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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謝璃 -【雪藏茉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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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2 00:04: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她取出公寓大門鑰匙,正要開門,身後一串腳步聲響起,停駐在她身後。

她直覺回頭,驚詫地看見來人,欲言又止;她低下頭,開了門,側身讓他進人院落,兩人面對面,她猶豫了一下,終于說:「太晚了,他已經睡了。」

「就看一會兒。」

「他脾氣可不好,吵醒他又要鬧了。」她搖頭。

「我會小心的。」

見他眼神友善,來意堅定,她無奈讓步,兩人先後進了內門,福嬸聽見動靜迎上前來,咧嘴笑開:「李先生來啦,弟弟睡了唷。」

「不要緊,我看一下就好。」他笑。「辛苦你了。」

「哪裏,您比較辛苦。」福嬸意有所指。

這話倒非客套。梁茉莉遲遲不肯回臺北,獨自帶着孩子在臺中租住公富,李思齊三天兩頭通勤到此探望孩子,有時太晚了便夜宿飯店,周末甚至住上兩天,争取時間和孩子相處。

梁茉莉初時沒有櫃絕。如此費時費事,李思齊總有一天會倦怠,何況他工作幾乎不能停擺,兩頭兼顧并非易事。

但兩個多月了,他只要一出現總是精神采奕奕,未見煩累或不耐。他來時不定,梁茉莉不總是在家,他進出自如,和被姜浩中請托來照顧孩子的娘家遠親福嬸建立了熱絡的關系;梁茉莉卻淡漠如一,若非必要,絕不現身,也不應答,李思齊即便碰了一堆釘子也不介意,保持一貫的開朗,作他的特殊常客。

「我煮了甜湯,待會李先生想喝一點嗎?」福嬸笑間。

「好。」李思齊欣然答應。

「不用了。」梁茉莉一口回絕。

兩人同時應聲,答案各異,福嬸一陣尴尬,幹脆推他們往裏間走。

「先去看弟弟吧,等會再說。」

梁茉莉堅持就近照顧孩子,始終讓孩子睡在身邊。他們放輕腳步,走進梁茉莉卧房,蹑手蹑腳接近床沿,俯視沉睡中的幼兒。梁茉莉甜笑乍現,指腹輕柔縻挲孩子的粉腮,目光柔情似水,與平日的強硬迥異。李思齊目不轉睛凝視她,那是他違已久的溫柔,從前他取之不盡,如今卻得之不易。

梁茉莉感應到了他的注視,擡頭間:「怎麽了?」

他忍不住輕拍她的頭,語帶愛憐:「沒想到小茉莉長這麽大了,要是一開始就知道你就是那個小女孩,一定不會放開你。」

她微扯唇角,拎語應道:「要是當時就知道你日後不會安分,就不會只踢那一腳。」

他們相顧無言,一個懷着尴尬,一個目露輕蔑,過一會,李思齊低聲道:「我承認我處理不良,讓你受罪,但是你不能否認當時我是真心喜歡你才反應過度。」

她歪着頭,思考的表情突然變得柔軟,她低喟道:「你的喜歡太輕層,放棄太容易,你最愛的是你自己,追求女人是你的樂趣,你從未千方百計去愛一個人,讓她快樂。不用解釋,我不是那個年幼無知的小茉莉;也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我視在很好,你就過你的日子吧。你大可放心,這不是八點檔電視劇,我不會在私底下用巫術詛咒你,讓你坐立難安,更不會利用孩子進行二十年複仇計畫。我很樂觀的,我的生話可以重新開始,你也一樣。」

心平氣和說完,她替孩子蓋好被褥,起身離開,他怔了幾秒,立刻從後圈抱住她,脫口而出:「那讓我們童新開始,我會好好愛你,不讓你失望。」

她沉默許久,一動也不動。她閉起了眼,讓這句動人的誓言在枯旱的心田回蕩不已。她的眼睛得到濕潤,她的胸口卻開始酸楚,她說:「可是我累了,沒有餘力再經歷這一切了,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她輕輕解開他纏抱在膀間的雙手,舉步維艱地走出房門。

