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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祖緹 -【喵大人(有靈異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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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1 00:00: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安祖緹 - 喵大人(有靈異之五)

沒錯!
她不是人,是貓妖,那又怎樣?
只不過吃了幾間廟的供品,偷了幾條魚
那個牛鼻子老道就打着斬妖除魔的正義旗幟
趁她睡得昏天暗地時,卑鄙的把她封在木娃娃里
直到遇見一個有所求的二愣子才恢復自由之身──
雖然他是她的恩人,她應該要懂「貓的報恩」才對
但她是尊貴的喵大人,哪有跟個人類低頭的道理?
不過看在他自願當貓奴,好吃好喝伺候她的份上
她就勉強吃點虧,紆尊降貴讓他養好了……
什麼嘛!
沒見過比他還沒威嚴的主子
明明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地位卻比下人還低賤
家人欺負他,奴僕看不起他,讓她看不下去了
今後他就由她喵大人罩了,看還有誰敢欺負他──
咦?他是哪根筋不對,竟然要求她嫁給他?
別開玩笑,誰聽過貓妖「嫁」給凡夫俗子的?
沒想到聽見她拒絕嫁,他馬上翻臉趕她走
可惡!
她決定跟他切八段,揮揮衣袖走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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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1 00:0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輪血月,高掛天際,紅得叫人心上發慌。

荒草蔓延的山道上,黑幕低垂,伸手幾乎不見五指,一名年約十三四歲的男孩,用力咬着顫抖的唇,綳著一臉無助,踏着至少有他半個人高的草,一步一步穩健行走。

他的眼眶裏蓄滿害怕的淚水,卻是強忍着,一滴都不肯落。

忍不住了,小手用力一抹,將眼淚抹上手背,就是不讓它掉落面頰。

落淚,是懦弱的表現。

即使旁邊無人,他也不能容許。

他不知往哪是回家的方向,只好憑直覺往前走。

他是家中唯一庶子,非正妻所出,從他有記憶開始,就被扔在偏僻的別院,就連用膳都不準進飯廳。

哥哥們每次遇見他就會譏笑幾回,趁機作弄,今兒個不知是被雷打到還是怎地,突然好心要帶長年等同於被關在家裏的他出去玩玩,他心知絕對有鬼,百般拒絕,仍是被強硬帶上。

馬車轆轆來到某處,他們推他下車之後,突然將車門關上,車夫迅速抽鞭,絕塵而去,笑聲狂妄,完全不管在後頭苦追的他。

馬車一下子就不見蹤影,而他被扔在這不知名之處,舉目望去,四周雜草叢生,參天大樹隱約蔽日,他朝着馬車離開的方向走,不知不覺迷了路。

夜幕低垂,吞咽了夕陽最後一抹餘暉,他連前路都看不清楚了。

又渴又累的他,拿出收於懷中的餅想解飢時,腳下忽然被某樣東西絆到了,踉蹌了一下,面向下摔倒在地。

「哎喲!」

因疼痛而發出的喊聲,卻不是出於他的口。

他驚慌的立馬翻身,坐在地上瞪着前方,月光所給予的光線,看不見半個人影。

「很痛耶,你這渾蛋!」有人罵他了。「走路不看路的呀你?」

這嗓音清脆如鈴,尾音略略拖長,來自於女孩之口。

「誰?」看不見人影卻聽得到聲音,讓他更害怕。

「你又是誰?」

「我……我叫魏泊鈞,今年十三歲,是永成縣魏員外的庶子,排行第六,上有四個哥哥,一名姊姊,下有兩名妹妹……」

「得了得了!」女孩嗓音透著輕蔑,「咱只問你是誰,你這是要將祖宗十八代統統報上來嗎?哪來的笨蛋老實木頭?」

「那、那你呢?你這會兒總可以說你是誰了吧?」

「咱是誰,豈是你這小小凡夫俗子可以問的?」

「莫非……你是鬼?」魏泊鈞臉色蒼白如紙。

「鬼?竟敢說咱是鬼?你以為鬼有生得咱這麽好看、漂亮可愛的嗎?」女孩怒氣蓬勃。

「我又瞧不見你。」魏泊鈞覺得被罵得有些委屈。

早就已經習慣黑暗的雙眸,別說人了,連個鬼影也沒看見,好嗎?

是說他自小被打罵得習慣了,就算覺得委屈,也不在語氣中流瀉。

不過女孩說她不是鬼,這讓魏泊鈞緊張害怕的情緒放鬆了些許,但,人到底在哪兒呀?

莫非是躲在草叢裏,故意嚇他?

「喂喂,」女孩停頓了一會兒後道,「你是不是有帶吃的?」她似乎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喔,」魏泊鈞手在地上摸了摸,找著掉落的餅,「有個餅,我剛想吃掉的。」

「給咱!」女孩嗓音變得急促。

「我為啥要給你?」他肚子也餓得緊呀。

「嗯……」女孩遲疑一會兒,「這樣吧,你只要把餅給我,咱就許你一個願望!」

「嗤!」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以為咱辦不到?」敢發出嗤笑聲,是迫不及待想去投胎轉世了嗎?

「你不過就是個人,人哪有辦法送人願望的。」他可沒這麽天真。

「誰告訴你咱是人啦?」

「你不是鬼也不是人,那你是啥?」恐懼再次在魏泊鈞胸口升起。

「咱是個妖啊!」

「妖?」魏泊鈞瞠目。

「你可別逃啊,逃了咱也會追上你,把你一口吃掉!」妖先發制人,出聲恫嚇。

還真打算拔腿就跑的魏泊鈞又坐了回去。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

「別結巴了,快把餅給咱,咱就賞你個願望。」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他的舌頭完全不受控制。

「你到底是要怎樣?給不給啊?」

「我給你……餅的話,真能給我個願、願望?」魏泊鈞不敢相信真有這樣的好事。

「當然。」

「我怎知你不會誆我?」不知幾個時辰前,他才被哥哥們誆了,丟棄在山上,現下他誰也不信了。

「咱說你現在是迷了路,回不了家了是吧?」女孩嗓音有些得意洋洋,「你不把餅給咱,非死不可,把餅給了咱,還可賭上一把。」

「那……」

「是個男人別磨磨蹭蹭的,快點拿定主意吧。」

「給你。」他將餅放到腳前去,「你把餅吃了,然後帶我回家。」

「行,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做點事。」女孩又有要求。

「啥事?」魏泊鈞懷疑她實現願望的誠意會有多少了。

「你過來。」

「過去哪?」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女孩人在……妖在哪啊。

「你耳朵是裝飾用的嗎?聽音辨位懂不懂?循着聲過來。」

這妖脾氣忒大,這也要罵他。

形勢比人強,得靠妖送他回家的魏泊鈞跪在地上,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往前爬行。

「再往前一點。」妖指示。

他爬著爬著,摸到了一樣物品。

他好奇拿起,物品以油布包裹,看起來像是個人形,有些沉,但又沒石頭重,推測可能是塊木頭。

「把外頭那油布拆了。」妖命令。

「你是……木頭變成的妖?」

「啥子木頭?你才是木頭!呆愣愣的,少廢話了,快把油布拆了。」

魏泊鈞因恐懼而顫抖的手把油布拆了,裏頭還有層布,顏色看不清,似有花紋纏繞,將人形木頭一圈圈裹得密實。

「將那塊布也拆了。」女孩嗓音透著興奮。

她就要自由了!

那臭道士老頭,將她的精魂鎖在一個人形木娃娃內,以黑狗血畫符在黃布條上,一圈一圈纏繞的密不透風,然後包上油布,把她埋在這座山上,歲月都不知過了多久了,經歷過無數次雨水沖刷,地形變移,她終於得見天日。

但她的精魂仍被符咒鎖在娃娃內,無法脫離,好不容易遇見了有所求的二愣子,她終於可以恢復自由之身,大吃特吃了。

「你真的會送我回家?」魏泊鈞怕她不履約。

「咱說會就是會,快點!」女孩催促。

「那……」

「那什麽那?」

「你剛說我給你餅就給我一個願望,那若要我拆這布,是否還要再給我一個願望?」

只不過拆塊布,為啥要他代勞?

魏泊鈞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而且她要他拆布的那股催促勁兒,顯見這塊布是很重要的關鍵點,既然都賭了一個了,那再賭一個也不是不可行。

「啥?」女孩詫異,「還要一個願望?」

「對。」抓着木娃娃的手微微顫抖。

他會賭贏嗎?

「好好好,」女孩很不耐煩的,「咱給你三個願望,行了吧,你就一口氣把該做的統統做完。少跟咱羅嗦了。」

「好,三個,你說的。」

「咱說的,快拆!」

魏泊鈞將黃布也給拆了之後,一縷白煙快速從木娃娃身上飄了出來,將魏泊鈞圍繞起來。

「咳……咳咳咳……」魏泊鈞被煙嗆得直咳嗽。

一會兒,白煙散去,他不再咳了,張開澀眼,赫然訝見一雙出奇明亮的圓潤潤眼眸在他眼前晃,他一驚,往後跌坐。

「餅呢?」年紀看來約莫十六歲的女孩動作輕盈的爬上他的身,他卻感覺不到什麽重量。「快把餅給咱!」

「餅……」魏泊鈞將餅交給她。

女孩迅速拿掉包餅的布,張開小嘴,一口就咬掉了半塊。

「呀,這餅味道真香,真好吃。不過乾了點,你有沒有水給我潤潤喉?」女孩問魏泊鈞。

魏泊鈞搖搖頭。

他自個兒也口渴得緊。

「這餅你娘做的?」

他搖頭,「我自個兒做的。」

「啥?」女孩雙眸驚異瞪大,「你做的?你家賣餅的?」

「不是的,我……我若想吃飯得自個兒做。」魏泊鈞有些羞窘的垂眸。

他是魏員外的兒子,父親也給了他一個院落,雖然地處偏僻,佔地極小,也分給了他一個服侍的丫鬟,但他一個在家中沒有地位的少爺,不僅無法大方使喚,還被奴僕給欺到頭上來,就連想吃飯,也得自個兒在院落的小灶房中想辦法。

也因此,他擁有一身好廚藝。

「那你除了會做餅還會做啥?」

「一般的吃食大概都會吧……」

「真的?」黑暗中,女孩的眼睛更亮了。

「真的。」魏泊鈞急切地道,「你餅吃了,可以送我回家了吧?」

「當然。」女孩用手背抹抹嘴角餅屑,舌尖伸出,將手背上的碎屑舔乾凈。

她站起身來,往四周瞧了瞧。

魏泊鈞瞄了地上的木娃娃一眼,悄悄撿起來,放進懷中。

「你說你家在永成縣是吧?」女孩問道。

「是的。」

「永成縣在哪?」

「……」他若曉得,還需要她帶他回去嗎?

「咱被困得久了,根本不知道啥是永成縣。」女孩咬唇思索了一會兒,「這樣吧,你指引咱方向,咱直接帶你過去。」

「我就是不知道方向才……啊!」他的腰忽然被攬,雙腿離開地面,嚇得魏泊鈞驚聲尖叫。

「你小聲點,嚇著咱就把你扔下去!」女孩挖挖靈敏的耳朵,抱着他,直接飛到了半空中。「喂,快瞧瞧,往哪走啊?」

「你……你真是妖?」還是能飛天的妖!

「廢話,就說咱不是鬼了!鬼可沒有那功夫把人給帶上天呢!」小手一拍驚恐萬分的頭顱,「快說呀,往哪走?」

魏泊鈞渾身抖顫的抬起頭,看見前方不遠處有燈火閃爍。

「可能……可能是那……」他驚恐得連手都抬不起來指引了。

「那咱們回家吧!」

咻咻咻!風聲在他耳旁快速掠過,他雙目一翻,暈昏了過去。

「快醒來!」

啪啪啪!

魏泊鈞只覺雙頰熱辣辣的疼。

一張開眼帘,那雙在黑暗中明亮似燈,還閃著奇異金光的圓滾滾眸子就把他的視線佔滿了。

「啊!」他驚恐大叫。

「少雞貓子鬼叫!」女孩被他的尖叫聲嚇到,惱怒的踹他一腳。

四周還是一片黑暗,不像回到城裏。

「你不是要帶我回家嗎?怎還在山上?」

「你路上就昏了過去,咱哪知你家在哪兒啊?咱會飛天遁地、變化人形,就是沒有讀心術。」

「那……那這是哪?」

「墓地唄。」

「墓……」

魏泊鈞喉頭一噎,這才發現自個兒竟靠在一塊墓碑上,嚇得他趕緊爬開,朝墓碑主人叩首求饒,拜託他晚上別去嚇他,然而,他頭抬起時,卻發現女孩盤起腿坐在地上,似在吃着東西。

「你在吃啥?」

「供品啊。」吃完了一顆饅頭,她毫不客氣又拿了一顆棗子起來啃。

「你怎麽可以隨便吃供品?」不怕被鬼報復?

「這鬼都已經吃過了,沒啥味道,難吃死了。」兩三口就吃完的她抹抹嘴。「咱們回你家吧。」

「你吃了供品,不怕鬼晚上入夢來找你?」

女孩沒好氣的雙手往前一伸,捏住他兩邊頰,左右搖晃,「咱是妖啊,鬼見到咱都得閃到一邊去,你說該誰怕誰啊?」搞不清楚狀況啊,獃子。

好歹她也是只千年貓妖,功力深厚到都可以幻化成人形,區區個小鬼有啥好怕的?嗤!

「喔……我豬道了,尼放叟啦……」我知道了,你放手啦!

踏出墓園前,貓妖又順手牽羊拿了顆橘子,剝下的橘皮直接扔在地上。

「好酸啊!」她面露不悅的直接把橘子扔了。

魏泊鈞偷覷伸舌舔舐指尖橘汁的女孩,覺得她的動作挺像某種動物的。

走出墓園,鮮少外出的魏泊鈞還是不知該往哪去,幸好魏家在永成縣名聲不小,問了幾個路人就找到家的方向。

他領着貓妖從後院偏門走進。

門房瞧見他,沒說什麽,也沒個招呼,不耐之色毫不掩飾,甚至他身後跟了個女子也不聞不問,直接放人進去,貓妖後腳才跨過門檻,門房就砰然將門關上。

這關門音量不小,嚇著了貓妖,火大的手凌空一抓,才稍稍滿意地跟上前方渾然未察後方動作的魏泊鈞。

門房過了一會兒,覺得臉頰好像濕濕痛痛的,抬手一摸,赫見滿手血。

「啊!」凄厲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是不是有慘叫聲?」

魏泊鈞才好奇回頭,就被貓妖推了回去。

「咱口渴,快帶咱去喝水。」吃了餅又吃了饅頭,口快渴死了。

沿着彎彎曲曲的迴廊,走了約莫一刻鐘,才來到魏泊鈞的住處。

那是小小的一進院建築,入了門即是院子,院子兩側是廂房,右為廚房與儲物間,左為仆房,院子後方即為正房,也就是魏泊鈞居住之處。

院子裏稀稀落落種了兩棵樹,貓妖鼻子動了動,就知是柿樹。

現是柿子成熟的季節,橘紅色柿果在樹上搖晃,她饞意立動,躍上摘了一顆,大口咬下,香甜汁液流了滿嘴。

聽聞後方聲響,魏泊鈞回過頭去,就看到個饞妖,唏哩呼嚕吃着甜柿,好不快活。

從遇見她到現在,這妖似乎沒個時間是停口不吃東西的。

前方一屋子黑麻麻,他猜測僕人八成早已睡下。

主子不在也無人關心,恐怕他真死在山上了,也不會幫他辦個葬禮吧。

魏泊鈞摸黑進了屋子,點亮燭火,還咬着柿子的貓妖已經在催促。

「水呢?」

這柿子甜歸甜,但無法解渴啊。

魏泊鈞拿起水壺,發現裏頭空空如也,只好走進廚房燒水。

在山上迷路了大半天,肚子同樣餓得慌,於是他淘了米煮粥。

「別忘了煮咱的份。」貓妖吩咐。

這是把他當僕人吆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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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魏泊鈞苦笑了下,多放了些米。

貓妖左右張望,「你是這家的僕人嗎?」

貓妖心裏好是納悶。

魏泊鈞身上的衣物雖有些舊,但質料似乎不錯,她雖是一隻妖,但在人世間胡鬧過幾年,是不是有錢人還分得出來,況且他領她來這大宅院,光從後門走到住處,就走了一刻鐘,可見絕對是富貴人家,但又沒傭人服侍他,門房對他也不太有禮貌,讓她有些胡塗了。

「我只是個沒人理的庶子。」他輕聲回道。

「你娘是妾?」

魏泊鈞抿了抿唇,未回。

娘會懷了他,是四哥滿月酒那日,父親喝得醉意朦朧,到院子走了走,舒散酒意時,不巧遇上剛入宅沒幾日的十四歲小丫鬟。

一張絕世清麗臉蛋引得魏員外色心大起,完全忘了家中還有個不准他納妾的母老虎,強把人家給上了。

後怕東窗事發,將小丫鬟安置在最偏的偏院,過沒多久,小丫鬟懷了孕,這事一直瞞到孩子都呱呱落地了,魏夫人才知曉。

魏夫人怒不可遏,本想將母子兩人都趕出府,但魏泊鈞總是魏家血脈,公婆勸說後,孩子留了下來,但是小丫鬟則沒那麽好運,現流落在何處,無人知曉。

魏泊鈞被交給個啞婆帶大,他稍懂事些就從哥哥姊姊們口中知道自己的出生有多卑賤,就連奴僕都看他不起。

父親偶爾來看他,也只是安撫安撫,畢竟他懼內懼得嚴重,私生子一事更讓他在妻子面前抬不起頭來,故也不敢替他爭取任何權益,只能放他在偏院,活得像個孤兒似的。

若母親是妾,至少還給了個名分,但他連娘現在何處都不曉得,也不知是死是活,想派人去打聽,沒個差遣得動的。他有次上街想尋找母親蹤跡,不知是誰將消息傳到魏夫人耳里,一回到家,就被打個半死,躺在床上半個月下不了床,從此後,他就沒再敢動這個念頭。

貓妖好像沒看見他失落的愁面,仍催促要一個答案。

「快說啊,你娘呢?該不會是死了吧?」

「我不知道。」一股氣猛地沖了上來,魏泊鈞轉頭對着貓妖吼道,「我不知道!」

「你敢吼咱?」她可是只千年貓妖,這凡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信不信咱一掌取了你的命?」

「你有辦法便取走,反正我不怕!」

「你大聲個什麽勁?你娘死了或活的,是咱的錯嗎?咱可是救了你哪,你真想死,在山上時幹啥要咱帶你回家?說一套做一套!」坐在椅凳上的貓妖大咧咧弓起一隻腳,肘靠着膝蓋,吃着她的柿子。

魏泊鈞被她罵得面紅耳赤,被說中的他心裏甚是不甘。

是了,他還想活,他一點都不想死,他只是在嘴上逞勇。

只是這般行屍走肉活着,不如死了算了,重新投胎,說不準還有爹娘疼。

他被放在偏院,以薄薄的月銀,比奴僕還不如的養著,等哪日父親過世,換哥哥當家做主,他必是死路一條。

瞧今日的惡作劇,便可知他的未來。

平日哥哥們均當他是空氣,沒搭理過他的,偶爾興起,便是要對他惡作劇一番。

今日,哥哥找他一塊兒出去,他抵死不從的,但他們硬將他拉上馬車,他一人難敵八手,再加上馬車夫助紂為虐,人就這樣被帶到山上扔下了。

這苦,能找誰訴?

不能的,他清楚得很。

「要不,你就讓我當上魏家的主子!」他想起這妖還欠他兩個願望,「讓我當家做主。」

「沒門。」她閑閑吞下最後一口柿肉。

「為何?」他氣急敗壞,「你不是妖嗎?有你做不到的事?」

「想激怒咱?上山去練練吧。」貓妖啐道,「這要讓你當家做主,不就得先殺光所有的人,咱雖是妖,這輩子還真沒殺過半個人。」

她就愛胡鬧、愛玩、愛吃罷了,要為非作歹,她還嫌累呢。

遇到討厭鬼,給對方弄點傷,流流血,她爪子有毒,傷口好得慢,必是要疼上旬日左右,這樣給予懲罰也就夠了。

至於弄掉人命,不需要。

她還妄想將來哪日修成仙的呢。

殺人?

魏泊鈞愣了愣。

他倒沒想過若是要換他當家,得先把家人全都殺了,才能輪到他。

「總還有別的方法吧!」除了殺人以外。

「想不到。」貓妖挖挖耳朵。「也懶得想。」

魏泊鈞雙手握拳,心裏好憤好怨好恨。

「你這是誆我!」

「那咱加個但書,這願望得我心甘情願去實現才行。」

還有但書的?

魏泊鈞氣怒瞪着姿態優閑的貓妖。

這但書是她在加,她若要加個十條八條,他又能如何?

他分明是被誆了嘛!

「你如果沒做傷天害理的事,為何會被困在木娃娃里?」她該不會是說謊吧?

「不就是個死道士,以為全天下的妖沒個好的!」想起那個打着正義旗幟的臭鬍子,貓妖就一肚子火。「咱才吃了幾間廟的供品,偷了幾條魚,他就趁咱睡得天昏地暗時,卑鄙的把咱封在那個木娃娃里,還說他是慈悲心,要不就直接打散咱的元魂!咱呸!」她朝地上吐了口橘色唾沫。「咱說,你真是個蠢的。」貓妖蔑視斜睞他,「咱若是個壞妖,你還有小命活?早把你吃了!」貓妖指著水壺,「那個水滾了沒呀?咱渴了!」

水壺的壺嘴白煙直冒,顯見已經煮開了。

魏泊鈞憋著一肚子火,拿了個杯子,倒水遞給她。

「這燙的呀,怎能喝?」貓妖接都不肯接。「想辦法幫咱弄涼。」貓舌頭可是最怕燙的。

這妖的要求可真多!

「我不幹了!」他生氣的甩下杯子,「要喝自己想辦法!」

「你說啥?」貓妖跳下椅子衝過來,直接將魏泊鈞壓在地上,「你忘了咱的救命之恩了?」

「我又不是你的傭人!」魏泊鈞大聲咆哮。

「再說!」貓妖的身軀忽地脹大,橘色毛髮冒出,金色眼珠子似銅鈸,嚇得魏泊鈞兩目一翻,昏死了過去。

這凡人怎這麽麻煩?

貓妖毫不客氣舀了杓水,從他臉上潑了下去。

魏泊鈞醒了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迅速爬到牆角,瑟縮成團。

「別……別殺我!」他顫抖著求饒。

「給咱弄杯涼水來,咱就不殺你!」小笨蛋啊,剛都說她不殺人的了,求什麽饒?

魏泊鈞沒再羅嗦,重新倒了杯熱水,置於冷水盆內搖晃,直到溫度降到可入口,才戰戰兢兢送給貓妖。

貓妖喝了幾口水,滿意地舔舔嘴角。

「好聲好氣你不領情,非要惹咱生氣!」貓妖指示,「那個粥啊,快去煮。煮好記得弄涼給咱。」

魏泊鈞沒敢再多說廢話,拿起杓子,默默攪拌灶上的粥。

少女的頭顱壓在他的肘彎,身子之間沒有任何空隙,魏泊鈞因為手被壓制無法任意翻身,五官因此不舒服的皺起,卻沒有醒來。

哪來的賊蹄子竟然直接爬上少爺的床?

平兒心中冷哼。

這女孩必定事先未探聽清楚,以為只要是魏家少爺,就代表了榮華富貴、吃香喝辣的未來,卻不知這五少爺不過是個空殼,在魏家地位比奴僕還不如,空長了一張漂亮的臉皮,騙騙不解世事的少女。

今年已經十八的平兒未曾將魏泊鈞這個主子放在眼裏,平日灑掃啥的也漫不經心,傢具常是布著灰塵,主子衣服破了也是想到才補,魏泊鈞就算再有不滿,也不敢跟總管嬤嬤抱怨什麼,完全被她吃得死死的,暗中偷揠了他不少月銀,他也不曉得,還以為賬房那就撥給了他這麼點,吃穿用度十分拮据,過年過節還會難為情無法給予僕人禮金,讓她在背後不知嘲笑過他多少次。

平兒伸出手來,直接揪住喵喵的后領,將人拎了起來。

喵喵覺得,依偎在人的身上睡覺,還真是挺舒適的。

暖暖的、軟軟的,穩定的心跳聲有催眠的效果,「枕頭」的長寬高度更是剛好,還可隨心所欲讓她調整角度,舒適無比。

她睡得舒服,不住打着呼嚕,忽然,她的喉頭被啥勒住了,她倏地張眸,發現有個女人扯着她的衣領,硬是逼迫她離開舒適的「人體枕頭」,還很不客氣地想將她拖到地上去。

搞啥?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指甲陡地變長,凌厲朝平兒手臂上抓去,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平兒袖子裂了四個口子,鮮血冒出。

喵喵的動作太快,平兒是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疼。

「啊!」她抓着手,驚聲尖叫。

后領的手勁鬆了,喵喵又趴回魏泊鈞身上睡,這回她改以他的胸膛為枕,一樣的舒適好睡,但魏泊鈞卻被平兒的尖叫聲吵醒了。

「怎了?」魏泊鈞張開睡迷糊的眸,想起身,但動不了。

他定睛一看,赫見喵喵不知何故竟趴在他身上,頭枕在他胸口,兩手貼放在他身側,彎起的肘幾乎要碰着他晨起時的勃揚……

他面紅耳赤,慌亂的將喵喵推到一邊去,迅速起身跳下床,好像床上充滿了跳蚤。

「搞啥?」睡眠再次被打擾的喵喵生氣的坐起身。

「少爺!」平兒尖吼,「這女人哪兒來的?她竟敢傷了我!」

「什麼?」魏泊鈞回頭看見平兒滿手血,嚇傻了。

「她吵醒咱,」瞄喵理了理亂掉的頭髮,「給她一點警告。」

「你不是說你不會殺人的?」那平兒滿手都是血是怎回事?

