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569|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皓嵐 -【凝心妙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4-9-27 00:05: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皓嵐 - 凝心妙算

命中註定……命中註定……
她真是好討厭好討厭這四個字呀!
為什麽她要能知道命中註定些什麽呢?
這樣做人多沒趣呀!
就連這個沒給她好臉色看的男人她也得出手相救,
因為――註定了!今日不救,明日更麻煩!
可麻煩事不止一樁,瞧她現下被五花大綁的慘樣,
又是救人惹得禍!
嘿!但不打緊、不打緊,她早已算出她會……
啊!英雄救美來啦!
這之前對她怒目相視、怒言相向的男子竟冒險來搭救她!
奇了!她怎沒算到此一遭……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4-9-27 00:05: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元末至正二十七年

細雨如絲,隨風翩然輕舞於天際。山色蒼翠,經雨水洗鍊後更平添一股清新的雅緻。山徑邊矗立着一座石砌的涼亭,柱子上騷人墨客留下的詩文已然斑白,徒留下若有似無的墨跡,讓涼亭帶有幾許風雅的韻味。

涼亭內一個湖綠色的嬌小身影背對着山徑而坐,不甚端正的坐姿,墨黑的長發隨意地以布巾紮成一束,單手托腮半趴在亭內的石桌上,翻閱著平攤的書本,偶爾會聽聞一個軟軟的嗓音,斷斷續續吟哦著詩句。

「咦?」鍾凝由書中抬起頭,側身轉向山徑的一端,微訝。這麼荒遠偏僻的山徑居然還有人會上來?!她還以為只有自己這麼無聊呢!

不一會兒,馬蹄聲漸響,轉眼就來到涼亭邊。五匹馬六個人,照情況看來,跑在前面的四個人應該是一路的,有個人還受了傷被同伴抱着,而且他們穿着相同樣式的藍色布袍。唉……那衣裳真不是普通的難看呀!

在後面……呃……追殺的兩名男子應是一路的。一個黑衣一個白袍,嘻!好像黑白無常啊!不過似乎只有黑無常是來素命的,一身的殺氣、凌厲的神情;白無常么……看來功夫不怎麼樣,而且身上有傷吧!氣血不足,有些虛弱。

「啊!」一聲慘叫,跑在最前頭的藍衣男子中箭墜下馬來,連帶着後面兩匹馬兒也受了驚,和領頭的馬兒撞成一團。不得已,剩下的三個藍衣男子只有躍下馬來,免得給摔下來更慘。

「夏侯泱!」抱着同伴的男子大叫,對着黑衣男子劈頭就是一刀。

原來黑無常叫夏侯泱啊!射箭挺準的,就不知道劍法怎樣了。鍾凝仍舊是坐在涼亭里,動也懶得動一下,就像眼前追逐廝殺的血腥場面是在唱大戲一樣。

夏侯泱側身一讓,反手一劍正中男子懷中的同伴,鮮血登時奔流如注,眼見是活不成了。

男子愣了愣,放下同伴屍身,提劍虎吼沖向夏侯泱,刷刷刷三劍飛快地刺向他的頭面。

夏侯泱面無表情的飛身上躍凌空,刷地出劍由上而下將男子一分為二,男子不置信地瞪向夏侯泱。

「好快!」再也支撐不住地往兩旁倒向泥地。

嗯……真的是好快啊!鍾凝打個呵欠,清靈的眸子蒙上一層水意。開始困了,這些人還不打完啊,她有些想睡了呢!

僅存的一名藍衣男子,在看見同伴紛紛都被殺之後,萬分驚恐地退了好幾步,直到背脊頂上涼亭的柱子才停下來。

這夏侯泱……他簡直就是地府來的索命使者嘛!

老天!他們一行十一個人被他們遇上後,夏侯泱出手就殺了七個,剩下他們四個拚死逃到這裏,其他人又都被殺了,他還有命活嗎?而且,從頭到尾都只有夏侯泱一個人出手,旁邊那個穿白衣的美男子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實力……真有這麼懸殊嗎?他們好歹是太子殿下養的死士,從來就只有他們殺人的份,什麼時候淪落到被誅殺的命運?

男子四下張望,不甘心就這麼死去,目光在接觸到亭子內的鍾凝時一愣,沒想到這荒山野嶺還有別人,而且還是個小姑娘。

不及細想為什麼一個小姑娘會獨自出現在這裏,男子只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了,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作伴!

「咦?」不會吧……連她也有事?冤有頭債有主,這人該找的應該是那個黑無常才對吧!關她什麼事啊?她只是個看戲的人啊……

鍾凝站起身退了一步,避開男子揮來的大刀。

這些傢伙都是這樣的嗎?不分青紅皂白的提刀就砍,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要是她動作慢一點,美美的身子上就要劃一道醜醜的疤啦!

看那男子又要砍來,鍾凝忙道:

「慢!」

男子停下動作看她。

鍾凝笑嘻嘻道:「別弄髒了我的書。」鍾凝慢條斯理地把桌上的書本蓋上,放到包袱里。

男子舉刀又要砍來。

「再慢!」鍾凝又叫道。

男子瞪她,這娘兒們真是麻煩得緊,沒看到他在「搶時間」嗎?沒先拖個墊背的,等等被夏侯泱殺了,他可是會覺得蝕本的呀!

「別弄髒我的衣裳。」鍾凝甜甜一笑,往後退了兩步。

「格老子的,哪有殺人不弄髒衣裳的道理,你這娘兒們是真蠢還是裝傻呀!」

男子不再有耐性跟鍾凝拖拖拉拉的,就在他要上前一刀將鍾凝砍死時,突然身子猛一顫。

不置信地低下頭,只見自己胸口一截劍尖透出,隨即噴出血來。連喊叫也來不及,男子直挺挺地朝鍾凝倒下。

「被殺的不是我,自然就不會弄髒衣裳啦!」鍾凝微一聳肩,覺得趴在眼前的男人真是笨得難以言諭。

夏侯泱將泛著湛青光芒的長劍還鞘,看也不看鍾凝一眼就轉身出涼亭,彷彿從頭到尾涼亭里都只有他跟那個已死的男人。

「中了劇毒還逞強不太好喔!」鍾凝甜甜地開口,渾然不像在說一件攸關生死的大事。

夏侯泱飛快地轉身,一雙黑玉似的俊眸掃向鍾凝,難掩震驚。

他是中了毒,先前在跟對手過招時被灑了毒粉,雖然他立時閉氣,卻仍是吸入了一點,但他強自抑制應該不會露出破綻才是。

她怎麼看出他中了毒?還知道是劇毒!

眼前的小姑娘,年紀看來很輕,約莫十七、八歲而已,一張清麗的小臉,雖然美但並不算是什麼絕色,只那清靈的眸子讓她閃著智慧的光芒,整個人看來慧黠動人。視線移到她身上寬大的書生袍,夏侯泱皺眉,不能苟同她這種不倫不類的穿法。是女孩子,卻穿着男裝,說是女扮男裝么,又扮得不大徹底。墨黑的長發沒盤起沒戴頭巾,僅隨意地紮成一束,斜放在胸前。湖綠色的書生袍在她身上顯得飄逸絕塵,卻模糊了衣着本應彰顯的性別,不男不女,雌雄莫辨,縱然好看也不應該這樣穿。在一向嚴正的他眼中,簡直是穿得亂七八糟!

她……是什麼人?

又是敵是友呢?

久戰後他已經覺得有些不支,雖然仍能維持無事的表象,但那太子養的死士所用的毒何等歹毒,雖然只是一點,他就已經覺得氣血翻湧得厲害,如果不是用師門的解毒丹先頂着,他此時已成一具屍體。可這也不能全解他體內的毒性,只是一時不會造成生命危險罷了,真要解毒,還得再找解藥才行。

同行的段易歡只有尋常普通的功夫,而且此時身上有傷,不消說,他是完全幫不上忙的!而這些死士不誅除,只會再替太子做更多骯髒事,且不用說日後要逮到消滅他們的機會就更難了,所以他才會硬撐著到現在。

白衣男子段易歡下馬來到涼亭邊,聽到鍾凝的話關心道:「你中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老天!他剛才還格鬥了這麼久,這怎麼行!

「不妨事,下山再去找大夫吧!」

夏侯泱不想讓好友擔心,雖然心裏明白中這毒頗為嚴重,他分不出到底是什麼毒,而尋常的大夫應該也沒有本事解,但現在也沒有什麼辦法,說出來只是讓人擔心而已,更別說段易歡身上也有傷。

「是不妨事,不過廢掉一條左臂罷了。嗯……英雄嘛!就算是少一隻手還是可以當英雄。搞不好日後人家還會封你個什麼『獨臂刀王』、『獨臂劍王』的。」鍾凝聳肩笑道。無所謂地收拾起包袱,反正人家本人都不吭聲了,要她來多事什麼呢?

聽她這麼說,兩個男人均是一愣,段易歡道:

「姑娘是大夫?」

鍾凝搖頭:「不,我是個算命的。」

「那……」段易歡本來想問她怎麼看出夏侯泱有中毒,而手臂廢掉又從何說起?畢竟夏侯泱神色如常,若不是她剛剛說出來,他怕還看不出夏侯泱身中劇毒。不是醫者,又怎麼什麼都看得出?

夏侯泱打斷段易歡要問的話:「不是大夫又懂什麼了,段,下山吧!」心中卻明白鍾凝說的是事實,但鍾凝不知是敵是友,一個小姑娘獨自出現在這荒山野嶺本就不尋常,現下他可沒法再運功,要是有萬一,他護不了段易歡!

「不……姑娘既看得出病徵,想來是通歧黃之術。」段易歡朝鍾凝一揖到底:「救人要緊,還請姑娘高抬貴手。」

「段,她說了她是算命的……」夏侯泱話說到一半身子忽然定住,驚訝的眸子掃向點他穴道的細白小手。「你……」會武功?!

「姑娘!」段易歡也吃了一驚,全然沒想過這小小姑娘懂武,更別說是將功夫極高的夏侯泱點住。

鍾凝揮揮手,像扇涼一樣。「別緊張,我只是要幫他解毒而已。」逕自在小包袱里翻翻找找,沒再理會兩個被他嚇到的男人。

「你說你是個算命的!」夏侯泱咬牙道。真是奇恥大辱!他居然被一個小姑娘點中了穴,傳出江湖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我是啊!」鍾凝點頭,將銀白的匕首用火摺子消毒,荒山野嶺的只有將就一下啦!「可是我沒說我不會醫啊!」會醫的算命仙很稀奇嗎?

「你懂武。」他再指控,就是因為完全沒防備才會這樣著了她的道。

「我沒說不懂啊!而且你們又沒人問。」啊……烤的太熱了,等等一下刀,他的肉大概就熟了吧!嘻!香烤肉片,真可惜沒帶鹽巴。

「剛剛賊人要殺你為什麼杵著不動?你故意的嗎?」裝作不懂武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她是什麼人派來的嗎?但瞧起來又不像。

「命中注定要殺那賊人的又不是我,我做啥多管閑事。」鍾凝聳肩,她早就算到他會出劍殺那人,她又何必動手?那人是該死了沒錯,可是該動手殺他的不是她。

她爹說過「人人各有天命」,他們這些術上頂多是算出命中的定數罷了,除非註定跟她有關,而她有能力插手,否則她不會多事的要去改變什麼。

將解毒所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鍾凝看向夏侯泱:

「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看來這男人惱她惱得不得了,不就是點個小小的穴嘛,有必要這麼悲忿嗎?不點他穴她怎麼做事呢……呃……好吧!順便捉弄人的成份不是沒有,因為她真想不理他算了,可是她剛算出她註定了得救他!真苦命……這男人像塊石頭,硬不攏咚又難弄得不得了!

夏侯泱瞪她,抿緊有型的唇瓣不語。

「沒有問題我可要開始嘍!會很痛,你要是忍不住就哭出來吧,這裏只有我們三個人,我不會亂說,他也不會。對吧!兄台?」

鍾凝看向段易歡,後者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沒敢看夏侯泱怒極的俊容。

這小姑娘是故意的吧!氣得夏侯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夏侯有惹到她嗎?還是她說話本來就會讓人氣到咬牙切齒呢?

。。。

鍾凝用銀針將夏侯泱左肩的穴道封住。先前她就看出這個中毒的男人,將所有的毒性都逼到左手來,因為在打鬥中左手比較少用到,而且他光右手使劍就所向披靡了,哪還用得到左手!不過這種作法真的挺冒險的,一個弄不好就得賠上一條左臂,而且解毒不光吃解藥就行,還要將積住的毒血釋出來。

「哎哎哎……真麻煩!」鍾凝封好了他左肩上的大穴,牽起他的左手。嗯……從哪裏下刀好呢?

「沒人逼你救!」夏侯泱聽到她不情不願似的嘟嚷,俊臉更是沉煞。

「是沒人逼我,可是這是註定好的呀……現在不救你,兜一個圈子還是得救,而且會更麻煩,所以當然是現在救嘍!」嗯……從這裏下刀好了。「相信我,我也不想救你,真的!」還可以指天發誓咧!

「你!嘶……」夏侯泱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為手腕突然傳來劇痛而作罷。

鍾凝讓他的血滴答地流到地上,很快地匯聚成一個墨黑色的小血水窪。

「很痛吧!這種下刀方式最最痛了……」鍾凝甜甜一笑,無視於夏侯泱咬牙切齒的表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有需要嘛!」

哎哎哎……他的臉真臭啊!該不會以為她在惡整他吧?天地良心喔!她可是很誠懇的呢!

鍾凝由身上摸出一個臘丸交給段易歡:「這是我家傳的解毒丸,把臘殼剝掉給他服下。」

段易歡依言照辦,取出一粒紅艷艷的小丸子。兩個男人同時盯住那粒東西然後傻眼。

「姑娘……這……」這是解毒丸?!真教人難以置信,艷紅色也就罷了,還若有似無的飄着一陣香氣,而一股甜味很快地瀰漫在四周。

其實這是糖吧……兩個男人這麼想。

「是解毒丸沒錯。只是裹了一層糖衣罷了,就像糖葫蘆一樣啊!有必要這麼驚怪嗎?」她最怕葯里的那股苦味了,再好的葯有那股味她都吞不下去,所以從小吃藥她爹娘都會替她調蜜糖,藥丸子就裹糖衣,後來她自己學會製藥也就依法照辦嘍。

「你知道我中什麼毒?」否則怎麼知道要用什麼解?但連他這個行走江湖十多年的人都看不出,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會知道?

鍾凝用很哀憫的表情看他一眼。好可憐哪!長得人模人樣卻是個痴兒。「不知道我能解嗎?不就是追魂香嘛……這種毒是很劇烈沒錯,但只要用對了解藥,解法卻不困難。」只是麻煩……唉!

看到流出來的血漸漸成正常的鮮紅,鍾凝用布巾將傷口按住,把他的手舉高過頭,然後又遞了條布巾給段易歡。「幫他按著傷口,血止住就用布巾紮好。解毒丸快給他吃下去,糖衣要糊的一手都是了!」把夏侯泱交給段易歡後,鍾凝逕自收拾起東西來。

「姑娘……」段易歡將傷口包紮好,又讓夏侯泱吃過葯後,才想到夏侯泱還被點着穴道,難怪一張俊臉臭得跟什麼似的。想要叫鍾凝解穴,卻又不知怎麼開口比較好。不禁也訝異起這姑娘的武學來歷,以夏侯泱功夫之高,居然沒有辦法自解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鍾凝回頭,「啊……我差點給忘了!」縴手一揚輕撫過夏侯泱的胸前,馬上就解開了他的穴道。她家家傳撫穴手法有獨到之處,如果不曾學過的人是怎麼也解不開的,任憑功夫再高都一樣。想必夏侯泱剛才一定有試着沖開穴道,不過那是沒用的!

嘻!氣煞他也!

段易歡看氣氛有些僵硬,不過人家既然救了命,道謝是應該的,而兄弟還凜著俊臉,圓場的工作只有靠他了。「在下段易歡,多謝姑娘救我兄弟!還沒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鍾,單名一個凝字。」

鍾?莫非……

段易歡忽然想到了些什麼,忙問:「姑娘可識得玉面神算鍾湛?」仔細看上去,眼前的姑娘長得與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緣的鍾湛有三分相似,而那氣質神韻更是十分相近。如果他猜的沒錯,她應該是……

鍾凝苦笑:「正是家父。」爹啊!都怪你這麼出名……從東北紅到江南,從關內紅到關外,害你女兒我一天到晚被人認出,連今天故意穿的這般不男不女也有人認出呀!

這回吃驚的改成夏侯泱,而段易歡則是開心地笑了。

鍾凝看向兩人,她爹是鍾湛有必要這麼大的反應嗎?這夏侯泱平常應該是眉毛也不會輕易動一下的人吧!

伸出小手屈指算算:「咦!你們是……」

「我們兩個人正是為了尋訪鍾前輩才到江南來的,在這巧遇姑娘……真是……」段易歡笑道,這下可以省下四處尋訪的時間了。

「巧遇嗎?是我走霉運才遇上你們吧!」鍾凝咕噥道。「兩位白跑一趟了,我爹不在家。」

「噫?那鍾前輩……」人在哪?

鍾凝聳肩乾脆道:

「不知道。」天知道他爹娘現在雲遊到哪去了?塞外?還是漠北?乘船出洋也不是沒有可能。

「鍾姑娘……我們找鍾前輩是有要緊的事。」段易歡以為鍾凝有意隱瞞於是仔細道:「我兄弟夏侯泱,是抗元的義軍將領,在下是義軍參軍,我們奉命南下尋鍾前輩是為了……」

「沒用的,我爹不是當人謀士的料子,莫說他斷不可能答允,就算他答允了,你們才該擔心呢!」她爹一生行事狂放不羈,視道德禮法於無物,全憑一己之喜惡,說穿了就是看他心情好不好;而全天下只有他XX的柔情絆得住他,其他人……閃邊涼快去吧!找他爹當義軍的軍師?!這是誰出的餿主意啊?

「鍾姑娘……」段易歡哭笑不得,這姑娘怎麼這樣說自己的親爹啊!鍾湛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神算,沒有他參不透的事情,而且他足智多謀,博學多能,若能請到他當軍師,義軍是如虎添翼!

「段,下山吧,我們還有些時間自己找。」

「可是鍾姑娘說她爹不在家,就算找着他的住處也沒用啊!」

「玉面神算鍾湛享譽盛名三十年,如果他真如人所說的高才,應該不會教出這種女兒。」言下之意就是……這姑娘是誑人的。

「夏侯……」看來兄弟是跟鍾姑娘卯上啦!怎麼回事呢?夏侯雖然比較冷然,也有些少言,但從不曾見他如此不快過。該說鍾姑娘好本事,沒一個時辰就惹他至此,還是這兩人真的八字不合啊?

鍾凝嘻嘻笑着,無所謂道:「隨你們怎麼想嘍!」然後就將小包袱甩上肩,悠哉悠哉地漫步下山去了。

。。。

夏侯泱和段易歡在鍾凝下山後也下了山,不過夏侯泱不想再見到那個講話會讓人想吐血的姑娘,所以兩個人騎馬由反方向的山徑繞下山。

距離上次的偶遇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夏侯泱的身體早就恢復如常,證實了鍾凝的醫術的確了得!而段易歡更是相信她就是玉面神算鍾湛的女兒,並為錯過她而扼腕不已。

半個月來他們找了很多地方,問了很多人,但對於鍾湛的隱居處根本一無所知,而此次南下還有一個目的,是去視察義軍在莞城縣的駐軍,也順便讓段易歡想想要怎麼增加義軍的財源。在久尋不著鍾湛的情況下,他們只有放下尋人的念頭,先來到莞城縣。

這日傍晚,兩個人到一間客棧吃飯,在用晚膳時段易歡打量了一下神色如常的兄弟,嗯……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夏侯……」

「嗯?」夏侯泱停箸看向欲言又止的兄弟。

「欵……我是想說,你怎麼這麼討厭鍾姑娘哪?人家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也沒道謝……」這說不過去吧。

夏侯泱沉默,討厭嗎?他不知道……只是每每被她調侃的說話方式點燃火氣。一個姑娘家,穿着不男不女,說話沒個正經……其實她的舉止並不至於流於輕佻,但他就是莫名地會被點燃肝火。

他知道,自己也許有些惱羞成怒的成份在,畢竟打武藝學成後就不曾這樣受制於人。被點穴,被調侃,被耍得團團轉……而她像個沒事人一樣,逗弄完他們就拍拍屁股走人。

但……說到底他還欠人家救命之恩呢!他上次是惱昏頭了,下次……下次再遇上那姑娘他會好好跟她道謝的。

前提是……他還沒給她氣死!

「那鍾湛,真有那麼傳奇嗎?」夏侯泱從沒見過鍾湛本人,對他的事迹都是聽江湖上傳言的,但江湖上的話流傳來流傳去,真實性有多少倒是很難說。他陪段易歡南下是因為段易歡武功弱,伯他人沒找著就先讓韃子抓去了,而且他先前受的傷還沒痊癒,也沒法使力。段易歡是義軍的參軍,軍內糧草武器的籌備跟弟兄們的家眷都是他安頓的,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出事;再者,他見過鍾湛,不會有誤認或錯過的問題。至於他自己對鍾湛,倒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鍾前輩,我在十五年前有幸見過一次。他與我爹有些交情,當年是因為他預知我家裏有難,所以特來通知我們怎麼避禍的,也幸虧有他,否則我全家早在十五年前就該全死透了!後來,我聽我爹提起他,知道他除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文韜武略幾乎無所不能,確實是古今少見的人傑。他個性任俠,喜惡分明,但做事從不解釋,縱使被人誤會也不理會,久而久之,江湖上以訛傳訛,他才會被人家說他正邪難分;再者,他視禮教和世俗眼光於無物,有些行事很難見容於衛道人士,會有不利於他的流言並不令人意外。可那也只是一些妒忌他的小人胡亂傳說的罷了,江湖上受過他大恩的人不勝枚舉,這點是無庸置疑的。」對鍾湛,他段易歡是佩服至極的。

「這麼說來,這位鍾前輩是真有實才實學的。」夏侯泱微微沉吟,想着鍾凝的醫術跟獨到的點穴手法,果真是家學淵源,鍾凝小小年紀就有這本事,她父親豈會是欺世盜名之輩!那天雖然他嘴上不承認,但心下是明白的。看她解毒的手法,跟那怪怪解毒丸的好療效,他早知道她沒撒謊;只是……那天他被她嘔得快吐血,自然是不想再跟她低聲下氣求些什麼。

真是奇怪,他平日的沉着穩重怎麼遇上她就一點也不剩了!

那姑娘真是好本事……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

「是啊!是啊!」段易歡連忙點頭。「所以下回遇到鍾姑娘你可別再鬥氣了。」氣走她……不……是被她氣走,要找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玉面神算,真是難如登天啊!

夏侯泱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給兩個剛衝進門的漢子打斷。

一個滿臉落腮鬍的莊稼漢,跟一個矮瘦的小老頭,兩人一進門就窮嚷嚷地說渴。店小二連忙送上一大壺茶水,讓兩人唏哩呼嚕灌了好幾杯,才問道:

「宋老爹,你們父子倆今天是怎麼啦?從沒見你們這樣渴過哩!」

落腮鬍男子道:「我們從城北一路跑來當然渴啦!」

店小二吃驚道:「跑來?!做什麼要用跑的?」而且這是城南哩!

「張大人的官兵侍衛把城北大街給封了,官兵趕人不跑行嗎?」

店小二聽得一頭霧水,張大人做啥把城北封了?難不成要辦桌請客?有可能嗎?那個張大人……

老頭兒噓了口氣才道:「欵!說來話長喔!……你不知道,今天一早那張大人抓了楊家的閨女,說什麼要消解災厄……要把人家的閨女火燒了祭天哪!」

張大人是他們莞城縣的父母官,平日不理正事,喜歡打滾於鶯鶯燕燕之間,家有一妻九妾,還是很喜歡尋花問柳,這也就罷了,反正沒什麼大危害。但他最近也不知怎麼迷上一個道士,整日算命卜卦的,而那道士真是渾球一個,說啥要燒人家閨女祭天解厄,嚇得縣城中有閨女的人家,莫不儘快把閨女嫁掉,還送出縣去。大家都害怕啊!如果連今天算已經第四次了,誰知道下一個輪到誰?

「又燒?!已經第四次了吧?楊姑娘不是才十四歲嗎?」這又跟封街有什麼關係?不是在城郊祭壇燒嗎?而且張大人自己有十三個女兒,七個還待字閨中,要燒,怎麼不燒他女兒!小二在心中咕噥,可也沒膽說出來,人家是官哪!

「可不是嗎?不過這回倒是沒燒成。」滿臉落腮鬍的男子道,又唏哩呼嚕地灌了一大杯水。

「沒燒成?」小二哥驚詫道。「張大人權大勢大,怎麼沒燒成?楊姑娘逃了嗎?」

「不,沒逃。是有人救了她!」宋老爹介面,看到客棧里很多人都圍了過來,有了說書的興緻。

「呀?!誰這麼大膽子敢救張大人要的人?宋老爹您老就別賣關子了,大家等您說呢!」

宋老爹看向眾人:「你們應該知道城北關帝廟口那個算命的姑娘吧?」

算命姑娘?!聞言,夏侯泱跟段易歡均是一頓,莫非……

一個年輕男子很快道:「就是一天只算三個命,害大家三更天就急着搶先去等的那個美姑娘嗎?」那個姑娘算命神准,來這縣城也才十日左右,第一天開市人家還道這樣年輕的姑娘算得准嗎?沒想到有人給她算過以後,就差沒把她當菩薩拜了!應證過去,預知未來,說的有如親眼所見,神!真神!而且她的美貌對這偏僻的小縣城是個驚嘆哪!

