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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雁皓軒的濕疹反覆發作,那瓶號稱宮廷御醫為他調制的獨門秘方藥膏,並沒有起什麼作用。
稱心記得,她小時候也生過類似的疹子,娘親用甘石磨成粉末涂在她的發疹處,不久就痊癒了。
不過在沛國,甘石並沒歸于藥材一類,稱心在靜和莊的假山下見過幾塊,許是園中工匠們順手扔在那兒的,可見它是連砌假山都遭嫌棄的東西。
她偷偷把花園里那幾塊甘石拾了起來,磨成粉末,又添加幾味藥材,最後制成水劑讓雁皓軒使用。
沒幾日,雁皓軒的疹子復發情況竟被控制住了,且甘石涂在皮膚上,像是抹了水粉一般,能遮掉些疹印,維持美貌,讓他加倍的歡喜。
近來他對她的態度也好了些,許是病中無聊的緣故,又只有她一人在身旁伺候,對她的依賴心漸起,雖然老是罵她笨手笨腳的,卻也總是主動找她說說笑笑。對此,她倒也沒有受寵若驚,只覺得實在有些疲憊,因為要陪他聊天,讓她晚上總是睡不飽。
這天夜里,雁皓軒卻出乎意料地允許她早些回房歇息,說他現在身上已經不再痛癢難耐,她也可以偷懶了。
這突如其來的天大恩賜倒讓稱心有些疑心,總覺得他有什麼秘密瞞著她似的,但嘴上無法打听,只好待到夜深人靜時,她再悄悄地爬起床,溜回雁皓軒的寢閣,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守夜的下人已經瞌睡過去,寢閣燃著微微的燈光。
稱心輕手輕腳的靠近窗前,忽然,她听到里面傳來低低的聲音,她一驚,立刻悄悄的捅破窗戶紙眯著眼往里瞧去,就見雁皓軒正斜靠在椅上,他面前竟跪著一個黑衣人。
「少主,」黑衣人語氣恭敬,「周國傳來消息,呼蘭拓病重,現在是我們反攻的好時機啊!」
呼蘭拓?!稱心心髒猛然顫動,因為她听到了這個讓她覺得快窒息的名字。
「少主!」黑衣人見雁皓軒沒有回答,語氣著急的道︰「少主,你要快拿主意啊!」
雁皓軒依舊沉默著,半晌之後才開口,「姑姑從小教我要放棄執著,為百姓多考慮,我怎能不受教?」
「公主她如今已是沛國王妃,過的是舒坦的日子,自然是不希望再卷入戰爭,」黑衣人忿忿地道,「但她不該這樣阻止少主,畢竟少主你身負重任……」
「我是個沒什麼出息的人,」雁皓軒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況且最近身上也不太舒適,更不想為前塵舊事去操什麼心。」
「少主,你能瞞得過王妃,卻瞞不過屬下,」黑衣人連忙道,「屬下知道少主一直在偷偷習武,書齋里的暗格還藏著幾大卷軍政要策,少主的鴻鵠之志尚在!」
稱心听著,不由得一驚。
她在書齋當值這麼久,居然沒發現暗藏玄機,看來雁皓軒並非如她所想的那般不求上進,他平素頑劣的外表難道只是偽裝?
