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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祖緹 -【你是誰(有靈異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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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祖緹 - 你是誰(有靈異之二)

她自小婚配慕阿狗,可他越長大越不學好
是個不學無術、好賭成性的壞胚子
自從他變壞后,她就對她的婚姻不抱持希望
不管嫁不嫁,她都註定苦命的未來了
誰知阿狗一次瀕死,醒過來后竟然失去記憶
整個人性情大變,乖戾的氣質消失無蹤
即使偶爾會引發她的脾氣,卻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讓她心底燃起了小小希望之火……
雖然他前科累累,但當他以堅定的口吻訴說着夢想
她還是願意相信他,畢竟他是她未來唯一的依靠
也願意跟他私奔──不,是「夫唱婦隨」打拚事業……
沒想到與他出門一趟,處處都是驚喜
他懂得的、了解的,都是她未曾聽過也無法想像的
只是,他像是另外一個人,言行舉止都與阿狗不同
每每她對他升起疑問,他的回答都是「上輩子」
隨着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她忍不住想問: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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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9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木工師傅慕老爹的兒子阿狗死了。

剛聽到這消息時,吳思辰的心情不可不謂複雜。

阿狗,是她剛出生時,就被訂下的娃娃親。

小時候的阿狗活潑機靈,小小的臉蛋五官端正、外型俊俏,雖然很愛調皮搗蛋,但是會幫忙父母家務工作的好孩子,也是因為這樣,與慕家私交甚篤的吳家兩老才會在吳思辰出生后,就與阿狗訂下了親事。

然而,長大之後的阿狗,卻是個不學無術的地痞流氓。

他偷竊、打架、賭博,進出官府地牢多次,家中房產被他賭得一乾二凈,慕老爹最後一個安身立命的房子下個月就要被債主收走了,但阿狗還是不懂教訓,不知悔改。

聽說,他會死,就是跟慕老爹搶訂親玉佩時,不慎摔跤,一頭撞上門檻,才死的。

吳思辰拉出掛在頸項的訂親玉佩,小小的雲狀飾品,與阿狗的正是一對,因為是重要的訂親證物,所以慕老爹堅持不肯讓阿狗拿去當掉,怎知,一條人命就因這玉佩而喪失。

對於這門親事,在阿狗變壞之後,吳思辰就十分抗拒,吳母亦十分後悔當時訂下的娃娃親,尤其在上個月慕家正式下聘,訂於年底娶親后,偶爾情緒一來,還會抱着她哭喊:「我苦命的女兒啊。」

想到自己往後的命運,吳思辰偶爾蒙被痛哭,眼淚沾濕了枕頭,這段時間一直鬱鬱寡歡,然而這都是她的命,她又能怎麼辦?

怎知,阿狗竟然死了。

她望着玉佩發獃時,吳母急急忙忙走進來。

「辰兒,阿狗死了!」

吳母的臉上說不出是悲是喜,或許也跟她一樣五味雜陳吧。

「嗯,」她有些茫然的點頭,「我剛聽隔壁的陳伯母說了。」

「唉。」有些話在人剛死的時候,是不能說出口的,吳母僅能輕嘆一聲。「咱過去探望慕老爹吧。」

「好。」吳思辰乖順的跟着母親出門。

行到半路,號稱小道消息最多的鄰居陳伯母瞧見沉默行走的兩母女,立刻喳喳呼呼的跑來。

「阿狗活過來了。」

母女倆一愣。

「活過來了?」吳思辰的腦子一片空白。

「是啊!」陳伯母既興奮又激動,「慕老爹還在愁不知要上哪去找錢幫阿狗買棺材,怎知,他忽然就醒來了。」

吳母望着旁邊面無表情的女兒,微蹙的眉頭這會兒鎖得更緊了。

「那……他現在情況怎樣?」吳母問。

「看起來精神挺好的,好像沒啥大礙,不過,」陳伯母扁了扁嘴,「阿狗清醒后就怪怪的。」

「怎樣怪怪的?」吳思辰問。

「他好像認不得人了。」

阿狗,是小名,他的本名叫慕薄雲。

慕老爹年輕時在街口聽一名說書的講著三國時代關雲長的故事,稱他是義薄雲天,也就是十分有義氣之意。

當時,他的妻子正有身孕,故他當下就決定了要替孩子取個有正面意義的好名字,慕薄雲,就是阿狗的本名。

可慕老爹的娘,嫌這名字太文謅謅,怕不好養,就又取了一個通俗的別名——阿狗,久了,大家都習慣叫他阿狗,反而忘了他原本有一個氣勢磅礴的好名字。

頭頂腫了一個包,流了血,因為人已死掉所以沒有做任何處理,復活之後才草草纏了布條的慕薄雲已經下床,站在大門口,一臉匪夷所思的端望眼前景色。

慕家住在一個衚衕的大雜院內,這兒的屋子小且雜亂,隨時都可聽見小孩的嬉鬧哭笑聲、大人打罵聲、鄰居聊天聲,除了深夜,幾乎沒有片刻是安靜的。

風一起,地上即揚起漫天灰塵,角落髒亂,再回頭端詳慕家小屋,窄小的前廳,一間大通鋪,廚房與茅廁在後頭與其他住戶共用,實在不是什麼居住的好環境。

慕薄雲撫著疼到想殺人的額,實在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張眼時,眼前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對他激動的喊,「阿狗!阿狗,你醒了?」

阿狗是誰?

他困惑蹙眉。

這個動作牽引傷口,痛到他差點落下男兒淚。

「阿狗啊……我兒啊……」慕老爹抱着他又哭又笑。

慕老爹身上有股怪味道,應該好幾天沒洗澡了吧,慕薄雲無法忍受,抬手插入兩人之間,把慕老爹推開。

「你是誰?」他忍痛問。

這是在唱哪齣戲?

眼前的男人穿着短打,頭上還紮了個髻,下巴鬍子紛亂,臉上淚痕未乾,粗估應該四十來歲,粗糙的掌心顯示是做工的。

但他卻沖着他喊——我兒?

「我是你爹啊!阿狗,你摔壞腦袋了嗎?」

「爹?」

「是啊,爹啊!」慕老爹用力點頭。

還真的是在唱戲啊。

他可是……

他一愣。

他是誰?

他忽然想不起來,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不曉得自己來自何方,是在做什麼的,關於自身的事情,他腦子一片空白。

拉開補丁多處的被子,顛顛撲撲下了床,搖搖晃晃走到門口,前方的景象真是要把他驚呆了。

再破落的村莊都不會是眼前這副模樣啊!

「阿狗啊,你怎了?」慕老爹擔憂的過來詢問,「是不是摔壞腦袋了?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

慕老爹現在就剩阿狗一個家人了,阿狗再怎麼不肖,也是他的孩子,剛以為他死的時候,慕老爹哭得死去活來,求上天可憐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妻子與高堂也都過世了,若上天真的要收條命去,那麼就收他的吧,把他的兒子還來。

他併發誓,以後不管兒子要什麼,他都給,再也不會跟兒子吵架爭執了。

沒想到,上天竟真的聽見他的請求,讓兒子醒了。

謝天謝地啊!

只是,兒子清醒后似乎有點奇怪,好像……好像認不得人了?

「阿狗?」剛回去跟吳思辰報訊,又趕忙過來幫忙,跟慕老爹交情不錯的陳伯母訝異的看着慕薄雲,「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嗎?」

死了?!

慕薄雲詫異瞪向陳伯母。

阿狗劣跡鄰里皆知,賭博、打架、偷竊樣樣皆有份,故他一雙厲眼瞪來時,陳伯母感到畏懼的縮了肩。

「陳嬸啊,」一旁的慕老爹開心的道,「我家阿狗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陳伯母心想她明明親眼看到他一頭摔上門檻,斷了氣的啊。

「真的沒事了。」慕老爹開心的老淚縱橫。

「我叫阿狗?」慕薄雲不敢置信他竟有這樣一個難聽又俗氣的名字。

雖然他身處的地方與他記憶中截然不同,但現代人誰會取這樣一個名字啊?

「阿狗怎麼了?」陳伯母納悶的問慕老爹,「他怎麼這麼說話啊?」

「阿狗可能摔壞腦袋,所以變得怪怪的了,好像不太認得人了。」慕老爹道。

「真的假的?」陳伯母詫異上前,看着阿狗,「阿狗啊,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哪位?」

「喝!」陳伯母大驚失色,「真是不認得啦!」

「我真的叫阿狗?」這個地方有戶政事務所可以改名嗎?

「呃……」慕老爹想了一下,才想起他二十二年前幫阿狗取的好名字,「阿狗是你的小名啦,你本來叫慕薄雲,記得嗎?」

他搖頭,「慕薄雲?」

「對啊,義薄雲天的薄雲,我聽說書的講關雲長的故事,幫你取的好名字。」

慕薄雲心想,這阿狗跟慕薄雲也差太多了吧,這位老爹是怎麼取名的?

還有,他真的是這位老爹的兒子?

一個看起來非常貧苦的人家的兒子?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但他的直覺中,沒有任何勞苦的印象啊。

「哎呀,不說我都忘了阿狗本名叫薄雲呢。」陳伯母呵笑,「阿狗沒事了,我去告訴吳家一聲。」

「好好好。」慕老爹連忙點頭。

陳伯母走後,慕薄雲又問了慕老爹一些問題,顯見他真的什麼都忘記了,慕老爹心裏覺得恐慌,趕忙去請大夫了。

慕老爹走後沒多久,吳思辰母女倆就來了。

「阿狗,你真的沒事了?」吳母望着阿狗,臉上神情複雜,身旁頭微垂的吳思辰亦是。

慕薄雲見這名突然出現的婦女臉上的表情毫無任何欣喜,那模樣彷佛恨不得他死一死的感覺太強烈了,即使她極力想掩飾,但是那雙眸說清楚了一切心思。

而在婦女旁邊那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與母親同樣擁有一雙會說話的眸,她沒有那股明顯的怨氣,但看得出來她很不願意接近他。

「你們是我的仇家?」只能這麼解釋這兩位的身分了。

聞言,母女倆皆訝異瞪眼,面面相覷。

「仇家?」吳母笑得可尷尬了,「咱們是親家啊。」

阿狗還真的是認不得人啦?

吳母無法斷言這到底是福是禍,但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認不得她了,還是讓她有種莫名的悵然若失感。

「親家?」這親家該不會是……「我跟你訂了親?」

他問這話時,是看着吳母的。

眼前女子約莫三十五歲左右,歲月雖然在她臉上留下些許痕迹,猶然是個漂亮的女子。

吳母的眼珠子快掉下來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是、我是你未來的岳母!」吳母氣急敗壞。

三十五歲的婦女是他未來的岳母,那麼……

慕薄雲望向一旁同樣滿臉驚詫的吳思辰。

「她是我未婚妻?」這麼稚嫩?

「當然。」吳母指向糾纏在他手指上的玉佩,「這是訂親物,」她又勾出吳思辰頸間的細繩,拉出同款玉佩,「一模一樣的。」

慕薄雲端詳掌中的玉佩,這玉佩小小的,他清醒時就纏在他手上,因為眼前的景物讓他太過驚訝也存了太多疑問,故一時之間無暇管這玉佩的來歷,想不到竟是訂親物。

「你們欠我錢嗎?」不然幹嘛把這麼年輕的女孩嫁給他?

「我們欠你錢?!」吳母差點要跳腳了,「是你欠我錢,慕阿狗!」吳母怒氣沖沖,「你賭博輸了一堆錢還跑來跟我借錢,還敢說我欠你錢!」

原來他還會賭博?

「既然是我欠你錢,為什麼你要把女兒賠給我?」

「你們從小就訂的親,你以為我願意嗎?」被慕薄雲這麼一「誤會」,氣惱的吳母一時忘情,喋喋不休說出積壓多年的不滿,「我看你小時候乖巧又聰明,還以為是辰兒未來可託付的對象,才讓你們訂了親,怎知你長大后不學好,把家產都輸光了,要不然現在怎麼會搬到這麼破舊的屋子?好歹你爹也是鎮上鼎鼎有名的木工師傅,多少戶人家的傢具都出自他手啊?家產都被你敗光了,現在連這棟小屋子也不保了,我女兒年底還要嫁給你,你是要拿什麼給她吃給她喝給她穿?你說啊!」

「娘。」吳思辰連忙扯扯罵得忘情的母親。

吳母這麼一罵,倒讓慕薄雲終於知道自己的「來歷」了。

簡言之,他是個敗家子,而通常敗家子也都是跟不肖子畫上等號的。

「既然我這麼壞,那你就別把女兒嫁過來。」

都曉得良人不良了還要硬嫁,這不是鄉願嗎?

「你以為我願意嗎?」罵得激動,吳母哭了,「都訂了親了,能悔婚嗎?悔了婚,辰兒的名聲也完蛋了,誰還肯要她啊?」

一名鄰居拿着金紙過來,看到慕薄雲好端端的站在門口,驚得手中的金紙都掉了。

「阿、阿狗?」鄰居許大嬸詫異的瞪着他,「你不是死了嗎?」

「我好像又活過來了。」不過他總覺得他不是慕阿狗,這跟他失去記憶沒關係,因為除了跟自己相關的事,其他的事情他都有印象的。

他記得自己應該是住在一個繁華的都市,路上有車,行人匆忙,衣着與眼前的人們穿着大相逕庭……

這兒的環境跟氛圍他覺得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得像他這輩子根本不曾在這居住過。

但他們卻又信誓旦旦說他叫慕阿狗,是一名木匠的兒子,就住在這間破落的屋子裏?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腦子雖是一片混亂,但他還是很有條理的藉由跟他人的談話,慢慢的了解「自己」,跟所處的境地。

感覺真像是在夢中啊……

許大嬸喳喳呼呼的喊來其他幫慕老爹準備兒子後事的鄰居,大夥看他還好好的,可都是驚呆啦,知道他失去記憶更是錯愕,七嘴八舌的,吳母也加入了討論,四周亂鬨哄的。

慕薄雲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着他們,他注意到他的「未婚妻」很安靜的站在人群外圍,兩手交握在身前,微垂著頭,看不出心思。

他推開其他民眾,走上前。

「喂。」

抬睫的水眸赫見是他,下意識倒退一步,面色有驚懼。

這不是他的「未婚妻」嗎?

怎麼好像很怕他的樣子?

「你怕我?」他問。

吳思辰咬着唇,低頭不語。

「我對你做了什麼嗎?」

貝齒咬得更緊,須臾鬆開,嗓音微顫,「你都……你真的都忘了?」

看樣子這個「阿狗」真的曾做出讓她害怕的事情,讓她對「未婚夫」心生恐懼。

這個阿狗,還真不是個好人。

「我看起來像記得的樣子嗎?」他好笑反問。

眼前的男人臉上有着戲謔的神色,不知為何,有種超越他年齡的沉穩氣質自他身上散發而出,原先屬於阿狗的那副弔兒郎當的氣質彷佛在突然間憑空消失,原本就好看,只是氣質不佳而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也因此不見了。

雖然他頭上還亂七八糟纏着布條,頭髮亂得像稻草一樣,但是吳思辰卻情不自禁望着他出神了。

一個人喪失記憶,感覺可以差這麼多嗎?

「嘿。」慕薄雲大掌在她面前晃了晃,「醒過來。」他彈指。

吳思辰眨了下眼,小臉猛地通紅,連忙垂下頭去。

在阿狗還沒變壞之前,她是喜歡阿狗的,即使他後來不學好,她的心意也未改變過,直到發生了那件事情,她對他徹底失望,內心終於掙扎了嫁不嫁的決定。

嫁,是一條凄慘的苦路;不嫁,是一條沒有未來的死路。

不管嫁不嫁,她都註定苦命的未來了。

頭疼得緊,但慕薄雲想多「了解」自己一些,故隨意的在一旁的桶子上坐下來,這讓他與嬌小的吳思辰差不多高,視線幾乎平視。

「你好矮,」他比了下高度,「有沒有一五零?」

「一五……零?」她大惑不解,「那是什麼?」

「一五零公分啊,你的身高。」

她搖頭,「我的身高……我之前量是六尺四寸。」她摸了摸自己頭頂。

「喔。」很好,她聽不懂他的,他也不太明白她的。

不過這個尺跟寸若跟他所知的演演算法差不多的話……

他抬手在空中心算。

吳思辰納悶的望着不曉得在幹嘛的他。

「是一五零左右沒錯。」真嬌小。

「一五零是什麼?」他為什麼一直說她一五零?「我叫吳思辰,不是一五零。」

「噗。」慕薄雲忍俊不住噗哧,這一笑,牽動頭上傷處,痛得他幾乎要抱頭哭喊媽了。

「你怎了?頭很痛嗎?要不要叫大夫?」吳思辰驚慌的問。

「它一直很痛。」他是做錯了什麼,才要受這種罪?

他不過是錢賺得比人家多一點,日子過得好一點……

咦?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印象?

再怎麼說,阿狗這一家住的房子,絕對不是過好日子的樣子啊。

他真的是慕阿狗嗎?

他的腦中有很多紛亂的影像互相碰撞,閃過來又閃過去,卻沒有一樣抓得住。

「你……」她咬了咬唇,「為什麼會活過來了?」

「你不希望我活過來?」聽起來,她真的很想要他去死一死。

吳思辰臉上閃過一絲窘,別開頭去,「沒,我沒這意思,你活過來很好,」她乾笑,「很好啊,不然慕老爹會很傷心的。」

「即使,」他亮亮手上的玉佩,「這個兒子不學好,壞事做盡,敗光家產?」

吳思辰很尷尬的牽了牽嘴角,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總是……自己的兒子,總會希望他好好活着的。」

「那對於未婚妻的你來說,你希望我好好活着,把你娶進門嗎?」他看她,分明就是對這樁婚事老大不願意。

吳思辰像是鼓起了勇氣般抬頭,「如果……如果你從今以後能夠勤勉向上,幫着慕老爹做工掙錢,我是……我是很願意的。」

「那我若不勤勉向上,你就不願意了?」

吳思辰蹙緊了秀眉,眸中隱約淚光閃爍,「那也是……我的命。」

她不知道勸過他多少次了,可他從不曾聽入耳,甚至還……

吳思辰用力閉眼,不願去回想當日的情況。

「認命,」他點頭,「古代女子都認命……」古代?

為什麼會跳出「古代」這兩字?

難道他現在在「古代」?

這是什麼情況啊?

「什麼?」為什麼阿狗說的話,她聽不太懂呢?

阿狗是怎麼了?

喪失記憶不僅改變了一個人的氣質,連說話方式也會變嗎?

但至少值得欣喜的是,以往一看到她,就會面露淫邪,說話不正經,一被她勸解得煩了就會變臉動粗的阿狗,不僅好聲好氣的與她交談,而且姿態端正,沒有半點踰矩。

「這個家,應該也沒什麼本錢吧。」他嘆氣的回望。

破敗的小屋子,聽「岳母」說,都抵押給人了,他真好奇若這女孩子嫁過來,是要一起在野外搭帳篷過日子嗎?

認命嗎?