「小夥子就是會注意年輕姑娘啊、美姑娘啊的!」

有人這麼取笑着,小夥子年輕的臉龐一片潮紅,大家鬨笑一堂。

宋老爹父子卻不約而同地嘆了氣。

「宋老爹,楊姑娘被救是好事,您怎麼嘆氣哪?」

「楊姑娘是被救了沒錯,那算命的姑娘卻該槽子呀!」宋老爹搖頭,可惜了一個美姑娘,年紀輕輕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封街是為了抓那個算命的姑娘啊!」

夏侯泱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段易歡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該不會……

先前被取笑的年輕小夥子聞言急問:「那姑娘怎麼了?宋老爹你快說啊!」

「嗟!你們想嘛!張大人要祭天的人被救了,他肯善罷甘休嗎?那算命的姑娘被找到是凶多吉少啦!欵……好人不長命啊!」

宋老爹還沒感慨完,就見一道黑影消失在門外。看向角落的桌子,原本坐着一個黑衣一個白衣兩名男子,此時黑衣人已經不復見,只見白衣男子匆匆給了銀子也追了出去。

咦?這是在趕些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4-9-27 00:06: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

她真的好討厭好討厭這四個字啊!

為什麼她要能知道命中注定些什麼呢?

「爹啊!女兒氣死你了!為什麼你從小要拐女兒跟你學算命哪……」還「順道」連其它的醫術、武功、象緯、兵法……一起學個透徹。

結果十七年的歲月被「學習」填滿,都埋葬在書本跟武功里不說,連帶抹煞了做人的樂趣啊!

什麼事該在什麼時候發生她都可以算得到,雖然她已經盡量不去算了,可是這幾乎是她的「本能」,她的「習慣」了呀!

這樣做人多沒趣啊!

沒一點好驚喜的,也沒一點好新奇的,更沒什麼好難過的。

因為她都「知道」了啊!

最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該發生的事情就一定會發生,或許現在避開了去,可是兜個圈子還是會回到原點,那避開就變得沒有意義,而還可能更糟。就像她有時不想當「好人」,可是命中卻註定她得古道熱腸一番,若現在她不出手相救,日後那人會變得更凄慘落魄等她去救,那就更麻煩了啊!

就拿今天來說吧,她算出楊老爹的閨女要被人抓去祭天,而命中注定是有驚無險,因為有她這個「貴人」在啊!她註定了要出手救楊姑娘,不想救都沒法子,她不是這麼愛管閑事的人啊!說她冷漠也好,性子就是這樣,要她怎麼辦呢?儘管如此,她還是得出手救,並給自己惹來一身的麻煩,天意難違啊!十七年來她非常能體會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天知道她多渴望當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人」,獨善其身、自私自利、貪生怕死,最好還加上個見死不救!一般人不都應該是這樣的嗎?

要知道,向她生性這麼冷情的人,總是被老天安排做一些「大善人」才會做的事,這……根本不搭嘎的啊!

鍾凝托著香腮倚坐在參天大樹上,看着下面一群官差打扮的男人,沿門逐戶的去搜一個「在城北算命的姑娘」,心中直犯嘀咕,麻煩!真麻煩!

飛身輕輕躍下樹枝,一個奇巧的翻身落在官差們前面。

「諸位大哥,你們在找的人該就是我吧!」

官差們一陣驚詫,旋即將十多支長矛對準鍾凝,領頭的人喝道:

「是她!就是她救走楊老頭的女兒!圍住她別讓她跑了!」

鍾凝眨眨美眸,真是激憤啊!她也不過就是在早上救了被他們強行拖走的楊姑娘,再順便送他們一頓好打而已,看到她有必要這樣子嗎?

「把她綁起來!這娘兒們會飛,不要讓她跑了!」

「那不是會飛,那只是輕功……」真是好無力啊!如果當小人還得附加變愚蠢作條件,那麼還是算了吧!

領頭的官兵臉色乍紅,粗聲道:「綁緊她!」

看着繞上身子的麻繩,鍾凝無奈,「喂喂喂……不用這麼隆重的招待方式吧!」還架刀斧在她細白嫩滑的頸子上,這是把她當成江洋大盜還是朝廷欽犯啦!

她會現身就不會逃跑,更何況她真要跑,這條爛繩子跟他們手裏的破銅爛鐵她還不放在眼裏呢!這些蠢材……真服了他們。

今天是丙寅日,現在是未時……嗯……斧鉞加身,真是好准啊!

「我是個弱質女流呢!」當男人不都應該要憐香惜玉嗎?

「弱質?!」官兵們全傻眼,是誰把他們打的一身帶傷的啊?她敢說人家還不敢聽呢。

一早他們六個在縣衙當差的弟兄奉命去抓楊家的閨女,結果在回程的路上遇到這個小丫頭,她笑嘻嘻地突然出手把六個人打個半死,然後把楊家閨女不知道帶到哪去了,總之他們回縣衙搬救兵後,一直找不到人。找不到她,找不到楊家閨女,連楊家一門老小也不見人影,真不知她是怎麼藏的,害他們全部三十二個官差,要把城北全掀過來都還找不着人!

那是什麼反應啊?!真污辱人!鍾凝聳肩無所謂道:「走吧!見你們主子去,別再擾民了!」

。。。

「哎哎哎……」鍾凝低頭,看着自己一身的五花大綁。他們當是在捆豬肉嗎?還把她綁到這祭壇上來,是想要讓她代替楊姑娘祭天吧!

照一般的故事情節來說,像這麼危急的情況,落難的美人都要哭得梨花帶淚,抖得像風中柳絮來應景,然後出現一個玉樹臨風的男人來英雄救美,從此以後,英雄美人結為神仙眷侶退出江湖……

呃……真是沒新意的故事……

不過……要被活活燒死耶!這是多麼令人震驚的慘事啊……這可不是普通人說要遇上就會遇上的。

她該緊張才對,不然至少要憂愁。可是……

鍾凝從來就不是「一般人」,她是玉面神算鍾湛的女兒。

連作戲也作不出來,嗚嗚嗚……她一點驚惶的樣子也沒有。

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哪還緊張得起來?太矯情了嘛!更別說哭了,她打十歲被她爹處罰那次後就沒哭過了!

一個一身官袍,年約五旬的男人給人扶上祭壇,圓滾滾的身子像一粒大肉包一樣,那顆圓滾滾的頭像一粒小肉包。

嘻!小肉包放在大肉包上,這人去賣包子一定生意興隆,活宣傳嘛!

張大人伸出胖胖的手指指向鍾凝:

「你這小丫頭真是跟天借膽了!敢壞我的好事!」好不容易喝完一句話,就連忙喘了好幾口氣。

喘喘喘喘喘……呼……真喘哪!

這麼喘啊?鍾凝學他喘個兩聲,講個話就這麼喘,莫怪走動要人扶來扶去,活像抬豬公一樣,搬過來,搬過去的。

「你把楊家閨女藏到哪去啦?快說出來,不然本官就拿你代她祭天!」喘喘……喘喘……

鍾凝美眸滴溜溜地一轉,心中有了計較。

「大人為什麼要拿人家閨女祭天呢?」好天真、好無邪地問道。

「這……」張大人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答。先前的姑娘不是忙着哭,就是忙着求饒,什麼人問過這問題來着!自己的手下更是不會有膽子問,於是一時之間他倒是答不上來。

他拿人家閨女祭天是因為他請的道士——游大仙說,他的身體不好,要想長命百歲就得這麼做。

他張家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就這麼嗝掉了那多可惜……少說也該活個百來歲才夠本嘛!而且他今年五十有五,一妻九妾給他生了十三個女兒,就是蹦不出個兒子呀!游大仙說他只要燒十個女孩祭天,張家就會有男丁來傳香火。

他也知道這樣做不好,只是……

鍾凝打量他的神色,巧笑倩兮道:「大人身體有恙吧!」

張大人詫異地看向她。

鍾凝不理會,繼續道:「大人是不是常常覺得身體虛弱、力不從心、吐納不順、多有疲累,而且筋骨僵硬、活動不便、膝骨酸疼、不良於行?」

她說的正中事實,張大人聽得一愣一愣。見她話聲轉小,似是要自己靠近傾聽,也就慢慢滾……走近她。

鍾凝細聲在張大人耳邊道:「大人房事不順,多須藉助藥力才得以重振雄風!」

嚇!她連這個也知道?!

張大人大驚失色,這個小姑娘也不過十七歲上下,連脈都不用把,只消這麼一眼,就將他的老病症了如指掌。

鍾凝照例不理會他的驚訝,繼續道:「大人命中主富,祖上庇蔭家底豐厚,一生衣食無虞,而多有貴人相助,可以任職為官,卻難高於大元朝的縣令。但大人也不想離開這地靈人傑的莞城縣,是吧?」

張大人傻傻地跟着點頭,她說的都對。他張家世代殷富,家產吃十輩子也吃不完,而現今世道這麼亂,蒙古韃子當皇帝,他買個官來做,是怕當百姓會被蒙古官欺侮,壓根兒沒有什麼大志。這莞城縣位置偏南,天高皇帝遠,朝廷都自己亂沒完了,哪裏管得到這裏!

「大人與父親緣份薄,怕是大人還沒解事,令尊就駕鶴西歸了!令堂則是主高壽,吃到九十歲都不成問題!妻眷嘛……一妻九妾已是極數,大人莫再貪多,否則恐有凶亡!至於子女……」

張大人聽得專註,鍾凝所說無一不準,嘖嘖稱奇之餘,也屏息以待她說他的子女,但她卻在最關鍵時停下。

張大人急問:「怎麼?」她臉色有些猶豫,有些為難。該不會……

鍾凝搖搖頭:「不好。」

「啥?!為什麼不好?怎麼個不好法?」喘喘喘……

「大人命中多子女,有女十三、有子五人!」

有子五人!張大人喜道:「這是好事,姑娘怎麼說不好?」高興得忘了喘了。

鍾凝嘆道:「大人命中本有五子不錯,可惜大人先前妄殺閨女三人……這五子,只余其二。」這叫作現世報,來的真快啊!

「嚇?!有這種事……但那游大仙說……」

鍾凝笑笑:「大人信錯了小人了!那游大仙根本只是個下山爛的痞子,根本不是什麼道士。我日前在關帝廟前擺攤算命,曾有個婆婆來問她的兒子,她說她的兒子假冒道士欺騙大人,又害了人家閨女被燒死,怕會有報應啊!」

「她、她、她兒子……」喘喘喘……胖胖的手指抽搐地指了指。

「她兒子叫游坤,就是大人府中的游大仙!」

張大人倒抽口涼氣,險些翻過白眼……

那騙子誑了他好多銀兩,還害他可愛白胖的兒子來不及出生就死了!

啊……

「來人!」張大人喝道。「快回府將那個騙子拿下!」喘喘喘……生氣啊!轉過頭陪笑道:「姑娘……不,仙姑,請來我舍下一坐,讓我報答您的大恩哪!」最好再替他算算怎麼賺更多的銀子,還有他的兒子,有沒有解救的辦法呀?

「呀!不是說要燒死我?」鍾凝輕笑道。待遇真是天差地遠啊!

張大人流下冷汗:「不敢!不敢!仙姑莫怪!」差一點又要損失一個兒子了!而且,眼前這個是真仙姑啊!她先前說的,在他算了這麼多命的經驗里,還沒人有本事說的這麼多這麼准哪!再說,這仙姑像是懂醫術的,搞不好可以治他的毛病哪!

「那麼,你要我綁着去作客嗎?」鍾凝涼涼輕道,聽不出是喜是怒。

張大人看向她一身五花大綁,急忙道:「來人!誰給仙姑綁成這樣的?還不快鬆綁!」喘喘喘……胖胖的臉笑成叉燒包一粒,真是討好得不得了。

一名官差提刀走近鍾凝,準備替她割開捆綁的繩子。

卻在這時——

「住手!」一聲清喝乍響,旋即一股力道將祭壇上的人全震開十丈遠。

黑衣男子飛身在祭壇上落下,長劍一揚割開了鍾凝身上的繩子,將她密實地護在身後。

啊?真有人來英雄救美?!

鍾凝傻眼……這……是在演哪一出啊?!

黑衣男子開口,嗓音低沉悅耳:「你沒事吧?」

「噫!」夏侯泱?!

真是……好有緣哪!

。。。

好不容易遣走了張大人,在鍾凝保證五日後定會到張府作客下,張大人才依依不捨地帶着部眾離去。

偌大的祭壇上只剩鍾凝和夏侯泱兩個人。

鍾凝率先打破沉默,巧笑倩兮道:「你是來救我的?!真是多謝你了!」

哇……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還記得半個月前這個男人被她氣得七竅生煙,一副今生大可不必再相見的樣子,今天居然為了救她趕來,簡直是奇迹。

是怎樣的善良才會讓人就算氣到快嘔血也不忘救人的?

她真的是很好奇啊!

「不必謝我,我沒幫到你。」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救到她,這個小女子神通廣大,也不知怎麼做到的,總之剛才就見那張大人「仙姑」長、「仙姑」短的,叫得好生親熱,好生崇拜!反倒是他嚇傻一干人眾,以為遇上什麼江洋大盜!

「你終究是來啦!我還是要感謝你。」第一次遇到她算不出的事,她覺得又是驚詫,又是歡喜,驚詫她也有未知的未來,但歡喜什麼卻說不上來,只知道他的出現讓她非常愉悅。

鍾凝微微偏著頭尋思,為什麼她沒有算到夏侯泱會出現?

因為他不算是「救」了她嗎?

可是不至於完全算不出他會來呀?

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夏侯泱無言地打量她……

真是一個奇怪的姑娘!

一般而言,人遇到麻煩的事情都會避開了去,生怕惹禍上身,但她不,救他跟救楊姑娘都是麻煩事,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她都攬了下來。

而今天這事更害她差點喪命……至少,今天救人的是別的姑娘,應該是凶多吉少吧!

為什麼她會去做?就因為她算到「命中注定」嗎?

在他二十七年的歲月中,所見的女子都是依賴的、膽怯的、容易哭泣的……至少是無法獨立的。

尤其是遇到這樣可怕的事情,畏怯應該才是常態吧!

化險為夷……是她的本事,雖然他還不明白她是怎麼做到的。

先前對她的惱怒,奇異地煙消雲散、不復記憶,想不起那時為什麼會這麼氣她。

是因為中毒,虛火上升?

是因為她隨興之所致的調侃方式?

還是因為她的漫不經心?

或許,是因為他欠她一個誠摯的感謝吧!

今日再見她,只見一身湖綠色的裙裝飄逸非常,她是個清麗的姑娘,是美姑娘,一如客棧里的男子所說。著書生袍服的她別有一番風情,但著女裝的她靈黠依舊,卻又娉然動人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年輕的臉蛋有些孩子氣,先前猜她約莫十七歲,如果真是這個歲數,那麼他大了她整整十歲。

仔細想來,已經有點能明白她說話的方式,有些辛辣,有些頑皮,有些她獨特的幽默感,很直率地表達她所見所想。

人與人之間的應對進退,和爾虞我詐在她身上都不適用。這樣看她,反倒坦蕩得讓人激賞,至少,不用小心翼翼地防着她別有居心。

而且,她還是個小姑娘不是嗎?雖然她說話會嘔人吐血三升,但只要想她是個小妹子,他虛長了十歲還跟她計較,倒是自己該反省了!

「我要謝謝你,上回救了我一命!」夏侯泱不自覺微微一笑,誠摯道。

噫!笑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個笑容,淡淡的,而且一下就恢復平靜,但鍾凝卻看得楞了。

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哪!先前怎麼一點也沒發現?

唔……當時只覺得麻煩又找上她……除了悶,還是悶!哪兒注意得了這麼多

他長得端正剛毅,五官很清朗,透著一股讓人心安的凜然正氣,和段易歡的俊美是不同典型的,但完全不會遜色於他……怎麼說呢……他有着專屬於他的氣息,那種氣息是別人學不來的,只有他有的精采。

而他笑起來真是十足致命……還好他不常笑,否則無形中不知道要多拐多少芳心哪!

哇!回神!回神!鍾凝不敢再胡亂打量下去。

色不迷人,人自迷!

回神!

鍾凝恢復平素的閑適,輕笑道:

「這還不簡單!我要謝你,你也要謝我……不如咱們一同吃個晚膳吧!」

看他微詫的表情,鍾凝可憐道:

「我今天到現在都還粒米未食,滴水未進呢!一早要去用早膳時就遇上官差抓了楊姑娘,後來忙着藏人安頓,又被抓到這裏來,兜了一個大圈子,我都快餓昏頭……」現在太陽都下山了!

「夏侯?鍾姑娘!」段易歡身上有傷,腳程比夏侯泱慢上許多,當他趕到時正見到兩個人在說話。

「段易……段兄?!」連他也趕來啦!

這兩個人真是好人啊!

鍾凝眨眨美眸,對這種善意感到新奇。

鍾家的家訓一向是:自己捅的樓子自己收。從小她就極獨立,沒什麼給人保護的經驗,更別說是被救助了,都是她在救人比較多,也不會有人認為她會需要被救,她凡事都會算嘛!

這兩個人是為救她而來,卻不會擺出施恩的面孔,也不會過份的關心或嘮叨,更不會以英雄自居,這點倒是非常合她的脾胃。

哎呀……反而是她為了先前捉弄兩人的事微微歉疚起來了!

段易歡微笑:「鍾姑娘。」打量起兩人。

沒翻臉,沒鬧僵,看來處得挺不錯的樣子。

鍾姑娘也安好,段易歡終於鬆了一口氣。「你們……」

「去吃飯吧!」夏侯泱突然說,轉身逕自往路口走去。

「嗄?」這……怎麼突然接這一句?他們才吃過東西的呀!段易歡茫然看着兄弟的背影跟鍾凝綻放的甜美笑容。

「段兄,再不走不等你了喔!」夏侯泱……其實人挺好的嘛!

。。。

和人走在一道,對鍾凝來說是個新奇的經驗。

她爹是個狂放自適的獨行俠,獨自縱橫江湖二十八年才遇上她娘娘,之後除了他愛妻以外的人,誰也不許跟前跟後的煩他,就連寶貝女兒也一樣。

從小,她爹就灌輸她獨立的觀念,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誰都不應該被另外的人所牽絆,除非是找到一生互屬的伴侶,彼此願意放棄獨行的自由,長相依偎,就像爹爹跟娘娘一樣。

她爹爹喜歡遊走四方,所以總是在教授她一門學問以後,就帶着她娘雲遊四海去,把她交給管家石伯夫婦帶,然後在歸來的時候給她考試,看她這門學問精進得如何,再教下一門學問。

所以,成長的過程中,石伯石嬸比較像她的爹娘,她爹倒像是個師父,還是個非常嚴格的師父。但她的個性是像極她爹的,縱使石伯石嬸當她是親生女兒一樣的疼愛,她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黏人;而奇異的是,她也不會和少相處的爹娘疏遠,反倒是相當享受獨處的樂趣。

去年年底她剛滿十七歲,她爹娘正巧雲遊歸來給她慶賀生辰,她爹也順道下了指示:滿十七歲之後,她可以隨性之所至的雲遊四海,想到哪兒、想做啥她爹娘都不過問,但唯一的條件是,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否則她爹會把她打包回家修理。

離家下山以後,她隨走隨看隨玩,一切順心之所向,幾個月來待過一些地方,有時好玩給人家算命,有時心血來潮給人家治病,走走停停飄飄蕩蕩,該離開的時候從不留戀。在她的認知里,她沒有交「朋友」,即便當她是過命之交的人已經一大把,可是她只道是緣份所致的萍水相逢,救了人命施了大恩也毫不在意,命中注定的嘛!所以每當她要離開的時候,難過的總是別人,她只想有緣份就會再見的,從不強求。

這一回跟夏侯泱、段易歡走在一道,是意料外的事。

更別提三個人相熟後的投契,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至此,她多了兩個兄長,雖然沒有正式結拜的儀式,但他們都已經當是義兄妹一樣的相處。三個人都不喜繁文耨節那一套,有沒有跪天地,一點也不重要,結義之事最重要的是心不是嗎?

而身為獨生女的她,開始有了兩個寵她寵到極點的兄長。

呵呵呵……她鍾凝的有人緣真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相處過的人中,還沒有過不喜歡她的,連一向冷然的夏侯泱都對她破例縱容……不過她從來就不是會恃寵而驕的人,也難怪他們會愈相處愈疼她。

他們兩個是抗元義軍中的大人物,五天來跟着他們造訪鄰近幾個義軍的堂口着實讓她開了眼界,這是她以前從未接觸的世界。

她爹很討厭韃子,心血來潮惡整韃子的事時常發生,但因為知天命,元狗有一定的氣數,所以並不像義軍們一樣強求,也因為不喜歡跟人家牽扯太深,所以從不加入團隊,倒是在雲遊途中見到義軍需要幫助,就會慷慨出手。

她聽爹提過一些義軍抗元的事迹,但聽聞總遠不及親身所見來的感受深刻。她覺得好奇,也着實有些感動,以前覺得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人最蠢了,現在想來是她對人生的體會太少、太稚嫩,有些時候可不可為其實並不是決定要不要為的最大關鍵!

抗元真的不可為嗎?

鍾凝想着,伸出細白小手屈指算算。

「咦!」如果是這樣的話……

倚著欄桿想得出神,渾然未覺夏侯泱跟段易歡已經站在她身旁。

「凝兒!」段易歡輕道:「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連他們來了都沒發現。

既為義兄妹,自然就不會姑娘長姑娘短的,太奇怪了嘛!所以他們就喚起家中叫她的小名。

「你們來啦!?」什麼時候的事?

段易歡搖頭:「真不敢相信夏侯被你點中穴過,有這麼迷糊的高手嗎?」

「你笑我!」鍾凝佯裝吹鬍子瞪眼睛:「哼!哼!等下次你也給我點中就知曉了!」

看到兩人,又想到方才算出的東西,於是道:「段大哥,你是義軍的財務總管對吧?」

「是啊!怎麼了嗎?」段易歡是理財生財的能手,義軍的財務跟糧草都是他在籌備跟分派的。

「最近財務比較吃緊吧!」鍾凝肯定道。

段易歡訝然地看向夏侯泱,後者有相同的訝異。

最近義軍人數迅速地增加,軍隊也在擴編中,財務的確是吃緊,讓他鎮日想着該怎麼增加財源,而且軍備也要再補充,軍眷安置也要費用,所以錢一直是義軍最大的問題。段易歡縱然再會生財,那也是以利滾利,不是無中生有啊!在先天條件不良下,財務想不困難都不可能。

但……他們都沒提,她怎麼會知道?這是機密啊!

「當然不是夏侯大哥說的!」鍾凝輕道:「這幾天跟着你們走訪各堂口,我有眼睛可以觀察,而且我會算呀!」

兩個大男人瞭然地相視一笑。

是了!他們都忘了,這個嬌美的小姑娘是玉面神算的獨生愛女啊!

「怎麼會問這個?」夏侯泱這些天對鍾凝有一些了解,她不是會沒事胡亂問問題的人,也不會像一般女子總注意一些很瑣碎的小事。她會這麼問必是想說些什麼。

「我在想,帶你們去個可以斂財的地方。」

「斂財?!」兩個男人傻眼,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小臉萬分震驚。她說的該不會是……

「是啊!就是你們想的那兩個字!」哎哎哎……正人君子果然會被嚇到,斂財是很有趣的事呢!

她替人算命是看對象決定論金的,有錢人她就會趁機斂個夠,窮人家她就很少收,有時候人家硬要給,叨擾個一餐粗食也就當論金了!根據她的經驗,愈是有錢的人愈是小氣,那種人只會對自己很大方很奢侈,但,要他們把錢吐出來簡直要他們的命!

所以,她最喜歡揩有錢人的油,獅子大開口的漫天喊價,讓他們又想問她又心泣血,不過……他們再疼都會拿出錢來,因為她准啊!得她一言半語勝過千金的價值,所以任她要價又何妨?

「就這麼決定了!」她笑得賊兮兮的。教好孩子學壞原來是這麼過癮的事,看那兩個男人臉上青白交錯,就知道他們長這麼大鐵定沒做過惡!

好像她說了就算似的……他們可以拒絕的,尤其從沒有人可以勉強夏侯泱。

但,鍾凝的能力讓他們很好奇,也確定她不是會為一己之私傷害別人的人,那麼,倘若真能幫助義軍的財務,讓她去玩有何不可呢!

「我們可以先知道那頭待宰肥羊是哪個不幸的人嗎?」夏侯泱釋然,也訝異自己居然這麼縱容她。

他向來是剛健正直,一絲不苟的,但遇到她後,這些特質好像離他愈來愈遙遠了!

看兩個人無奈的樣子,鍾凝可樂了。「莞城縣令張耀宗!」

「啥?!」朝廷命官?

「別苦着臉嘛!撈了這一筆,包你們義軍到把韃子逐出中原,都不用再煩惱一毛錢!」

說完話小丫頭就自顧自地回房睡大覺去啦!留下兩個男人傻在當場當門神。

她……是說真的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4-9-27 00:06: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鍾凝帶着夏侯泱和段易歡到張大人府中作客,一進門張大人就奉上滿滿一車的黃金作謝禮。

這着實讓夏侯泱跟段易歡吃了一驚,一車的黃金可抵全部義軍半年的開銷呀!這張耀宗未免也太富有了!

張大人出手之大方讓人咋舌,而這只是感謝鍾凝的謝禮罷了,更別說三人在張府被禮為上賓,極盡侍奉之能事。

鍾凝讓段易歡將整車的黃金帶到義軍的堂口,一點也不理會這可以讓她奢華一生的財富。

還記得當時夏侯泱問她不心疼嗎?

她輕搖螓首笑道:「有什麼好心疼的,財富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更何況,我從不缺用,就是要來金山銀山也只是礙事!」

夏侯泱再一次肯定,這小鍾凝是個奇特的女子,常人眼中的鐵律,在她眼裏真是狗屁不通。

段易歡為妥善調度資金住到義軍堂口去了,而夏侯泱在兩人的共識下,留在張府陪伴鍾凝。

說是陪伴倒不如說是保護,雖然鍾凝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和智慧,但對於這樣一個清麗的小妹子,要完全不擔心是很難的,尤其是她留下來的目的還是為了義軍「斂財」,而張大人怎麼說也是個朝廷命官,即使他是漢人也未必會答應相助,萬一他向朝廷告密,那麼凝兒不就很危險了嗎?