借借燭光,稱心端詳著雁皓軒那張被黑暗吞沒了一半的臉,只覺得彷佛與平日頗有些不同,美顏失去了溫暖與舒展,變得肅殺而陰冷。
「少主,你也知道屬下們為了這一天,已經苦苦等待了十多年了,」黑衣人情緒激動,「若少主就此放棄,屬下立刻在此自刎!」黑衣人說著,當即抽出佩劍架在自己脖子上。
雁皓軒神情微動,看得出他是在意這個屬下的,然而他的身子依舊不動,不打算因威脅便就此妥協。
黑衣人加強手上的力道,讓脖上滲出鮮紅的血來,一滴、兩滴,落在光潔的地面上。
「尉遲,」雁皓軒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你何苦如此?我也知道,你們這些年來忠心耿耿,為了我,不惜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與妻小離別。但我自小受姑姑的養育之恩,實在不忍傷她的心,況且當年姑父為了救我出囹圄,以沛國邊關之利與那呼蘭拓做了交換,我只怕答應了你,會給沛國帶來麻煩……」
「屬下也沒有辦法,若少主不答應,屬下一干人等也無顏活在這世上,只怕到了地府,也無顏去見……去見……」
他脖子上的傷痕越來越深,皮開肉綻的,只怕是再深一分,便要傷及動脈。
稱心在窗外听著,雖沒听清楚全部詳情,但也猜到了大半,這雙方僵持不下,只怕會鬧成慘劇,于是她急中生智,忽然提聲大喊道︰「少主!少主……」
屋內兩人皆是一怔,顯然沒料到在這夜深人靜之際,竟會有人過來。
「少主,我是稱心……」她的嗓音越揚越高,「我好像掉了些東西在你房里!少主,少主,你睡了嗎?我可以進來嗎?」
雁皓軒給黑衣人使了眼色,黑衣人終于被迫收了劍,匆匆打開另一面的窗,飛躍而去,彷佛一只消失在夜色中的大鳥。
見到黑衣人離開的蹤影,稱心這才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她在書齋當值的時候,曾疑心窗外有鬼,現在看來,那「鬼」便是這個黑衣人吧?那一天想必也是雁皓軒密會此黑衣人的日子。
「少主、少主,你睡了嗎?」稱心繼續裝模作樣的大喊道。
「听見了,別瞎嚷嚷。」雁皓軒清冷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稱心理了理發絲後,推門而入,堆起一張笑臉,給依舊斜坐在椅子上的雁皓軒請安行禮。
「少主,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啊?」她小心翼翼地道,「打擾少主了。」
「何事?」他淡淡地問。
「奴婢掉了支簪子,想來想去,白天奴婢也只有在少主這里待過,所以才冒昧過來尋一尋。」稱心回答著。
「什麼簪子這麼寶貝?」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一眼便識破了她的謊言,「你這丫頭平素也不是這麼在意打扮的人啊。」
「是奴婢的娘留給奴婢的,」稱心鎮定心緒的說道,「若是別的簪子,倒也罷了。」
「什麼樣式的簪子?」他故意刁難的問,「或許我見過,你說說看。」
「不過是一支普通的素銀簪子,」稱心語氣平穩的回答,「但對奴婢來說,卻是一個念想。」
「好吧,你找找吧。」他側了側身,暫時放過她不再逼問。
稱心佯裝在屋里仔仔細細的找了一回,眼楮盯著地面瞧,腦子里卻是一片混亂,只想趕快把這出戲演完,別讓自己難以月兌身。
一會兒之後,她稟報道︰「回少主,奴婢已經找過了,但屋里都找不到,奴婢想或許是掉在院子里了,此刻夜深,奴婢就先回去了,明早再找。」
「你也知道此刻夜深了嗎?」他嘴角輕挑,再度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你這丫頭一向守規矩,怎麼方才會在我屋外大呼小叫的?既是明早再做也可以的事,為何非得現在做?」
「奴婢……因為娘親給奴婢的念想不見了,所以一時著急沒有多想……」她語氣有些囁嚅。
「這不太像你的性子,」他打斷她的話,「平素就算再急,你也是個性子膽大沉穩的。」
「奴婢的性子哪有膽大沉穩?」她順口接話,「上次少主還笑話奴婢怕鬼呢……」
「哦,對了,我倒是想起來了,上次在書齋里,你以為鬧鬼,」他忽然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那麼這一次呢?你不會又以為鬧鬼了吧?」
「啊?」她假裝听不懂。他會這麼問,是猜到她站在窗外偷听嗎?!
「我倒是覺得奇怪,你既然這麼怕鬼,到了晚上應該要躲在被窩里才對,為何會走夜路來這?就算是要找重要的簪子,也不用急于一時,再過幾個時辰天色就亮了,再找也不遲。打擾主子可是大罪,你卻寧願冒犯而來,為的是什麼?另外,你就不怕我已經歇下,白走一趟的再模黑回去?」
「嗄?!」稱心真希望自己此刻真的耳背。
「難道是替我解圍?」他突然露出淺笑,笑容里卻有一種肅然可怖的神情,「怕本少主被鬼抓走?」
今夜的他,確實不像平素的他,平素的他總是嘻嘻哈哈的,但今天,他難得如此正經。
「少主不是說世上沒鬼嗎?」稱心跟他打著馬虎眼,「怎麼今晚做此鬼神之說?奴婢著實不太明白。夜深了,少主早些歇息吧,」
「方才你找了半晌,有看見地上有什麼嗎?」
「啊……什麼也沒有啊。」他什麼意思?稱心不解他為何這麼問。
「這地上的血,你沒瞧見?」他故意揚高聲音嚇她一跳。
「啊!天啊……這……少主你流血了?」她今晚說了多少個「啊」了,她已經記不清了,現在她最想的是離開此地。
「你盯著地板找了這麼久,卻瞧不見地上的血,這說明什麼?」他沉聲道,「說明你是故意視而不見!」
的確,她沒什麼當細作的經驗,顧了這頭,就顧不到那頭,憑他的精明,怕是早就把她看穿一萬遍了。
「明兒個你去帳房領兩百兩銀子吧。」他出乎意料地道。
不明白他為何話題說到銀子上頭,「領銀子?」她怔住。
「算是你回家的盤纏。」他聲音冷然。
「什麼?!」
就這樣,冷不防地宣布了她的死刑?所以他也不打算問問她的來歷,問問她方才到底听到了什麼,若是細作,潛入這莊中到底有何意圖嗎?