傻子。

「你又想幹嘛?」聽到錢字,吳思辰立刻緊張起來。

他忽然朝她伸出手,她驚愕的大喘口氣,速速後退,這麼一退,正好讓手指尖勾住訂親玉佩的他扯掉了頸上的細繩。

兩塊玉佩都落到他手上了。

「這應該是真貨吧。」他拿高玉佩對着太陽,眯眼細看。

「你……」吳思辰氣怒的全身發抖,「不會是想把歪主意打到玉佩身上吧?」

他朝她露齒而笑,「放心,會還你的,加倍……不,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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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9 00: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賭徒的台詞都是這樣的。

只要身邊的親友是賭徒,他們執迷不悟的台詞幾乎都是諸如此類的,以為上了賭桌,就可賺一大筆錢,故就算輸得要脫褲子了,仍會想方設法找來了錢,再被吃乾抹凈。

「我不相信你!」吳思辰伸長手想把訂親玉佩搶回來,「還給我!」

無奈的是,吳思辰高度只到慕薄雲肩膀,他只要將手抬高,輕輕鬆鬆的就可閃過,他甚至還很惡劣的把另一手擱在她的頭頂,壓制她的動作,根本是欺負她矮。

「真的是一對的。」他將她的玉佩放在陽光下端詳仔細,「對稱的圖案跟紋路,應該是特別訂製的吧?」

「那是我們小時候訂親時,慕老爹特別請人家雕的,選的是上等的好玉,你千萬不可以拿去當!」吳思辰雙手在空中狼狽揮舞。

可惡的阿狗,就會欺負她!

「上等好玉?」他眼兒發亮,「那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不可……」

「大夫,這邊這邊,我兒子清醒啦……你看,就在那裏。」衚衕的入口,慕老爹帶着提藥箱的大夫,急急忙忙的回來。

吳思辰一看到慕老爹回來了,立刻收手不搶了。

「你不搶了,是要把玉佩給我了?」慕薄雲直接將玉佩塞進衣襟內。

吳思辰瞥了藏物的衣襟一眼,氣急敗壞的低喊,「你頭上的傷口,就是跟你爹搶玉佩才撞來的,我若跟你搶,萬一你又撞傷或死掉了怎麼辦?」

「喔?」慕薄雲頗帶興味的盯着吳思辰,「你性子還挺溫柔,很替我着想嘛。」

他猜,這位「未婚妻」就算不喜歡慕阿狗……喜歡他,至少也是不討厭的吧,不過,若是如此,那為啥她在他接近時,眸中會有恐懼與驚慌呢?

「才沒有!」吳思辰生氣的抬首瞪他,「你千萬別把玉佩拿去換錢了。」

「這我可就不能答應了。」總得要有資本,才能錢滾錢啊。

「慕阿……」

「阿狗。」慕老爹帶着大夫進屋卻找不到人,出來才發現他跟吳思辰躲在角落講話。「你快過來給大夫看看。」

「我人好得很。」除了頭痛得要命。

「過來過來!」慕老爹拉着他,壓根兒沒把他的拒絕放進心上,「要大夫看過才准,要不然萬一等等又出事情怎麼辦?」

慕老爹喋喋不休的念著,慕薄雲一臉無奈的被拉走。

一會兒,吳母走過來吳思辰這,這時,看戲的鄰居也散得差不多了,原本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要給阿狗殯葬使用的物品也都帶回去了。

「阿狗他怎樣?」吳母問女兒,「他真的沒事嗎?」

「看起來好像沒事。」

「唉,」吳母重嘆了口氣,「人還活着真不知該說是喜事還是災禍,我看慕老爹又要不得安寧,還有……」她深深望着女兒,想說的話終究沒說出口。

吳思辰明白母親未竟的話語,操煩的,不就是她的婚事?

誰家的父母願意將女兒嫁給阿狗這樣的男人,可親事從小就訂下了,人家也提親了,能怎麼辦呢?

吳思辰原本跟慕薄雲聊天時,意外發現他人似乎有所改變,心底因此燃起了小小希望之火,以為是上天垂憐她跟慕老爹,故讓慕薄雲失去記憶,重新來過,當個好人,怎知,一切都是她痴心妄想,他依然是個敗家不肖子,而且這次連她的訂親玉佩都搶走了。

她拽緊衣領,不敢讓母親知道這事,那隻會讓她更發愁而已。

「人沒事就好。」她淡聲道,「娘,我們先回家吧。」

「嗯。」

聽說,慕阿狗兩天沒回家了。

聽說,他待在賭坊賭個昏天暗地,連慕家最後一項值錢物——訂親玉佩,都賭掉了。

從八卦最多的陳伯母口中,聽到這消息,吳思辰始終是面無表情。

不只慕家那一塊,連她這一塊,也一起被賭掉了。

一旁的吳母跟陳伯母義憤填膺的不斷咒罵慕阿狗,吳思辰不想再聽下去,交代了聲,便走出了織布坊。

她與母親一起在鎮上最大的布坊工作,每日踩着織布機,從早晨忙到日落時分,除了吃飯時間,沒得休息。

她們都只是勤儉的普通平凡人,沒有付出勞力,就沒有飯吃。

但阿狗那個人卻妄想一步登天,以為靠賭博就可以翻身,卻是把自己輸得精光。

吳思辰重重嘆了口氣。

慕家因為阿狗造成的財務大洞,靠她跟慕老爹補得起來嗎?

她無所目的的走着,忽然,有道陰影擋住了她。

她好奇抬頭,愕然驚見眼皮下掛着兩道陰影的慕薄雲出現在她眼前。

「一五零。」他喚她,眸中有不變的戲謔。

「我叫吳思辰。」幹嘛叫她一五零?而且她到現在還不懂那是啥意思。

「這個,」慕薄雲拉起她的手,因為太過突然,她來不及抽開。「還給你。」

一塊冷涼的物事置於她掌心,她納悶定睛,訝然看着那塊應該已經被賭掉的玉佩。

「你沒有拿去賭?」

「怎可能,」他咧嘴笑,「我拿去當鋪押了個好價錢,拿去當賭本了。」

「那怎麼……還會在?」她腦中靈光一閃,「贗品?」

「真貨啦。」真是豐富的想像力。

「你沒有把錢都賭光嗎?」這一點都不像是慕阿狗的作風啊。

「開玩笑,你以為我是誰?」

「慕阿狗。」

「……」不要再叫他那難聽的小名好嗎?「我天生就有橫財運,賭博從沒輸過。」他的直覺是這麼告訴他的,事實證明也沒錯。

「你把你家都賭光了。」需要她帶他去看證據嗎?

「那是以前的阿狗。」不是他。

「以前的阿狗也是你。」都一樣好賭成性。

她猜他這次贏錢一定是偶然,下次再見到他時,他一定又輸得脫褲子,又要想方設法從她這騙走玉佩了。

賭徒都是這樣的,一直以來,阿狗也是這樣的。

「嘿,」他充滿興味的看着她,「你真是個正經的小老頭,難怪我跟你說話時都不覺得你還未成年。」

小老……頭?

他說她是小老頭?

「我已經及笄了,今年十七了!」什麼未成年,那是啥玩意兒?

「及笄?」他好像有聽過,但沒研究,「那是啥?」

「失去記憶連這個也會忘記嗎?」

「我只記得二十歲才叫成年,十八歲可以看限制級電影,十七歲嘛……就青春少女羅。」

「你在說什麼?」她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好,不管。」來自不同的時空,聽不懂也是正常的。

他這幾天在外頭走走晃晃,大致了解了這個小鎮,混亂模糊的記憶隨着時間越來越清晰明朗,即使仍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也大概明白自己應該是莫名其妙來到古代了。

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是來自於科技更進步的未來,這他很確定,但怎麼會來到這穿着麻煩衣服,出外大都靠雙腿(慕家窮得連輛牛車都沒有,不過據說這也是「阿狗」敗光的),非常不方便的時代?

他死了嗎?

他是個鬼,附身在這個身體里?

那怎麼不找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附身在一個一窮二白還名聲敗壞的男人身上,這是上天故意整他的嗎?

要說有一點驚喜嘛,大概就這個十七歲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有張與未來岳母相似的臉龐,岳母人長得漂亮,女兒自然不會差到哪去,杏眼桃腮,肌膚白裏透紅,是個如假包換的小美人,就不知她笑起來是怎樣?

話說,他還沒見她笑過呢。

對着他時,老是氣呼呼的一張小臉,一板一眼的教訓跟羅嗦,道道地地的小老頭啊。

「所以你只賭掉了自己的玉佩嗎?」吳思辰問。

「我當初承諾過你,要還十倍給你的。」他說到做到,「手過來。」

「不!」她將手縮進袖裏。

「你不是我未婚妻嗎?你怕我什麼?」

「不可以……我還沒嫁給你,不可以在大街上有任何親昵行為。」她結結巴巴的回道。

他已經失去記憶了,想必也不記得她怕他的原因了,但她的身體很本能的拒絕他,害怕靠近他,就怕舊事重演。

「規矩可真多。」慕薄雲翻了白眼,「那我放在地上你自己拿好了。」

他將從衣內摸出的東西放到地上,轉身便走。

賭她五秒內會喊他。

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默數時間。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

四秒鐘。

還不喊?

五秒鐘……

靠,這女人是怎樣?

他納悶微慍的轉頭,卻見吳思辰像石化般,整個人原模原樣僵立在原處,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是垂著頭死盯着地上的金環。

「喂……」

慕薄雲尚未喊出聲,吳思辰有動作了。

她迅速撿起金環,東張西望確定無人看向他們這邊后,小手緊緊捏著金環藏在袖裏,快步朝他跑來,滿臉儘是憤怒。

「你從哪裏偷來的?」怕被旁邊的路人聽見,她儘力剋制嗓音的音量,「快說啊。」

「我買的。」

「別傻了,你哪有錢買,這金環很貴。」她剛拿起來時,那重量幾乎要讓她嚇暈了,「玉佩你也是用偷的偷回來的對不對?你又想進官府了嗎?」吳思辰氣得眼淚都掉了,「你到底要讓你爹有多傷心?你想看到他在你面前氣到咽氣才甘心嗎?」

「一五零……」

「你快拿去還!」剛要將金環塞回去,倏忽又想到他絕對不可能拿去還的,把金環給他,跟丟進池子裏差不多,「跟我說是哪家,我拿去還。」希望主動歸還不會得到刁難或者賠錢。

「我……算了,走走走,我帶你去。」慕薄雲沒好氣的轉身便走。

吳思辰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後頭,金環在懷中拽得緊,就怕有個閃失。

來到董記銀樓,吳思辰上前想「自首」,哪知銀樓掌柜竟對着慕薄雲眉開眼笑,朗聲招呼。

「慕公子,還有喜歡的飾品沒買嗎?」

吳思辰愣了愣。

這店家的模樣,怎麼好像認識慕薄雲?

「我家小娘子,她不相信我買了禮物給她,硬是要你來證明。」慕薄雲一把將吳思辰推上前,並對吳思辰道:「你問問店家,那金環怎麼來的?」

「這個,」吳思辰拿出上頭雕有花鳥的精緻金環,「這個是……」

「慕公子說要挑個金飾給姑娘您出嫁時戴上風光的,我就替他挑了這金環,上頭雕的是鸞鳳和鳴,祝兩位白頭偕老。」掌柜的臉上滿是巴結的笑意。

真不是偷的?

吳思辰詫異仰頭看慕薄雲。

趁其不備,慕薄雲一把拿過金環,套進纖白小手中。

「剛剛好呢。」掌柜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謝啦!」慕薄雲朝店主人擺了下手,帶着吳思辰離開了。

出了店門口,吳思辰才難以置信的問,「你的錢打哪來的?」

「人無橫財不富,沒聽過嗎?」

「但是,你從沒贏過錢啊。」要不也不會將家產敗光光了。

「那是以前的阿狗。」關他屁事。

「以前的阿狗也是你啊。」

「……」這是不是叫對牛彈琴?「反正我跟以前的阿狗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了?」

「我贏錢啦。」這點就大大大大不一樣了。

「最後還是會輸回去的!」吳思辰正色道,「賭坊的做法都是這樣的,我聽人家說,他們不會讓你手氣旺太久的,他們只是把你勾著,等你玩得喪心病狂了,就把你贏的錢連本帶利統統討回去,要不是這樣,你家的房子怎麼會賣掉,還住進大雜院裏?」

她越說越氣憤,神色激動的小臉通紅。

「你還挺了解的嘛,有研究過?」

「你一直在賭,一直在輸,欠了一屁股債,我當然要了解一下啊。」他是她未來的歸宿耶。

「真有好學精神。」他非常讚賞的摸了下她的頭。

「不要碰我!」吳思辰惱怒的揮開他的手,「我們還沒成親,你不可以碰我!」

「小老頭!」慕薄雲撇了下嘴,「摸個頭而已,又不是會傳染瘟疫。」防成這個樣子,一定有問題。

這個阿狗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讓她這麼討厭他?

「總而言之,你這次贏錢了,要見好就收,不要再繼續賭下去了。」

「不行。」

「什麼?」

「我錢還贏得不夠。」這點錢只夠買點小禮物而已。

「啊?」贏得不夠?

「這麼一點錢只能塞牙縫,能成什麼大事?」他覺得肚子餓了,起身往飯館方向走。「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

「大事?你能成什麼大事?」吳思辰跟上。

「我怎麼不能成大事?」少看不起他了。

「你除了打架、偷竊、賭博,你還會幹嘛?」吳思辰沒好氣。

「我還會打未婚妻啊。」他玩笑道。

「啥?」吳思辰吃驚瞪眼,「你要打我?」

「我還會打老爹。」

「不肖子!」憤怒的手用力拔掉手上的金環,朝他身上丟,「你越來越不像樣了,金環還你,我不要你賭博得來的東西。」

吳思辰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喂,一五零!小老頭!」還真不理他。「吳思辰!」

「不要叫我!」她頭也不回的吼。

小老頭脾氣真大,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慕薄雲將金環扔在半空中拋接,好似那不過是顆綵球,不是什麼貴重的金屬物品。

他在家裏養傷的那幾天,想了很多,也考慮的很多,因為失憶,他不曉得原本的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有怎樣的背景跟經歷,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絕對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但老天爺都惡作劇了,他能跟老天爺抗議嗎?

就算想抗議也找不到對象啊。

那麼,他就只有在這裏活下去了。

但要他過着最底層生活(而且聽說這棟破房子下個月就不保了),貧賤凄苦的過日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既然要活,就得活得風生水起,要活得轟轟烈烈,但若是參加什麼科舉考試,對他來說也是不可能的,數學跟文字,他熱愛數學多了,尤其是金錢上的數字。

他要所有認識他的人,都不再叫他慕阿狗,而是慕薄雲、慕公子、慕員外、大富豪,哈哈哈……

吳思辰將金環還給慕薄雲后,沒一會兒她就後悔了。

好歹也是個金環,拿給慕老爹,多少可以撐點日子,或者還阿狗的欠款,說不定房子還要得回來。

唉,她怎麼這麼意氣用事呢?

爭一口氣有什麼用?

金環還給他,還不是拿去賭,跟丟進水裏有什麼兩樣?

吳思辰,你真是笨!

她忍不住痛罵自己。

回織布坊的路上,她躊躇了一會兒,彎來到大雜院所在的衚衕。

嫁不嫁給阿狗,對她來說,都沒有活路,都註定艱難的未來,但至少她嫁給阿狗,還可以照顧慕老爹,要不等慕老爹年事高了,誰來伺候他?

阿狗還沒變壞之前,慕老爹十分疼愛她,每次來看她都會帶上新奇小玩具或是糖果糕餅甜她的嘴,所以她一直很喜歡慕老爹。

在她的心裏,慕老爹已經是她的公公,將來要事親至孝的。

來到慕家,慕老爹正專註的雕刻椅腳上的花紋,一朵牡丹在他嫻熟利落的刀工下逐漸成形。吳思辰不敢打擾他,靜靜坐在一旁觀看,對她而言,看慕老爹像變戲法般在木頭上雕出花朵動物,就像在看一出精採的戲般,讓人目不轉睛。

雕好了牡丹,慕老爹這才發現一旁不知坐了多久的吳思辰。

「辰兒,你什麼時候來的?」

吳思辰笑,「一會兒。」

「吃過飯了嗎?」剛過中午呢。

慕老爹這一問,吳思辰才感覺到肚子早餓了,正飢腸轆轆呢。

但不想為慕老爹帶來麻煩,於是她點頭道:「我已經吃過了,剛剛……」

肚子在這個時候傳來咕嚕聲,小臉不由得難為情紅了起來。

「跟老爹客氣什麼?」慕老爹橫她一眼,「我去下碗面,一起吃?」

「我幫你。」吳思辰連忙跟着起身,到後頭共享的廚房煮麵。

很簡單的料理,除了素麵外,就撒點蔥花,有點寒酸。

吳思辰想着過去,若是來慕老爹這吃面,裏頭還會有一些肉片、筍子啥的,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

她想得鼻酸,連忙眨了眨眼,怕被慕老爹看出情緒。

「咦?你們在吃面啊?」

慕薄雲的聲音傳入,吳思辰神色一凜。

「阿狗,你吃飯了嗎?」慕老爹關心的問。

「我吃了,還有我累死了,我先去睡……一五零,你也在?」她竟然跑來跟慕老爹一起吃面?

吳思辰別過頭去,不想理他。

「小老頭,我哪裏招惹你了?開個玩笑你也當真,是你沒幽默感,少擺臉色給我看。」

「你說的話我聽不懂!」吳思辰不僅別頭,連身子都轉了。

「愛生氣!」慕薄雲撇嘴,「不理你,我去睡了。」

慕薄雲踩着重重的步伐,生怕別人不知他真的要去睡似的。

「你們怎麼了?吵架啦?」

「他……他又去賭了!」吳思辰生氣咬牙,「老爹,他還是把訂親玉佩拿去賭了。」

「玉佩?在我這啊。」慕老爹拿出玉佩。

「他不是拿去當了?」

「他昨天突然拿來還我了,還說什麼賭博本暫時借用。」

「我知道了,他贏錢了所以贖回來還你了。」跟她的一樣。

「他也會贏錢?」習慣兒子天天輸錢回來的慕老爹感到不可思議。

他還贏了可以買金環的錢呢。

吳思辰沒好氣的想。

「那都是賭坊的把戲啦,過一陣子他又會輸光光的。」吳思辰嘆氣,「真是死性不改。」

慕老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可是我覺得阿狗不太一樣了。」

「因為失去記憶的關係吧,但是賭性這種從身子骨爛掉的東西,就算失去記憶,也沒有用。」一樣的無可救藥。

「嗯。」慕老爹頓了頓,「那如果再讓他失去記憶一次,會不會連賭性都忘記?」

「啊?」慕老爹該不會是想……

「我開玩笑的。」慕老爹呵呵笑,「他上回差點就死了,怎麼可能再來一次。」

「對啊,犯不着這麼冒險。」再怎麼壞,總是一條人命,是吧?

慕老爹又頓了頓,「辰兒啊,其實你並不想嫁過來,對吧?」

吳思辰喉頭一噎,差點被湯水給嗆到。

「老爹,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沒有這意思。」她忙否認,雙眸卻不敢正視慕老爹。

「我懂得。」慕老爹嘆氣,「阿狗現在這樣,要是我家有閨女,我也不敢嫁。」

「老爹,你別想太多,我嫁過來才好照顧你啊。」吳思辰朝慕老爹溫婉的笑笑。

「像你這樣的好姑娘,嫁給阿狗是糟蹋了。」

「不、不會啦,你真的別想太多了,我們吃面,好不好?」吳思辰有些不知所措的笑。

「嗯……嗯!」慕老爹抹掉眼眶的淚,埋首吃面。

吳思辰看着慕老爹紅紅的眼眶,胸口覺得好痛,卻又莫可奈何。

阿狗啊阿狗,你到底有沒有改邪歸正的一天呢?