夜涼如水,鍾凝沐浴完就在水榭里等待晾乾她一頭長發,隨手拿了本《放翁集》,斜靠在卧榻上讀得津津有味。

「凝兒!」夏侯泱踏進水榭所見就是這一幅美人出浴的景緻,香艷刺激沒有,慵懶迷糊倒是真的。「你背上的衣裳都濕透了,怎麼不將頭髮擦乾?」

「我擦了,只是髮長難乾嘛,而且手好酸就想用晾的。」鍾凝本就不是會對瑣事用心的人,頂多是第二天犯頭疼時會反省一下,然後下一次依然慵懶如昔。

夏侯泱看向一旁被她閑置的布巾,掙扎了會兒終於投降,雖然不合宜但他心胸坦蕩應是無妨,而他還真是看不得她這麼隨心的散漫,其它的事也就罷了,會傷身的他很難坐視不管。

他拿過布巾,拉過椅子坐在卧榻旁輕道:「過來吧!」

鍾凝甜笑起身,將書本好好地收放在桌上,然後轉過身背對他坐好,笑道:

「大哥人真是愈來愈好了!」

「遇到你誰都沒轍的!」好哀怨的口吻,像是悔不當初遇見她似的。

鍾凝故意裝傻道:「大哥這是在誇獎我嗎?真是不敢當、不敢當!」

夏侯泱輕笑搖頭,鍾凝的魅力真是無遠弗界,連他這麼嚴正的人都每每被她逗笑,更別說其他人,還沒見過有人不喜歡她的。像這些日子以來,凝兒在張府可是成天被那些夫人小姐們追着跑,除了想叫她算命以外,也想多親近她。

鍾凝吸引人之處在於她獨特的氣質跟行事風格,她從不會主動去討好誰親近誰,或許可以說她是有些冷情的人,雖然身處人世中,卻總以旁觀者的態度在打量,但她就是有本事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你很珍惜書本。」看到桌上的書讓夏侯泱想到,上一次賊人想殺她時她關心的竟是書別弄髒,渾然無畏於人家的刀劍。

「這是家傳的毛病!我爹更是愛書呢,弄得我娘哭笑不得!她不必擔心別的女人搶走她丈夫,可是卻常常得跟書搶丈夫。」

跟書搶丈夫?!夏侯泱失笑,看來鍾凝的性子像她娘。先前段易歡才說難以想像鍾前輩的女兒怎會如此古靈精怪,現在可有答案了。

「你爹娘感情很好。」

「是啊!好得不得了,弄得我這個獨生女像棄嬰似的。不過,這樣正好,我也不要人家嘮叨。」鍾凝聳肩一笑。

真是獨特的一家人……

原本他陪段易歡找鍾湛只當是出任務,找不找得到不是他個人會關心的範圍,但他現在有想見鍾氏夫婦的冀望了,想見見是怎樣出色的夫婦才會教養出鍾凝這樣奇特的小姑娘。

「大哥相信命理嗎?」鍾凝忽道,小臉有些賊賊的。

夏侯泱看她,不馬上回答。「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下午閑來無事給你算了一算。想知道結果嗎?」

「不想。」她笑的真賊,賊的他都毛起來了。

夏侯泱深知,不能因為鍾凝清麗可人就忘了,她有顆古靈精怪又整死人不償命的腦袋。

「真不給面子!」鍾凝可不理會,笑道:「大哥有個桃花劫呢!就在最近喔!」雖是以說笑的口吻,不過她真有些擔心呢,桃花劫不是普通的劫難,事情來不算是小事呀!只是大哥軍務已經夠他忙的了,就是說了他一定也不當回事,而且這事還早,她再替他想想要怎麼化解。

「你說的是你嗎?」

鍾凝叉腰瞪他:「人家才不是桃花劫,我可是你的天乙貴人呢!」

「是是是!貴人,你的頭髮可乾了!」

夏侯泱掬著一手湛著光芒的烏黑墨絲,柔軟的髮絲引起他陌生異樣的情感……他連忙鬆手,心頭暗驚,他一直當她是小妹子……那他現在是怎麼回事?

鍾凝沒留意他的異樣,逕自以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簪將發挽住。

「多謝大哥啦!」看到夏侯泱微微出神,她輕喚:「大哥?」

夏侯泱回過神,有些赧然:「什麼?!」

「大哥臉好紅,生病了嗎?」鍾凝將小手采上他的額頭:「沒發燒呀!」怎麼臉紅成這樣?

那隻雪白的小手放上他額際時,夏侯泱險些跳了起來。

老天!她在做什麼?

「我沒事!」連忙抓下她的小手,免得腦筋愈來愈不清楚。

異樣的情潮在胸臆泛起,雖然很細微很細小,就如一道涓細的清泉,緩緩滑過心頭,但是卻讓他震撼莫名。

那是什麼?他沒有答案。

只知道,鍾凝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開始在心中眼中無限放大,讓他莫名地同以喜同以憂。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怎麼回事?

「大哥?」表情好複雜啊!

「沒事。」夏侯泱強自冷靜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他躍出水榭,施用輕功點水而去,留下一臉疑惑的鍾凝。

真的沒事嗎?

他離去的姿態像是……在逃難哪!

。。。

夏侯泱接連着三天都在義軍分堂口,待到月影西斜才敢回張府。

他理不清心中那股陌生的情緒是什麼。

他家中是四兄弟,後來上山拜師學藝,師門也全都是師兄弟,所以他真正相處過的女人只有他娘,其他在行走江湖遇到的女子都只是萍水相逢罷了,而也不曾有女子引起過他異樣的情緒。

只有鍾凝……他當成小妹子在疼的鍾凝……

老天!真是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段說,這是愛情。他愛上凝兒了!

是嗎?他沒經歷過還真不知道……二十七年的生命,對他娘以外的女人着實沒有太好的觀感。

女人不是怯懦得讓人不知從何相處起,就是心機深沉得讓人退避三舍,還有些女人非常善用自己本身的條件,投懷送抱大膽得令人咋舌。

他雖不如段易歡俊美,卻也不是沒遇過人家來委身,幸而他一向嚴肅,有膽纏上他的女人不多。段就深受其害,他俊美風趣又溫柔待人,女子很容易一見傾心,而且他武功不好,還得擔心人家「霸王硬上弓」,常常躲得疲於奔命。

鍾凝……從來就沒有這些令人厭惡的特質,也難怪相熟後他會當她是自己妹子一樣照料。

只是,有人會愛上妹妹的嗎?

不會的吧!

那他在做什麼呀?

一路冥思回到房前,要推門而入的手卻停頓下來,不自禁地望向隔壁的房門。

夜深了,她應該睡下了……她重眠,一向早睡的。

三天不見,真有些想念她。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現下雖然沒有那麼誇張,但思念的滋味,他總算是領教了!

她可會想他?

為自己這個想法失笑,夏侯泱沒忘她是多麼獨立的姑娘,連爹娘都可以一年只見一次,更何況是他這個外人呢!

搖搖頭推開房門,別想了吧!再想就是庸人自擾了!

毫無防備地,夏侯泱在將燭火點亮時被嚇著。

傻眼盯着偏廳卧楊上的小美人,他喃道:「凝兒?!」怎麼會睡在這裏?

燭光掩映下,小美人寧靜安詳的睡容萬分動人。長長的睫毛垂在瑩白的臉上,小嘴朱紅而唇形完美,俏鼻挺立恰如其份,一頭墨黑的青絲未系,柔順地披泄而下。

睡容雖然少了一雙清靈大眼閃動,卻別有一番動人的韻致,讓人移不開眼。

她像一隻精雕玉琢的白玉娃娃……

夏侯泱雙手握拳收在楊邊,忍住想觸碰她的慾望,不允許自己唐突佳人。

感受到視線,使有習武的鍾凝很快地醒來,見到卧榻邊的人影時,慵懶一笑:「大哥?你回來啦!」

「嗯!怎麼睡在這裏呢?」

忍不住將她落在頰旁的青絲勾到耳後,與時而生的親昵感讓兩人一時間都無語。

鍾凝回過神,小臉微紅,語音尚有濃濃的睡意:「我也不知道,想見大哥就來了。大哥一直沒回來,等著就睡著了!」

哎哎哎……她變得好奇怪啊!

從來不會這麼想念一個人的,爹娘不曾,石伯石嬸不曾,她都離家七個月了,都還不會想回去。

沒見大哥,只有三天哪!

段大哥也好些天不見,她可不曾想見他過。

夏侯泱一震……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這對一個大男人說是接近示愛的話呀!

看向她清靈靈的眸子,夏侯泱壓下心中的喜悅,想着,她應是把自己真當成兄長了,會想見親人是很尋常的事,他何必大驚小怪。

凝兒對很多事很聰慧,也總有獨到的見解,但對於一些瑣事,如生活如感情,就遲鈍得不可思議。

他不懂得,她想必更不明白。

感情世界裏她純凈得一如初生兒,日後自有與她相屬的男子去啟發,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私慾去誤導她。

按下苦澀的心緒,夏侯泱恢復自若道:「堂口有些事要處理,最近比較忙亂。」

「這樣啊!」鍾凝微一沉吟:「那我要加快腳步說服張大人了!」

住在這幾日來都被女眷們圍着算命,張大人一向寵妻妾,也就由着她們去纏她,自己倒是還沒得以問鍾凝問題。正好鍾凝也盤算著要對張家有多一些了解,才好進行她的「斂財」計劃。

「沒有催你的意思,事實上你的一車黃金已經幫了大忙了,不急的。」

「可是你不能一直困在這兒呀!」她看得出來,夏侯泱是為保護她而留下,但他是義軍的重要將領,日後起義少不了他這員大將的!要是她留在這他必然走不成,這怎麼行呢!

「我……」是啊!她說的沒錯,他不能一直困在這兒,而他也不應該為兒女私情所宥。

起義的事兇險極高,能不能活着到最後誰也沒能說個准。幸而今日是他單相思,否則弄亂一池春水是會誤了她的!

寡婦的身分並不適合於她……

她該是歡笑的,開懷的,讓人疼寵捧在手心裏的……

有了這一層顧慮,夏侯泱更決定將自己的情感深藏於心。

兄妹,會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心中的苦澀該如何撫平哪?

。。。

鍾凝蹦蹦跳跳地進義軍在莞城縣的堂口,水靈靈的美眸四下張望。

咦?今兒個這堂口好冷清啊!

平日待在這的人可不少,今天倒是不見人影,大哥跟段大哥也都不見人影,還好他們對堂口的兄弟交代過,說她是他們的義妹,可以隨意進出莞城分堂,否則這回她不是要給擋在外面嗎?

嘈雜的人聲由門外傳來,鍾凝循着聲音來到大廳,見着一大群人正由大門外進來。

呀……大哥和段大哥回來了!

看到兩人的同時,不可避免地也見着緊跟在夏侯泱身邊的紅衣女子。

她是什麼人哪?黏大哥黏得可真緊……

那女子生得很美,很艷麗,身段也傲人。一雙明眸只焦著在夏侯泱身上,像是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不知怎麼地,鍾凝突然覺得有些悶,沒了捉弄人的興緻。

原本來這分堂口是想給他們個驚喜的。

張大人的六姨太今天晌午產下一個白胖胖的男娃娃,張大人高興得就差沒把鍾凝供起來當菩薩拜啦!歡天喜地的拉了鍾凝去給孩子論命取名字,又大方地送了一車黃金作謝禮。

所以,鍾凝下午才會覷空讓人幫她將黃金送到分堂口來,也想他們一定猜不到她會到分堂口,要給他們嚇上一嚇!

好了!現在沒了捉弄人的興緻,把東西交代完就可以走人了。

夏侯泱不自覺地向內堂的拱門看去,在視線對上鍾凝時訝然出聲:

「凝兒?!」

段易歡聞言也轉過身,喜道:「凝兒!怎麼來了?」

感受到另一股明顯的敵意,鍾凝硬著頭皮走近:「張大人又送謝禮,我讓人送過來,自己也想來看看……」

「又送?!」張大人真有錢哪……「這真是太好了!上次那車黃金我們辦買兵器跟糧草,現在義軍的武器可精良了!」

紅衣女子不甘心被晾在一旁,出聲道:「段大哥,她是誰啊?你怎麼可以讓她知道咱們義軍的事,要是她是韃子的細作,不是很危險嗎?」

「徐姑娘,凝兒是我們的義妹,斷不會有問題,請不要妄自臆測!」夏侯泱冷淡地開口,雖然沒有疾言厲色,但已讓現場氣氛驟然冷凝。

段易歡看情況不對,只得出聲打圓場:

「徐姑娘,我們都知道你一向謹慎,凝兒是我們的義妹,也幫義軍很多忙,徐姑娘可以放心。凝兒,這位是徐適將軍的千金,徐詩織姑娘,這回是幫我們送軍備來的。」

鍾凝微頷首:「徐姑娘。」

徐詩織寒著臉點頭,忍着心中的不悅沒發作。段易歡跟夏侯泱雖沒有明講,但已從稱謂上把界線劃開來。他們叫那小丫頭凝兒,叫她徐姑娘,分明就把她當外人看。

記得五年前第一次見到他們兩人,她馬上被他們的翩翩好風采吸引!段易歡溫儒爾雅,斯文俊美無人能匹敵;夏侯泱英偉俊朗,身手高強教人傾心,兩人各有各的精采。

後來,她比較鍾意陽剛氣息的夏侯泱,他是義軍的一流戰將呀!她爹也很欣賞他,央人向他提了親事,卻遭到回絕。

她徐詩織是大家公認的大美人,他卻連考慮也沒有就拒絕了,簡直是丟她的臉。她不甘心哪!但就算是生他的氣還是傾心於他。

聽人家說他討厭懦弱的女人,所以她纏着她爹讓她進入義軍的體制,學着當巾幗英雄,就是盼望他的青睞。

五年了!她都二十歲了,兩人有不少共事的機會,他卻還是徐姑娘的叫,曾跟他提過要他喊她的名字,他卻說與禮不合……那現在呢?那個小丫頭跟他們識得多久?再久也沒有她久!他們不也喊她名字,還收作義妹!

氣氛有些僵,鍾凝覺得悶極了,她可以明顯感受到徐詩織的敵意,而她也沒有跟人家相熟的意願,索性就告辭吧!

「大哥、段大哥,你們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了。」勉強一笑,轉身往大門去。

「凝兒!」夏侯泱追了上來:「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咦?」大哥近來不是都忙到很晚嗎?

夏侯泱向段易歡道:「段,我先回去了。那件事就照今天商討的做吧!」

段易歡笑笑揮個手表示知道了。

有些事情,該明朗化的時候就不該讓它曖昧不清,先前夏侯泱本就是看在徐適老將軍的面子上,才容忍他女兒的頻頻「關愛」,但從不曾給徐詩織什麼好臉色,更別說是回應。

現下夏侯泱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更不可能讓徐詩織有機會親近他,如果徐詩織夠聰明,就該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倘若知進退,或許還可以做朋友,否則惹怒了夏侯泱,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看向紅衣女郎怨毒妒忌的表情,段易歡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要她知進退是不可能的了!而以他對徐詩織的了解,該小心注意凝兒的安危。雖然凝兒的武功高、頭腦好,但有些人的手段是非常不光明的。

。。。

將要日落時分,日頭西斜將人影照得長長的……

夏侯泱和鍾寧並轡騎着馬兒緩步走着,方才在堂口不佳的氣氛早在出門後就一掃而空,現下只有寧馨環著兩人。

鍾凝忽爾輕笑道:「大哥,那徐姑娘很喜歡你呢!」方才徐姑娘的眼神就只會繞着大哥轉,聽到大哥要和她一起走的時候,生氣的眼神像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真好笑,徐姑娘該不會是把她當成對手了吧?

她是大哥的義妹呢!真是忒會想像了她!

「嗯,但我無意於她。」夏侯泱淡道。

鍾凝好奇道:「為什麼呢?徐姑娘是個大美人哪!」她當然不是要說服大哥接受徐姑娘,畢竟感情的事本就不應有外人插手。

不管是從中阻撓或是在一旁敲邊鼓,都是不可取的!雞婆的插手,要是當事人錯過了,或是不適合而成了怨偶,誰來負責?

她會問只是好奇,食色性也,沒有男人不愛美人的吧!平心而論,那徐詩織是個大美人,美得搶眼且艷光逼人,不是她這種黃毛丫頭會有的姿色,又那麼傾心於大哥,難道他一點也不心動嗎?

看她好奇的像個求知慾強的孩子,夏侯泱笑道:

「一般人沒有不喜歡金錢的,你卻將兩車黃金視為無物,這是同樣的道理。」

鍾凝何等聰慧,馬上領略到夏侯泱的意思。是了,縱使再美麗,大哥心不在她身上,再美麗又怎樣呢?

那麼,大哥的心在哪呢?

「大哥不愛美人,大哥愛江山嗎?」他是義軍的高階將領啊,推翻韃子以後,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少說也有個一品武侯可以當,是這樣的嗎?

夏侯泱搖頭:「加入義軍是因不忍生靈塗炭。韃子進關以來,我們漢人尤遭欺凌,不推翻他們,還不知要有多少人受災殃。江山雖好,但瑣事煩憂,我是不適合去趟那渾水的!待起義成功後,我就要歸隱了!」

看着他淡泊的神情,鍾凝喜道:「那等大哥歸隱,我們一起去看遍錦繡河山吧!東北、江南、塞外……」歡喜得整個人神采飛揚起來,彷彿那風光已經近在眼前。

夏侯泱輕笑出聲:「說那麼快,到時候就怕你嫁人了,要跟夫婿雙宿雙飛,再不想大哥跟前跟後的!」雖是說笑,心中不免有些苦澀。

是啊!她終究是會嫁人的……

「我才不嫁呢!」鍾凝咕噥道:「嫁了人,那就沒了自由,若是要被牽牽絆絆、管東管西的,我情願就一個人!」光想頭皮都發麻了,沒有自由多可怕呀!

「你娘不也嫁給你爹,她失去自由了嗎?沒有,對吧!」這小東西這麼怕失去自由啊?嗯……果然很符合她的性子。

鍾凝像只貓似的,只黏她想黏的人,她不要的人誰也不許越雷池一步,而就只准她主動的允許想親近的對象親近,而她想離開的時候就會離開,誰也攔不住的,對於管東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那是因為嫁的是我爹爹。我爹爹本來就是個怪人,他才不理會世俗禮法那一套,自然就不會要求我娘娘得待在家裏當傻瓜。可是我上哪去找跟我爹爹一樣的人?你看張家的妻妾跟小姐,像養鳥兒似的給養在張家大宅里,從不曾見過外面的天空,就是嫁了人,也不過是從這個籠子換到那個籠子,太可怕了!我才不要。」

「我……」夏侯泱險些說出他不會這樣要求他的妻子,卻在霎時間住口。那麼說豈不是太奇怪了嗎?像是說她可以嫁給他似的!硬生生轉了話鋒:「總會有的。」他苦笑道。「而且,你可以算算啊!」

聞言,鍾凝流露出迷惘的神情,停頓了一會兒,輕道:

「我沒辦法……」抬起螓首面對夏侯泱:「大哥,近一陣子以來,我沒辦法看到自己的命盤數,這是從來沒有的事。以前,事情還沒發生我就知道它會發生,覺得這樣過人生好沒意思;可是最近,看不到自己的命盤數,卻讓我不安了!」

夏侯泱微訝:「是都算不出了嗎?還是……」

「只有看不出我自己的,還有……大哥的……」鍾凝有些沮喪,前些日子只推算出大哥有桃花劫,沒仔細算,後來想算清楚時,卻茫然一片,什麼也算不出了。

當時怎麼下一次算清楚呢?

她平素就散漫,極少刻意去算些什麼,這下……報應來了……

想算也算不出來啦!

算不出她的,她還沒那麼擔心,反正她都這樣悠哉度日,很少有什麼大兇險;但大哥不同,他是義軍將領,日後定是刀口度日,沒先算清楚教她怎麼放心呢?還有那桃花劫,會造成什麼後果都還不知呀!

感受到她明顯的擔憂是為了他,夏侯泱心中一片暖洋洋的,是為了他呀!縱使只是妹子對兄長的關懷,也讓他喜不自勝。

「或許是最近事多,你比較累。過一陣子就好了呢!」他安慰道:「大哥會諸事小心的,你別擔心我。」

鍾凝點頭,心中卻想着,如果她爹爹在就好了!

倘若爹在,必能知道是什麼原因,為什麼她算別人的命愈算愈准,算自己的命卻愈算愈不清楚。

還有大哥,為什麼連大哥也遭殃……

問題,是出在哪兒呢?

莫非是老天爺聽到她三不五時的抱怨,所以處罰她來着?!

處罰她不打緊,可是不用連大哥的都讓她算不出呀!

這就不是處罰……是惡整啦!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4-9-27 00:06: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人就是這麼奧妙!

有時候,你不想去招惹是非,但……是非還是會招惹上你!

看着門口那尊怒意橫生的「門神」,鍾凝微微嘆了口氣,擱下手中的筆道:

「徐姑娘,有事?」

徐詩織寒著俏臉,咬牙道:「這裏是夏侯大哥的書房!」

「我知道啊!」鍾疑點頭,沒有忽略她左手提着長劍。

這位姑娘不會真的這麼沒有理智吧?

為了感情的事可以提刀殺人?!

而且還是一個不是情敵的無辜人?

「你在這裏做什麼?」

夏侯大哥向來不讓人接近他的書房的,除了段大哥偶爾進來跟他討論事情外,書房一直是他很私隱的空間,不論在哪兒的書房都一樣。

兩年前她曾經擅闖了夏侯大哥在大都——元朝首都——的書房,下場是被他的冰眸瞪出門去,然後自此不敢擅越雷池一步。

「替大哥畫地形圖啊!」她有眼睛不會自己看嗎?事實應該很顯而易見的,不是嗎?

她咬牙切齒又是為哪樁?一個人在書房裏能幹什麼?

鍾凝隨意的口吻被徐詩織當成了挑釁,氣得她全身發顫。

畫地形圖?!說的多理所當然……

地形圖是行軍佈陣最重要的東西,夏侯大哥竟然交給她去畫!

「你很得意嘛……」

徐詩織眯起美眸,右手探向劍柄,緩緩地將長劍出鞘。

鍾凝覺得頭疼起來……

畫個圖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她怎麼不覺得該得意什麼?

大哥在忙,她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她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原來女人亂吃飛醋,妒火中燒是這種模樣,日後她可要時時提醒自己,千千萬萬別學這種壞毛病啊!

這種模樣,就算原本長得像凌波仙子,此刻也會化作夜叉一名。

在她徐詩織面前炫耀,她從來就不允許!「我殺了你!」

徐詩織揮劍劈向鍾凝,劍劍直指要害毫不留情。

「喂!你哪兒有毛病啊?」哪有這樣就拔劍殺人的!

她使的招數都是會要人命的呀!

鍾凝險險避開,讓她一劍將大木桌劈成兩半。

「我的圖!」

花一早上才描完的河北軍布圖,給她這麼一劍就全完了……

「可惡!」她真的惱了,這瘋女人搞什麼東西!

隨手撿過桌上的銅製紙鎮格擋她的劍招,俐落地將她的攻勢封住。

還好姓徐的武功沒比她強,否則那手中的長劍是占定了優勢!

一寸長一寸強嘛!

長劍對上短紙鎮,長了六七倍不止!

要是徐詩織功夫同她一樣好,這下她可死定了!

幸好!幸好!

「你是哪冒出來的狐媚子?要勾引夏侯大哥你還早呢!他是我的!註定是我的!誰也別想來爭……」

徐詩織連出百來招都傷不了鍾凝分毫,向來對自己功夫很有信心的她不免氣上加氣,更是殺紅了眼。

鍾凝皺眉,她最討厭人家把什麼都賴給註定兩個字。

雖然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沒有錯,但人們總喜歡為自己找理由找藉口,舉凡失敗、挫折、不如意、怯懦……全部推給命中注定就好了嗎?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還有這種強迫別人做不情願的事,說是命中注定大哥就會變她的?

笑話!

鍾凝現在雖然看不出夏侯泱的命盤數,但看這個母夜叉的還是沒問題,要她說……這母夜叉一輩子也當不了她嫂子的!

「我不是哪冒出來的狐媚子,只是大哥的小妹子。」又連擋了十七、八招,鍾凝從容道:「我才想問你是哪跑來的母夜叉!動輒提劍砍人,你師父沒教你嗎?武者,止戈也……學武不是為了挑起戰端,而是為了消弭爭戰!」

「臭丫頭!小賤人!看我撕了你的嘴……」徐詩織氣得七竅生煙,卻又奈何不了鍾凝。

「小姐……」

一個怯怯的聲音引起兩個人的注意。

就在此時,一個丫鬟端了茶到書房來要給鍾凝,被眼前的景象嚇著,作不得反應只傻站在房門口。

徐詩織隨手將丫鬟拉進書房裏,拿她來擾亂鍾凝的注意力。

真卑鄙!打不贏就用下山爛的招數!

鍾凝引開徐詩織的攻勢,讓丫鬟能趁細離開。

「妙兒!快走!」

「哪裏走!」徐詩織見機不可失,長劍向丫鬟盪去,眼看着就要劃上丫鬟的心口——

「啊!」妙兒尖叫,茶盤翻倒,茶壺杯子碎了一地。

明知道這是計謀,徐詩織想攻的人是她,刺向妙兒九成九是幌子,但她怎麼能賭這百分之一的機會?要是真劃上妙兒呢?人命一條何止千金……

鍾凝出招打斜里護住妙兒,反手將妙兒推出書房外,但右手已來不及防備給徐詩織劃上一道劍口。

「嘶!」痛死人了!鍾凝收回手看到一條血口,紅艷的鮮血直冒個不停。「鬧夠了吧!」

徐詩織冷笑:「當然不。我要你死!」長劍又動,直指鍾凝而去。

鍾凝再一次確定這女人有病!是瘋病!