就這樣,一句話就把她打發了?
看著不再看她一眼的雁皓軒,稱心傻在當場。
稱心站在大日頭底下,靜和莊里的幾個大丫鬟立在台階上,皆冷冷地瞧著她。
「幾位姊姊,還請通傳一聲,」稱心低聲下氣地道,「今日我要離莊了,想與少主道個別。」
幾個大丫鬟誰也不言語,一臉冷淡的神情。
稱心內心一嘆,看來是沒人要替她通傳了。
這莊中的丫鬟,即使苦熬多年做了一等大丫鬟,平素在雁皓軒寢閣也只是輪流值守,從沒有誰像稱心一般,單獨服侍雁皓軒半個多月。
莊中早已私語紛紛,說是雁皓軒情竇初開,看上這個也不知從哪里來的稱心,至于她到底撞了什麼大運能得少主青睞,大家都一頭霧水。
不過,伴少主如伴虎,昨日雁皓軒忽然傳令,讓稱心收拾東西走人,莊內丫鬟們皆大歡喜,恨不得她連夜就卷包袱滾蛋。
所以她此刻站在這里求見雁皓軒,又會有哪個丫鬟樂意替她通傳呢?
「你還是快走吧,」終于,為首的丫鬟發話了,「少主在午睡,也不知何時才會起身,這日頭這般毒辣,你被曬昏了就別怪我沒提醒你。」
「咱們少主的脾氣你也知道,」另一個丫鬟緊接著道,「從前也不知有多少丫鬟無緣無故便被少主打發了,也不見別人像你這般痴纏,少主待你已經夠仁厚了,多添了一百兩銀子送你還鄉,你還不知足?」
現在她終于明白那些丫鬟無故被打發的原因了,想來也不是雁皓軒真的脾氣古怪,而是那些丫鬟或多或少撞見了那黑衣人,為了以防萬一,雁皓軒只得將她們遣走。
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要有人長久地待在他身邊伺候,待得越久,越有可能窺悉他的秘密,所以無論丫鬟們是否犯錯,都得定期打發。
「無論如何,我都要再見少主一面,」稱心堅持,「少主若不出現,我便站在這里等著。」
大丫鬟們相視一眼,心下想著她定是魔怔了,從前也有很多女子為了少主瘋狂,她們早已見怪不怪,于是也懶得再理稱心,由她站在雁皓軒院落門前的台階下。
稱心自認吃過些苦頭,覺得在太陽底下站一站也不礙事,誰知這兩年來她享了些福,身體被養懶了,倒不如從前,不過才一個時辰過去,她就汗流浹背還隱隱覺得頭暈。
她的身子開始搖搖晃晃的,腳下也有些不穩,突然一個踉蹌,她跪倒在地。
一雙繡滿金色雲紋的靴子踱到她的面前來,稱心緩緩抬起頭,看見雁皓軒不知何時如從天而降般,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你怎麼還在這里?」他的語氣里似乎有些不耐煩,「還沒去收拾東西嗎?」
看見雁皓軒,稱心忍著頭暈、強撐住身子說︰「少主……奴婢無家可歸,還請少主不要打發奴婢。」好不容易混進靜和莊,她不想這樣半途而廢。
「莊戶人家一年不過只二十兩銀子的花銷,給了你兩百兩,也夠你花上個十年八年了。」他表情冷酷地道,「就算無家可歸,那又怎樣?」
「那十年八年以後呢?」她厚著臉皮說,「奴婢豈不是還是會餓死?」
「坐吃山空當然會餓死,而且你這話說得奇怪,難道我靜和莊要養你一輩子?」雁皓軒挑眉反問。不在靜和莊當丫鬟,是不會去別的地方當丫鬟嗎?