吳思辰低頭喝着麵湯,心頭很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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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9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慕薄雲靈魂出竅了。

他浮在半空中,望着底下的身體。

當靈魂脫離了身體的時候,他的腦子忽然清明了起來,過去的混亂記憶重整,一片一片,像拼圖般回歸原位。

他想起了自己是誰。

慕薄雲。

很該死又剛巧的和阿狗同名同姓。

他本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負責人,年紀輕輕三十齣頭就已經賺得上億資產,就在他三十五歲那年,他的公司準備上櫃時,他發現自己得了腦瘤,而且已經是末期。

早先,他就有不明頭痛、莫名就有噁心嘔吐感,但他忙着擴張公司,哪有時間讓他去想上醫院檢查的事。

先緩著吧,等正式上櫃了再去檢查,而且負責人身體出狀況,對股價有嚴重影響,故他即使好幾次痛到忍不住拿頭去撞牆,還是一樣止痛藥吃一吃暫先忍耐。

直到他人在辦公室暈過去了,被送到醫院,才知道為時已晚,腫瘤長在無法手術之處,他的人生已宣判死刑。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僅剩的日子,為公司設定接班人,將大好江山全部拱手讓人。

他怨。

好怨。

躺在安寧病床上,他惱恨的詛咒上天。

他將所有的精力、時間都奉獻給公司,他沒有朋友,更別說是女朋友或老婆了,他的人際關係除了公事上的應酬,幾乎是一片空白。

他犧牲了所有的私生活,好不容易打下一片大好江山,他卻沒有辦法好好享受努力所得到的美好果實。

他咒罵,沒日沒夜的咒罵,直到他咽氣的那一刻。

也許是上天垂憐,也或許是上天被他罵得怒了,開了他一個大大的玩笑,將他的靈魂穿越時空,附身到一個素行不良、無惡不作的敗家子身上。

但『這名敗家子有他前世沒有的東西--父親以及未婚妻。

也就是孤兒出身的他未曾擁有過的家人。

多可笑啊。

上億富豪的他,變成負債纍纍的窮光蛋,但他的父親卻無盡的包容,未婚妻即便討厭他的所作所為,還是認命的願意嫁給他。

在前世,陪伴在他身邊可說是只有「錢」而已。

然而,那位慈祥包容的父親,現在卻是拚死命的扼緊他的喉嚨,要不是因為這樣,他的靈魂也不會出竅。

「兒啊,你去吧……你去吧……」慕老爹痛苦的淚水成串滴落在慕阿狗掙扎的臉頰上,「爹馬上就會跟你去的。你走了,辰兒才能重新開展她的人生,不會毀在你的手上……你去吧……」慕老爹更用力掐緊慕阿狗的脖子。

原來慕老爹為了被婚約所束縛的吳思辰能獲得解脫,不惜掐死無可救藥的親生子嗎?

慕薄雲像個局外人般,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天,你就該去的……你就該去的啊……」

慕薄雲悚然一驚。

莫非,那日的意外,不是單純的事故?

「你失去記憶后,我巴望着你能回復小時候的單純善良,但我錯了,你還是一樣嗜賭,甚至還搶了辰兒的玉佩去賭……你沒藥救了……辰兒嫁給你,這輩子就完了,我不能害那麼善良的好孩子賠上一生……我們一起走吧,是爹不好,沒把你教好,是爹的錯,所以我們一起走……」

「唔呃呃……」在睡夢中突然被襲擊的慕阿狗眼睛暴突,舌頭都露出來了。

身體與靈魂相連的那條銀線,越來越細小,快要斷了。

糟糕,他可不能繼續看戲啊,人都要死了,他可不想再死第二次啊。

他迅速回到慕阿狗的身體里,用盡殘餘力氣,抬腳踹向慕老爹。

慕老爹冷不防被踢中,鬆了手,摔下床。

「咳咳……咳咳咳……」慕薄雲坐起身來,咳得滿臉通紅。

一旦兒子清醒,慕老爹是決計再也沒有機會了,於是他抱着頭,蜷縮在地上,痛哭失聲。

慕薄雲看着那可憐的慕老爹,一個不過四十齣頭的男人,模樣卻是比五十歲還蒼老,是對兒子的事情太過操心,所以才早衰的吧。

慕薄雲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會下這樣的決心,必定經過十分痛苦的心裏掙扎。

要掐死的是自己的兒啊。

他寵愛溺愛,極盡所能,卻救不回人生的兒啊。

慕薄雲下了床。聽見腳落地的聲響,慕老爹抬起頭來。在僅有月光透過窗欞的可視度,他瞧見慕老爹的眸中沒有任何情緒,像是,若親生兒子殺了他也無所謂的淡然了。

哀莫大於心死。他想。

慕薄雲走到房間的角落,移出柜子,後方赫然出現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挖的洞,他將藏在裏頭的包裹拿出來,打開。

數顆銀錠子,是他這幾天流連賭坊所贏來的。

前世,他在金錢方面的運氣就特別好。

毫無背景實力的他,能夠白手起家創立公司,在他三十五歲這年就能上市上櫃,除了本身的經營能力,看貨的眼光,時機拿捏準確,還有一點就是--橫財。

每一次買彩券,他一定中獎,賭博也必贏,即使中的不是上億大獎,幾萬、幾十萬累積起來,也是不小的一筆錢。

他將這些錢拿來投資,投資得來的錢開公司,錢滾了幾番,年紀輕輕就靠一己之力成就大事業。

一窮二白還負債纍纍的慕阿狗,是沒有任何能力做起自己的事業的。

靠着出賣勞力連負債都還不了,更別說是搞生意賺大錢了。

所以,他也只能拚拚看前世的運氣是否還跟隨着他的靈魂,為他賺來大筆橫財。

所幸,上天還沒遺棄他。

不過這裏的賭坊都不老實,贏了兩三次就開始出老千,難怪慕阿狗完全被操控,輸了一屁股債。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根本是個鬼來附身的,所以他的眼睛比以往更犀利,只要專註精神,莊家的動作像是分出了時間格,一格一格的讓他看出裏頭的玄機,繼而破了手法,贏進更多的錢。

不過估量估量,既然賭坊不老實,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他贏了這麼多錢,哪天突然橫死街頭都不意外。

他從來就不是會向命運低頭的人,老天丟給他一副爛牌,他也要想盡辦法換出一副同花順。

他從包裹裏頭拿出一顆銀元寶,放在搖搖欲墜的桌上。

可憐,明明是個優秀的木工師傅,卻連家裏的傢具都沒有閑錢修理。

「爹,」他有些不自然的喊慕老爹(在這世清醒過後,他從沒喊過他),「這錢你拿去把房子贖回來吧。」再破再爛,至少也是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相信,憑慕老爹的手藝與功夫,沒慕阿狗在旁邊揮霍扯後腿,很快的就可以恢復安穩的生活。

「誰要拿你賭來的錢!」慕老爹直接翻桌。

元寶在地上滾了滾,慕薄雲也沒彎腰去撿。

「我走了。」他低聲道。

「你要去哪?」慕老爹火大站起,「又要去賭了?」

「你多保重!」他將裝錢的行囊擱上肩,義無反顧的走出去了。

「阿狗!」慕老爹在後方叫嚷,「你給我回來!不準再去賭!阿狗!」

慕老爹凄厲的喊聲在空蕩蕩的衚衕里回蕩。

夜深人靜,慕薄雲在無人的街道上躊躇一會兒,走向吳家。

他敲著吳家的門板,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吳父出來開門。

一看到慕薄雲,他毫不掩飾眸中那淡淡的厭惡之意。

「這個時候你來幹嘛?」吳父沒好氣的問。

「我找一五零……吳思辰。」

「你找辰兒做啥?」吳父眸中豎起防備之意。

雖然說這是他未來的女婿,但他簡直把他當賊來防。

慕薄雲覺得好笑,既然討厭阿狗(也就是他),那幹嘛還要堅守婚約把女兒嫁過來?

聽說都正式下聘了,年底就得嫁了。

這古代的人還真是鄉願,慕老爹也是,為了「救」吳思辰,乾脆父子倆一起走,這樣的思維,他想他窮盡一生也無法理解。

「我有話要跟她說。」

「有什麼話要說,等白天再來。」吳父存心刁難慕薄雲。

「我現在就得說。」他都要走了,當然要跟未婚妻說一下,免得被以為「逃婚」了。

離開這個城鎮,一是避開賭坊那可能起的殺機,二是他這幾天晚上賭博,白天在街道上做着「市場調查」,這鎮子小,樣本數不多,幾天下來,心裏已經有底,既然盤纏跟資金已經籌足,那麼他就要離開這,往更大的世界去開展他的事業了。

「辰兒是姑娘家怎可跟你夜晚相會,有什麼話白天再過來……」

「爹,怎了?」像是要打吳父臉似的,吳思辰細軟的嗓音在父親背後響起。

「她來了,」慕薄雲指指吳父身後,「我跟她說一會兒話就走。」

吳父不爽的撇撇嘴,轉頭道:「阿狗說他有話跟你說。」

「喔。」吳思辰點了下頭,「爹,這我來就好,你先去歇息吧。」

「嗯。」吳父心想慕阿狗壞歸壞,但也沒出過人命,就回房了。

「找我什麼事?」吳思辰站在大門門坎內,手還扶著門框,望向慕薄雲。

慕薄雲睨了扶在門上的小手一眼,猜測她八成是想萬一他起了什麼歹念,可以直接將門摔在他臉上吧。

「我以前是不是做過讓你討厭的事?」他問。

「你的所作所為我每一樣都很討厭。」這還用問嗎?

「一定至少有一件是讓你會怕我的事。」他想問個清楚。

這個問題不知怎地如鯁在喉,不問個清楚,不痛快,走得無法灑脫。

吳思辰抿了抿唇,「你殺了我的狗。」

「啥?」殺了她的狗?「你有養狗?」

「我有一隻狗,養在外頭一間沒人住的屋子裏。」吳父不準家裏養那些不能吃的畜生,浪費口糧,所以她只能在外頭偷養。「有一次你發現了,很故意的作勢欺負牠、嚇牠,我的狗也沒怎樣,只是咬你的褲管,你就把牠踹死了!」

想起這事,吳思辰仍氣怒的眼眶紅。「我一直阻止你,你還打我,你說我怎麼不恨你?」

慕薄雲聞言,張口結舌。

難怪,她看見他會害怕、會驚慌、會憤怒。

他摸摸鼻子,心想這又不是他做的,但他既然已經成了這身體的主人,還是得道歉啊。

「對不起。」

「啊?」他跟她道歉?「你在跟我道歉?」

她從沒聽過阿狗道歉,因為他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事,故他竟然會向她道歉,讓吳思辰難以置信。

「對,我在跟你道歉,很抱歉踹死你的狗。」

意料之外的發展,讓吳思辰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沒辦法原諒他,說不出「沒關係」三個字,但失憶后的阿狗,除了仍賭性堅強外,似乎真的變比較好了,竟然還會道歉了。

「你來,就是為了問這事?」這麼特地跑一趟?

「不,因為我要走了,來跟你道別一下。」也說不上是為什麼,他就是想在臨走前見她一面。

「你要走去哪?」她好奇的問。

「還不知道,先走再說了。」他聳肩。

「那你爹呢?你要丟著不管嗎?」吳思辰急問。

「說不定他不見我心不煩呢。」眼不見為凈。

她沉默。

好歹也否認一下啊,幹嘛用沉默來默認?

「我這一去,應該三年五載回不來了,如果我五年內沒回來,你就換個人嫁吧。」

「你要退婚?」吳思辰詫異瞪眼。

「我這麼久沒回來不是跟失蹤沒兩樣?那你當然可以換人嫁啊。」他還覺得這是個好方法呢。

「五年後我都二十二歲了。」這麼老的老姑娘,誰要啊?

「還很年輕啊。」二十一世紀的台灣,二十二歲就結婚,十個有九個半都是因為先上車後補票,不然誰會那麼早就埋進愛情墳墓里。

「如果你不回來,我這輩子也沒得嫁了。」

「為什麼?」他不解。

「因為我們已經訂親也正式下聘了,我已經是慕家的人了。」

「不會吧?」太扯了吧?

「反正我本來就沒打算嫁過去你會對我多好,我只想代你好好孝順慕老爹而已,這輩子我早就認命了。」她垂眸道。

「換言之,你非我不嫁了?」這樣他就不好丟着她不管了。

「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她惱恨咬唇。

「嗯,」他思量一會兒,「那你跟我私奔吧。」

「什麼?」私奔?

「反正你都是慕家的人了,不是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去哪你就該跟去哪,我要走你也該跟我走。」

慕薄雲覺得這主意甚好,有小老頭在,一路上必不會無聊,而且她還挺聰明的,說不定會對他有幫助。

「但我們還沒正式成親。」

「一五零……」

「我叫吳思辰!」

「小老頭,話都是你在說,一會兒說你已經是慕家的人,一會兒又說我們還沒正式成親,你到底想怎樣?」別這麼反反覆覆好嗎?

「我才奇怪你想怎樣!」竟敢跟她說要私奔?

私奔那是彼此有意,但遭到家長阻撓的男女才會做的事,他們兩個之間完全夠不成這項要素啊!

「我就叫你跟我走啊。」

「你想把我拐走然後賣掉!」壞蛋慕阿狗為了錢一定會這麼做的!

「販賣人口?我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把妻子給賣掉?

「當你沒錢賭博時,你把老爹原來的房子抵押了、把他的上好木材賣了、

把他吃飯猢口的工具典當了,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也會把我賣掉!」她聲色倶厲的指控。

「那你守一輩子活寡好了!」慕薄雲生氣了,轉身便走。

「你要去哪裏?」吳思辰追上來。

「我剛不是說了,走到哪算到哪。」

「你離開家鄉想幹嘛?」

「做生意。」又不跟他走,問這麼多幹啥?

「做生意?你又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做生意要本錢的,你除了一屁股債,你哪來的錢?」

「哼,哼哼哼……」慕薄雲亮出他的包裹,「這就是我做生意的本錢。」

吳思辰瞪着數錠大元寶,「你去哪偷的?」

「我賭博贏來的!」

「是不是這裏的賭坊因為你欠太多錢,所以不讓你去賭了?」吳思辰厲聲指控,「你一定是要去其它鄉鎮繼續賭博,輸個精光才回來!」

「我跟你有代溝。」無法溝通。

「代溝是什麼?」

「代溝就是……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跟你從來就沒什麼話好說。」

「那你還在這啰嗦什麼?快滾回去睡覺啊!」不跟他走就別煩他了。

吳思辰突然語重心長道:「阿狗,我求求你別再執迷不悟了,慕老爹只有你一個兒子,他年事已高……」

「他才四十多歲!」什麼年事已高。

「但他已經白髮蒼蒼了,還不都是操煩你的關係,你為什麼就不能讓你爹省心一點呢?」只要一點點孝心就夠了啊。

「我這走了不是讓他省心嗎?」

「你是他兒子,你不見了,他一定會很操心的。」

「我已經跟他道別了。」

「你跟我有代溝!」吳思辰生氣的嚷。「這不是道不道別這麼簡單的事。」

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你學話學得很快耶。」就知道她很聰明的。

「你不要弄錯重點。」休想轉移話題。

「我爹剛想掐死我。」慕薄雲忽道。

「你爹他……什麼?」吳思辰驚愕瞪大一雙杏眸,「慕老爹他……想掐死你?」

「他已經對阿狗灰心透頂,不要這個兒子了。」

「阿狗就是你!」為什麼他講話時常讓她有種他是第三者,阿狗跟他無關的感覺?

「那不重要!」慕薄雲擺擺手,忽然心生一計,「我因為知道我爹已經放棄我了,所以我痛定思痛,決定改過向善,所以我要離開這裏,出外去發展我的事業,日後衣錦還鄉,讓我爹過好日子。」

吳思辰望着他的眼神充滿懷疑。

「只要五年時間,我一定回鄉幫他蓋大屋,有傭僕伺候,以後也不用辛苦做木工了,直接退休頤養天年,然後你跟我生兩個孫子給他玩玩。」

「你是說真的嗎?」他真的打算改過?

「當然是說真的。」他以無比誠懇、堅定的眼神回視。

他當然是說真的,只是他一開始的企劃只有發展自己的事業,並未想讓慕老爹贍養天年。

畢竟慕老爹不是他真的爹,相處的時間短,他又忙着理解這個時代跟環

境,產生不了什麼父子情誼,更別說,不久前,慕老爹還想殺了他呢。

只不過,前世的他,一個人孤伶伶打天下,原本他也是這麼打算的,可了解就算他人死在異鄉,也無法解開束縛在吳思辰身上的婚約,說不定他的死訊傳回來,成了寡婦的她還得縊死陪葬(他曾在某部電影看過這樣的情節),既然她橫豎都得是他的人,那麼,他乾脆帶她一起走吧。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小老頭能有什麼用處,但有個人陪他吵架生氣,倒也不無聊。

他穿越來此時代,有了父親跟未婚妻,不就是上天給他的伴嗎?

他詛咒着他的前世,全心全意在事業上,最後卻兩手空空離開,心靈孤寂,身邊空虛,那麼這一世,他就不該「辜負」上天的「美意」才是。

「你真的改過向善了嗎?」吳思辰有些激動的問。

她雖然個性像個老頭子,但畢竟才只有十七歲的年記,生活又單純,不太容易懷疑別人,雖然阿狗前科累累,但當他以無比堅定的口吻告知他的「夢想」,她還真願意相信他。

他可是她的未婚夫,未來唯一的依靠啊。

「我一定會努力賺錢。」慕薄雲舉手做發誓狀,「給你跟慕老爹……我爹過好日子。」

「……那好,」吳思辰思忖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道,「我要盯着你,讓你實現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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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下定決心的吳思辰,就要轉身跟父親報告她的決定。

「等一下。」慕薄雲忙拉住她。

「等什麼?」

「你覺得你爹會讓你跟我走嗎?」

吳思辰想也不想便回,「不會。」

「那你告訴他你的決定有什麼用?他不會答應的啊。」

「不跟他說一聲,難不成我們真要私奔嗎?」沒門。

「我們都已訂親,就只差迎娶了,你跟我走這叫夫唱婦隨,不叫私奔。」

根本不是同回事。

「那我去跟他說,我跟你夫唱婦隨。」她執意要回去跟父母交代清楚。

「他不會答應,說了也沒用的。」

「我不能偷偷跟你走啊。」這樣她的名聲會敗壞的。

「你可以留書解釋。」

「為啥要偷偷摸摸的,又不是要幹壞事,而且沒說明就離開,我爹娘會擔心的。」況且她不會寫字,阿狗也不會,父母也都不識字,留書能幹啥?

「要說便去說吧。」慕薄雲鬆手,並在門口階梯一屁股坐下。「我在這等

你。」

「你應該要跟我一起進去的。」他是要帶她走的人耶。

「為何?」

「你不來,怎能顯現出你的誠意?」

「什麼誠意?」

「衣錦歸鄉的誠意啊。」

「我猜你爹一定會這樣說,」他學着剛才吳父跟他說話時的表情--嘴角不屑的往上撇,黑眼珠往斜上方吊著,「衣錦歸鄉,就憑他?我看我都進棺材了,你看他賺不賺得一片衣角回來。」

他學得活靈活現,吳思辰忍不住笑了。

「你學得也太像了。」

他看着她的笑顏,「你笑了。」

「我笑又怎了?」她笑是件奇怪的事嗎?