「她小命還在啊。」喵喵一臉無辜。

「平兒,你快去找葯擦。」魏泊鈞完全不敢看平兒一手的血。

她的袖子都紅了,看起來似乎很嚴重。

「少爺,」平兒邊哭邊怒道,「你隨意帶了來路不明的丫頭暖床,我要去稟告夫人。」而且還傷了她,她一定要讓這女人好看。

「什、什麼暖床?」平兒在說啥?

「你淫穢淫亂,一定要稟報夫人家法伺候的。」

「平兒,你別亂說,我跟這姑娘……」

平兒才不理他的解釋,哭着跑出去了。

「平兒……」魏泊鈞忙追了上去。

不曉得現下是啥情況的喵喵,理好頭髮又倒床繼續睡。

沒有魏泊鈞當床墊,這硬邦邦的床睡起來真不舒服啊。

魏泊鈞一路拜託一路解釋,但平兒完全不理會,儼然她是主子,魏泊鈞才是奴才了。

她一路哭到了總管嬤嬤那兒,總管嬤嬤先叫人帶她去療傷,然後一狀告上魏夫人那,指責魏泊鈞偏院淫亂,胡亂帶了來路不明的女子回府,還因為惱羞成怒傷了府中丫鬟,顯見五少爺人品個性均有疑慮,應從嚴教導。

魏泊鈞被參了個百口莫辯。

平兒受了傷是事實,他房中有個女人也是事實,不管他怎麼辯解,從昨日事細細說起,卻更多了個誣陷哥哥的罪名,被責罰得更嚴重。

最後,魏泊鈞是被個粗壯的奴僕背回去的。

他被打得渾身是傷,卻死死咬緊牙不肯哭出聲或是嚎痛。

這時的喵喵正坐在柿樹上,啃著甜甜的柿子,看到魏泊鈞被人背了回來,心頭滿是困惑,故下了樹跟進屋裏。

放下魏泊鈞的奴僕轉身一瞧見她,猿臂伸出,就想將人抓回去交代。

喵喵輕盈跳起閃過,躍上屋樑。

她朝底下那東張西望,想找東西攀上屋樑的奴僕做鬼臉。

「別……別被抓着了……」倒在床上的魏泊鈞雖然渾身痛得快死掉,還是擔心喵喵被奴僕給抓了。「大娘……大娘他們不會放過你的……會把你……浸豬籠……」

不管總管嬤嬤怎麼扭曲他的意思,他都堅持喵喵是他的救命恩人,沒有跟他有任何苟且。

但魏夫人不信,差了奴僕將他扛回來,順便把他窩藏的女人帶回去。

魏泊鈞很清楚,喵喵若是落入大娘的手裏,一定沒有好下場的。

他曾聽過女子因為跟男人有不正常關係,被浸豬籠,他不能害了她。

「啥?浸豬籠?」蹲在屋樑上的喵喵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看過女子被浸豬籠,活生生的人直接沉入水底淹死,整個慘無人道。

這人啊,發起狠來,比禽獸還要禽獸。

禽獸是為了飽食而殺戮,人啊,殺人的理由千奇百怪,但都不是為了肚皮,幾乎都是為了慾望。

無法爬高的奴僕拿她沒辦法,只好出去找救兵,沒想到他才跨出寢房,喵喵先他一步擋在他面前。

奴僕見狀,便要抓住這看起來個子十分嬌小瘦弱的姑娘,喵喵不慌不忙抬手,食指抵上他的額心,他竟是無法動作了。

喵喵移開食指,離他雙眼約莫三寸處,徐徐畫圈,嘴中喃喃,「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

奴僕跟着她的喃喃自語搖頭晃腦,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喵喵彈了一個響指,奴僕莫地瞪大眼,對喵喵視若無睹的走了出去。

「搞定!」喵喵拍拍兩手,走回內寢。

她輕盈躍上床,想叫魏泊鈞弄飯給她吃,卻見他要死不活的,還滿身是傷,衣服染著血。

「你是去哪摔了一跤嗎?」這是從山坡上滾到山坡下了嗎?

魏泊鈞沒回應。

傷處越來越疼,早已超過忍受值,這要開了口,鐵掉淚的。

「嘖。」看他這模樣,恐是連床都下不了了,連回房都要人背呢,是要怎麼幫她煮飯啊?「咱瞧瞧。」

她將他翻過身,不慎碰到傷處,他痛得眉頭皺緊,還是唉也沒唉一聲。

看起來不像是摔傷的。

喵喵檢視傷處,心頭起疑。

「誰打了你了?」

魏泊鈞那雙朱潤的薄唇早咬得沒了血色。

「是疼得說不出話來啦?可憐呀。」

魏泊鈞真想叫她走開,別看他笑話。

他極力辯解,卻無人信他。

大娘信平兒的話,信總管嬤嬤的話,信兄長的話,就是不信他。

他早知道的,卻還辯解個啥呢?

越辯解,落下的棍子力道越重,但他就是不甘心,就想訴清自己的冤屈,但行家法的嬤嬤不聽,一旁面無表情喝茶的大娘不聽,兄長們還幸災樂禍嗤嗤笑着……

他就是個比螻蟻還不如的存在,他到底還企盼什麼呢……

忽然,他覺得有什麼暖暖的、軟軟的在他身上游移。

奇異的,那股暖意行過之處,疼痛竟然消解了。

他詫異抬首,訝見喵喵竟然伸出紅紅的舌頭,一口一口輕舔着他傷口上的血。

「你別碰,臟!」他沒想太多,只覺得傷口都是血很臟。

這貓妖該不會嘴饞得連血都吃吧?

喵喵斜睞他一眼,沾了血的舌尖紅得讓人心驚。

她抓起魏泊鈞那俊美得叫哥哥們厭惡的臉蛋,輕舔他額上的傷。

舌尖滑過,舐去了血,傷口像封了一層薄膜,血不再流,甚至不疼了。

魏泊鈞傻傻看着她抱着他,為他舔傷,他覺得難為情,覺得不好意思,卻又有股暖意冒上心頭。

他覺得眼眶又酸又澀,又好熱好熱,竟然止不住淚跌落了。

從來……從來不曾有人如此溫柔待他。

喵瞄沒有多語,舔掉他頰上的淚,再將他背上、手上的傷都舔過一遍。

「行了!」她坐起身,「這會兒不痛了吧?」

魏泊鈞怔愣了下,這才發現,平常挨上這樣一頓打,至少要疼個三天的,沒想到經貓妖舔過,竟然奇迹似的一點都不疼了。

「你這是……」他詫異抬手,摸摸手臂上的傷,不僅不見任何鮮血冒出,而且一點都不疼了。「你剛是幫我療傷嗎?」

「咱可是妖哪!」喵喵一臉驕傲,「這千年道行,治你一點傷,根本是小菜一碟。」

魏泊鈞跳下床,揮舞雙手,抬腿扭腰,還真真是一點都不疼了。

「你好厲害!」魏泊鈞對喵喵可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咱治好你,是因為咱餓了,快去煮食。」

魏泊鈞傻愣,「你是為了叫我去煮飯才幫我治傷的?」

「廢話,不然你以為咱幹啥費這功夫啊?」她踹他一腳,一迭連聲嚷着,

「快快快,咱餓了,餓了餓了餓了餓了餓了餓了!」

「我這就去煮,你等等。」

治好了傷的魏泊鈞又是生龍活虎一條。

對於貓妖的神奇治傷效果,他還是很難以置信,邊走邊揮舞着手臂。

喵喵等不及,尾隨跟了上來,一塊兒進了廚房。

魏泊鈞在爐灶里堆了柴火,燃起火苗。

他嘴對着吹火管賣力呼氣,眼角餘光看見蹲在他身邊的喵喵那雙充滿期待的眸,圓圓大大的,既無辜又可愛,他不覺微揚了嘴角。

「咱們吃什錦麵好唄?」他輕聲問,很溫柔的。

「好好好,吃啥都好,只要好吃就好。」她啥都不愛,就愛吃。

他微微一笑,吹得更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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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1 00:0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平兒傷口不知為何恢復情況緩慢,而負責人事、財務的總管嬤嬤則說暫時分派不出人手來,等有新進丫頭,再派人過去魏泊鈞那。

在魏泊鈞這兒則一點都未感到沒丫鬟的不便。

平日平兒就常偷懶怠惰,很多事都是他自己忙,她不在,魏泊鈞覺得更為自由愜意,這樣他就不用頭疼喵喵的存在又被借題發揮,想對喵喵不利。

那日,來小偏院抓人的奴僕因為被喵喵施展了「你看不見」之術,回去稟報人應該早就跑了,沒找著,魏夫人那方面也就沒有再追究。

大家都清楚,這本來就不是啥重大事件。

家裏的少爺們,在成親前,哪個沒有收過通房丫頭?

哪個沒跟丫鬟玩鬧過?

只要沒鬧出事情來,誰管他們怎麼玩。

魏泊鈞心裏很清楚,這只是看他不順眼的人藉機整治他而已。

他早就習以為常,只是……不想去承認。

偏院旁有座池塘,池塘旁有棵大榕樹,是當初魏家購買這塊地建置成林園時,就已經存在。

三代之前的魏家主事者並沒有將池塘填起,也就成了蕭索偏院的唯一景緻。

一大清早,魏泊鈞起床后就很忙碌。

他將池塘旁的雜草拔除,一直忙到中午才清理乾淨。

接着他到廚房做了些餅,煮了甜湯,清洗了幾條鮮魚,抹鹽腌制,然後到內寢叫醒還在呼嚕大睡的喵喵。

這貓妖懶散得很,每日不是吃就是睡,昨晚跟他同時間躺下的,現都中午了還不醒。

他端了洗臉盆過來,挪了張椅凳來放着,坐在床緣,望着抱着被褥,睡得很是歡快,嘴角隱約可見口水的瞄喵。

與這貓妖認識才沒幾天,但他已經將她視為家人了。

那天,他被打個半死,渾身發痛,是她輕柔的抱着他,一口一口地將他身上的血舔盡,治好他的傷處,即使她的目的是因為她肚子餓了,需要他煮飯給她吃,但這輩子從沒有人這麼溫柔的對待他,他無法不感動,他甚至覺得就這樣跟喵喵一起生活在偏院一輩子,很好,非常好。

凝視着那平靜的睡顏,看個夠本后,他輕輕搖她的肩。

「喵喵,起床了。」

「嗯……」喵喵微蹙眉頭,發出不情願的呻吟,翻過身去。

「喵喵,中午了,起床吃飯了。」

「別吵!」貓爪不耐伸出,魏泊鈞的頭髮少了一撮。

魏泊鈞不慌不忙將床上的散發收攏,拿至外頭的畚箕放着,再到廚房拿了塊餅,擱至喵喵鼻前。

她聞到了,那剛烤好的餅香。

「唔……」她隨着餅緩緩起身,眼睜都未睜。

「快起來,有餅可以吃喔。」

魏泊鈞將餅拿到半空中,喵喵也坐起身了,受不住誘惑的她直接抓下了餅,大口大口咬下肚。

「好吃。」她開心的笑眯了眼,滿臉幸福。

「我們今天去野餐好不好?」

魏泊鈞將洗臉巾浸濕、擰乾,輕抹喵喵小臉。

「野餐?」喵喵仰著臉兒,眯着眼,享受他的服務。

魏泊鈞第一次要起床的喵喵洗臉時,這姑娘是直接將臉埋入水中,然後抬起頭甩得到處都是水,活脫脫就是個野生動物,將措手不及的魏泊鈞驚得一愣一愣。

渾然不覺這樣洗臉有啥錯的喵喵再以舌頭舔舐自個兒身上的水漬,就連濕掉的發也是這樣清理。

魏泊鈞覺得這樣不成,但要她用洗臉巾洗臉,她覺得麻煩,於是他就乾脆把這活兒擔下了,反正瞧她被抹臉時,閉着眼的柔順樣一整個好可愛,他也就做得心甘情願。

「我做了些餅,熬了甜湯,還處理了幾條魚,我們去池塘野餐,烤魚來吃,好不?」魏泊鈞柔聲誘惑著似乎打算繼續倒頭睡的喵喵。

「好好好!」喵喵一迭連聲贊好,頭狂點。

剛來這的喵喵原本想蹭個幾餐就跑了。

她是山貓,生長在林間,有時在山上找不到東西果腹,才會跑來村裏偷東西吃。

被道士封在木娃娃里,過着不知年的日子,好不容易重獲自由,沒道理跟個凡人窩在這小小的'雖不破但舊舊的屋子裏過生活。

可是這少年的煮食功夫真是一等一的好,還會不時想些新花樣,讓愛吃的她對下一餐充滿期待,而且他的「人體床」睡起來挺舒適的,每次他晏起離床,她就覺得睡得沒那麼快活,總要把所有被褥都攏成一條抱着睡,才勉強夠得上那樣的稱心。

從沒想過真的要履約,實現他剩下的願望的她,就這樣在偏院裏住了好些天了。

她也越來越沒想着何時要離開的打算,或許等她哪天膩了他的伙食,就會跑了吧。

「換完衣服到池塘來。」他把衣裳放到她身邊。

這套衣服是平兒的,反正她人不在,興許也不會回來了,就先給喵喵穿了。

不過長期這樣下去也是不成,萬一哪天平兒突然回來,或是把衣服拿走了,喵喵不就沒衣服穿了?

魏泊鈞估量了一會兒手上還剩下的月例錢,幫她做一兩件衣服,應該還成吧?

他是不曉得一件衣服要多少錢,大戶人家每季都會做新衣,雖說他的衣服都是哥哥們穿剩不要的,不過魏家衣料使用的均是上等,就算是哥哥們嫌棄不要的衣服,穿起來還是很舒適的。

等用過午膳,再上街去問問好了。

穿好衣服的喵喵來到池塘旁,旁邊大樹下的地上鋪了塊方巾,上頭放了餅跟甜湯,魏泊鈞剛生好了火,正用竹籙穿過鮮魚,插在地上烤。

「有烤魚?」原本還懶散的黑眸立時睜得又圓又亮。

「你先坐着吃點餅。」

魏泊鈞要她在方巾上坐下,喵喵不客氣的盤腿就坐,自動自發拿起餅跟舀甜湯來喝。

這樣的日子真是不錯。

待在樹蔭下的喵喵絲毫不覺得熱,暖暖的秋風徐吹,烤魚香不斷傳來,她這輩子鮮少有這樣安寧的日子。

她頭靠着魏泊鈞的背,一口一口咬着手上的餅。

魏泊鈞回首,就見個散發姑娘親昵地依偎着他,他微微笑了笑,專心烤魚。

第一天晚上,喵喵人蜷伏在床尾,隔日清晨,卻是趴在他身上睡覺,後來她就一直將他當成床的一部分,不抱着他、靠着他,甚至躺在他身上,就會不高興,這喵喵一不高興,就會給他排頭吃。

一開始,魏泊鈞很苦惱的。

所謂的禮教在這隻千年貓妖心上根本是個屁,她想怎樣就怎樣,誰敢反對她就給誰苦頭吃。

但不管如何,他魏泊鈞還是個少年郎啊,即便今年才十三歲,也已經知道男女的差別了。

但喵喵才不管他內心的掙扎,執意要偎着他,他也沒轍。

一起睡了幾天,他大概也習慣了吧,對於這貓喜歡黏着人的性子也不再(或者該說不敢)有任何意見。

她愛偎就讓她偎著吧,總比她跑了,留下他孤單單一個人的好。

烤好魚的一面,翻過來烤另一面時,魏泊鈞聽到不遠處傳來人聲。

他心頭一凜,迅速要喵喵坐直身。

喵喵一臉不解的抬眸,順着他不知何故變得嚴肅的視線望去,瞧見一群人朝這走來。

那是魏泊鈞的四個哥哥。

四名少爺用過午膳閑得無聊不想睡午覺,便想過來看看前幾天被打個半死的弟弟的慘狀,順便補個幾腳,讓他多躺個幾天,報一報這傢伙竟敢打他們小報告的仇,沒想到魏泊鈞竟然好端端的,還有閒情逸緻在池塘邊烤魚,少爺們不約而同誇張地發出驚訝的呼聲與笑聲。

「喲,人還活着呀?」今年已經二十歲,剛訂了親的魏家大少爺,手攬着他最喜歡的丫鬟,旁若無人的調笑。「人說雜種命硬,還真是說對啦!」

丫鬟笑得放浪,活像大少爺說這話有多有趣似的。

被諸稱「雜種」也不是第一次了,魏泊鈞強忍着怒氣,將喵喵藏在身後,希望別被哥哥們發現,又借題發揮,找他們麻煩了。

「還有個人耶。」眼尖的二少爺發現以不雅的姿勢,盤腿坐在地上的喵喵。「誰啊?新來的丫鬟?」

二少爺的說法讓魏泊鈞靈機一動。

若說喵喵是丫鬟,那麼她的存在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於是,他立刻點頭,「對,這是新的丫鬟。」

四名少爺與帶來的奴僕圍在方巾周圍,像在看動物似的。

「這新丫鬟也太沒禮數了,怎麼是少爺在烤魚,她在吃餅啊?」三少爺矮身想把披頭散髮的喵喵臉龐看個仔細。

「連頭髮都未束,這丫頭也太失職了,要不要跟總管嬤嬤說一聲,叫她給點懲罰?」一名丫鬟建議。

「是我准許她這樣的!」魏泊鈞瞪了說話的丫鬟一眼。

「我說弟弟啊,」四少爺蹲了下來,特意強調「弟弟」兩字,充滿羞辱的語氣,讓魏泊鈞氣得臉上隱約透著紅。「這奴僕不教,可是會爬到主子的頭上來的。」

這兒誰真把他當少爺看了?

魏泊鈞雙手用力緊握,怒火充滿黑黝的瞳眸。

喵喵不知道他們是誰,只覺得他們很吵,嚴重打擾了她的用餐,而魏泊鈞似乎很生氣,應該是不喜歡這些人。

那,她也不要喜歡這些人。

「你們很吵,可以滾嗎?」喵喵抬起小臉,瞪着還在打量她的三少爺。

「你一個小丫鬟竟敢這樣跟我們說話?」三少爺揚手便要打人。

「不要!」魏泊鈞立刻將喵喵推開,這一掌直接打在他耳朵上,他左耳暫時失去了聽力,只聽到「嗡嗡」聲。

喵喵見魏泊鈞被打,氣得將手上的餅全部塞進嘴裏。

「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們打他可有問過咱準不準?」將餅咽下的喵喵跳起來怒道。

這魏泊鈞是專門給她用穿的、用吃的、用喝的,她可是「主子」啊,這些傢伙竟敢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打她的「東西」,是嫌命太長了嗎?

大夥看她個子嬌嬌小小的,竟還敢沖着他們罵,還說什麼打狗看主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哄堂大笑。

「我告訴你呀,打狗的確是要看主人。」大少爺輕佻地說,「你跟了一個雜種,在這魏家可是別想有出頭的機會,我瞧你長得挺標緻的,不如我就收了你吧。」

他在說什麼鬼話?

收什麼東西呀?

喵喵聽得一頭霧水,直覺就是不開心。

她覺得爪子很癢,挺想教訓這個男人,叫他閉嘴,別盡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大哥,」一旁的三少爺出聲了,「你都已經訂親的人了,通房丫頭別收那麼多,這個給我吧。」

三少爺剛端詳喵喵很久了,這姑娘長得和其它姑娘不一般,眼睛特別圓、特別大,鼻頭圓圓的,嘴巴小小的,啃著餅的模樣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愛,害得他眼光都移不開了,莫名的好像整個人都要融化在她吃東西的萌樣里了。

「不行!」左耳失了聽力,右耳還是聽得見的魏泊鈞出聲抗議,「這是我的丫頭,不可以給任何人的。」

「誰是你的丫頭!」喵喵聽了可不悅了,「咱何時准許你成咱主子了!」

她可是千年貓妖啊,怎可能讓個人類當主人!

喵喵這一個反駁,讓其它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你的丫頭不要你啦!」二少爺譏笑。

她的心到底是向著誰的?

魏泊鈞怒紅著又羞又氣的臉,心頭的怨氣不知該向誰發泄。

「走吧!」三少爺直接抓了喵喵的手。

「誰准你碰咱的?」喵喵一腳將人踹開。

「你?」被踹倒在地的三少爺惱羞成怒,沖了上來。

喵喵很乾脆地這次將他踹進池塘里。

敢打她的「東西」,又敢隨便碰她,喝點池水醒醒腦吧!

「三少爺啊!」一旁的家僕趕忙躍入水裏將人救起來。

「把她抓起來!」大少爺見狀怒不可遏,命令家僕抓住喵喵。

魏泊鈞見喵喵抬手,曉得她要出手傷人,立刻伸手將她環抱起來。

「別動手!」

他知道她只要讓任何人見血——尤其是魏家的四個嫡子,就不可能繼續住在魏家了,說不定小命都有危險。

「放開我!」喵喵生氣的爪陷進他的手背。

「忍着,」魏泊鈞忍痛央求,「你動手他們就會把你趕走,這樣你以後就吃不到我做的餅了。」

「真的?」吃不到他做的餅?

「烤魚啊、甜湯啊、粥啊……全都吃不到了。」

「嗯。」這問題的確很嚴重。「好吧,那我不動手。」

魏泊鈞這才鬆口氣,放開喵喵。

「大哥,」魏泊鈞轉向大少爺求饒,「有什麼不高興就沖着我來吧,放過她,求求你。」

大少爺冷眼睨向求情的魏泊鈞。

「你很重視她?」

魏泊鈞咬着唇,點頭。

「好,我放過她。」見魏泊鈞像心上一顆大石落地的輕鬆,大少爺詭譎一笑,「才怪。」

他抬手,將喵喵推進了池塘。

「喵喵!」魏泊鈞驚恐大叫,毫不思索的跳進池塘里。

「大少爺,這下怎麼辦?」不知該不該救人的家僕問大少爺。

「省點口糧也好。」大少爺拉來他的新寵,一群人高聲說笑的沿着原路回去。

魏泊鈞跳入池塘后才想起自己不諳水性,水直接灌入他的口鼻,讓他頓時呼吸困難。

但是,喵喵就在他的眼前,雙眸緊閉,不斷往池底沉去,他一定要救她!

他死命邁動四肢,但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向前進,他與喵喵的距離不僅未曾縮短,還好像越來越遠了。

他越是着急慌亂,體力就耗得越快,胸腔中已無空氣支持,他痛苦的張嘴,卻是咽入更多的池水。

終於,他再也無力掙扎了,他的意識逐漸被黑暗吞沒,緩緩落向池底。

喵喵覺得那幾個人實在很討厭,但是魏泊鈞又不準……是拜託她別動手(凡人哪有資格命令她),於是她被推進池塘時,乾脆來個將計就計,躲在池裏這沉靜的地方,等那些吵死人的討厭鬼走了,她再上岸好了。

她等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碰到她,她納悶的張眼,赫然看見魏泊鈞人也入了池塘了。

怎麼,他也被推落了嗎?

她將他扳正,卻看到他雙目緊閉,面上毫無血色,而且唇邊竟然未冒空氣泡泡。

死了?!

喵喵大吃一驚,也不管那些人是否還在,迅速提起他的身子,游向水面。

討厭鬼已經走了,火堆旁的魚已經烤焦了,而魏泊鈞,已經斷氣了。

她抬眸看向天空,圓瞳忽然緊縮成一長豎狀,她瞧見飄浮在魏泊鈞上方的靈魂。

他正看着她,對於她的安然無恙面露欣喜。

「還好你還活着。」

喵喵抬手,將那靈魂一把揪了下來。

「他們也把你推下水了?」那些人真是沒人性。

「我自己跳下去的。」魏泊鈞搖頭道。

「你幹啥也跳下去?」喵喵不解。

「我怕你不會游水,」魏泊鈞難為情的撓撓頭。「卻忘了我自己才不會游水。」

「……」他真的是個蠢蛋!

她可是貓妖啊!

他是忘了還是怎地,竟然跳水救她,還不小心把自己的命給跳沒了。

怎有人這麼蠢的?

「我已經死了是吧?」魏泊鈞低頭看着自己的屍體,語氣蒼涼。「也好,本就不該出生在這世上的。」

他好她可不好。

他死了,誰做吃的給她?

誰當床給她睡?

而又有哪個笨蛋像他一樣,都顧不好自己了,還要顧她?