他該怎麽反應?就此還她歲月靜好的生話?不,她并不了解,他有多折騰一個女人,就有多在乎這個女人。,他的心意已決,就不容輕易撼動,他在心果對她宣示:我可以千方百計地愛你,讓你快樂,我可以。

李思齊有多愛梁茉莉?她感受不出這一點,卻深刻體認另一件更嚴重的事,她的私人領域逐漸被侵犯占領。

起先只是微不足道的改變,李思齊偶爾臨時造訪得太晚,又訂不到屬意的飽店時,便名正言順留宿下來。有一就有二,加上孩子對于家中多個大玩偶反應正面極了,他的注意力又似乎只放在孩子身上,梁茉莉不疑有他,找到新工作的她不常在家,想發表意見時李思齊早已出門趕搭高鐵回臺北。

接着她不經意發觀,原本堆放雜物的客房收拾得一乾二诤,擺放了新訂制的床櫃桌椅,上頭到處散置着李思齊的私人物品,打開衣櫃,赫然是他的換洗衣物和西裝襯衫,顯然進駐良夂。

她狐疑地問福嬸:「李先生最近都住這果?」

「是啊,」福嬸一睑理所當然。「你回來時他已經睡了,你起床時他巳經出門啦。」

「怎麽沒人告訴我?」

「咦!他是孩子的爸爸,不住這裏住哪裏?」福嬸充滿不解。

「但是——」但是什麽?舟車勞頓的他已讓步不少了不是嗎?再堅持他必須外宿飯店是否不近人情?

想不出對策,她悶悶不樂,拿出這個月的家用和薪酬遞給福嬸。「對不起,慢了五天,這家店發薪比較慢。」

「不用了呀,」福嬸連忙推拒。「李先生已經先給三個月了。」

她一時無言,接着探問:「他給您加薪了吧?」

福嬸豪爽地點頭。「是啊,李先生人很大方。」又添了句:「也很有心。」

福嬸自小對梁茉莉兄妹倆很關照,不是見錢眼開之人,可見李思齊籠絡人心自有一套;但福嬸照顧的畢意是他的孩子,提高保姆待遇是身為父親的求好心切,無可非議。

她決定不再過間,她得放更多心思在工作上。新店家人手不足,她有時得兼任助理招待來客,工作量倍增。

這一天她難得提早回家,一進客廳,談笑聲洋溢,李思齊坐在餐桌旁榆快地用餐,見了她若有所思地含笑,福嬸在一旁喂食孩子,孩子見到她,開心地在游戲床內蹦跳,擎高兩手要她舉抱。她将孩子高高撐起逗弄好一會兒,再眉開眼笑地放回床上。福嬸已替她添好飯,催她入座。她和專注打量自己的李思齊互看一眼,不自在地問了句:「你來啦?」

李思齊神色有異。「我住了三天了,你不知道嗎?」

她一睑訝然,為了掩飾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忙低下頭吃飯,猛一瞧,怎麽菜色全變了,幾乎是配合李思齊的嗜好而張羅出的菜。她向來不挑嘴,卻頗不是溢味,連福嬸也想讨他的歡心。

「你騎車嗎?我聽到摩托車聲。」李思齊問。

「不是,是店果的攝影師,他住附近,順道送我回來。」她邊吃邊答。

連綜三天了,無論多晚,一樣的引擎聲,自然一樣的車主,他剛才在窗口張望了一眼,是個男人,頭戴安全帽看不清長相,但身形健碩,聲調活潑輕快,似乎很年輕,這麽殷勤地送一個女人回家,不會只有同事情誼。