「奴婢想留下來,盡己所能留一輩子,這樣就能吃莊中一輩子的俸銀了。」她坦白得有點過分。
「哦,你有何本領,能在我莊中待一輩子?」他語氣中滿是嘲諷。
「奴婢……」稱心快速思考後說︰「奴婢可以替少主打理書齋,少主不是夸過奴婢懂行嗎?」
「從前沒有你,我那書齋也是好好的。」他不為所動。
「奴婢還可以每日替少主挽發,」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只希冀他能留下她,「少主不是說,奴婢挽發俐落嗎?」
他那一頭長發,又順又滑,像一汪握不住的流水,別的丫鬟總要挽個七八遍才能挽好,稱心卻能一遍就搞定,想來是她特別手巧。
「可是也扯得我頭皮生疼。」他不以為然地道。
「對了,奴婢還可以為少主配藥,」說到這個,稱心來了精神,「少主不是說過,奴婢配的獨門藥方最能治療你的濕疹嗎?」
「可惜我現在已經好了。」他攤了攤手,「說來說去,你到底有何重要之處,值得本少主非留你不可?」
的確,她並不重要,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他心如鐵石再加上見慣了世面,想來也不會把她放在眼里。
稱心一時語塞,彷佛再也找不到借口了。
她抬眸凝望著雁皓軒,陽光從他頭頂上直射下來,刺目的照得她淚水都快要流出來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在做垂死掙扎。
「少主!」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只見董嬤嬤從遠處匆匆而來。
對了,她怎麼沒想到要求求董嬤嬤呢,當初也是得了董嬤嬤的引薦,她才有機會留下來的。此刻,稱心如遇救兵,迫切的目光緊盯著董嬤嬤的身影。
「老奴給少主請安。」董嬤嬤來到雁皓軒面前,依例行禮。
「怎麼,董嬤嬤不會是來為這個丫頭求情的吧?」他淡然一笑,「若果真如此,我倒懷疑她真是你家親戚了。」
「少主,老奴是來稟報的,」董嬤嬤就事論事的說,「凌霄閣的花開得越來越不好了。」
「怎麼?」雁皓軒濃眉一蹙,「還沒找到那花的病因?」
「老爺子臨走時曾交代一個丫鬟幫忙看著,可這半個月來,那丫鬟也不盡責,」董嬤嬤看了稱心一眼,「方才老爺子派人來問起此事。」
稱心一驚,突然想起自己答應過黃爺爺要去照顧那些花兒,可是這半個月來光是顧著照顧雁皓軒的身子就覺得時間不夠用了,只得暫時把那花兒的事放在一邊,沒想到這一放,便給忘了!
「哪個丫鬟這樣大膽?」雁皓軒怒道,「把她給我叫過來!」
「近在眼前。」董嬤嬤指著稱心。
「什麼?!」他有些難以置信,目光落回在稱心身上,「你?」
「少主……」稱心支支吾吾地說,「奴婢是答應過黃爺爺……可是近來少主身子不好,奴婢無暇去凌霄閣……」濕疹一事不好讓第三人知曉。
「黃爺爺?!」對于這個稱呼,雁皓軒大感意外,「是誰允許你這樣叫的?!」
「是黃爺爺自己。」她一臉茫然,「怎麼?奴婢叫錯了嗎?黃爺爺不是這莊子的大總管嗎?」
「大總管?」他一愣,隨後忍不住大笑起來,怒氣在這笑聲中似乎沖散了不少,「是誰告訴你他是大總管的?」
「奴婢這樣說,黃爺爺也沒有否認。」她咬咬唇,也不知自己哪里說錯了,可別因為這樣就生氣到怒極反笑啊,黃爺爺可是她的救命稻草。
「老爺子方才傳話來說,稱心這丫頭他看著頗為可愛,假如一時沒盡職,還請少主不要對她大加責難,年輕人改過就好。」董嬤嬤再道。
雁皓軒又是一怔,隨後便是笑聲不止,最後似乎笑累了,才道︰「看來這丫頭我還打發不得了?也罷,老爺子既然開了口,總要听听他的話,免得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她可以留下來了?想不到黃爺爺有這麼大的面子,彷佛雁皓軒還有點怕他,真是多虧了她找到這座靠山!稱心胸中一陣雀躍,卻不得不先按捺住情緒。
「從今以後,你就去凌霄閣當值吧。」雁皓軒恢復了冷淡語氣,對她睨了一眼,「別再到我房里來了。」
她能留下來了?!終于能留下來了……只是被罰去顧花守院子,是否就再也不能近他的身了?