喵喵突然覺得惱火,非常生氣,但這發怒的原因又跟往常不同,連她自個兒都理解不出個原因來。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魏泊鈞說着「遺言」,「別又給無良道士抓了。我房間抽屜里還有些錢,你拿去用,肚子餓就用買的,才不會有人找道士來收你……」

「閉嘴。」很吵,她一點都不想聽那些鬼玩意兒。

「唔。」魏泊鈞將喋喋不休的嘴閉上。

他轉頭望向西方,覺得那兒像有什麼聲音在召喚着他,喵喵見狀,立刻將掐在手上的靈魂強硬塞進屍體里。

靈魂不斷地想飄出來,她硬是扣著不給動。

「你休想死在咱面前!」喵喵騰出空着的一手打開他的嘴,再捏緊鼻尖,渡氣給他。

他已經死了,喵喵渡給他的這口氣,不是普通的空氣,裏頭包含了她千年修鍊的道行,就像練武之人傳送內力,她則將她修鍊的一部分道行傳給了他。

「嗚……咳……咳咳咳……」轉醒過來的魏泊鈞嘔出數口水,翻側身嗆咳不已。

硬是將人救回來的貓妖,因為失去了一部分的道行,昏然躺倒在地。

「喵喵!」魏泊鈞怕她有所不測,驚狂的喊叫她的名字,雙手搖晃着纖肩。

他怕,好怕好怕,怕喵喵就此斷氣無法陪在他身邊,他又要變回一個人,孤零零的,苦難的日子沒個到頭。

有她在,他覺得自個兒活在這世上是被需要的,是有意義的,不管是為她煮飯,或是成為她的床墊,被她任意差使,他都甘之如飴。

拜託,老天爺,別帶走她!

別帶走她!

「別……別搖……」搖得她難受。

「喵喵……」魏泊鈞淚濕了眼睫,「你等我,我去找大夫來!等我!」

「不用……」誰聽說過妖看大夫的?就說他蠢吧。「咱……咱只要……」

「只要怎樣?」

「給咱東西吃。」

只要給她東西吃就沒事了嗎?

對了,她是個妖啊,妖哪有那麼容易就斷氣的?

他真是太過心急所以忘了,現下知道她不會死了,他比誰都開心,不管她要吃什麼,就算是鮑魚熊掌,他也會想盡辦法弄來給她。

「好,我現在馬上做給你。」魏泊鈞小心翼翼地將她抬起來,背在背上。

「我背你回房,先把衣服換了,免得着涼。」

「咱要吃烤魚。」剛才那兩尾魚焦了,實在好可惜啊。

「我等等馬上烤兩條新鮮的給你。」

「咱要吃六條。」為了救他,耗費太多精力,兩條哪夠。

「我烤十條給你。」

「好……」趴在他身上的喵喵,昏睡了過去。

喵喵在床上至少躺了三天,才有辦法下床。

她靠着床欄,看着坐在圓桌前,攪動調羹,弄涼鮮魚粥的魏泊鈞,心想還好那時他剛斷氣,她就渡氣給他,要是死亡時間太久,想把人拉回來,憑她的功力還沒那本事。

復活術,可沒那麼簡單的哪。

復活過來的魏泊鈞並未發現自己死過一回了,還以為他是差點死掉之前就被喵喵救上來,死後的那段記憶也隨着他醒來而消逝不見了。

喵喵也懶得跟他提起,她不是那種愛討恩惠的人。

而為何喵喵從池塘里上來就昏倒,還在床上躺三天呢?

魏泊鈞曾問過,但喵喵沒理他,他也就不敢再問了。

魏泊鈞試吃了一口鮮魚粥,覺得粥的溫度剛好,這才端過來喂喵喵。

「喵喵,」魏泊鈞等她吃了半碗粥才道,「我們明天去總管嬤嬤那一趟好不好?」

「要幹嘛?」

這鮮魚粥熬煮得綿密順口,入口即化,雖然她不喜歡姜味,但魏泊鈞就是有辦法將那姜處理得甜而不辣,還去了魚的腥味,這般好手藝,叫她無法動起離開他的腦筋。

這真是要抓住一隻貪吃的貓,抓住她的胃就對了。

「去簽個契約,當我的丫鬟……」

「啥?」

魏泊鈞眼捷手快,迅速將碗拿開,要不這貓爪一下,碗裂了,辛苦熬了半個時辰的粥也沒了。

「你一個平凡俗人,竟敢叫咱當你的丫鬟?」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喵喵,你聽我說,」魏泊鈞好聲好氣安撫,「這簽契只是形式上而已,有了你這個丫鬟,就不會派新丫鬟給我,你才可以在這裏自由的住下,而且丫鬟有月錢的,有月錢的話,我們可以買更多好吃的東西。」

聽說平兒不肯回偏院,還說了他一堆壞話,將受傷的事全推到他身上來,信誓旦旦魏泊鈞總有一天會殺死她。

但就算連奴僕都看不起魏泊鈞這個庶子,他還是魏家的小少爺,派給他的僕役已經少到不能再少了,總不能一個都沒有吧,但府中丫鬟沒人想擔這個缺,所以總管嬤嬤很是煩惱是否要購個新來的,對魏家家裏事一無所知的丫頭來服侍魏泊鈞。

這是魏泊鈞昨天去灶房想拿點姜好熬魚粥給喵喵喝時,意外聽到的。

他並不歡迎平兒那個懶丫頭回來,但又怕新來的會是個碎嘴的,況且他已經跟兄長們說喵喵是他的新丫鬟了,乾脆就順水推舟。

「有錢領?」聽他說有錢可以買更多的吃食,讓喵喵有些心動。

「當然!」魏泊鈞用力點頭。「這只是形式上的作業程序,不可能讓你做丫鬟的工作的。」

上回哥哥們來鬧,魏泊鈞生氣喵喵竟然當場不給他面子,後來他才發現,對貓妖來說,她壓根兒看不起人類,四個嫡少爺當然也沒放在眼裏,而他魏泊鈞為她管吃管穿,所以在她的認知里,他就是個僕人,而她當然就是主子了。

她不是要拆他的台,她只是「誠實」。

雖然明白她的想法跟性子了,但被當個「東西」,心頭還是很悶。

他將她看得很重要,而她似乎沒那麼看重他,說不準哪天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得想更多辦法,將她的人跟心一起留下才行。

「嗯。」喵喵鄭重考慮起來。

「而且月錢還可以幫你做幾件新衣服。」魏泊鈞持續以利誘之。

「這樣我就不用穿別人的衣服了?」

她不喜歡穿平兒的衣裳,但又不能光着身子跑來跑去,只好勉為其難穿了。

若是有錢,還可以擁有專屬於自己的衣服,這算盤打起來似乎不錯。

「對!」

喵喵心想有得吃又有新衣服可穿,這有啥不好呢?

「好吧。」喵喵答應了。

反正只是形式上的,這凡人真要把她當丫鬟使喚,最好她會買帳!

「太好了!」魏泊鈞開心歡呼,十分高興計策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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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日,魏泊鈞就帶着喵喵到總管嬤嬤處。

他編了一個故事,說喵喵的父母最近因病身亡,舉目無親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想進府來當丫鬟,一年一契。

總管嬤嬤犀利的眸掃向臉兒圓潤潤,面容姣好,氣質貴氣,絲毫看不出任何貧苦相的喵喵。

「少爺是在哪認識她的?」總管嬤嬤問。

「我是在街上瞧見她的,她正在乞討,我見她可憐,又好手好腳的,剛好我又缺了丫頭,就問她要不要進來當職了。」

「你住哪兒?」總管嬤嬤問喵喵。

奴僕的數據都要記載登冊的。

「她原本住在難馬山上。」回話的是魏泊鈞。

當初就是在難馬山上撿到她的。

「叫啥名字?」

「喵喵。」回話的還是魏泊鈞。

「今年幾歲?」

「十六。」魏泊鈞是依她的外型粗估年紀的。

「祖籍哪裏?」

「永成縣……」

兩人早就說好,所有總管嬤嬤的問題都由魏泊鈞回答,喵喵只要默立一旁就好,免得她不小心又說出「實話」來,壞了事。

兩人的一問一答,喵喵完全沒興趣,一雙圓眸很是無聊的到處骨碌碌溜轉,不期然瞧見屋角的某樣灰黑色物體的鬼祟行蹤。

有老鼠!

圓眸大亮,直接朝老鼠撲了過去,魏泊鈞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老鼠見喵喵氣勢萬鈞的撲過來,嚇得迅速躲進牆角櫃縫內。

喵喵直截了當將柜子給翻了,老鼠整個跳了起來,沒命的見縫就鑽,有路就跑,就怕被生吞活剝去。

總管嬤嬤瞪直了一雙老眼,看着喵喵靈巧地跳上跳下,把她一屋子的傢具、書冊、雜物翻的翻、推的推、倒的倒,而魏泊鈞想找機會抓喵喵,卻因為她太靈活了,根本鎖定不住方向。

總管嬤嬤火大的張嘴,「住……」

「站住!」更宏沛的音量蓋過了總管嬤嬤將出口的怒吼。

跳上五斗櫃的喵喵轉過頭來,面帶慍色地望向魏泊鈞。

剛是他在吼她嗎?

他是向天借膽了?

魏泊鈞走近五斗櫃,心底是又急又氣。

他不怕喵喵將總管嬤嬤的屋子弄得亂七八糟,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他只怕喵喵會被趕出去,他再也無法看見她。

「下來。」他朝她伸出了手。

喵喵看着他的手,再瞪向他着急的臉,小臉充滿困惑。

「快下來。」魏泊鈞嗓音十足十的壓抑,額角冷汗滴落,真怕她再不下來,總管嬤嬤要趕人了。

喵喵定睛,發現一屋子的紊亂,還有總管嬤嬤氣怒的臉。

她想起剛才自個兒幹了啥好事了。

「會不會……」她忽然覺得有些心虛了。「咱不能成你的丫鬟了?」

他最怕的就是這點,但不管如何,他不會讓她被趕走。

「不會。」他壓低音量,只有喵喵聽得見。「我會想辦法的,你先下來。」

手舉得離她更近。

「唔。」喵喵將小小的軟掌放到他手上,一躍而下。

總管嬤嬤才要發作,魏泊鈞立刻朝她深深一鞠躬,害得總管嬤嬤所有的怒言頓時都噎在喉頭。

「對不起,她在山上長大,習慣了,我會教好她的。」魏泊鈞連聲道歉。

「你……」總管嬤嬤氣還想發作。

「很多丫鬟剛入府時都是不太懂規矩的,我一定會好好教她,不讓她生任何亂子,萬一她不小心惹了任何麻煩,就請唯我是問。」

喵喵是絕對不對人低聲下氣的,要她朝個人類彎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但魏泊鈞為了她把頭垂得這樣低,還是向個下人鞠躬,她莫名覺得好生愧疚,抿緊唇,挨近他,也垂下了頸。

對於這庶子少爺,總管嬤嬤也不想花什麼心思,她直覺魏泊鈞八成是喜歡這丫頭,才把人召進來當丫鬟,說穿了也是私心。

他召他喜歡的便召他喜歡的吧,這樣她還可以省了煩新丫鬟的事。

「就隨五少爺的意吧。」總管嬤嬤扯了扯嘴角,吩咐外頭的奴僕進來收拾。

魏泊鈞直起身來時,發現喵喵竟然低頭,讓他好生嚇了一跳。

「喵喵……」

喵喵偏過小臉,水眸眨了眨。

她為了他向個人類低頭了是嗎?

魏泊鈞感動莫名。

「我們走吧,你已經是我的丫鬟了。」魏泊鈞漂亮的眸中,隱約有淚光閃燦。

喵喵聞言笑咧了嘴,一蹦一跳的與魏泊鈞出了總管嬤嬤的屋子。

「沒個教養的。」總管嬤嬤在背後暗啐道,「主人跟僕人一個樣。」

魏泊鈞沒聽見總管嬤嬤背後偷罵,但有雙靈敏耳朵的喵喵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回頭,凌空朝總管嬤嬤額頭彈了下,總管嬤嬤雙眼一翻,成大字狀往後昏厥,摔落在一地雜物上,後腦杓立刻腫了個包。

那個什麼嬤嬤的,這下至少得頭疼個三天三夜。

喵喵暗暗揚唇竊笑。

「總管嬤嬤……」屋內奴僕驚聲嚷叫。

「怎了?」魏泊鈞好奇想回頭,喵喵將他的頭轉了回來。

「咱答應當你的丫鬟了,你說要做給咱的衣裳可別忘了。」一直穿着別人的衣物,心頭就是不爽快。

還有啊,那天害他們兩人摔落池塘的那些人,其長相面容她可是一個一個記下了,現在她已經完全恢復元氣,那些渾蛋,皮統統給她繃緊點。

喵喵哼哼扳着手指。

「咱們下午就去。」魏泊鈞朝她溫柔的笑,滿眼均是寵溺。

他的小貓咪,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待在他身邊了。

在布莊裁了布,再委請裁縫師替喵喵量身訂做衣裳后,魏泊鈞帶着喵喵走在永成縣最熱鬧的大街上,可走着走着,魏泊鈞心頭困惑越來越重——

這街上的人怎麼這麼多?

並非未在這個時間偷偷上過街,但印象中人沒這麼多的呀,這摩肩接踵的,熱鬧的情形好像在辦廟會。

經過一名男子身旁,不經意的瞟了一眼微垂的面容,赫見對方右邊的眼珠子竟然沒了,空空蕩蕩的一個黑洞,叫人無法不心生顫慄。

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還可以行走?

魏泊鈞走上前,想詢問男子身體狀況,一名女子快步朝他走來,他發現時想避已來不及,「抱歉」兩字正準備要出口,卻見女子直接穿透他的身子,趕往街口的另一端。

這下他傻愣了。

女子穿透他時的那股冰涼氣息,讓他全身發寒。

不知多久沒上過街的喵喵對於街上的一切事物都很新奇。

她被道士關在木娃娃內至少數十年了,街上攤販多了些沒看過的奇妙事物、沒見過的好吃玩意兒,她頭也不回的朝後招了招手,要魏泊鈞買給她吃、給她玩。

可這手凌空招了半天,卻沒見個回應,她納悶回頭,看到魏泊鈞像個傻子般站在離她約莫五步外之處,魂像被誰給勾走了。

「喂?」她步來他面前,小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在發什麼愣呀?」

「呃,我……」餘悸猶存的眸落到喵喵那張無辜的小臉上。

「怎了?」他看起來怎麼像是……中邪卡到陰了?

臉青白青白的,嘴唇也沒啥血色,眼下有暗氣,額心發黑,不太對勁。

魏泊鈞將喵喵拉到一旁,壓低的嗓音微微顫抖,「我好像……白日看見鬼了。」

喵喵倏地瞪眼,「你看見了?」

「你也看得見嗎?」她響應的樣子好像對於看見鬼很習以為常了?

「咱想看見就看見,不想看見就看不見。」她只要瞳孔保持成圓狀,就看不見陰魂,豎狀才看得見。

「我以前看不見的,但是剛才有個女子穿透了我的身體……」憶起剛才的情景,魏泊鈞身子無法控制的顚抖了一下。「我懷疑,那是鬼,而且……而且這街上的人好像變多了,剛才有個人,右眼沒有眼珠子,但還是行走如常,我在猜,莫非那也是個鬼?」

難道是因為她渡氣給他的關係?

喵喵撓著下顎沉思。

她也是修行了五百年,方能自由控制不去看到鬼魂,而為了救魏泊鈞,她渡了一部分道行給他,該不會是因為這樣開啟了他的陰陽眼?

「喵喵,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魏泊鈞抖著聲問。

又一個面色慘白的男子走了過來,魏泊鈞忙拉着喵喵閃到一旁,他可不想再次被「穿透」了。

「可能你身上有妖氣吧。」喵喵聳了聳肩。

有陰陽眼便有陰陽眼,看久了也就習慣了,沒啥大不了的。

「妖氣?是因為跟你住在一塊兒的關係嗎?」妖氣這種東西也會傳染的嗎?

「怎麼,怕了?說不定你以後會看到更多可怕的東西喔。」喵喵壞心眼的故意想嚇他。

「還會再看到更多可怕的東西?」魏泊鈞大吃一驚。

這就是跟個妖生活的代價嗎?

復活之後的魏泊鈞沒有靈魂脫離時的記憶,故不曉得喵喵曾經強迫將他的靈魂塞回身體,還渡氣給他才活過來的。

他根本沒發現自己死過一回了,還以為是喵瞄及時把他救上來,才能免於淹死的命運。

所以他聽到喵喵說他可能是因為身上有妖氣才會見到鬼,以為是因為跟貓妖生活在一起的關係。

瞧他一臉驚恐,就讓喵喵心頭不悅。

想趕她走了嗎?

不要她當他的丫鬟了嗎?

哼,這要走也是她自個兒走,輪不到個人類趕她。

「怎麼,你心底現在想着,咱走了,你就不會再見到鬼了?」

「你要走?」這比見到鬼更讓魏泊鈞驚恐。「不行!」他用力拉住她的手,怕一隻手拉不緊,兩隻手一塊兒用上,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得她都要生疼了。「不可以,你不能走,看見更可怕的東西也沒關係,就是不準走!」

這傢伙越來越大膽了,在總管嬤嬤那敢吼她,現在又敢命令她了嗎?

她應該氣得用力抓他兩下,威嚇威嚇,讓他曉得,在兩人之間,誰才是有權下命令的那個人。

她是千年貓妖,他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憑什麼命令她?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真是,也不想想自己是哪根蔥蒜……

「喵喵?」她怎一直盯着他,面容閃過眾多表情變化,但卻動也不動?

「你別走,好不?」

喵喵尖銳的犬齒在牙面上敲了兩下。

真是奇怪了,她很不爽很生氣這傢伙對她越來越是無禮了,但怎麼心裏惱火著,卻沒想要動手教訓他呢?

反正他現在也軟了姿態,好聲好氣的拜託她留着,她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了。

她指向糕點攤,頤指氣使,「去買甜糕給我吃。」

「好。」魏泊鈞笑點了頭,拉着她一塊兒小跑步到糕點攤前,「你想吃哪種?」

他的手一直牽着她的左手,就怕她跑掉。

「小夫妻感情真好啊。」糕點攤主笑道。

顯而易見的男孩比女孩年紀還要小些,糕點攤主以為女孩是童養媳之類的,打小一起長大,早早就結了親,所以外出也都不避諱。

「我是他的主……」

喵喵的小嘴被魏泊鈞眼捷手快捂住了。

「還沒……還沒成親……」多解釋無益,且也不知能從何解釋起,魏泊鈞乾脆順着糕點攤主的「誤會」,當兩人是未婚夫妻了。

喵喵詫異瞪向魏泊鈞。

魏泊鈞臉蛋臊紅,實在怕喵喵拆他的台,擠眉弄眼的,要她配合。

好啊,一會兒要她當丫鬟,一會兒又要她當未婚妻,便宜都被他佔盡了是吧?

感覺掌中的小手企圖掙開,魏泊鈞握得更緊。

「要、要吃啥,我都買給你。」魏泊鈞急道。

喵喵微眯了眯充滿威脅的眼。

「你對小娘子真好啊。」糕點攤主存心取笑。

「她、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一定……一定要對她好的。」魏泊鈞藉機偷告白。

「哇,嘖嘖嘖……」糕點攤主連彈三聲響舌。

「我要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喵喵連點了十種不同樣式的糕點。

「麻煩都幫我包起來。」魏泊鈞廢話不多說,直接掏出銀兩。

魏泊鈞手提着裝着糕點的竹籃子,當喵喵吃完一塊糕點,立刻將竹籃送到她眼前,讓她能馬上吃下一口。

「我渴了。」

「那咱們去喝涼茶。」魏泊鈞聰明伶俐迅速接話。

坐在涼茶攤上,喵喵一口糕點一口茶,嘴甜甜心也跟着愉悅的她發現魏泊鈞不知何故,臉色又有些蒼白起來了。

她眼瞳縮起,果然看到在他座位旁還坐着一個鬼,直盯着桌上的糕點。

魏泊鈞用手擋着籃子,大有鬼企圖摸走糕點時,立刻將籃子移走的打算。

喵喵眼瞳恢復圓狀,輕笑道:「別怕,鬼無法搶走陽間物的。」

「是嗎?」魏泊鈞抬起的眸中有着不確定。

「就像供品啊,你有聽說供品會不見的嗎?」

魏泊鈞搖搖頭。

「他們可以嘗東西,但不是真把東西給吃下肚去,只是東西的味道被嘗走,會變得難吃,很容易酸敗就是。」

「原來如此。」魏泊鈞點頭表示了解,但他還是將籃子移到喵喵的右手邊,也就是鬼魂坐處的相反方向。

「都說鬼無法真的拿走糕點了,你怕啥?」

「我不想你吃到難吃的東西。」魏泊鈞理直氣壯道。

喵喵水眸眨了眨,有些詫異地端凝魏泊鈞那逐漸紅透的臉頰。

她忽然覺得,魏泊鈞對老闆說的那番話,是真心的。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一定要對她好的。

喵喵霎時覺得心頭暖呼呼了起來。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主動餵食她,但是就沒個人像魏泊鈞一樣,除了善意以外,還帶給她其它的感覺。

一種很甜很甜的,比糕點還要甜的奇異親昵感。

「咱是妖。」她突道。

「那又如何?」魏泊鈞不解地望向她,「幹啥突然這麼說?」

他早知道她是妖,何必突然提起?

「分你一塊吧。」喵喵執起他的手來,將一塊蓮子糕放到他手上。

魏泊鈞卻是瞪着那糕,沒有動靜。

「幹嘛不吃?」

「這糕……不是用我的錢買的。」

「嗯?」天外飛來一筆是怎樣?

「月例錢都是爹那邊給的。」他身上的任何物品,都不是屬於他的,隨時有可能會被收回去。

以前沒這麼強烈的感覺,現在他卻對於自己的處處身不由己而感到恐懼。

他不僅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更不能保護喵喵。

未來,別說糕點了,他可能連頓飯都給不起。

「你在說啥啊?咱聽不懂。」

「會有那麼一天,我會沒錢買糕點給你吃。」

只要當家做主的一換了個人,他就啥都不是了,在魏家連個微小的立足之地都沒有,更別說養活喵瞄了。

喵喵一臉不解地看着他。

魏泊鈞將糕點放到喵喵手中,拳頭緊握,開始思索自己的未來。

他不能這樣得過且過的活下去,在命運的河流中載浮載沉。

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他得想方設法突破現狀才行。

「審判啦!審判啦!」幾名路人喳喳呼呼跑過去。

「他們在幹啥?」喵喵張大好奇的眸。

「應該是縣太爺要審案了吧。」他牽起她的手,「要不要去瞧瞧?」

喵喵想了想,點頭,「好,去看看。」

反正沒看過。

縣衙公堂內,縣太爺在審案,公堂外一群民眾喳喳呼呼,互相傳播小道消息,不一會兒,魏泊鈞就從這「口耳相傳」中,約略明白了這案件的來龍去脈。

是賣油郎之妻毒死了卧病許久的丈夫。

「必定是不想照顧久病的丈夫,才起了殺機。」民眾如此斷定,好似他們正是青天大人,已經幫案件斷案。

「肅靜!」

縣太爺驚堂木一拍,一旁兩列衙役齊聲大喊:「威武!」

老百姓紛紛閉嘴停止喧嘩,改為耳語。

喵喵個兒太小,看不見審案的情況。

她靈活的眼珠子一轉,縱身躍上屋樑,魏泊鈞想抓都來不及。

可別被人瞧見了啊。

魏泊鈞以唇語拜託那坐在屋樑上跟坐在平地一樣安穩的喵喵。

「犯婦陳氏,可知罪?」縣太爺詢問堂下跪地的年輕少婦。

「稟大人,民婦當真未對丈夫下毒,請大人明察。」陳氏磕了個響頭,淚流滿腮。

「傳證人。」縣太爺大喝。

差役帶了一名年約三十的美婦上來,那是陳氏的婆婆,死者吳俊明的後娘,她舉證歷歷,芳齡不過十八,依然年輕貌美的媳婦不甘青春歲月年華都耗在服侍重病的丈夫,故一不做二不休,將丈夫毒死了。

「請青天大人明察秋毫,重懲惡婦,以慰我兒在天之靈啊!」美婦哭號不止。

「娘,您一定是誤會了,媳婦絕對是心甘情願服侍夫君,絕對不可能下毒毒死他的……」陳氏急慌慌辯解。

公堂上,婆媳各執一詞,縣太爺又傳了幾個證人,有的說陳氏十分用心在照顧丈夫上,也有的說陳氏趁賣菜之便,與其它男人調笑,不守婦道……

魏泊鈞覺得每個人看起來好像都在說謊,但也好像說的都是實話,實在無法斷言陳氏到底是不是兇手。

忽地,他覺得有股陰風襲背,納悶回頭,赫見一名七孔流血的瘦弱男子,就站在他背後。

一鬼一人視線對上,他驚恐地大喊一聲,「啊!」

「公堂之上,禁止喧嘩。」查不出真相而煩躁的縣太爺大怒。

「對……對不住……」魏泊鈞低着頭,吶吶道歉。

那鬼發現他看得見他,便飄來他身邊。

「俺不是媳婦殺死的。」鬼吐出的每一字都像冰塊黏附在他耳上。

「那是誰殺死的?」發現自己竟跟鬼對話了,魏泊鈞驚得臉色蒼白。

「不知道。」

「你是鬼還不知道?」魏泊鈞驚愕得脫口,所有人的視線皆落到他身上。

他局促不安地低下頭,排開人群,快步走了出去。

「你幫俺找誰是兇手,救我家媳婦。」已死的吳俊明央求。

「我……我怎麼可能有辦法救你家媳婦……」一心只想擺脫鬼的魏泊鈞在路上如無頭蒼蠅般亂竄。

「裝砒霜的葯紙還在我家灶房裏,你去瞧瞧。」

「我怎……」魏泊鈞的肩頭忽然受到重重一個拍擊,嚇得他大喊:「鬼啊!鬼啊!救命啊!」

「你竟敢說咱是鬼?」喵喵火大的甩了魏泊鈞一巴掌,這才把魏泊鈞給打清醒了。

他二話不說,抱着喵喵簌簌發抖,「剛有個鬼……纏着我要我幫他媳婦申冤。」

「鬼?」喵喵豎直眼瞳,果然見着個七孔流血的鬼正纏着魏泊鈞不放。

「他是咱的,不准你纏他!」喵喵直接一腳將鬼給踹開。

鬼「啊啦」高喊,被踹到五裏外去了。

鬼被踹走,喵喵改朝魏泊鈞興師問罪,「你剛為啥沒叫咱就自個兒先走了?」竟然把她一人扔在那個無聊的公堂上,真是找死。

「那個鬼一直跟我說話,我太害怕,想甩掉他,才趕忙走的。」

「你不會叫咱嗎?」區區的小鬼,她一個指甲片就可以把他彈走了。

「呃……」他還真沒想到。

習慣受了委屈、受了欺負都自個兒承受,魏泊鈞完全沒想到要去依賴個人。

「審案好無聊,咱想吃烤魚了。」聽那些一問一答,爭執不休,充滿暴戾氣息,讓人十分不舒服。

魏泊鈞烤的魚特別香,皮酥脆而不焦,肉質鮮嫩,一剝開便骨肉分離,叫她每天吃、天天吃,都無法厭倦。

「那咱們順便去買幾尾魚再回去。」

「好呀。」有得吃,她啥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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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1 00:0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是夜,魏泊鈞被道陰風給凍醒了。

大概是怕自個兒七孔流血的模樣嚇壞人,所以鬼把臉上的血抹掉,但魏泊鈞反而認不出他來了。

「你……你你你是誰?」魏泊鈞抖顫不能成語,下意識將睡在他懷中的喵喵摟得更緊。

喵喵一睡沉就很難醒,當年她就是這樣才著了那鬍子老道士的道,所以就算鬼就站在床邊,她也呼嚕呼嚕睡得歡快。

明明喵喵是只千年貓妖,他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但是遇到危急時刻,他還是怕喵喵會受到不測,故將她護著。

「我是陳氏的丈夫,吳俊明。」鬼自我介紹道。

「我不認識你呀。」不僅白日會見到鬼,晚上也會有鬼來床前晃,這日子是要怎麼過啊?

