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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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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球 -【天下第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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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4 02:22: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那天晚上過後,東方白的態度就變得有些奇怪。

  他不再搞些令她臉紅的培養感情動作,可是卻常常看她看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偶爾還會皺眉嘆氣,完全不像過去的東方白,不可一世的冷漠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踪。他到底怎麼了?難道是為了在澡堂時她拒絕他而沮喪?可是,她記得最後明明是他自己先退卻的啊。

  眼看就快到西夏黑水城了,入城前,蕭湛青終於忍不住問東方白:“你病了嗎?為何這些天都沒什麼精神?”

  東方白一愣,隨即回道:“也許是吧。”他是病了,得了一種叫相思的病;可喜歡的人就在眼前,他有什麼好相思的?唉,問題就出在這裡,即使近在眼前,她卻不知道他是誰,這跟相距千里有何差別?

  蕭湛青擔憂地看著他再問:“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

  “這病沒藥醫的。”

  “到底是什麼病,怎會這麼嚴重?”之前也沒看他發過病啊。

  “這病雖沒藥醫,也不會這麼容易死的。”見蕭湛青仍是一臉擔憂,東方白有些不捨,他微笑再道:“你放心,我還想和你白首到老呢。”

  蕭湛青臉一紅,迅速 ​​撇開頭去,“不會死就好,不然天下莊若交給東方墨,可能撐不了多久。”

  “你未免太小看他了吧。”東方白臉色略沉,但蕭湛青沒注意到。

  “我沒小看他。我知道他很聰明,武功也非常好,說不定還遠遠勝過我,但他沒那個心,既不想成名,也不想做大事。”

  “人人都出頭的話,這個武林還能安靜嗎?”東方白不以為然地說。

  “你以為我是看不慣東方墨這樣嗎?你錯了,我反而覺得他這樣很好,不強出頭,但該做的事他還是會做。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要自甘墮落,可是我相信其中必有原因。至於天下莊,牽扯太多爭強鬥狠的事,並不適合他,他的心不夠硬。”蕭湛青說到這裡,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本以為東方白該是陰狠毒辣的人,沒想到這些天相處下來,卻發現他的個性和東方墨挺像的。

  東方白嘴角輕輕勾起。“原來你喜歡他啊。”

  “我……”蕭湛青一愣,心下錯亂。沒錯!她曾經以為自己喜歡東方墨,但現在,她有些不確定了。

  “喜歡他的人是燕羽,不是我。”蕭湛青冷冷回道。

  東方白真不知該高興還是生氣。

  “對了,說到東方墨……”蕭湛青看向東方白,問:“你到底有沒有在想辦法讓他回頭找燕羽?”語帶濃濃的不信任。因為從崇德城離開到現在,她就沒看過東方白與他人作接觸,也沒有寫信或採取任何行動,這樣要怎麼讓東方墨甘願要燕羽?

  “我自有辦法。”東方白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

  “別忘了,我們的交易前提是東方墨要娶燕羽,否則論劍會過後,我們就各走各的。”

  “看來我們培養感情的速度還不夠快。”東方意有所指地說。

  “這是兩回事。”蕭湛青微紅著臉說。

  “你也知道這是兩回事?我們和他們本來就是兩回事。蕭湛青,我老實告訴你,今天不管他們有沒有在一起,我這輩子非你不娶,你最好有做東方夫人的心理準備。”他豁出去了,神情霸道又專制,一雙火也似的眼眸緊盯著她不放。

  蕭湛青驚訝地看著那雙再度熱切起來的眼睛。“東方白你……”

  “黑水城到了,走吧。”

  蕭湛青轉頭一看,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

  只見一座金黃色的城門幾乎高聳入雲,還有那些特殊的圓頂建築,同樣也是閃著耀眼的金光,美得令人屏息。

  靠近一看,才知道那些金光來自陽光折射,不過城門本身因為佈滿黃沙,看起來也是金黃色的。

  一踏進黑水城,蕭湛青又是驚艷不已,隨處可見琳瑯滿目的佛教文物,還有高聳的佛塔,以及那些絲綢上的佛像和看板上的美麗文字,那應該是西夏文字吧,字形相當華美,可惜她看不懂。

  東方白見她如此迷戀地看著周圍景象,忍不住微笑說:“不如這樣,我們從此定居這裡,不要回去。”

  蕭湛青一臉迷濛的神情,忍不住點頭說:“也許我們可以在這裡住一陣子。”

  我們啊……東方白笑得眼如新月。

  “既然天下莊在這裡有分號,怎沒順勢引進西夏物品到中原呢?”蕭湛請問。

  “成立分號是最近的事情,而天下商號確實正與當地商號洽談相關的合作事宜。”東方白知道那人前陣子確實勤跑西夏。

  “真好。”蕭湛青想到以蕭家商號的財力,要做到這樣的事恐怕還得再等一段時間。

  “也許未來天下商號可以與蕭家商號合作。”東方白看出她心裡的遺憾。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東方白一樣,不置可否。

  “你該不會還在懷疑我想吞併貴商號吧?”

  “我不知道……畢竟你的名聲不大好,以前有許多商號就是因此被天下商號給吞了。”

  這些事情他確有耳聞,但……那是另一個人做的 ​​,不是他啊。

  “唉,日久見人心,你以後就會知道我有多好了。”他只好無奈地說。

  吃完午膳,東方白就帶蕭湛青來到天下商號。

  商號的老闆立刻迎上。“大公子,你來啦。”

  “貨到了嗎?”東方白冷冷地問。

  “商隊在前兩天就到了。”

  “嗯。”

  商號老闆努日是當地人,雖已娶妻生子,但生性風流,所以蕭湛青一進門,他兩眼就不時瞄向她。

  “不知這位漂亮姑娘是……”希望不是東方白的妻子啊,努日在心裡默禱。

  “她是蕭湛青。”見努日那雙眼睛滴溜溜地打轉,他就有些不舒服。

  “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蕭湛青一驚!不是說好論劍會過後才能公開這件事,他怎麼……

  “喔,夫人好。”努日立刻換上正經的臉說話。不過心裡已經嘆氣不下百次。他最喜歡中原姑娘了,細細白白,柔柔弱弱,跟水一樣,光看就酥了。

  “叫我蕭姑娘就好。”蕭湛青說。

  “蕭姑娘。”努日馬上改口。

  東方白雖不滿她的反應,但也有些高興,至少她沒有當著所有人的面糾正他的說法。

  等貨物驗收沒問題後,東方白便帶著她遊歷黑水城,讓她徹底了解西夏風情,當然,還有順便培養感情。

  其實蕭湛青到後來也隱約感覺到,所謂的培養感情,不過就是他想藉機親近她的藉口罷了。她不笨,可是……她也不討厭用這種方式與他培養感情,因此默許他三不五時就在大街上吻她、抱她。

  甚至,她還隱隱約約覺得這樣一輩子培養感情下去也不錯。

  幾天后,當他們從外面回來時,努日拿出一封信交給東方白。“大公子,努日今天收到一封信,應該是給蕭姑娘的。”

  蕭湛青忍不住湊上去看,是燕羽的筆記。“這是燕羽寫的信耶。”

  東方白將信交給她。

  她迫不及待地拆信,見信居然洋洋灑灑寫滿一張,她嚇了一跳,平日姐妹倆隨感情不錯,但……自從東方墨出現後,兩人關係就有些緊張了。

  不知燕羽想和她說什麼……

  她若有所思地走進後花園 ​​中,仔細閱讀燕羽的信。

  東方白站在不遠處觀察她的反應,只見她一下皺眉,一下驚訝得張大眼睛,一下笑,一下吸鼻子,表情豐富得不得了。一封信反覆看了三次有吧。東方白不自覺微笑著,神情無比溫柔。

  蕭湛青好不容易將信收起,卻呆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久。

  “燕羽還好嗎?”東方白緩步走近。

  “應該不錯吧。”她 ​​微笑著看著東方白說:“雖然她沒說到是不是和東方墨在一起,但字裡行間都是她的好心情,我看得出來她真的很開心。”

  “那你不是該高興嗎?”