「我不曾看過你笑。」美少女果然還是笑起來好看,雖然兇巴巴的樣子也有另一種韻味。

總言之,就是人美真好,什麼表情都好看。

「那是因為你除了會惹我生氣,沒其它本事!」吳思辰斂了笑,又恢復兇巴巴的樣子。

「我還發現,你在長輩面前一副乖巧安順的模樣,卻老是對我凶、擺臉色,我曾以為你很討厭我。」真讓人傷心。

「我可沒說過我喜歡你。」

「喜不喜歡你都沒得選,天註定你就是要當我老婆。」這句話說出來感覺還挺爽的。

他有一個老婆。

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老婆。

說真格的,這樣會「變臉」的美少女太適合當他這個生意人的老婆了,她一定有辦法幫他的忙,成就他的事業。

瞧她的眼,靈活慧黠,腦子也清楚,骨子裏又是個認命的女人,絕對有「幫夫運」。

「老婆?」那是啥?

「妻子。」

吳思辰撇了下嘴,「我娘當初瞎了眼。」

「我會證明她雙眸清明。」

「希望如此。」她沒好氣道,「來不來?」

「你可真「恰」啊。」兇巴巴的,他一開始怎麼會以為她是個認命的乖巧姑娘呢?

「什麼「恰」?」她又聽不懂了。「你失去記憶之後,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我都聽不懂。」

「若我說,我不是慕阿狗,你信嗎?」

「你不是慕阿狗會是誰?」她賞他一個白眼,「鬼嗎?」

「就是鬼啊。」

吳思辰面無表情的瞪着他。

「我告訴你,我來自未來的,前世是個大富豪,不幸年紀輕輕就得腦瘤死了,上天讓我附身在慕阿狗身上,再活了一次。」

「阿狗,」她語重心長道,「如果你是要說書,犯不着離家出走,客棧或天橋都有你生存的地方。」

「親愛的。」

「「親愛的」又是啥?」

「你別管,我就是想叫你親愛的。」他都不曉得原來跟女孩子打情罵俏是這麼有趣的事,真不知他前世怎沒像其它有錢人一樣多交幾個女朋友,至少日子愉快多了。

「隨便你。」一會兒一五零,一會兒小老頭,現在又什麼親愛的,這人毛病怎麼這麼多?「你到底要不要來?不來我回去睡了。」

「這就來了。」實在不想跟吳家長輩打交道的慕薄雲嘆了口氣,起身。

吳家一家有七口,兩名姊姊已出嫁,哥哥也都婚娶了,吳思辰排行最小,也是吳家兩老最疼愛的小女兒。

吳思辰在父母的房前敲了敲門。

「爹,娘,女兒有話要說。」

房裏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過一會兒,吳父打開房門。

「怎麼了?」

吳思辰突然雙膝跪地,將在場眾人嚇了一跳,包括一旁的慕薄雲。

「辰兒,你在做啥?」吳母急奔過來,作勢扶起女兒。

「爹,娘,孩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了。」

「你在說什麼?」吳父一臉不解的看向慕薄雲。

慕薄雲也不曉得吳思辰幹啥忽然跪下,故只能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明原由,跟他們一樣一頭霧水。

「孩子自小婚配慕阿狗,無奈他不學好,壞事做盡,敗家又不肖,但他上回受傷失去記憶后,痛改前非,決定到外頭打天下,孩兒既已是慕家人,決定夫唱婦隨,跟他一起走。」

兩老聞言瞠目。

「你快跪下!」吳思辰用力扯慕薄雲的褲腳。

他也要跪?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這輩子可沒跟任何人跪過。

「快!」吳思辰抬首瞪他。

上天竟然給了他一個人前賢淑良善,人後恰北北的兇悍「惡妻」給他,這是在整他嗎?

再怎麼說,他前世可是擁有上千名員工的大老闆,身家上億,台灣知名的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想嫁給他的女人可以從忠孝東路排到火車站去,人人誇他青年才俊,不為出身所打倒,堪稱青年楷模,出版社邀請他出書多次,臉書還有粉絲為他設立的粉絲專頁,幾乎每個月都有採訪他的文章上書報……

「慕阿狗!」抓着褲腳的小手更用力的扯。

他跪了。

男人是天。

女人都該聽男人的話。

男人是一家之主。

女人只要乖乖跟在男人身後便行……

該死的他竟然被吳思辰瞪個兩眼,就乖乖照她的意思跪下了。

當初他怎麼會鬼迷心竅的踅來吳家,想帶她一起走?

以往他都是靠一己之力打天下,幹啥還要加個女人?

他怎麼會覺得她有幫夫運?

他怎麼會以為路上有她相伴,日子才會有趣?

他一定是變成鬼后,腦子也不清楚了。

但跪都跪了,他可不能白跪。

身為生意人,自然不能做賠本生意,他要的貨……不,是人,勢在必得。

「岳父。」慕薄雲以最誠懇的嗓音道。

「我還不是你岳父!」吳父厲聲駁回。

「但在我心上,您已是我岳父,我將辰兒視為自己的妻了。既然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我當然不可能讓辰兒跟着我吃苦受罪,住在破舊的小屋子裏,朝不保夕的,不知下頓米飯在何處。」慕薄雲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連一旁的吳思辰都用着驚訝的眼神瞪着他。

「你說的是真心話?」這慕阿狗當真轉性了?

「字字真心。」他手貼在心口處,誠懇無比,「男兒志在四方,小婿慕薄

雲決定出外闖蕩,必要闖下一番事業,光宗耀祖回來。我本想讓辰兒在家鄉等我,但這一去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歸鄉,我不忍她獨守空閨,空虛寂寞,說不定還會有三姑六婆說她閑話,一想到她要獨自承受這些,我實在心痛。」他痛惜般的彎腰,額頭頂在地上。

吳思辰的嘴角在抽搐。

她還真不知慕阿狗竟有演戲天分,但也演得太過火了些,會不會弄巧成拙啊?

她擔心的抬眸,驚見父母像是受到了感動,眼角似乎……閃著淚光?

「所以小婿決定帶着辰兒一起走,岳父大人,」他再轉向吳母,「岳母大人,你們放心,我不會讓辰兒吃苦的。」他解下肩上的行囊,「這是我做事業的資本跟盤纏,我絕對不是空口說白話。」

「這些錢哪來的?」吳家兩老瞪大眼。

這麼多元寶同時出現,連他們都未見過啊。

「放心,絕對不是偷來、搶來的,是我靠自己的力量得來的。」

是賭贏來的。

吳思辰在心中默默回答。

吳家兩老面面相覷,走進房內低聲商量。

「我沒想到你還會說人話。」吳思辰眼底儘是難以置信,「我要說的話都被你說光了。」

「我相信我說得一定比你好。」他一臉得意。

「你演得太過火了。」

「演?」他對她搖搖手指頭,「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別騙我了。」

「不然你倒是說說,我幹嘛特地過來找你?」

「這……」

「我自己一個人出外奮鬥其實更方便,也少你一雙筷子省更多錢。」前世的他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但我思前想後,你既然口口聲聲說已是我慕家人了,我對你就有份責任,我不能拋下你不管,讓你變成望夫崖上的一塊石頭。」

「望夫崖?」

「就是有個女人天天到懸崖上等丈夫歸家,等到變成了顆石頭,丈夫還沒回來。」

「我真覺得你很適合說書。」肚子裏的故事怎麼這麼多?

「那表示你跟我在一起不會無聊。」

不知怎地,聽到這句話,吳思辰小臉有些發熱。

仔細想想,他喪失記憶后的這段時間,兩人交談機會,對話的次數,幾乎比過去一年還要來得多。

因為慕阿狗踹狗事件,她常避着他,他身上那股乖戾的氣質常讓她感到恐懼,但失去記憶的慕阿狗不一樣了,他說話逗趣,人也和善,雖然偶爾會引發她的脾氣,卻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兩人鬥嘴般的吵鬧,倒也有股樂趣。

「你……會不會有天恢復記憶?」又變回以前那個壞蛋慕阿狗?

「應該不會。」慕阿狗本尊已經死了。

「是嗎?」她覺得鬆了口氣。

「你喜歡現在的我,對吧?」

吳思辰小臉一紅,惱羞成怒道:「你少胡扯,我是因為已經是……」

「慕家人了,所以生是慕家人、死是慕家鬼,只能委曲求全,屈服現實。你想說這些?」

「對。」她心虛的別開眼。

「口是心非。」要不然幹嘛臉紅?

「慕阿……」

「我們決定了。」吳家兩老走出房,打斷小兩口的打情罵俏。「先成親再走。」

「成親要年底,我等不了這麼久。」誰知道賭坊那會不會有動作,「要不明天就迎娶,晚上或後天我們就離開。」

「明天又不知道是不是合婚的好日子。」吳母不贊同。

「合婚又不代表真能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那不過是合心安的。」要不然二十一世紀的台灣怎麼離婚率會節節上升?

哪對夫妻不是看日子結婚的?

結果真的都是好的嗎?

不過是少一個說嘴、牽拖的理由罷了。

「還是要看日子。」吳母堅持。

「那不然等我衣錦歸鄉再來迎娶吧,希望那時辰兒不是已經七老八十,或我在外頭另外娶親了。」他嘆氣,一臉無奈狀。

「你在威脅我父母?」吳思辰不敢置信看着他。

「我不想浪費時間等什麼成親,Timeismoney,ok?」

「貪是爛泥?」

「時間就是金錢。晚一天走我就晚一天發達,晚一天孝敬我父親、孝敬岳父母,晚一天讓你過好日子,我不願意。」他嚴肅的聲明,「我無法容忍時間被這樣蹉跎了。」

「我們再進去商量一下。」吳家兩老又進房了。

「幹啥這麼急?」吳思辰不能理解晚個幾天會怎樣。

「我告訴你,」慕薄雲悄聲道,「你也曉得,我這錢是賭贏來的。」

吳思辰點點頭。

「你覺得我贏這麼多錢,賭坊那會放過我嗎?」

吳思辰驚愕瞪眼。

「我上回出賭坊,裏頭的圍事就曾惡聲惡氣問我該不會是出老千吧,我認為這是個警告,我只要待在這一天,危險就多一分,做掉一個小老百姓輕而易舉,更何況我又是個惡名昭彰的壞胚子,誰也不會同情我的。」連慕老爹都想掐死他了。

且他又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可以以一擋百,當然要未雨綢繆。

吳思辰面色沉重起來,「所以你明為出外奮鬥事業,實為逃亡?」

「不,我是兩者皆有。」他平聲道,「我不想做社會最底層的蛆蟲。」

吳思辰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我們明天晚上就走。」

「當真?」

吳家兩老一出來,吳思辰就說明她的意思,堅持明天完婚。

「這麼急,去哪準備成親的物品?」吳母還是不願意這麼草率就把女兒嫁出去。

「本來都不是什麼有錢人家,慕老爹那也沒錢,就簡單拜個堂吧。」吳思辰如是道。

「錢……」吳母望着慕薄雲膝前的行李。

「那是要做生意的資本,不能浪費在這個地方。」吳思辰立馬斷絕吳母的意圖,還將裝錢的行囊往慕薄雲方向推。

「就照他們的意思吧。」吳父撫著頭疼的額入房。

「謝謝爹娘。」吳思辰拉着慕薄雲磕頭。

房門關上,屋內一片靜寂。

大事底定了,吳思辰反而有種虛浮感,好像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明天就要嫁給慕阿狗,跟着他遠走四方了。

這一去,是吉是凶?

她毫無把握。

連一絲絲都沒有。

但她卻這樣賭了,莫非她骨子裏也是個賭徒?

慕薄雲望着身邊神色有些獃滯的吳思辰,「你會是個好太太。」

「啥?」吳思辰大露不解。

他笑,「上天還是沒有虧待我。」

給了他,上輩子無法擁有的賢妻。

簡單的拜堂成親后,連圓房都沒,新婚夫妻就上路了。

兩人離開時並未告知任何人,還做了與平常不同的打扮,就怕賭坊那真有動作。

他們走了兩天,才走到下一個城鎮,找了間小客棧做為落腳處。

「天啊,我快累死了。」慕薄雲一進客房就整個人趴在床上,儼然即將歸西。

「不過走兩天路,你怎麼這麼不中用?」雖說她的腳也挺酸痛的。

「靠走路的方式不僅累又浪費很多時間,我得想辦法改善。」要不然時間都耗在走路上,怎受得了。

這個時代實在太不方便了,沒有汽車沒有飛機,要移動到下一個目的地只能靠兩條腿,太不符合經濟效益了。

「不然能怎辦?」吳思辰坐在椅凳上捶腿。

「除了走路外沒有其它方法嗎?」他讀書時強在數理,史地不怎樣,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改善的方法。

「騎馬呀,馬車呀,不過那都要花不少錢。」

「嗯……」他摸著下巴思考,「我晚點去詢問這方面的行情。」

「喔。」

「我們先去吃個飯吧,這兩天都沒有吃點象樣的,我快餓死了。」

又累又餓,真是折磨啊。

吃過飯後,慕薄雲要吳思辰先回房休息,吩咐店小二燒了熱水過去讓她沐浴凈身,自己則出外查探交通工具去了。

他同時與當地人聊天,研究這座小鎮的特色,買了些東西,等他回到客棧,吳思辰已經等到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的不發出雜音,就著冷掉的浴水擦拭一身的臟污,換了乾淨的衣裳,鑽進被窩裏。

察覺身旁有人,吳思辰醒了過來。

「你回來了?」她掩嘴打了個呵欠。

「嗯,先睡吧。」

他將人拉過來,靠在自己的胸懷,以臂當她的枕頭。

這幾天,吳思辰都是依偎著慕薄雲這樣睡的。

之前因為趕路,有一晚還是露宿在荒郊野外,所以兩人到現在還沒有夫妻之實,也就是尚未圓房,現在既然已經躺在舒適的客棧床上,怎麼她的相公好像還是沒那意思?

「相公?」

「嗯?」

「你……不圓房嗎?」吳思辰有些遲疑的問。

「你想圓房?」

他怎麼這樣反問她?

好似她荒淫無恥,是個浪蕩的淫婦。

「我們……都成親了。」這夫妻敦倫,不是天經地義?

「我吃不下啊。」他輕嘆。

「你吃太飽了?」她在跟他說夫妻床事,他竟扯到吃飯去?

「你才十七歲,不到我歲數的一半,我沒這麼豬狗不如。」

「你大我五歲而已。」什麼不到歲數的一半?

「但我實際上已經三十五歲了。」跟岳母年紀差不多啊。

「阿狗,你不要再胡言亂語了。」她凜容。

「總言之呢,在我們決定好一個長居之處時,我們都不會圓房。」

「為什麼?」她不解。

「先別談你的年紀,萬一你懷孕了怎麼辦?」所以再怎樣他都得忍耐。

「有孩子是好事啊。」

「別傻了,你大個肚子,生了孩子,怎麼可以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你要孩子一出生就跟着我們吃苦嗎?我做不到。這個時代又沒有保險套、避孕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不要做。」

前段話她懂了,後段她又一頭霧水了,唯一可以理解的是,他打算安定下來再生孩子,因為他不要讓孩子一出生就吃苦。

他其實想得很遠啊。

吳思辰笑着偎進他的懷裏,「我明白了,就照你的意思吧。」

慕薄雲拍拍她的背,暗地裏,大吐了口長氣。

話是說得很帥,但他其實……其實很想衝動啊!

在心理層面上,他說什麼也要等到她十八歲,十七歲的年紀連高中都還沒畢業,他怎麼可能昧著良心就這樣把人給吃了。

而在現實層面上,他才剛開始他的事業,絕對不是懷孕的好時機。

她大著肚子,做什麼都不方便,長途跋涉會有流產危險,養孩子又不是易事,又不是像馬兒一樣,出生沒多久就會自己站起來行走了。

要考慮的事太多,也還好兩個人都還很年輕,來日方長。

他對着蠢蠢欲動的小兄弟道:「不急。」

真的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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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吳思辰就跟着慕薄雲在鎮上亂逛。

他看起來很像對什麼東西都有興趣,卻常在詳細問清楚店家后,雙手空空離去。

他還買了青黛塊,吳思辰以為隔日早晨可享受夫妻畫眉樂,怎知他卻是將毛筆用水浸潤后,在黛塊上抹了幾下,寫起字來了。

他說石墨壓得太密實,必須在硯台上磨墨,太麻煩,黛塊貴了點,但方便,也好攜帶。

他將紙割成小塊,寫上了編號,纏在買來的東西上,接着在一本本子上謄下編號與物品名稱跟用處,說是這樣,他才能一目了然曉得這是啥東西。

她看着專註寫字的他,赫然想起一件事--

「阿狗,你會寫字?」

「當然。」這毛筆不比原子筆,難寫死了。

「誰教你的?」

「學校教的。」

「你什麼時候上過學堂?」

「上輩子。」

吳思辰傻愣愣的望着從容回答,一點都看不出有任何扭捏之色的慕薄雲。

她知道阿狗是不識字的。

阿狗從小就被慕老爹視為接班人,待他一拿得動木工製作的器具,慕老爹就將一身功夫傳授給他,直到他變壞為止。

阿狗在木工方面的確有天分,也以為這就是他將來養家猢口的本事了,上私塾、學堂讀書是不必要的,那是想考取功名的子弟在乾的,而吳思辰本身也是不識字的。

但她曉得慕薄雲並不是在鬼畫符,他是真的在寫字,一字一字工工整整,寫字動作純熟,就跟他在做木工時一樣老練。

她真不知道人一失去記憶,連字都懂得了。

中午用膳時,他挑了間可坐在二樓靠窗位置的飯館,整個用餐時間都觀察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你在看什麼?」吳思辰忍不住好奇的問。

「我對這時代不熟,所以我要研究這裏的人吃喝穿用,都靠什麼。」

對這時代不熟?

吳思辰不懂他的意思,但看他研究得專心,也不好出聲打擾,只好默默吃自己的飯。

下午,他到了一家錢莊把元寶換成銀票,但只換了一小部分。

「出門在外,總是要防著點。」對於吳思辰問他為什麼不全部換掉,好減輕負擔時,他如是回答。「我們穿得很普通,原則上不會有盜賊覬覦,但如果讓錢莊知道我們身懷巨款,誰知他們會不會內神通外鬼。」

這麼小心謹慎的作風,跟她記憶中的阿狗截然兩樣啊。

阿狗那個人,他若是哪天賭博贏了錢,可是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得意洋洋買了東西,豪爽的吃着好物喝着好酒,不清楚的人還以為他是哪來的紈褲子弟。

這個人,明明是阿狗,但為何越來越有種強烈的違和感?

第三天用過早膳后,兩人準備離開,吳思辰這才知道原來慕薄雲買了一匹馬。

「有交通工具走得才快,也可以減少在野外露宿的機會。」慕薄雲拍拍他買來的愛馬,給牠吃了幾根蘿蔔當早膳。

「這馬不便宜吧?」第一天就聽說他有此意,怎知他還真的買了,而他啥時買的,她一點都不曉得,該不會是第一天她獨自待在客棧休息,他出門時買的吧?

「做生意要有必要投資,小里小氣成不了大氣。」他拿起馬鞍替馬兒繫上,「而且以後我們要帶的東西越來越多,總不能都靠人力搬運。」想累死自己也不是這樣。

「那,」她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會騎馬嗎?」

「會啊。」他還有某間馬場的VIP會員證呢。

「什麼時候學的?」她怎沒印象阿狗有騎過馬?