而且回到魏家時,他發現這大宅院內同樣有不少鬼——前兩天他去灶房拿東西時,還以為是多請了奴僕,沒想到一切都是誤會,真是把他嚇得快尿失禁了。

慶幸的是,他的小院非常乾淨,啥都沒看見,才寬心至少在院內活動的時候,不怕看到可怕的鬼,怎知,這鬼在人睡着時才出現的呀呀呀!

「我拜託你幫我媳婦申冤,解救我媳婦。」吳俊明說着,膝蓋一彎,直接跪在地上。

魏泊鈞還真沒聽說鬼也會跪下的呀,是說他看得見鬼也是今日才曉得的事。

「我……我哪知道要怎麼救你媳婦。」他不過是能看見鬼,跟鬼說話而已呀。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訴你。」鬼急道,「我媳婦生得貌美,很多人覬覦她,有可能是喜歡她的人下毒手想殺了我,好把她據為己有。」

「我要把喜歡你家媳婦的人一一查出來嗎?」

「不用。」吳俊明搖頭,「有兩個人嫌疑最大,一個是藥鋪之子,我媳婦常上他的藥鋪抓藥,所以跟他很熟,聽說他暗戀我家媳婦;一個是常找機會跟我後娘講話的許員外之子。」

「後娘?那個在公堂上的婆婆不是你親娘?」

「不是。」吳俊明搖頭,「她是我後娘,嫁給我爹之後一直無所出。」

「所以你認為那個許員外家的許公子,可能跟你後娘一起設計殺了你?」

吳俊明點點頭。

「這位小哥,拜託你幫我家媳婦洗刷冤屈。」吳俊明一哭,流下眼眶的不是透明的淚水,而是可怕的紅血,將魏泊鈞嚇得往床內縮,並將懷中的喵瞄摟得更緊,緊到她因為難以呼吸而醒來。

喵喵睜開眼,覺得空氣中有些不對勁。

這處偏院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髒東西,所以魏泊鈞在她渡氣之後的第一天,仍未發現自己有陰陽眼,直到上了熱鬧的大街才發現。

昏暗中的圓瞳豎直,瞧見了流着滿面血淚的鬼,她二話不說,彈動指甲片「啊啦——」鬼這次被彈飛十里遠。

「你把他彈跑了?」

「不然你怕得把咱摟太緊,沒法睡覺!」有下床氣的喵喵生氣地吼。

「他也不是故意來嚇我,他是希望我幫他媳婦申冤。」魏泊鈞抿了下唇,「你覺得我該幫這個忙嗎?」

「不應該。」喵喵將魏泊鈞拉回床鋪上躺好,這樣她才能趴在他胸口舒服的睡。

「可我覺得他媳婦很可憐,明明是被冤枉的,卻無端入了牢獄,百口莫辯。」

喵喵的反應是打呵欠,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也常被冤枉,沒我的事卻冠到我頭上來,因此被行家法,沒有半個人相信我。那個媳婦現在的心情一定跟我一樣,很怨很恨,但無能為力。」

喵喵沒有理他,甚至還打起呼嚕來了。

魏泊鈞仍在說着,好似多年來的不平情緒終於找著缺口,發泄了出去。

「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幫幫她,找出真正的殺人兇手,這樣吳俊明才能放心,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他瞪着床頂,下了決心。

隔日清晨,魏泊鈞熬好了粥,準備了小菜放在床前的圓桌上,若喵喵在他回來前就清醒,也不怕會餓肚子,然後就動身出發到吳俊明家。

吳俊明在天將亮之際,從十裏外飄回來了。

他大概對喵喵有所忌憚,故不敢靠床太近,苦苦守候着魏泊韻清醒。

當魏泊鈞答應他,願意找出犯人時,欣喜的吳俊明太過激動,又流下血淚,差點將魏泊鈞嚇得半死。

吳俊明在前,領着魏泊鈞來到吳家,找着他懷疑裝砒霜的葯紙。

魏泊鈞不太有把握小小年紀的他能成什麼事,是否真能找到兇手,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葯紙是林家藥鋪的,」吳俊明指著葯紙邊角寫着小小的「林」字,「凡從林家藥鋪出來的,都一定是用他們家的葯紙。」

他喝的葯都是從林家藥鋪抓的,所以把葯換成砒霜,對林家藥鋪之子林清瑞來說,易如反掌。

魏泊鈞將葯紙湊近鼻尖,未聞出什麼味道,但也沒有任何藥材味,吳俊明生了重病每日都得熬藥,這葯紙若裝的是治病的藥材,不可能沒有味道才是,可見真如吳俊明所說,這是裝了無色無味的砒霜的葯紙。

但單憑此點,並無法判定誰才是兇手。

他苦思了一會兒,對吳俊明道:「我想,我去見見這兩人,你知道他們居於何處?」

吳俊明點點頭,先領他來到林家藥鋪。

魏泊鈞在林家藥鋪門口鬼鬼祟祟,一旁的吳俊明伸手指了個人道:「那就是林清瑞。」

林清瑞人長得不高,偏瘦,一張嘴似乎永遠抿著的平直一條線,臉綳得嚴肅,不太像覬覦有夫之婦的登徒子。

一會兒,林清瑞發現到他,問:「小兄弟,你要抓藥?」

魏泊鈞一時心虛,一溜煙的跑掉了。

「小哥,你怎麼跑了?」吳俊明忙追上去。

「他剛叫我,」魏泊鈞吶道,「我怕被他看穿意圖,就跑了。」

然而,魏泊鈞話才說完,數名官差就聲勢浩大的經過他身邊,走進林家藥鋪,將林清瑞抓走了。

罪名正是——謀害吳俊明。

「原來他就是殺我的兇手。」吳俊明氣怒,以七孔流血的可怕面目,沖向了林清瑞。

「別這樣!」魏泊鈞連忙衝上去阻止,但他忘了吳俊明是鬼,人因此穿透了鬼,抱住了林清瑞,喊道:「他不見得是真正的兇手。」

此言一出,眾人皆默。

「不要妨礙公務!」衙役一把將魏泊鈞推開。

魏泊鈞一屁股跌坐在地,抬起頭來時,與林清瑞四目相對。

林清瑞雙目定定,沒有任何驚慌害怕之色,比旁邊看戲的還鎮定。

「官府會還我一個公道的。」嗓音輕而堅定。

官差將人帶走了,魏泊鈞怔怔望着林清瑞的背影。

「縣太爺會讓你付出殺人代價的!」吳俊明憤恨吼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不,」魏泊鈞吶吶出口,「他不是兇手。」

「啊?」吳俊明不解的轉過頭來。

「兇手另有其人!」

喵喵醒來就沒看見魏泊鈞。

她叫喚了幾聲,沒人理她,只看到桌上擱著已經涼透的白粥與小菜。

魏泊鈞煮粥一定會先用雞骨熬高湯,再淘米下去熬,故就算僅是一碗白粥,也是香氣四溢,絕非淡而無味。

她唏哩呼嚕喝掉了一碗粥,將小菜也嗑光了,無聊的蹺腳剔牙,魏泊鈞還是未出現。

他去哪兒了?

喵喵跳上柿樹,居高臨下東張西望,怎麼也找不着他的蹤跡。

這間偏院很小,就連少爺寢房也是放了傢具后就沒啥錯身的空間,但不知怎地,沒了魏泊鈞的小偏院,卻讓喵喵覺得既空曠又大,連秋風都濃濃的吹着蕭瑟。

她跳下地,趴在地上四處仔細嗅了嗅。

在魏泊鈞的氣味中,還夾雜着酸腐的血腥味——那是冤死的鬼魂味道。

一定是昨日那臭鬼把她的人帶走了。

她生氣的喵喵叫了兩聲,跳上屋檐,隨着氣味而去。

當喵喵找到魏泊鈞時,他正被幾名僕人裝扮的男人拳打腳踢。

「敢說我們家少爺是兇手,不想活了?」

「打死你!」

在一旁,一名眼底眉梢寫着輕佻的男人,事不關己的橫眉冷視。

「敢打咱的人?」喵喵衝上前去,一腳一個,幾個大男人竟然被踢到了五步外,痛聲哀號。

喵喵蹲在魏泊鈞面前,生氣的張著嘴,犬齒充滿威脅的顯露,雙手護衛的大張,瞪着許員外之子——許世煌。

許世煌看到喵喵,眼兒亮了。

他從未曾見過像這般,即便生著氣還那麼可愛的姑娘。

「姑娘,這位小兄弟是姑娘何人?似乎對在下有所誤解。」許世煌溫柔詢問喵喵。

「喵喵,」魏泊鈞揪著喵喵後背的衣裳,「他才是殺了吳俊明的兇手。」

許世煌聞言面色一變,一旁的家僕挽起袖子想上前教訓口無遮攔的少年,但又懼於這可能懷有武功的姑娘的實力,故而躊躇不前。

「吳俊明是誰?」喵喵不記得這個人。

「就是昨日,縣衙審的那位少婦的丈夫。」

「那個七孔流血的鬼?」喵喵聽了可不開心了。

這魏泊鈞會不會對那個鬼的事太上心了?

「對。」魏泊鈞坐起身來。

他一見着許世煌便知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兇手,因為在他的背後,有數道陰魂糾纏。

這個人,必定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你幹啥一直管那個鬼的事?」他過度專註在他人事情上,讓喵喵很不開心。

她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不快。

「我怕他媳婦含冤而死。」

「那關你何事?」喵喵胸口有股氣堵著,「你是不是看那媳婦生得漂亮,起了非分之想?」

「……」魏泊鈞啞口,「非分之想?」對吳俊明的媳婦?

「要不幹啥為她東奔西跑,被人打得要死不活,還把咱一個人扔著不管!」

喵喵越說越氣。

「我沒扔着你不管,我煮好了早膳才離開的。」

「但你說都沒跟咱說一聲。」

「你在睡覺呀。」

「你可以叫醒咱呀。」

「但我想我出來查案子,查完就回去的……」

「查啥案子?那是縣太爺才要忙的事,你不過是個凡夫俗子!」

像有什麼點醒了魏泊鈞,他好半天怔怔不說話。

如果……如果他能將看到鬼一事好好應用呢?

說不定能因此替自己開闢——

譬如當個官差或當個官啥的,替死去的人申冤,就無須再寄人籬下,忍受無理對待……

「幹啥不說話?」憤怒的喵喵打斷他的沉思,「你這是默認你喜歡那個人的媳婦了?」

「當然不是,」魏泊鈞急辯道,「我只喜歡你一個。」

「啊?」喵喵瞪他,急切低嚷,「誰准你喜歡咱的,你一個凡人怎有資格喜歡咱!咱才是主,懂是不懂?」

魏泊鈞落寞沮喪地垂下眼,「我明白。」

「明白就好。」再次將地位重申清楚,喵喵卻不知為何沒有任何得意之感。

這都怪魏泊鈞沒事露出那種好像被拋棄的眼神,就好像她在偏院醒來時,找不到人一樣,整個人都不暢快了。

兩人咬着耳朵,在場眾人聽不清楚他們在說啥,許世煌心想剛才已經狠狠教訓了魏泊鈞一頓,轉身便要走。

這漂亮的小姑娘,他會再想辦法據為己有。

「等等!」喵喵跳起身喊道,「給咱站住。」

「姑娘有事?」許世煌回身斜睨。

「你毆了咱的人,休想離開!」

「別!」見識過數次喵喵的衝動,這次魏泊鈞在她出手傷人之前,迅速將她抱緊,「別傷他,將他交給官府!是他害死了吳俊明的!」

許世煌臉色變得猙獰,「你敢再胡說,我就告官定你一個誣衊之罪,到時可不是挨幾下拳頭就可以解決的。」

「我沒胡說。」魏泊鈞咬牙站起,「你跟吳俊明的後娘一起串通好殺了吳俊明,並且用林家藥鋪的葯紙,企圖栽贓嫁禍給林清瑞,真正跟你有染的是吳俊明的後娘,但這醜事被她媳婦發現了,所以你才毒死吳俊明,栽贓給林清瑞,將陳氏誣陷入獄!」

「你胡扯!」暴怒的許世煌氣得雙眼都紅了。

「這都是你背後的陰魂說的!」魏泊鈞想到他害死那麼多人,激動大吼:「你害死的那些人,現在都坐在你的肩上!」

魏泊鈞這一番胡言亂語被經過的官差聽見了,於是他跟許世煌均被帶到了縣衙,縣太爺對於如同陷入泥淖,毫無進展的案情有了新的推動,十分開心,急急忙忙就升堂審案。

公堂上,縣太爺詢問魏泊鈞為何會斷言兇手是許世煌,支支吾吾的魏泊鈞看了還佇立在他身邊,一樣七孔流血很嚇人(還好他已經習慣了……是說這種習慣好像不算啥好事),面色激動,血跟噴的沒兩樣的吳俊明。

「我跟……我跟吳俊明吳大哥是舊識……」

轉過頭來,滿臉納悶望着他的是吳家媳婦陳氏。

「你認識我丈夫?我怎麼不曉得?」陳氏對這名少年完全沒印象。

「不算太熟……」他的確「認識」吳俊明,只不過認識的是死後的他。

「我……我養了只貓,吳大哥很喜歡。」

坐在高高屋樑上,正在撓耳朵的喵喵銳利目光朝魏泊鈞殺過來。

魏泊鈞迅速低頭,躲避喵喵的殺人視線。

「你如何證明你認識吳俊明?」縣太爺問。

「證明……」魏泊鈞瞥向吳俊明,吳俊明立刻嘰哩呱啦的在他耳旁說了些私密之事,「好……好了,不用說這麼多,我背不起來……」吳俊明開口時便陰風陣陣,他不僅耳朵癢,還背脊涼啊。

公堂上的官差跟外頭好奇觀看審問情況的民眾皆困惑蹙眉,不曉得那似瑟縮閃躲模樣的魏泊鈞在幹啥。

「魏泊鈞!」以為魏泊鈞是來鬧的縣太爺怒而拍了驚堂木。「快說你如何證明你認識吳俊明!」

魏泊鈞被驚堂木驚得一跳,趕忙道:「吳大哥的背上有顆痣,還長了毛,他家娘子最愛拉那根毛……」

公堂上一片靜謐。

「你不要亂講話!」陳氏又羞又氣,小臉整個紅透。

「呃……那是吳大哥跟我說的呀。」他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況且痣上長了毛也沒啥,他膝蓋也有顆小黑痣長了一根小毛,還是銀色的,他沐浴時,都很喜歡拉扯那根毛,有次毛掉落了,他還很悵然若失,覺得好像失去了一個朋友。

「嗯咳。」縣太爺清了清喉嚨,「陳氏,魏泊鈞所言為真?」

陳氏小手扭緊了襦裙,頭似有千斤重的點了點。

「既然確定你的確認識吳俊明,那麼,許世煌有殺吳俊明意圖,也是吳俊明告知你的?」

「不是……」他該怎麼說是鬼告訴他的呢?「縣太爺,許世煌跟吳俊明的後娘早就有染,他們以為醜事被媳婦陳氏發現,才設計殺了吳大哥並嫁禍給大嫂的。而且,許世煌在這之前已經殺了不少姑娘,很多條冤魂死在他手上。」

「證據呢?」縣太爺質問。

「證……據?」魏泊鈞張口結舌。

「辦案得講證據,沒有證據,不得空口說白話!」縣太爺手上的驚堂木又是狠狠一拍。

魏泊鈞提不出任何有力的證據,一旁眾人眼神如利刃,颳得他坐立難安,最後衝口而出——

「是鬼告訴我的!」

公堂嘩然,縣太爺以為他是胡鬧,氣得叫官差賞了他五板子,勒令他回家,不準再胡言亂語。

魏泊鈞捂著疼痛似火燒的屁股,坐都沒法坐,連褲子都沒法穿,只能光着屁股趴在床上,咬牙隱忍。

一旁的吳俊明央求他快去找證據,魏泊鈞生氣地喊:「你沒瞧我白白挨了五板子嗎?」要不是因為他年紀小,縣太爺本想罰他十板子的。「我好心幫你,卻害了自己,我再也不要管了!」

「小兄弟……」

「不要吵他!」喵喵指甲片一彈,吳俊明的陰魂便被彈飛到十五裏外。

喵喵坐來他身邊,雙手按上未受傷的臀側,想為他舔傷,魏泊鈞立馬抬手擋在粉紅小嘴之前。

「別,」他紅著難為情的臉道,「傷口在屁股,你別舔。」

喵喵定定望着即便傷口再疼,仍死撐著不肯掉淚的魏泊鈞。

「你難過的不是傷口。」可憐的傻蛋。

這世上,莫非還有個喵喵懂他?

魏泊鈞抽了抽鼻子,用力抹掉在眼眶裏打轉的淚,「都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

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我相信你呀!」喵喵一拍他的屁股。

「啊!」魏泊鈞痛得大喊,眼淚因此飆了出來。

「傻瓜蛋!」喵喵趁隙抓着他屁股蛋兩側,吐出軟軟小舌,輕舔屁股上的傷處。

不——

魏泊鈞心中無聲吶喊著。

那柔嫩的小舌滑過傷口,帶給他一陣清涼涼的舒適感,傷口的灼熱在剎那間消失無蹤,疼也被她給舔走了。

然而,在這樣的舒適感之後,起而代之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奇異熱潮,在胯間隱隱流動,他感覺得到在那兒有樣物事,悄悄挺立了。

他羞愧難當,覺得身體起了反應是褻瀆了好心替他治傷的喵喵,所以就算喵喵已經將傷口舔過一遍,他還是堅持不肯翻身。

打死也不能讓她看見!

「哼!」喵喵不再勉強他,頭躺在他的后腰背,雙腿抬高高撐在牆面上。

「得想個辦法讓腦袋有洞的縣太爺知道你說的才是真的。」

吳俊明被毒死關她屁事,他媳婦含冤莫白也關她屁事,但她不想看到魏泊鈞白白受冤枉,一汪淚含在倔強的眼底強撐著不肯掉。

「我不曉得能上哪找證據。」魏泊鈞淚濕的臉枕在迭起的手背上,嘆氣道。

「你說其它被害死的冤魂都坐在許什麼的肩膀上?」

「你沒瞧見嗎?」她不是看得見鬼的?只要把眼瞳豎成窄狀即可。

「咱才不想看那些冤魂,一個比一個還丑。」要看也要看她俊美的「小僕佣」,雖然他被打得臉色蒼白,眼皮青紫,還是比大部分的男人好看多了。

「那些冤魂說,她們被許世煌殺死後,都被埋在他家後院。」

「唔。」喵喵沉吟一會兒,轉趴來他身邊。「等著,咱去替你找證據。」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三更半夜,兩名更夫敲著梆鑼,一慢兩快,告知此時已經是三更天。

路上黑幽幽,燭火搖晃,忽地,兩道亮透的火苗朝更夫奔來。

更夫心一驚,差點掉了手上的梆鑼。

「喵。」一隻足底為白的黑貓朝更夫喚了聲,嘴上的東西掉落,轉身便跑不見。

「是啥?」其中一名更夫低下身,另一名將燭火湊近。

「這是……」

兩人的面色瞬間比紙還蒼白。

那是……那是骷髏頭啊!

兩名更夫連滾帶爬,匆匆逃離現場,過一會兒,官差們前來查案,發現一條路上,散落了不少根人骨,沿着骨頭而行,來到了許家後門。

一名十三歲小兄弟曾信誓旦旦指控許世煌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官差們相覷一眼,心中多少有底,速速回縣衙報請縣太爺,到許世煌住處清查。

結果在許家後院,挖出不少具骸骨,埋葬地點多處,有的土一看便知是新挖,可見是殺一個埋一個。

一件媳婦毒死丈夫的案件,沒想到牽扯出了案外案。

幾名人家失蹤了的漂亮姑娘,都是被許世煌所綁走。

許世煌在床笫之事有特殊偏好,因此虐死了數名姑娘,但都被他妥當的隱著。

前陣子他看上吳家的寡婦,也就是吳俊明的後娘范氏。

范氏與他同樣有着特殊嗜好,兩人因此常背着人偷偷約會。

一日,許世煌在范氏的房間共赴雲雨,聽見外頭有聲音,范氏探頭一看,竟是媳婦陳氏,誤以為媳婦發現他們的醜事,便來個一不做,下不休,毒死了范氏本來就看不順眼的吳俊明,嫁禍到陳氏頭上。

至於為啥要陷害林清瑞,是因為許世煌放浪形骸,曾被林清瑞出口教訓,因此記恨在心而已。

此項重大案件,因為貓去許家後院刨地,挖出了人骨,這才罪證確系。

至於為啥貓會跟狗一樣刨地,這就不得而知了。

案件水落石出,縣太爺的嘉獎送來了魏家,魏家眾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初初還以為魏泊鈞在外闖了大禍,禍及魏家,家法早就在旁虎視眈眈。

得知他協助破案有功,大夥真是眼珠子都要掉落地上,當陀螺打滾了。

縣太爺讚賞魏家出了個人才,將來必可成為國家棟樑,還詢問是否有培養魏泊鈞讀書將來走上仕途,魏家人支支吾吾,只好昧著良心說着謊。

魏泊鈞受到這獎勵,可真是一頭霧水。

他屁股上的傷才剛長了新肉呢,被斥為公堂胡鬧受罰的人,怎麼忽然就成了破案功臣了?