  “嗯,我很高興,真的。”看著東方白,她內心五味雜陳。

  東方白只是淺淺笑著,然後問:“所以,你可以安心做你的東方夫人了嗎?”心里略有不安,若全是好消息,那為何她剛剛的反應卻是如此?

  “也許。”她 ​​說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答案。

  “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東方白詫異地問。

  “我說過,我們的事要等論劍會過後。”蕭湛青說。

  東方白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想從她此刻的表情猜出她到底在想什麼;很可惜他看不出來。但,論劍會過後……不知她還願意和自己說話嗎?

  他輕輕嘆口氣,然後拿起腰間的半月飾說:“你知道嗎?那箱白玉碎得很徹底,能夠做成半月練的其實並不多。”

  蕭湛青一愣,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你的意思說,天下商號並沒有賺多少?”

  東方白嘴角輕揚。“老實告訴你一件事,省得你和我計較一輩子。”

  那一輩子的說法另蕭湛青感覺好暖。“哦?”她的臉再度熱起來。

  “這樁交易,天下商號根本沒賺,甚至還賠了一些。”

  她 ​​難掩笑意地說:“原來你也有失算的時候。”

  東方白眼底的柔情濃得幾乎化不開了。他低頭看著手裡的半月飾繼續說:“唯有這隻白玉鐲,剛好裂成兩塊。”

  蕭湛青心一跳,低頭仔細看著他手中的半月飾,缺口不大,尚稱完好。

  她的心一動,伸手拿出懷裡的小月牙。

  “我把它缺的那塊送給了你。”原來小月牙不是瑕疵品,不是賣不出去的商品啊,蕭湛青眼裡突然充滿了水氣。

  她將小月牙輕輕靠在大月牙旁邊,正好吻合。

  “湛青……”背光的他看不出表情,但她聽得出來這聲湛青裡滿是渴望。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背信的人。”羞怯的將小月牙拿回來,並珍惜地戴在自己頸上。她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只能用這種方式表示她接受他的心意。

  見小月牙此刻正貼在她胸口,東方白眼中盡是耀眼的星光。“我沒有不放心,只是……我現在又想和你培養感情了。”

  蕭湛青一愣。“你還親不夠啊?”今天都不知親多少次了。

  東方白輕笑一聲,抬起她的下巴,啞聲說道:“我是一個很貪心的人,對感情,我永遠所求無度,你得習慣……”說完,俯身吻住她,也包含住了她未出口的嘆息。

  過了一會,東方白還是未將她放開,蕭湛青頓時有些腿軟起來,只好伸手攀住他的腰身。

  直到她忽感頭暈目眩,才驚覺有些不對勁,卻已經來不及了。

  東方白將失去意識的蕭湛青整個抱起,臉上帶著歉意。“對不住,我知道這樣做你很可能會恨我,但這已經是最後不得已的辦法,誰叫你如此固執。”

  “該死的東方墨!”蕭湛青臉色發白地看著手裡的木簪。

  不久前當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竟躺在床上。當下就覺得不對勁,她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吻而失去意識。運氣後才發現自己居然中毒了,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毒,但這類的迷香應該是登徒子專門用來騙姑娘的。

  氣得她馬上跳下床,衝到門前,卻發現門已被鎖住。

  當下心中驚疑不定。他為何要這樣對她?難道他從頭到尾都是騙自己的?

  不經意地轉過身,立即被桌上的一件東西給吸引住。是她那隻陳舊的木簪和一張紙條。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生氣,但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請你相信我,等事情結束後,我再向你賠罪。

  東方墨“該死的東方墨!”蕭湛青氣得臉色發白,紙條被她揉成了紙末。

  假裝東方白愚弄她很好玩嗎?

  再度垂下眼看著手裡的髮簪,蕭湛青心裡忽現難以言喻的痛。

  這支他說已經有感情的髮簪,為何要還給她?她不懂。如此一來,她該如何原諒他?

  怔怔地看了好一會,才深吸一口氣將髮簪收起。

  “來人啊!到底有沒有人啊……”蕭湛青對著外面大喊。

  喊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她癱坐在椅子上,心裡既氣又難過。所以東方墨的目的,真的是不讓她參加論劍會了。但為什麼呢?他自己對天下第一也沒興趣,難道是為了東方白?

  他只希望東方白能贏得天下第一,所以才將她困在西夏?

  如今細想,確實有這可能。東方墨之前就 ​​曾假扮東方白挑戰魔教,又幫橫山派平內訌,他似乎一心想為東方白建立名聲,若東方白能贏得天下第一,那就不會有人說他不如東方墨了。

  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就像她為了燕羽的幸福,也曾不擇手段一樣;他們是親兄弟,且還是最親密的雙生子,感情當然非比一般。

  門外突然有了動靜。

  蕭湛青趕緊繃緊神經,將劍拿在手上,屏息以待。

  但門並沒有打開,旁邊的小窗倒是開了一個小口,一盤熱騰騰的食物被推了進來。

  “蕭姑娘,這是晚膳,你先用,不夠再告訴我。”是努日。

  “努日,東方……白呢?”

  “大公子兩天前就離開了。”努日說。

  “什麼?”原來她昏睡了兩天,他藥不得可真重。蕭湛青臉色非常難看。

  “努日,你快放我出去。”

  “蕭姑娘,大公子有交代,必須再過十天才能把你放出去。”努日客氣地說。

  “為什麼要十天……”蕭湛青頓住,因為再過十天,就算她快馬加鞭回中原,也已來不及參加論劍會。

  “努日,算我拜託你。”蕭湛青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蕭姑娘,真的很抱歉,大公子的交代我們不敢不從。”努日也不想這樣啊,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就這樣被關在房裡,多可惜……不,是多可憐。

  他搖搖頭後隨即走開,深怕多待一下就會心軟。

  “努日,你回來……”蕭湛青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突然一頓,她低頭看向手中的劍,鳳鳴劍,趕緊抽劍,將內力灌注劍鋒上,不一會,隱隱聽見劍鳴聲起,她舉劍劈向那扇房門。

  鏘!火花四起,蕭湛青一愣,走進房門細看,原來這扇門是鐵做的;再看窗戶,同樣也是。可惡的東方墨!

  就這樣過了三天。每天,努日都會按時送來三餐,而蕭湛青也想盡辦法和理由希望他能放自己出去。可惜這傢伙都不為所動,就算她說大公子有難,她必須前去幫忙,努日照樣搖頭。有一次她還裝病,沒想到努日請大夫來之後,竟要她將手伸出小窗口讓大夫把脈……

  看來東方白會要努日看門,不是沒有理由的。這傢伙看似意志薄弱,可是他非常怕東方白,所以不可能會放自己出去。

  第四天,當努日又送晚飯來時,蕭湛青已經無力再想藉口。

  她心灰意冷地將食盤接過來時,不料,手背竟被努日摸了一下。蕭湛青一愣,看著自己的手背,同時聽見外面的努日發出滿足的嘆息聲,儘管聲音很小,但她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稍晚,等她吃完東西,努日來收盤子時,蕭湛青突然開口說:“努日……”聲音有些無力。

  努日一驚,該不會又要裝病了吧?“蕭姑娘有事嗎?”