「白天呢?你怎麽上班?」他似随口問。

「也是他送——」實問實答得不太對勁,她敏覺地住了口,視線落在碗裏,埋頭吃菜,卻有些食不知味。

他卻轉移了話題:「我今晚得趕回去,接下來有幾天我不能來了,我父親住院了。」

「哦?」她大感意外。「不要緊吧?」

「老毛病了,年紀大了總是撐不太住,我得随時到醫院看看。」

「那就去吧,這果的事你不用擔心。」

他訝異地看她,她口氣放柔,眉間微現隐憂,并未如想象的漠不關心。

「有問題打電話給我。」他不放心地叮咛。

「不會有問題的,有我哥在啊。」她笑。

他差點忘了,她長年與姜浩中相互扶持,沒有他,她一樣可以安然無虞。

沒有他?心頭乍現微刺感。他待福嬸抱走孩子準備沐浴後,啓口問道:「在你心裏,我大不如你哥是吧?」

「我哥?」她擡高濃眉。「你們本來就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他為人謙和,我嫂子婉欣不愛做的事他從不勉強她做;他很少不開心,除非踩了他的底線;他也很負責,婉欣是他的青梅竹馬,他中學時承諾将來要娶她,他真的做到了。」她一口氣說完。

「嗯,所以反過來說,我霸道不講理,老是勉強你做不開心的事;我不負責任,因為從來沒有承諾你未來?」

她咽下一口飯,不安地看着他。「我沒這麽說,不過如果你變得和他一樣,我才覺得有鬼,反正你這副樣子我巳經習憎了。再說,我怎麽想并不童要,你需要取悅的人不是我。」

他正色凝視她。「你的意思是,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不必問過你?」

她稍猶疑,重申一次:「上次不是說過了嗎?你想怎麽做就去做,我不會幹涉你,況且幹涉也沒用啊,你一直都我行我素的不是嗎?」

這可是肺腑之言,她連選擇不看到他的權利都沒有。為了避免不期而遇的驚吓,只好當作他是長住的房客,結果她的公寓簡直成了他的行宮,她剛才進門時注意到了,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将

套沙發換新了,她隐忍着沒發作,可不表示她不為他的行徑傷神。

他傾靠過去,一手擡起她下巴。「別忘記你現在說的一番話,如果你敢反悔,我絕不認帳,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你,我的茉莉。」

這些話似鄭重宣誓,又似玩笑般恐吓,她周身寒毛堅起,瞬時又找不出他話果的蹊跷,她拍落他的手,怏怏地嘟囔:「你這人就是這樣,早對你沒寄望,我才不柏你。」

「最好是不怕。」他快速靠近啄吻她的唇,贊賞地颔首。「我就喜歡你這樣,知道嗎?就這樣,不要把你原來的樣子藏起來,你做什麽我都能接招……」他滿富意味地盯住她,盯得她後縮,她擡手護唇,緊張地閃着眼睫。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後退一點——」她瞪着他。

他高舉兩手,一睑嘻笑。「什麽時候你才會心甘情願再對我撒嬌?」

她奉送他一個白眼,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決心不理踩他的調侃,她沉默進食,但畢意身後有人,沒法氣定神閑。她撐持了一陣,沒聽見動靜,懷着猜疑回頭,偌大客廳竟空無一人,門是虛掩的,李思齊消失了。

「這家夥!」她匆匆跑到門邊張望,靜巷只有三兩行人走動,不見他的蹤影,她恨恨地抱怨:「氣死了,走了也不說一聲。」悻然關上門,她走回餐桌旁,發現沒了食欲,若有所失呆立着。

頃刻間,一雙臂腕從後環抱住她,她被緊攏在男性寬闊的胸懷裏,驚異地作不得聲。

「在找我嗎?你心裏始終還是惦記着我吧?等等,不用回答我一」

李思齊一手貼住她半張的嘴,一手拿出一樣東西,塞進她手心。「優先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考慮三天,我把自己送給你,最好盡快下訂,以免向隅,我可是很槍手的喔。」

她攤開手掌,一只酒紅色絨布小盒,不必掀開,她知道那是什麽。她僵楞許就,垂手拳握住小盒,想回頭,終究提不起勇氣。她聽見他提起行李踏實地走出門的聲響。這次是很确實的,他離開了。

「李思齊,你永遠給我難題……」她無聲喃念,內心深深的悵恨化作新的茫然。

三天了,每一次轉念即失神,每一次手機響便心悸。絨布小盒每天揣在口袋果,她只要伸手構着,眉心褶痕就添深。替孩子洗俗,熱水轉涼亦渾然不覺;她食不下咽,大量喝着不費力氣的各式湯水,她頻繁地咬指甲,萬分希冀能夠偷懶一次略過這項人生的選擇題。