「小兄弟,那日賞了你板子,屁股還好吧?」喝着熱茶的縣太爺笑得眼兒眯。

「呃……已經不礙事了。」魏泊鈞躊躇一會兒,「請問,真的確定許世煌是犯人了?」

縣太爺點着頭,放下茶盅走過來。

他走路時一跛一跛的,魏泊鈞不免好奇多看了幾眼。

「陪本官走一走,可好?」縣太爺下巴朝魏家花園努了努。

「好的。」

縣太爺吩咐差役與魏家人不準跟來,方與魏泊鈞並肩走進秋末花凋的園子裏。

「小兄弟,你老實說,你是怎麼知道許世煌殺了人的?而且范氏是共謀?」

縣太爺走到亭子便停步不走了。

他的腳踝莫名其妙扭傷,要不是想問清楚魏泊鈞怎知許世煌才是殺人兇手的真正原因,他不會走這一段路。

「呃……」

「真的是鬼告訴你的?」縣太爺十分好奇。

回想那日在公堂上,魏泊鈞的模樣不像是說謊,清澈的瞳眸直直望向堂上的他,若真是胡說八道,不可能敢直視。

「其……其實不是。」

「不是?」縣太爺順了順長鬍。

「是吳大哥他在死前曾經告訴我,他懷疑他後娘跟許世煌有染,所以拜託我去查查,沒想到我還沒查清楚,吳大哥就死了。」

說話時,魏泊鈞一直看着地上,不敢直視縣太爺的雙目。

他已經得到教訓了,說實話大人不信,只能說謊。

「那吳俊明的娘子怎會不知道這件事呢?」

「可能吳大哥沒告訴過她吧。」魏泊鈞頭越垂越低。「我很少外出,得知吳大哥生病時,曾去探望過他,剛巧都未遇上吳大嫂,吳大哥大概覺得跟個小孩子的交情不用告知妻子,所以就沒說了吧……」

魏泊鈞的說詞疑點重重,那是十三歲的他拚了命能想出來的謊言。

他應該是不敢再說出實情了吧?

說不定這孩子當真天賦異稟。

縣太爺未再追問,僅拍拍他的肩道:「你很有正義感,又重情義,長大後來官府當差吧,說不定能成為我的左右手。」

魏泊鈞萬萬沒想到縣太爺竟然會這般看重他,吃驚的抬起眸,激動的淚光閃燦。

縣太爺鼓勵的笑了笑,打道回府。

如果因為縣太爺的拜訪與嘉獎,以為魏泊鈞從此後有好日子可過,那就大錯特錯了。

魏夫人不因他為魏家爭光而開心,反而認為他是替魏家找碴,引來縣太爺上門關心他的情況,更何況她四名親生子都尚未獲此殊榮呢,因此嚴格命令不准他出門,將他軟禁在偏院。

「我覺得我能從這方寸之地得到自由,是不可能的事了。」魏泊鈞萬念俱灰的坐在圈椅上,靠着窗欞,凝視窗外銀色月牙,心中感嘆。

等到哥哥當家做主,他要不被趕出家門,就是被哥哥整死,前途一片灰暗,看不見任何未來。

若是到了那一天,他一定要叫喵喵快跑,不用管他,免得被心狠手辣的哥哥們殺死。

「你不是說破了案很開心,以後要當官差的?」正玩著毛線球的瞄喵納悶的問。

雖然縣太爺上魏家表揚他時,喵喵因為一個三等丫鬟身分被禁止入正廳,但她又不是啥聽話的個性,當然是上了屋檐,將裏頭的狀況瞧得一清二楚。

當兩人到花園「談心」時,她也隱身在半枯樹枝中,魏泊鈞與縣太爺的對話一字一句皆落於耳中。

會這樣嚴密跟在他身邊,不是因為她愛聽牆角,而是因為縣太爺罰魏泊鈞挨了板子,所以她要預防縣太爺又動手傷魏泊鈞。

哼哼,官差打魏泊鈞時,礙於在場人數眾多,她無法出手(曾被個臭道士封在木娃娃里,行事自然要小心一些),不過事後她可沒讓他們好過,一個一個都或多或少受到了處罰,縣太爺走路一跛一跛的,那是她暗中扭傷了他的腳踝,至少要兩個月才能痊癒。

說了實話不聽,一定要謊言才肯接納,人就是這樣無法容許異物,就像她也沒幹啥壞事,偏要找臭道士讓她不見天日。

她討厭死人類了。

所以吳俊明央求替他找兇手時,她根本理都不想理,要不是看魏泊鈞很是沮喪,又被打成傷,為了替他出一口氣,證明他絕對不是胡說八道,她才會叫了幾隻貓去許家後院刨地。

「要當官差得先讀書,目不識丁的白丁怎可能進官府做事。」這根本是痴人說夢。

「不然我去拿書來給你讀。」

魏泊鈞搖搖頭,「我不識字,拿書來也沒用。」

縣太爺的提議曾給了他一道希望之光,他還以為他可因此央求大娘讓他上學堂或私塾,若將來當了官差,就不怕魏家換人當家做主,更不怕無法養活喵喵。

可事情並未照他預想的去走,別說上私塾了,大娘反過來將他軟禁,連大門都不讓他出去。

他真是太天真了。

「要怎樣才能識字?」喵喵好奇。

「上私塾或學堂,但那都得大娘答應才成。」他的月例錢僅夠生活,喵喵愛吃,開銷變大,實在無餘錢上私塾,更別說大娘不准他出門,就算有錢也只能空想。

「我明白了。」

當晚,一向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喵喵在寅時就忽地張了眸,離開最溫暖舒適的「人體床」,飛躍向魏夫人居住的「玉閣院」。

她指尖點着熟睡中的魏夫人的額心,閉上眼喃喃自語,沒一會兒,整個人幻化成一道白煙,遁入魏夫人的夢境。

接連三晚,魏夫人都夢到魏泊鈞母親到她夢中索命。

她哭求着原諒,魏泊鈞母親提出條件獲得首肯后才肯原諒她。

喵喵不曉得魏泊鈞母親的長相,不過魏泊鈞長得不像魏老爺,那肯定是像母親了,故她在魏夫人的夢境中幻化為五官較為細緻的魏泊鈞,果然成功唬過了魏夫人。

不過魏夫人清醒之後,卻將這事當作是場惡夢,不僅未放在心上,還找人到魏泊鈞屋子裏捜索,以為他放了什麼神怪之物,偷偷詛咒魏夫人。

家僕當然啥都沒發現,空手而歸。

喵喵氣不過,發了狠夜夜鬧,一直鬧到魏夫人把魏泊鈞叫來,答應他去上學,才肯放過她。

魏家自有家塾,聘請名師教授子女學習,但魏夫人私心不肯讓魏泊鈞進入家塾就讀,而是讓他在外頭私塾上課。

這正合魏泊鈞的意。

魏夫人從不掩飾對庶子的厭惡,其它的兄姊妹也討厭他,他自己在外讀書,還比較自在,更不怕讀書時被惡整。

旬日後,習慣天未亮便起床的魏泊鈞把喵喵今日的伙食都準備好了,家務整理了一遍,才要出門上學。

覺得人生終於見到一絲曙光的他非常的開心,嘴角一直是揚起的。

然而,當他進了房后,卻發現喵喵不見了。

「喵喵?」他四處尋找著,喚著貓妖的名,但都無人回應。「這麼早就出門去玩?」魏泊鈞納悶。

喵喵有時興緻來會獨自出門跑去玩,魏泊鈞已經司空見慣了,不過這麼早就出門,且是在早膳未吃的情況下,倒是第一次。

魏泊鈞困惑的歪著頭,拿起書包,那過沉的重量差點讓他歪腰。

「我是裝了啥,怎會這麼沉?」而且看起來好大一包啊。

打開書包,赫見裏頭躺了只白貓,睡得挺熟,魏泊鈞晃了書包兩下都未見醒來的意思,還直接坦露肚子給人看了。

「喵喵……」魏泊鈞又好氣又好笑。

這貓妖竟然化成一隻白貓,跟着他「上學」?

他思慮了下,放下書包衝進灶房,把準備給喵喵吃的肉包饅頭包入布巾內,然後,背着「喵喵」一塊兒上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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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1 00:02: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老闆。」見專賣糕點的老闆抬頭,視線對向他,魏泊鈞方微笑道:「麻煩冰糖綠豆糕、枸杞桂花糕、芋酥棗球各給我一塊。」

「小兄弟,」老闆手腳利落地將他點的糕點包起,「你家小娘子呢?」

「在家。」魏泊鈞輕撫趴在他肩頭睡覺的白貓。

魏泊鈞每隔幾天就會光顧一次,老闆一直當他身邊那個眼睛又大又圓,長相很是別緻的姑娘是他的童養媳。

老闆細想他認識這男孩也有兩三年了吧,個子是日漸增高,身形越形壯碩,已是少年模樣,不過常跟在他身邊吃食的姑娘倒是沒啥變化,最近甚至看起來比少年年紀要小了。

今年已是十六歲的魏泊鈞接過老闆遞來的糕點,穩步走回魏家。

出了整個永成縣最為熱鬧的武陽街,轉了彎,不期然跟個人……不,是鬼打了照面。

「兄弟啊!」吳俊明先是確定魏泊鈞肩上的白貓正呼嚕睡着,才一臉熱情地奔過來。

這貓是貓妖,吳俊明很是清楚,她若醒著時,一個不悅就會彈指將他彈飛到十裏外,只有她睡着時才是無害。

魏泊鈞先確定四下無人,才低低喊了聲,「吳兄。」

吳俊明的媳婦沉冤昭雪,其後娘因與姦夫共謀殺子,早就沉入塘里當魚飼料了,照理,吳俊明該入地府,以在世功過,判定輪迴,但他卻是死賴在陽間不肯走。

「我家媳婦孤零零一個人活着,連孩子都未生一個我就死了,再怎麼說,我都得陪着她。」

「你是個鬼,她又看不見摸不著,是要怎麼陪?」魏泊鈞深感好笑。

但吳俊明十分堅持,而且還有他的一番道理。

「若是她受到欺負了,我還可以過來找你幫她出頭,要是我不在她身邊,她出了事怎麼辦?」

說來說去,根本是在利用他吧?

可看吳俊明對媳婦的情深義重,魏泊鈞也就默許了。

若是哪天他先走了,留喵喵一個在世上,他必定也是充滿不安,就怕她遭人欺負了,或是出了事沒人相肋……

雖然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被欺負的應該是別人吧。

「幾日不見,你似乎更高了。」吳俊明手掌在魏泊鈞的頭頂比了比,「今年幾歲了?」

「十六了。」

「那再過個兩年就可以娶媳婦了。」吳俊明看向他懷中的貓。「到時她怎麼辦?」

「什麼?」

「我說,你娶媳婦后總不能還跟只貓妖同進同出吧?這你家娘子要吃味的。」

「不會的。」魏泊鈞順了順喵喵腳邊的亂毛,「我身邊的姑娘只有她一個。」

「難道你要娶她?」吳俊明瞪大眼,他這眼睛一用力,血就噴出來了。

「她可是只妖啊。」

這鬼的血是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要不他常看到吳俊明噴血,但似乎毫無大礙啊。

「此生非她不娶。」他早就下定決心。

「但我聽說你魏家是不準娶丫鬟為妻的,連侍妾都不準。」

吳俊明沒事到處飄,八卦聽了不少,知道魏家夫人訂了個規矩,府中的丫鬟休想有個名分,頂多只能是通房丫頭,這必定是因為自家老爺老是招惹年輕貌美的丫頭,而那些丫頭哪個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沒訂這個規矩,魏夫人一個不注意,床邊都沒她的位置。

而喵喵在魏家就是個三等丫鬟的身分,三年過去了也沒打算幫她「升職」,大概是不想多給月例錢吧。

一等丫鬟都當不了小妾了,更別說是三等丫鬟了。

這事,魏泊鈞當然比任何人更清楚。

就算他是個庶子,規矩他還是得遵守,該怎麼解套,他也十分苦惱。

與吳俊明走着聊著,很快地就到魏家後門,這時喵喵也醒來了。

「喵——」喵喵打了個呵欠。

吳俊明一看到喵喵醒來,立刻自動自發消失不見,免得她指甲片一彈,又要辛苦跑回來。

魏泊鈞見左右無人,才放喵喵落地,沒一會兒,白貓轉為玲瓏俏姑娘一枚。

兩人走到後花園時,突然一陣吵雜聲傳來,一個妙齡姑娘滿身是血的急奔而來,身後是追打的家丁。

「救救我!」姑娘抓着魏泊鈞,手上的血印上他的衣袖。

魏泊鈞從她的衣着判定,應該是家裏的一等貼身丫鬟。

家丁們瞧見魏泊鈞,視他如空氣,直接將哀哀求救的丫鬟拽走。

「她怎麼了?」魏泊鈞詢問走得最慢的家丁。

「她懷了大少爺的孩子,」家丁冷哼,「妄想母憑子貴。」

短短一句話,就把故事說盡了。

魏家大少爺娶妻已三年,一直無出,魏夫人打算替他討偏房。

就在這個時候,這名貌美的丫鬟以為機不可失,無視家規,在大少爺耳邊吹枕邊風,要求他納她為妾。

大少爺其實也有那個意思的。

但無奈,他娘最恨丫鬟妄想靠着孩子飛上枝頭當鳳凰,規矩都訂了還敢不遵守,更氣的是她兒子竟然還敢為個卑賤的丫鬟求情,這讓她想起當年丈夫把私生子都生了,偷養在偏院一事,於是她趁著那胎兒尚未成形落地,差人以棍棒將其打掉。

恐怕那丫鬟命也不久矣。

但這將來說不定也會是他的故事。

魏泊鈞望着遠去的一群人,默然發怔。

大少爺都不能破家規了,更何況是他一個不得疼愛的庶子。

「幹啥發獃?」喵喵拍拍他的肩頭,「是不是剛說話的那個人惹你不快?咱去教訓他。」

「別。」魏泊鈞將她拉了回來。「沒事,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麼?」喵瞄歪著頭看他。

「想……」還是暫先別提起讓喵喵煩惱了,他曉得這貓一向懶得動腦筋的。「我剛買的糕點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舉起手上的竹籃。

「當然喜歡。」喵喵將竹籃直接拿了過去。

「那我們回屋裏去泡杯茶配着吃吧。」他牽起喵喵的手,一塊兒走回偏院。

天清日晏,夏風徐徐,魏泊鈞帶着喵喵來到荷園。

魏家前花園也是有個荷池的,不過喵喵的身分無法堂而皇之隨魏泊鈞一塊兒賞荷,所以他乾脆帶着她來到永成縣佔地最廣的荷園賞荷。

不過對喵喵來說,看那些荷花,倒不如周邊攤販所賣的糖醋藕片、栗子蓮藕湯、酥香蓮藕餅等食物來得要吸引她。

況且荷園的周圍、曲橋上滿滿都是人,好似永成縣的人們都傾巢聚集在此,要鬧空城了。

她可討厭人擠人了,還是吃食比較快活。

不過每家攤販前都排了不少人,真不曉得要排到何年何月,她才吃得到那酥酥的蓮藕餅。

「你要不要先去旁邊休息,我排隊就好。」怕她不耐煩,魏泊鈞好聲好氣詢問。

「不用,我就陪着你。」真要累了,變成貓躺在他懷中便成啦。

「好。」魏泊鈞拉起她的小手,十指相扣。

他們這樣子看在外人眼裏,就像對小夫妻吧?

他今年已經十八了,哥哥們均已成家,不過對他這邊仍是不聞不問,他也樂得清閑,否則要是大娘真要指個人給他,他有權利說不嗎?

答案自是否定的。

他想,大娘必是懶得管他的婚事,但他不能不管,因為他想娶喵喵為妻,但找不到可明媒正娶的好辦法。

如果……如果能讓喵喵成為哪戶人家的女兒就好了,只要不是魏家的丫鬟,那麼家規就管不著。

但她是只貓妖,若是一般普通父母雙亡的姑娘家,也許還可找出親戚想想辦法,但她獨活在世上千年,曾問過她有沒有父母親戚,她一概搖頭說沒有。

「打我有記憶就沒爹沒娘了。」她晃晃可愛的小腦袋,「好像是被其它動物給獵捕了吧。」

動物的世界就是弱肉強食,而且時間都過了千年,她早記不得父母的臉孔了。

所以若想明媒正娶為正妻,他還得另想辦法。

「泊鈞。」

忽然有人喚他,他納悶的循聲轉頭,意外看到身着平民服飾的縣太爺。

脫了官服跟官帽,魏泊鈞還真是一下子認不出來。

「大……」

縣太爺食指就唇,朝他眨了眨眼,「本官……咳,我今日單純帶着夫人來賞荷,就別拘禮了。」

「是啊,」一旁的知縣夫人笑道,「要不一路還要打招呼什麼的,興緻都沒了。」

大夥聞言,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魏泊鈞曾幫縣太爺破過幾個重大案件,故交情一直不錯。

縣太爺姓聶,今年約莫四十,留着鬍子看不清楚長相,不過一雙眼十分清澈明亮,剃了鬍子應該也是美男子之流。

知縣夫人體型略微豐腴,掛在唇邊的笑容溫柔,不過有次不知從哪冒出只蜈蚣,她迅速利落撿起地上的石子,朝蜈蚣拋打過去,蜈蚣當場去了半條命。

應該骨子裏也是個強悍的婦人吧……他猜。

縣太爺竟然找他一個少年來協助追查案件,實在讓他覺得很是納悶。

他其實也沒啥查案的功力,就是看得見鬼而已。

而縣太爺雖然嘴上不說,但他不知怎地就是覺得縣太爺是相信他第一次在公堂上所說,他能見鬼的那一套說詞,反而是後來他到他家,對於他編出的謊言完全不採信。

他覺得縣太爺感覺怪怪的,但他也不敢直言,長久在魏家受到歧視的生活,讓他知道,少說少錯,把嘴巴閉起來,才過得下去。

所以他讓官差帶着他去見了被害者、嫌疑人,去過案發現場,自然也就見了不少鬼魂,聽到證詞,曉得真正的兇手是誰。

但鬼魂說的話是無法成為呈堂證供的。

第一次的五下板子讓他有了沉痛的醒悟。

喵喵就比他聰明了,要不是她派貓將屍骨挖出來,吳俊明恐怕還是死不瞑目,而其媳婦就不明不白地被判了死刑,沉冤難雪。

那次的經驗讓他知道凡事要講求證據,不過縣太爺說證據他來找便行,魏泊鈞只要把他查探出的一切告知即可,這樣事情便簡單多了。

而且每次協助破案都有賞銀,可以買更多好吃的食物喂喵喵,所以他幫得心甘情願。

「這位是?」知縣夫人好奇的看着魏泊鈞身邊的嬌小姑娘。

「她是……」魏泊鈞微紅著臉,一時之間拿捏不定該怎麼解釋。

魏泊鈞每次見知縣大人時,並未帶喵喵去過,所以縣太爺也沒見過她。

今日突然偶遇,魏泊鈞也不知該說喵喵是丫鬟還是未婚妻的好。

說是丫鬟嘛,手牽得這麼緊還並肩排隊,怕縣太爺誤會他是紈褲子弟,說是未婚妻嘛,他曾告訴縣太爺家中未幫他訂親,總不好現在「翻供」。

他並不想失去縣太爺對他的信任。

「咱是他主子。」喵喵心無城府的道。

「主子?」知縣夫人訝異的瞪大了眼,縣太爺亦同。「你不是魏家五少爺?怎上頭還有主子的?」

「不是,她是我的……丫鬟。」魏泊鈞額上隱約冒着冷汗。

「咱是……」握住她手的長指用了點力,喵喵轉頭納悶地看着他,「現在又不是在魏家,咱不是你的丫鬟了。」

這兩個人又不是魏家人,幹啥還要稱她是丫鬟?

喵喵滿心不悅的腹誹。

「她雖是我的丫鬟,但我很喜歡她,將來要娶她為妻的。」魏泊鈞紅著臉道。

類似的「告白」,喵喵已經聽了多次,不過都是為了堵外人的嘴嘛,她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沒關係,是不是丫鬟都無妨。」縣太爺心想魏泊鈞必定是喜歡這姑娘,所以願意讓她爬到他頭上來。「你明年要參加童試嗎?」

童試是科舉的第一部分,每三年舉行兩次,通過縣試、府試、院試三階段考試,便是秀才。

魏泊鈞去年參加過一次,在府試時落榜,目前僅是童生身分。

「嗯。」魏泊鈞點頭。

「有多少把握?」

「沒有把握,」他笑,「但我一定要取得功名。」

取得功名,是魏泊鈞抱持的改變命運的方式。

他若成了秀才,當了舉人,甚至考中進士,他就不是一般的平民小輩魏家的庶子,而是官老爺了,那麼,他就不用待在魏家仰人鼻息,深怕一旦換人當家做主,小命不保,而且,他的婚姻大事或許就可由自己做主。

想不出怎麼解套喵喵身分的方法,為今之計就只剩下功名這條路了。

「好好努力。」縣太爺拍拍魏泊鈞的肩。

「那我們去後頭排隊吧。」知縣夫人對丈夫道。

「你們要買什麼,我幫你們買。」

縣太爺才想點頭答應魏泊鈞的好意,一旁的知縣夫人卻嚴正拒絕。

「不行,」知縣夫人嚴肅的對魏泊鈞道,「這樣就叫插隊了,身為父母官怎麼可以帶頭插隊,這樣怎麼對得起老實排隊的百姓?」

「夫人說得是。」縣太爺汗顏的低下頭。

原來縣太爺也是個懼內的啊。

魏泊鈞有種找到知己的愉悅感。

後方大排長龍,但微服外出的縣太爺賢伉儷還是乖乖排到隊伍後端。

「我站累了。」喵喵覺得腳酸,「我想你抱我。」

「等等,」魏泊鈞怕她馬上變身,連忙道,「現在人很多。」

「那你等我一下。」

喵喵提起裙擺一溜煙跑不見,沒多久,一隻白貓朝他沖了過來,熟門熟路地往他身上跳,安靠在他肩頭。

「喵——」成了貓的喵喵就無法說人話。

魏泊鈞輕撫牠下巴處的柔軟白毛,喵喵舒服的雙眸眯成一條線,依偎在他的頸窩。

寵溺的眸端凝這又凶又悍又愛撒嬌,十分護着他,不準任何人欺負他的貓咪,低頭親吻喵喵的額心。

我一定要娶你為妻。

魏泊鈞在心底立誓。

在魏泊鈞二十歲那年,他通過了童試,獲得入縣學的生員資格,是地方上獲得敬重的秀才,享有某些特權。

魏家數日來祝賀綿綿不絕,魏老爺喜呵呵接受鄉親稱讚,只有魏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心口堵著氣。

魏家從商多年,表面榮華富貴,但在社會階級上是最下層,總是希望家中出個士大夫,將家族地位提升。

她的親生兒子早了魏泊鈞數年在家塾內念書,算算都超過十年了,老大、老二都不是讀書的料,後來就專心幫着父親經商,魏夫人便把希望擺在老三、老四身上,哪裏會曉得,中途冒出個程咬金,竟然搶在嫡子之前將功名叼走了。

這無異是在她臉上摔了一巴掌,似在嘲笑她生的兒子個個都比不上魏泊鈞,這口氣她怎麼吞忍得下!

她這個當娘的面子都被丟光了,竟然讓個庶子搶先達成她多年願望。

關起門來,她惱恨訓斥兒子,氣得都哭了。

看魏泊鈞接受鄉親祝賀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僅魏夫人氣得牙痒痒,哥哥們也同樣的憤恨。

「要不是娘當初讓那雜種進入私塾讀書,今年的秀才應該是我!」三少爺被母親罵得惱,火大回嘴。

三少爺通過了縣試、府試,就在院試時落馬,在得知魏泊鈞通過院試時,三少爺依然不知反省,一相情願認定是魏泊鈞把他的資格搶走的。

至於四少爺,原本就是個紈褲子弟,就連縣試都過不了,魏夫人認為他年紀輕,況且他在商業方面也不行,故仍催逼着他念書,同時又十分寵愛幼子,四少爺因此每天吃喝玩樂,只有母親上門來關心時,才拿起書本來假裝念書,母親前腳一走,他立刻關門跳窗跑出去玩。

「那是……」說到讓魏泊鈞上私塾的原因,魏夫人心就抖了一下。

她把魏泊鈞的親娘趕出家門后,去向未明,誰知她竟然死了,還入夢來威脅她要讓魏泊鈞上學讀書。

有幾個人不怕鬼的?

她就怕啊!

「娘,」功名「被搶」的三少爺惡從膽邊生,「你不覺得咱們養著那個雜種已太久?」

「兒子,你可別亂來。」現在的魏泊鈞不是以前那個小雜種,而是堂堂一名秀才了,這要出了事,可不是關起門來,隨便找個借口就可矇混過去的。

「娘,兒子才不會做啥傷天害理之事,只是覺得養育之責也已經盡了,那雜種又已經成年,是該把人放出去讓他自生自滅……咳,自力更生了。」

等魏泊鈞出了家門,他就想辦法將人弄死,這死在家門外頭,就不會懷疑到魏家人頭上了,這樣,就不會有人跟他搶功名了。

他們從小就千方百計,想把魏泊鈞弄成死於非命的樣子,要不一想到還要養著雜種,心頭就穢氣,這回連秀才資格都被搶走,怎可能吞忍得下?