  “努日,我好熱啊……”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嬌喘,聽得努日忍不住吞口水。

  “會嗎?白天才下過雨的。”

  “我的身體好熱啊,受不了了,我要脫衣服……”一陣寬衣解帶的聲音傳出,嚇得努日不知如何是好。

  “蕭姑娘,那我……去找些解熱的冷飲來好了。”他自己也需要解熱一下。

  “嗯……你好不解風情啊。”她 ​​嬌嗔地說:“大公子不在,我好幾天沒那個了……唉,你如果不進來“幫忙”,我只好自己來嘍……”努日聽見她上床的聲音,不一會,陣陣呻吟聲便從裡面傳了出來。

  努日聽得渾身發熱,忍不住透過小窗看進去,只見床幔已放下,隱約只見蕭姑娘一隻雪白的手臂伸出床幔,抓著床沿……

  “蕭姑娘,你別……我馬上進來,你等我!”說完,立刻掏出鑰匙將門外的鎖解開,迫不及待地衝進去;可是一進去立刻眼冒金星,後腦勺一陣刺痛,昏死了過去。

  蕭湛青拋下手中的實心檀木茶几,冷冷地踢了努日兩腳後,立刻衝出大門,離開天下商號。

  如果她記得沒錯,論劍會通常都會舉辦三天左右,除非人數超過,才會延到五天,所以她只要在第三天結束前趕到,應該就沒問題。算算時間,只要她快馬不停,肯定能趕上。

  牽了兩匹馬離開前,她悵然若失地看著那金黃色的美麗城市,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看它了。握住胸前的小月牙,想扯開卻又捨不得,只好嘆口氣地躍上馬背。

  聳立的高台上站著兩名男子。一個錦衣玉袍,手持薄劍,華美之貌世間少有。

  另一人恰好相反,樸素的裝扮,不起眼的外貌,手裡拿著的劍毫無光澤,卻隱隱然透著令人膽寒的血光。

  兩人已對招數回,不分上下。現場氣氛凝結,每個人臉上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貌不驚人的男子叫鄭豐,他雖只是武當最年輕一代的弟子,卻已打敗數名武林赫赫有名的劍客,其中還有忍不住下場的慧竹大師。

  更令人咋舌的是,全用不到三招。

  所有人皆為他那詭異莫名、還帶著邪氣的凌厲劍法震懾不已。另一個震驚,則是來自東方白。

  都說東方白早已無心劍術,成天跑商號,變成一個吸人血的大奸商,沒想到今日一見,他不僅沒有放下劍,劍法反而高得嚇人,與鄭豐對上數十招,依然氣定神閒。

  風微微吹起,東方白感覺臉上有些涼意,才知已冒薄汗。眼前這面容蠟黃、看不出年紀的男子,當真是他這輩子遇過最難纏的對手。

  內息尚未調勻,他見鄭豐的手微動,心一凜,東方白說話了:“能以刀氣馭劍並非一般練武者能做到的,可見鄭大俠的領悟力及原本具備的功力已屬上乘,但……若東方沒記錯的話,你是一年多前才入武當派的,武功高強的你為何甘於當武當弟子?”

  鄭豐面不改色地冷冷回道:“若要知道答案,等你打敗我再說吧。”

  話才說完,劍光再度揚起,東方白忙不迭地舉劍擋住,相擊的劍鋒激起銀白火花。

  他用力撐起劍,並運起輕功移形轉位,快速拉開兩人距離,不料鄭豐再度迎面而來,東方白心一動,將劍移到左手,改使刀法。

  如此變化令鄭豐一時錯愕,退了好幾步,兩人再度分立兩邊。

  “沒想到你左右手皆可用。”鄭豐冷哼一聲,為此意料之外的發現感到不悅。

  “但是,”他繼續說:“今日是論劍,並非論刀,你怎能使用刀法?”

  “鄭大俠既能將刀氣灌入劍術中,我為何不能用劍使刀法?”東方白回道。

  嚴毅突地輕咳一 ​​聲說:“少爺,這樣似乎有些不妥……”東方白的說法分明是強詞奪理,即使他是主子,嚴毅也不得不跳出來說話,以維護論武會的公正性。

  “刀、劍,雖兵器不同、招式不同,但習武之人草木皆可為器,何須拘泥刀劍形式。論劍、論刀,都只是在滿足習武者的虛榮。至於天下第一”他目光眨也不眨地看著鄭豐。“更是俗不可耐。”

  東方白此言一出,在場眾人莫不嘩然。嚴毅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向鄭豐。

  只見那張動也不動的蠟黃臉皮依舊神色不該,但眼中出現了一抹若隱若現的光芒。

  “東方,你可知你這話,不但否定了令尊多年來的武學成就,還將危及天下莊的地位?”

  東方白嘴角上揚,說:“東方傳奇若會因我一句話就被否定,那也不用叫傳奇了。”

  鄭豐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很好。我倒要看看,不拘泥形式的你是不是能打敗我這個俗不可耐的劍客。”再度欺身而上,與東方白迅速交手起來,只見詭譎劍影幾乎將東方白團團圍住。

  相對於鄭豐的快,東方白的劍則異常緩慢。

  偶爾揮出的招式毫無出色之處,卻意外地讓鄭豐漸漸技拙,臉露焦躁。

  明明只是一把不起眼的薄劍,怎能承受東方白的千鈞內力?還有那胡亂砍出的招式,既不優雅,更無章法,卻逼得他快抓不住手中的劍。

  東方白嘴角上揚,他知道該怎麼對付鄭豐的刀劍合一了,打敗他只是時間問題,但……他真要當著世人的面擊敗自己的……

  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竄進他眼中,令他稍失心神。

  鄭豐見機不可失,劍招再度籠罩住東方白,電光石火間,他的薄劍已斷,迎面而來的凌厲劍氣斷他髮束,而不停的劍刀則刺上他的頸項… …

  在場眾人忍不住發出驚呼,知道一聲劃破雲霄的清亮劍鳴響起,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台上那抹纖細的青色身影,以及那把擋在東方白頸項前的鳳鳴劍。

  蕭湛青,此次論劍會最熱門的人選,終於在最後一刻趕上。

  她神色自若、面不改色地對鄭豐說:“不好意思,這個人的命,”她斜睨東方白一眼說:“早賣給我了。”

  除了東方白,所有人莫不訝然,並且開始竊竊私語。

  她則慢慢露出笑容。不知為何,說完那句話後,蕭湛青忽感暢快,即使背後的冷汗已濡濕衣衫,心還猛烈地跳著,她仍為自己能趕上這場比試無比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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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其實她早就到了。

  就在兩人對招沒多久,她就來到了現場。

  因此鄭豐詭譎邪氣的劍法她全看在眼裡,不一會,她就看出這些招式就是那日害她差點走火入魔的劍招。沒想到假人劍陣的威力如此驚人,難怪溫老捨不得毀掉那些假人。

  “湛青,你退下,我和鄭大俠的比試尚未結束。”東方白說完,隨即冷冷地看著鄭豐,目光中的警告意味相當濃。

  “你已是我的手下敗將,還需要比試麼?”鄭豐眼中竟有一絲笑意。

  東方白眼微瞇,他相信鄭豐不可能沒發現,就在劍刀要觸及他時,也在鳳鳴劍出鞘前,他的那柄斷劍早已對準鄭豐的腹部。這傢伙居然耍賴?