但無論是否做選擇,時間很公平地向前推移。夜深了,店要打烊了,助理送走了最後一對客戶,她收拾了器材,關了燈,忘了和同事說再見,魂不守舍走出大門,有人在走廊下攔住她。

「嗯,你這幾天是怎麽了?」是攝影師小莊,他如常遞給她一頂備用安全帽,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

「沒事。」她接過帽子胡亂戴上,那張充滿陽光的關心笑顏無法給予慰解,她背包背在身後,熟練地跨上後座。

「想不想吃消夜?」小莊回頭問。

「我不餓。」她有氣無力地說。

「你這樣下去不太好喔,餓垮了怎麽辦?」他細心觀察了她幾天,心裏有數她吃了哪些東西。

「不會的,謝謝你。」心內微有歉意。換了新東家,小莊一直對她很友善,從來不掩飾他熱情的天性。

出發前,他突然抓住她兩手交抱在他腰上。「這樣安全點,我不習慣騎太慢。」

她心不在焉,并未堅持回避,輕偎在堅實的寬背上,風馳電掣中,她的思慮沒有空缺過。過了午夜,她的選擇題就消失了。在她還是少女時,李思齊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第一志願;經過了千山萬水,她還能确認這項昔時志願是明智的嗎?

她不自覺騰出一只手往口袋裏摸索,陡地心頭一凜,袋內是空的!

她再換手摸索另一邊口袋,一樣空無一物,她立刻慌急起來,猛拍小莊的背。「停車、停車!我東西掉了!」

小莊緊急路邊煞停,長腿穩健跨地,他莫名回頭。「掉了?什麽東西?」

她下了車,脫下安全帽,低着頭,咬着唇,沿着來時路在路面上搜尋;她睜亮眼,在路燈可及範圍內不放過一石一礫,小莊停妥車,也跟随在後頭尋覓。

「到底在找什麽?」他不解追問,她似乎緊張萬分

「一個紅色小盒子,就這麽大。」她以手指比了個約莫尺寸。

「盒子裏有什麽?」

她沒有回答,睑龐表情卻越來越哭喪。她不停眨着眼讓視線更為清晰,每一次瞥視到仿似的物體便雀躍幾秒,湊近細看又心涼半截。她不畏車輛險險擦身,數度彎腰屈膝橫越馬路,小莊提心吊膽護着她,兩人花了一小時幾乎找谝方才的兩公裏路徑,不幸依舊落空。

不知過了多久,她木然直起腰,倚在橋欄邊,夜風吹亂了她的發,她的眼,她的心,她像被凍壞了般抖着下颚,在小莊不知所措之際,毅然放聲大哭。「我的盒子——」

「你別哭、別哭——」小莊拍着她的肩。「那到底是什麽?我買給你就是啦……」

「完了啦!那是我的求婚戒指啦——」

悲傷欲絕的哭聲回蕩在呼嘯而過的車聲中,午夜十二點零五分,她分不清是失去了戒指,還是她最初最深的愛情注定要放棄,緊守長久的淚水終于在這一次意外裏全然潰堤。

電話鈴聲長驅直入她的夢境,撼醒了她。她十分警醒,伸出一只手臂構着床邊電話,貼近耳畔,同時發現睜不開眼皮,以為是近午陽光太紮眼,試着眨動眼睛才知道是睡前那場嚎哭的後遺症,她的眼皮腫脹不堪。

「玫瑰還是茉莉,快過來,我在等你。」對方輕快的聲音傳來,她努力辨識了好一會,懷疑地問:「明葉?」

「答對了!快過來吧,我梃着大肚子難受得很,我現在一」似乎問了旁人路名,接着對着話筒清晰報出地點。「清楚嗎?」

「清楚。」她坐直身體。「但是你怎麽突然來了?也不說一聲。」

「想看看你嘛!」

她快慰地笑了起來,不再遲疑,跳下床快速梳洗換裝,臉部狀态雖然不良,她毫不在乎,思忖片刻,以電話請了假,穿過客廳時她抱起在地上玩耍的孩子親了又親,正在做編織話的福嬸瞥了她一眼,有些詫異。「你的眼睛——」