「上輩子。」

每次她對他的言行舉止升起疑問,他的回答都是上輩子。

「這條繩子是哪來的啊……對了,從這邊繞過去……」慕薄雲嘴上念念有詞的系著馬鞍。

看得出來他對配馬鞍這事很生疏,但最後還是讓他綁好了。

他拉了拉馬鞍,滿意道:「很好,很紮實。」接着他將行囊丟上去,再朝她伸手,「走吧。」

「要幹嘛?」她將手放上。

「上馬啊。」

「上……馬?」她吃了一驚。

「難不成你要用走的?我不認為你腳程追得上馬喔。」他笑,「來吧。」

她退縮,「我不會騎馬。」

「怕什麼,馬我騎的,我載你。」

「你真的會騎馬嗎?」阿狗明明不會騎馬的,她只看過他駕牛車,替慕老爹送貨。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常常。」阿狗說的話十句有十句半都是騙人的。

「那是慕阿狗騙你,不是我。」

「你就是慕阿狗。」失去記憶不代表他就換了個身分啊。

「好好好,別在這點上爭執,浪費時間了,快點,我們還要趕去下個城鎮。」這問題對吳思辰來說是無解的,慕薄雲曉得她不能懂他的經歷,說也說不明白,但他還是希望她能逐漸被他「洗腦」,慢慢的理解他真的不是「慕阿狗」。

他就是不想跟那個不學無術,被她懼怕的慕阿狗畫上等號。

吳思辰遲疑的在他的牽引下上了馬,一坐上高高的馬背,她真是腳底發麻,手心冒汗了。

「真的不會有事嗎?」她好怕啊。

「放心。」慕薄雲腳踩上蹬,利落上馬,拉起韁繩,「我們走吧。駕。」

慕薄雲揮動韁繩,馬兒朝前方行去。

馬兒一動,吳思辰即害怕的閉上眼。

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一定會受傷的吧?

「眼睛張開啊,一五零。」慕薄雲捏了捏粉頰,「從高一點的地方看世界,感覺很不同喔。」

「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感覺也一定特別痛吧。」

「哈哈哈……小老頭,你若是一路都要閉着眼睛,可是會錯過很多漂亮風景的。」

心存恐懼的吳思辰過了好一會兒才將眼睛睜開。

她個子矮小,大多的時候看人都是仰著頭的,很難得的這會兒她竟是低頭看着經過他們身邊的人們。

馬走得慢,她可以將這個城鎮看得更為清楚,就連二樓那的人的動作,都能瞧見個大概。

出了城鎮,幾棵大樹並無法遮掩她的視線,天地彷佛更為遼闊了,就連山巒都不是那麼遙不可及。

「我們要加快速度了。」慕薄雲揮動韁繩,讓馬兒小跑步起來。

剛在街道上,怕傷到人,所以才慢慢走,一離開人多之處,自然就要趕路了。

風從耳旁呼嘯而過,吳思辰起先退縮、抗拒,後來接受了馬兒平治時的快感。

雖然她還有些害怕,畢竟這比她跑步時的速度還要快,但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喜悅。

「你真的會騎馬。」太不可思議了。

「早說我學過了。」

「上輩子。」

「對,上輩子。」

你是誰?

吳思辰的心頭響起問號。

他是阿狗,但也不是阿狗。

他像是另外一個人,思維想法、言行舉止都與阿狗不同。

但她並未感到恐懼。

好像她不知在何時,不知不覺的「接受」了這項「事實」。

他們一路走過好幾個城鎮,東西也越來越多,有些在上個城鎮買的東西,他在下個城鎮賣掉了,他身上的錢雖然比剛出家門時少了些,但少得並不多,不過,帶着走的東西卻是越來越多了,於是,慕薄雲又加買了車廂,將買來的東西放在車廂里,萬一下雨了還可以在車廂內躲一躲。

這晚,因為離下個城鎮還不知有多久的路程,但天色已經暗了,不得不露宿。

他們已經很久未露宿了呀。

吳思辰點亮馬車上的油燈,猜想他們今晚可能要跟車廂裏頭擁擠的貨物一起擠一擠了。

這東西是越買越多,車廂空間有限,要騰出兩人都可以坐入睡覺的空間,可能還要整理一下。

「來幫我一下。」慕薄雲將車廂上頭的東西拉下來。

那個大包裹吳思辰好奇很久了,它是很多塊碎布縫製而成的,除了布以外還有數根竹枝,吳思辰曾以為那是防身用的,但比人還要高的長度,耍起來應該很難利落吧。

她問慕薄雲那東西是要幹嘛的,慕薄雲想了一會兒,「解釋太麻煩,用到時你就知道了。」

難不成現在就是用到的時機?

她幫忙將布攤開來,並照着他的吩咐,將竹枝穿過四邊,用釘子固定在地上。

接着他拿着一根半人高的竹枝,鑽進兩塊布的中間,將上方那塊布給撐起來了,看起來就像間三角形的小屋子,只不過是用布做的。

「帳篷搭好了。」出來的慕薄雲笑道。

「帳篷?」

「這就叫做帳篷。」他解釋道,「這樣我們就不用睡在露天下,晚上還會被蚊蟲咬,而且睡在地上我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吳思辰在他的指示下爬進帳篷,對於這樣可容納兩個人的隱密小空間充滿了驚喜。

慕薄雲在外生起火堆,將馬綁到旁邊大樹上吃草,人也鑽了進來。

未到端午的晚上氣溫仍涼,他脫下外衫當被子蓋。

「睡吧,明天一早再趕路。」他橫來手臂,當她的枕頭。

她躺在他身邊,望着弓起另一隻手當枕頭閉眼安睡的慕薄雲。

這是她從小就認識到大的阿狗嗎?

與他出門一趟,處處都是驚喜,他懂得的、了解的,都是她無法想像的。

這個「帳篷」她記得是在第二個城鎮時,他請布莊的人依他的「設計圖」縫製的。

因為布莊的人聽不懂他的意思,還差點吵起來了呢。

他說,只要用不要的碎布製作就好,因為這樣布料費用會低很多,省下很多錢。

他可以一方面用最少的錢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又大刀闊斧、眼也不眨的買了馬跟車廂,而且都是上等耐用的。

他說這是必要的投資,省不得的,用了次等以下的東西,還要準備維修費,買了腳力不好的便宜馬,一天趕不了多少路,反而是浪費錢。

說真格的,因為阿狗不學無術,好吃懶做,在她的心裏一直都是鄙視他的,她瞧不起他,多次在被窩裏暗自哭泣命運的乖舛,可是現在的阿狗……

別說輕蔑了,她甚至隨着時日,對他越來越是崇敬歡喜,他懂得好多好多她不懂的事情,他像是萬能的,深謀遠慮、心思縝密,既大膽又謹慎……

這人,真的是阿狗嗎?

「你的視線快把我燒出兩個窟窿了。」以為已沉睡的人忽道,將她嚇了一大跳。

「阿狗。」

「我合理認為,你該叫我相公才是,或是叫我薄雲都可以。」

她都嫁給他多久了,還一直叫他阿狗阿狗,古代女子出嫁不是該叫老公相公或是夫君之類的嗎?

誰還在叫小名的?

這叫夫綱不振嗎?

還是他根本被看不起了?

一定是他沒在床上讓她乖乖聽話,所以她還是一樣兇悍,不曉得該敬夫尊夫,以夫為天。

可無奈她還那麼小,而且若是懷孕將會延緩事業發展,再怎麼不甘不願不爽,也得忍。

「阿狗。」吳思辰起身,以肘支撐身體,看着他。

真是講不聽,還是叫他阿狗!

慕薄雲張眸,「幹嘛?」

「你說喪失記憶是怎麼着,為什麼連本來不會的事,都會了?」

「因為我是鬼附身來着。」

「你正經點!」她動手拍他。

哇靠,還會打老公耶,這女人真是越來越欠教訓了。

心裏罵歸罵,慕薄雲臉上還是微笑和善。

「我這腦袋一摔,打通了任督二脈,開啟了天靈,能與上天聯繫,故本來不會的也會了。」他亂謅一通。

「我跟你說真的。」吳思辰沒好氣的又拍了他一下。

哇塞,這叫家暴了吧?

她連打了他兩下耶。

「其實你現在看到的不是阿狗,是天上神仙降世。」他一樣嘻皮笑臉的逗她。

「臭阿狗!」她「啪啪啪」連拍數下,「你可不可以正正經經的回答我啊?」

這女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打了他這麼多下,可以控告她傷害了吧?

「你不準再打我喔。」他起身,手指着她。

「你不好好回答我,我就一直打你。」像是為了強調似的,她一掌結結實實拍在他的肩頭。

「你這是逼我使出絕招了!」

慕薄雲一掌擒住一邊細腕,並在一塊兒,單手就讓她動彈不得。

「再打啊!」他得意的笑。

哼,想她吳思辰可不是好惹的。

雖然在長輩面前,她總是乖巧聽話,可是在同齡的朋友中,她可是負責指揮的大姊呢。

手被抓着沒關係,她還有腳呢。

她抬起小腿,直接往他心窩處踹去。

他鬆手,人往後倒,撞翻了帳篷,兩人陷在布堆里,很是狼狽,吳思辰卻是開心的大笑。

「哈哈哈……什麼絕招?還不是沒用!」

夫綱不振!

夫綱不振啊!

慕薄雲七手八腳將支架重新撐起,將還在狂笑中的吳思辰整個抓過來,壓制在地上。

他特別注意將她的四肢都制住,以防她又趁他不備偷襲。

吳思辰掙扎,文風不動。

「放開我!」

「不是很囂張?再來啊!」位居上風的他,屁股翹得可高了。

「男人力氣本來就比女人大,你贏得卑鄙。」

「好說好說。」他才不在意被罵「卑鄙」呢。「娘子,再出招啊,老公等着你。」

她再掙扎一會兒,完全無法撼動他分毫。

「好,我輸了,我投降嘛!」吳思辰嘟起嘴來,「你掐得我手好痛!」

她撒嬌著,可憐兮兮的望着他,與適才的兇悍成了強烈的對比,害得慕薄雲瞧得傻愣傻愣的,當下真有股衝動想低頭把嘟起的粉唇給含了,身體給吃了。

情慾,波濤洶湧啊……

這美少女在懷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虧他定性夠強,才能一路忍忍忍,就算晚上做了淫靡的春夢也還是能忍忍忍,可是呀可是,他現在……真的……很想放開束縛,一路衝到底呀……

他一失神,就給了她反擊的機會。

小手掙脫他的箝制,用力推向他的額,得了空隙起身,一頭撞向他的胸膛,再次將人撞倒,也撞翻了帳篷。

「哈哈哈哈哈……」張狂的笑聲再度響起,就連外頭的馬兒也跟着嘶鳴,像是在替她再次扳回一城,鼓掌叫好。

難怪人家說,娶了妻,也是要教的。

聽聽那笑聲,真是太囂張了。

真是老虎不發威,被當成病貓了呀。

吳思辰安坐在原處,等着他又很狼狽的將帳篷重新搭好,外頭營火搖曳,襯得他俊顏陰晴不定。

她感覺到有危機即將逼近。

但她不以為意,就算他要故技重施,她也已有了萬全的準備,不會那麼輕易的被控制在身下,動彈不得。

「娘子。」他磨牙上前。

「阿狗。」她一樣叫他的小名,臉帶着微笑,嘴角微揚。

她雙手擋在胸口,嚴陣以待。

「你要知道,當我想動真格時,你是奈何不了我的。」

「可是我推倒了你兩次呢。」她笑得甜甜。

「囂張沒有落魄的久啊。」

「什麼?」又說她聽不懂的話了。「什麼囂張落魄?」

他說的話分開來的字詞她是懂得的,可合在一起,怎麼就不解其意了?

「聽不懂喔?那我再說一次。」這次他換說台語。

「你這是哪來的方言?我怎麼沒聽過?」

「上輩子學來的。」

「你每次都說上輩子,我覺得你一定是在誆我的,阿狗你老實說,你到底……」

「我不是阿狗。」慕薄雲趁她不注意,將她撲倒。

她曉得她會找到反擊的機會的,故也不急着掙扎。

「你不是阿狗你是誰?」

「我是薄雲。」

「我當然知道你的本名就叫慕薄雲,阿狗是你的小名。」她翻了白眼。

「你不覺得叫薄雲比較好聽嗎?」

「但我叫阿狗習慣了。」而且也順口嘛。

「將來我當了員外,你還叫我阿狗,那下人心裏會怎麼想?」

「下人會想,這阿狗員外聽來真是親切,必定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那我也幫你取個小名叫阿貓。」

「阿貓?」

「阿貓阿狗都一直在一起的。」

聽到「一直在一起」,讓吳思辰覺得十分歡欣。

她非常樂意、十分願意跟她的「阿狗」一直一直在一起,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好哇,那你就叫我阿貓。」

嘿,她竟然不反對,還接受得很願意。

他的小娘子怎麼這麼可愛?

可愛得讓他快「凍未條」了。

「阿貓。」

「阿狗。」她甜甜的回應。

「我們親一下就好,好不好?」

「親……」吳思辰詫異瞪大眼,因為那根本還沒得到答案的男人,已經俯首吻了她的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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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9 00:07: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本意只想親一下就好。

真的只要親一下就好。

碰碰那柔軟的粉唇,嘗一口甜美,順便中止一下那囂張的氣焰。

他原本真的只是打着這樣的主意。

他對自己的自制力一向很有自信的。

哪知啊哪知,他壓抑多時的情慾之火超級兇猛,就像爆發前的火山,就只差一個時機而已。

而當他吻了她的唇,火山就整個不受控制的爆發開來了。

小小的芳唇比他想像中還要軟嫩有彈性,蜻蜓點水的碰觸根本無法讓他空虛已久的身子得到滿足的。

他情不自禁伸了舌,進入暖呼呼的口腔中,那兒有着更為柔軟的小巧香舌在等着他,他舔著、抵著、糾纏着,不知不覺更為深入了,撐在她身側的大手摸上她的腰際,一路順着身軀曲線緩緩上移,直到遇到阻礙為止。

圓盤似的突起,是猶如蛋糕般柔軟的雪胸,輕輕一個擠壓就在他掌心變形了。

他五指縮攏,就將她的乳兒集中在掌心,他擠啊揉啊捏啊,比樂高玩具還要讓人樂此不疲。

他的吻突如其來,沒給她思考時間,在問號之後就直接上了。

吳思辰初時嚇了一跳,雖然都已經是正式夫妻了,但僅止於同床共枕,完全是蓋棉被純聊天,單純得很,沒有任何踰矩的動作,他的手往往是一隻當她枕頭,一隻當自己的枕頭,若自己有枕頭時,就貼放在她的身後或是腰側,很安分的,除了偶爾惡作劇會搔她癢,逗得她咯咯笑,然後被笑到無法控制的她踹下床去。

他不碰她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她也覺得非常有道理。

他的事業才剛開始,兩人常常在鄉鎮之間奔走,忙得連玩樂的時間都沒有,哪有空生養小孩。

他一直說她還很年輕,不用急着當母親,協助丈夫的事業比較要緊。

她信了他的。

就算初時還有懷疑他的決心跟毅力,兩人並肩走到這時,都快要一年了,他以行動來證明,他絕不是痴人說夢,而她對他更是百分之百信任,他做的每項決定,她完全支持。

那麼今日,是要生孩子了嗎?

要圓房了嗎?

這麼一想,吳思辰突然覺得害羞了起來。

當他放開她時,水眸羞怯的迎視那雙飽含情慾的眸,她沒有多話,柔順的抬手攬住他的頸,在他低首親吻她的耳垂的時候。

「啊……」熱氣在耳廓回蕩,自他舌尖不斷傳來酥酥麻麻的癢意,她不由自主的細細呻吟,渾身燥熱起來。

慕薄雲脫去她身上的衣服,她的身材比他偶爾很無恥在夢中夢見的還要好。

纖細的腰肢、飽滿的胸脯,肌膚柔滑水嫩如奶油,他的手一沾上后就完全離不開了。

「你好美……」他沉溺的將臉埋在雙乳之間,「好美好美……」

她在他的讚賞之下羞紅了雙頰。

她的雙腿被他拉開,最私密之處似乎被什麼頂着,那東西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下一下的不斷戳着她的水嫩,她覺得痒痒的、熱熱的,莫名的覺得腿心處有種奇異的空虛感,好希望那頂着她的物事,能夠長驅直入,將她填滿。

「一五零……你好香好軟……」他流連忘返的在雙乳之間來回,舔吮得嬌蕊一片殷紅,翹挺挺的在他嘴中,他大力吸吮,吮出陣陣快意,她揚聲吟哦,嬌啼的細嫩嗓音讓他情慾更為勃然。

伸手往下,碰觸花朵般的美好禁地,輕輕撥開,尋到上方微微的突起。

他捏起、夾緊,玩弄乳尖般的揉弄敏感的小核,快意夾殺,她完全無法控制身軀的扭動,白皙肌膚微微透著嬌媚的粉紅,她倏地大喘一聲,揚首高喊歡愉。

「啊……啊啊……」香軀在他身下激烈顫動着,筆直長腿夾緊他的窄臀,濕意染透他的手指尖。

他解開自己的褲子,將早就昂揚的分身在被春水暈染的花瓣上輕抹了兩下,抵上濕意滿布的水穴口。

他粗重的喘息,大手握著纖腰,緩緩將分身推入。

「阿狗……」疼痛讓她不由得雙肩一縮,手指用力掐住他肩頭肌肉,「我們……要生孩子了嗎?」

慕薄雲聞言,駭然止步。

他怎麼會受到情慾驅使,完全忘了一開始的堅持,差點就要把她吃個徹底了?

他迅速退出,背對着她坐到一旁,大口大口喘氣。

「阿狗?」吳思辰拉過衣服遮掩上身,好奇的移動臀部來到他身邊,「怎了?」

「我們還不能生孩子。」都還沒開始獲利呢。

「呃……我還以為你打算要生了。」所以才對她這麼熱情。

「以後,」他握住纖臂,「我理智失控,想要你時,記得一定要問我。」

「是否生孩子嗎?」

「對。」他點頭。

吳思辰的眸不小心瞄到他盤坐雙腿間,依然高聳的長物,慌慌別開眼。

「那個……」纖指指了指,「那個是……?」

拜堂的那個早晨,母親匆匆忙忙的告訴她洞房花燭夜將會發生的事。

母親說得很含蓄,說什麼男人的東西會進入她的身體里,前面一兩次多少會疼的,忍一忍就過了,不經過這樣的階段,是沒法傳宗接代的。

那個「東西」,應該就是她剛才不小心看到的,模樣很像棍子的暗紅色物事吧?

雖然只瞄了一眼,但那東西這樣聳立,怎麼平常看不出來啊?

「這會讓你生孩子的。」見她害羞不敢看,慕薄雲拿過衣服來蓋上。

「那……那它平常就這個樣子嗎?」她以眼角偷瞄,無奈他用衣服遮住了,只見衣服成三角狀的隆起,還挺像他們現在住的帳篷的。

「它平常小小的、軟的。」

「是嗎?」但她覺得它剛才看起來挺巨大的啊。「它會恢復小小的樣子嗎?」

「會。」

「要多久?」

「不一定。」他藉由大口大口喘氣來熄滅體內的慾火,「這裏不方便洗冷水澡,可能要久一點。」

她望着他看起來似乎很不舒服的臉。

「它讓你不舒服嗎?」

「沒辦成事當然不舒服了。」難熬啊。

「嗯……」她抿了抿唇,「除了洗冷水澡以外,沒有其它辦法讓它縮回去嗎?」

看着好奇心旺盛的妻子,他想起還是有不要直接身體接觸,仍然可以讓彼此舒服的方式。

「有,但要你幫我。」

「我可以幫你?怎麼幫?」她躍躍欲試,充滿期待。

興緻勃勃的小臉又喚起他的罪惡感了。

想到要教她對着他的那話兒這樣又那樣,真有種殘害國家幼苗的FU.