哪有人為這麼點小事就要殺人的嘛……

將紙鎮換到左手,抵擋徐詩織凌厲的劍招,卻因為大量失血有些力弱……

真是的……這下該糟了!

就說好人做不得吧!換成她該死了……

不過,說是這麼說,鍾凝知道重來一百次她都是會選擇救人先……原來她是個善良的人啊!

現在才明白會不會太遲鈍了一點?

徐詩織的長劍又來,鍾凝凝神定氣準備接招……

沒辦法了!為了保命只有用這種方法,犧牲右掌封住她的長劍再說。

真沒想到她鍾凝也有得使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的一天!

日後她的右手掌心得多出一條丑疤了,就跟手背一樣……

衰啊!

「住手!」

一聲暴喝響起,旋即閃進一道高大的身影。夏侯泱飛快地出手,以雙指夾住徐詩織的長劍,微一施力將長劍震成三截,伸手將鍾凝攬進懷中,動作一氣呵成。

「你!」在見到鍾凝血流如注的左手時,他簡直要街上前撕了徐詩織。從弱冠以後他就沒這麼狂怒過了,這一次卻徹徹底底被她惹怒。

沒有人可以傷害鍾凝!沒有!

大哥什麼時候來的?!鍾凝在他懷中傻眼。

看到他的狂怒,鍾凝馬上回過神來。

「大哥!」鍾凝連忙抱住他的腰。「我手好痛,先幫我上藥好嗎?」

夏侯泱稍稍冷靜下來,撕了袍擺替她止血,但一雙冰寒的黑玉眸子仍然鎖著徐詩織。

徐詩織被他的暴怒駭著,連迭退到門邊跌坐在地。

他……她愛戀了五年的男子,竟為了別個女人對她狂怒?!

她凄凄楚楚地笑出聲,帶着哭音問道:「她哪兒比我好?她哪兒勝過我了?為什麼你不要我?不管我做了什麼,你從來不看我一眼……」

段易歡由身後扶起她淡道:

「徐姑娘,感情的事是勉強不得的。問題不在凝兒哪裏比你好,而在你不是夏侯要的人,一直都不是。」

徐詩織甩開段易歡的扶持,痛哭踉蹌地向外跑去。

世間無限事,就情字最傷人!

。。。

夏侯泱沉默地替鍾凝包紮着受傷的右手,一片可怕的死寂在房中蔓延開來……

鍾凝偷覷著夏侯泱沉煞的俊容,平日伶俐的口舌全然派不上用場。

現在她才知道,夏侯泱真正生怒的樣子有多嚇人,幸好她和他初見面的時候沒有真正惹怒他……真是太駭人啦!

幸好!幸好!

看夏侯泱小心翼翼地替她包紮完畢,鍾凝想着,雖然這件事不是她挑起的,但看大哥這麼生氣,她應該有義務安撫一下他的情緒吧!更何況……他是他義妹呢!

「大哥……」

甫要出聲,鍾凝就給攬進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中。

啊……大哥抱着她……

鍾凝不知怎麼回事,只知道在他懷中自己的小臉不停地升溫,現在熱得可以烙餅了!

大哥身上的氣息好乾凈、好好聞喔!

而且大哥的懷抱好溫暖,讓她好安心,好安心地有些想睡了呢!

只是……大哥為什麼要抱着她?

她沒被嚇著,也沒有哭啊!

再說,她的功夫比徐詩織好,若不是妙兒被卷進來,她原本不會有事的。

「大哥?」

夏侯泱稍稍鬆開一點距離,以額對着額的親昵姿態和她對望着。

鍾凝的小臉更是紅透,她……從來沒有跟人家這麼親昵過……

聽見鳴如擂鼓的心跳聲……是她的嗎?還是大哥……

這麼近的距離對望,夏侯泱一雙黑玉般的漂亮眸子映入鍾凝的眼帘。老天……大哥的眼睛真美,像一潭湖泊一樣深邃,她都要溺斃其中了!

大哥的氣息撫在她臉上,讓她整個人都躁熱起來……

啊?!

鍾凝見到夏侯泱慢慢閉上他那一雙黑玉眸,然侯俊臉微側地……吻上她!

咦?!咦?!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大哥的唇暖暖的,柔軟中帶着些微的力道,輾轉地摩挲着她的……

鍾凝在瞬間的驚詫後,本能地合上美眸享受這令人沉醉的親昵。

輕輕地回應着夏侯泱的親吻,鍾凝感受到更狂野的熱情幾乎要淹沒了她……

懷中的人兒有些虛軟無力,夏侯泱強迫自己離開她令人渴望的紅唇,稍稍鬆開一些距離,仍是以額靠着額的親昵姿態對望。

「凝兒……」他開口輕喚,引起鍾凝一陣酥軟的戰慄。

「嗯?」鍾凝倚着他寬厚的胸膛微喘。

老天……她從來就不知道唇舌相親是這麼醉人、這麼美好的一件事。

「老天……」她的清純和她的美麗一再挑戰着他的自制力,夏侯泱讓鍾凝靠上自己的胸膛,將小臉埋在他的懷中。

他不能再看她嫣紅的唇瓣跟小臉,他已經不相信自己的自制能力了!

其實真正被嚇著的人是他!

今天乍見她受傷的恐懼與忿怒,到現在才真正的撫平。那樣血流如注的畫面,以後再也不許在她身上出現了!

如果不是妙兒機靈地到前院去求救……那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地揭穿自欺的謊言……

什麼做兄妹就好……他根本不能接受凝兒離開他,或飛到別人的懷中,光想他都要崩潰了……

他想守護着她,永永遠遠……

「大哥……」喘息稍平,鍾凝輕道:「這就是吻嗎?情人間的那一種……」心還是狂亂地跳着,但她不慌了,因為倚著大哥的胸膛,大哥的心和她一樣跳得好快好快……

「嗯……喜歡嗎?」夏侯泱有一絲澀然,畢竟自己這麼強勢就吻了她,也沒有徵詢她的意見。但他相信凝兒心中是有他的,因為她雖羞怯但總是堅定地回應他的熱情,或許她太小還不是那麼了解感情的事,但肢體語言已經快一步的有所認知。

鍾凝害羞地在他懷中點頭,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羞怯的一天,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跟人家唇舌相親的一天。

而且……那人是大哥呢!

但……「大哥為什麼吻我呢?」他們不是情人啊!

夏侯泱聞言更是紅透一張俊臉,這……真是難以啟齒啊!

「呃……大……大哥……」

怎麼結巴的這麼厲害?!鍾凝從他懷中抬起小臉。「大哥?」臉好紅好紅啊!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小臉,她的臉也是這麼紅嗎?

「咳……大哥喜歡你……」說到後來根本是用吼出來的了。

「啊?!」鍾凝驚喜地笑了,又將小臉埋入他的胸膛中。

老天!大哥喜歡她呢!

她開心得都要飛起來似的!按住胸口的怦然……心跳得好急……

那她呢?喜歡大哥嗎?

喜歡……是啊!為什麼不呢!

幾天不見大哥就萬般想念……

徐詩織黏着大哥就讓她心口悶疼……

總想着為大哥做些什麼……

她真蠢……這不是喜歡還有什麼呢?

她可從來不曾對別人這樣過的呀!

而且大哥是這麼地正直善良,對她是這麼地溫柔縱容,有着頂天立地之勢,那雙肩總扛了好多好多的責任……

讓她為他感到驕傲,也為他感到心疼……

這樣的奇偉男子,教人如何不傾心呢?

她真鈍……原來這就是喜歡呀!

「凝兒?」埋得這麼緊,不會呼吸困難嗎?

「大哥……」悶悶地傳來一聲輕喚。

「嗯?」聽她喊他總像天籟一樣。

「凝兒……我……也喜歡大哥。」

聲如蚊蚋,但夏侯泱仍是聽得清清楚楚。

狂喜的夏侯泱將鍾凝緊緊抱住,像是要將兩個人融在一塊兒似的。

他以為這句話他還有得等……

他以為自己原本沒有這麼急着想聽到……

老天!這句話抵過了他二十七年來的所有歡喜……

「凝兒……凝兒……」反覆喃喃她的名,虔誠得像在祝禱,語調溫柔得像涓致的小溪,濃烈得像上好的美酒。

讓兩人沉醉在彼此的懷抱中。

。。。

輕巧地來到議事廳外,鍾凝微微探頭看到夏侯泱跟段易歡在裏頭,她才想着等會兒再過來,夏侯泱卻已經先一步發現她。

「凝兒?」夏侯泱輕道,向來嚴正的面容最近多了許多笑容。

「你們在忙,我原本想說晚點兒再過來的。」

段易歡笑道:「不礙事的,我們在商酌要怎麼對付大都附近的韃子軍,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什麼定論。」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啊!他跟夏侯泱相識九年,從沒看過他這麼溫柔的樣子,更別說笑容,這三日怕要是過去九年的總合了。

鍾凝走近夏侯泱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桌上的兵布圖。「這是河北兵布圖嘛!」她上回畫的就是這一張,不過後來給徐詩織毀了。

「嗯!這是韃子在大都附近安插的重兵的位置。」夏侯泱道,看向她認真凝視的表情。

「你們打算要直搗黃龍了!」雖是詢問,鍾凝用的是肯定句。

韃子進中原以來,一直有大大小小的起義事件,但都被韃子軍給弭平。近些年來皇帝一個比一個昏庸,一個比一個無能,尤其是以當今皇帝為最,親小人遠賢臣,荒淫無度……使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但也正因為如此,使反元義軍近些年來能夠集結成軍,聲勢日大也獲得民眾的愛戴。因為兵力仍有些懸殊,所以義軍起義的地點總是避開韃子的京城——大都,而現在要計劃攻大都,是打算一舉將韃子逐出中原了!

「嗯!」夏侯泱笑應。他知道鍾凝年紀雖小,但盡得乃父真傳,活像個百寶箱似的!每每給他無限的驚喜驚艷,舉凡天文、歷算、命理、醫術、象緯、武功都是他見識過的,現在,又要給他兵法的驚喜了嗎?

鍾凝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兵布圖上:「我上回畫這圖的時候,就一直在想這個『上都』的布兵!」

「為什麼?」夏侯泱和段易歡相視一眼,兩人均在對方眼中看到期待。

「這上都,是大都附近最是重要的布兵點,也是一個重要的都城。」鍾凝輕道,習慣性地踏起方步。「它背後有崇山為倚,算是一個良好的守備地點,易守難攻,而且居高臨下,敵人將無所遁形!」

「是的,這就是我們一再商討,卻苦無方策的原因。上都的軍隊是韃子的精銳,本就十分強悍,再佐以地形的優勢,我們就難以取勝。」段易歡嘆道:「下攻下上都守軍,攻大都是難如登天。」而且就算他們把其它地方打下來,沒打下大都,韃子就隨時可能捲土重來。

鍾凝沉吟了會兒,輕道:「嗯……不盡然……」

「咦?!」兩個男人均是一訝。

夏侯泱問道:「凝兒,莫非你有解套的方法?」

鍾凝拉過夏侯泱,纖指搭上兵布圖說道:「泱哥,你看,雖然上都的地勢對他們有利,但後頭這個——」鍾凝指著上都右後方的一個葫蘆型的斜谷。「這裏的地形對我們有利啊!」

「你是說……」她的話讓兩個男人靈光一閃。

「《孫子兵法》中提到:『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原本有十倍於敵人的兵力才用圍兵之法,但如果我們擅用地形的特點,以少圍多卻也不是什麼難事!倘若我們用驕兵之計,佯裝連連敗退,把韃子的大軍引入斜谷之中,再來個瓮中捉鱉,任他韃子軍有多精銳也是白搭!」

段易歡撫掌大笑了出來:「哎呀!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凝兒,你的話可是讓我茅塞頓開啊!」誇張地一揖到底,行個十足十的大禮。

鍾凝看向夏侯泱,他正會意地笑着,顯然明白她的計策該怎麼施行,也深深以她為榮。

「過謙了段參軍,我只是班門弄斧而已,讓你們見笑了!」鍾凝不好意思地紅了雙頰。

夏侯泱寵溺地柔了她的發頂,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不不不……是真佩服!你生作女兒身可惜了!」段易歡嘆道,鍾凝若是男子,義軍有此軍師豈不是如虎添翼!

「若要她生做男子,我還不允呢!」夏侯泱輕笑道,他可不覺得女孩子才高八斗有什麼不好,他們以後的孩子,不論男女也要博學多才才行。

不允?段易歡一時反應不過來,直到看見鍾凝小臉通紅才明白,大笑道:「是小弟失言,凝兒這般男才女身最好不過了!」

「段大哥這麼愛取笑人,等哪天遇着了未來的嫂子,就該小妹取笑你了。」鍾凝美眸眨呀眨的,狡捨得像只小狐狸。

「風水輪流轉,段,就等着你動心的那天,咱們再來算總帳了!」

夏侯泱壞壞地笑了,讓段易歡寒毛直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夏侯跟凝兒這鬼靈精在一起久了,也變得口舌犀利起來。

段易歡笑道:「還有的等呢!咱們八月十五起義之後,還不知道要忙到何時才得清閑,你們哪慢慢等吧!」

「八月十五……不就下個月就是了?」鍾凝訝道。剩下一個月半的時間而已……突然覺得有些寂寞起來,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分離了。

段易歡看出兩個人還有好些話要說,就推說堂口有事要忙,留下兩個人獨處。唉……離別……

夏侯泱將鍾凝擁進懷中,輕道:「今天接到北方的飛鴿傳書,說是八月十五要全國一同起義,將韃子趕出中原去。我是義軍的主要將領之一,勢必是要到大都去的,上頭要我負責拿下上都,最晚八月初就得動身離開這裏。」才兩情相悅就要分離,他也不願意……但,逐韃子出中原是大事,他不希望漢人子民世世代代得活在韃子的陰影之下。

為此……有所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鍾凝乖巧地任他摟在懷中:「嗯……我明白的,你有你的理想,也有你的難處,是嗎?」

「凝兒!」夏侯泱激動地擁緊她。何其冰雪聰明的一個女孩兒啊!他何其有幸得到她的青睞!

「泱哥……你的掛記若是為我,那就放下吧!」鍾凝輕笑道。「雖然,我會想你,很想很想……但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很好,不讓你擔心掛懷。讓你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去打韃子!」

「凝兒……」

她笑,笑中疑有淚光。「我是鍾凝啊!玉面神算鍾湛的女兒,不是嗎?你別操心我,我會照顧自己的。」

「凝兒……若我再理智一點,就應該放開你。可是,我是這麼地自私……」夏侯泱把下顎抵在她的頭頂心,讓她埋首他的懷中。「早先,我發現自己對你的情感,我是打算隱藏着,就以兄長的身分疼愛你……後來,感情決了堤,不再是我所能控制的。你是如此甜美動人,我怎能放開你的手?原諒我的自私……」

「傻泱哥!」鍾凝在他懷中又哭又笑的。「我感謝你的自私……我喜歡你的自私……你怎麼可以想不要我呢!你壞!如果我那天沒被划傷手,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一直隱瞞下去?讓我以為對你的喜愛,是妹妹對兄長的那種!然後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聽到她孩子氣的嘟嚷,夏侯泱輕笑:「如果你沒有出事,說什麼我都會一直隱忍下去……」只會在心中嘔血三升吧!

「那麼說……我還得感謝徐姑娘呢!若不是她劃了我一劍,我還沒法有這麼個疼我的未婚夫婿是嗎?」因禍得福啊……

「你這小腦袋裝的什麼古靈精怪呢?」夏侯泱輕啄她紅嫩的唇瓣以示懲罰:「你受了傷,險些嚇得我一刻白頭,不許感謝她……事實上我沒拆了她,她就該慶幸了!」他是不打女人沒錯,但傷了凝兒對他來說是萬死難贖的事,那天若不是凝兒抱着他的腰,他想他會開例打女人。

鍾凝在他懷中笑得岔氣……泱哥真的好有趣啊!

夏侯泱無奈,只得幫她拍拍纖瘦的背脊順氣,他是寵定她了!

這時,有一名兵士匆匆的進入議事廳——

「夏侯將軍,鍾姑娘!」

鍾凝從夏侯泱懷中抬首,疑惑地和夏侯泱對視。

夏侯泱問道:「什麼事匆匆忙忙的?」

兵士恭敬道:「稟將軍,張府有僕人急急來找鍾姑娘,說是有人命關天的緊急大事,請鍾姑娘快些回府。」

鍾凝點頭,又問道:「那人呢?」

兵士回答:「在大門口,駕着馬車候着呢!」

「好了,我們知道了。你讓他先回去,我們隨後就到!」夏侯泱道。

鍾凝微一沉吟,連忙喊住要離去的兵士:「不!讓他等回兒,我馬上出去。」

兵士無措地看向兩人,不知道該聽誰的。夏侯將軍在他們眼中是天神一樣的人物,崇敬他是一定的;但這鍾姑娘,替他們出了兩車黃金的軍費,人又美得似天仙一樣,還聽說是未來的將軍夫人呢!

這……誰比較大……很難說啊!

夏侯泱看兵士為難的表情,當機立斷道:「照鍾姑娘說的去做。」她會那麼說必然是有她的考量。

兵士領命飛快地離去。果然是將軍夫人比較大啊!

鍾凝算著張大人的命盤說道:「我等的關鍵來了,不過,似乎是比我原先假設的還要複雜……」如果那個人也來攪局的話,就會精採得飛天了!

想來泱哥的桃花劫應是與她有關……

唉……女人……

「凝兒?怎麼樣?」看她皺眉,夏侯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鍾凝搖頭:「暫時不會有問題。」不過之後就很難說了……如果是她的話……

看出她有意瞞他,夏侯泱不贊同道:「凝兒……」

「泱哥,你幫我個忙,調派兵士五百,埋伏在張府附近,聽我號令。」再伸手算算,哎呀……「還有……這莞城分堂口的弟兄們,先安排他們轉移陣地,這兒,是萬萬不能再留了!」

真沒想到她竟會這麼做……真是!

「凝兒!」他拉住她的手。他看得出她有事瞞他,他並不是不准她有秘密,而是,若這個隱瞞會有傷她的虞慮,他是說什麼也不會允的!

「泱哥,我是有事瞞你沒錯,但我還有些不確定,晚上張府見,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好嗎?」雖是這麼安撫他,但她只會挑能說的說,至於有些事……她並想讓泱哥擔心,更不想讓泱哥內疚,所以她是不會說的。總之,只要確定凡事對泱哥無礙就是,至於其它的……就等時候到了再作打算吧!

夏侯泱點頭,現在也只有這樣了。「諸事小心!」

鍾凝在他唇上輕輕一吻:「我會的,別擔心!」在他的注視下,拎起裙擺往門外跑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4-9-27 00: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鍾凝回到張府,就看到張家上上下下一片愁雲慘霧的。她才剛踏進門,就由張大人帶着他的一妻九妾跟一堆傭僕跪了一地。

張大人哭道:「仙姑救命啊!」然後身後的一群女人就像是弔喪一樣,可怕的痛哭起來。

霎時,張家大廳哭聲震天,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死了什麼人呢!

老天!張耀宗哭起來活像包子給踩露了餡,怪嚇人的!

鍾凝走上前扶起張大人道:「我不是說別叫我仙姑的嗎?」聽起來怪死了。「還有,這是在哭哪樁?事情不說清楚我怎麼救命!」

張大人連忙擦擦眼淚道:「仙……呃……鍾姑娘……」

「慢!」在他開口的瞬間,鍾凝制止他再說下去。「大人,有事我們到書房再詳談吧!諸位夫人,先回房歇著吧,不會有事的。」

等一切閑雜人等都清空了以後,鍾凝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品著香茗,聽張大人哽咽地說起事情的來由。

原來近些日子朝廷財務吃緊,皇帝又荒奢無度,加上義軍四處擾亂韃子兵的駐軍,所以朝廷的大臣們莫不想要增加國庫收入。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密告說莞城縣的張家,家財萬貫富可敵國,所以聖旨就下來了,要張耀宗把家產上繳國庫,有私留一分一毫者,滿門抄斬!

就算張耀宗是個朝廷命宮,但他是漢人!就這個理由,朝廷就可以毫無情面可言的剝削他!

嘖……韃子真是一點道義也沒有!

問題是,誰甘心把傳了幾代的金山銀山拱手讓人?就算全交出去也難保朝廷真會放過他這一家子!

聽完張耀宗的陳述,鍾凝輕啜了口香茗思考。

張耀宗有此劫難是她早就算到的,倒不是太大的問題。只是,該用什麼方式說服他反元呢?

這個人的膽子比雞心大不了多少,更況論是造反的殺頭大事!

鍾凝看着張耀宗冷汗直流的老臉有了辦法,那就……這麼着吧!

「張大人甘心把金山銀山上繳國庫?」鍾凝巧笑問道。

當然不想啊!但是由得他不想嗎?張耀宗苦着一張老臉。「如果能救我一家老小的話……」還是不願意啊!

鍾凝搖頭緩道:「不能。」

「啥?」不能什麼?張大人不懂。

「不能救你一家老小。」

「啊?!」真……真的嗎?嗚……這樣也不能救……

「不準哭!」她可不想再看見那種可怕的臉了!「我說那樣不能救,又沒說沒其它法子救,你哭什麼!」

張耀宗停住了淚,急忙問道:「真有法子救?!」

「你最近身子好些了嗎?」非常突然地轉了話題。

張大人一愣一愣的反應不過來,但鍾凝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只有照實答道:「仙……鍾姑娘開的葯很有用,我近來身子好多了,說話也不喘了。」

「那我所說過的話可有不靈驗的?」鍾凝又問。

張大人誠懇道:「沒有,鍾姑娘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從來不曾不靈驗的!」

她這麼偉大啊……

「那好,我現在指引你一條明路,包你財富不離,腦袋不掉,一家老小平安康泰,你還能封侯加爵,華貴餘生!」

那……那麼好?!

張耀宗下巴掉了下來,他只要腦袋長得豐牢的,錢財拴得緊緊的就好了,什麼封侯加爵,他想都不敢想啊!

「你不信?」鍾凝看他一眼,繼續喝她的茶。

「不敢、不敢!鍾姑娘請說!」張大人連忙陪笑道。

「第一,你明天就下令莞城縣全境內今年的賦稅全免;第二,開倉放糧救濟貧苦人家;第三,開始招募年輕男子從軍;至於,第四嘛……跟抗元義軍合作,給他們財務援助,讓他們把韃子趕出中原。」

前三項不難,但聽到第四項,張耀宗可是從頭抖到腳,連忙跪了下來苦道:「我的姑奶奶呀!您就別嚇我了吧!跟反賊勾結是殺頭的大罪啊……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鍾凝冷哼:「你以為你現在的處境有比較好?告訴你,別說十個腦袋,就是銅造的鐵打的腦袋也註定長不住!」

「這……」

鍾凝笑道:「告訴你,將韃子逐出中原是天命所歸,就快了!到時後,你這個元朝的走狗,會怎麼辦呢?」鍾凝拍拍他的頭道:「真到那時候,你小心你的腦袋吧!」轉身往門外走去,不再理他。

張大人忙喚住她:「鍾姑娘!那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照我說的去做。義軍會派人保護你一家老小,度過眼前的難關,而朝廷現在自顧不暇了,沒法動你的。再者,義軍要不了你多少銀子,那數目對你來說是小意思,你保有你的財富,等義軍成功建立新朝,你這大功臣還怕欠封賞嗎?」

說的讓人真的很心動,張耀宗險些就要一口應下來,但……造反哪……他這一輩子想都沒想過做這麼大膽的事!

「鍾姑娘……這樣真能沒事嗎?」還封侯加爵?

「我可曾打過誑語?」好輕好柔的問道,卻讓人發毛起來,任誰都知道此時千萬要識相一點。

「不曾!」多麼斬釘截鐵的回答啊……就差沒斬雞頭燒黃紙,指天立誓了。

鍾凝嫣然一笑:「那不就結了!」娉然轉身往門外走去。

美麗的笑容忍不住偷偷綻放開來。

呵呵呵……斂財完畢。

大功告成!

。。。

華燈初上,在將張大人丟給段易歡後,鍾凝一個人緩緩地在張府的後花園漫步著。

宮燈盞盞,透出瑩黃的光線,與燈上的山水人物刻鏤,交織出似幻似真的美麗影像。鍾凝伸出細緻的縴手,輕輕撫過一根又一根的雕花欄柱。

貧與富……差距真的是雲與泥的差別。

想那黎民百姓,朝不保夕,寅食卯糧的為生計煩惱……而這富貴人家,還有閑錢風花雪月一番。

人各有命——這是爹從小灌輸她的觀念,為的是讓她懂命,且不被命數困擾。她從小也就學着平淡以待,凡事不多放情感;但真正接觸到之後,卻不得不有些許的惆悵。

咦……她也懂得憂國憂民了嗎?

真是太神奇了啊!以前的她從不想這些的……

忽爾一陣黑影清掠而下,夏侯泱眨眼間已經在她身前五步站定與她對視。

兩人的視線就這麼焦著,夏侯泱神色淡然嘴角隱約含着笑意,鍾凝倚著欄柱,小臉展着清麗的笑靨。

時間似乎凝滯在兩人之間,再不流動。

半晌,鍾凝踏出輕快的步伐,奔向她心愛的男人;而夏侯泱鐵臂大張,將胸懷展開讓她心愛的女人棲息,兩人的世界至此始臻圓滿。

埋首夏侯泱溫暖的懷中,鍾凝輕道:「我還以為不到亥時,你不會回來呢!」

夏侯泱從下午就在忙着,把莞城縣的義軍遷離原本的駐紮地。雖然莞城縣是小駐紮地,但義軍也有一萬人左右,要作部署的確不是小工程。

「已經部署好了。」他簡單道。雖然是一件繁複的麻煩事,但夏侯泱從來就不是會驕矜誇耀的人,再難的事由他做完,也像是做完小事一樣的平淡。

鍾凝甜甜地笑了,知道他的個性,卻仍為他的謙和動心。這個男人哪……總是這麼的正直不阿,她真沒想到她這麼一個散漫隨興的人,竟會鍾情於一個剛正到沒一點苟且的人。

「嗯!」像只貓兒似的,膩在他懷中,清麗的小臉摩挲着他的胸懷。「泱哥,張大人的事情解決了。」她留在這裏就是為了這件事,現在完成了,也就失去再留下來的必要。

「我知道,方才聽段說了。」夏侯泱領略到她的語意,問道:「怎麼?想離開了嗎?」

鍾凝微訝,然後驚喜地抱緊他。老天!泱哥懂她!