「不要緊的,過半日就好了。」她放下孩子,揮手道別。「我出去一會兒。」

「你還沒吃早餐呢。」

「沒關系。」

迫不及待想見杜明葉,像是與過去連系的窗口再做一次顧盼,也像是找到舔舐傷口的角落,她不介意在杜明葉面前釋放自己。

招了計程車趕赴她并不常造訪的地址,她下了車,立刻看見杜明葉在一棵行道樹下朝她揮手。

梁茉莉敞步向前,欣喜展顏,但,慢着!杜明葉身邊有個男人伴着她,仔細打量,并非她丈去唐紹裘,而是李擎,多麽奇異的組合!

她放慢了腳步,不得不心生狐疑,但她一趨近,前方的兩人表情比她更驚奇,他們異口同聲:「你的眼睛——」

腫得似核桃!她頹然地搓搓面頰,開門見山:「你們怎麽遇上的?」

「受邀的啊!」李擎爽氣回答。

「誰邀你了?」她沒好氣。

「我邀的!」

她霍地回頭,李思齊泰然自若站在她身後,眼神堅定。「他們是證人。」

「證人?證明什麽?」一股不祥感臨頭,但她知道杜明葉不會害她,所以更為困惑。她輪流打量他們,三人莫名齊聚一堂,不會是尋她開心。

李擎從公事包裏取出兩份充滿喜氣、一模一樣的紅色硬紙封的文書,展開遞予她。「這是兩份一式的結婚證書,兩位新人和證人都簽名蓋章了,接下來我們就去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梁小姐應該知道現行民法以登記制為有效婚姻,如果您嫌太簡素,你們可以再商量宴客時間

或地點,排場大小我沒意見,重點是——」

「重點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她出言喝止,将手上的證書正反面端詳個仔細,又驚訝又糊塗。「等一下,為什麽上面有我的印章?」

「我刻了一對印章。對了,慎重起見,你還是簽上名吧。」李思齊拿出一支随身鋼筆。

「你在做什麽?我根本沒答應你——」

「沒答應?那這是什麽?」他手指撩起她垂挂在胸口上方的錬墜,迎着陽光,那枚鑲制纖巧的鑽戒熠熠生輝,不容忽視。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因窘迫而脹紅睑。

昨夜她堅不放棄,執拗地摸黑在那條路徑來回尋找,終于在心灰意冷準備報警協尋前,萬分僥幸地在路邊草叢中發現了那只盒子。她驚魂未定,為免再度上演失蹤記,搞得自己魂飛魄散,索性将戒指挂在頸煉上。

「不管是哪樣,它都在你身上了,快簽吧。」李思齊像催促客戶簽約般顯得正經不已。

「哪有這樣的——」她一面跺腳,一面看着杜明葉。「你也跟着他們辦家家酒?」

「不是家家酒,這是最好的結果了。老板是真心的,你該給他一次機會,你們都有孩子了,這不是名正言順嗎」杜明葉一手挺着腰後,吃力地說着。

「明葉,你該知道我的想法,重點是——」

「重點是請讓我說完,」李擎嚴肅地插話:「這是為了保障孩子的杈益,孩子姓李,才好讓思齊做任何安排,否則是站不住腳的,這是做父親的一番心意,梁小姐不該只顧及自己的感覺,他有一半的權利。」