唉,罷了。

真要紆解,請出右手的五指姑娘不就得了。

「不用了。」慕薄雲開始穿衣服,「在你十八之前我不會對你亂來的。」

「我十八了呀。」

「啊?」

「你忘了我們都出來快一年了,過了年就長年紀了不是?」

「不,我指的是實際的年紀。」

「實際的年紀?」

「就是得過了生辰才算。」

「生辰……你指生辰?我出生的那天?」

「對。」

「那好像是上個月的事了吧。」

「啊?」上個月?「你怎麼沒跟我說?」至少也要慶祝慶祝啊!

雖然他自己是沒慶祝生辰的習慣,畢竟自己一個人,有啥好慶祝的,長久下來,他幾乎要忘記自己生辰是何時了。

「咱出外奔波,常連今天幾月幾號都不記得了,我也是前幾天才忽然想到,我的生辰過了呢。」

「你的生辰是何時?」

「三月五日。」

「我明白了。」原來都十八了啊。

他有種老婆終於長大的欣喜感。

「那我可以幫你了嗎?」她實在好好奇怎麼才能幫他啊。

「呃……現在沒那個感覺了。」早在聊天之中,小兄弟都頹軟了。「下次吧。」

「下次嗎?」

「下次有需要時再麻煩你。」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但說起這種私隱的話,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也許是因為兩人相處多時,卻是今天才有第一次的親密接觸,還差點擦槍走火了。

「那打勾勾。」她伸出小指。

還打勾勾咧。

十八歲的姑娘了還這麼稚氣。

平常講話像個小老頭,但偶爾也會露出稚氣跟可愛的一面,真是讓他越相處越是喜歡她。

他一直認為,上天讓他佔據了慕阿狗這具身體,是要玩他、整他,但他現在不做如是想了。

慕阿狗一無所有還負債纍纍,但這都是可以解決的,憑他的手腕、機運、能力,要當個富翁有啥難的,可要擁有一個好妻子,卻是可遇不可求啊。

是奇迹出現才能得到的好運。

他伸出手與她相勾。

「不能反悔喔。」她嘟著嘴的撒嬌模樣,可愛得讓他好想一口把她吃了。

啊啊,他的小兄弟又蠢蠢欲動了。

「嗯咳。」夜已深,明日一早還要動身,不能再玩下去了。「不會反悔。」

他指着衣服,「快把衣服穿上吧,晚上還挺涼的,小心受寒了。」

「嗯。」吳思辰將衣服一一套上。

看着美妙的胴體被衣服遮掩,慕薄雲暗暗嘆了口氣,也下定了決心他要以更快的速度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王國,然後,讓他的寶貝妻子生孩子。

就這麼決定了!

「你這蛋白得打快點,才能夠打發。」慕薄雲從廚娘手上拿過陶鍋跟以數根筷子綁起來做成的克難打蛋器,示範給廚娘看。「一定要同個方向一直攪,才有效果,知道嗎?」

「是的,公子。」廚娘嘴上應着,心裏還是一頭霧水。

她照着慕薄雲的指示不斷攪打着蛋白,完全不曉得這位公子到底想幹啥。

忙完早膳才想歇口氣,這位在客棧居住的公子忽然塞了銀兩給她,拜託她幫忙做樣東西。

有錢可拿,哪有什麼好拒絕的。

他要的東西廚房都有,故也不用另外購物,只是他的做法實在太奇特,她當了十來年的廚娘,還真沒做過這樣的東西。

蛋白在廚娘的不斷攪打之下,出現了細密的泡泡,一旁的慕薄雲將糖粉分次放了進去,攪打了好一會兒,打得她手都快斷了,然後廚娘驚訝的發現,原本透明的蛋白,竟然變成白色的半固體物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廚娘詫異看着他。

慕薄雲不理會她的問題,真要解釋下來她聽得懂才有鬼。

他繼續指示廚娘把打發的蛋白加入剛才已經拌好的麵糊,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難關--烤箱。

他在炒鍋內放了石板,確定固定好不會搖晃后,在爐灶內起火,以手感測試溫度,將放在平底碗裏的麵糊放上石板,蓋上鍋蓋。

他不時微掀鍋蓋,確定溫度不會過高,小心翼翼的守着,推測時間差不多了,再將海綿蛋糕翻過來,將另一邊也烤過。

終於,兩邊上色的差不多了,他立馬將海綿蛋糕拿起來放涼。

「這是什麼啊?」廚房其它的工作人員好奇的過來看。

「蛋糕。」慕薄雲回道。

「蛋糕?」眾人面面相覷,長期從事廚房工作的人,皆未聽說過。

慕薄雲沒有再理會好奇的人們,指示廚娘做果醬。

他使用的是現在盛產的荔枝,雖然貴翻天,尋常人家根本吃不起,但是為了他的親親小娘子,再多錢他也捨得。

海綿蛋糕降溫后,他從中間切開,並試吃了一小塊,雖然因為沒有奶油不夠香濃,但大致上算可以了。

他拍了拍手,抬起頭,一群人擠在一塊兒,眼巴巴盯着他,眸中全寫着渴望。

「要吃?」

眾人點頭,整齊得很。

慕薄雲平整切了一片,再分成小塊,遞給廚娘去分。

大夥爭先搶食,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送進口中。

「哇……這鬆軟的口感打哪來的?」

「我沒吃過這種甜食,好特別。」

「好吃呢……」

每個人的眼中都寫滿驚奇與讚歎。

他們眼巴巴看着慕薄雲將荔枝果醬塗滿切開的表面,排滿白白香嫩的荔枝,將上方的海綿蛋糕放上后,最上層再塗了層果醬跟鋪滿荔枝,大夥被那香味誘惑得口水直流,多希望這位客倌能大方切一塊讓他們也一塊兒共享。

「很好。」他點點頭。

雖然材料東缺西少的,但從現有的食材能製作出一塊蛋糕,他也算滿意了。

估算了下時間,他再次打開夾着抹布,與鍋子之間產生空隙的鍋蓋,觀察他用剩下的打發蛋白製作的蛋白霜餅乾。

手指摸了摸,好像還太軟了些,故他又等了一些時候才將餅乾拿起,裝飾在蛋糕上。

蛋白霜餅乾剩下不少,他全送給一旁像嗷嗷待哺的小朋友、殷殷等待的廚房員工了。

大夥爭先恐後,就怕搶輸了沒得吃。

這蛋白霜餅乾外表酥酥脆脆,卻是入口即化,香香甜甜的,每個人的表情都像要跟餅乾一起融化了。

見大夥像嗑了大麻似的神往,慕薄雲對這克難做出來的蛋糕更有信心了。

將蛋糕放上平底大盤,他揚著自得的笑,走上客棧二樓。

房間里的吳思辰正在整理昨日在落腳的小鎮買來的東西。

一個一個整齊排列,她細心的在紙條寫上編號,纏上物品。

跟着他快一年了,閑暇時,她會請他教她寫字,而一聽她要學,他可高興的每天晚上都會騰出半個時辰教她學字識字,這麼長一段時間下來,基本的也都學得差不多了。

整理好編號,要將細目謄上本子時,慕薄雲進房來了。

「Happybirthdaytoyou……」

他唱着她完全聽不懂的歌曲走進來(反正她已經習慣了),手上端著一樣她從沒見過的怪異物品,很像塔又不像塔,狀似圓筒,上頭排滿水果跟一顆一顆不明物體。

很詭異的東西,卻有種誘引人的獨特香氣。

「這是什麼?」他從哪弄來的?

「親愛的,這是你的生辰蛋糕。」

慕薄雲將蛋糕放上桌,彎身親了她臉頰一記。

「生什麼?」又是個不懂的名詞。

「生辰蛋糕。」

「幹啥用的?」好奇怪的名稱。

「慶祝你生辰用的。」

「我生辰早過了啊。」

「補過啊,你生辰時沒告訴老公,現在老公要幫你補過。」他們婚後第一個生辰,怎麼可以不慶祝!

「那這個是……?」

「慶祝你生辰的蛋糕。」

她還是一臉茫然。

「我告訴你啊,」他拉着她來到桌前,「我上輩子過生辰時,都一定會做個蛋糕替自己慶祝的。我這個人沒啥特別的興趣,就喜歡烘焙,那是我紆壓的方式。」

她看着他,依然一臉茫然。

什麼蛋糕、什麼烘焙、什麼紆壓,她沒一個聽得懂的啊!

「聽不懂沒關係,來嘗嘗老公辛苦一上午做出的蛋糕。」他拍手唱着,

「祝你生辰快樂、祝你生辰快樂、祝你生辰快樂、祝你生辰快樂。」

重複的句子,他唱起來卻充滿感情,吳思辰不知為何熱淚盈眶了。

雖然她不懂他在搞什麼鬼,但她曉得他是為她在忙碌,故感動的張手將他擁抱。

「阿狗……阿狗阿狗,你好棒……」

「我不是說要叫我老公嗎?不要再叫我阿狗了。」

她嫌薄雲拗口,於是他要她叫他老公,說上輩子的出嫁婦女都是這麼喊丈夫的,她雖然在外人面前會叫他相公,但私下仍堅持叫他小名,只有他要求的時候才會喊「老公」,轉個頭又忘了他的叮囑。

真不知她是聰明還是笨,或者根本故意的。

「老公……嗚嗚……那你端來的東西是要做啥的?」她瞧了老半天也瞧不出端倪。

「當然是吃的啊,你不覺得它聞起來很香嗎?」

「很香啊,但是你上次弄來了一根蠟燭,一點燃也好香,而蠟燭是不能吃的啊,我怕你又弄來一個只可觀賞、不可吞食的香香物嘛。」

「好,那老公鄭重告訴老婆,」慕薄雲握着她的雙手,以讓人發笑的正經表情道,「這是吃的。」

「那我們現在可以吃了嗎?」

「等等。」他從柜子裏拿出一根蠟燭,點燃,放在蛋糕上,「吹熄才可以吃。」

規矩怎麼這麼多?

而且為什麼要放根蠟燭?

吳思辰心想阿狗的「上輩子」一定過得十分辛苦又可憐,就連吃個東西也要這麼麻煩。

她鼓起雙頰,嘟起嘴,正要吹熄蠟燭,慕薄雲忽然又阻止她。

「你還沒許願。」

「許願?」她困惑眨眼,「像到廟裏拜拜一樣許願?」

「對。」他想這是她最能接受的說法了吧。

原來蠟燭就是「香」啊。

拜拜要持香,對蛋糕許願就要用蠟燭。

她終於明白了。

「那……」吳思辰雙手合十,閉上眼,「我希望阿狗的事業蒸蒸日上。」

「是老公。」叫她許願,怎麼想的還是他?

「我希望阿狗發大財。」

「是老公。」這女人呀……

「我希望阿狗跟阿貓永遠在一起。」她張眸甜笑。

「我答應。」他用力攬緊吳思辰,「吹蠟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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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吹熄了蠟燭,慕薄雲以從廚房借來的刀子切開蛋糕,放在小盤中,與湯匙一起交給吳思辰。

她從尖角切了一小塊放進口中。

舌頭才碰上呢,那香甜滑順的口感就讓她驚奇的瞪大眼,入口即化的蛋糕只留了甜蜜在舌尖上,她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奇異食物。

「這是……」

「蛋糕。」慕薄雲回道。

「蛋糕?」活了十八個年頭都沒聽過這東西,「上哪買來的?這小鎮的特產嗎?」

「當然不是。」他斜眼睨她,「這可是你老公我親手做的,起了一個大早,忙了一上午呢。」

「你做的?」太讓人訝異了。

「當然,你以為這時代的人誰會做蛋糕啊?」蛋糕可是西方的食物哪。

「你入了廚房?」

「是啊。」

「但……男人不進廚房的啊,不是說男人進廚房會倒霉?」

「我偏愛進廚房,但我運氣好到破表,誰說會倒霉的?」那根本是父權主義下的扭曲思想,恐嚇女人用的。

「好……好什麼破表?」啊啊……阿狗又說她不懂的話了。

「那不重要啦,總而言之你老公我親手為老婆的生辰做了蛋糕慶祝,是不是該表示一下?」至少親一下嘛。

「阿狗。」她感動的牽起他的手,淚光閃閃。

「老公。」真是講都講不聽耶。

小手撫上俊顏,神色激動的望着他。

「如果哪一天,你恢復記憶了怎麼辦?」

「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好怕你又變回去不學無術的阿狗,現在的你太完美,反而讓我很恐懼,要是你真恢復記憶了,我真……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每一次體會到他的好,就會讓她的恐懼更加深一層。

從阿狗變壞之後,她對她的婚姻就不抱持任何希望,她告訴自己,至少她嫁過來,可以照顧慕老爹,幫阿狗行孝道,那麼她的人生還有那麼一點存在的意義。誰知,阿狗一次瀕死,醒過來后竟然失去記憶,整個人大變,不僅進取向上,努力賺錢,對她溫柔體貼,甚至還為了她進廚房做好吃到連舌頭都要跟着化了的蛋糕來幫她慶祝生辰。

每日早上起來,她都很怕那其實是一場夢,一定要等枕邊人也醒了,微笑與她道聲「早晨好」,她方能放心。

她真的好怕失去他。

「我就跟你說了嘛,我不是你一開始認識的那個慕阿狗,我是鬼附身的。」他翻白眼。

「又在開玩笑,我可是認真跟你說的!」吳思辰微慍嘟嘴。

他也是很認真的在回答她,不過他的親親娘子是非常實事求是的人,他說真話她反而都不相信,堅持他是原來的慕阿狗喪失記憶,每天都在害怕他哪天會突然恢復記憶,又變回壞蛋一枚。

雖然他的言行舉止有諸多讓她奇怪之處,但她仍這麼堅持,真是讓他感到匪夷所思啊。

他將人一把抱過來,放在大腿上。

「如果我真的不是慕阿狗呢?」

「你當然是阿狗啦,阿狗就是這樣的長相啊。」

「若不是呢?譬如說,我可能是鬼或妖幻化成阿狗的形體啊。」

「我跟阿狗訂親,是阿狗的人,除了阿狗我誰都不能嫁的。」

她用了他是第三者的身分說了這句話,慕薄雲不曉得她有沒有發現。

他倏忽有些明白了。

也許吳思辰有時也會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慕阿狗,但她堅持告訴自己是,因為烈女不嫁二夫,就算他是鬼是妖,只要是慕阿狗,她就能理所當然,堂而皇之的認定自己是阿狗之妻,也才能正大光明的與他出雙入對,共睡一床。

或許,這也是她堅持叫他「阿狗」,不肯依他的意思叫他「老公」或其它昵稱的原因。

「我當然是阿狗啦,」明白的他執起小手在唇邊輕吻,「我就愛跟你說笑嘛。」

她的神色很明顯放鬆了些許。

她果然是因為這樣,自欺欺人啊。

「你放心,我會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的,永遠疼你,不會變成過去那個壞蛋慕阿狗。」

「嗯!」她用力點頭,張手用力摟住他的頸。

「你……你快把我勒死了。」勒死老公就沒人疼啦。

她慌忙放手,漂亮臉蛋上滿是欣喜的淚。

「真是愛哭鬼。」他笑着抹掉她頰上的濕意,低頭親吻小嘴。

她的唇里有荔枝的甜,舌頭品嘗起來美味極了。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吳思辰靠了過來,依偎在他懷裏,臉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急促的心跳。

她猶豫了一會兒,方道:「阿狗,我這個月還是沒懷上孩子。」

他們在朝陽城定居一年多了,她不管商行的事也半年了,還以為不再繁忙的過日子,孩子應該很快就會到來,怎知一直沒消沒息。

「急什麼,你還年輕。」他將妻子摟緊,啄吻光潔的額頭,「慢慢來,總會懷上的。」

「可是,許嬤嬤說一般婚後一年左右,都會有孕的。」她焦慮的道。

想想他們都成親三年有餘了,前一年雖然他有所顧慮,所以兩人並未有夫妻之實,但正式圓房之後亦過兩年了不是?

怎麼還無法懷孩子呢?

該不會……該不會她無法生育吧?

若真是這樣,那該怎辦?

「許嬤嬤是誰?」慕薄雲不記得家裏的傭僕有這號人物。

「月升布莊的管事嬤嬤。」

「你聽三姑六婆說那些渾話幹啥?」然後惹得自己心情不好,何苦來哉?

吳思辰咬唇默不作聲。

阿狗或許無法理解她心裏的恐慌吧。

如果她一直無法懷孕生孩子,那她只有兩條路走--一條被休,一條則是幫他納妾。

她不想離開他,所以只有幫他納妾一途了。

身為一個通情達理的正妻,不能讓丈夫無後,也許……她也只能讓另一名女子來跟她分享丈夫了。

事實上,他到現在還沒有納妾,已屬奇迹了。

他已經是朝陽城數一數二的商行老闆,他生意眼光奇准,下訂的貨物幾乎是還沒運入城內,就已經被訂光光了。

他財富累積得越來越多,通常男人在有了錢之後,尤其妻子又無出時,就會開始打起納妾的主意了。

事實上,也有不少媒婆探問過他的意圖,但都被他一一回絕。

也聽過有不少姑娘家對他主動示好的,但他都視若無睹。

就因為她丈夫對她這般好,專註又專情,她更應該替他打算才是。

不管心裏是否真心愿意。

見她愁眉不展,似是為無法懷孕而發愁,慕薄雲拍了拍她的肩,以輕鬆的語氣道:「說不定不能懷孕的人是我呢。」

她張著困惑的眸。

「如果男人的精蟲活動力不足,或是稀少甚至沒有的話,也是會造成不孕的。」阿狗早年那麼荒唐,說不定那方面已經被搞壞了。

「呃……什麼精蟲?」阿狗又說她聽不懂的話了。

這個很愛說上輩子如何如何的阿狗,學識豐富真是讓她讚歎又佩服--雖然她幾乎都聽不懂。

喪失記憶不僅可以改進人的個性,連知識都豐富起來了嗎?

也許……他真的不是阿狗。

也許,他真如他自個兒所說,他是個鬼,趁阿狗死掉的時候佔據他的身體,以阿狗的身分活下來了。

但是,那又如何?

眼前的阿狗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管他是鬼是妖,管他是否附身或是因為其它,她只有一個要求--

別離開她。

這樣就好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擔心的話,我們來計算危險期,以後只在危險期的時候行房。」

說着,慕薄雲下床去拿了筆墨紙硯。

「老婆,過來幫我磨墨。」他自洗臉台上拿了些清水倒在硯台上。

「好。」

吳思辰連忙套了中衣過來幫他磨墨。

「你剛說危險期是啥?」她好奇的問。

「危險期就是讓你容易懷孕的日子。」

「那不是要看過大夫,請大夫幫忙計算?」既然是可以懷孩子的好日子,為啥要叫危險期?