算了,無論如何先留下來再說,留下來才會有希望。
在凌霄閣待了半個月,稱心真的再也沒見過雁皓軒,如今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花奴,每日的活計就是看護那些寶貝的凌霄花,而倒楣的是,她始終沒有找出花的病因。
前兩天,花兒發了些女敕芽,她本來很是歡喜,但隔天再一看,女敕芽竟沒了。
是被什麼給咬了呢?她真後悔自己夜里沒能一直守在花兒身邊,讓它們遭此橫禍。說到底,還是她失職了。
凌霄閣很寂靜,除了她,每天只有幾個負責打掃的老僕,她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呆呆地望著被院牆圍繞的四角天空,她就像一株被遺忘的小草,幸好夏日的天空是漂亮的藍色,流雲逸彩,否則只怕會更加枯燥無聊吧?
然而這一天,出乎意料地,董嬤嬤帶來了一大堆奴婢,還從庫房里搬來大大小小的擺設,將凌霄閣極盡奢華地打點起來,讓她听到了久違的人群熙攘之聲。
「董嬤嬤,」稱心依禮上前問安,滿眼透著好奇,「這是怎麼回事?」
「這兒得收拾出來,過兩日有客要住。」董嬤嬤淡淡的說道。
「住在這里?」稱心有些吃驚,「我還以為……這是王妃從前的住處,不會被當做客房呢。」況且,這也是阮太妃的舊居。
「王妃特意從南邊寫信來,說要如此安排。來客是個極尊貴的人物,所以不能怠慢,讓對方入住凌霄閣,也是表示一種尊敬。」
「哦。」稱心有點明白了,「但不知是哪位貴客?我一直在這院中當值,到時候要不要回避?」
「少主正喚你去呢,是為了要跟你說這件事。」董嬤嬤語氣和表情依舊不變。
「少主喚我?」天啊,他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嗎?
稱心心中一陣驚喜,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般歡喜。
按理說,他不見她,她實在犯不著像思念情郎一樣盼著他能想起自己,但也許是凌霄閣真是太過無聊,她的確很想回到他的身邊。
「少主在書齋呢,你快去吧。」董嬤嬤催著。
「好!」稱心笑容涌上臉頰,扭頭就跑。
她知道,自己太過心急了一些,雁皓軒喚她,她也不必跟趕著投胎一樣去見他,可是她的腳步就是止不住啊。
一路奔過抄手游廊,躍出院門,繞上花徑,她只覺得自己跑得氣喘吁吁的。
「你們听說了嗎?這一次可是王妃親自安排的……」忽然,她听到兩個小丫鬟的聲音。
聲音是從樹叢的那邊傳過來的,一如既往的,這莊中若有什麼不尋常的事,便會有人在背後議論紛紛。
稱心忍不住停下步子,順便調整氣息,她好奇的想听听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因為她自己也是個愛打听的。
「這說明來客是王妃極為看重的人物。說不定這一次咱們少主真要娶媳婦了!」
媳婦?稱心一怔。
「這些年來,王妃明里暗里也不知介紹了多少名門千金給少主,若沛國有適齡的公主,說不定少主就被拉去當駙馬了,偏巧少主是個怪脾氣的,又眼高于頂,九天仙女下凡他估計也看不上。」
「可不是,眼看少主都二十五了,還沒娶親,這一回王妃大概是急了,所以才把凌霄閣騰出來,叫少主親自迎接這位貴客。」
「這不是明擺了嗎,王爺和王妃都不在府里,單叫少主獨自來待客,還說這位貴客要住上好一陣子呢,這不是撮合他倆是什麼?」說著,丫鬟咯咯咯的小聲笑了起來。
兩個丫鬟一陣笑的相偕離去,稱心從樹叢後方走出來,心下頓時明白。
原來如此啊,這位要入住凌霄閣的貴客,就是王妃安排給雁皓軒的未來媳婦?怪不得如此大費周章。
也不知是哪個公侯家的小姐,模樣如何,但既然是王妃相中的人選,想必不會差到哪里去。
稱心倒盼著對方是只母夜叉,能把雁皓軒折磨得半死,那就有好戲看了。但王妃辦事妥當,這種可能性不大,她只能想想過干癮。
三步並做兩步,她來到書齋外,守門的侍衛沒有攔她,看來雁皓軒的確是在等她,但一推開門,她還是愣住了。
書齋里,平素擺著奇珍異寶的地方,現在滿滿的都是畫卷,其中有幾幅還歪歪斜斜地攤開來,清一色都是簪花撲蝶仕女圖。
「愣在那兒干什麼?過來倒茶。」雁皓軒正提筆在案上寫著什麼,見她來了,那語氣倒不像許久不見,彷佛方才還喚過她干活。
「少主……」稱心心中有些忐忑,猜不出他急召她的意圖,總不會是讓她去伺候那位貴客吧?