  “鄭大俠說得對。”蕭湛青毫不留情地打斷東方白的話。“你已經輸了,接下來該是我與他論劍。”

  鄭豐一雙鷹般的眼神輪流在兩人臉上掃過。“既然如此,就請蕭女俠見教。”雙手一拱,退開幾步,擺開劍式。

  蕭湛青深吸一口氣,回劍到身前,嚴陣以待。

  “蕭女俠可得小心,我的劍法不同於一般……”

  “鄭大俠,我知道你的劍法來自何處,也知道你以刀氣馭劍,既能保有劍的靈動,還增加刀的威能。但是,”蕭湛青忽地轉向一旁的東方白:“老實說,我認為你與東方白都沒有資格參與論劍。”

  兩人同時愣住。

  蕭湛青繼續說:“刀與劍,本就不同,一為單刀,一為雙刀,在武學上各有其特長。東方白你說大家拘泥形式,你與鄭豐又何嘗不是拘泥刀劍合一?說好聽是要破武學限制,但純劍法、純刀法本身都還有無限可挑戰的空間,你們怎可一味否定那些在各自領域不斷追求突破的人?”

  鄭豐默不作聲,可手裡的劍隱約顫動著,可見他此刻的心情大受蕭湛青的話影響。

  她微一使力,劍上鳴聲再度響起。

  “若要與我論劍,請你用劍打敗我,否則天下第一的名號不只令我不平,全天下恐都將笑話你。”

  “哈哈哈哈……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鄭豐仰天長笑,笑得好不痛快。

  東方白則噙笑看著她,目光無一刻稍移。

  “蕭遠揚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鄭豐放鬆手裡的力道,揚起一朵靈動劍花。

  “就如你所願,我們論劍。”

  蕭湛青心神一凜,挺劍迎上。

  不一會,台上滿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影,以及會傷人的劍風,還有那時而高亮、時而低吟的劍鳴聲穿插其中,讓眾人看得如痴如醉。

  只見場上蕭湛青的身影輕靈如仙子,手上的劍招雖不華麗,但揮灑起來卻是飄逸出塵。至於鄭豐,則如水中魚,滑溜狡猾,劍術仍難以測度,不過已少了先前令人膽寒的邪氣。

  站在一旁的東方白悄悄拾起兩顆石子握在手中。

  嚴毅走過來悄聲說:“二公子是要幫蕭姑娘,或是……”聲音再低:“老莊主?”

  東方墨一愣,啞然失笑。“就知道這事情你也有份。”

  “我沒份,只是奉命不能說而已。”嚴毅輕嘆。

  “他到底打算做什麼?”東方墨眉頭緊皺。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莊主醉心武藝,愈老愈是執著。”嚴毅苦笑。

  “當他無意間得知天刀門額秘密,就想盡辦法想去一窺奧妙。”

  “這和他參加論武是兩回事。以他的武功,絕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出天刀門後山,探究那些劍招之謎,又何必大費周章假冒鄭豐,先入武當,再來挑戰天下第一?”

  “你什麼時候發現鄭豐是他假扮的?”嚴毅問。

  “即使他會的劍法有如過江之鯽,但他用劍的習慣仍沒有改變,對上幾招我就發現了。”唉,若能早點發現,他也就不需用計將湛青困在西夏了。

  “嚴叔,他到底要幹嘛?”

  嚴毅輕聲嘆口氣。“他的目的,不就和今天來這裡的所有人一樣嗎?”

  “什麼?”東方墨驚訝不已。

  “東方傳奇一生追求登峰造極的武藝,即使已有武聖稱號,但他仍不滿足,因為他還不是天下第一。”

  東方墨一怔,再度看向場上那個帶著人皮面具的鄭豐,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仍可從眼神中看出他對湛青劍法的欣賞,以及一抹滿足感。

  他心念一動,嘴角微揚地回道:“嚴叔你錯了,他要的不是天下第一,他要的只是一個對手,一個願意盡全力打敗他的對手。”

  東方傳奇,傳奇一生,卻難得遇見對手,原因不是他的武功超強,而是人人敬重或畏懼他的名聲,少有願意與他對招之人。

  因此,他才會假扮沒沒無名的鄭豐參加天下第一論劍會,只有這裡他才有機會找到能力相當的對手。

  嚴毅嘴巴微張,一臉恍然大悟。“原來……”心中微帶愧疚,為自己不了解好友而感到汗顏。現在想想,確實有徵兆,在東方傳奇離開天下莊的前一兩年,他經常找藉口要自己和他對招,但他從未認真過,每一次都讓東方傳奇帶著意猶未盡的遺憾神色結束。看來他這個老朋友是白當了,唉。

  就在這時候,他發現東方墨神色有異,順著他的目光看回場上,也立刻變了臉色。

  只見東方傳奇的劍法忽顯狂亂,雙眼更是佈滿血絲和殺氣,與稍早判若兩人。

  蕭湛青也發現了不對勁,那些迎面而來的劍招開始夾帶邪氣,雜亂無章的劍法更是令人難以招架,她愈戰愈是心驚。

  場邊的東方墨眼微瞇,見狂亂的劍影已將蕭湛青整個包圍,他忍不住伸手抽出嚴毅的配劍。

  “二公子,你若貿然出手,恐怕會導致兩敗俱傷。”嚴毅此刻也是冷汗直流。

  “我自有分寸。”

  他們都知道東方傳奇即將走火入魔,此刻神智已然不清,若有外力介入,恐怕會加速入魔的速度,而離他最近的蕭湛青將首當其衝被難以控制的劍氣所傷,所以東方墨只能握劍在手,等待機會。

  蕭湛青也知道對方即將走火入魔,因為她曾遭遇過同樣的情形,可是周身綿密的劍影令她無法抽身,只能將自己守得密密實實,等待空隙。

  但鄭豐的劍法與內力超乎想像,好似源源不絕似地朝她攻來,要脫身簡直比登天還難。

  蕭湛青的冷汗已濕衣裳,此情此景的驚險程度,跟那天身陷假人陣沒兩樣……

  一個念頭閃過蕭湛青腦海,於是,她不假思索地改變招式,傾注所有內力到劍身,並揮向鄭豐。

  清亮的劍鳴破空而出,令在場眾人忍不住掩耳,也掩去那聲驚慌的喊叫。“湛青!”

  劍鳴聲過後,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東方墨和嚴毅立刻衝到場上,一人扶起蕭湛青,另一人扶起鄭豐。

  “湛青、湛青……”東方墨顫抖著手輕觸她的脈搏,從指尖傳來的微弱跳動令他鬆了口氣。

  他隨後抬起頭看向嚴毅;嚴毅對他露出安心的笑意,沒事。

  只見鄭豐緩緩坐起身,臉上的人皮面具已被蕭湛青的劍風劃破,輕輕掉落。

  場邊眾人見狀,莫不嘩然!沒想到人皮面具下的臉孔,竟是一個半百老者,即使他臉色蒼白,微勾的黑色眼眸仍是氣勢逼人。

  “東方傳奇!”認出他的人忍不住脫口而出。

  所有人面面相覷。武聖竟也要爭天下第一?他如果不是瘋了,就是閒著無聊……

  調息後,東方傳奇吐出一口暗紅色血液,站起身。

  “死小子!竟然不先來看你老爹的死活?”不滿是對著東方墨發出的,不過儘管聲音裡滿是怨意,眼中卻是充滿興味,尤其是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東方墨竟也會驚慌失措,就感到無比痛快,這小子總算遇到剋星了。

  哎呀!希望他這個未來的媳婦不會有事……

  “活該,誰叫你沒事要去偷練別人的武功。”東方墨冷冷地說。

  “講這麼難聽做啥,那些武功放在那沒人練,也著實可惜啊。”不過,為練這刀劍合一,害他差點喪命,倒是始料未及。

  再度看向東方墨懷中那個點醒她的姑娘……也許就像她說的,不斷追求更高武藝的他,跟那些拘泥武功形式的人一樣,也是局限在自己的想法中跳不出來吧。

  “放開我。”

  東方墨一愣,低頭對上那雙靈動眼眸,心微微顫著,幸好她沒事。

  蕭湛青冷冷地揮開東方墨那雙想扶她的手。“我自己可以起來。”

  “湛青?”