聽起來好不吉喔。

「不用看大夫,我就會算了。」這種東西,讀書時都學過的。

「真的?」她的阿狗好厲害,就連大夫的本事也會呢。

「告訴我,你上回月經何時來?」他記得是上周,不過詳細日子他不確定了。

「月經?」

「呃……」古代那叫啥?「癸水。」

「癸水啊?」她想了下,「五號吧。」

「那你大概都幾天來一次?」

「我沒有很仔細算過呢。」

「那上上次是什麼時候來的?」

「好像是上個月一號的樣子。」

「那我們就算你的周期是三十四天……」他在紙上計算起來。「你上次是五號來的,那麼你的排卵日大概是二十四號,也就是二十一號到二十六號都是危險期。」

「意思是說,我們要在這七天行房事?」

「聰明!」

「那我們這七天天天都要行房事。」然後懷孩子。

「要這麼拚嗎?」他笑着捏捏妻子志在必得的嫩頰。

「為了生孩子啊。」她理所當然道。

不然她可能就得幫他納妾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替他納妾啊。

男人都是有了新人就忘舊人的,若是納了一個更年輕漂亮的妾,他的心一定都會在小妾身上,那麼她就會被冷落,加上她又沒有孩子,老了之後連個依靠也沒有。

「好,就依你的。」

她坐上他身旁的矮凳,靠上他的肩頭。

「等我們有了孩子,就可以回鄉看慕老爹……看公公,並把他接過來頤養天年了。」

「那老頭子固執得很,堅持不肯離開家鄉。」慕薄雲拉起妻子的手握著。

商行一穩定,他們就派人去接慕老爹,而慕老爹或許是因為不相信兒子成了大事,也或許不肯離鄉背井來到陌生地,堅決不肯過來。

「所以若是有了孫子,也許他就願意了。」這也是吳思辰一直積極想要孩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或許吧。」他摸摸妻子的頭。

「就算公公還是不肯過來,但有了孫子,他一定十分開心的。」她幾乎可以想像到慕老爹看到孫子時,笑顏將會有多燦爛。

「好吧,那危險期那七天,我一定會努力加油的。」

「妾身亦是。」

兩人相視,暖暖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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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半年過去了,吳思辰的肚皮依然無消無息,她心頭實在恐慌。

第三個月開始,阿狗還說為了保持精蟲的質量與數量,平日禁慾,等危險期那七天再賣力。

她曉得他憋忍得難過,但兩人為了能有個孩子這麼拚命努力,為何老天爺不肯可憐可憐他們,賞他們一個孩子呢?

這天,吳思辰來到廟裏拜拜,向註生娘娘與菩薩請求,能送個孩子給他們,讓慕家能有傳宗接代的香火。

拜過神明后,她與貼身侍女小倩一塊兒來到月升布莊。

月升布莊負責管事的許嬤嬤瞧見她,熱絡的迎上來。

「員外夫人,最近好嗎?」

吳思辰點點頭,笑道:「一切平安,謝謝許嬤嬤的關心。」

「別這麼客氣。」許嬤嬤呵呵笑道,「是要裁製冬衣?」

「是啊。」吳思辰走進店裏,「我想替夫君裁製幾件大氅,他常在外奔波,以前做的那幾件都不暖了。」

「我這有幾匹新進的花色,都還沒上架呢,夫人要不過來瞧瞧?」

「好啊。」

吳思辰跟着許嬤嬤走進內室,她選中了兩款較為素雅的花色,請許嬤嬤晚些時候送進府來。

許嬤嬤連聲應好,吩咐夥計將布料拿下去裁切。

「夫人,」許嬤嬤看着吳思辰平坦的小腹,「最近可有好消息?」

吳思辰下意識遮住許嬤嬤視線落處,搖頭。

「夫人,這咱們相識許久,您是個好客人,老身才想給您點建言。」她傾身附耳,「有些事,您先做了,員外那邊認為您賢慧良淑,將來仍會善待您,若等到員外自個兒開口了,恐怕這寵愛就要失去了。」

貝齒咬住下唇內側,花容略略蒼白。

許嬤嬤說的,她怎會不懂?

如果她主動替慕薄雲納妾,大家會誇她是個胸襟大度,賢慧的好妻子,既有了名聲,夫君那也會誇耀她識大體。

成婚都四年了,一直無出,她早該做這個動作了。

「夫人啊,」許嬤嬤又低聲道,「老身是認為夫人主動替員外找妾,可找個貼心向著你的,將來才不會跟你爭寵,或是暗着里設計您。」

水眸微微瞪大。

「許嬤嬤說得是。」她竟沒想到這點。

許嬤嬤執起她的手輕拍了拍,「夫人與老身女兒同年,說這話或許太踰矩,但老身看着夫人就想起我那嫁到遠方的女兒,說什麼也要替您打算打算。您回去后不妨打探這一帶未出嫁女兒有哪個名聲好,性格厚道的,或是往府內的丫鬟找,務必找心會向著您的。」

「我明白,謝謝許嬤嬤。」

回去后,吳思辰就著許嬤嬤的提議用心思考,還請來媒婆詢問有哪家女兒符合她的要求的。

可前前後後花了半個多月,卻找不出理想人選來。

她心煩意亂,走來花園散心。

園內的花因天冷大都已經凋零,只剩下綠色的莖葉,花兒就像女人的年華,只燦爛那麼短暫的日子,而男人卻似莖葉,明年還會再開出新的花朵來。

「夫人。」小倩拿了斗篷過來,擱在她肩上,「風有些大,夫人小心別受涼了。」

「謝謝。」吳思辰拉攏斗篷,小倩替她將帶子系好。

她望着這個子高她些許,溫婉貼心的女孩子。

小倩今年十五,剛及笄,是他們選定朝陽城落腳后,慕薄雲替她買來的丫頭。

年紀雖小,卻聰明伶俐,連慕薄雲也誇讚她。

這丫頭心必定是向著她的吧。

瞧她長得臉兒圓圓,骨肉勻稱,臀部頗有分量,應是容易生子的命格。

「……小倩。」她的嗓子莫名的有點啞。

「夫人有何吩咐?」

「你今晚,服侍爺可好?」

「夫人?!」小倩詫異抬眸。「夫人是要……」

「你去服侍爺,替爺生兒育女,好不?」吳思辰緊抓住她的雙臂。

「夫人,不可!」小倩用力搖頭,「奴婢是夫人的丫鬟,只伺候夫人,奴婢不可以去伺候爺!」

「你是爺買來的,伺候爺也是天經地義。」

「夫人,爺對您情深義重,從不曾有過納妾的想法。」

「他只是沒說出口!」吳思辰激動的衝口而出。

男人,哪個不注重傳宗接代一事?

更別說慕薄雲的事業越做越大,當然得有兒子繼承衣缽。

「夫人!」小倩連忙跪下,「爺買了奴婢進來時,殷殷囑咐過奴婢,要用心伺候夫人,若是讓他發現有任何不周之處,就會找奴婢算帳,因為夫人是老爺的寶貝,誰都不可傷害您的,您怎麼可以讓奴婢去伺候爺,自個兒傷害自己呢?」

「小倩啊……」吳思辰蹲了下來,手撫著小倩淚顏,「我一直無法生子,假以時日,爺必定得納妾,如果是你,至少我們還能當好姊妹……我信任你啊,小倩,所以我才……我才願意將我的男人分給你……」

「不,夫人……」小倩用力搖頭,「千萬不能……」

吳思辰忽然跪下磕頭,「我求你了。」

「夫人!」小倩驚恐尖叫,慌忙想將吳思辰扶起,「您千萬不可以……您這是折奴婢的壽啊!夫人,求求您起來!」

吳思辰甩開小倩的手。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夫人……」小倩淚流滿腮,「您這是何苦?」

「這是我最好的選擇。」吳思辰用力握緊小倩的手,「答應我,好不?」

小倩默默點了頭。

「今晚,你就代替我,與爺共過一宿。」

這幾日,慕薄雲忙着籌備分號一事,常忙到更深人靜才歸家。

以往,吳思辰總會守門,待他一歸家,即伺候更衣漱洗,然後夫妻兩人才手牽手一起上床睡覺。

但今晚,意外的,屋裏竟然未點燈。

他的親親小娘子這麼早就睡?

該不會是病了吧?

他進了里室,點上蠟燭,床帳已落,他掀開爬上床,輕聲詢問,「老婆,你怎啦?」

躺在床上等待的小倩心臟撲通撲通跳着。

終於,她等到了這一天。

她只要一有機會,就跟月升布莊的許嬤嬤嚼舌根,以擔憂的語氣訴說吳思辰遲遲未受孕,很怕慕薄雲將來納妾會害吳思辰不受寵,她這個當丫鬟的,真怕吳思辰受委屈,並多次向許嬤嬤討教可有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除此外,她在吳思辰面前盡心儘力服侍,乖巧又貼心,讓吳思辰將她當心腹,啥心底話都同她說去。

當吳思辰開始找著侍妾人選時,小倩心裏好着急,氣憤她怎麼就不先想到她,所以每當吳思辰提出一個似乎不錯的人選時,小倩先說好話,再挑毛病,讓吳思辰心底有芥蒂。

在怎麼挑都挑不到好人選的情況下,吳思辰終於想到她了。

不過她也不能一聽到吳思辰要讓慕薄雲納她為妾,就敲鑼打鼓,開心大喊:「我願意!」

總是要先虛情假意一下,流幾滴眼淚,讓吳思辰真以為她心完全向著她,那她將來成了妾的位置才會更穩固。

等到她勢力坐大了,人心都攏絡了,看她會不會想方設法把原配一腳踢出去,由她來坐上正室位子?

聽到慕薄雲的關心詢問,小倩以被子罩着嘴,低聲道:「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

她背對着他回答,又有被子遮掩,所以慕薄雲一時之間沒察覺不對之處。

「相公,把燭火滅了吧,今晚不是「危險期」嗎?」

一開始聽到「危險期」一詞,小倩還以為是什麼可怕的意思,沒想到竟是這個時間夫妻合房,容易生孩子。

小倩跟在吳思辰身邊久了,奇奇怪怪的字詞聽多了,後來也就視為家常便飯,不再有一頭霧水的情況,甚至也跟着流利出口了。

「對喔,今晚是危險期。」他下床吹煩燭火。

雖然很累了,不過為了一圓妻子想有後代的願望,再累還是得繼續「晚上的工作」。

他打了個呵欠,再度爬上床。

「老公今晚很累,如果草草了事,別怪我。」男人也是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啊。

「怎會呢?」小倩笑道。

拉開她身上礙事的棉被,慕薄雲的手才撫上小倩的臉頰就覺得不對。

「老婆,你今天吃得比較好?」

因為被子被拿掉,無法掩飾嗓音,故小倩只發出疑問的「嗯?」

「你的臉有……」他捏捏嫩頰,「嬰兒肥?你不是年過二十后,嬰兒肥就不見變鵝蛋臉了?」

不對,這不是吳思辰!

與他同床共枕了四年的女人,他沒有道理連臉都摸不出來。

他迅速下床,點燃了床邊燭火。

「小倩?」他面色大變,「你為什麼會在我床上?夫人呢?」

「爺,是夫人叫小倩來為爺生孩子的。」以為成為侍妾勢在必得的小倩,連謙稱都捨去不用了。

她坐起身來,被子滑落,露出白晃晃的兩顆軟乳,凝脂細膚在燭光掩映下,十分誘人。

但慕薄雲絲毫未心動。

他朝外怒喊:「一五零!一五零!你給我出來,一五零!」

躲在外頭,懷着惴惴不安的一顆心,觀察屋內情況的吳思辰聽到慕薄雲充滿怒氣的喊叫,嚇得心頭驚顫。

「你不給我出來解釋清楚,我就把這丫頭全身光溜溜的趕到大街上!」慕薄雲厲聲威脅。

小倩聞言可嚇壞了。

「爺,您別生氣,夫人是一番苦心。您家大業大,但夫人卻多年未能替您生下一兒半女,是夫人有德,才要小倩服侍爺,替爺生兒育女……」

慕薄雲大步衝過來,嚇得小倩不敢再說下去。

他一把握住她的肩頭,毫不留情的將人扯下床。

「夫人發瘋你也跟着發瘋?」他氣得只差沒一腳踹下,「我當初買你進來的時候說了啥?我有沒有叫你好好服侍夫人?我有沒有告訴你夫人是我唯一的寶貝,誰敢傷了她我絕對不會讓她好過?我千叮囑萬交代,你竟然不聽我的話,還脫光衣服爬上我的床,假裝是夫人想騙我?我納了侍妾夫人會不傷心?我收了你夫人會不傷心?今日你膽敢動這歪念頭,讓夫人有傷心的機會,你瞧我會不會整治你!」慕薄雲抓起椅凳,高高舉起。

「呀!」小倩雙臂擋在額前,恐懼大叫。

「阿狗,不要!」在外發現情勢不對的吳思辰慌忙沖入。

「可出現了?」慕薄雲恨恨咬牙,「你好大的胸襟,把自個兒的丫頭往我們的床上放?」他特意強調「我們」兩字。

「阿狗……」淚流滿腮的吳思辰無奈的雙膝跪地。

「叫我老公!」在僕人面前還喊他「阿狗」,是想找死嗎?

他將椅凳往牆上摔,椅凳應聲而裂,叫在場的兩名女人更是膽顫心驚了。

「老公,我不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無後,所以我……」她抽噎著難以繼續。

「無後又怎樣?想要孩子去領養一個就好啦。」上輩子他連婚都沒結,還管什麼後代。

「但領養來的又不是自己所出,不是你的血脈,怎麼繼承家業?」他怎麼能說得這麼輕鬆,好像在聊別人的事一樣?

「有血緣又如何?沒血緣又怎樣?我百年之後,雙腳一伸,後代怎麼處理家業,我管得着嗎?說不定我明兒個人就掛了,就算我今天納了小倩,她也不見得來得及懷孩子,到時怎麼辦?還不是涼拌!」

「老、老公,請用我聽得懂的語言。」雖然在一起四年了,但他還是會常冒出她聽不懂的話啊。

「小倩,」慕薄雲指向外頭,「滾!」

小倩慌忙抱起衣服,連穿都來不及穿,踉踉蹌蹌的淚奔出去了。

慕薄雲等人走了后,才大大嘆了口氣,蹲在哭得滿臉通紅的吳思辰跟前。

「古代人就是麻煩,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有了後代又怎樣?生了個慕阿狗,敗光父親家產,背了一堆賭債,慕老爹憑那一身手藝,想頤養天年有何難?卻不幸生了個敗家子,到最後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被輸掉了。」

「可是你後來變了啊。」

「是啊,如果我沒有附身進這個身體的話,如果我還是原來的慕阿狗,你嫁進了慕家,你跟慕老爹會過着什麼樣的日子,你想像得出來的吧?」

吳思辰低頭不語。

她不用想像,在慕阿狗尚未變了個人前,她的心已經如一攤死水,對未來毫不存希望了,只能告訴自己,至少她還可以照顧慕老爹,別讓這可憐的父親,一生都只為兒子擦屁股,老了孤單單的死去。

「老婆啊,」他執起小手,合於掌心,「老公上輩子呢,擁有的東西就只

有錢了,你知道我可是一個人在醫院裏,孤伶伶的死去的。我回首前塵,發現自己真是窮得只剩下錢了,我連知心好朋友都沒有呢,我為了證明自己,拚命賺錢,可到頭來卻什麼都沒有。但我這輩子呢,卻有了你,不管我是沒錢的慕阿狗,還是流浪四處的慕阿狗,你都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每天清晨醒來,想着今天要加油賺更多的錢,是為了讓你當個更稱職的員外夫人。電視劇里的員外啊,沒事都要買買米救濟救濟窮人,咱們這工分得好,我賺錢,你行善,天作之合啊。你真想要孩子,我們去善堂領養幾個,挑幾個聰明伶俐的來學我做事,好不?」

「阿狗,我懂了。」

「懂了就好。」他講得口都要幹了。

「你一定是轉世的時候,孟婆湯喝太少了,所以那日一摔,把前世的記憶給記起來了。」這理由最是合情合理了。

「……」這女人!「我跟你說東,你在跟我講西?」他真是氣到不行了。

「我剛講那一串,多感人肺腑啊,你好歹給我掉兩滴感動的淚水,才不枉我一番口水!結果咧,你竟給我轉移……話題……」

柔柔的身軀靠上了他,藕臂攀上粗頸,教他一時之間竟忘了接下來要說的不快。

「你對我的一片心意,我都明白,我只是不舍……不舍無法替你生兒育女,讓你能享有當爹的喜悅,所以我才想幫你納個妾,生幾個活潑亂跳的孩子……」說到此,她已泣不成聲。

「我這輩子能擁有的已經夠多了,上輩子連老婆都沒有呢,人不要太貪心,我們去領養幾個孩子,善事多做點,也許下輩子就會有孩子了,好不?」

「阿狗……」

「叫老公!」

「老公。」

「好啦!」他摸摸她的頭,「以後我們就隨緣吧,不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明天去善堂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孩子,就算不領養,帶回家教養,跟着我學做生意,以後咱們商行的分號越開越多,就可以交給他們去負責了,自個兒培養出來的,總是比較能信任,你說好不好?」

「好,你說得都好。」

「那服侍老公睡覺吧,被你這樣一折騰,我快累死了。」比做床上活還要累啊。

「對不起。」

「我明白你是為了我。」他笑了笑,「上床吧。」

她為他脫了衣服,換上乾淨的中衣,以布巾擦拭手腳后,牽着手一塊兒躺上柔軟的床鋪。

「老公,」枕着他手臂當枕頭的吳思辰雙眸亮晶晶道,「我也想領養幾個丫頭跟着我好不?」

「好啊。」

「說不定呢,我們能把帶回來的男孩跟女孩湊在一塊兒,讓他們結成親,這樣男孩可以幫你分擔工作,女孩幫我管家,你說我這主意好不?」

「很好。」他捏捏妻子的鼻尖,「你只要別把女孩養大了,送我床上就好。」

「我不會再這樣做了。」一個小倩就讓她受夠教訓了。

「你送一個我丟一個,懂嗎?」

「那小倩……」

「給她錢,把人送回老家。」

「可是那是我的主意……」

「一個曾經想要爬上主子床的僕人是不能信任的。」他在這方面可是非常嚴厲的,「我曾經託付過她,但她背叛了我的信任,不管原因為何,這丫頭我都不可能繼續讓她留在你身邊。」

「老公……」

「我說了算,你覺得有愧疚,就多給她一些錢,或挑個不錯的人家嫁了。你怎麼處置都行,除了留在家裏。」

那丫頭一開始還假裝是吳思辰來欺瞞他,還叫他把蠟燭吹熄了,擺明就想要趁黑暗中生米煮成熟飯,逼迫他收她為妾。

她真是低估他的能耐了。

就算他晚上喝了點酒,有些微醺,但怎樣也不可能將枕邊人認錯。

真是個忠義知恥的性子,就算吳思辰當真苦苦相逼,也該嚴正拒絕,而不是真上了他們的床,還脫得一絲不掛。

他明白吳思辰,若小倩真的拒絕了,吳思辰也不會將人攆出去或找理由欺負她,頂多再在其它人身上動歪念頭,想必那丫頭心底也有那意思,吳思辰的哀求不過是正好給了她攀天的梯子。

「我明白了。」吳思辰頷首垂眸。

慕薄雲在她面前通常是好說話的,她的要求幾乎沒有拒絕過,但若他堅持就跟石頭一樣沒有更改的餘地。

他懂她,她也是明白他的。

但孩子這事,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疼她,才不納妾,沒想到他還真是鐵了心了。

她心頭感動,卻又覺得哀傷。

怨自己怎會是殘缺的身子,竟然無法替夫君生下一兒半女。

見吳思辰還是鬱鬱寡歡的樣子,慕薄雲忽然動手脫她的衣服。

「阿狗?」不是說很累要睡了?

「我想了想,還是該懲罰你一下。」大手有些粗魯的揉上軟乳。

「懲罰……啊……」他猛地捏了敏感的乳尖,叫她吃痛的低喊。

「隨便叫個丫鬟就要當我的妾,你不曉得真要生孩子也要挑母親的嗎?優生學有沒有聽過?」挑個奸詐的丫鬟,萬一生了一肚子壞水的孩子怎辦?