就算雜種命硬得跟石頭沒兩樣,這次也會狠下心將其敲碎。

魏夫人心想也是,既然魏泊鈞都已經成年了,那就不用照管着他了,況且人家都是「秀才」了。

想到「秀才」這兩字,魏夫人的銀牙就恨恨地磨了磨。

「等過陣子,」最近上門來祝賀的人多,還不是該行動的時候。「就把人趕出去!」

雖說每日賀禮絡繹不絕,但能讓魏泊鈞帶回偏院的也不多,好像是家中某人才是秀才,他不過是沾了光,分點小禮而已。

魏泊鈞倒也不放在心上,魏家人對他的偏心又不是今日才發生,還能帶些小禮回來他就非常「受寵若驚」了。

能挑回來的禮品中,他只挑了食物。

想當然耳,都是為了喵喵。

他已經二十歲了,是個高大挺拔的健美男子,但喵喵的容顏一直停留在十六歲,以前是女大男小,還曾被誤以為是童養媳,現在就沒這樣「錯認」了。

「咱可是活了千年以上的大妖!」每次年紀被說小,喵喵都很不高興的喵喵叫。

「誰叫你看起來就是個如花似玉小姑娘。」

「咱才不要變老嫗!」她跳上桌子,「你有看過行動如此敏捷的老婦人嗎?」當然是十幾二十歲的姑娘才適當。

不過聽到魏泊鈞讚美她長得如花似玉,喵喵心底還是很開心,只是沒表現出來。

魏泊鈞抱了幾盒乾貨入屋,叫醒還趴在床上夢周公的喵喵。

「快瞧,有好貨。」

喵喵鼻子動了動,聞到食物香氣,立馬跳了起來。

「是啥?」她隨意拉了個盒子打開,「這是啥?」

兩片鞋履狀的金黃色物體並列在一塊兒,似乎是某種魚卵,但是喵喵沒見過這麼大塊的魚卵。

「聽送禮的人說這是烏魚子,盛產在南方,因為家裏的人都沒吃過,不敢吃,就給我了。」魏泊鈞興奮道。

「這好吃嗎?」

「那人說挺好吃的,且這禮十分貴重,有錢還不見得買得到呢。」

魏泊鈞拿起裝着烏魚子的盒子,走向灶房。

「喔。」喵喵跟在他屁股後面。「那你要怎麼烹調?用烤的嗎?」

「那人有告訴我一種烹調法,我想試試看。」

魏泊鈞在砧板上將烏魚子分成兩塊,一塊暫擱著,一塊則置入瓷盤中。

只見魏泊鈞在卵身倒入了酒,浸泡了一會兒后,點了火。

「喵。」喵喵不喜火,迅速跳上灶房牆邊的椅子。

以往烤魚時,她也絕不接近火,都偎在魏泊鈞的身後,等他烤好直接撿現成的來吃。

「放心,我會小心不要燒着你的。」他哪捨得讓她受到一點傷。

烤了一會兒,魏泊鈞將烏魚子翻面。

這種奇怪的烹調法他也是第一次聽說,很擔心會失敗。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火也熄了,魏泊鈞撈出烏魚子,放到砧板上切塊。

他先切了一小塊試嘗。

以酒浸泡烤過的烏魚子,口感綿密彈牙,帶着清淡的酒香,即使吞咽入喉,香氣仍停佇在舌尖,遲遲不散。

不過總是加工腌漬的物品,吃起來有點咸,是十分適合下酒的佳肴。

「好吃嗎?」喵喵好奇的問。

看魏泊鈞的臉色,似乎是個好吃的東西呢。

魏泊鈞用力點頭。

「你等等,我把烏魚子切成塊,再切點大蒜配着吃,搭著酒一塊兒,一定十分美味。」

聽他形容,喵喵饞嘴的唾沫已經快要流滿地了。

「咱們等等去池塘曬月色,喝酒聊天,如何?」

「好。」喵喵跳下椅子,轉眼不見,過一會兒,就看到她拿了大方巾過來,「咱去鋪巾。」

「麻煩你了。」

喵喵朝他甜甜一笑,到了池塘邊的大樹下,鋪好方巾,四角以小石子固定,過一會兒,魏泊鈞就拿着烏魚子跟酒走過來了。

兩人盤腿共食共飲,她柔若無骨似的依偎在他身邊,就像過去的兩千多個日子。

喵喵凝視着他,心想她待在這人身邊也快七年了,本以為很快就會膩了走人,想不到她一次也沒有浮起離開的念頭,好像他們兩個早就這樣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了。

她從來不曾在一個人類身邊待這麼久。

那個第一個叫她喵喵的男人,頂多只餵食過她而已,並未豢養過她。

她是一隻野性的山貓,自由自在慣了,住在魏家時,她有時也會一時興起跑出去玩得不見蹤影,直到月娘高掛山頭才回來。

但在這兒,有個男人,一直默默等着她回來,看見她玩累出現,嘴角勾出一抹溫柔淺笑,殷勤詢問——

累了嗎?

餓了嗎?

要不要煮點東西給你吃?

好像服侍她,讓她開心,是天經地義。

所以不管她在外頭玩得多野,日落西山前一定會歸家,回來他身邊。

「喵喵,」魏泊鈞忽然道,「我們差不多該離開了。」

「要回去睡覺了?」東西還沒吃完呢。

「不,是離開這間小偏院。」

「為什麼?」喵喵不解的直起身,「是魏家的人又欺負你了?」

誰敢欺負她的「人」,她一定會報復回去!

「我覺得時機到了。」

這次他院試錄取,在哥哥之前成了秀才,魏家必定更無法見容於他。

他的好學上進,無異是打了大娘一巴掌。

四個哥哥都是大娘所出,上學的時間比他久,卻是到現在連個秀才也出不了,被他後來居上,每日看着那些上門祝賀的人,心裏恐怕不是開心,而是累積更多的怨氣跟怒氣吧。

「你去哪咱便去哪。」話一出口,喵喵自己也覺得有些訝異。

她竟然決定跟着他走,而且毫不猶豫?

她這還是野貓嗎?

她分明是被馴養的家貓了嘛!

「那,」魏泊鈞牽過她的手握著,說出他多年來的心愿,「你嫁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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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1 00:0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嫁?

什麼嫁?

他在說啥渾話?

她可是貓妖耶,誰聽過貓妖「嫁」給凡夫俗子的?

喵喵瞠著一雙圓瞳,不以為然一句接着一句在胸口不斷竄過,但滿滿的嗤之以鼻,倒是沒半句逸出唇瓣。

「我年紀也差不多了,中了秀才后可能會有媒婆陸續來為我提親。」魏泊鈞頓了頓后又道:「已有人前來探問了。」

他以前還以為他的婚事沒人理,就安心用功讀書等中了舉人,具備官員資格時再想法子娶喵喵,怎知,才考上秀才,就有人在他身上動腦筋了。

有意思的媒婆上門,魏夫人表面微笑以對,聽說關起門就摔碗扔盆的,讓人膽戰心驚。

「喔。」那關她什麼事?

「如果我真娶了親,那麼,你絕對沒法像現在這樣跟在我身邊。」

「為什麼?」喵喵咬着烏魚子,對這個疑問其實也沒多大的興趣。

「因為你的身分是丫鬟。」

「咱是妖!你的主子!」誰是他的丫鬟,嗤。

「我能據實以告嗎?」

喵喵美瞳轉了轉。

好像是……不能?

她的真實身分一直隱藏着,對內是丫鬟,有時出外逛大街時被誤會他們是未婚夫妻,也懶得解釋,不過以前的魏泊鈞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但現在他是永成縣這十年來第一個秀才,人又長得俊,認識他的人必定會越來越多的,不能再像以前隨便敷衍,尤其是婚姻這種事情,輕佻的態度,會造成人品上的誤會的。

「我不想因為娶妻而委屈你。」魏泊鈞大手握得更緊。

這輩子任何一個姑娘都無法入他的眼,他的心就只系在這個愛吃又愛睡覺的貓妖身上。

「那咱走便成了。」這就簡單了吧?

又是丫鬟又是未婚妻,現在竟然要她當娘子了?

這凡人的要求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她可是堂堂的喵大人,誰聽過千年貓妖嫁給凡人為妻的?

以前都是形式上敷衍人,這會兒是要動真格的?

成了他的妻,她就不是主子啦,地位還落了他一個老遠。

「走?」魏泊鈞凝眉,「你要離開我?」

「咱本來就是只山林野貓,這幾年是因為你免費供咱吃穿睡,咱才跟你和在一塊兒的,你要娶妻便去娶,咱回去過咱的逍遙日子。」

「你這麼隨意就可以離開我嗎?」魏泊鈞握著小手的大掌不自覺地用力,怒氣盡現字字句句間,「咱們在一起七年的時光,難道你一點都不珍惜?」

他以為只要他開口求親,喵喵必定是會答應的,他們在一起七年了不是?

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拒絕,還說她要走!

「不要對着咱吼!」喵喵生氣地抽開被握疼的手,「誰准你這般吼咱的?你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怎配得起咱尊貴的喵大人!」

喵喵一把抓起裝烏魚子的盤子,懶得再看他一眼,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卡滋卡滋吃得痛快,酒罈抱起,喝得痛快。

魏泊鈞此時的心情,比某一年冬天,被哥哥們強埋在雪中還要冰、還要冷。

對她來說,他仍是跟剛見面時一樣,不過是個供她吃、供她睡、供她穿的「僕人」,其它,什麼都不是?

寬袖內的巨掌緊握成拳,由於用力過度,無法剋制的微顫。

但他不想這麼輕易就放棄。

「你還欠我兩個願望,」他平聲道,「我要你實現。」

在一起七年,他未再許過任何願望。

「什麼願望?」嘴裏塞滿烏魚子的喵喵含糊不清的問。

「與我成親。」

「辦不到。」

「我兩個願望濃縮成這一個願望就好。」他衝來她面前,拿開她手上的盤子,「跟我成親!」

「不要!」食物被拿走,喵喵火大的伸爪劃過了他的前額,細緻的肌膚裂開,鮮血冒了出來。「願望要不要實現由咱來決定!」

「那你走!」魏泊鈞氣急敗壞,自暴自棄的吼,「你現在就走!不要再回來了!」

「你敢叫咱走?」喵喵火大起身,踹向他的肩,魏泊鈞手上的盤子掉落。

「要不是你給咱吃的,咱才懶得理你!又叫咱當丫鬟,又叫咱跟你成親,咱忍耐你很久了!」

「那就別再忍耐了,回去當你的山林野貓,回去過你的逍遙日子!」

「正合咱意!」

喵哺隨意抹抹嘴,兩三下就躍上屋頂,離開前,還朝他做了一個鬼臉,才趾高氣昂的走開。

酒灑了,烏魚子落了一地,而人,不,是妖,走了。

魏泊鈞拿起一塊烏魚子入口,味道鹹得好似眼淚。

他的身邊,什麼也留不住。

他的娘,他愛的女人……

都留不住。

魏夫人跟四個兒子本欲想盡辦法將魏泊鈞趕出家門,讓他在外流離失所,但又怕落人口實,故苦思著堂而皇之的借口,但當魏泊鈞表明想離家的意圖,讓他們不用再煩惱找不到光明正大的借口時,魏夫人卻又不想如他所願。

勾引她丈夫的賤蹄子生的兒子,她是怎麼也不可能讓他過得順心如意的。

魏夫人冷眼看着個子與大兒子一般高,但因為小院落內的各式各樣粗重活兒都自己來,於是身材明顯比兒子們還要健壯的庶子,她溫吞吞的掀了掀杯蓋,動作慢條斯理的,存心讓魏泊鈞多罰站一會兒。

一旁的三少爺聽到魏泊鈞要自動離家,心可樂的啦!

魏泊鈞竟然中了秀才,他心多嘔啊!

他沒通過第三階段的院試,頭上還頂着「童生」的稱號,十三歲才開始上私塾,認識第一個字的魏泊鈞竟然超車趕馬,凌駕哥哥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這十年來,永成縣別說舉人甚至進士了,連秀才都蹦不出一個,所以魏泊鈞連過三試才會造成轟動,加上人又長得高大健壯,俊美瀟灑,這永成縣的未婚姑娘家哪個不芳心悸動的?

魏家四位少爺完完全全被比下去了。

活在自家富貴的井底的公子哥兒以為魏泊鈞就是個死讀書的,才會這麼快就通過三試,只要讓他出了家門,不信他有能耐養活自己。

恐怕連個住處都找不到,餐風露宿,沒多久就死在大街上了。

對了,還有他身邊那個丫鬟,長得秀美圓潤,莫名的就是會吸引着他,一直想要靠近,但魏泊鈞那傢伙,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出來阻撓,那可愛得像貓咪一樣的姑娘,就躲在他的背後,然後朝他做鬼臉。

氣死了呀!

不過因為她的鬼臉太可愛,他還是可以原諒她的。

三少爺的腦中幻想着魏泊鈞衣衫襤褸,如乾屍一樣躺在街上,眾人紛紛走避,而長得像貓咪,名字還叫喵喵的可愛丫鬟渾身光溜溜地躺在他懷裏,就忍不住嗤嗤笑出聲來。

魏夫人橫眼掃過,三少爺這才略斂過分得意的神色。

「娘,弟弟要出去就讓他出去啊,反正他都已是立冠的年紀了,再仰賴著家裏也是不好。」

魏泊鈞小三少爺兩歲,他是在老四齣生滿月的時候被懷上的,所以三少爺很清楚他的年紀。

「就算已是立冠之年,總還是魏家的香火,怎可隨意離家?」

這聞言瞠目的不僅有魏泊鈞,三少爺同樣驚愕。

「娘,你不是一直想……」把魏泊鈞趕出去的?

一旁聰明的嬤嬤適時掩住了三少爺差點就要說溜的嘴。

「總言之,這話別再提了。」魏夫人放下茶盅,「沒事的話,我要休憩了。」

魏泊鈞還以為大娘樂見他離家,可再仔細想想,他是思考得太淺了。

大娘怎可能讓他順心如意的照着自己的意願而行?

她巴不得他日子難過啊。

從前方偏廳走回小偏院的路上,魏泊鈞一手環胸,一手抵著唇沉思,要怎麼破這個局。

「喵——」

長長貓叫聲傳入耳里,他驚喜抬起苦惱的眸,「喵喵。」

在他面前的是一隻白色小貓,大概才出生一個月,模樣非常可愛。

不是喵喵。

喵喵就算幻化為貓,也不會是只稚齡小貓。

她說剛出生的模樣看起來太嬌弱,好像隨時會被作掉……是說她就算變成大白貓,在他眼中還是很嬌弱啊……

只不過骨子裏兇悍得要命。

他沮喪失望的低下身,朝小白貓伸出手。

「過來。」魏泊鈞嗓音輕柔低喚,就像對喵喵的呢喃細語。

小白貓走過來,朝他的指尖嗅了嗅,伸出粉紅小舌舔了兩下,魏泊鈞大掌伸過去,將小貓托抱起來,置於胸口。

他想念他在私塾上課的那段時間,喵喵常會幻化作同樣色系的白貓,陪着他上下課。

有時她懶得變回人身,就會像這樣任由他抱着,舒適的在他懷中睡着,讓他一路抱回家。

他以為,他們兩人感情夠好也夠深。

他也知道,喵喵會在暗地裏報復曾欺負過他們的人。

他們同食共寢,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他早早就準備着,待他得了功名,他要娶喵喵,與她成為一對鶼鰈情深的結髮夫妻。

他從不曾想過,喵喵會拒絕。

更沒想過,她會離開得這麼決絕。

好似……好似她對他,一丁點情都沒有。

自始至終,都是他的一相情願。

眼眶因酸苦而泛起紅意,突然有種這七年來的用功努力,不知到底是為了誰的感慨。

「蘭蘭。」不遠處,有道嬌嫩的嗓音揚起,「蘭蘭,你去哪兒啦?」

沒一會兒,一名上著沉香色對襟衫子,下穿白杭絹畫羅裙,腰帶打了個蝴蝶結,兩端長長垂至膝下,對襟處綴了塊雲形玉佩,衣裝典雅的秀麗女子出現在魏泊鈞眼前。

姑娘大概沒料到竟然前路會突然冒出個溫文俊朗的美男子,小臉一紅,嬌羞的低下頭去,又聽聞小貓的喵喵聲,慌張張的又抬起頭來。

「啊,蘭蘭……」娟秀的小手指著小貓,躊躇不敢上前。

「是你的貓?」魏泊鈞上前。

「是……」姑娘點了點頭,不敢直視那雙深邃的黑眸。

「表小姐。」一名丫鬟匆匆跑過來,「奴才剛才好似有聽到貓叫聲……」

語音戛然而止,魏泊鈞以前的丫鬟——平兒,怔愣在原處。

聽到「表小姐」三個字,魏泊鈞便知道她是誰了。

大娘的弟弟的女兒,最近上門來作客,魏家目前尚未娶正妻(僅納了小妾跟通房)的老三跟老四各自使出渾身解數,想奪得美人芳心的表妹高瑜芯。

魏泊鈞沒有多語,默默將小白貓遞給高瑜芯,頷了下首后便走了。

他開步還沒多久,主僕對話尚聽得一清二楚的範圍,就聽到高瑜芯好奇的問平兒——

「那位公子是誰?」

而平兒以帶着鄙視的語氣回道:「那是五少爺,不過他是庶出的,不得夫人的心,表小姐無須搭理他。」

接下來她們再說了什麼,魏泊鈞已經聽不見,也不想聽了。

魏家上上下下連奴僕都看他不起,又不是今天才開始,該怎麼離開魏家才是現下第一重要的問題。

等他順利將這件事解決,他要去把喵喵找回來。

她「離家出走」三天了,吃得好嗎?

睡得好嗎?

春寒料峭的,會不會病了?

明知人家是妖,活了千年以上的妖,生存能力不知強他千倍萬倍,但他還是會擔心,氣過了,仍冀望着她哪一天早上躺在他身邊酣睡着,或是在灶房內找著食物。

如果她不回來,那麼他就去找她。

他要告訴她,不用與他成親,他也不會跟任何人成親,他們就以現在的模式,一直一直相依為命。

他再也不會逼她實現他的願望了。

只要有她在身邊,他不需要任何願望。

魏夫人不肯放他走,魏泊鈞左思右想,決定找上縣太爺幫忙。

他幫了縣太爺幾次忙,請託他應該能成功吧?

魏泊鈞上門求情,縣太爺沒有二話,但有條件——

「等你離家自立,得來當我的師爺。」

這條件讓他既驚訝又開心。

這下他便不用煩惱開銷來源了。

怎麼養活自己跟喵喵他心中自然有腹案,他擅長吃食與做學問,現在既有秀才功名,到學堂授課應該不是問題,而且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也夠半年以上的開銷,所以他是不擔心的,縣太爺邀請他擔任師爺一職,更是天助。

因喵喵「離家出走」而低落的心情因此好了些許,歸家的路上魏泊鈞不忘大街小巷尋找喵喵的行蹤,過往帶她走過的街道,他巡過數次,直到日頭偏西,才帶着一身憂悶回到小偏院。

從來,他的飮食都是自己處理的。

大灶房那未準備他的份,他就到那拿了食材自個兒開火,所以才造就他一身信手捻來便是美食的功夫。

但是今日,竟有個貴客上門了。

因為喵喵不在,他也懶得費心思,隨意煮了碗雜菜粥,坐在灶房內,專屬於喵喵的椅子上,幾乎是一口眼淚一口粥的用着晚膳。

他對於魏家人外表乖順,實際上是個倔強的孩子,不管他們如何虧待他,死也不肯掉下一滴淚。

哭了,就輸了。

但是喵喵的離開,卻是讓他難過得無法強忍。

他痛苦得像是心臟整個被摘除了,胸腔內空空蕩蕩的,只有咸而苦澀的淚水。

當他吃完半碗粥時,突然有鞋履踏上碎石地板的聲音傳來。

是喵瞄?

魏泊鈞連碗都來不及放下,興沖沖的奔了出去,嘴裏還含着粥,手上還握著調羹,跑得太快,部分粥撒了他也顧不及,一心只想見侵佔了他胸腔位置,那個既調皮又兇悍的姑娘。

但來的人,不是喵喵。

是魏家表妹——高瑜芯。

前方提着燈籠引路的是一臉不情不願,七年來首次重回「故地」的平兒。

斂了嘴角的笑,魏泊鈞才要開口問高瑜芯跑來偏院幹啥,就看到高瑜芯以袖掩嘴,一臉忍俊不住,還發出了銀鈴般的笑。

笑啥?

魏泊鈞不解,也懶得問。

「表小姐有事嗎?」他將嘴裏的粥咽下去才開口。

「晚膳時未見五表哥,不知表哥吃過了沒,所以過來關切一下。」高瑜芯見他像個孩子唇邊還有殘粥,忍不住失笑。

魏泊鈞聞言凝眉。

表小姐來幾天了?

他不太清楚,不過很確定至少今天不是第一天,否則,位處於偏院,前面啥小道消息流到他這來,至少都七天後了。

前面數天他都未在飯廳出現,表小姐從不覺得奇怪,今天突然上門關切,是在唱哪齣戲?

警戒心陡地升上來。

哥哥們想找他尋開心,也是用這樣的招數,笑得越和善,背後的惡作劇越兇狠。

自從有了喵喵后,哥哥每次整他,之後都會受到報復,他們可能察覺到不對勁吧,上門來欺負他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甚至這裏還流傳著有他母親陰魂存在的流言。

他這兒乾淨得很呢,只有一人一妖,由於喵喵強勢,無鬼敢上門來,除了幾個不長眼的,或者像吳俊明那樣有強烈希冀的,但都讓喵喵一個指甲片就彈到十里之外了。

這位表小姐該不會是平兒提了他的地位卑下,所以也想來找樂子?

他沒打算讓表小姐有機會找他麻煩,過幾天縣太爺就會上門來為他說項,要是表小姐氣到或傷到,大娘不知會怎麼修理他。

「謝……謝關心。」這「表妹」兩字實在難出口,「我已在用膳。」

「表哥在吃什麼?」高瑜芯直接上前來探看。

魏泊鈞立刻渾身緊繃。

「這是什麼?」高瑜芯好奇的問。

「雜菜粥。」魏泊鈞嗓音平板。

「聞起來很香,丫鬟煮的?」

「我自個兒煮的。」

「真的?」高瑜芯驚訝的小手掩口。「介意我嘗嘗嗎?」

「表小姐,」一旁的平兒出聲,「這種粗食,不適合您高貴的身分。」

「這是表哥親手做的,怎可以說是粗食?」高瑜芯輕斥了平兒一頓。

平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就算魏泊鈞已是個秀才,平兒仍認為他是魏府最下賤的人種,打從心眼裏瞧不起他,沒想到竟因為他而挨罵,可讓她著惱了。

她很想對魏泊鈞發火,卻又不敢,因為——

「表小姐,咱快離開這,聽說這兒鬧鬼啊。」說話時,平兒還四處東張西望,眸中有着驚懼。

那次她莫名其妙受傷,傷口不知為何非常難好,聽說有個門房也受了跟她同樣的傷,受傷時,都有魏泊鈞在,後來再加上四位少爺有時會無緣無故受傷或受到驚嚇,讓她確定這個地方~定有鬼,偏院這兒鬧鬼的謠言,也是從她開始傳的。

「有表哥在不用怕的。」高瑜芯早聽過平兒「警告」了,但若真的鬧鬼,表哥怎麼會健康安好的在此住了二十年呢。

高瑜芯對他展露柔雅的微笑,但看在魏泊鈞眼中,卻是充滿惡毒詭計。

「這裏的確鬧鬼,表妹還是快走吧,免得被嚇到了。」

這主子親口說的,就由不得高瑜芯不信了。

但是下午那一晤,又聽聞他是今年的新科秀才,高瑜芯早對他充滿孺慕之情,就算鬼現身,也是給她機會親近他而已。

「有表哥在,芯兒不怕。」

她擅自取走魏泊鈞手上的調羹,舀了一口粥,當着魏泊鈞的面,優雅地吃了下去。

「這粥真好吃。」高瑜芯難掩驚訝,「表哥,你真行,竟能煮出這麼好吃的粥來。」

她的殷勤讚美,魏泊鈞完全不為所動。

「表妹既已嘗過,還是早點回房安歇,否則我怕等等鬼出現,會嚇壞表妹。」他冷漠的送客。

「就說了有表哥在,芯兒不怕。」高瑜芯巧笑倩兮,又舀了第二口粥。

才要放入嘴裏,忽然聽聞頂上有人大喊——

「放下我的粥!」

眾人聞聲抬頭,只見屋樑上一團黑影,就一雙水眸在烏雲半遮月的昏暗中,仍明亮得嚇人。

那團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下屋樑,直接搶走高瑜芯手中的調羹,還有魏泊鈞手上的粥碗。

「呀!」高瑜芯嚇得開口尖叫,蓮步移向魏泊鈞,撲進他的懷裏。

但她撲了個空,還踉踉蹌蹌地差點就摔倒在地。

魏泊鈞早在她撲過來的剎那,先行一步閃開了。

「表小姐。」平兒連忙將高瑜芯扶正,燈籠內的火苗顫動不止,「有……有有有有……鬼……」

兩名主僕抱在一塊兒發着抖。

「表……表哥……」高瑜芯伸往魏泊鈞方向的白皙小手抖個不停,「你別……別靠近鬼……」

魏泊鈞站到黑影前方,身後的燈籠燭光照出半張細緻小臉,一隻小手正將碗內的粥拚命推向嘴裏,三兩下就凈空。

他神色如常,幾乎是面無表情,但眸色激動,堆棧的情緒複雜。

「再來一碗。」小手朝他伸出,嗓音宏亮。

魏泊鈞越過那碗,用力抓緊纖瘦的雙肩,瞪着那高度不過到他肩膀的小個子。

「你這幾天到底去哪了?」

「咱去哪了,豈是你能過問的?」喵喵的語氣一樣囂張跋扈。

「不能過問,就不給你粥吃!」魏泊鈞咬牙切齒的威脅。

「啥?你敢不給咱粥吃?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不給你粥吃!」魏泊鈞一把將她狠狠摟進懷裏,「你吃完了就會走了!不給你粥吃!」

「表……表表……」高瑜芯看見魏泊鈞竟摟着一個姑娘,心都要碎了,「這位……是誰?」

「他主子!」回應的自是喵喵。

「主……子?」高瑜芯納悶她是否聽錯了。

「對,」魏泊鈞轉頭回道,「我主子!」

「怎會……」高瑜芯頭一陣暈。

「表小姐!」平兒連忙將人扶穩。

「表哥,」高瑜芯沖了過來,抓着魏泊鈞的手臂道:「你怎麼會成為她的奴僕呢?你欠了她錢嗎?若是這樣的話,我去跟姨母說,叫她幫你的忙。」

高瑜芯的臆測讓魏泊鈞甚感啼笑皆非。

先別說她竟然以為他是欠了喵喵錢才成了她的僕人,高瑜芯妄想大娘會出手幫他,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喵喵一雙大大的圓眸先是瞪着魏泊鈞臂上的白嫩嫩素手,再瞪向揉合著焦急與困惑的清麗小臉。

她覺得胸口泛揚起一陣不悅。

大大的不悅。

很想把那隻手直接咬下來的不悅。

她沒二話,抬起手,圓潤的指甲片在剎那間變得又尖又長,對準高瑜芯細緻的手腕,就要劃下去。

魏泊鈞一看到她抬手,眸中又泛起凶意,便曉得喵喵要幹啥了。

「住手!」他大掌立刻包覆貓爪,長長的指尖瞬間插入他的掌心,差點就要穿出數個洞來。「帶表小姐走!」他忍痛命令平兒。

「你幹啥阻止咱?」喵喵氣得跳腳。「放手!我要划斷她的手!」

一聽到那暴躁的威脅,平兒不敢再有耽擱,認定這個人八成是惡鬼化身,

瞧那雙眼睛還閃著奇異的金光,實在好嚇人啊!她蒼白著臉,不管高瑜芯有多不願,半推半拉的將高瑜芯帶離不祥之地。

「你幹啥划斷人家的手?」魏泊鈞將喵喵轉正面對着他,「她又沒有害到誰或欺負了誰!」

「她碰了你呀。」

「啥?」

「咱的東西誰都不準碰!」

喵喵原以為離開就沒事了。

怎知離開之後,才知啥是思念。

透心蝕骨的,叫她連睡覺都不安穩。

時間沖淡不了任何想念的焦慮,甚至越來越為濃烈,所以她決定回來,順他的意,如他的心,一起過日子。

怎又知,她才不在幾天,這傢伙就給她「紅杏出牆」了!