  “我好得很。”運氣一周後,她覺得自己並無大礙,除了身上有幾處輕微劍傷外。

  她轉身面對東方傳奇,一時間難掩錯愕。不過她立刻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即使她剛剛失去意識沒聽見眾人的對話。

  “原來東方家的人全是不入流的宵小之輩。”她 ​​看著那張與東方墨相似的面容,心裡滿是被欺騙的挫折感。

  東方傳奇面露歉意地說道:“蕭姑娘,假扮鄭豐參加論劍會,我承認是我腦筋不清楚,東方傳奇在這裡向你賠罪,也向在場英雄道歉。”轉身向眾人拱手。

  現場所有人紛紛起身回禮。

  他還特地向慧竹大師點個頭,對方苦笑點頭;其實,若不是他一時技癢也不會下場應戰。事實上,看見鄭豐人皮面具剝落的那一刻,他就懂了,東方傳奇與他一樣,也渴望遇見難得的對手。

  獲得老友的諒解後,東方傳奇才真正鬆了口氣。

  他轉頭對蕭湛青繼續說道:“今日若不是蒙你相助,我將當場走火入魔,經脈盡裂而亡。因此,東方傳奇在這裡宣布這一屆的天下第一得主就是——”

  話未盡,就見湛青舉起手打斷他的話。“等一下,論劍會還沒結束。”

  包括東方傳奇在內,所有人都是一愣,還沒結束?難道她還想挑戰他?

  “蕭姑娘,我體內真氣尚未恢復,老朽年紀已長,即使恢復了也無法完全,此戰我必輸無疑啊。”東方傳奇的口氣誠懇無比,聽得出來並非虛言。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他。”纖纖玉指指向她身旁的東方墨。“天下莊二公子,東方墨。”

  眾人再度驚訝地看向東方白,不,應該叫他東方墨了。只見他雙眼微瞠,驚訝之情不亞於眾人。

  “我已是東方傳奇的手下敗將,這一戰並非必要。”

  “你只是敗在兵器不夠好,還有註意力不集中,我不認為你真敗給東方傳奇。”

  “你……”東方墨啞口無言。剛剛若不是她突然現身,他怎可能分心……

  “沒錯,老實說,剛剛我也贏得不太光彩,我承認。所以蕭姑娘想挑戰東方墨,我絕對支持,因為既然要當天下第一,就要贏得毫無遺憾。”

  東方傳奇隱隱忍笑。

  東方墨無奈嘆口氣。當初將她留在西夏,主要是擔心來路不明的鄭豐會傷害她,再來就是不希望自己對上她,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沉思了一會,他才點頭說道:“好吧。不過你現在身上有傷,我們是不是明日再比?”

  “參與論劍會的眾人哪個身上不帶傷?沒必要延到明日,我現在就可以與你論劍。”她 ​​堅定地回道。

  東方墨輕蹙眉心,目光快速掃過她身上幾處血痕,暗記位置,待會好閃避她的傷口。

  目光回到她尚未恢復血色的臉上,心一緊,開口說:“那就來吧。”

  他現在只想趕快比完劍,好讓她快點下來休息。

  但她仍是默默地站立不動,表情看不出情緒。“在比試之前,我還有些話要問東方傳奇。”

  “蕭姑娘儘管問。”東方傳奇滿臉雀躍。

  “我聽說贏得天下第一的人,可以進藏武閣三天博覽武籍,還能挑一本帶走,沒錯吧?”

  東方傳奇點點頭。“沒錯,只要蕭姑娘成為天下第一,藏武閣中任何書隨你看,想拿走哪一本都可以。”

  “但是,若我不要呢?是不是也能像嚴總管那樣要求天下莊答應我一件事?”

  東方傳奇一怔!沒錯,在論武會成立後,他確實說過,若有人不想進藏武閣,是可以要求天下莊做一件事,只要不違背仁義,東方家的每一個人都會盡力為天下第一得住完成願望。

  只是,從第一屆到現在,除了嚴毅要求留在天下莊之外,沒有人能抗拒得了藏武閣的誘惑。

  “蕭姑娘當然可以提出其他要求,只要不違背道德仁義,天下莊將傾全力為你完成。”東方傳奇有預感,這個願望肯定與他那令人頭痛的兒子有關。

  “東方墨曾答應我,他願意娶舍妹為妻。”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東方傳奇、也讓眾人瞠目結舌。

  蕭湛青繼續說:“我要求天下莊備好八人大轎,擇吉日來蕭家堡迎親。這件事不違背道德仁義吧?”

  東方墨半垂眼簾,握劍的指節隱隱作痛。

  “蕭姑娘,你確定?”東方傳奇不怎麼確定地問她。難道是他看走眼,蕭湛青與東方墨之間什麼都沒有?

  蕭湛青轉身直視東方墨那雙黑色眼眸說道:“我確定。”

  東方墨的眼睛瞬間冒出火光。可惡!她明知道這一戰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她輸,因為只要參加過一次論武會,不管成績如何都不能再參加下一次,所以他非得讓她如願不可。沒想到,她居然用這個方法逼他拿出實力。

  難道他在她心目中連蕭燕羽一根頭髮都比不上?即使蕭燕羽和她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妹?

  “東方墨,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蕭湛青突然開口問道。

  他無言地看著她。

  “我討厭人家施捨,我討厭人家憐憫,我更討厭有人瞧不起我。認為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甚至贏得天下第一。”說完,微露淒苦神色。

  東方墨怔怔地看著她許久,心像是被打了一拳般隱隱作痛。

  他怎會忘記,在八歲以前,她都是過著流浪乞討的生活,後來幸好遇到蕭遠揚,才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所以任何形式的施捨、憐憫,都會勾起她沉痛的回憶,他怎能做同樣的事情。

  毫不保留地全力以赴,是他欠她的。

  東方墨再度垂下眼,隱去眸光。“你放心,這一戰,我會讓你知道東方墨究竟有多少實力。”

  話語一落,隨即不見身影。眾人心一凜,為那幾乎看不見的快速身法感到心驚,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東方墨。

  蕭湛青大驚,直覺地舉劍一擋,霎時銀白劍光四起,收一麻,她幾乎要抓不住劍。

  不得已,先退了兩步,卻見東方墨步步進逼,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其實,這一戰還沒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絕對會居下風,因為東方墨熟悉每一招鳳鳴劍式,所以她的每一步肯定都在他的計算中,要突圍已不容易,更別提打敗他了……但是,她非贏不可!

  看著那雙緊盯著自己不放的冷眸,她忍不住惱怒;就算要他盡全力,也不需要這樣貼著打吧?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善近距離的攻勢,這樣針對著她的弱點打,真是可惡至極!

  心念一動,內力急催至劍鋒,劍鳴聲大作,東方墨攻勢略減,蕭湛青見機不可失,提氣一躍,躍到他身後好幾步外。

  可惜喘不到兩口氣,東方墨的劍又已逼近。

  蕭湛青真想指著他的臉破口大罵,偏偏她現在空不出手來,只好絞盡腦汁地想著東方墨的弱點究竟在哪裡。

  見蕭湛青的水靈大眼睜得好大,幾乎要噴出火來,明顯的怒意讓他幾乎忍俊不禁。是誰說不能瞧不起她的?