「你食言,你說不會勉強孩子姓李的!」她怒不可遏地瞪着李思齊。

「我沒食言,你不是說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不必問過你嗎?」

「你曲解我——」

「我哪果曲解你了?愛就爰了,就當你再賭一次好了,何必畏畏縮縮?」

「誰畏縮了!就是不想讓你如意——」

「如意?你這幾個月還不夠令我難受?不,不只這幾個月,從遇到你之後你一直讓我難受,就你敢這樣對我——」

「你敢和我比難受?你想過一個女人在下雪天獨自開車到醫院裏生孩子的感受嗎?」

「拜托你們快一點,我肚子不太舒服。」杜明葉捧着肚子皺起眉頭。

「拜托辦一辦吧,別讓我白跑一趟。」

「沒錯,」李擎跟着幫腔:「你就答應吧,不過是個儀式,你要是不想理他,他又能奈你何?總是讓孩子有個名正言順的爸爸,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梁茉莉咬牙看着一行三人,強烈地感到被趕鴨子上架。她怨嗔李思齊,再惶憂地望着杜明葉,心頭無限掙紮。難道直的沒有人能明白,她要的不是名義上的婚姻,而是全心全意的愛?孩子和她的愛情是獨立存在的,她并不以孩子莸得男人的憐惜和關注,這樣單純的要求為何難以被理解?

「我沒帶身分證,今天不行。」她找到了萬無一失的推辭。

「放心,證件都在我這兒了,不必麻煩。」李擎一一取出證件。

「這是怎麽回事?」她驚呼。

「你不是說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不必問過你嗎?」李思齊笑。

她氣急敗壞。「你又來了!我可沒讓你去偷——」

「何必偷?福嬸親自交給我的。」

「你們——竟然背地裏串通——」

「這是權宜之計,你不是希望我千方百計去愛你?」

「拜托回家再吵,我受不了啦!」杜明葉煩惱地攤攤手。「老板,你就不會哄哄她,你對女人不是很行?」

「你過來。」李思齊将梁茉莉一把扯到幾步遠外,俯對她,沉而有力道:「我知道你在沈家多年來見多識廣,不會輕層相信男人的誓言;但你哥對感情始終如一的忠誠又給了你希望,讓你不輕言放棄對感情的純粹要求。你猶豫再三,是因為我讓你徹底失望過,如果我告訴你我願意和你一起努力走下去,你能不能稍微給自己一點信心?我們都會犯錯,卻不該裹足不前。對不起,讓你等這麽久,但是我真的愛你……」他揚起唇角,神情溫柔又鄭童。「就愛你。」

她半張嘴怔楞良久,想說什麽又晃了神,到嘴邊的話立刻散逸,她抿了抿幹燥的唇,然後迸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我現在很難看,咋天哭太久……」

「沒關系,在你小時候我就知道了。你長大後,一定讓男人難以忘懷,不管你美不美。」他食指劃過她眼角的濡濕。「走吧,別讓明葉耽擱太久。」

她望向杜明葉,對方朝她鼓勵地笑開,陽光下,那笑容閃着輝芒,充滿了深切的祝福。

她默然垂睫,再擡頭時,優戚的眉目釋出淺淺笑意,終于點了頭。

就這樣,梁茉莉莫名其妙結了婚,沒有宴客,沒有世紀婚禮。

她搬回了臺北,帶着孩子和福嬸住進了那處空置巳久的富所,回到了以前的婚紗店,繼續工作,繼續從前的生話。至于李思齊,雖然不太滿意梁茉莉不再把他視為生話重心,但既然框住她的目的達到了,其餘細節他相信可以慢慢「改良」以達到全盤符合他的理想。

李思齊得意非凡地表達他的感想:「這樣很好。我讨厭婚禮,你知道嗎?那根本是騙人的玩意,我們要不要在一起,幹別人什麽事?我更讨厭拍照,沒有比這更轎情的事了。欸,你是攝影師,不會想要拍個過瘾吧?」

這點他倒是一以貫之,她十二歲那年就聽過他這番論調,并且記得非常清楚,他因此吃了一頓排頭,還挨了一記耳光。

她若有所思地淺笑以對。「怎麽會?」

「你真這麽想?」他認真端詳她,女人多半口是心非。

她對排場一向不信任也缺乏興致,更沒有招來來豔羨目光的企圖,所以并未予以反唇相譏,她順從附和道:「是沒什麽意思啊,我也覺得不必到處公告,我們心裏明白就好,所以我還沒和同事說這件事,你也不必張揚,低調有低調的好處,哪天你另有所好,就不必費盡口舌逢人解釋一番,對吧?」