「你眼珠子亂轉,是在四處打量什麼?」他發現她有點不專心。
「奴婢……奴婢好久沒來書齋了,發現這里有點不太一樣了。」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哪里不一樣?」
「呃……擺滿了仕女圖,像皇宮選秀似的。」她直言。
「你錯了,就是皇宮選秀也沒這麼熱鬧。」雁皓軒大言不慚的說,「每年此時,我這書齋里都這樣,四海之內,但凡有點姿色的女子便會將她們肖像送給我,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托關系,生怕本少主看不到。」
「啊?」她好一陣疑惑,若說雁皓軒是個乘龍快婿的人選不假,但這般熱鬧,也不太至于吧。
「沒听說過『美人榜』嗎?」他卻忽然朝她眨眨眼楮。
美人榜?
霎時她明白了。話說阮太妃的父親,也就是長祁王爺的外祖父,某日閑著無聊,便把天下他認識的美人排了一個榜,這本是文人騷客的無聊游戲,誰知榜中一個浣紗女竟成為沛國的皇後,從此以後美人榜便名揚四海。
這就像是月下老人的姻緣冊子般,女子上榜,希望得男子矚目;男子看榜,為著尋覓自己心儀的女子,所謂「尋遍天涯覓芳草,不如美人榜中求」,正是如此。
長祁王爺的外祖父歸天後,撰寫美人榜的職責便落到了長祁王爺身上,他化為「阮七公子」,若干年來寫過若干榜冊,其中成就了兩對最著名的姻緣︰一對是當今的沛帝斯寰平與沛後張紫 ,另一對便是昔日雅國的公主雁雙翎與他自己。
從此以後,美人榜的名聲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下女子若不上榜,彷佛就嫁不出去了一般,哭著鬧著傾家蕩產也要上榜。
「所以長祁王爺又要撰寫美人榜了嗎?」稱心興奮地問。
「錯了,不是姑父寫的,」雁皓軒悠悠地答著,「是我來寫。」
「什麼?!」她瞪大眼楮,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姑父這麼忙,要替皇上在南邊辦事,哪里得空?」雁皓軒一臉她真傻的道,「其實這兩年,都是我代姑父寫的。」
天啊,好驚悚的秘密!這個毛頭小伙子,他到底懂不懂啊?若是評選胡亂不公,豈不是要耽誤許多閨閣女子的終身大事?
「少主這般年輕,對世間女子想來不會太過熟知,」她咳嗽一聲,想給他提個醒,「還是等王爺得了空閑,讓他親自主筆的好,以免出了什麼差錯。」
「我姑父撰寫美人榜的時候,也不過如我一般大,也不見他出過什麼差錯,」雁皓軒不以為然,「就算他是隨手一寫,也造就了與我姑姑的絕世姻緣。對了,還有聖上與皇後娘娘的,所以說姻緣天注定,世人對美人榜只是迷信而已。」
唉,他果然是個沒出息的家伙,連寫個榜都是這般輕慢的態度。
「此次入住凌霄閣的客人,也是為了這榜而來。」雁皓軒忽然說道。
「什麼?」不是說是王妃相中要給他的媳婦嗎?
「本少主心腸好,特意預告你一聲,見了那凌霄閣的客人你得繞道走,以免她找你的麻煩。」雁皓軒好心的道。
「我?」稱心大為迷惑,「那位貴客認識我?」
「認得,上次咱們差點還跟她吵起來……不,打起來呢。」雁皓軒假意的嘆了一口氣。
「究竟是哪位?」她抓破腦袋也想不起來。
「長信郡主。」他的回答石破天驚。
稱心差點兒摔到地上,整個人呆若木雞。
天啊,真的來了一只母夜叉,她真不該詛咒雁皓軒的,若真撞上那位郡主,恐怕她自己也會受連累,她還要長期在靜和莊待下去啊!
「少……少主……」稱心結結巴巴地道,「你確定……長信郡主是為了美人榜而來?」
「不然呢?」他反問。
他是裝傻還是真的被蒙在鼓里?那母夜叉也許就是他親愛的姑姑給他相中的媳婦啊!