「嗯……你知道嗎?我從來不曾在一個地方待這麼長一段時間的。」對她而言兩個月是久了點。離家後她四處遊走,通常半個月她就會離開,最多一個月……若不是有泱哥在這,又有正事要做,她早就待不住了!

夏侯泱點頭,鍾凝的個性像風,應該是自由自在的遨遊四方,而不應該被拘束在一個地方的。

「其實,我在想……自私的人……是我才對。」鍾凝嘆了口氣幽幽道。「明知道,義軍的抗元大業是重要的事,而我也不想跟你分開……我應該加入幫你們的忙才對,可是我……」

夏侯泱揉揉她細滑的髮絲輕笑:「你這小東西,在想什麼呢?」輕啄了她嘟著的唇辦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討厭殺戮,也討厭被羈絆。是的,義軍做的是重要的事,但也不應該違背你的心性。哪有人不自私的呢?我明知道以你的聰明才智,義軍有你是如虎添翼,但我私心的想保有你的自我、你的快樂,段跟我提過引你入義軍的事,我回絕了。雖然分離會讓我思念欲狂,但相權之下,你的安危、你的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鍾凝好感動地抱緊他,咕噥道:「討厭……你害人家想哭了!」眼眶灼灼的,淚水濕了眼角,可惡!她以後不能說十歲以後就沒哭過了。

夏侯泱笑着輕搖着她,像哄個小娃娃一樣。「別哭……別哭……」凝兒啊!凝兒!怎麼寵她都覺得不夠呵!

兩人靜靜相擁了良久,鍾凝輕道:

「泱哥,等這裏的事情結束,我們就一路往北走好嗎?八月十五以前你要去大都會合,在這之前我們就沿路看看中原風光。」

「當然好。」略為停頓一下,夏侯泱又道:「只是,在此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告訴我,這裏的事是怎麼回事?還有為什麼要遷駐軍地?」

「啊!」鍾凝懊惱,泱哥的記性怎麼這麼好,居然還記得要問這件事。

「凝兒?」看出她明顯有要打矇混過去的意圖,夏侯泱將她抱高與自己平視。「別想矇混過去。」

「噯……」連這個都被看出來了,有個太精明的未婚夫是給自己找麻煩嗎?「我說就是了……」

夏侯泱坐上石椅,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維持環抱着她的姿勢,擺明了就是——今天不說清楚就別想走了!

「張大人的事你都清楚了吧?」鍾凝一雙小手絞著袖口,思索著要怎麼說比較下會引起他的怒氣。

不過,看來很難喔……泱哥對那女人的反感有多深她是最清楚的。

「嗯!」她精採的「斂財」伎倆,段都巨細靡遺地說了。

「第一件事就是這個……義軍的大財主;第二件嘛……」可不可以裝昏倒混過去啊?可是她從小身子骨就好得不得了,想昏倒還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看夏侯泱非常「專註」地等她開口,她只有硬著頭皮道:

「如果我算的沒錯,徐姑娘應該勾結了韃子,近幾日就會有韃子皇宮的大內高手來這兒……」

遷移駐紮地只是權宜之計,因為她怕徐詩織引來了韃子,會帶給莞城縣的義軍們危機,如果只針對她倒是比較小事了。

夏侯泱凜了個俊臉,雙目含冰。「徐詩織勾結韃子?!」

她怎麼可以!她爹是義軍的大將,兄長也都在義軍中任要職,她自己也幫義軍做了多年的後勤工作……

夏侯泱心中一凜,急問:「她要將義軍全部毀了嗎?」她接觸義軍事務多年,哪裏有布軍、糧草、馬匹……無一不了解,要是她真告訴了韃子,十多萬人會跟着送命的呀!

鍾凝搖頭:「應該不至於。一方面她沒有那個膽子,一方面她也沒有那種智謀,我想,她只告密莞城縣有義軍駐軍必較有可能。再說,她父兄都是義軍里的人,她應該不會蠢到連家人都賠上,她要對付的是我們,或許該說主要是我!」

她想,徐詩織八成會安個什麼名銜給她,讓韃子以為她是義軍裏面什麼重要的人物,然後借刀殺人。

沒讓他發現她尚有保留沒說的,鍾凝在心中吐舌……泱哥啊,不是她有意瞞他,只是以他的性子,她不要他多添煩憂啊!

「這個女人……」夏侯泱咬牙。

當初為什麼要放她一個人離開!應該命人將她打包扔回她爹手中才是,才不會讓她有興風作浪的機會。

「泱哥,別生氣!她雖然做了錯事,但終究是因為勘不破情關,想想她也很可悲……」鍾凝淡道。像泱哥這樣好的男人,莫怪徐詩織會狂戀他五年……不是什麼人都能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的,這般有緣無份……她要恨也不難理解。

夏侯泱搖頭:「以愛為名,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我不這麼認為。多年以來,我容忍她是因為她爹於我有提攜之恩,而她也不至於有什麼逾越的舉動,我想我冷淡以對,她自己會放棄。沒想到我的姑息,會害你受到傷害。」他執起她已結痂的右手輕撫,有些遺憾自己沒有在事發前趕到。

「泱哥,我沒事啊!」鍾凝巧笑道。「這個傷,我再用娘娘調配的草藥膏抹個幾日,就會一點疤也不留了,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夏侯泱凝視着她爽朗的笑容,禁不住也笑了。

她……在隨興愛玩的表象下,其實有一顆非常善良的心……

。。。

這天才過正午,莞城縣就來了一群來頭不小的客人——元朝皇城的大內高手。

一行十個人,全都是典型的蒙古大漢,高大、栗悍、魁梧……所有人都是一席黑色袍服,黑色披風,冷凝的很一致,也相同的令人膽寒。

據說,元宮的大內高手,都是身手一等一的蒙古武士,每一個人都是千中選一的狠角色!每次讓他們出任務,從沒有失敗的紀錄,而不是重要的任務,是不會動用他們的力量的。

那麼……這一回他們來到這偏南的莞城縣是為何而來?

有什麼事得驚動到大內高手?還一次來了十個!

在大家的頻頻猜測中,一名黑衣大漢將一張絹帛釘上縣裏的皇榜。這皇榜向來是公告京城來的重要消息,所以每每一釘上東西,就會聚攏大批的百姓圍觀。

「啊……」

「這……」

「咦……」

圍在前頭幾個百姓,在看清告示上的人像畫時,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

絹帛上是一個姑娘的畫像。秀眉大眼、挺鼻紅唇……清麗的長相儼然就是在畫鍾凝。畫中雖然沒有將鍾凝靈動的神韻表達出十一,但就輪廓而言,要認出人已經不是什麼難事。

「城北關帝廟前算命的姑娘」已經是莞城縣家喻戶曉的人物,她算命奇准無比是其一,而後來救了楊家閨女的事迹,被楊家人歌功頌德到就差沒塑像參拜了,縣城內誰不曉得「鍾姑娘」!還有這些天張大人開倉放糧、免除稅賦,又給先前被燒死的姑娘的家人賠償,聽說也是她的功勞,現在她已經是莞城縣的傳奇人物。

黑衣大漢注意到百姓的表情有變化,於是喝道:「你們認得這個女人?」

百姓們給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直搖頭:「不認得!不認得!」

黑衣大漢不信,手中長鞭一卷,捲來一個小老頭:「說!你是不是見過她?」

小老頭慌道:「大……大人,老朽沒見過啊!」

「那你剛才驚呼什麼?」他可沒看錯,這些人驚訝的表情。

小老兒冷汗沿額際滑下:「老朽是驚呼……這姑娘長得真美……老朽一輩子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

黑衣大漢丟開他冷哼。「有沒有人見過她的?」手上拋丟著一袋沉甸甸的銀兩。「誰說出來,這銀子就是他的了!」

一片鴉雀無聲……

有個人問道:「大人為什麼找這個美姑娘?是皇上要納新貴妃娘娘嗎?」

黑衣大漢睨他一眼,哼道:「這個女人是玉面神算鍾湛的女兒,她爹不知好歹,太子殿下要她爹來當護國軍師,為大元朝效力,她爹不肯,所以太子殿下聽到人家密報說,這個女人躲在蕪城縣跟反賊混在一塊兒,就要我們來請她回去作客!順便也叫她爹為朝廷效命!」

說穿了就是要威脅鍾湛,誰教他敬酒不吃吃罰酒!

百姓們一片嘩然……玉面神算鍾湛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原來鍾姑娘就是玉面神算的女兒呀!這樣更不能透漏她的行蹤啦!而且朝廷真是忒無恥的,請不到人家就抓人家的女兒作威脅,算什麼好漢行徑!

黑衣大漢看大家夥兒又是一片鴉雀無聲,便有些惱怒了,必要時他們會用武力解決……屈打成招應該省事多了!

突然,有一名男子越過眾人上前,諂媚道:「大人、大人,小人知道姓鍾的那娘兒們的行蹤!」

眾人回頭,看到是張大人府中的一名奴僕,大家吃了一驚,連忙伸手要攔住他。

這小子真是來告密的呀!

「放手!」黑衣大漢揮鞭,一鞭一個把阻攔的人丟得老遠。「說!她在哪裏?」

男子來到最前頭:「小人看到,那娘兒們方才和一個男人騎馬從東門出城去了!」

黑衣大漢將一袋銀子扔給他,就跟同伴策馬往東門而去,轉眼就剩一片塵土飛揚,顯然人已經去的遠了。

男子掂掂手中的銀袋笑的得意:「嘿!嘿!」回過身看到一大群人眼睛要噴出火來似的瞪着他。「咦?你們幹啥這樣盯着我瞧?」看他長得俊嗎?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知誰喊了聲:「打!」

男子就給群眾圍在中間,拳頭如雨滴般落下。

「咦?為什麼打我?!」嗚……痛死人啦!別打他的臉啊……

「打你這個韃子的走狗!」暴露鍾姑娘的行蹤,打他算便宜他了!

「韃子的走狗?!」嗚……冤枉啊……他才剛加入義軍而已耶!

「打!」不打難消心頭之恨啊!

「慢!等一下……哎喲……」就說等一下了還打!

眾人停下來,看他要說什麼,顯然一句說的不對還是會繼續被揍的。

「我不是韃子的走狗啦!」男子大叫,冤枉喔!「是鍾姑娘叫我來打發他們走的!」

「哦!」眾人這才意會到。「小兄弟,剛剛真是不好意思了。」

「沒事沒事,大家想保護鍾姑娘的心情我也了解的!」男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是啊是啊,鍾姑娘是大好人呢!」眾人一致說道。

。。。

夏侯泱一到水池旁就看到鍾凝盯着水池裏的魚,然後走了過去。

「你在做什麼?」

「在抓魚呀!」鍾凝抬頭回答道。

夏侯泱笑道:「你這樣抓不到魚的!」把魚嚇跑倒是真的。

「呀?」鍾凝眨眨美眸也笑了出來:「沒辦法,我就是不會抓魚。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二次抓魚呢!」

夏侯泱微訝:「為什麼才第二次?」依她凡事都好奇的性子,加上鍾湛教養女兒的方式,他以為她應該是會喜歡玩水的人。

「小時候,有一次跟管家石伯的女兒到溪邊去玩,兩個小丫頭差點淹死在溪裏邊,我爹爹生了好大一頓脾氣,害我就是嚇壞了也不敢撒嬌。後來家裏的大人們就嚴禁我們再靠近水邊,我就再也沒抓過魚了。」她還被她爹給打哭了呢,小屁股兩天沒法坐椅子……但這麼丟人的事她才不說呢!

「應該有被修理吧!」夏侯泱猜想,若是他寶貝女兒這樣嚇他,他一定會修理的她「金光閃閃」的。

鍾凝瞪他,這麼聰明做什麼。「就那麼一次而已,不過夠我畢生難忘的了!我爹跟你一樣,平日是很難動怒的人,但這種人一旦生怒,就不是普通得嚇人啦!」就像他上次對徐詩織發火一樣,她可是非常難忘!

想到她爹,她就連帶着想到昨夜義軍的探子馬帶來的消息。大內高手南下抓她的原因竟是為了她爹啊!真是千猜萬猜就是沒猜到這一種。什麼時候韃子竟想要她爹作護國軍師她怎麼不知道?她爹真是紅透了半天,連韃子也垂涎他!看來徐詩織是誤打誤撞給韃子帶了個好消息。

夏侯泱輕笑出聲:「你應該很扼腕沒能再近水吧?」看她忿忿的小臉,恐怕不只是扼腕兩個字足以形容的。

鍾凝點頭認真道:「就是,而且害我沒能學泅水呢!」這麼有趣的事怎麼可以不會呢!

正在心中覺得可惜,忽然看到夏侯泱帶笑的眸子,鍾凝歡呼:

「你會泅水?!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會泅水,對不?」

真是什麼也瞞不過她!夏侯泱點頭,任她開心地抓着他又叫又跳。

「教我!教我!」終於給她找著會泅水又可以教她的人了!

「哇!好好玩、好好看……比雜耍還好看,竟有這樣抓魚的呀?!」鍾凝將袖口平攤,讓夏侯泱把魚放進來,任魚兒在袖袋裏蹦蹦亂跳。「泱哥,好好玩!你再弄一次……」而且也要兩條魚才夠吃呢!

魚兒啊,魚兒!今天就算你們運氣不好好了,填飽我們的肚子你也是大功一件呢!下輩子記得千萬別再投胎當魚了,最好豬啊牛啊羊啊的也都不要……

夏侯泱輕笑搖頭。比雜耍還好看?真服了她了!

但只要她開心,偶爾當雜耍班子又如何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4-9-27 00:07: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夏日的午後,傾盆的雷雨滌清一身的暑意,還大地一片清爽,人們一絲清涼。

夏侯泱帶着鍾凝,在雨後離開了避雨所待的土地廟,繼續踏上往北的行程。

雨後的山徑有些許的泥濘,兩人放慢了馬匹的速度,施施然在悠然的山間漫步。

「泱哥——」鍾凝看着滿山的青翠忽然想到,她一直忘了問夏侯泱一個問題。

「嗯?」

鍾疑問道:「你有想過歸隱以後,要過怎麼樣的生活嗎?」先前,她聽他說過,將韃子逐出中原以後就要歸隱的事,卻一直沒問過他,歸隱以後他真正想要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夏侯泱微微沉吟道:「早先,我沒想過會有伴侶,就想着,如果起義成功後我能活着,那麼就走遍名山大川、五湖四海,以狩獵維生,簡單也沒有羈絆。或許,走到一個喜歡的地方,就在那兒建屋定居,種田砍柴,閑時讀書為樂,做個鄉野村夫度過餘生。」

鍾凝眨眨美眸有些得意。她給自己找了個興趣相投的夫君呢!「現在有了伴侶,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啊!我們可以一起雲遊四方,就像先前我說的那樣,最好,還可以出海看看!我爹爹年輕的時候出海過,到南洋去玩……爹說,那兒有很多中原沒有的東西,人種也跟中原人不同,想法也跟中原人不同……我想,就跟我們看到色目人的感覺一樣吧!覺得一切都是那麼地新奇!」

他們的價值觀是很相近的,並不以為榮華富貴是生命中重要的事項,也不以為高官貴爵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在本質上一逕地舒心自適才是他們所期待的生活,外人的價值標竿不適用於他們身上。

鍾凝多了一些些的好奇心,且好自由自在;夏侯泱多了一些些的沉着穩重,恰恰平衡了鍾凝的散漫隨興。若說兩人,是互補卻也是相似。

夏侯泱伸手揉揉她黑瀑般的秀髮,調侃道:「那咱們有了孩子怎麼辦?學你爹爹把孩子扔在家?」

鍾凝清麗的小臉燒紅一片,裝傻道:「什麼孩子啊!人家不懂啦!」

夏侯泱看着她百年難得一見的彆扭,笑道:「真難得有鍾大才女不懂的事,我以為咱們凝兒姑娘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能的!」

「泱哥真是愈來愈會捉弄人了!人家不理你了!」鍾凝一聲嬌叱,讓馬兒拉開四蹄奔跑起來,迎著風讓那股舒爽帶走頰上的躁熱。

夏侯泱隨即跟上,跨下的名駒倒以為兩人賽起馬兒來了,奔騰得煞是賣力,轉眼兩匹馬兒就並騎在山徑上平治起來。

跑了一段路,夏侯泱率先將馬兒緩下,一雙銳目直視着前方的某一處。

「泱哥?」鍾凝隨後也將馬兒緩了下來,並且馬上發現夏侯泱在注視的目標。「那兒……好像有人受了傷啊!」

夏侯泱頷首:「去瞧瞧!」看樣子是尋常的老百姓,應該不會跟韃子有關係的。

兩人馳近,看見山徑旁蹲坐着一對中年夫婦,兩人約莫都是五十來歲,那丈夫似乎扭傷了腳踝,痛得沒法子走,而妻子焦急地在旁邊直掉淚,丈夫不理會自己的疼痛還一直柔聲安慰著妻子。兩個人應該沒躲過方才的傾盆大雨,身上都濕透了!但夫妻間那種鶼鰈情深的模樣仍是羨煞旁人。

鍾凝和夏侯泱對視一眼,兩人同下馬來。

「大嬸!」鍾凝輕道。「這位大叔是傷了腳踝吧?」

那妻子見着有人而且有馬兒,連忙求道:

「姑娘,外子因為山路泥濘扭傷了腳,不知道姑娘跟公子可不可以行行好,把我家相公載回家去,我們永感大恩!」說着就要下跪。

鍾凝連忙扶住她,對這種場面最沒轍了。「大嬸,你別這樣。我先給大叔看看再說!」

等鍾凝看了一會兒,夏侯泱問道:「怎麼樣?」

「傷到骨頭了,好好上藥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但會約莫一個月不能行走。」仔細地審視後,鍾凝輕輕搖頭,這傷短時間要好是不可能的了。

「先送他們回去再治傷吧!」這荒山野嶺的,白日還好,晚上難保沒有狼群出沒。以這對夫妻的情況,和這近十里不見人煙,把他們扔在這兒是斷不能行的!

「嗯!我先用樹枝替他固定傷腳。」看到呆傻在一邊的婦人,鍾凝輕道:「別擔心,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傷,把骨頭扶正好生休養,很快就會痊癒的!」

婦人吃驚道:「姑娘是大夫啊?」

鍾凝笑道:「是吧!」這也不算騙人,她懂醫是真的呀!而且根據經驗最好別說實話……否則醫術是會被懷疑的。

她笑着看向夏侯泱,兩人同時想起初見面時的情狀。

替那丈夫固定好傷腳,鍾凝道:「大叔,我們送你們回家去,你給我們指個路吧!」

那丈夫連忙道謝,由夏侯泱載他,鍾凝載妻子,循着山路往他們住處而去。

。。。

原來,夏侯泱跟鍾凝救的那對中年夫妻是山中的住戶,在這山中依山傍水而居。中年男子姓陸,原本是個經營書肆維生的小書商,卻因為現今世道太過混亂,於是跟妻子和一雙子女們為避禍而遷居山上。現今,女兒已經遠嫁鄰縣,而兒子娶妻後在城中做些小買賣,於是留居此地的只有他們一對夫婦了。

今天就是夫妻倆到兒子家中小住幾日後,要回山裏來的途中,陸先生踩滑了腳步給扭傷踝骨,幸而遇到夏侯泱他們路過,否則以此偏遠山徑人煙罕至的程度,夫妻倆是註定得露宿荒郊了!

山中天色晚的快,在傍晚將兩人送到家後,很快地就天黑了。於是陸氏夫婦很熱心地留夏侯泱跟鍾凝住一晚,以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

陸大叔先前經營書肆,讀過的書很多,而也十分有憂國憂民的意識,與夏侯泱可說是所見略同,兩人談話煞是投機。雖說多半是陸大叔說夏侯泱聽,但因為想法相近,氣氛仍是非常熱絡。

鍾凝被陸大嬸拉到後院去陪她作菜,在她保守的觀念中,女人是不應該參與這種國家大事的討論的。而且,鍾凝清麗嬌美甚得她的喜歡,也就想跟救治她相公的小姑娘多聊聊。

「鍾姑娘,今兒個真是多謝你們了。送我們回來,還替我相公治傷,真是不知道怎麼道謝才好。」陸大嬸清洗著方才殺的土雞,慈和的臉上凈是感激的笑容。

鍾凝閑着也是閑着,隨手幫忙挑揀起菜葉,聞言笑道:「陸大嬸,你就不用再客氣了,那只是小事一樁。而且我跟泱哥也叨擾你們一晚,還讓你準備這樣豐盛的菜肴,我們才該道謝呢!」看他們食膳平日應該是很簡樸的。陸家雖然不窮,但從家中的擺設不難看出,他們夫妻倆似乎很崇尚平淡自然。

陸大嬸也笑笑,好豪爽的姑娘可不是!「鍾姑娘跟夏侯公子是……」這姑娘一看就知道是閨女人家,兩人不是夫妻,不同姓也非兄妹。

「我們是未婚夫妻,這一路北上,是要到大都去完婚的。」鍾凝暗中吐了舌,她不是故意要撒謊的。只是這位大嬸是傳統的人,她不這麼說怕要聽她說禮教給她聽了!

雖然宋亡至今也近百年,但是漢人還是很重視禮教的,尤其是對女人的羈束。即使不像宋朝那般嚴格,卻也沒放鬆到哪去。

「長輩在大都啊!」陸大嬸果然非常單純的相信了。如果是未婚夫妻,這樣孤男寡女雖不合宜,倒也不會太惹人非議,因為女子訂了親就是夫家的人了。

「噯!」鍾凝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她向來不受禮教約束,但並不代表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可以一直繞着她的終身大事說,她也是會害臊的呀!

陸大嬸沒發現她的困窘,誠懇地說道:「你們兩個呀!男的俊女的俏,兩人並肩一站就像是瑤台雙碧,丰神俊朗的精采極了!日後娃娃可要多生幾個,你們的孩子一定漂亮得緊!」

「噯!」鍾凝一張俏臉紅到耳後去了,看來短時間退不下來。

陸大嬸又隨口聊了一些附近的特色,鍾凝都聽得心不在焉,直到她把最後一道菜炒好盛盤。

「好了!咱們到前頭去吧!」沒察覺她的異樣,陸大娘笑着把菜盤端起,轉身往前廳去。

「嗄?!去前廳?」不要吧……她的臉熱燙燙的還沒褪啊!

「是啊!要開飯了,他們應該也餓了。」

鍾凝認命地點頭:「喔,好的。」也幫忙端起菜,心中卻直想着,希望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臉。

真是……

。。。

天不從人願!

大家才落坐,夏侯泱馬上就發現鍾凝的小臉通紅,於是關心道:

「凝兒,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

陸大嬸也驚呼:「是啊,我方才沒注意到,現在一看真是好紅啊!」奇怪,她今晚的菜沒炒辣椒啊!

鍾凝窘道:「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熱……」

陸大嬸看看她身上的湖綠色衫裙,是綺緞啊!布料雖好但是在這種溽暑則會稍微不透氣。「啊!我等會兒拿麻質的衣裳給你換穿,這樣晚上會睡的比較舒適。公子也是,像你們身上的衣裳都會有些悶熱吧!」

夏侯泱雖然覺得奇怪,但看鍾凝低着小臉扒飯,也只有先行道謝,待晚一些再問她了。

吃到一半陸大叔問道:「兩位是要上哪去呢?怎麼會從這邊路過?」這條山徑雖然可通北方的大城,但自從平路的官道辟完之後,山徑就少有人行了。雖然小路較快,但路況不佳,所以南北往來的人口莫不是從官道行走。

夏侯泱還斟酌著要怎麼回答,陸大嬸就快一步先道:

「他們是要去大都完婚!長輩在大都等他們哩!」

鍾凝聞言險些被一口飯菜哽死,她沒想到陸大叔會問這個問題,更沒想到陸大嬸會這麼順口地說出來,老天……來道雷劈昏她吧!頓時小臉更是嫣紅難消,連忙佯裝在吃菜,連抬頭看夏侯泱一眼都不敢。

夏侯泱看向鍾凝,一個漂亮的黑色頭顱始終垂得低低的。這就是她臉紅了整晚的原因嗎?夏侯泱笑道:

「正是,因為長輩們催得緊,所以才走山道,想早日到大都完婚。」

陸大叔聞言大喜道:「啊!那在此我就先恭喜兩位了!」讓陸大嬸取來了私釀的酒,和夏侯泱乾道:「兩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祝兩位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呀!」

又來一個人提到生孩子,今天已經第三次了……拜託饒了她吧……她已經羞到不能再羞了!

幸而後來的話題沒有繞着這些轉,夏侯泱把話帶開問道:

「陸大叔,這山徑一路往北還會經過哪兒呢?」

陸大叔想了會兒答道:「這山徑是通往豐九城,而此去的路上還會經過一處叫雁子坪的地方。那雁子坪是一個突出的平崖,下面就是湍急的洎水,因為平崖地勢險極,只有雁子會在那兒築巢,所以叫作雁子坪。風景是很秀麗,就是要當心腳下,失足跌落可是沒得救的!」

「那豐九城距大都還有多遠的距離?」夏侯泱盤算著行程,他們的馬兒好、腳程快,看來到大都只有早沒有晚的。

「不遠,四十來里路而已,你們騎馬約莫一天就會到了!」

夏侯泱和鍾凝對望一眼,看來他們的時間還非常充裕。

陸大嬸還道他們是想趕着去成親,於是安撫道:「這樣好,快些到大都,就可以快些成親,明年這個時候可就有小娃娃可以抱了!」

才平靜下的小臉又爆紅!