魏泊鈞胸腔急遽起伏。

「你不是不要我了?」三天的思念、焦慮、不安、孤獨寂寞化成一團怒火噴向了喵喵,「任意把我丟下,肚子餓了才想要回來找我,現在人家不過碰了我一下,你就擺起主子架子來了?」

「你剛不也說我是你主子?」

魏泊鈞瞪着她,恨恨地瞪着。

「也許,該被放自由的是我。」

讓被禁錮在她身上的心,自由。

他以為只要她肯回來,他什麼都願意妥協,但他的慾望,比他想像中還要深還要強。

他並非只是卑微的要一個陪伴而已。

他希望她也能同理的對待他,不成親沒關係,但至少……至少在一起這麼久了,多少也該有點情誼存在吧?

像親人、像朋友一般的情誼啊。

但對她來說,他只是個「東西」。

幫她張羅吃穿時叫「奴僕」。

除此外,啥都不是。

她今日回來也與他無關,只是想吃東西了。

魏泊鈞未再多語,走進灶房將碗盤給清洗了,手上的傷口碰觸到清水十分疼痛,喵喵見狀想拉過來端詳個仔細,也被他一手揮開,不管她在旁邊一直嚷叫着她還要吃飯也未搭理她。

將洗乾淨的烹調用具與碗盤放入餐櫃,他默默走向後方的房間。

「喂!」一直得不到響應的喵喵生氣的在房間入口擋住他。「你鬧啥子脾氣呀?」

「當初是你要走的不是?」魏泊鈞壓抑著怒氣,「要走便走,我也沒打算留你,你是妖,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哪有資格留你在身邊!」

魏泊鈞繞過她,進了內寢。

喵喵微嘟著小嘴,忽然沖了上來,跳上他的背,咬上他的肩頭。

「啊!」魏泊鈞感到疼痛,五指抓上喵喵背後的衣服,想將她拉下來。

瞄喵強硬地抓着他的肩,雙腿纏住他的腰,不管魏泊鈞如何用盡方法,就是不肯下來。

「喵喵,你幹啥?」熱熱的液體從他的肩頭流下,滑入衣領內,他曉得她咬下的傷口已經流血了。「下來!快下來!放開我!」

喵喵死也不肯放。

「好,」魏泊鈞惱怒的重嘆口氣,指著頸側的頸動脈處,「這兒,你就朝這兒咬下去吧,當初是你在山上救了我,這條命就賠給你了!」

肩頭上深深陷入的尖齒,好一會兒才離開了。

魏泊鈞閉着眼,等着她終結他的生命。

「咱不殺人的……咱不殺人的!」喵喵生氣地嚷着,跳了下來,一腳踹向他的肚子,魏泊鈞抱着肚子後退,小腿肚絆著床鋪,人往後摔跌了下去。

喵喵跳上床坐在他的肚子上,雙手按着他的肩,聲撕力竭的吼著,「咱就跟你成親嘛,這樣總可以了吧?跟你成親了,你就不準再不理咱,不跟咱說話,還不煮飯給咱吃!聽見了沒?而且不準跟其它姑娘打情罵俏!不準煮飯給別的姑娘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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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氣急敗壞的怒吼一字一句打入魏泊鈞耳中,身上的姑娘吼得激動,圓潤的眸竟隱約有淚光閃動。

他明白了。

她也是離不開他的對吧?

所以負氣出走了三天,她還是回來了。

只是一回來,只因他煮的粥竟被其它女人吃了,所以她生氣的一把搶走,還不準高瑜芯碰到他,即使只是輕握着他的手臂,也是一樣不準,才會怒氣沖沖地想划斷她的手。

原來是這樣。

囂張跋扈的喵大人,吃醋了。

「說話呀!」見他還是嘴巴閉得緊緊,喵喵惱怒的搖他的肩,「咱已經紆尊降貴的答應與你成親,你怎麼還是……」圓眸瞬間瞪得老大。

魏泊鈞低下螓首,薄唇貼上喵喵喋喋不休的軟唇,將小小的秀嫩雙唇含進口裏。

他翻過身來,把喵喵壓在身下,低首再次吻上,青澀的舌探入小嘴內,吮嘗甜津的芳美,撥弄喵喵僵直的舌尖。

圓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她的眼睛實在太大了,想要忽略掉那樣專註的注視實在有難度,魏泊鈞只得放開她,俊容隱約泛著羞赧的紅光。

「我很高興。」他抿了下唇,舌尖還殘留着她的芳甜,牽引下腹部熱潮的流竄。

喵喵忽然推開他,從他身下爬出來。

「喵……」他一時情不自禁的侵犯,嚇着她了嗎?

喵喵一爬出來后,立刻將他推倒,他的後腦杓還因此撞著了牆,發出「叩」的聲響。

手才要抬撫摸撞著的地方,喵喵硬是將他的手拉下,一把扯開他的衣領,往他肩頭的傷口舔了下去。

舔完之後,還未忘他掌心的傷處,血漬舔凈后,一道薄膜形成,不再流血,疼痛也一併被帶走。

「你的血,」她指著自個兒的臉頰,「抹上我的臉了,乾的時候好癢。」

那是他掌上的傷口流的血。

「抱歉。」

「你也要幫我舔乾淨。」她將小臉湊過去。

魏泊鈞笑着捧過小臉,以舌頭幫她臉上的血跡清理乾淨。

喵喵轉過頭來,粉唇抵上他的,「再來一次。」

她學着他的動作,將舌頭喂進他的嘴裏。

相互回應的唇舌,激蕩出熱情的火花,清清淡淡的淺吻很快的發展出熱切的深吻,放肆得像要吞入彼此。

過了不知多久,四片唇終於分開,呼息皆重,情慾在眸中蕩漾。

對視了一會兒后,兩具身軀再次相擁,唇與唇依然貼得緊密,不同的是,喵喵開始扯他的腰帶。

獸性本能湧現,沒什麼成親后才能圓房的規矩,她把他的衣服卸了,同樣命令他脫掉她的衣服。

魏泊鈞還有些羞澀,畢竟他可沒脫過姑娘的衣服啊!

他的動作太溫吞,喵喵生氣地要他快一點,小手毫不客氣的握住早就已經高挺的男性,送往溫潤潮濕的腿心。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肚子餓。

一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喵喵,由於昨晚只喝了半碗粥,清晨又「運動」了一回,這人睡沒一下,就餓醒了。

她張開眼,想叫魏泊鈞去煮飯,沒想到隔壁早就空空。

他是幾時就起床的?

喵喵輿他生話了七弈畤間,從不請變。

緊接着,她聞到食物的香氣了。

她披了件外袍,腰帶隨意扎了個結(反正這兒只有他們兩人住),赤著裸足,小跑步至灶房。

正在小碟子內放了點湯試味道的魏泊鈞轉頭便見一隻嘴饞的貓,涎著臉,輕盈的奔來。

「好了嗎?」喵喵輕快地問。

「快好了。」

他再撒了點鹽,確定湯的味道沒問題,便舀了碗湯在一旁冷水裏放涼。

「天氣還很涼,衣服得穿好不然會着涼。」他活像老媽子一樣幫她將外衣穿好,腰帶重新打上。

整理衣領時,不小心看到她粉紅花蕊似的乳尖,腦中立刻浮現她早上在他身下放浪嬌吟的模樣,俊龐立刻紅了起來,湯還沒喝,身子就熱了。

「咳。」他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去,怕體內騷動又起。「你先回屋裏等,等我把其它配菜弄好,就可以用膳了。」

「好。」喵喵輕巧的踱來灶房門口,忽地旋身,將正準備把青菜放鍋熱炒的魏泊鈞拉下頭來,用力吻了上去。

「喵喵……」鍋內油煙正冒,這樣很危險的。

「快點!」她嬌笑着張開雙手,像只蝴蝶翩翩飛出灶房。

魏泊鈞手指拂過被吻的唇,唇角笑紋深陷。

高瑜芯在喵喵回來的那天晚上,就開始發高燒,且囈語不斷。

魏夫人請了幾位大夫來看診,皆查不出病因,真是將她給急死了。

這人好好的來她家玩,卻生了病回去的話,她要怎麼跟弟弟交代?

總管嬤嬤見狀,給了魏夫人提議,「奴才看錶小姐的癥狀,恐怕是撞到邪或是沾到不凈物了。」

「啥?」魏夫人畫得細緻的眉頭重重蹙起,「不凈物?」

「奴才建議夫人何不叫丫鬟來問個仔細,問問表小姐生病那幾日,去過哪了,是不是衝撞到神明或者誤踩了死者的地盤,說不定得請高僧或道士才能解決。」

魏夫人思前想後,這大夫是看不出個問題來,總管嬤嬤的提議十分有可能,決定將平兒叫來問個明白。

因為高瑜芯受了傷,每日都心驚膽跳的平兒一見到魏夫人,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

「奴婢罪該萬死!」

這話一聽便知有玄機。

「表小姐生病前幾天是否有去過什麼地方?」

「稟夫人,表小姐發病的前一天晚上,曾經不受奴婢勸阻,硬是到了五少爺的偏院去了。」

「五少……」魏夫人當下背部一陣麻,「泊鈞?」

她不由得記起數年前,魏泊鈞的母親曾經夜夜入夢來糾纏,威脅她若不讓魏泊鈞上學,就要害死魏家人,首當其衝就是奪她性命。

幸虧,她讓魏泊鈞去上學后,惡夢果然不再發生,她才鬆了口氣。

難不成那陰魂還在偏院,所以高瑜芯踏入后,中了邪?

「那天晚上,我們到了偏院沒多久,屋樑上突然冒出一個怪物,長有尖嘴獠牙,眼睛跟月亮一樣大,牠對錶小姐大吼大叫,表小姐一定是因此受到驚嚇,才昏迷不醒。」

「可惡!」魏夫人怒拍扶手而起,「果然是偏院的陰魂作怪!」

八成是魏泊鈞的生母,一直盤據在那,看瑜芯柔弱可欺,便故意將她嚇出病來。

「夫人,那兒真的有鬼,平兒還因此受過傷的。」平兒拉起袖子,上臂四條醜陋疤痕盤據,「請夫人救救表小姐。」

「總管嬤嬤。」

魏夫人一叫喚,立於左後方的總管嬤嬤立刻上前來。

「請夫人吩咐。」

「你有認識的得道高僧或者法力高超的道士?」

「夫人,奴才有位遠親正是位道士,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收過的精怪跟孤魂野鬼不計其數,必定有辦法讓偏院的陰魂魂飛魄散!」

「那好,將人請來!只要他能讓表小姐恢復神智,收服偏院陰魂,必定重重有賞!」

晌午過後,縣太爺託人帶了封信給魏泊鈞。

急事,速來縣衙。

短短六個字,讓人看了挺心慌焦慮的"

魏泊鈞也不啰嗦,將信件折好塞入胸口衣領內,起程前往縣衙。

在縣太爺面前,喵喵是丫鬟身分,商議事情時,無法讓她在旁,乾脆留她在家裏睡覺。

行色匆匆的他來到縣太爺所居的縣衙後方的內宅院,額上布著着急的汗。

他不像四個哥哥出入都有馬車,就連上學他都是走路去的,很習慣快走,不過到縣衙少說也要走半個時辰,即使是尚帶寒意的初春,也是走得一頭汗。

「大人找草民何事?」已是秀才身分的魏泊鈞見到縣太爺無須跪拜,僅拱手行禮。

「你該換自稱了。」縣太爺撩撩頷下鬍鬚。

「呃……卑職……」不習慣的自稱,讓他有些難為情。

他本以為縣太爺急着找他,是無法替他去魏家說項,看樣子似乎不是這回事,這讓他寬了心。

也許是什麼難解的案件吧。

「先坐。」盤腿坐在案桌前閱公文的縣太爺吩咐丫鬟拿張坐墊來,便叫下人退下了。

魏泊鈞盤腿正襟危坐。

「我問你啊,你養的那隻貓還在嗎?」

縣太爺知道魏泊鈞養了只白貓,不過他並不知道那是喵喵變的。

對此問題深感困惑的魏泊鈞點頭,「還在。怎麼了嗎?」問的是喵喵,他的語氣不免透出焦急。

該不會縣太爺怕貓,希望他當了師爺之後別養了吧?

「是這樣的,昨晚我夫人做了個夢。」

「夢?」

「這說來有點玄,不過我夫人做的夢只要跟裏頭的人是認識的,通常都會成真。」

「呃……草民……卑職不解,還請大人說明。」

「你年輕,可能沒聽說過,大概二十幾年前,應該說更久遠以前,反正就是我家夫人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永成縣流傳一段話——凡戴敏敏出現之處,必有屍體。」

「戴敏敏指的是……夫人?」

「沒錯,她年輕時很容易找到屍體,跟我成親后,連預知夢都有了。後來大概是年紀越來越大吧,這本事逐漸消失了,就偶爾做點跟自家人有關的預知夢,但每一次都很準的。」

魏泊鈞聞言,這才明白,為啥縣太爺嘴上不說,但其實對於他看得到鬼一事瞭然於心,且沒有任何排斥。

原來其夫人本身就不是尋常人啊。

「那麼夫人是夢見我家的貓怎了嗎?」事關喵喵,他十分着急的追問。

「內人夢見那隻貓被抓了,關在籠子裏頭,不曉得被帶到哪去了,你因此拋下一切,四處追尋那隻貓,窮其一生都找不着,最後客死異鄉。」

這「客死異鄉」可是大事啊!

況且他才將人招攪來當師爺,尚未人盡其才,就因為貓被抓,拋下工作,追貓而去,這可是大事,所以縣太爺才急急忙忙的把人給找來,要他快點防範,免得魏泊鈞失了愛貓,而他失了人才。

「啥?」魏泊鈞吃驚的手緊抓着案桌。「會被抓?」

莫非,又跟他遇見喵喵之前一樣,那貪睡的貓,在睡夢中,被個道士抓起來,關進人形娃娃了?

「內人的夢通常在兩三天內就會成真,你快回去把你家的貓藏好。」

「好的,謝大人。」魏泊鈞趕忙起身行禮,轉身就要離去。

「對了,」縣太爺喚住他,「內人說,貓被抓的時候,隱約有看到魏夫人的臉,或許跟她有關。」

「我明白了,請大人幫我向夫人道謝。」魏泊鈞急得臉色有些蒼白。

喵喵現在人就在家裏睡覺,萬一他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事情可怎辦?

「別放在心上,你快去藏貓吧。」縣太爺揮手要他先去處理自個兒的事。

「我手上的事情趕忙處理完,過兩天就過去幫你跟魏夫人說離家的事。」

「麻煩大人了。」魏泊鈞朝縣太爺深深一揖,快步離開。

魏泊鈞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寢房,看見喵喵將被子捲成一條抱在懷裏,香甜的睡着,他大鬆了口氣。

這人一放鬆,膝蓋竟然有點無力了,滑落在地。

他猜他可能一路急跑回來,加上情緒實在太緊繃,所以才會支撐不住。

聽到床前聲響,喵喵納悶的張開一隻眸。

「你回來了?」她打着呵欠,伸了只手過去,與他相握,倒頭繼續睡。

「喵喵,你先別睡,我有重要事要跟你說。」

「你說,咱聽着。」

魏泊鈞將縣太爺夫人的預知夢說了一遍。

「夢的事何須當真?」為了個夢緊張兮兮的,喵喵覺得好笑。

「縣太爺不可能隨便開玩笑戲弄我的,他說夫人的夢都很準的,而且你以前不是曾被個道士收在娃娃里嗎?」怕她忘了,魏泊鈞拉開五斗櫃,拿出一直被他藏在抽屜深處的娃娃,「你在這娃娃內被關了好多年,你忘了嗎?」

一感受到從娃娃身上散發出的「邪惡氣息」,喵喵陡地完全清醒了。

「你幹啥還把那娃娃留着!」喵喵尖叫。

「我那時撿了回來,就把它收在抽屜里,後來我就忘了。」

「快把它丟掉!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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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31 00:04: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難怪她有時經過五斗櫃時,都覺得那兒怪怪的,好像有什麼不祥之物,不過她自恃功力高強,所以未曾放在心上,也懶得為了個莫名直覺翻箱倒櫃(她沒這麼勤快),誰知道那個臭娃娃竟然一直在她身邊七年啊。

「我現在就去把它燒掉。」

魏泊鈞二話不說將娃娃扔進爐灶內,點了火直接當柴燒。

「既然都生了火,那就做點小點來吃吧。」喵喵非常「物盡其用」的說。

「想吃啥?」

「上回你將青豆磨成泥,再冰鎮在池水中的那個點心味道不錯,就做那個吧。」

「好,」對於喵喵的要求,他向來都是百應百諾,「我看看還有沒有青豆喔……」

做完了點心,與喵喵商量過後,魏泊鈞決定到魏夫人身邊找出喵喵為何會被關的原因。

不過,若是他本人去問,一定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只能動用「非常手段」了。

這整個魏家最乾淨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所住的偏院了(不知是否因為有貓妖的關係),除此以外的宅院他處,多多少少都可以看到鬼魂的存在,那些鬼,大都是枉死的奴僕。

平時,他盡量不去正眼看這些鬼魂,以免被發現他瞧得見他們,難以預料會有什麼事發生——他曾經有次到了河邊,與個水鬼打了照面,差點就被拖去河裏抓交替了,還好喵喵及時趕到,否則小命早就休矣。

但這次事關緊急,他只好找上這些鬼魂,還不準喵喵跟來,免得她一個不爽,把人家彈走,那就啥都別問了。

行來正屋前的花園,在大門口,有個陰魂長期跪在這。

他小時候曾經看過她,是個貌美的丫鬟,聽說,因為她爬上魏老爺的床,被魏夫人發現,活活打死了。

打死前,她就是這樣跪在正屋大門口,祈求夫人的原諒,故死後,還是一樣的姿勢。

曾經,魏泊鈞在能見鬼后,因為這個丫鬟的故事而在宅院內四處尋找母親的蹤影,尋過一遍又一遍,沒見着母親的鬼魂,讓他鬆了口氣。

他因此打從潛意識裏相信母親應該在外頭好好的生活,等着他有天將人接回身邊。

不知這次的秀才榜,母親有沒有看見?

她會不會為兒子得到功名而感到開心呢?

還是,她早已經未住在永成縣了?

魏泊鈞撇下多餘心思,注意周遭沒人後,快步走來陰魂面前,蹲下。

他記得她叫——蝶兒。

「蝶兒,」他小小聲問道,「你最近有沒有聽說,夫人想找道士或者什麼來收一隻貓的事?」

蝶兒頭低垂著,不發一語。

「蝶兒?」魏泊鈞又再問了兩次,蝶兒終於抬起頭來了。

一張愁容佈滿淚,哀哀哭泣著。

「求您,饒了我,奴婢不是故意的,請夫人饒了我!」蝶兒手伸了過來想抓緊他的手。

魏泊鈞只覺得一股透心涼意在手臂上纏繞,凍得他打冷顫。

「蝶兒,你別哭,夫人已經懲罰過你了,你不用繼續跪在這了。」

「您是說,夫人原諒我了嗎?」

「對,夫人已經原諒你了,所以你快起來吧,別跪了,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太好了!夫人原諒我了!太好了!」淚珠兒點點滴落,墜落於地時,揚起了煙塵,那漂亮的身形緩緩消失不見,淚珠似泡泡般往空中飛去。

「……」魏泊鈞傻眼了。

這……別告訴他,因為他一番話,這跪在此處多年的陰魂,終於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了……

真是糟糕!

魏泊鈞煩躁的咬着手指。

蝶兒是離正屋最近的鬼魂,最有可能得知魏夫人跟道士的關聯性,這下她升天或下地府了,那……他第二個要選誰?

「汪。」

魏泊鈞低頭,看到一隻狗兒在他腳邊熱情的搖著尾巴。

「對了,大黑在這個家待了十幾年,常四處跑來跑去,說不定也曉得原因。」魏泊鈞心切的蹲下身,問魏府已死去約三年有餘的看家犬,「大黑,你聽說過夫人最近要請道士或什麼來抓只貓的事嗎?」

「汪汪。」

「大黑,你能否說人話?」

「汪汪汪汪。」

「……」他跟只狗問個啥呢?

他覺得自己真是蠢了。

「咱幫你問吧!」

魏泊鈞抬頭,赫見蹲在屋頂的喵喵。

「喵喵,你怎麼來了?」魏泊鈞緊張的四顧張望,「你不能來主屋的。」

喵喵只是個三等丫頭,就連主屋的庭院都不能踏入,若被人發現,鐵要被責罵的。

「咱是喵大人,想去哪便去哪。」喵喵輕盈躍下,直接跳到大黑面前。

大黑一看到喵喵,真是看到天敵了,狺狺低吼,露出尖銳的犬齒。

「叫個屁!」喵喵毫不客氣直接一掌拍向狗最脆弱的鼻子。

「嗚嗚嗚……」大黑害怕的夾着尾巴落荒而逃。

「給我回來!」

喵喵追了過去,沒兩下就追上,將大黑扔回至魏泊鈞眼前。

「嗚汪汪……」大黑泣訴天敵的殘暴。

「快告訴我,」喵喵的身形霎時在大黑面前,脹大了數倍,大黑嚇得渾身顫抖不止,尾巴夾在雙腿之間。「那臭婆娘是不是打算除掉我?」

「汪汪……汪汪汪汪汪……」

「喵喵……喵喵喵……」

聽他們一貓一狗,用着他聽不懂的動物語言說話,魏泊鈞只得站在喵喵的身後,如護衛般密切注意周遭,萬一有人出現,好以最快的速度將人帶走。

好不容易一貓一狗溝通完畢了,魏泊鈞謝過大黑,與喵喵兩人一塊兒回到偏院。

路上,喵喵告知大黑給予的情報。

「表妹生病了?」魏泊鈞詫異。

見魏泊鈞關懷之色明顯,喵喵立時覺得胸口酸水直冒,話語間不由得帶了醋意。

「很心疼嗎?」

「她可能是那天晚上被你嚇到的,我找機會過去看看好了。」

「咱哪兒嚇她了?」喵喵不平的嚷,「咱又沒鬼模鬼樣,甚至想傷她的手都被阻止了呢!」

那個女人敢吃她專屬的食物,還敢碰她的「人」——現在應該叫「相公」——她一點教訓都沒給呢,現在卻怪到她頭上,這分明是冤枉!