稱心忽然對雁皓軒產生了萬般同情,感慨月老大概是在牽紅線的時候打了個瞌睡,竟鬧出這筆糊涂帳。
第4章(1)
長信郡主斯綺羅,終于來了。
斯綺羅果然挑剔,一進凌霄閣的大門,就指著那紅牆綠瓦說,她不喜歡這里的顏色。這個院子太妃住過、王妃住過,都不曾說有什麼不好,偏偏她挑三揀四的,當真勇敢。
雁皓軒在棲雲亭設宴款待她。
他手里搖著一把墨扇,一襲雨過天青色的長衫把他的俊顏襯得更加出色,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彷佛是想給斯綺羅一個下馬威,以報當日在寶積軒里的奪愛之仇。在他的預計里,斯綺羅見了他一定會大吃一驚,而後羞愧難當、後悔不已,接著是進退兩難,總之她一定會出個大洋相。
然而斯綺羅款步搖晃著頭上一支及肩的金釵,氣定神閑地來到他面前,然後款款的對他施了禮,似乎早已知曉他是誰。
「雁少主,」斯綺羅語氣清清淡淡的說,「又見面了。」
雁皓軒一怔,笑容開始有些不自在,「怎麼,郡主認識在下?」
「那日在寶積軒里,咱們不是才見過嗎?雁少主真是貴人多忘事。」她的語氣有絲譏諷。
「所以那日,郡主就知曉在下了?」他大為意外。
「對啊,」她狡黠的眸子眨了眨,「本郡主久仰雁少主大名,那日是特意去邂逅的。」
雁皓軒身形一僵,本想報復對方,誰料得到對方竟殺了個回馬槍,打得他措手不及。
「郡主說笑吧?郡主若是真的認得在下,那日也不會有那一番計較了。」
「我是故意的。」她倒是很坦白,「若非如此,又怎能給雁少主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呢?」
「咳咳,」他只覺得胸悶,「郡主真是不按常理,如此深刻印象,留下了又有何用?」
「本郡主自幼仰慕雁少主,一直想引起雁少主的矚目,留下個深刻印象,總比沒有印象強,就算這個印象不太妥,但俗話說,先求有,再求好。」她一句話便把雁皓軒打得退後三尺。
「郡主這玩笑開得有點過分。」他雖然自幼便得世間女子青睞,但他這人一向孤高,沒怎麼跟女人調過情,所以霎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赤果果的表白。
「我一番真誠,哪里是在玩笑?」她步步進逼道,「那日從雁少主手中搶來的菩提子,也是送給長祁王妃的,不然王妃怎麼會幫我這個大忙?」
「送給姑姑的?」他更是吃了一驚。
「我與王妃的書信中,表達了對雁少主的一片思慕之情,王妃看了頗為感動,于是親自安排我入住貴莊。」她莞爾道。
「郡主……」雁皓軒感到這一大段告白讓他實在無法消化,端起茶盅猛喝了一口,「郡主若是想登上美人榜,直說便是,用不著如此……賄賂在下。郡主看在下的眼神波瀾不興,相信郡主心中亦無漣漪。」認真想表白的人,怎麼眼神仍可這麼清冷?