天哪!別再來了!

。。。

到夜裏,慈和的陸大嬸果然記得鍾凝說熱的事,拿來兒子媳婦偶爾在山上住時,所換穿的居家服裝給兩人。

因為,他們當夏侯泱跟鍾凝是將要成親的未婚夫妻,也就讓他們倆同睡兒子媳婦的房間。

兩人各自換上麻質的衣裳後,在相視的一瞬間都笑了出來。他們從來不曾見到對方這麼居家閑適的裝扮。

夏侯泱始終都是一襲玄黑的布袍,一身爽俐的勁裝;鍾凝則是長年湖綠色的綺緞衫裙,偶爾貪玩換上書生袍罷了。

出門在外的人,為求行囊簡便,自是不會帶太多衣物在身上,往往一件衣裳當外出服,睡覺就穿單衣入眠,有時還是合衣而卧,一件通用到底。

夏侯泱比陸家的兒子身材高大,幸而居家服通常做的寬大,他穿來倒也合身舒適,只是樸素的衣裳仍是難掩他天生的氣勢。

鍾凝替他將領口翻弄平整,笑道:「今兒個你才說歸隱以後要當山野村夫,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過過癮了!」左右打量了一下,鍾凝肯定道:「泱哥是扮不像村夫的。」太英俊、太懾人了!哪有農夫、樵夫有這種氣勢的!

夏侯泱圈住她小巧的腰身,笑道:「你又何嘗扮的像村婦了!」衣服有些過於寬大,腰間緊束的腰帶更顯出她的玲瓏纖細。一張清麗的小臉,白玉似的肌膚,大眼靈動顧盼生光,那優雅的氣質是天生的,穿什麼也難掩其美。

鍾凝噗哧一笑:「所以我們是半斤八兩!」也環住他勁挺的腰,輕道:「可我真喜歡陸大叔、大嬸的生活方式呢!平淡自適、與世無爭,而且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這也算是神仙眷侶吧!

「嗯……」夏侯泱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他們果然契合。柔柔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虔誠道:「我們也會的,會有屬於自己的喜歡的生活。」他承諾,這是凝兒渴望的,又何嘗不是他渴望的!

鍾凝乖順地在懷中點頭,知道他是重然諾的人,說得到必然是做得到的。

「希望韃子快快出中原去,然後你平平安安歸來……」雖然深知夏侯泱的本事不凡,但身為他的女人,哪有可能不擔心的呢!

知道她的心思,夏侯泱十分感動,卻也不捨得看她愁眉苦臉的,於是逗她道:「我會的,我要活着回來娶你不是!」

「人家又沒說要嫁你!」說娶就娶,那她多沒身價啊!

夏侯泱佯裝驚詫道:「咦?你不是說要到大都完婚嗎?長輩在那兒等……」他可沒忘記今天晚上,陸大嬸說得他多欣喜啊!

鍾凝伸出小拳頭捶他:「那是說笑的!泱哥愈來愈壞了!」把他帶壞真是失策啊……以前只有她逗弄他的份呢!

夏侯泱大笑:「說笑可不會有早生貴子的小娃娃!」嚇唬她的把她放上床,看她羞得滿面通紅。

老天!她看過醫書,當然知道生小娃娃是怎麼回事。只是知道歸知道,實際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啊!

夏侯泱輕笑地撫着她的發道:「你是我珍視的寶貝,在沒有正名之前,我不會對你胡來的。」

鍾凝埋首他的懷中,紅著臉道:「我知道你尊重我、疼我、寵我,我……不是怕你對我……只是,我從醫書上看過那回事,真要去做……我很難想像呀!」

夏侯泱輕拍着她纖細的背,柔聲道:「雖然閨房之事,通常被視為淫穢隱密之事,但相互傾心的男女結合而共同繁衍下一代,是一件神聖的事!而且相戀會渴望相屬是很自然的,不應該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待。」

鍾凝點頭,覺得他講的有道理,稍稍平復那種驚異感:「就像爹爹跟娘娘相愛而有我是嗎……」她抬頭看他:「泱哥也會渴望我嗎?」

非常難得的,夏侯泱澀紅一張俊臉,咳了兩聲才啞嗓道:「是啊!」

凝兒說話向來直接,他早就習慣了,只是沒想到她會連這個問題都問的這麼地直接,真是也忒直接了!

「凝兒,這事我們討論就算了,對別人可別談論的如此直爽。」旁人聽了大概會被她嚇暈吧!

鍾凝乖巧地點頭,也為自己的直接羞澀起來。

她居然……脫口就問了……問完差點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再怎麼說她也是明白的,姑娘家這樣問真的太大膽了些。

不過……泱哥說「是」呢!心頭有些羞、有些喜。

夏侯泱輕吻了她的額際道:「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幫她拉來被褥仔細蓋好,自己卻起身要離開床邊。

「泱哥?」

「我睡板凳就好。」夏侯泱笑道。謹守着該有的禮教,也害怕自己的自制力會在她的體香發香中潰堤。

鍾凝看向那板凳,長長窄窄的,夏侯泱身材高大,怎麼睡的舒服?

「不要。」

夏侯泱不解她的不要是指什麼。「嗄?」

鍾凝紅著小臉堅定道:「我不要你睡板凳。」

「凝兒!我是……」

「你又不會傷害我……再說,我遲早是你的人……哎呀!我不會說啦!總之,你要是睡板凳,我就不去睡地板。」她可是很認真很認真的。

夏侯泱苦笑,知道她的性子必然說得到做得到。

鍾凝往床內挪了挪,其實這床不大,睡兩個人有觸碰是必然的。

夏侯泱只有依言上床,合衣躺在她身邊,雙手交握在腹上,君子的不唐突佳人。只是她少女的幽香一直騷動他的感官,看來他這一晚是不用睡了!

或許……他該把波若波羅密多心經背個百來遍……

。。。

一大清早,曙光才剛剛破雲而出,陸家大門就給人拍打響起,附帶着一陣粗獷的叫嚷:

「開門!開門!」

陸大叔披衣下床前去應門。「來了!來了!一大清早的什麼人哪?」

大門,依——呀——地給打開來,門前站着一個魁梧的彪形大漢,身後還有九名騎着高大馬兒的人,一行十人相同的壯碩。

陸大叔微訝,但仍鎮定道:「幾位爺,一大早的不知道有什麼事啊?」看得出幾個人是蒙古人,而且應該來頭不小。

那男人道:「我們是宮中的侍衛,奉命捉拿這個女人!」將手中錦帛一抖,讓陸大叔看清畫像上的人。「見過這女人沒有?」

一眼就認出這畫像上的女人,正是現在睡在家中的小嬌客,陸大叔不動聲色地佯裝在回想,心下卻明白了夏侯泱跟鍾凝的來歷應該不簡單,竟出動宮中侍衛找他們。

「快些認!」男人看陸大叔一臉茫然,不耐地催促道。

他們十人奉命抓鍾凝回去,結果卻給那娘兒們耍弄了一大圈。十一日前,他們在莞城縣獲得密報說她往東方去了,結果他們追了一日夜,連個鬼影子也沒見着!又問人,有人說看見一男一女往北方去了,他們又卯起來追……

追個屁……連個衣角也沒追着!

直到尋到山腳下,有間野店裏的人說,畫像的姑娘兩日前在他們店裏吃過東西,他們才急着追上山來。

看到屋裏有兩問房,男人問道:「家裏有些什麼人?」

陸大叔道:「有我跟妻子和兒子、媳婦四個人!」

男人踏進屋內,大手推開一扇房門探看,正巧是夏侯泱他們住的那一間。

其實,在男子敲門時夏侯泱跟鍾凝早就醒了,夏侯泱下床將配劍拿上床貼身放着,又側過身子背對門口護著鍾凝。

兩人均是專註地聽着門口的應答,準備一個不對就出去救人。陸大叔的為人他們信得過,是怕韃子突然對他不利。

「小犬昨天跟媳婦兒下山做生意,很晚才到家,大人給他們多睡些吧!」陸大叔溫聲道。

男人看見一個穿着麻質衣裳的背影,以為真是莊稼漢,也就任陸大叔將門帶上。「你倒是疼你兒子啊!」

陸大叔陪笑道:「是……是……小人就這麼一個兒子。」

男人又道:「你到底想出來了沒有?」

陸大叔惶恐道:「想出來了,想出來了!昨兒個下午,這位姑娘到寒舍討過水喝,後來像是在趕路吧,快馬加鞭的離開了!」

「有什麼人跟她在一起沒有?」

「有一個高大的男子。」

像是問夠了,男人和同伴們旋風一樣地飛快離開了。

陸大叔回過身,正好看見夏侯泱跟鍾凝從房中出來,兩個人都已經換回自己的衣裳。

夏侯泱拱手道:「多謝大叔了。」雖然他們並不避諱跟韃子碰頭,但是現在並不是好時機好地點,他們不想殃及陸家夫婦。

陸大叔連忙回禮道:「我們夫妻昨兒個也是蒙你們相救,否則還真不知會如何,而且我斷不會替韃子欺侮漢人,這麼做是應該的!倒是,我跟韃子說你們往前去了,你們快往反方向下山才是,我怕韃子尋不到人,要是找回來……他們人多勢眾,鍾姑娘又是個女孩子,這……」

鍾凝道:「那些個韃子,我們是遲早得遇上的,無所謂。倒是,我們得走了,免得拖累您跟大嬸。」

陸大嬸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到前聽來,聞言輕道:「用過早膳再走吧!這方圓十里內沒有野店,不先吃點東西怎麼行呢?」之前的話,她在房中都聽見了。

昨天夜裏就跟丈夫聊過,覺得夏侯泱跟鍾凝不是尋常人,那氣度跟見識都不凡,沒想到竟是韃子要抓的人。雖然不知道韃子為什麼要抓他們,但在她的認知里,韃子都是惡人,而跟韃子作對的都是好人,更別說他們還救過他們夫妻了!

夏侯泱仍是推辭了,這山徑只有一條又人煙罕至,那些個韃子往前追個幾里路,要是注意到地上根本沒有蹄印的痕迹,回頭的可能性很高,真到那時候,就會拖累這一對大叔大嬸了!

陸大嬸只好到廚房去拿一些乾糧臘肉等東西,讓他們可以帶在路上吃,心裏是捨不得的緊,她挺喜歡這一對年輕人,尤其是清麗嬌美的鍾凝,真想多留他們兩天。

分離在即,陸大嬸道:「一定要平安啊!日後有機會再來坐坐吧!」

鍾凝道:「有緣份,會再相見的!」想到了什麼又笑道:「大嬸,令媳婦現在腹中這個男孩子,你們要好生教養,日後必非凡物!」就當是臨別贈禮吧!

兩匹馬兒拉開腳步,旋即只留下一陣黃上飛揚,人已經去的遠了……

陸氏夫婦面面相覷,不知道鍾凝為什麼會曉得他們的兒媳婦現下懷上了孩子?事實上他們夫妻倆就是為了要替媳婦安胎,前些日子才會到山下小住的。

是男孩子嗎?!

啊!那是陸家長孫哩!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4-9-27 00:0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兩個人沿着山徑而行,過沒五里路果然見到了陸大叔所說的雁子坪。

雁子坪實際上算是個斷崖,崖高並不算是特別高,但崖壁光滑又是內削地勢,下邊的洎水奔流湍急,河邊直接就是崖壁,絲毫無立足之地,沒法由這兒下去,下邊也萬萬不可能上來。

雁於坪的視野極好,風光的確秀麗。四周群山攬翠,詩意盎然,洎水水勢盛大、水氣充沛,由雁子坪上往下望,隱隱有彩虹橫跨其上。

「這兒真是美!」鍾凝策馬環了一圈,來到夏侯泱身邊道:「泱哥,我們在這兒用早膳吧!好山好水的,多愜意!」

「就依你。」夏侯泱輕笑。

將囊袋裏的食物都拿出來,兩人席地而坐,用起早膳來了。

鍾凝是非常懂得享受的人,從來見不到她有慌張忙亂的情況,也從來不曾見過有粗鄙、不合宜的舉措在她身上出現,而即便她有率性的行止,也因為她自身優雅的氣質而使得一切變得恰當。

倚著夏侯泱緩緩吃着胡餅,鍾凝忽而笑道:「泱哥,你知道嗎?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覺得好生驚奇啊!」

夏侯泱遞了水袋給她,好奇地問:「什麼事這麼驚奇?」

竟有她會覺得驚奇的事,她是他生平僅見最奇特的姑娘了!還有什麼事會比發生在她身上的更讓人驚奇,他實在想不出。

「我在想你啊!遇見你是我覺得最驚奇的事了!」鍾凝跪坐起身,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夏侯泱。

夏侯泱看着她認真無比的小臉失笑道:「我?!」這真是一個詭異的答案啊!像他這樣一個人,好聽的說是剛正堅毅,說白一點就是沉悶無趣,有什麼令她驚奇的地方?

鍾凝給他大大的一個頷首:「就是你!我啊,遇見你之後,好像就開始一直在改變。怎麼說呢,你身上有讓我改變的力量,那種改變是很不經意的就變了,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改變了,沒有一絲勉強,理所當然的好像就應該這麼變似的!」太令她驚奇了嘛!他居然可以讓她這麼我行我素的人改變,而且心甘情願的,或許,這正是因為他們相愛,而她為了愛而有所改變吧!

「哦?!那你說說,你變了什麼?」他逗她的問。其實他也有感覺,兩個人一直不停地在相互影響,若說她改變了,他又何嘗沒有變呢?最起碼……以前的他是不懂得逗人的,更不懂得寵愛心上人是這麼美好的一件事。

「我覺得自己變善良了,變得懂得悲憫,變得會為人着想。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吧……」當她發現自己變「善良」,真是嚇了好大一跳啊!

夏侯泱輕笑:「你本來就很善良!」

鍾凝嘟起小嘴才不承認呢!又繼續道:「還變得會牽掛,變得會捨不得,變得……總之,變得真多啊!」突然想到一個漏數的,連忙又道:「最最重要的是,自由竟然不再是我最重視的了!」

夏侯泱驚詫,他沒忘記自由對鍾凝有多重要啊!她先前情願不嫁人也捨不得自由的。

「對你而言,有什麼是比自由更重要的了嗎?」

鍾凝在他懷中咯咯嬌笑起來,然後在他耳邊輕道:「你啊!」一雙細白藕臂輕輕環上他的頸子。「我的泱哥,比我的自由重要多了!」

夏侯泱受震撼地擁緊她。

老天!對於酷愛自由的她而言,他竟超越了自由在她心目中的份量,這教他如何不驚喜,如何不激動?

那麼,他呢?

凝兒不是會鑽牛角尖的女孩,也不是會計較的女孩,所以凝兒不會問他這種問題。

但……在他心目中,什麼是最重要的呢?

在凝兒出現在他生命中之前,最重要的無疑是將韃子趕出中原。

那麼,現在呢?

對現在的他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

沒有時間讓夏侯泱細想這個答案,一陣馬蹄響打破了寂靜——

鍾凝看向來人微微聳肩道:「泱哥,咱們有客人了!」

。。。

多日不見,徐詩織依舊是一身的紅衣,滿臉的怨怒。

很明顯的可以從她的明眸中讀出對鍾凝的憎惡,而兩個人益加親密的神態,更是使她狂怒不已。

夏侯泱雙目如冰,冷聲道:「你來的倒好,我正要找你。」

徐詩織懾於他的怒氣,於是小退了一步,但天生的驕氣卻又讓她硬是支撐著面對。

夏侯泱繼續道:「以義軍中的規炬來說,通敵謀叛勾結韃子,陷兄弟於不義……夠你死一百次了!」要不是凝兒要他先遷移了莞城縣義軍的駐軍地,現下就會多一萬多個枉死鬼。

徐詩織叫道:「你要辦我?!我會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你怎麼可以要辦我……我愛你啊!」

夏侯泱搖頭:「我五年前就拒絕你了。再者,就算有天大的理由,勾結韃子就是不對,任誰今天遇上了你,都有權力殺無赦。」

徐詩織瘋狂地哭叫,一手惡狠狠地指向鍾凝道:「這賤丫頭有什麼好?!你要她,韃子也要她!她只不過是個算命仙的女兒,除了招搖撞騙還會什麼!」她密告韃子,要的是藉他們的手殺了這個小妖女,沒想到韃子一知道她是鍾湛的女兒後,就不願意傷她了。

這算什麼?!不過是個術士的女兒罷了!「她爹是個大騙子,欺騙了世人對他奉若神明;她也是騙子,騙得你神魂顛倒……」

「住口!」鍾凝皺眉。這女人愈說愈過份了!「你污辱我也就罷了,不許你污辱我爹爹!」

夏侯泱將長劍出鞘,冷聲道:「你既然已經密告韃子,又為什麼跟着我們?」他可不會當在這深山野嶺遇見她是巧合,倘若真有那種巧合,豬都會飛天了!

「我要她死!」徐詩織尖笑出聲,一張明艷的麗容扭曲得嚇人。飛快地將長劍出鞘,以凌厲的招氏攻向鍾凝……

當!夏侯泱出手將她擋下。她又出手再度向鍾凝揮劍。

夏侯泱劈開她的攻勢,將她手中的長劍震得飛出老遠。

她徒手又向鍾凝出招……

「不知悔改。」夏侯泱劍尖一抖,直指徐詩織而去。

一雙小手及時拉住他,再差一寸就要穿心而入了!

「泱哥!」鍾凝道:「別殺她,將她武功廢了就好吧!」

徐詩織怨恨地叫道:「我不要你假慈悲。臭丫頭!小賤人!」

她想逃,卻給夏侯泱點住了穴道。

夏侯泱不贊同:「她這樣對你,你還替她求情?!」他可下以為這個女人值得人家同情。

「假惺惺!」徐詩織仍不停地咒罵。

鍾凝不理會她,逕自道:「我不是為她求情,而是,她爹曾有恩於你,她又是她爹唯一的女兒,殺了她,徐適將軍會有多難過不言而喻,以你的個性,即使你沒錯,日後你必定還是會自責。再說,她天命未到,不應該死在這時候,不應該死在你手上,日後自有人會收拾她!」

夏侯泱頷首,長劍飛快地落在徐詩織的身上各大關節處,舉凡習武之人重要的大穴也將之點破,傷皮傷肉傷筋未傷骨,但日後要動武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將徐詩織的穴道解開,任她跌在地上,夏侯泱還長劍入鞘,不理會她的哀號叫罵。

在夏侯泱心中,就屬鍾凝跟抗元大事最為重要,任何人犯了其一,他就不會容情,更別說她兩者都把透了!

徐詩織滿臉的血淚交錯,冷笑道:「你們以為這樣東繞西繞就可以避開韃子嗎?錯了!大錯特錯!」她從韃子到羌城縣貼皇榜時就跟着他們,想趁韃子找到她的時候殺掉她。當有名男子密告鍾凝的行蹤後,那些蠢韃子當真馬上追了去,她覺得有異,於是留下來而聽到了真相,韃子們全都給耍弄了!

她猜測,他們真正走的應該是北門,於是從北門追來,果然在路上一些店家口中,打聽到了他們的行蹤……又因為他們凈挑小路走,她追丟了好幾次,到今天才追上來。

「你們以為我為什麼挑這時現身?」

夏侯泱跟鍾凝都無言地看着她。

「那是因為,我知道韃子們都在左近……」徐詩織從懷中拿出一粒墨黑的丸子。「倘若,我失手了,還有他們!」將丸子向地上使力一拋,一道藍色的煙幕直通天際。

這是當初她密告時韃子給的信號彈,只要拋下,三里之內的距離一定可以看到!

「哈哈哈……那些韃子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你們以為自己贏得了嗎?哈哈哈……」就算韃子不會殺鍾凝,也必然會抓走她,而夏侯泱是必死無疑!她徐詩織得不到的人,誰也別想得到!

他們兩個……作鬼也別想在一起……

鍾凝縴手一撫點中她的昏穴,太吵人了!該讓她靜上一靜!

「泱哥,看來今日一戰是在所難免的了!」鍾凝苦笑,徐詩織真的是瘋狂極了!

夏侯泱點頭:「遲早都該遇上的。」是早是晚並不重要,他只是在想該怎麼護得凝兒周全。

鍾凝輕笑,他們可真是豁達啊!「那麼,我們就在這兒看風景等他們來吧!」這雁子坪山明水秀,還剛好是平台的地形,用來決生死真是不錯的地方,要是有個萬一……

風水也是挺不錯的!

。。。

信號彈果然引來了韃子一行人,在發出後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十匹黑馬以雷霆之勢踏上雁子坪。

韃子中一個看像是首領的人,開口對鍾疑問道:「你是鍾凝?」

「如假包換。」

「很好,你害我們浪費了很多時間,現下我們可以交差了。」

鍾凝輕笑:「不是吧!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完全就是因為你們……呃……不大聰明,跟我有什麼關係?」她設計的圈套,只準備甩掉他們三天,至多五天,兩方人馬早該見面了!誰知道這些傢伙這麼有本事,足足給了她跟夏侯泱十天遊山玩水的時間。

「牙尖嘴利的……看你落在我們手中,口舌還有沒有這麼便給!」一群人臉上均有忿忿之色,顯然鍾凝的調侃已經惹怒他們了。

「那也要你們有這個本事!」鍾凝依舊是笑得自在,渾然不見他們沉煞忿怒的面容。

首領不想再聽她氣死人的言語,轉而向夏侯泱道:「你該就是叛軍將領夏侯泱了!」

夏侯泱冷道:「是又如何。」

「我們奉旨取你項上人頭!納命來吧!」首領瞬間從馬上躍下,手上大刀一個橫劈攻向夏侯泱。

夏侯泱飛快地出劍,克住他的刀勢,一貫地冷淡道:「有本事,你儘管來拿。」

啊!這麼快就開打啦?

鍾凝用腳尖挑起徐詩織先前掉在地上的長劍,對昏迷的她巧笑倩兮道:「徐姑娘,借長劍一用,在此先謝過了!」

雖然她平素少有使用兵刀,不過今天韃子的武器多是一些蠻子的粗魯兵器,赤手空拳跟他們打實在太吃虧了!

鍾凝素指彈彈長劍,輕笑道:「人不怎麼樣,用的劍倒是把好兵刃啊!」這劍應是出自名家之手,劍身通體瑩白,薄如冰片,劍刃極其鋒利,有斷玉砌石之勢,跟先前給泱哥震斷的那柄一樣,都是少有的好劍。

十名韃子全都加入打鬥,七個人攻向夏侯泱,三個人攻向鍾凝。

一方面,鍾凝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個女流之輩,壓根兒不相信她可以構成什麼威脅;另一方面,上頭的命令是要抓她回去,他們自然就不會痛下殺手。

這樣的情勢對鍾凝極為有利,她的身手雖不能說是一流,但就一般而言她已經可以列為高手之林,雖說對手是大內高手,但他們不下殺手,更是輕敵,對她而言最好不過。

她的功夫是由她爹傳授,石伯盯着她練習出來的,尤其是家傳輕功跟撫穴手法更是練到爐火純青:還有這一套如行雲流水的「御風劍法」,是他爹娘自創的武功,天下少有人見過,韃子要是小瞧她,那只有自取其辱而已。

「著!」鍾凝清喝一聲,長劍馬上在一名韃子身上開了一道血口。

「臭娘兒們!」男子吃痛退了一步,癱倒在地,低頭審視傷口,覺得這傷是他懂事以來遇過最痛的!這娘兒們……到底是怎麼刺的?痛死人了!不能置信……這漢人小姑娘竟有如此功力?!

另兩個同伴搶攻而上,在他們的想法裏,仍是不相信鍾凝的功夫會比身為大內侍衛的他們高,划傷他們的人,應當只是僥倖而已吧!

鍾凝沉着應戰,知道這些傢伙不是好打發的人物。韃子的大內高手果然名不虛傳啊!她有些擔心夏侯泱,邊回應對手的出招,邊將美眸覷空往另一邊看去……

如果說他們對鍾凝是意在擒獲,不在殺人;那麼,對於夏侯泱,他們是執意要他去見閻王的。

七個人將夏侯泱環在中心,頻繁向他出招,只求快速地一劍將他刺死,完全不覺得以眾欺寡有什麼不對。

他們接旨前就曾聽聞過夏侯泱,知道他在叛軍之中是非常厲害的人物,所以和他對戰完全不敢掉以輕心。

今天交手更可以確定他不是浪得虛名,他們七打一使出全力才堪堪斗個平手,韃子們無不駭然。他們可是蒙古武士中的高手人物啊!

基於英雄惜英雄的情感,韃子們都覺得這樣的人才死了很可惜,若能收為朝廷所用,那大元朝豈不是多了一名猛將!

於是首領開口:「夏侯泱,看你是個人物,歸順朝廷吧!皇上跟太子殿下不會虧待你的。」

夏侯泱不應,反手一劍正中一人的大腿,那男人被他一刺倒地,夏侯泱再補一腳將他踢得老遠。

「夏侯泱,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是這麼說,但韃子們卻也開始有些動搖起來,沒有把握打得贏他。

漢人的武功本來就跟他們蒙古人不同,漢人的功夫見長於靈活的招式跟巧勁,就是所謂的「四兩撥千金」,雖然漢人也有硬底子的外功,但是對他們這些以力見長的蒙古武士而言,那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們蒙古武士通常以膂力見長,輔以威武的兵器。他們的武打根基是從傳統的肉搏跟摔角演化出來,往往都是一些紮實的招式,雖然好用卻也容易被敵人看穿,要是遇到武功跟力量都屬上乘的對手——如夏侯泱,他們就麻煩大了!

「啊!」一聲慘叫傳來,讓所有人側目過去。

一個韃子被鍾凝刺中了脅下,接連着又刷刷地中了兩劍在腿部……

鍾凝挽了個劍花,對眼前的男人笑道:「就剩你了!」先前的兩個韃子給她刺傷,自己下手有多重她最是清楚,更別說那種痛死人的下刀方式。

那種傷……是絕對站不起來的!