「表妹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稍微大一點的刺激就受不了了吧。」魏泊鈞如是猜測。

其實他也不覺得喵喵那天的表現哪兒嚇人了,嚴格來講,就比較像個罵街的潑婦而已,還是因為他習慣了,所以覺得平常?

「那是她太嬌弱,關咱啥事!」喵喵怒而撇過頭。

後知後覺的魏泊鈞這才發現,喵喵吃醋生氣了。

「是她膽子太小。」魏泊鈞安撫喵喵道,「她要像我一樣,第一天遇到你,人就被帶到半空中去,應該早嚇死了吧。」

「你都嚇昏了,可沒有比較厲害。」

「是,我就跟剛被你欺負的大黑一樣弱。」

「啥?」喵喵瞠目,「你說我欺負大黑?」

「話說回來,這也是大黑的錯,誰叫牠一開始對你亂吠的。」魏泊鈞不慌不忙的將錯推到大黑身上。

「這樣說才對嘛。」她才沒有欺負大黑呢。

「不過表小姐的事還是得解決。」魏泊鈞苦惱的雙手環胸,「大娘若真叫了道士來,知縣夫人的夢境成真,那可就不好了。」

一從大黑口中知曉魏夫人還真打算請道士到偏院驅鬼捉妖,魏泊鈞對於知縣夫人的預知夢再無任何疑慮,現下只想着該怎麼解套。

「也是。」喵喵學他雙手環胸,但腦子裏啥都沒在轉。

她最討厭動腦筋了,裝裝樣子就好。

「有了!」想出主意的魏泊鈞興奮拍掌,「你除了現在的姑娘人形,也可以變成男人吧?」

「這有啥難的。」喵喵原地一個轉圈,立馬變成另一個魏泊鈞。

「說話呢?」

「說話呢?」

喵喵學得維妙維肖,讓魏泊鈞開心鼓掌叫好。

「那就這麼辦,你變成道士,治好表小姐的病……」魏泊鈞將計劃悉數告知喵喵。

「還要治那個人的病?」她就看那個什麼小姐的不順眼啊!

「把她的病治好,要不然,咱們恐怕就無法離開魏家了。」

高瑜芯發病的原因既然是推到他這方的話,那麼,高瑜芯未恢復神智之前,恐怕就算縣太爺出面說項,也沒有用。

他若跟喵喵一直困在這,等總管嬤嬤的遠親道士過來收妖,若真有其實力的話,就算收服不了喵喵,喵喵的真面目也會被發現的。

他不能讓喵喵有任何萬一離開他!

而且這方法若奏效的話,說不定縣太爺都不用來說項,大娘就直接放他走人,不再受魏家所拘束。

「為什麼?」喵喵圓眸寫滿不解。

「嗯?」什麼為什麼?

「咱們要走便走,有咱在,誰攔得住咱們!」敢攔,見一個扁一個。

「是這樣沒錯,但是這裏養育了我二十年,不管他們私下如何待我,這是鐵錚錚的事實。我想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就必須得到首肯。」

未得到首肯,意義上就為「離家出走」,到時魏家的人若要來找麻煩,說不定還會給縣太爺帶來麻煩。

況且他想娶喵喵為妻,還得想方設法給她一個身分——一個魏家人不會、甚至不敢置喙的身分。

「喔……」喵喵雖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是不滿的嘟嘴。

她一點都不想為那個吃她食物,摸她「丈夫」手臂的女人治病。

想到就有氣啊,喵喵喵!

「為了我,為了咱們。」魏泊鈞牽起喵喵的手。

「好吧……」喵喵將嘴中的空氣嘆出來,「為了咱們。」

魏泊鈞笑着將另一手也握住,「為了咱們。」

第二天一大早,喵喵就扮成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道士上門了。

魏泊鈞的意思是,年紀大一點的看起來比較有實力,太年輕的怕魏夫人不信任,所以她只好變成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道士,其樣本還是參考當年把她封在木娃娃里的那個臭道士。

喵喵身穿黃色道袍,頭戴黑色繪有太極圖樣的冠巾,蓄過胸白須,手執拂塵,一大清早就站在魏家大門口喃喃自語。

「這位道長,」門房見竟有個道士一早就在門口不知在叨念啥,覺得有些晦氣。「請問你在這幹啥?」

「喝!」喵喵凌厲雙目瞪向門房,門房被那雙凶氣畢露的眼眸嚇得退後一步。

這道長年紀一大把了,眼睛怎麼還這麼大?要嚇死人啊?

「你家是否有人生病啦?」

門房聞言心驚,「道、道長怎知道?」

「哼,貧道隨便掐指算算便曉得。」喵喵裝模作樣的在指節上點了點,

「是個年輕姑娘吧?這不快點招魂,等三魂七魄全數跑光光,人可就拉不回來啦!」

表小姐的癥狀竟然讓道士講得清清楚楚,門房飛也似的跑去稟告魏夫人,說外頭有個道行高深的道長,算出表小姐有難,要幫她驅邪招魂。

魏夫人聽了,立刻將喵喵給請進屋奉茶。

「道長,實不相瞞,我弟弟的女兒前些日子在偏院撞到鬼,嚇得卧床不起,請了數字大夫都找不出病因,求道長一定要救救她。」

「帶貧道去瞧瞧。」

魏夫人親自帶着喵喵到高瑜芯居住的客房。

躺在床上的高瑜芯面色蒼白,額際不斷冒冷汗,印堂發黑,眼下有青影,的確是受驚過度。

「你們先退出去,貧道好看仔細。」

「是的,道長。」

眾人立刻退到門口。

喵喵手上拂塵一揮,大門砰然關上。

這門一關,大夥可就急啦,魏夫人更是直接拍門。

再怎麼說,高瑜芯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怎可以跟個男人孤男寡女共居一室呢。

道長老歸老,但她家老爺也是五十快六十,一樣在招惹貌美丫鬟,可見男人想亂來,根本無關年紀的。

「道長,開門啊!道長!」眾人跟着魏夫人急拍門。

喵喵才不管他們,她要見魂得豎直眼瞳,被瞧見誰都認定她是精怪啦!

她在屋中搜索一圈,在屋角看到哭泣的高瑜芯。

這身體與魂魄相連的銀線還挺粗的,就先暫放着不管吧。

她就是看這女孩不順眼,不想馬上幫她收驚解夢魘。

拂塵再次揮動,一群拍門的人猝不及防,瞬間在大敞的門口跌成一團。

喵喵也沒客氣,直接跨過他們的身子,再悠然轉身道:「現在,帶貧道去出事地點吧。」

一直躲在暗處觀察的魏泊鈞聽到喵喵要眾人帶她去偏院,立刻快跑抄小路回去準備。

他的喵喵表現得真好。

快速疾跑的他在心中大為讚揚。

喵喵與眾人來到偏院后,魏泊鈞裝作一臉無知的好奇模樣,同魏夫人打過招呼后,再詢問來此的緣由。

魏夫人尚未開口,平兒就已多話的衝撞魏泊鈞了。

「不就是你這兒的鬼,害表小姐驚嚇過度,病了,已經躺在床上好幾天昏迷不醒……哎喲!」

非常討厭這臭嘴丫鬟的喵喵火大的用食指與拇指朝她隔空彈動,平兒的唇忽然感到一陣火辣的疼,痛得尖叫搗嘴,退後兩步,撞著身後另一個丫鬟。

被撞的丫鬟踉蹌,手一甩,藏在袖中的石榴掉了出來。

石榴骨碌碌的滾動,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喵喵一看到在地上滾動的東西,雙眸立刻湛亮,貓性的本能促使她追着石榴跑,魏泊鈞見狀大驚,怕她露餡,甚至回復姑娘模樣,迅速上前,把石榴撿起。

同時,對想搶走他手上石榴的喵喵低聲道:「道士,道士!」

喵喵迅速回神,「呃,貧道在這四周先瞧瞧。」

她手執拂塵,裝模作樣走到後院,拍胸大鬆口氣。

差點就露餡啦!

可惡的傢伙,幹啥在袖中藏石榴,害她一時忘情,差點就玩起來了。

幸虧魏泊鈞反應快,否則後頭戲都別唱了。

將小小的一進院繞了一圈,再在屋內巡過一次,喵喵走到引領期盼的眾人面前。

「這屋子是乾淨的。」

「怎可能?」魏夫人不信的嚷,「瑜芯就是在這被嚇病的。」

喵喵清了清嗓,將魏泊鈞寫給她的台詞清楚背出,「剛跟着夫人繞了這宅邸一圈,貧道沿路發現不少冤死的冤魂,多是丫鬟奴僕,且丫鬟幾乎貌美如花,泣訴求夫人的原諒。」見魏夫人臉色大變,她方又道:「恕貧道直言,這表小姐沖煞昏迷不醒,是因為宅院中的怨氣累積過多,非單單受到鬼魂驚嚇所致。表小姐心靈澄澈,所以才容易受到怨氣所擾,這要讓表小姐快快恢復清醒,得從本做起。」

「那……那該怎麼做?」魏夫人顫著聲問。

弄死了多少貌美丫鬟、未出生的胎兒,魏夫人心底最是清楚,別說勾引她丈夫了,若是勾引她兒子,但不是她喜愛的,或是妄想攀上枝頭當鳳凰為正妻的,她一樣會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免得魏泊鈞事件又重演。

所以當喵喵假扮的道士說出宅邸內的冤魂太多時,她才會如此心虛,毫不懷疑喵喵的說詞。

「第一,」喵喵伸出食指,「夫人得捐款十萬兩,給縣衙造橋鋪路,消弭業障。」

「快,」魏夫人吩咐一旁丫鬟,「快將道長的交代記下。」

「第二,孝敬長輩,對子女親切且平等的對待,善待府中奴僕,公平處事,不讓惡仆猖狂。」

魏夫人視線落向一旁的魏泊鈞身上。

要她親切且平等對待他嗎?

見魏夫人咬着牙,面色猶豫,喵喵立刻喝斥,「若不從,就等著替表小姐收屍吧!」

一聽到喵喵的威脅,魏夫人立刻謙卑地低下頭來,「我明白,我一定照着道長的意思去做。」

「那好,」喵喵點頭道,「既然夫人允諾,貧道今日就讓表小姐清醒,但務必記着,若夫人三日內未遵守諾言,恐怕表小姐又會再次昏迷。」

魏夫人聞言更是誠惶誠恐,忙不迭道:「我一定守諾,請道長現在就喚醒我外甥女。」

眾人再次浩浩蕩蕩的回到高瑜芯的廂房。

「全部退出去。」喵喵喝令眾人退到外頭去。

大夥不敢有二話,紛紛退得老遠。

「請問,」總管嬤嬤好奇問道,「不需擺壇作法嗎?」

她記得她那位遠親每次收妖伏魔都必須花大錢擺壇的呀。

擺壇……

喵喵赫然發現她忘了這一項了。

「嗯咳!」她泰然自若,擺出她「喵大人」的不可一世姿態來,「擺壇?那是道行淺薄的小道才幹的事,貧道功力高深,連擺壇都可以省了。你少給咱廢話,再多說一句,咱就不救你家表小姐!」

「嬤嬤!」魏夫人瞪了多話的總管嬤嬤一眼。

總管嬤嬤立刻訕訕退到人群后。

喵喵拂塵一揮,房門再次砰然關上。

一屋子悄然無聲,喵喵三兩步蹲來還瑟縮在牆角的高瑜芯面前。

「喂,你該回去你身體里,清醒過來了。」

「嗚嗚嗚……我好怕……好怕啊……」

「怕個鳥,沒做虧心事有啥好怕的?」想到這女人吃了她的粥,碰了她的丈夫,喵喵小心眼的猛彈她額頭,「你最好聽咱的話,馬上滾回你身子裏頭,否則咱就讓你好看。」

「哎呀!哎呀呀……」高瑜芯被彈得滿屋竄逃。

「跑?跑什麼跑?」喵喵一把將高瑜芯的魂魄挎起。

「嗚嗚嗚……」高瑜芯害怕得渾身顫抖。

「給咱回去!」喵喵將魂魄扔向床上的身體。

高瑜芯的靈魂撞到了身體,彈了回來。

「快給咱回去。」喵喵再丟。

靈魂又彈回來,還撞著了喵喵。

「你不給咱回去,咱就令你魂飛魄散!」喵喵火大恐嚇。

「嗚啊啊……」高瑜芯哭得更大聲了。

「你這樣恐嚇她沒用的。」從後窗爬進來的魏泊鈞忙道,「她越害怕越回不去,你得讓她放心。」

「要怎麼放心?」不好意思,她剛好不會。

「嗯……」魏泊鈞環胸沉思,「你能變成菩薩樣嗎?」

「啥?」

「菩薩慈眉善目的模樣最能讓人安心,你就變成菩薩樣開導她吧。」

「……」她現在是戲團的戲子嗎?

暗中腹誹卻還是照着魏泊鈞意思做的喵喵閉上眼,想像著菩薩圓潤秀麗的臉龐,親切溫柔的低眸,微笑的嘴角輕抿,周遭放射出聖潔的光芒……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呀……」高瑜芯立馬跪下了。

「高瑜芯。」喵喵穩穩出聲,語氣十分莊嚴。

「信女在。」高瑜芯虔誠叩首。

「別再讓你的家人擔心,嚇你的精怪已收伏,速速清醒過來吧。」

「已經……收伏了嗎?」高瑜芯含淚問。

「是的,你別擔心了。」快滾回身體里,否則她一個妖擅自變成菩薩模樣,萬一被上頭神明發現,她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謝菩薩,信女這就回身體里。」

高瑜芯三跪九叩首后,甘願清醒了。

「呼!」魏泊鈞大鬆了口氣,循原路爬窗出去。

喵喵變回道長的模樣,打開大門。

外頭苦候的眾人見狀,立刻蜂湧進來。

當魏夫人來到床前時,高瑜芯剛好睜開了眼。

「姨母……」她虛弱地起身。

「芯兒啊……」魏夫人開心地掉淚。

「姨母,我怎麼了……嘔!」對於靈體出竅時發生的事情毫無記憶的高瑜芯忽然覺得頭暈目眩,哇啦吐了一地。

「這是吐出體內的污穢,無妨無妨。」喵喵不待眾人發問,立馬開口解釋了。

事實是,她扔了那靈魂太多次,「暈車」了。

「謝過道長!」就算再有任何質疑,一看到高瑜芯醒來,魏夫人完全信服了。

這下,也不用再勞煩總管嬤嬤的道長遠親了,因為她的外甥女已經平安醒來了。

「好說好說,」喵喵難掩得意的擺手,「別忘了承諾就好。」

「是,我立馬派人去辦。」魏夫人立刻要總管嬤嬤從賬房那提取十萬兩銀,捐給縣衙造橋鋪路用。「其它部分也一定會照辦的。」

喵喵伸手指著自己的雙眼,再指向魏夫人,「千萬別毀約,貧道看着你的!」

魏泊鈞愛憐的吻吻嫩頰,抱着她走出去,一路撿拾地上的衣物,走進內寢,把一天要睡上好幾個時辰的懶貓放上床。

輕輕拉下勾在他後頸的藕臂,將被子捲起塞入她懷中抱着,另一條則蓋着她的身子,張羅完畢后,他準備到後院清洗換洗衣物,這時,卻聽見喵喵一聲囈語。

「你說什麼?」魏泊鈞低首,耳朵貼近粉唇。

喵喵呻吟一聲,似嘆息般的低喃,「咱也愛你。」

以為她在說夢話,沒想到那雙大眼不知何時已經張開,骨碌碌看着他轉,笑意盈滿,小嘴微翹。

「看在你老是弄飯給咱吃的份上,咱就勉為其難愛你一愛吧。」

聽聽,那施捨般的口吻!

但他清楚的,真話是在喃喃自語般的那四個字。

魏泊鈞眉眼彎起,親吻驕傲的唇。

「那就請喵大人勉為其難的愛小的一輩子吧。」

「成!咱答應你!」

魏泊鈞還以為魏夫人大概要過個兩三天(喵喵給的期限前),才會傳他過去,沒想到她隔天就把他叫去正屋偏廳,答應讓他離家了,而且沒有任何刁難之意。

這下也不用縣太爺親自出馬說項了。

一得到魏夫人首肯,魏泊鈞忙不迭收拾行李,租下他早就相好的一間小屋,白天到縣學學習,準備舉人科考,縣太爺若有需要他的地方,便利用他的陰陽眼以及喵瞄的妖力幫忙解決案件。

一日,縣太爺將他叫了過去。

「你家那個娘子,有經過正常的明媒正娶嗎?」

「呃……」魏泊鈞躊躇了一會兒才道:「因為喵喵沒有父母,是個孤兒,我們算是私訂終身。」當然對外一律是夫妻相稱。

「唔,」縣太爺捻須思量了一會兒,「這樣吧,若不嫌棄,由我收喵喵為養女,正式將她下嫁給你如何?」

縣太爺知道魏家那也啰嗦,即使魏泊鈞現在已經離家,但總是魏家庶子又是秀才功名在身,斷不可能讓個丫鬟以正妻身分嫁入,頂多只能是侍妾。

「大人?」魏泊鈞受寵若驚,驚喜莫名。

他其實早有主意將算盤打到縣太爺身上,只是尚找不到機會,想不到縣太爺今日竟然主動提出了。

魏泊鈞雙腿跪地深揖。「卑職受大人太多恩惠。」

「幹啥跟本官分這麼清楚,我也受你不少幫助啊,哈哈哈……」縣太爺爽朗大笑,「就這麼說定了。」

於是,喵喵暫且安排住入縣衙內宅,擇了個吉日,以縣太爺的閨女身分,正式嫁給了魏泊鈞。

「被害者是在此處被殺的……」

魏泊鈞站在一條郊區小徑上,左顧右盼。

前日,一名農夫在這發現一名重傷的男人,急忙忙送去醫館仍傷重不治。

被害者左胸中刀,直接穿透心臟,由於此處偏僻荒涼,沒有任何目擊者,縣太爺為此苦惱不已,這時,只能派魏泊鈞去尋找證據了。

魏泊鈞來到案發現場的目的,就是想找出冤死男人的鬼魂。

但他四顧張望,鬼是看到幾個,但沒有一個是被害者。

被害者的體型較他纖瘦,同樣的儒生打扮,他曾在院試的時候見過他,很可惜的是那位受害者落榜了,現下,被奪了性命的他是再也沒有功成名就的一天了。

魏泊鈞為他感嘆不已。

「找到了嗎?」早爬到一旁大樹上乘涼的喵喵,輕盈地趴在樹枝上,摘著果子吃。

「沒找到。」魏泊鈞雙手圈在嘴周,才想大聲呼喊受害者的名字,看能不能將其靈魂叫出來,卻看到小徑的另一頭有個男人走過來,忙放下手,等那人過去再喊。

男人頭戴斗笠,原先腳步緩慢,可當距離拉近時,他突然從懷中抽出一把刀,朝魏泊鈞急衝過來。

「魏泊鈞,去死吧!」

魏泊鈞大吃一驚。

這人是為了殺他而來?!

「你才去死吧!」躍下樹擋在魏泊鈞面前的喵喵,一腳踹掉男人手上的刀,再一個迴旋踢將人踢落到旁邊的雜草叢裏。「打狗也不看主人!」喵喵衝過去,朝男人的腹部、背部用力踹,利爪隔空揮了兩下,男人立刻見血。

「娘、娘子,我可不是你的狗!」這是一定要嚴正聲明的。

喵喵撥了一下擋視線的瀏海,回首嫣然一笑,再重踹不長眼的男人。

「打人也不看娘子!」

這話聽來怪怪的,但總比上一句中聽多了。

「別把人打死了,我還得問他是誰派來殺我的。」

「說得也是。」喵喵停下踹人的腳。「問吧。」

魏泊鈞矮身將那被踹得半死的男人翻過身來。

「是誰指使你的?」

就在這時,一道陰魂出現在魏泊鈞面前。

他胸口淌著血,看着那男人,充滿怨恨大吼:「兇手!」

這是一樁連環殺人案件,那個男人是名殺手,在他刀下的冤魂不只一個,還有兩個是在拷問后才被發現的。

如果不是喵喵,魏泊鈞會是第四個受害者。

然而,經過長時間問審之後,才知道這指使者,竟然是魏家三少爺。

他早就存着魏泊鈞一離家就取其性命的主意,尤其魏泊鈞竟然成了縣太爺的師爺,還娶了縣太爺的養女,意氣風發得讓他眼周生疼,忌妒得快要發狂。

他非除了魏泊鈞這眼中釘、死雜種不可。

但若是只殺一個人,恐怕矛頭很容易就會指向他這邊來,於是他故弄玄虛,花錢雇請殺手先殺了三個人,這樣官府就會以為這殺手是無差別殺人,魏泊鈞只是個倒霉鬼,就不會聯想到他頭上來了。

但那個殺手武功再高強,又怎可能敵得過一隻千年貓妖?

魏家三少爺罪名判定,處以死刑。

魏家人在永成縣是待不下去了,因此將財產變賣,遷於他處。

魏家搬離永成縣那天,魏泊鈞左思右想,總是養大他的家人,還是決定來送行。

至少見見他爹,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面了。

魏夫人一見到他,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大罵,怒斥是他害得魏家家破人亡,還因為氣怒攻心而暈了過去。

但魏泊鈞只是淡然看待眼前這一切。

魏家的分崩離析,不是他的錯。

與不知所措的父親道別後,他牽着喵喵的手,毅然決然離開。

二十四歲那年,魏泊鈞考中舉人,卻決定不往京城求取更高的功名。

他會做這樣的決定,主要是為了喵喵做考慮。

喵喵終歸是只貓,若他中了進士求取了功名,身分將更為複雜,而喵喵身為他的妻子,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優閑度日,對於官場應酬置身事外,故他思量再三,決定到此為止,辦設私塾,同時身兼縣太爺的師爺,替縣民服務。

縣太爺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魏泊鈞是他的得力助手,若是離開他,除了不舍還有更多的不便,所以他願意留下,縣太爺心頭十分歡喜。

然後,在榜單貼出的三日後,有位婦人上門來了。

那時魏泊鈞正在忙着籌備私塾一事,瞧見那位婦人,毫無心理準備的他,手上抱着的書本掉了一地。

那與他相似的容顏,除了他久違不見的娘,還有誰?

「娘……」

昔日,那個十四歲被魏家老爺強上,十五歲生了孩子后就被趕出去的年輕丫鬟,如今已是個中年婦人了。

雖然已快四十,但天生麗質的她,看上去像是只長魏泊鈞幾歲的姊姊。

「您還活着?」魏泊鈞快步上前握著親生母親的手,激動得眼眶泛紅。

這幾年來,他從未曾放棄找尋母親,但怎麼就是找不着,也無人親自上門來相認,他還以為母親生存在人世的希望渺茫了。沒想到,老天爺總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予他奇迹,十三歲時,他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貓妖,二十四歲時,終於與母親重逢。

「我聽說了,」柳青娘輕撫出生沒多久,就被強迫分離的兒子,清淚滑下兩頰,「沒想到我生的兒子如此有才,娘好開心。」

「娘,這是我妻子,喵喵。」魏泊鈞連忙將一旁好奇的喵喵拉過來,將小手跟母親的一起合握。「喵喵,這是我娘。」

「娘。」喵喵綻放甜甜微笑。

「都娶妻了呢,有孩子了嗎?」柳青娘笑看媳婦。

喵喵搖頭。

「不急,慢慢來。」柳青娘猜這媳婦大概也才十六七歲,還很年輕。

「娘,您過得好嗎?這二十多年來,您都是怎麼過活的?」魏泊鈞帶領母親坐上椅子。

「我被趕出魏府之後,輾轉來到鄰縣,差點淪落青樓,還好一名木工師傅看上了我,就嫁給他當妻子了,一直到現在,也生了兩個兒子,都跟他爹一樣從事木工的工作,日子過得平淡不富裕,但也是餐餐能溫飽,不錯了。」

「那他們有來嗎?」

柳青娘搖頭,「我是有次跟一位從永成縣過去賣東西的婦人聊天,才知道永成縣十年來難得出了個秀才叫魏泊鈞,我當時不敢確定是你,但一直注意你的消息,這次你中了舉人,我才鼓起勇氣過來看看,是否真的是你,沒想到還真的是。」柳青娘笑嘆,「想不到我竟然有幸成了舉人的娘……」

這一日,魏泊鈞與久違的母親相聚,柳青娘當夜住了下來,隔日,他與喵喵一起送母親回鄰縣,拗不過繼父的熱情邀約,住了三天兩夜才回來。

從此,兩家人常互相拜訪照應,和樂融融。

「我覺得我的人生再也沒有遺憾了。」這段時間,可說是他最幸福圓滿的時光了。

有摯愛的妻子,找著了母親,還有熱情誠懇的繼父跟弟弟,他的一生圓滿了。

喵喵趴到他胸口上,伸舌輕舔他微冒青髭的下巴。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你。」魏泊鈞將喵喵抱緊,貓妖以同樣的力道回摟,一塊兒進入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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