「當然沒聽過。」聽過才奇怪呢。

「就是說,要挑好的對象,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才會優質。帝王最愛洗基因了,因為帝王大都長得很醜,所以才要挑美女入宮,這樣才有機會生出好看的孩子,挑長得高的,才不會生出矮子,挑聰明的才不會生出傻子……」

「可是我只有一五零。」她冷不防吐他槽,「我這麼矮,不就會生出更矮的?」

「……」這女人!「但我基因好啊,所以你就算只有一五零,也沒差!」

這死丫頭人前溫柔乖順,人後就對他兇悍還愛吐槽,還一直叫他阿狗,講都講不聽!「你頂撞我,我生氣了,看我怎麼修理你!」

他直接脫了她的褻褲,將壯碩的分身頂了進去。

「啊……」些許乾澀引發的疼無損摩擦得來的快感。

「啊什麼啊!撞死你!」他狠狠的,用力的在緊窄的小徑來去。「想幫我納妾?撞死你!敢吐槽我?撞死你!」

「阿狗,什麼是吐槽?」又一個聽不懂的了。

「叫我阿狗,撞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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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又過了一年,吳思辰的肚皮依然無消無息,但她已經不再對於無出糾結,也不再想「賢慧」的替慕薄雲納妾,免得他真的跟她翻臉(這是他威脅時說的,意思跟將她休掉類似),得不償失。

他們在善堂領養了五個孩子,三男兩女,男的跟在慕薄雲身邊學習事業經營,女的跟在吳思辰的身邊,一起料理家事,一家和樂融融。不過因為小孩年紀都不小了,最小的一個也有十歲,不清楚的人還以為一家全是兄弟姊妹呢。

原本,吳思辰想領養稚齡嬰孩,但都被慕薄雲否決了。

「我告訴你,從那麼小養起,他會以為我們是他的真正父母,哪天突然曉得他是領養的,必會陷入天人交戰,說不定就會變壞了。」

吳思辰聞言沉默。

「我是說真的喔,最怕的就是在叛逆期被發現,所謂的叛逆期就是小朋友到了青春期時,看啥都不順眼,這也反那也反,問他反啥不曉得,反正就是要反,這樣才顯得與眾不同。」

吳思辰依然沉默。

「你懂嗎?」他推推一直不開口說話的吳思辰,「你也發表點意見,或是附和我一下。」

「阿狗。」

「叫老公。」

「我記得你不是領養的,你真的是公公的親生兒子。」

「……」這女人也太會聯想了吧?「我不是拿我自己當真實例子好嗎?」

真是溝通不良,有代溝。「那麼小的孩子,你看不出他的個性,萬一長大后變成敗家子怎麼辦?已經有點年紀的,至少我說的話他聽得懂,性子可觀察的出來,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去教養。這養孩子跟實驗一樣,一旦失敗,後果很可怕的。而且他們這麼大了,會比較懂得感恩圖報,等我們老了才不會找麻煩。」

懂不懂啊?

「找什麼麻煩?」

「遺棄我們啊,或是反弒父母啊。我跟你說,我上輩子新聞看很多,明白的。」他每看一次可是咒罵一次。

「但我覺得要從稚齡開始養,才像在養孩子,若都是有些年紀的了,看起來會很像買傭僕。」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慕薄雲正色道。

「我不對?」她不解的指著自己。

「你既然覺得你是他們的娘親了,怎麼會有買傭僕的心態呢?我可是一開始就用當爹的心情去思考領養一事的。」

吳思辰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答應了。

但她才二十二歲啊,最大的孩子就已經十三了,怎麼看都不像個娘啊。

不過慕薄雲的確挺有識人眼光的,每個孩子都聰明又乖巧,做起事伶俐又勤快,一年的時間雖短,但都已成為夫妻倆的好幫手。

「就是要養這麼大的孩子才清閑,」慕薄雲站在妻子身邊,望着正由夫子授課的孩子們得意道,「要是稚齡嬰孩,你現在恐怕還要煩惱他換尿布跟喝奶呢。」

「但是,」她在嘴邊喃喃自語,「我也想親身體驗一下這種手忙腳亂的為娘心情。」

慕薄雲瞟了她一眼,垂眉思考。

見他沒說話,吳思辰忙又解釋道:「不過現在這樣也很好,我很開心。」

「等過完年,我們回老家一趟吧。」

「你是說,要回家鄉嗎?」吳思辰驚詫的握住他的手。

「是啊。咱們都出來五年了,記得否,當年我曾經承諾過,我一定會在五年內衣錦返鄉,是時候讓你回去顯顯擺,證明你跟了這個老公是跟對人了。」

她可以回鄉探望父母了?

吳思辰開心掩頰。

平日雖然都有互托口信告知最近消息,但口信再多也比不上親見一面啊。

「那我們也可以把公公接過來了。」她一直記掛孤伶伶住在家鄉的慕老爹,不曉得他現在怎樣了。

「你派人去接他多次,他哪次沒拒絕?」

說實話,他對慕老爹沒什麼感情。

他是慕阿狗的父親沒錯,但不是他慕薄雲的,加上相識時間不長,慕老爹對他而言,就像個剛搬來隔壁沒多久的鄰居大叔一樣,情感淡薄得很。

「也許,他希望我們親自去接他啊。」情深義重的吳思辰一直沒有放棄,

「我們送過去的銀兩,他也都退回了,我猜,公公一定是怕我們勉強送了錢過去,自個兒反而不夠用了。」

「那是因為他不相信慕阿狗有本事。」慕阿狗的確沒本事,有本事的是他慕薄雲。

「所以我們就趁這次,讓公公知道我們真的過得好了,他一定肯跟我們一起來的。」

「就依你的意思吧。」家裏也不差多雙筷子。

「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要回去?」吳思辰不認為慕薄雲的理由只有回故鄉炫耀,「你一定還有其它原因。」

「真不愧是我聰明的妻子。」他捏捏嫩頰。

「是怎麼了嗎?」該不會家鄉那有親友發生事情了吧?

「之前你大哥的口信不是說家裏生了第五個孩子,經濟負擔太重?」

「嗯,那次我很感謝你願意讓我送了一百兩給我哥做點小生意,好養家活口。」

一百兩不是小數目,慕薄雲的大方讓她很感動。

大哥在口信上並沒有說明想借錢的意思,但吳思辰猜得出來他只是不好意思講,而做為小妹的她既然有能力,自然要幫忙的。

「我是在想,要不要請他出養第五個孩子。」他摸摸下巴。

他會給吳家大哥這麼大一筆錢,也是聽吳思辰說,打小大哥就是最疼她

的,不管有什麼好東西,一定會分享給她,若有誰敢欺負她,一定替她出頭,據說,他至少揍了三次慕阿狗,希望他得到教訓,改過遷善,就怕小妹嫁過去后,日子難過。

可惜,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要不是因為這樣,慕薄雲是不輕易借錢給人的,怕對方食髓知味,很有可能成了無底洞。

「出養?給誰?」

「給你啊。」這還用問?

「給……我?」吳思辰驚愕指著自己。

「他信上不也有講,如果真沒辦法,只好把老五齣養了,既然如此,乾脆叫他出養給你,這孩子跟你有血緣關係,不就更像在養自己的孩子?」

「阿狗……」吳思辰激動得淚光閃閃。

慕薄雲是個凡事有自個兒的主見跟想法的人,而他的理由總有辦法讓她閉嘴找不出話來反駁,雖然如此,他還是會因為她的願望而心軟,甚至為她想到更好的方式。

她何其有幸,嫁了這樣的一個丈夫。

「叫老公。」

「老公。」她乖巧的甜甜叫喚。

「你只有我順你意的時候才會心甘情願叫我老公。」好「現實」的娘子。

「我從小叫到大,習慣了。」阿狗不是更親昵嗎?所以她才會一直一直都在私下喊他阿狗。

「習慣可以培養的,就你不行,固執!」他戳點了她額頭一下。

吳思辰掩嘴竊笑。

「我回鋪里忙了。」他是回來用午膳,也順便看一下孩子們的學習狀況。

五個孩子不分男女都接受教育,多讀點書學點做人的道理,知書達理,修身養性,為人厚道,也才會懂得回饋人家對他的好。

夫子上課時用的書都是他親手挑過的,他要把這五個孩子塑造成懂禮義廉恥的好孩子,絕不能出現第二個「慕阿狗」。

「嗯。」她送他到大門口,「路上小心。」

他照慣例親了妻子一口才離開。

目送丈夫背影的吳思辰,臉上始終掛着幸福的微笑。

三月,春寒乍暖的時節,慕薄雲與妻子吳思辰一起回到了五年多不見的故鄉,領養的孩子怕耽誤其學業,故沒有一起過來,留在朝陽城,由老管家關照着。

慕老爹仍住在原來的小屋裏,不過一些傢具重新製造過,牆壁補強,不似慕薄雲剛穿越來時,那般隨時會傾倒的破敗樣。

慕薄雲兩人剛到家時,慕老爹正好下工回來。

「老爹,好久不見。」慕薄雲先下了馬車打招呼。

慕老爹朝他點點頭,一時之間未發現眼前這位穿着貴氣,頭戴玉冠的翩翩男子,是昔日那不肖兒子。

「有什麼……」慕老爹愣了愣,「你……阿狗?」

慕薄雲身後的馬車傳出銀鈴般的笑聲。

丫鬟小雨打開車門,牽着吳思辰走出。

「爹。」吳思辰微笑福身打招呼,「我們回來了。」

「辰兒?」慕老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你們……你們……」

「老爹,你怎麼還住這破屋子?」慕薄雲指指廚房還得跟人共享的小破屋,「最近生意不好嗎?」

「你這孩子!」慕老爹重捶了他一下,責罵時,嘴角是帶着笑,「你以為你過去欠的債不用還嗎?」

「我都有送錢回來,是你每次都要退回的。你幹嘛不收下來還債?」

這債是慕阿狗欠的,他還得也是很心不甘情不願的,要不是吳思辰偶爾想起長吁短嘆,就怕慕老爹被逼債,他也不會想送錢回來。

可老頭子不肯收,這怎能怪他呢。

「我怕你沒錢啊,反正我跟債主好好講講,他們都願意寬延的,這幾年忙一忙,也還得差不多了。」

「老子有錢得很。」真是小看他。「外頭寒,我們先進去吧。」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太陽一偏西,氣溫就低了。

「是啊,爹,」吳思辰上前挽住慕老爹的手臂,「咱們先進屋吧。」

慕薄雲一進屋看着那比他離開時還要好上一點點的房子,立刻大肆抱怨起來。

「這屋子這麼通風,晚上不冷嗎?老爹,你年紀一大把了,快五十的人了,常吹風,當心一天到晚得風寒。」木板的縫隙都可以伸入一指了。

「臭小子,少一回來就詛咒我!」兒子出外一趟,還是一樣狗嘴吐不出象牙。

「這房間不會還是只有一張大通鋪吧?娘子,我看我們晚上還是得住客棧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妻子跟其它男人共睡一床--就算中間還夾着他。

「去去去,」慕老爹揮手,「我這小破廟放不下你這座大佛。」

「爹,您別生氣。」吳思辰笑着安撫,「阿狗是疼惜您住在這對身體不好,我們這次回來就是想接您過去,讓我們盡兒女孝道。」

「我在這住得很好,幹嘛過去找麻煩?」慕老爹撇了撇嘴。

「你少嘴硬了。」慕薄雲指著大通鋪的兩床被,「你要不是隨時等着我回來,幹啥被子還放兩條?」

「我是天氣冷,蓋兩條才暖。」被看穿的慕老爹如他所料的嘴硬。

「爹,我們現在日子過得好了,外面的馬車是自個兒的,車夫跟丫鬟也都是家裏的長工跟奴婢。阿狗的商行已經有五家分鋪了,他現在可是朝陽城的員外富翁,過去阿狗為您添了那麼多麻煩,現在他發達了,您當然要過來享福啊。」吳思辰鼓起如簧之舌。

「對啊,阿狗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不是他。

「你們真的……」慕老爹激動地握著媳婦的手,「發達了?」

「是真的。」吳思辰用力點頭。

「不相信就跟我們走一遭,若是騙你的,你再回來這小屋不就得了?你年紀一大把,沒人會把你騙過去賣掉的,放心放心。」慕薄雲擺手。

「臭小子!」慕老爹揚手就是一拳。

慕薄雲連忙抬手格擋。

「我可是當家主子,你雖然是做爹的,但也別以為我是……我還是不成才的慕阿狗,當成不肖子這樣手來腳來的。」

慕老爹瞥了一旁嘴角抽搐,很明顯在憋笑的丫鬟跟小廝,訕訕放下了手。

「這事,我再考慮考慮。」對於離鄉,慕老爹還是有點猶豫。

「我們會待個七天左右,你慢慢考慮。」慕薄雲伸了個懶腰,「我餓了,

咱們去用膳吧。」

「我去煮飯。」慕老爹轉身走向廚房。

慕薄雲擋住慕老爹,「你別忙,兒子媳婦回來不是要折騰你的,咱們上飯館用餐吧。」

得要到公共場所,故鄉親友才會知道昔日敗家子慕阿狗發達了,而曾被鄉里感嘆所嫁非人的吳思辰,可成了道地道地的員外夫人了。

慕阿狗風風光光衣錦返鄉,沒多久就傳得人盡皆知了。

慕老爹的小屋子幾乎成了觀光景點,每天都有人跑過來想看看慕阿狗是不是真的發達變有錢人了。

第二天一早,慕薄雲就帶着吳思辰回娘家去了。

五年多不見,家裏的變化不可謂不小,侄甥都長大了,家裏多了好幾顆蘿蔔頭,父母頂上出現銀絲,相同的是,瞧見昔日敗家慕阿狗衣錦還鄉,皆替慕薄雲感到開心,吳母還激動得哭了。

「還好當年的決定沒有錯。」說這話的吳父眼眶隱約有淚光閃動。

當年是那麼草率倉卒的將女兒嫁出去,而且對象還是惡名昭彰的慕阿狗,才剛成婚,兩人就離鄉背井,說是出外奮鬥,誰知會不會雙手空空回來,甚至客死異鄉。

身為父母,可是沒有一天不擔心的啊。

雖然後來吳思辰一直有託人帶口信,說明自己過得很好,慕阿狗的事業也越來越有起色,但他們的想法跟慕老爹一樣,以為他們是說謊讓他們放心的。

直到吳家大哥當夥計的商行倒了,在倒閉之前積欠了好幾個月的薪資,以至於家裏陷入困境,吳家本身又不富裕,陷入愁雲慘霧之際,沒想到慕薄雲竟伸出了援手,不僅幫吳家大哥還清債務,解除困境,還有餘錢做點小生意,他們才相信,女兒真的是轉運了。

吳思辰帶了不少伴手禮回來--高貴的布料、寶石飾品……每一樣都價格不菲,人人都有,大夥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熱鬧談笑了一上午,用過午膳后,吳思辰才偷偷向大哥說明她想認養侄兒之意。

聽到吳思辰多年來都無所出,吳家大哥吳思儒第一個擔心的是慕阿狗會不會因此冷落她,另行納妾。

聽到大哥的疑問,吳思辰甜甜的笑了。

「正相反,是我想幫他納妾,他還不願意呢。」

「怎說?」

吳思辰笑着說出小倩的事,吳思儒聽得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阿狗這麼有情有義。」跟印象中截然兩樣。

「是啊,」吳思辰輕嘆,「我實在很想有自己的孩子,但始終無法如願。

這領養的意思也是阿狗提出的,當然最終還是看大哥的意思,如果不願意,不勉強的。」

望着小妹那牽強的微笑,他相信這多年來,無法生兒育女一事,一定帶給小妹極大的擔憂與恐懼吧。

「我回去跟你嫂嫂商量商量,孩子的事,我不好單方面作主。」

「我明白。」吳思辰點頭,「但妹妹保證,若是大哥大嫂願意,我一定把五兒當作親生子善待,好好教養,不讓大哥大嫂失望。」

「傻瓜,」吳思儒揉揉妹妹的頭,「我當然相信你不可能虧待五兒。這些年來,你辛苦了。」

聽到大哥的關懷,吳思辰用力咬住唇,忍住滿眶淚。

吳思儒回去跟妻子商議后,反覆討論多時,雖然兩人都有些不舍,但也清楚將五兒交給吳思辰來顧養,不僅可獲得更好的環境照顧,將來也是商行的繼承人,對他的未來是十分優異的選擇,於是兩天後,吳思辰回娘家時,他們親口答應了吳思辰。

聽聞消息,吳思辰開心極了,迫不及待驅車想回客棧告訴慕薄雲這個好消息。

回程途中,在廟口附近,她就瞧見了慕薄雲,急急忙忙要車夫停車,也不等丫鬟攙扶,拉起裙擺就朝慕薄雲奔去。

慕薄雲站在一家攤子前,似乎在研究對方的商品。

吳思辰曉得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一看到未見過的新奇事物,他一定會跟老闆問清楚物品的來源、成分、做法等,考慮有沒有批發的價值,為商行賺錢。

該不會這全天下的商人都是這樣的吧?

吳思辰莞爾搖頭。

「阿……」她抬手要喊他時,發現有個人不知何時站來慕薄雲身後。

對方衣着襤褸,散發糾結,模樣頗似乞丐。

難道要行乞?

然而,下一瞬間,她瞧見了讓她臉上血色瞬間失去的情景--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刀。

而慕薄雲太專註跟老闆討論,根本沒發現身後有人暗藏歹念。

該不會是想搶劫吧?

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嗎?

可那人手肘彎曲往後了,看上去似要直接捅慕薄雲一刀,吳思辰立刻盡全速奔跑起來。

她來不及張口喚他,直接擠入了兩人之間,慕薄雲發現身後有異,轉過頭來時,吳思辰嬌小的身子已往下倒落,他的眸與歹徒打了個照面。

眼熟。

剎那間在他腦中浮起的聲音。

當歹徒再次舉起沾血的刀,慕薄雲這才意會到這人想對他做什麼,他迅速抬腿,直接往他的小腹一腳踹去,歹徒被踢飛,撞翻了對面的攤子,他再衝上去補了一腳,狠踹歹徒的命根子,痛得歹徒暫時無法爬起。

慕薄雲回頭,看見躺在地上的吳思辰。

「一五零?」他上前將人扶起,赫然發現掌心皆是濕意。

他驚愕抬手,被滿掌鮮紅的血驚詫得呆住了。

「阿狗……」吳思辰抓着他的袖子,「你沒事吧?有……有傷到哪嗎?」

「一五零……一五零!」慕薄雲全身發顫,目光焦距幾乎無法集中,他慌亂的尋找血流來源,發現她的胸口處被刺了一刀。

「告訴我……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慕薄雲的眼前一片模糊,「有事的是你,是你啊!」

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冒出來?

他用力按緊傷口,但血仍不斷的從指縫流出,她的衣服都被染透了。

「沒事就好。」吳思辰覺得她不太能呼吸了,「我跟你說,大哥……大哥願意……出養五兒給……我們……」

「你別說話!」他轉頭朝圍觀的眾人大喊,「幫我叫大夫,快點!」

「可是……可是我覺得……我好像沒法當五兒的娘了……你可以……可以幫我當好……五兒的爹嗎?」

「不可以!」慕薄雲一吼,淚水噴濺在吳思辰慘白的臉上,「沒有娘哪來的爹?你不當他的娘,我就不當他的爹!你給我振作點,少說那些喪氣話!聽到了沒有?」

「好……我不說……」她已經看不清楚慕薄雲的臉了,「我覺得有點累……我先……休息一下……」美眸緩緩閉上。

「一五零,你給我醒來,給我醒來!」他慌張的拍吳思辰的頰,但她卻是動也不動。「給我醒來,給我醒來啊……」

慕薄雲抱着吳思辰的身子,崩潰的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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