他們雖不是傷在要害,但劍劍入骨,倘若這種傷還不足使他們痛倒,那她還真是佩服極了。

她從小到大雖然惡作劇無數,也懲治過不少不良份子,但說殺人……她還真沒做過,也不想開這個例。

「你……」男人一陣冷汗,不敢相信這小小姑娘竟真的撂倒了他的同伴,而且還是兩個!

有沒有搞錯?!他們可是大內高手耶!

鍾凝甜甜一笑,輕聲道:「要知道……你們最大的敗筆,就是輕敵。」見那男人臉色一陣刷白,她又笑道:「若是你們一開始就使足全力,我不是你們的對手!只是……現在才知道好像有點晚了。」好無辜的表情,鍾凝微一聳肩,美眸暗示性地瞥了兩個痛在地上滾的男人。

男人吞了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着。現在他是騎虎難下,不想打都不成!「少廢話,來吧!」

鍾凝嘆了口氣,經過這一次,她想她發現韃子跟漢人最大的不同在哪兒了!

韃子的腦筋是直的!直直的一條,沒多曲折,也沒有多分支,跟心機深沉的漢人比起來,他們或許該說是單純。

如果不是他們侵吞中原,又凌虐漢人,她想她不會討厭這種人。沒有太多的心眼,沒有太多的爾虞我詐。

但……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既然生在這樣的時代,既然各自生為相敵視的種族,廝殺是天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縱使覺得無聊極了,也沒有選擇!

「你快倒下吧,我玩膩了!」鍾凝隨意道,像在聊「天氣不錯」、「你吃飽了沒」之類的廢話。

「嗄?!」這是什麼話……哪有她說倒就倒的,這樣他還有臉見弟兄嗎?

鍾凝身形宛如清風撫月,靈動飄怱,劍劍卻又蘊含破竹之勢,淡淡撫到卻又有重重破壞的力量。

兩人鬥上百招,勝負仍是未分。

鍾凝忽然緩下招式,大露破綻。

「咦?」男人微詫,她向來門戶防守得極好,一直沒有過破綻,這回露出破綻……難道是……家中祖先有庇佑?!

男人驚喜,攻向鍾凝的破綻,想說小小砍她一刀就好了!他們只是要抓她回去,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啊!

男人近鍾凝的身,刀舉起的同時卻身子一顫……

中!呵呵呵……她點穴還沒有失手的紀錄。

鍾凝拍拍身上的塵土,輕笑道:「不好意思,你就在這兒罰個站吧!」同時在心中想着……這些傢伙果真很單純啊!

露出那麼大的破綻,擺明了就是「誘敵之計」,怎麼還會蠢到要相信呢?!

不過看在他心地不錯,沒想要多傷她的份上……就小小罰他站個一天一夜就好!

啊!她真是愈來愈善良了!

。。。

鍾凝結束了她那邊的戰局來到夏侯泱身邊,這兒也倒了三個韃子,剩下四個在苦撐。

她是贏的輕鬆多了,因為他們本來就沒要殺她,而且她多半有些取巧;但夏侯泱這邊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可以用浴血奮戰來形容。

看到夏侯泱左肩有一個血口,鍾凝關心地叫道:「泱哥,你受傷了!」

老天!雖然他一身玄黑布袍看不太出血漬,但從左肩濡濕的情況來看,他失血不少啊!而且又一直處在戰鬥狀態中,血液的流速快,失血也相對地快。

「不礙事,你呢?傷到哪兒沒有?」

「我毫髮無傷,你別擔心我!」

夏侯泱點頭,先前就是知道他們要抓鍾凝當人質,絕對不會傷她性命,所以他才能專心應戰。

鍾凝看向剩餘的四個人,他們看來可真狼狽!傷痕處沒一個是完整的。泱哥果然是很厲害的啊!以一敵七還能有這種戰績,真是不容易!

鍾凝和夏侯泱並肩站好,說道:「來吧!作個了結。」打的夠久了,太陽都要下山了!

一個夏侯泱他們就已經拼出全力了,再來一個幫手……還是鬥倒他們三個同伴的幫手……四個男人臉色都有一些難看。

首領硬著頭皮叫道:「上!」

轉眼六個人又斗在一塊兒,這回鍾凝完全不敢大意,畢竟這四個為求保命的男人,不可能再對她手下留情,而她也不能拖累泱哥。她只有使出家傳絕學凝神應戰才行!

一名男子對她一劍刺來,鍾凝格開的同時微微一詫。

使劍?!韃子少有人用劍的!

而且,他的招式……好眼熟啊!

鍾凝試探性地一挑劍尖,那人果然回一圈將她盪開。

「啊!你不是蒙古人!」鍾凝叫道,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泱哥!這傢伙是漢人!他的劍法是『寅陽派』的!」她家的管家石伯就是寅陽派出身的,所以這個門派的招式她從小就熟見。

首領大笑道:「小姑娘當真好眼力。他本來就不是蒙古人,但是他們一家是聰明人,歸順了朝廷享著榮華富貴!」至於什麼羊派的他可不知曉!

「呸!」鍾凝不屑地瞪了首領一眼,又繼續道:「想必閣下是當年寅陽派叛徒的後人吧!」寅陽派在二十多年前也是武林一大幫派,沒想到後來門下竟有人勾結韃子,害他一門幾乎被殺盡。

當年石伯奮戰殺出重圍後,因為失血過多而倒卧在路邊,是她爹路過救了他,否則他就沒命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石伯後來堅持要為仆報恩,他爹只好讓他成為鍾家的管家,名為主僕實為摯友。

寅陽派遭滅門後,武林中人就再沒見過這個門派的招式,是以夏侯泱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漢人,而鍾凝是誤打誤撞發現了真相。

沒有想到竟然有人看得出他的武功來歷,男人吃了一驚。鍾凝說的沒錯,他爹就是當年寅陽派的叛徒。可以享榮華富貴,誰要那麼刻苦的搞什麼義軍!識時務者,為俊傑。

但,這樁事終究是他家的大丑事,原想二十多年來已經沒有人知曉,沒想到又給這丫頭給掀了出來!

男人眼光轉為猛鷙,殺意驟起……

鍾凝略有怒意,想到這傢伙明明是漢人,卻幫韃子欺凌漢人她就有氣,更別說他的長上害慘了疼她的石伯,真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

兩人出招盡皆冷厲,但勢均力敵誰也占不了上風……

另三人也和夏侯決鬥得難分難解。

男人見着鍾凝底子紮實,難以取勝,於是思索著要用陰招。

夏侯泱跟鍾凝感情甚篤是看得出來的……倘若,夏侯泱一出事,這小丫頭勢必會落在他們手中,待他回宮領了頭功再找機會殺她也不遲。

只是……夏侯泱功夫奇高……要怎麼做……

男人倏乎一笑,身手入懷探了包東西。

這包毒藥粉是家族的不傳之密,平時不許用是因為怕人家發現他們家跟寅陽派的關係。但這小丫頭已經知道了,也就沒有保密的必要!

這劇毒一觸即亡……任夏侯泱功夫再高都無用!至於他的韃子同伴們,就一起下去作伴好了,反正他們多死幾個他也沒差!而且他還可以獨佔功勞,多好!

「看招!」男人將毒向夏侯泱灑去。

「泱哥!」鍾凝大驚,夏侯泱跟那三人纏鬥在一起,怎麼閃得過毒粉?!她搶步上前,飛快地以袍袖將毒粉收住,回身灑向施毒的男人,身子也傾了出去。

「啊!」

男人中了自己的毒粉,在又灼又痛的驚恐中,他一掌拍向鍾凝,而鍾凝本就失了重心自然閃避不及,一個後墜之勢直接跌向身後的懸崖。

「凝兒!」夏侯泱心神劇裂地狂吼,如遭雷殛的傻在當場。

和他纏鬥的三個韃子被方才發生的事駭住,沒想到那漢人同伴竟不顧他們死活的施毒。看着地上翻滾痛苦的男人,他們只覺得他活該!

首領回過頭看向崖邊,心下為鍾凝嘆息,真可惜了那個嬌美的小姑娘!

突然見黑袍身影往下躍去,沒有一點遲疑。

「夏侯泱!」首領大吼,追到崖邊,但已經來不及了!

三人面面相觀……下面的洎水水勢湍急得要命,他身上還帶有傷,竟這麼跳了下去?!

這……心情真是複雜得緊……救他們的是敵人,害他們的是同伴……

還有……明知道會死人,還是跳了下去……

真的是很難理解啊!

今日這一戰讓他們像是突然老了二十歲,一群人頹然地坐在原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4-9-27 00:07: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夏侯泱跟鍾凝兩人雙雙落崖後,韃子們無計可施,而且一行九人中人人帶傷,還有一個遭鍾凝點了穴動也沒法子動,外加一個昏迷不醒的徐詩織。眼看着天都黑了,他們只有乘着馬匹緩緩下山。

一行人走了一夜,在天空破曙時,由前方傳來一陣蹄響——

聽聲音,來的人有兩個,騎着兩匹馬,那馬兒腳力極好,上山的速度奇快無比。

是什麼人呢?眾人心中都這樣疑惑著……

千萬不要是敵人啊!他們現在連騎馬都全身痛……

上山的人馬很快地與韃子一行人遇上,韃子們不想生事,於是稍稍讓出一條道路,給來人通行。

上山的兩匹馬兒一黑一棕神駿非常,蒙古人素來喜愛馬兒,見此神駒眾人暗喝了聲采!

馬上是一對男女,男子一身的青袍,頭戴斗笠紗帽,看不清容貌,只見身型修長飄逸;女子約莫三十來歲,身着淡紫色衫裙,長得清麗嬌美,大眼靈動顧盼生光。

「咦!」在他們經過後,一名韃子跟同伴道:「那女人長得好像落崖的鍾姑娘啊!」

同伴也訝道:「是啊!」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兩個人的差別唯一在年紀吧!

兩匹馬兒同時在二十丈外急停住,一陣青影閃動,戴斗笠的青袍客已然站在說話的兩名男子馬前。

「嚇!」大夥兒均是一嚇,這麼遠的距離他竟然轉眼即到?!

看出這青袍客武功之高必在眾人之上,也應在先前對戰的夏侯泱之上,眾人無不駭然。

青袍客瞬間出手,眾人只見他衣袖一動,其它全沒看見,而先前說話的兩人已經跌在馬前的地上。

紫衫美婦不知何時也來到青袍客身旁與他並立,一臉嚴肅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兩人。

青袍客雙手閑適地背在身後,遠眺青山不看任何人,狀似不經意道:「你們剛才說什麼來着?」

地上兩名男人均是一頭霧水,給他這麼一嚇,哪還記得剛才說過什麼?兩人面面相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紫衫美婦見情況輕道:「你們方才說我像誰來着?」

一名男人連忙答道:「像一個小姑娘!」

紫衫美婦與青袍客對視一眼,又問:「是不是一個十七歲左右,穿着湖綠色衫裙的小姑娘?」

男人連聲道:「是!是!」

「那小姑娘人呢?」

男人一陣冷汗湧上,結結巴巴道:「呃……掉……掉下崖去了!」

青袍客突然袖袍一抖,將男人卷到跟前,一個高大的韃子竟給他如此耍弄而無半絲反抗之力,眾人皆噤若寒蟬!

青袍客冷聲道:「你打下她?」

「不是我!不是我!打下她的傢伙已經死了!」男人抖得如風中柳絮,身為皇宮侍衛的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怕過,但這青袍客武功高得不可思議,又全身上下沒一絲人味,他從來不曾遇過這種人。

「說清楚!」青袍客淡道。

男子被嚇得將他們如何奉命抓鍾凝,如何追了十多日,又如何遇上鍾凝跟夏侯決,到鍾凝為救夏侯泱而落崖,夏侯泱跳崖等等,都巨細靡遺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青袍客聽完後不發一言,看不出喜怒,那紫衫美婦又問:

「夏侯泱是何人?」聽這人的說法,那姓夏侯的男人對她家女兒很是痴情啊!

男人很快答道:「是叛軍的將領……」

一陣內力破空而來,像是重重揮了一巴掌,男人直直給拍飛出去,哇地!吐出一口和血的牙,卻仍渾然不解是誰出的手。

紫衫美婦輕笑道:「你錯了!是抗元義軍,不是叛軍。」

出言不遜,直接惹惱了她家相公啊!

「子澈,凝兒會不會有事啊?」紫衫美婦——駱影嬋,有些擔心地問。

雖然她丈夫先前就算過,凝兒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天下父母心,哪有可能全然不會擔心!

青袍客——人稱玉面神算的鍾湛,字子澈,成名後不勝眾人的騷擾,於是行走各處都以紗帽遮面,妻子也喚他鮮少為人知的字,除了夫妻間的昵稱外,也杜絕不必要的麻煩。

幾日前,他們路經莞城縣,聽說了元狗要抓凝兒,於是一路尋來……沒想到,得到的竟是凝兒墜崖的消息。

壓下心中的擔憂,鍾湛摟過妻子安撫,此時全身盈滿柔情的他與先前簡直判若兩人,害韃子們幾乎瞪凸一雙眼。

鍾湛柔聲道:「沒事的,咱們尋她去。」心中卻算出鍾凝此次逢遭大難,雖不致命,但與死何異?

「可是凝兒不會泅水啊!」人家說母女連心,近來她心神不寧,千萬別是凝兒怎麼樣了才好。

「那傢伙不是也跳下去了!別擔心,咱們女兒吉人自有天相!」那傢伙最好是把凝兒看顧的好好的!凝兒若不是為他,也不會遭此劫難……

聽到此時,韃子們才知道這對夫妻的身分,他們是鍾凝的爹娘,那……那個男人不就是……

首領率先叫了出來:「你是鍾湛!」

老天!江湖上只說鍾湛論命跟智謀一絕,沒人說他武功蓋世啊!還好當初是奉旨抓鍾凝,要是抓鍾湛……他懷疑他們還會有命在嗎?

鍾湛轉頭向他,淡道:「我是。你要抓我回去嗎?」

一群韃子不由自主地小退一步……均想着,誰敢抓他啊!

鍾湛背着手,輕笑道:「不敢?」倏地右手伸出飛快地擊向韃子們,「那就一人卸一條膀子作紀念吧!」敢想要抓他寶貝女兒就得付出代價!

轉眼,一群韃子均抱着一隻手臂呼痛,肩骨早給鍾湛卸下了。

而方才行兇的人,已和愛妻上馬離去不見蹤影。

。。。

在鍾凝墜崖後,夏侯泱緊接着躍下雁子坪。一方面,是抱了同生共死的信念;一方面,他記得凝兒不會泅水,他沒跟着下來,鍾凝是必死無疑。

雁子坪下的洎水水勢盛大,他落水後連忙依著水流泅泳向前,沿着河道尋找鍾凝的身影。幸而,很快地他就在一個回彎處的大石旁發現凝兒被卡在大石邊,已經陷入昏迷。他泅近,將鍾凝攬進懷中,讓她的小臉朝上,感覺她還有微弱的呼吸,稍稍寬心一些。他抱着鍾凝沿河而下,尋找上岸的地方。

洎水自出雁子坪附近的山谷後,河面漸漸寬闊,水勢也緩和下來,他們終於在一處石礫灘上了岸。

夏侯泱讓鍾凝平躺在一塊大石上,以內力催動她的胸腹,讓她將方才吸入的河水嘔出,又替她送了幾次氣,她的呼吸才平穩下來。

「凝兒!」夏侯泱輕喚,替她檢視身上的傷口。她身上除了一些小擦傷之外,大致是安好的,但……照理說應該要醒了才是,怎麼還是昏迷呢?而且呼吸微弱,臉色也慘白如紙。

問題出在哪兒?

生平頭一次,夏侯泱懊惱起自己不懂醫術。

「凝兒!」他擔心她是不是有內傷,否則以外傷的情況,應該不至虛弱到這個程度。「凝兒!醒醒!」

他輕拍鍾凝毫無血色的小臉,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們身上的火摺子已經濕透了,而且衣裳也還在滴水。

凝兒這個情況他斷不可能離開她去拾枯枝來生火,但再穿着濕衣裳她伯要受風寒了,這下怎生是好?

「好痛……」鍾凝輕囈。

夏侯泱連忙跪坐到她身邊:「凝兒,你哪裏痛?」

鍾凝並沒有清醒過來,只是喃喃輕吟著,像是在夢囈,一直低語:「泱哥……好痛……冷……好冷……」嬌弱的身軀更是輕顫著。

觀察半晌,夏侯泱確定鍾凝一時半刻是醒不過來的,而天色已經全黑,除月光外他們無可依恃,這種情況下,他不敢貿然搬動鍾凝。

可是要拿她怎生是好?

夏侯泱盤腿坐下,運起內功。半晌,他全身熱如蒸籠,這是純陽內功練到最高境界的情況。高溫稍稍緩和了鍾凝的冷意,但身子仍微微顫著。

約莫半刻的時間,夏侯泱身上的衣服乾了八成,他收功起身,將鍾凝身上的濕衣裳除下,晾在一邊的石頭上,然後敞開衣服將她擁進懷中,讓她貼著自己的胸膛,汲取一些溫暖。

鍾凝的小臉平貼著夏侯泱的心口,溫暖使她停止了顫抖,就這麼靜靜地依著夏侯泱昏睡。

月光下,鍾凝瑩白的身軀一如明月的皎潔,夏侯泱俊臉通紅,雖是情況緊急逼不得已,但見着姑娘的裸身,又是心愛的凝兒的身體,仍是讓他受到震撼。

鍾凝身材纖細嬌小,對他而言就像是個孩子一樣,但那柔美的曲線卻蕩漾他的感官,讓他知道自己懷抱的是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

「痛……好痛……」

鍾凝的囈語拉回夏侯泱的心神,忙問道:「凝兒!你是哪裏痛?」

「腰……好痛……」

腰?夏侯泱微怔。他想到自己在跳下雁子坪時,有注意到水中有些大石,他自己是施用輕功避開的,難道……凝兒在墜崖時有撞上石頭?!

老天!那樣的高度,那樣的衝擊力,要是凝兒真撞上了……

夏侯泱擁緊她,心中有了計較,待天一亮他就馬上帶她進城就醫。

惶恐莫名地佔上他的胸臆,像是……快要失去鍾凝……

。。。

客棧中,老大夫替鍾凝上完了葯,就一直皺着眉頭。

夏侯泱急問:「大夫!我妻子的傷勢怎麼樣了?」

老大夫搖搖頭低聲道:「外面說話。」

兩人來到房門外的中庭,老大夫才開口問道:

「賢伉儷可有子息?」

夏侯泱不解他為什麼這麼問,但仍是回答道:「尚未有子息。大夫,我妻子的傷勢如何?」

老大夫嘆了口氣道:「夫人的腰骨受到重創,傷到了脊髓,這下半輩子怕是要不良於行了。」

夏侯泱大吃一驚:「不良於行……您是指……」老天……千萬不要……

「她的雙腳是無法再行走了!」老大夫微微猶豫,又道:「還有,夫人恐怕不能有子息了……她腰骨不愈,無法提供懷胎所需要的支撐力,而生產也會有危險……這……」

不能生育,是七出之條啊!大夫在心中嘆息,這一對小夫妻看來感情挺好,但感情再篤也禁不起無子息的衝擊,可惜了那小娘子的嬌美……再美,男人也不會允許她無法生育,這種情況不是休妻,就是納妾了!

「大夫!無法救治嗎?請你想想辦法救她,要多少銀兩都沒問題,要什麼藥材我都會去找來……請救救她!」以凝兒的性子,失去雙腳比要她的命更讓她痛苦啊!一輩子沒有子息就算了,他不在乎,但他在乎凝兒!

老大夫搖搖頭,嘆道:「這老朽真的無能為力,或許公子可以另請高明,但這腰骨重傷……唉……」老大夫又搖搖頭。「老朽回去讓童子將葯送來,先將夫人的身子養好再慢慢尋醫訪聖才是良策!」

夏侯泱回到房中,看到鍾凝已經醒來,連忙到床邊握着她的小手,輕道:「凝兒,我終於盼到你醒來了!」

鍾凝微微出神的小臉,在聽到他的話時轉過來面對他:「泱哥,我睡了很久嗎?這兒又是哪兒呢?」

「你睡了兩日,這兒是豐九城。」

「我……我想起來了……我掉下崖了……但你怎麼會在這兒?!」他應該在雁子坪上才對啊!

夏侯泱有些局促,伯她問起她的傷勢,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正愁著,只聽她又道:

「泱哥跳下崖找我吧……」軟軟的嗓子有些哭音:「傻泱哥,好傻好傻……」要是不小心死了怎麼辦呢?

「傻的是凝兒。」他替她揩去淌下的淚珠。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她的情況。

「泱哥比我的自由重要多了啊!」

昔日她在他的耳邊所說的話,突然在他腦中響起……她當真為了他犧牲了她的自由!但……她何辜?

如此活潑靈動,博學多才的小姑娘,上天怎會如此殘忍?!剝奪了她自由行走的權力,一如剝奪她的夢想和快樂啊!

老天……如果他可以選擇,他情願是他中毒身亡……

「泱哥!」鍾凝忽然喚道。

「嗯?」

「幫我準備一副拐杖好嗎?」她輕道,聲音有些悠遠。

夏侯泱詫異:「你……」她怎麼知道的?!

鍾凝淺笑,有些凄惻:「泱哥忘了,我也算是個醫者。」她一醒過來,就發覺腰像要斷裂一樣的疼痛,她自己撫摸已經上藥的患處,馬上就明白她的腰骨碎裂了。

她學醫,所以明白這樣的情況,就算日後骨頭長好了,裏面的經絡也不會痊癒,她的腿是沒藥醫了!而且,腰無力,她日後生育恐怕會有困難……

不能生嗎?不能走的廢人又不能生……

是她啊?!

「你會好的,我帶你去尋訪名醫……總會有人有法子治好你……一定可以再行走如常的!」夏侯泱急切道。

鍾凝的平靜讓他好害怕啊!她知道了實情,卻不哭不鬧,連一點應該會有的悲忿都不見……這比哭出來讓他更擔心。

鍾凝向來和尋常女子不同,但他此時卻盼望着她向尋常姑娘一樣,有了痛苦委屈就大哭一場,也比憋在心理強的多!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呢?」

「八月十三日。」夏侯泱回答,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我不會丟下你離開的,如果你是想打這個主意,我不允許。」

鍾凝嘆道:「泱哥,他們都在大都等你……我寫信給我爹娘,他們很快就到了!你別掛心我……」

「凝兒!我不會放下你的,就算你爹娘來此也是一樣。」他朗聲道。不喜歡她一直在打離開他的主意。

「是嗎?」一個悅耳的男音由門外傳來。旋即房門被打開,飛躍進一青一紫兩道身影。

床上的鍾凝訝道:「爹?!娘?!」怎麼來到這兒的?

。。。

鍾湛將頭上的紗帽取下,露出一張狂猖的俊容,四十多歲的年紀,氣質揉和了溫儒爾雅與狂放自適,相當地吸引人。

在鍾湛打量夏侯泱的同時,夏侯泱也仔細地看着聞名已久的玉面神算,兩下評估之後,均在心中喝了聲采,果然是個人物!

鍾湛率先開口:「要說大話,也得看看是不是有這個本事。」

夏侯泱拱手為禮,誠懇道:「鍾前輩、鍾夫人,令嬡受傷是為我所致,我斷不可能放下她離開。」

鍾湛銳眸掃向夏侯泱,冷聲道:「哼!你也知道是為你!你大概不知道,凝兒為你承受了桃花劫吧!」

夏侯泱大驚,想起許久之前凝兒曾跟他提過,他有個桃花劫的事,後來因為事情多又忙,他也就給忘了,而今想起來……老天!竟是由凝兒代他承受了!

鍾湛知道他一定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桃花劫會由凝兒來承受,於是淡道:「桃花劫是一種情債,原本應由本人承受,而且非死即傷,但一旦有此劫之人有兩情相悅的對象,此劫就會移轉到伴侶身上。」

鍾凝輕道:「爹別說了,就當是女兒求您吧!別說了……」她知道泱哥的性子,他會很自責很自責的,她不說就是不想要他為她過意不去,可是沒想到爹竟然來了,也說了。

鍾湛和妻子來到床邊,憐惜又心疼愛女變得憔悴,他們的女兒向來是活蹦亂跳的,什麼時候這麼病懨懨來着!

「凝兒,別擔心,爹帶你上長白山找太師父。他老人家醫術冠古絕今,一定會治好你的!」他師父逍遙散人是當代名醫,搞不好有辦法救治他女兒的傷。方才話雖說的滿,但他其實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這樣的傷勢……

「爹、娘,你們怎麼知道凝兒在這兒?」她知道爹爹一定算出她出了事,只是怎麼這麼巧,竟找到這兒來了!他們不是在雲遊嗎?

駱影嬋柔聲道:「我跟你爹在途中知道韃子在找你,哪兒還有心遊山玩水?一路尋來遇到追捕你的韃子們,說你落了崖,我們就沿洎水往下找,這才找到這兒!」她的傻女兒啊……鍾家真是專出痴情種……跟她爹一個樣兒。

「對不起,女兒讓你們擔心了!」鍾凝哽咽道。在這種時候見到爹娘,真是讓她好想流淚啊!

駱影嬋親親女兒的額角,輕道:「傻丫頭,道什麼歉呢!」

鍾凝想了會兒,輕喚:「泱哥,起義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快動身吧……多保重……我……出門八個多月了,有些想家。你別擔心我,我有我爹娘照顧,沒事的!」

「凝兒……」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是只為他着想……

鍾凝又道:「白首之約……也請泱哥忘了吧,就當從沒提過。日後,日後尋一賢良女子共結鴛配,凝兒……會祝福你。」鍾凝將小臉轉開,不再看他,兩行清淚就此決堤。

她的腳是好不了的了……也不能生育……

那麼,她怎忍心拖累他!

夏侯泱聞言如遭雷劈,痛苦叫道:「凝兒……」她怎麼可以這麼想!

這樣好嗎?駱影嬋看向丈夫,鍾湛不置可否。

這對小情人感情用得多深是看得出來的,她明白凝兒的顧慮,但為人娘親的私心來說,她不希望女兒孤老終身啊!