  其實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懷疑過她的能力,從她教他鳳鳴劍時,他就發現她的領悟力與自己不相上下,還有她有與生俱來對生存的渴望;她也許單純,個性直接,但真遇到危險的事情,她的動物性直覺會跳出來保護自己……也許……就是太怕自己會受傷,才會一再將他拒於門外吧。

  東方墨的神色起了些許變化,令蕭湛青微愕,腦中頓時閃過在西夏的生活片段,還有總是令她心煩意亂的目光……

  心一動,她不假思索地揚起嘴角,迎向那雙黑眸,她笑了,笑得好甜、好美、好動人心魄。

  東方墨瞠目,偽裝的冷酷瞬間瓦解,他心跳如擂鼓,劍式略緩。“湛青……”

  逸出口的話被收進清亮的劍鳴聲中,下一刻,竟是劍光大作,他一時眼盲,只得側頭閃過,不料鳳鳴劍竟等在另一邊。

  現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東方墨輸了?竟是不到一刻鐘!這中間究竟發生何事沒人看出來,只知道鳳鳴劍再度發出聲音,這一次還夾帶前所未有的劍光,讓所有人一是看不清狀況。

  當見光逐漸消失,就看見鳳鳴劍已架在東方墨的脖子上。

  “我輸了。”他輸的心甘情願。

  蕭湛青一舉成功,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原來……原來東方墨最大的弱點真是她。

  若不是這樣,她怎可能贏他;即使他不熟悉鳳鳴劍,以他的學習能力,在對戰的同時,就能摸清對手所有底細,她根本毫無勝算。

  但是,兵不厭詐不是嗎?

  她終於贏了,終於能得到她這一生最想要的……心念一頓,她最想要的,不就是天下第一嗎?為何此刻她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

  恍惚的將劍收起,下意卻劃斷東方墨的束髮金冠,如黑夜般的墨發隨風飄揚,而那雙盈光閃閃的黑眸耀眼如星子,令她看得目不轉睛,小嘴微張。

  東方傳奇輕咳一 ​​聲。“我宣布這一屆的天下第一劍,由蕭家堡當家蕭湛青姑娘奪下!”

  所有人紛紛點頭稱是,毫無異議。一場驚心動魄、意外連連的天下第一論武會,算是圓滿結束。

  不過,現在眾人的焦點全擺在東方墨身上,想知道他是否會答應迎娶蕭燕羽。

  東方傳奇走進蕭湛青身旁。“蕭姑娘?”

  “嗯。”

  “你仍希望東方墨迎娶令妹嗎?”他小聲問著。

  也許旁人看不出來,但他仍在那片銀白的劍光中看得清清楚楚,東方墨喜歡她是無庸置疑的,不然也不會因蕭湛青一個笑容就失了魂魄,而她……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情啊。

  蕭湛青愣愣地沒有回話。

  他繼續輕聲道:“若你改變主意也不要緊,我自有說詞。”

  “我確定。”輕輕移開定在東方墨臉上的目光,她垂下眼簾。“回去後,我會立刻替舍妹打理這樁婚事,希望能在半個月內聽見天下莊的好消息。”

  東方傳奇錯愕半晌,才點點頭說:“蕭姑娘放心,天下莊的人不會食言。”

  “謝謝。”她 ​​轉身與在場的武林前輩們——行禮後,就走下高台,走出天下莊這片她無心欣賞的庭院美景,走出長廊,走出大廳,走出天下莊那扇高門。

  她沒有再看他一眼。

  失魂落魄地走了一段路後,才停下腳步。

  她呆呆地望著路邊的野草。一切都結束了,接下來,她要做什麼呢?

  回蕭家堡幫燕羽打理婚事?心再度揪得好緊好緊……

  也許寫封信給蕭總管,告訴他事情的原委,請他幫忙打理就可以了。

  但是,不回蕭家堡,她又該往哪裡去?心中一片茫然。原來得到天下第一的感覺,竟是如此空虛。

  “你也曾答應我件事情,你忘記了嗎?”身後響起的聲音,讓她的心忍不住震顫。

  “真不記得?讓我提醒你。你答應我論劍會一結束,要拋開當家身份為自己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好,但必須是你真心真意想做的。”

  “我有答應嗎?”

  “你沒有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蕭湛青不語,也不回頭。

  東方墨走到她身前,迫使她對上自己的眼睛。“你想到要做什麼了嗎?”

  她看著他身後未束的黑髮,此刻的東方墨就和她第一次遇到時一樣,臉上掛著不可一世的睥睨神態,渾身盡是狂放不羈的危險氣息,唯一的不同是那雙眼睛……蕭湛青微紅著臉看向別處。“沒有。”

  “你逼我履行承諾,我同樣也要請你守信。”他伸出手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我看得出來,得到天下第一你並不開心,甚至連笑一下都沒有。

  如果是這樣,我真不知我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感情,去成全哪個對你來說可有可無的名聲。你知道嗎?我甚至覺得,天下第一還比不上你那隻舊髮簪。”口氣裡滿是苦澀。

  “東方墨……”

  “你不用現在告訴我,但是,你聽清楚了。”他逼近她的臉,繼續說:“在我和燕羽拜堂前,你如果還是沒有答案,我就立刻拂袖而去。”

  蕭湛青驚訝地張大眼睛。“你怎麼可以?這有違天下莊的承諾。”

  “你覺得我會在乎天下莊的名聲嗎?”

  她再度瞠目結舌,無話可說。東方墨是個連自己名聲都不在意的人,他 ​​當然可以說變就變。

  “湛青,我只是在找理由說服自己,我不是在做一件對誰都沒好處的事,我不是一廂情願的笨蛋。”

  她 ​​的嘴巴微張,卻說不出半句話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幾乎要滴出水。

  東方墨深深地看著她許久,然後嘆口氣說:“只要你快樂,從此拜託報恩的枷鎖,擁有自己的人生,就算你告訴我,你只是想為自己煮一桌菜,我都無怨無悔。”手忍不住輕輕劃過她微啟的唇瓣,從指尖傳來的柔軟令他心悸,也讓他好想不顧一切的……

  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做,深吸一口氣,鬆開手,退開兩步。“聽自己心裡的聲音,沒有這麼難,就算任性一次,也不會遭天打雷劈的。湛青,我已經等太久了,拜託你,這一次不要讓我失望。”留下一抹苦笑,轉身離開。

  之後,她仍呆愣原地好久好久,直到微涼的眼淚滑落臉頰,她才發現自己的臉熱得幾乎要燒起來,心更是難以控制地狂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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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4 02:23: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他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她能在期限到之前搞懂他的意思嗎?

  天啦!為什麼他每次說話都不直接點,如果希望她怎麼做就說嘛!什麼叫不要讓他失望?究竟要怎麼做才不會讓他失望呢?

  蕭湛青焦慮地在房中踱來踱去,根本無法上床睡覺。

  今天才回到蕭家堡,就已收到天下莊快馬加鞭送來的信,說十天后會抬著八人大轎前來迎親。

  算算兩地相距的時日,東方墨幾乎是一回到天下莊就訂下迎親時間,而且第二天就得出發。

  信中還說,由於兩地距離過遠,為免舟車勞頓,他們決定拜堂的地點就改在離蕭家堡最近的天下商號。

  所以算算時間,她只剩十天了。

  十天后,如果她還沒搞懂東方墨的意思,那不只燕羽的婚事會泡湯,恐怕她這輩子都無法得到他的原諒。

  唉,想起他最後那抹苦笑,她就覺得莫名的心痛。

  這就樣煎熬數日,她除了要忙新嫁娘的行頭及嫁妝外,還得面對情緒有些古怪的燕羽,整個人幾乎快瘋掉。

  照理說,能嫁給最喜歡的人,燕羽應該要高興才是,但她卻終日發楞,不見任何喜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等!她猛然想起在西夏時接到的那封信,當時燕羽說自己終於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她覺得好開心。

  可是當時東方墨正好假扮東方白與她在一起,那燕羽口中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顯然不是東方墨,又或者她以為自己是和東方墨在一起?