他瞟她一眼。「怎麽我覺得這話有玄機?等一下,」他嗅出不對勁的意味。「你沒讓同事知道你結了婚?」

她點點頭。「嗯,沒有必要啊,要解釋一誰太麻煩了,突然迸出來一個老公和小孩,不是吓壞人?」

他蹙起眉,斟酌片刻。「哪果麻煩了?你不說才麻煩,老給別人無限希望,制造問題。」

「怎麽擔心起我來了?我很有分寸的,至少和你比起來。」她挑眉。

「我擔心的是別人。」他語氣輕松,卻斂起笑意。

「你想太多了,我就不擔心你啊。」她聳肩。「反正擔心也沒用。」

他突然不說話了,盯着她許夂。幾天後,在難得共進晚餐的時刻遞給她一張請柬,平靜地說:「你看一看,這張樣式如何?我想就請二十桌吧,足夠公告諸親友了。我爸媽那兒我來負責解釋,只是這個婚先斬後奏,我的耳根大概有半年不得清靜了。」

她托着腮,反複看着請柬樣式和內容,老半天不作聲,面無表情。他一顆心懸着,安慰道:「你放心,有這個孩子,他們再不滿意也得埋單,不會為難你的。」

她似笑非笑。「唔,公告諸親友……我怎麽好意思讓你行情變差呢?」

他湊上前,捏住她下巴。「不必客氣,只要你投桃報李,對我熱情一點。還有,可不可以讓孩子跟着福嬸睡?我做單身漢很久了吧?」

「我們之間怎麽能這樣交換條件呢?」她眨着晶黑大眼笑。「我在加拿大努力打工存機票錢的時候,可沒奢望過日後你會喜歡上我。」

他啞口無言,怎麽篡都是他理虧。

這張請柬果真投下不小震撼彈,他不單公開已婚身分,連孩子都有了。親近的好友了解他的個性,并不感意外;可他的父親卻險些舊疾複發,母親吃驚得無以複加。兩老不是沒有預感依照李思齊的行事風格絕不會讓他們下半輩子好過,但以這種跳拍方式完成人生大事卻非老派的兩人所能想象,想發威又不知從何發起,悶氣生了兩天。李思齊氣定神閑地偕妻攜子上門,當孩子搖搖晃晃地朝兩老走過去,他們楞了好一會,屈蹲老身端詳小小嫩稚面孔,忍不住張開雙臂摟住孩子,沒有多餘的第二句話。

宴客如期舉行,因為只重點式邀請親朋好友,場面溫馨歡樂。梁茉莉難得盛裝出席,昔日玫瑰的豔光重現,她整晚噙着微笑,倚在李思齊身畔不多言,盡顯大家圉秀豐采。李思齊目光不時投注在她身上,得空時以極輕耳語對她道:「我雖然很欣賞你現在的模樣,不過玫瑰有玫瑰的優點,起碼平時嬌柔多了,即使任性,也絕不會對我動粗。你瞧瞧這些人,他們哪裏想象得到你剽悍起來的樣子,還不讓我這個老公随時一親芳澤,這告訴世人,千萬別輕層相信眼睛所見。」

「說得很對,」她媚眼瞧他。「他們的确想象不到,我會喜歡一個不安分的男人這麽多年,苦頭勝過甜蜜,回想起來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線。」

他還能說什麽呢?這将會是他未來的婚姻生話。他的妻子不會太溫柔,他再也不能全然掌控她,這樣的關系有點挑戰,有點不确寶,但也含着幾分溫暖,幾分踏實。

當晚宴席圓滿結束,歸家後,他老實走回自己的個人睡房,更友梳洗,準備就寝。踏出浴室,竟不期然看見一道善麗的風景,梁芙莉不知何時倚門而立,脂粉洗盡,長發垂栊肩上,僅着一襲單薄的睡友,夜燈映照下,誘人的曲線若隐若現。她微低首,甜笑凝望他,像她成年後他第一次調見她時的嬌俏模樣,一朵令他怦然心動的昔日玫瑰,他目不轉睛好一會兒,不太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李思齊,我愛你。」她以清晰明亮的嗓音說着。

他仰頭朗笑,大步走過去摟她入懷。他确實相信,他懷抱着無庸置疑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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