拭乾淚痕,鍾凝對父親伸出一雙臂膀:「爹,凝兒想回家了!」快走吧!快些離開!看不見……看不見就不會痛苦了……

夏侯泱着急地想靠近她,卻被鍾湛一掌震開,哇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鍾凝急道:「爹!別傷他!」鍾凝清楚,雖然夏侯泱武功極高,但再高也不會有她爹高。任憑夏侯泱是武學奇才,也下工夫苦練,但對於同是武學奇才的鍾湛而言,他硬是少了十八年的火候啊!這種時間的差距,不是隨便可以補得上的,更不用說他此時左肩還有傷。

鍾湛收手挺立,冷道:「想想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若你確定了是我家凝兒,來娶她,我會成全你們;倘若不是,今生就別在我眼前出現,光你害她到這樣,就夠你死一萬次了!」這小子他挺喜歡,但他身上還背負着抗元的任務。站在漢族子民的身分看,他欣賞他的責任;但站在一個憂心忡忡的父親的身分看,他不允許這男人心目中,有比他女兒更重要的事。

「鍾前輩……」

鍾湛飛快地出手點住夏侯泱的穴道,淡道:「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吧。兩個時辰以後穴道會自解,你自便。」

鍾凝擔心地喚道:「爹……」

鍾湛伸臂抱起她,柔聲道:「別擔心,他死不了的!」轉身往門外去。

駱影嬋跟在他們父女倆身後,出房門時回頭看了夏侯泱一眼。

「爹……」鍾凝無奈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乖女兒,爹爹這就帶你上長白山找你太師父……」

聲音漸漸遠去,留下夏侯泱一人僵立房中。

……對他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

。。。

一陣帶有冷意的涼風撫過夏侯泱的面頰,身穿銀白色戰甲的他,一如天降的戰神一樣,挺坐在跨下的黑色神駒上。

從這個山坡上剛好可以看到整個斜谷中的情形,夏侯泱冷凝著俊容向下望,沒有一點表情。

一個士兵來到他的身後,恭敬道:「啟秉將軍,全軍都部署完畢。」

夏侯泱默然點頭,讓士兵退下。

「凝兒……」他抬頭看天,腦海中凈是他朝思暮想的麗容。「你好嗎?」身子好些了嗎?傷處疼嗎?「不在你身邊,你能諒解嗎?你想我嗎?多希望……也能讓你看看,你親自部署的戰略獲得施行。」

起義後,夏侯泱就率著兩萬大軍直奔上都,奉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韃子駐精兵的上都城。

兩萬義軍對上十萬的韃子精銳,他們都清楚這會是反元最重要、也最兇險的一個戰役。

可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有凝兒。有她的戰略智謀,有她巧笑倩兮的容顏,清晰地回蕩在他的腦海中。

三天前,他率兵到韃子的上都軍營叫陣以後,與韃子兵交手不到十回合,就佯裝兵敗逃走,果然引出韃子的大軍追殺。他們就這樣且戰且敗且走,已經成功地將韃子的八萬精兵引入這斜谷之中。

「善用地形的特點,以多圍少也不是什麼難事。」

還記得那日,她神采奕奕地笑着這麼說。夏侯泱泛開溫柔的笑意,他的凝兒是這麼的聰慧,這麼的與眾不同啊!

深吸一口氣,夏侯泱拉轉馬身以雷霆之勢奔下山坡。

相思得捱多少個日子?

就在今天作個結束吧!

以後,起義與抗元……再跟他沒有關係。

。。。

馬車停在一處林蔭下休息,鍾湛將女兒抱到一塊草地上,讓她晒晒太陽。

駱影嬋將吃食準備好,拿來給丈夫跟女兒,輕道:「方才咱們經過市集的時候,有人說義軍在上都連吃敗仗,已經避入斜谷中了。」她看向神色自若的女兒,問道:「凝兒,你不擔心你泱哥嗎?」

鍾凝搖頭:「泱哥不會有事的,敗兵只是個計謀。」是她設計的,她最是清楚不過。

「驕兵之計?」鍾湛馬上會意過來。「那小子挺會用兵的嘛!」韃子兵真進入斜谷之中,最少也死九成以上!

鍾凝輕笑,不多作解釋。

雖然泱哥選擇了起義,但她不會怨他的……她明白,逐韃子出中原,對他而言是多麼重要的事。

他是個天生的將領,專為萬民而生。

那麼,她又怎能獨佔他呢?

酸澀……在心口蔓延……

她有些凄楚地笑着。就算心裏明白,但……人果然是沒有那麼豁達的!

接過娘親遞過來的饅頭,鍾凝突然一陣心悸。

「凝兒?」看她身子突然一顫,鍾湛夫婦同時喚道。她的臉色好差啊!

「我……」想說自己沒事,鍾凝眼前卻閃過腥紅一片……

那顏色……像血……

畫面漸漸清晰,婉蜒的紅色小溪,在銀白色的鐘甲上流竄。

高大的身軀俯依在馬兒上,一動不動的。

接連着,腦海中有着亂烘烘的聲音。

有廝殺吶喊!

有焦急呼喚!

蒼白的俊容掠過眼前……

「啊!」鍾凝尖叫,旋即意識漸遠……

那人……是泱哥!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4-9-27 00:08: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鍾家三口緩緩地向北行去,時序已然是秋末的十月初,在北方已經有凍人的寒意。

鍾凝的外傷早就已經痊癒,只是無法獨自站立行走。鍾湛夫妻一路尋求珍奇的妙藥,可傷勢仍然沒有多大起色,讓人不由得有些灰心起來,但鍾氏夫婦並不放棄為女兒治傷的念頭。

駱影嬋端著葯碗推開房門,看到女兒正倚著床板看書。「凝兒,吃藥了!」她笑,看到女兒每日如一的皺起清麗的小臉。

「娘,這葯真的好苦好難吃啊!」天知道她最怕吃藥了,這一個月半以來她吃的葯比過去十七年都多。

駱影嬋緩緩吹着葯汁,笑道:「你從小就是伯吃藥,你爹疼你給你調了蜜在裏頭了!」叫她吃藥簡直像要她的命一樣。

鍾凝乖巧地將娘親送到口邊的葯汁喝下,馬上皺了一張小臉,連忙喝口水沖淡藥味,才道:「調了蜜還是一樣難吃!」

「良藥苦口嘛!」駱影嬋將葯碗放上桌子,又坐到床邊道:「今兒個聽說義軍又傳捷報了!」

鍾凝不自在地別開眼:「那很好啊,逐韃子出中原指日可待。」

一個月前,在她眼前突然浮現夏侯泱一身是血的畫面,讓她擔心得昏厥,而當夜更發起高燒!後來隔日一早,義軍在上都大捷的消息傳了開來,也附帶了夏侯將軍中韃子冷箭的消息,雖然情形一度很危急,但聽說是穩定下來了,總算也讓她寬下心。既然知道他沒事了,鍾凝也就逼自己不要再想起他,那滋味太苦澀!

駱影嬋輕笑,女兒是她生的,在想什麼她會不知道嗎?但明知故犯向來是她的癖好,女兒愈是逃避她就愈是要提。「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她們都心知肚明,那個「他」指的是誰。

「義軍十多萬人將領十多位,天天有他的消息才奇怪。娘,別談他了!」她就是不想時時刻刻都想着他。

雖然她還是很愛他,也明白他的選擇,但她不想思緒一直被他佔據,她害怕有一天她會開始怨起他來……

口是心非的小丫頭!駱影嬋偏不讓女兒逃避:「是嗎?在大都時可是每天都聽到人在說,夏侯將軍在上都大捷呀!這可是一役成名,打韃子最難的一關給他打下了,後面消聲匿跡未免太不合理。」

「娘……」別說子……

駱影嬋將女兒摟到懷中,輕道:

「凝兒,我們可以欺騙所有的人,可是沒法子欺騙自己的心。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相信你明白我所說的!」輕輕拍着她的背,又道:「前一陣子你問你爹,為什麼看不出你自己跟你泱哥的命盤數,還記得你爹怎麼回答嗎?他說你們命中注定了要相屬,因為愛所以生命相涉相依,而學命的人跟所有人一樣,最跳不出的就是自己的情關,所以你看他的命是一片朦朧,因為你愛慘了他,再也沒法子以旁觀的角度去瞧,而你也涉入他的生命,所以連自己的也算不出。愛的這樣深的情感,說收回就真的能收回嗎?」

偎入母親溫暖的懷中,鍾凝垂淚低聲道:「娘……我好苦啊!我好想泱哥,好想好想……明明就是我自個兒推開他的,卻又巴望着他回來……回來又如何呢?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所有的事都要人家代做,連洗澡、如廁都需要幫忙……如何配得上他?」

駱影嬋搖頭,輕道:「我跟你爹可沒放棄治你的傷,怎麼反而你先認輸了呢?我的小凝兒向來是最有勇氣的啊!再說……你也太小瞧了你的泱哥,他豈是這麼膚淺的男人,還是你要承認自己看走眼了?」

鍾凝迭連搖頭,急道:「我沒看走眼,泱哥是最好的,只是我沒辦法……況且我不能生育,沒有男人可以接受自己沒有子嗣傳香火的……」

「是嗎?」那小子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駱影嬋挑眉。

「是的!我……」鍾凝淚眼迷濛,哽咽說不出話來。

「與其這樣瞎猜,你何不自己問問他?」

「啥?」鍾凝不解,疑惑地看向她娘親。

只見駱影嬋巧笑倩兮地去開了房門,夏侯泱赫然就挺立在門外。

「泱哥?!」鍾凝傻眼,他怎麼會在這兒?

「鍾夫人……」

駱影嬋緩步出門,笑道:「快要改口了,你可以先自己練習練習。凝兒就交給你了!」

一個時辰前,這小子尋上客棧來,說他為義軍拿下上都後,就卸下了軍職,如今該了的責任都已交割完畢,他可以完完整整地為凝兒所有。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凝兒,而對義軍則是一份責任。上都之役是他所承允的工作,也是凝兒親自佈局的戰役,他向來重然諾,也不願凝兒的心血白費,所以他親自領軍打下上都,算是對義軍作一個交代。而事情已經了結,他解甲歸隱,將永生守在凝兒的身邊守護她。

聽到這兒,她就放心地丟下夏侯泱,給她親親相公去刁難,而她自己端了葯來房中看女兒,知道自己過沒多久就要多一個半子了!

哎呀……才三十六歲就要當岳母……真有些難接受呀!

替小倆口將門帶上,準備去找她夫君感嘆一下。

歲月催人老喔……

。。。

房裏終於只剩下一個月半未見的兩人,一陣無語的寧靜圍繞在兩人四周。雖然久未相見,但一刻不得閑的思念,不曾讓時間在彼此間劃下距離。

夏侯泱緩步到床畔坐下,凝視着這張讓他每每在午夜夢回間,蝕心吶喊的麗容。終於他又回到她的身邊……

鍾凝忙別開眼,先前流出的淚,此刻更是無可扼抑地泛濫。天知道,任憑她如何自欺欺人,可最真切的想念,最銘心的愛戀一直不曾停歇。

夏侯泱伸出右掌捧住她的小臉,替她拭去淌面的清淚,手指留連着那凝滑細緻的膚觸。

「凝兒……」

他喚,嗓音低啞而溫柔,引來鍾凝更多的淚珠。

「別哭……」再開口,已有着略微哽咽的哭音。老天!見了面才懂得,自己到底壓抑了多少的思念。

鍾凝訝異地抬起眼看他,只見一雙黑玉眸子和她相同的濡濕。她心疼地低喃:「對不起……」她竟然害泱哥也哭了。泱哥一向是所有人的支柱,是剛強而無所畏懼的,卻為了她傷了心流了淚。

夏侯泱露出清朗動人的微笑,輕道:「不用道歉……別再離開我就好。」他再也不想過沒有她的日子。這一個月半以來,他幾乎像行屍定肉,沒有她在身邊,什麼也引不起他的反應,每日每日,只是為活着而活着,沒有一點意義。

聞言鍾凝身子一顫,「我……」她何嘗不想待在他身邊?但她怎能……

察覺她的遲疑,夏侯泱飛快地伸手擁她入懷,在她耳邊道:「你曾說過,你最重要的是我。聽你剖白時,我也自問,當時卻沒有找出答案,起義與你,我無法去比較孰輕孰重。」嬌弱的身子在懷中僵了僵,他伸出大掌輕輕拍撫:「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一個半月前在你離開我的一瞬間,我明白了,世間早已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會比你重要!沒有你在身邊,什麼事都失去了意義……」

她的心中酸澀又甜蜜,感動自他的真心卻又難受於自身的殘疾,她何其有幸得到泱哥的珍視,但她能擁有嗎?

夏侯泱憐惜地抱緊她,嘆了一口氣,知道要打開她的心結還要一番工夫。若不是為他……凝兒一向是快樂、自信、勇敢而多才的,怎會淪落至此?傻凝兒!只會害怕拖累他,卻不想想,沒有她,他夏侯泱今天哪還有命在?

「凝兒,我是一個愚蠢的男人。」

看她想為他反駁的抬起小臉,他心頭暖暖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從小,我就被教育著,習武——為了趕韃子出中原,讀書——為了趕韃子出中原……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日後要將韃子趕出中原作準備。這句話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一個魔咒,二十七年來將我的人生圈在這一個目的中。直到你的出現,我如一攤死水的生命才開始動了起來。你在我的心湖裏掀起波濤,在我的生活中投入歡笑,讓我懂得去愛去呵疼,讓我想要去珍惜去擁有。」他笑着,溫柔得醉人。「我很傻,才會分不清楚你與起義誰重要。你是摯愛,而起義是理想與使命,男人不會無所嚮往的想去完成一件工作,沒有了摯愛的人,縱使完成理想和使命,也只是一片寂寥。誰重要?早已不言自明。」

他低下頭,以額抵着她的,輕道:

「你忍心收回你所給與我的快樂,讓我的世界只剩一片寂寥嗎?」

這一番話,讓她再也沒有芥蒂、沒有顧忌,殘疾與自卑都已經不再重要,他已經把心都赤條條地捧到她眼前了!鍾凝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她,又哭又笑地喚著:「泱哥……泱哥……」

她今天的淚水怕要比十七年來的還多了。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多眷戀他的懷抱,多渴望多期待回到他的身邊!

夏侯泱輕輕拍着她的背脊,笑道:「今天,就痛痛快快哭一場,把委屈、傷心、難過、痛苦都交給我為你承擔。以後,我們就做一對快樂夫妻,我要讓你未來的日子裏都開開心心的……」

半晌,鍾凝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在他寬厚的懷中,聞着她習慣的清爽氣息,卻同時也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鍾凝伸出手掌平貼他的左胸,感覺到衣服下纏有布條,她心疼道:

「泱哥,你的傷……」她想起一個月前傳說他中箭的消息。

夏侯泱將大掌覆上她的小手,淡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了點兒箭傷。別擔心,現下已經不礙事了。」

上都之戰打到最後,韃子們兵敗如山倒,他用的完全都是凝兒昔日說的戰略,果然大破敵軍。他看着上都城被義軍佔領,腦海中凈是她笑語盈盈的倩影,沒有注意到有韃子的殘兵,左胸口於是中了一箭。幸而箭上無毒,但因為位置接近心臟,所以一時很是兇險。就是因為要療傷,也要交代一些事情,他才耽擱了要來找凝兒的時間。

知道他說的愈輕描淡寫,當時情況就愈是危急,也知道他不說明,就是不要自己為他擔心,於是她輕道:「還疼嗎?」

「已經不疼了……」

她點頭不多說,只在他心口傷處,虔誠地印下柔柔一吻。

將我心交君心,君心知我心,將我情融君情,君情似我情;願他們相惜相守到老,止住淚水,遠離廝殺。

她的舉動使他大為震動!「凝兒……」再抑不住澎湃的情感,他低首密密實實地吻住她,填補起兩人睽違一月半的空虛。

。。。

鏡面流波迴轉,映照出一張粉粧玉琢的麗顏。駱影嬋幫女兒插好最後一根簪子,有些得意地看着出落得益加標緻的女兒。

就說……誰的女兒嘛!年紀小時清麗嬌美,慧黠靈動得緊;現在褪了青澀的娃兒氣,那股靈氣美,美得讓人快別不開眼。

只是……女兒養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過了今晚,她可就是夏侯家的人了,哎呀呀!她居然也在感懷啊……那不是老人才會做的事嗎?!

她算老人嗎?不會吧……

一身大紅嫁衣的準新娘——鍾凝,輕輕握住母親的手,有些捨不得道:

「娘,女兒就要嫁人了,你跟爹會不會捨不得?」雖然,泱哥說成親後不會有什麼不同,但由鍾家女兒變成夏侯家媳婦,這種身分上跟心境上的轉變,仍是讓人會有一些感傷。

駱影嬋摟住女兒輕道:「傻女兒,不舍是一定有的,但換個方向想想,我們是得了個半子呀!泱兒那孩子多疼你是顯而易見的,你找到好歸宿我跟你爹高興都來不及,而且決兒會孝順我們,一家人只有多不會少,這樣有什麼不好。」叫「泱兒」很是有趣啊!她大不了他十歲,夏侯泱喊她「娘」的時候,都有些怪聲怪調的,她丈夫覺得好笑得緊,已經偷偷躲起來笑上好多回了!

鍾凝輕笑了出來,果然是她娘會說的話。她一直非常佩服她娘快樂的本事,她的個性也多多少少遺傳到一些,只是沒有她娘道地的好本事就是了!

駱影嬋拍拍她的手背,握了握,笑道:「我去喚泱兒上來,時候還早,你們可以說些貼心話,不過別忘了吉時要下來拜堂。」

鍾湛的反禮教直接影響在妻女身上,他們一家子從來也就不吃那一套,而夏侯泱則是入境隨俗。現下要成親,什麼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見面,也就當它是放屁!新娘還要由新郎抱着拜堂呢!誰管什麼合不合體統,夫妻恩恩愛愛最重要,甘體統啥事?!

依——呀——

房門給推開來,是穿着紅蟒袍的新郎倌。

鍾凝笑看他一身的不自在,輕笑道:「泱哥,喜歡你這套衣裳嗎?」真是名副其實的明知故問了!

夏侯決不在意地笑着,凝兒恢復笑顏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被她調侃一下又何妨。眼神在看到她一身喜氣的紅衣裳時,不自覺地放柔,他將她抱到膝上安坐:「你終於要是我的了……」他等這一天等的可久了!

「泱哥……」她甜蜜地回擁他。

「真像是作夢一樣!」他笑,相當孩子氣的。

鍾凝眨眨美眸,頑皮道:「是噩夢嗎?要醒動作快喔……我們鍾家是很惡霸的,不準退貨的!」

夏侯泱佯裝齜牙咧嘴的:「有這麼美的噩夢嗎?!就算真是,我也要繼續作下去!而且,誰說只有你們鍾家是惡霸,我姓夏侯的也不好惹的!」他的挺鼻親昵地磨磨她的,又壞壞地說:「我到嘴的肥肉誰敢跟我搶著吃!」

鍾凝睨他一眼,叉腰道:「居然說人家是肥肉……不給吃!」

夏侯泱有些邪氣地笑着,讓鍾凝看傻了眼。他在她耳邊喃道:

「不給吃可不行,我好餓了……餓到現在就想吃了你!」他作勢要抱她到床上。

鍾凝慌張道:「泱哥……等會兒還要拜堂……」爹娘在樓下等啊!

「所以呢?」

她小聲地結巴道:「現在不能吃……」

他挑眉:「哦?那什麼時候才可以吃?」

「這……」叫她怎麼答啊!

突然,頻頻喊著餓的新郎倌開懷地大笑出聲。

鍾凝傻眼,紅透著一張小臉,又是羞澀又是驚詫。

老天!當真是帶壞泱哥了……這一個多月來,爹跟他是投契得不得了,天南地北的聊不完,她跟娘都要變深閨怨婦了……他們翁婿感情好她很高興,不過,爹不用這麼「好心」的帶壞他呀!

難得看她傻呼呼的模樣,夏侯泱笑嘻嘻地偷親兩口,他真是永遠也愛不盡她呵……

。。。

在夏侯泱跟鍾凝成親的第二天,鍾湛夫妻就先行上路去長白山,而夏侯泱夫妻則慢慢地遊山玩水過去。一方面鍾湛要先跟師父說鍾凝的情況,也好先準備藥材;一方面則是想讓新婚的小夫妻有自己的兩人世界。

成了親,由少女晉陞為少婦,鍾凝將一頭長發挽了個時興的桃心髻,因為年紀還輕,也就留下一小束頭髮,斜披在右肩上,整個人看來柔美又俏麗。

成為夏侯夫人的她,讓夏侯泱牽引出她的風情,本就靈黠動人,現下再平添一絲嫵媚,揉合了一些些的天真與靈氣,更是使她看來清麗脫俗。

夏侯泱將馬車在大路旁停下,對鍾凝道:「我去買些熱包子,出了這個鎮,怕要晚上才會到下一個。」

鍾凝甜笑道:「你別擔心我,快去吧!我坐在車上看人,不會有事的。」

夏侯泱握着她的小手點頭,身形卻一步也沒動,只是一直凝望着她。

「泱哥?」怎麼一直看着她?「我臉上有東西嗎?」

夏侯泱愉悅地笑着,低首在她玫瑰色的唇瓣上一吻:「這兒沾了東西!」

鍾凝霎時小臉通紅,這兒是大街耶!他竟然就這麼光天化日的公然吻了她,老天!他解下軍職之後真是愈來愈百無禁忌了。

「你快去買東西吧!」她伸出小手推他。「你別一直盯着我瞧呀!」那會讓她想到昨夜啊!

夏侯泱輕笑,喃道:「你真美……」

老天!蛻變成少婦的她,更是美得讓他心旌神動,別不開眼。早上駕馬車時,她不喜歡一個人坐車裏,也就和他同坐在車頭,一路上目不轉睛盯着她的男人,多得不勝枚舉,害他得一直冒出把人丟得遠遠的暴力念頭!

鍾凝不好意思地笑罵:「哪學來這種花言巧語!」不過她聽得很受用倒是真的,誰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覺得自己美呢?

「岳父大人傾囊相授的!」夏侯泱回答,然後和鍾凝雙雙大笑起來。

沒相處過,他真的想像不到,鍾湛是這麼道地的怪人。他表裏不一的程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如果以為他完全像他示於外的冷厲,那就大錯特錯了!只要看他柔聲柔氣地哄他妻子一次,對先前的印象就會幻滅得非常徹底。

「好了!你快去啦!」再說下去,今天大概就要住這鎮上了。

「你自己當心一些,有事就大叫,我在前頭買東西。」

鍾疑點頭,想了什麼又道:「泱哥,我要吃糖葫蘆。」好久沒吃了呢!

夏侯泱輕捏她小巧的俏鼻,笑意盎然:「小娃娃!」

鍾凝對他扮了個鬼臉,又壞心眼地說:「買兩串!你要陪我吃!」嘿嘿嘿……笑她?門兒都沒有呢!

夏侯泱一笑,奉太座之命辦事去。

鍾凝坐在馬車上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突然,有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在她的馬車邊摔了一跤。那小女孩像是嚇著了,也像是太痛了,就這麼楞在原地,大眼睛噙著淚水還沒流下來,鼻頭倒是先紅了。

鍾凝覺得那小女孩兒挺可愛的,於是輕喚:「小妹妹!」

小女孩兒聽到聲音抬起大眼看她,這麼一愣就忘了剛剛要哭出來的事。

「過來姨姨這邊好嗎?姨姨幫你擦藥葯就不痛了!」

小女孩乖巧地走近,覺得眼前的姨姨真是漂亮得緊。「痛痛!」

鍾凝替她處理好傷口,又替她擦擦一臉的污泥。「等會兒就不痛了!下次要當心喔!」

小女孩點頭,一雙大眼直盯着她看。「姨姨好漂亮!」

「謝謝!」鍾凝笑笑,摸摸她軟軟的髮辮,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巧兒,今年四歲!」她伸出短短的手指,比了個四。

「家住哪兒呢?」鍾凝看她一個人出門,但是並不驚慌,所以猜想着,她應該是街上店家的孩子。

果然,巧兒指著前頭說:「爹爹、娘娘在前頭做生意。」

這時,夏侯泱已經買好了東西回到馬車,意外地看到有個小嬌客而微微一愣。但他旋即就笑開了,鍾凝本來就有吸引人親近的特質,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看到一大一小聊得開心,就順手將兩支糖葫蘆遞給妻子跟小女孩兒,笑看兩個人都是歡呼的接過。

「她是前面店家的女兒。」鍾凝嘴裏有一顆梨子糖葫蘆,香腮鼓鼓地說。

梨子核有些酸,她眯起美眸。看到丈夫咧嘴笑着,她把糖葫蘆放到他嘴裏,也要他酸上一回,果然看到他酸得皺起俊臉,該她笑得開懷,男人比女人更不耐酸的!

鍾凝低頭對小女孩兒道:「巧兒,姨姨要走了,要跟你說再見了喔!」

小女孩兒有些不舍地皺皺眉頭:「姨姨再見!叔叔再見!」這姨姨跟叔叔人都好好呢,真不希望他們這麼快就要走了。

「自己會回去嗎?」

小女孩兒點頭,往父母的攤子走去,還一直頻頻回首。

鍾凝看着那可愛的小身影,輕道:「好可愛的孩子!」如果她能生……

夏侯泱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摟她入懷道:「只有我不好嗎?」他不希望她太過在意這件事。

鍾凝也明白他所想的,於是嬌笑道:「你又不像小孩子那麼可愛!還是說你願意『綵衣娛妻』?」

他挑眉,好個綵衣娛「妻」!真虧她想得到。「就怕我真做了,到時候你會想『休夫』呢!」

鍾凝舉起右手發誓狀,笑嘻嘻道:「不會的,而且我會保密不告訴任何人的!」

夏侯泱的鐵臂圈住小巧的腰身,齜牙咧嘴道:「想也別想!」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6 10:1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