  因為東方墨可以假扮東方白,那東方白當然也可以假扮成東方墨了。

  可是,若當時和燕羽在一起的是東方白假扮的東方墨,那現在她應該要高興才是,她終於要嫁給心愛的人了,沒道理終日愁眉不展。

  蕭湛青皺著眉頭思索半響,仍想不出個頭緒來。

  算算時間,後天迎親隊伍就會抵達蕭家堡,若再不搞清楚,一切心血可能就會白費。

  先不管東方墨了,至少現在她得搞懂燕羽在想什麼。

  於是,蕭湛青帶著滿腹的疑惑走到燕羽房門口。“燕羽,我可以進去嗎?”

  “嗯。”

  推門進去,只見燕羽坐在窗前,瞅著天上的彎月,仍是一臉愁容。

  “燕羽,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東方墨?”

  “我……我不知道。”

  “他不是你最喜歡的人嗎?姐姐想通了,不管東方墨的過去如何,我仍希望你能過得快快樂樂,所以我不反對你嫁給他。”

  燕羽仍舊不說話。

  蕭湛青走到窗旁,和她一起坐在臥榻上。

  “燕羽,你究竟在煩惱什麼?”看著眼前這張嬌豔容顏,她赫然發現燕羽臉上的少女稚氣已消失,此刻的她充滿女子特有的柔媚氣質,舉手投足風情萬種,即使愁眉不展,仍是美得不可思議。

  燕羽……已經是女人了。

  “姐,我……我不確定自己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蕭湛青錯愕地看著她。只見燕羽低下頭看著院中的水池,同樣的一輪彎月映照在水中。

  “即使他們有著同樣的臉孔,仍是很不一樣的兩個人,我明明知道,卻又假裝不知道,你說我是不是很卑鄙?”

  蕭湛青嘆口氣,果然如她所料。

  “燕羽,你是如此聰明慧黠,怎會不知道自己喜歡誰?你可以問問自己,在寂寞的時候你最想看見誰,在快樂的時候你又希望能和誰分享笑容,我相信答案應該很快就會出來。”

  燕羽怔怔地看著她。

  問題是,出現在腦海中的身影是一樣的。那頭迎風飛散的墨發,和那抹帶著邪氣的笑容,還有……

  “如何?”蕭湛青發現自己竟微微顫抖著。萬一……萬一燕羽說她喜歡的是東方墨,那她……

  “姐,我還是不知道。”燕羽再度看向窗外的彎月,希望月宮的女神能為她釐清混亂的思緒。

  “燕羽,你不能不知道啊,再過兩天東方墨的迎親隊伍就要來了,到時候……”

  “若上天要我嫁給東方墨,那就嫁吧。”她 ​​輕聲回道,嘴角微微揚起,笑得雖有些無奈,但也不算太苦。

  蕭湛青無言地看著她。如果她也能像燕羽如此看得開,該有多好。

  第二天,她訂製的鳳冠霞帔和首飾、嫁妝全來了。

  只見燕羽興奮地一件一件拿起來把玩,一掃前晚的陰霾。

  “姐,你看這白玉耳環,好美啊,是哪家商號的東西,我怎麼之前沒見過?”

  “你唷,要你平日多關心商號的生意你不要,這些全是蕭家商號的東西,包括這嫁衣也是出自蕭家布行。”蕭湛青笑說。

  “真的啊?”她一下摸摸這個,一下摸摸那個,神情跟個孩子沒兩樣。

  蕭湛青的目光突然落在桌上那對白玉耳飾,怔忡了好一會。

  “姐,你喜歡這對耳環嗎?那送你。”拿起耳環,二話不說地就塞到蕭湛青手中。

  她啞然失笑,隨即放回桌上。

  “這是給你的,我怎能拿。況且我若真要這些東西,改日去商號挑就好啦。”

  “呵呵,也對喔,姐是蕭家大當家,要什麼有什麼。”

  這話令蕭湛青愣住。

  要什麼有什麼?但是她……究竟要什麼?

  “姐,你知道嗎?從小我就好羨慕你。”燕羽看著湛青說。

  “你羨慕我什麼?”要什麼有什麼的是燕羽啊,她有什麼好讓她羨慕的?

  “你一旦決定要做什麼就很少改變,不管這件事情需要花多少時間、花多少力氣,你都不會放棄。小時候我們一起學鳳鳴劍法,我才學幾天就不學了,可是你從不放棄,堅持要學到好。所以爹最後把鳳鳴劍交給你,你從此劍不離身;我知道,那把劍就是你那時候最想要的。”

  回憶一點一滴回來了。沒錯,她想要鳳鳴劍,那是她來到蕭家堡第一件想要的東西。

  “後來,你跟著蕭總管一起和爹學經商,大家都說你是因為爹要你擔負當家重責,不得不學。可是我知道,不全是因為那樣。你是因為喜歡那些飾品吧,你尤其喜歡髮簪,你後來還學著自己雕 ​​刻不是嗎?”

  蕭湛青嘴巴微張,沒想到妹妹連這件事情都知道!

  “後來……好像就沒看到你要什麼了。但是那些東西到現在仍是你的最愛。你總是如此執著地朝自己喜歡的事物去努力,堅持要達成。我……真的做不來,所以我才好羨慕你。”她 ​​同樣也是要什麼有什麼,但是一直以來,她要什麼幾乎不用花力氣就能得到,而那些東西如今又在哪裡?

  “燕羽,我沒想到你……”

  “放心啦,我也沒那麼自怨自艾。像我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日子可以過得輕鬆點。”燕羽淡淡笑著。

  蕭湛青卻在那看似不在意的笑容中發現了一絲苦澀。

  “不過,這一次,”燕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說:“好像有些不一樣。”

  蕭湛青一愣。“哪裡不一樣?”

  “我一直以為天下第一是你最想要的,可是你從天下莊回來後,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雀躍,感覺你只是去打了一架而已。”

  “天下第一是我從小到大的心願,我怎麼可能會不高興。你想太多了。”

  “姐,雖然老是放棄、老是在改變主意的我很不可取,但是,”她認真地看著湛青說:“偶爾改變主意並不可恥啊,人總有判斷錯誤的時候,你怎能一直錯下去。”

  蕭湛青的心噗通噗通跳著,手心開始冒汗。改變主意……

  “就算臨時喊停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總比錯到最後再來後悔好。”

  見姐姐臉色略顯蒼白,她知道自己說中了一些事情,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她很確定必然是重要的事情。

  “姐,別老是管別人要什麼、想什麼,你偶爾也該聽聽自己的心音啊。”希望姐姐不會像她一樣,連自己的心音都聽不懂。燕羽突然失笑想著。

  只見蕭湛青突然發楞起來,動也不動……

  ——答應我論劍會一結束,要拋開當家身份為自己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好,但必須是你真心真意想做的。

  ——聽自己心裡的聲音,沒有這麼難,就算任性一次,也不會遭天打雷劈的。

  ——你知道嗎?我甚至覺得天下第一還比不上你那支舊髮簪。

  東方墨的話不斷在蕭湛青心裡重複著,還有那張總是溫柔看著她的俊美容顏、調侃她時的使壞表情,以及最後見面那次,他難掩的淒苦神色……好痛!她的心好痛!

  她拿下髮髻上的木頭髮簪,愣愣地看著……也許,她真的該任性一次了,這是她欠他的。

  突然間,纏繞多日的疑惑、不安慢慢從她心裡退去,蕭湛青不自覺露出有如雨過晴天般,湛藍清澈的笑容。

  兩天后。

  嚴毅領著一身大紅狀元袍的東方墨走進蕭家堡;但他卻沒有束髮,任一頭烏黑青絲在風中隨意飄著。

  而蕭家堡則由蕭總管帶著眾家僕隊列迎接。

  一陣寒暄後,嚴毅才發現蕭湛青不在。“蕭當家不在嗎?”

  “嚴總管,二公子,當家讓我給各位賠個不是,因為商號出了些事情,她必須前往處理,不過我們已辦好所有的禮,燕羽小姐也已準備好,就等上轎了。”江湖兒女向來不拘泥小節,因此除了該有的聘禮、嫁妝,並無其它繁瑣的嫁娶儀式,連媒人婆都省了,所以當家不在家應該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吧。

  “也好。那就請燕羽小姐準備上轎吧。”嚴毅滿臉帶笑地說。

  蕭總管點點頭,要幾個丫鬟進去攙扶新娘出來。

  等待的同時,蕭總管忍不住看向東方墨那張冰冷的俊顏,和那披頭散發的模樣。哪像個新郎官啊,就算心有不甘,也不能做得如此明顯,否則就不要在天下英雄面前答應大小姐的要求。

  嚴毅雖看出蕭總管的不滿,但也莫可奈何,現在只能祈求這樁喜事能順利完成。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忍不住翹首張望,果然是戴著鳳冠、身披霞帔的新娘。

  艷紅色的頭巾已然蓋上,所以看不出新娘此刻的表情和心情。

  東方墨漠然上前,接過燕羽的手,並帶著她走向喜轎。嚴毅悄悄地鬆了口氣。

  隨後,一行人就浩浩蕩盪往臨近城鎮的天下商號去。

  “來了!來了!”天下商號開始燃起鞭炮,擠滿大廳的賓客們莫不興奮張望。

  果然看見一頂喜轎緩緩靠近,還有坐在馬上、神色平靜的新郎官。今日來觀禮的多半都是武林人士,他們早耳聞新出爐的天下第一不但不稀罕藏武閣的武功秘笈,還提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娶親要求,令在場眾人嘖嘖稱奇,後來東方傳奇竟也大方允諾。

  本以為東方墨會反抗,畢竟他過去聲名狼藉,不太可能會任人擺佈。可是如今看來,天下莊的威名仍是東方墨的枷鎖。

  東方傳奇大步走出商號大門,親自迎接這對新人。

  等新娘走進內室,他突然拉住東方墨問:“你……當真不後悔?”

  “還不到後悔的時候。”東方傳奇一愣,什麼意思啊?

  “你可不要給我亂來喔,今天現場觀禮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若真要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也得等拜完堂,這些人全走光才行。”東方墨眉眼一抬。“驚世駭俗……我倒是沒想過,不如我現在來想想待會該做什麼。”

  “哇!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你是 ​​真的放棄蕭姑娘了。”

  “爹你老糊塗啦,我今日娶的也是一位蕭姑娘。”

  “你明知道我在說誰。”

  “爹,”東方墨突然轉頭對東方傳奇說:“我在等一個答案。如果那個答案待會沒有出現… …你就當你少一個兒子好了。”說完,迳自走向那對大紅花燭,拋下呆若木雞的東方傳奇。

  不久後,儀式開始。

  新娘被喜婆攙扶出來,帶到東方墨身邊;而今日唯一的主婚人東方傳奇則被請到主位。

  一切準備就緒,站在後方的司儀喊出第一句:“一拜天地。”但是新郎竟動也不動。是沒聽見嗎?正要再喊一次,卻聽見現場傳出好大的抽氣聲,轉身一看,只見眾人全瞠目結舌地看著東方墨。

  順著大家的目光側頭看去……司儀嚇得立刻摀住嘴巴,因為不知何時東方墨身前竟冒出一個青衣女子,還有,一把明晃晃的劍。東方墨嘴角悄悄上揚,一雙平靜的黑眸頓時起了萬丈波瀾。

  “你是要來告訴我答案的嗎?”他看也不看那把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鳳鳴劍。

  “沒錯。”她 ​​輕輕笑著,臉上的光芒耀眼燦爛。

  “你想要什麼?”他輕聲問著,灼灼目光就定在她臉上。

  “我要搶親。”話一落,全場駭然。

  紅色頭巾下的燕羽則露出既驚且喜的笑意,姐姐總算任性一次了。東方墨忍不住張大眼睛問:“你當真想搶親?”

  她認真地看著他說:“當真。”

  他情不自禁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個搶親!”

  “東方傳奇你聽好。”湛青雖然臉頰紅撲撲的,但口氣依然堅定。

  “我後悔了,我不要東方墨娶燕羽,我要他跟我走。”

  東方傳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蕭姑娘……你確定?”蕭湛青又將劍推近一分,眼看劍鋒已要劃上東方墨的頸項。“我從來沒這麼確定過。所以你若不想喜事變喪事,就讓我帶走他。”

  東方傳奇眼一抬,頓時被東方墨臉上的表情所震懾;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在他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極度的喜樂與幸福。

  他露出淡淡的笑意說:“既然如此,那就……請便。”

  “謝謝。”蕭湛青迅速收劍,並走近東方墨身邊輕聲問道:“我沒有讓你失望吧?”東方墨輕笑著,摟住她的腰身,親暱地回道:“等我們洞房花燭夜過後,我再告訴你。”

  蕭湛青的臉爆紅,隨即一陣疾風過後,兩人已消失在大廳中。

  現場眾人莫不被這驚世駭俗的結果驚呆了,甚至連後來有個白色人影突然從天而降,默不吭聲地帶走新娘,都渾然不覺。

  只有東方傳奇再度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兒子當眾擄走新娘,做下另一件讓人捏把冷汗的事情。

  至於那個搶親成功的女子,則被挾持到一處杳無人煙的湖畔。

  她被放下後,不解地看著四周,濃密的樹林幾乎將這裡團團圍住。

  “你幹嘛帶我來這裡?”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滿意沒有?”東方墨眼底漾著點點火光,看得蕭湛青忍不住後退兩步,雙頰像著火般燒著。

  因為她想起剛剛他說的話,洞房花燭夜過後……“你你你……等一下啦。”雙手抵著他節節進逼的胸口。

  “還要等?等什麼?拜堂嗎?那我們快回去,趁東方傳奇還沒走。”拉著她的手作勢往回走。

  “墨……”她按住他的手輕聲喊著。東方墨渾身一顫,轉頭迎視那對水靈大眼,還有那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其實我真正想做的事情,還沒做呢。”她 ​​噙著笑說。

  “你真正想做的事?”不是搶親?東方墨一愣。

  蕭湛青輕輕拉著他走到一旁的大石,要他坐下。“你眼睛閉上。”他聽話的閉起眼睛。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頭髮被綰起,輕柔的,仔細的……東方墨屏住呼吸,任憑她為他綰起髮髻。

  “你說天下第一比不上這支髮簪,沒錯,是比不上。”為他插上髮簪後,她走到他身前,發現東方墨不知何時已張開眼睛。

  “所以我把它送給你,”她靦腆地笑著,並主動坐進他懷中。“未來能為你綰發的也只有我一人。”

  東方墨怔怔地看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了,我已經做完我最想做的事情,還滿意嗎?”

  “不滿意。”他說。

  蕭湛青錯愕地看著他。有沒有聽錯啊?這樣還不滿意,他還想……突然一頓,她微啟的唇被他深深吻住。

  許久後他才依依不捨地移開唇。“湛青、湛青……”他垂下頭靠在她頸間,輕輕喊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你讓我變得不容易滿足,你讓我想要更多……”聲音竟微微顫抖著。

  蕭湛青心一動,伸出手環住他的腰身,語帶哽咽地說:“墨,我愛你。”終於,他發出了滿足的嘆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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