「我這個人一向有定力,心中雖然仰慕少主,但眼神萬萬不敢流露出來,少主哪里知道我這壓抑之苦?」
生平第一次,雁皓軒覺得自己被一個女人打敗了,他啞口無言,又喝了喝茶、吹了吹風,然而還是沒有找到應對之策。
稱心站在一隊迎接斯綺羅的丫鬟中,本來是想湊個熱鬧,卻沒想到竟然瞅到雁皓軒如此窘態,倒覺得頗為有趣。
雁皓軒這混世魔王,一向遇神殺神、遇鬼殺鬼,如今卻敗在郡主這個小女子手中,這讓她對斯綺羅欽佩不已。
「至于說到美人榜,」斯綺羅又一笑的道︰「美人榜我是定要登上的,而且最好是魁首,如此才能配得上雁少主。雁少主你以為呢?」
「這個……」他開始頭痛,「這個也由不得我一人作主,美人榜向來是我姑父所書,我只是做個協助。」
「王爺在南邊辦事,哪里還有空關心這風花雪月之事?」她篤定地笑著,「我已經打听過了,這兩年間,都是少主在主筆。」
「咳咳咳……」雁皓軒一口氣沒緩過來,「就算我愛慕郡主你……不,就算郡主你愛慕我,美人榜也不能隨便作弊啊,就比如當年我姑父也不過只給了我姑姑一個第十名而已。」
他這番話有點語無倫次,斯綺羅越發笑得嫣然,「無妨,第十名也可以,不過今後雁少主與我朝夕相處,說不定越發能瞧出我的好處來,情不自禁給我第一名,那也是有可能的。」
他自覺說不過她,只得閉上嘴巴。
這尊神既然已經請入莊中,想來暫時是送不走了,任憑他如何不情願,也唯有忍耐了。
一眾丫鬟開始竊竊私語,有人義憤填膺,埋怨長信郡主咄咄逼人,是個難纏的狐狸精;有人流下淚水,覺得未來少主夫人若真是如此慓悍的長信郡主,莊內的日子定苦哈哈不再好過,更別提再幻想當少主的侍妾了。
唯有稱心,覺得雁皓軒棋逢敵手,他懶惰沒出息的人生得此勁敵,指不定能燃起什麼斗志來,所以並非壞事。
紫眼鴿子落在牆頭花蔓上的時候,稱心正在觀賞西邊淡淡的晚霞。
晚霞映進鴿子的眼楮里,映出琉璃般的光彩,引吸了稱心的目光。
稱心不由得一怔,她知道,哥哥已經來到沛國了,因為紫眼鴿子是哥哥的信使。
鴿子的足踝上只系著一條金絲,並無紙條,如此就算被人發現,也逮不著證據。
稱心揮了揮衣袖,鴿子振翅飛回天際,這個信兒捎得無聲無息,唯有她心知肚明即可。
明天該找個怎樣的理由出莊見見哥哥?
稱心凝眉,思索著借口。
這幾天她仍在凌霄閣當差,每天傍晚便來護養花草,長信郡主只顧著糾纏雁皓軒,並沒有認出她來,不過似她這等小人物,郡主恐怕早就把她忘個精光了,之前的擔心根本都是多余的。
或許她可以趁著所有人都圍著長信郡主打轉的時候,獨自悄悄溜出莊去?這莊上的規矩說嚴不嚴、說松也不松,她得找個萬全之策,以免被人懷疑……
「發什麼愣啊?」忽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雁皓軒不知什麼時候分花拂柳而來,嚇了稱心一跳。這小子今天吃了什麼豹子膽,難道不怕長信郡主了?居然主動送上門來?
算了,無論如何先留下來再說,留下來才會有希望。
在凌霄閣待了半個月,稱心真的再也沒見過雁皓軒,如今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花奴,每日的活計就是看護那些寶貝的凌霄花,而倒楣的是,她始終沒有找出花的病因。
前兩天,花兒發了些女敕芽,她本來很是歡喜,但隔天再一看,女敕芽竟沒了。
是被什麼給咬了呢?她真後悔自己夜里沒能一直守在花兒身邊,讓它們遭此橫禍。說到底,還是她失職了。
凌霄閣很寂靜,除了她,每天只有幾個負責打掃的老僕,她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呆呆地望著被院牆圍繞的四角天空,她就像一株被遺忘的小草,幸好夏日的天空是漂亮的藍色,流雲逸彩,否則只怕會更加枯燥無聊吧?
然而這一天,出乎意料地,董嬤嬤帶來了一大堆奴婢,還從庫房里搬來大大小小的擺設,將凌霄閣極盡奢華地打點起來,讓她听到了久違的人群熙攘之聲。
「董嬤嬤,」稱心依禮上前問安,滿眼透著好奇,「這是怎麼回事?」
「這兒得收拾出來,過兩日有客要住。」董嬤嬤淡淡的說道。
「住在這里?」稱心有些吃驚,「我還以為……這是王妃從前的住處,不會被當做客房呢。」況且,這也是阮太妃的舊居。
「王妃特意從南邊寫信來,說要如此安排。來客是個極尊貴的人物,所以不能怠慢,讓對方入住凌霄閣,也是表示一種尊敬。」
「哦。」稱心有點明白了,「但不知是哪位貴客?我一直在這院中當值,到時候要不要回避?」
「少主正喚你去呢,是為了要跟你說這件事。」董嬤嬤語氣和表情依舊不變。
「少主喚我?」天啊,他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嗎?
稱心心中一陣驚喜,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般歡喜。
按理說,他不見她,她實在犯不著像思念情郎一樣盼著他能想起自己,但也許是凌霄閣真是太過無聊,她的確很想回到他的身邊。
「少主在書齋呢,你快去吧。」董嬤嬤催著。
「好!」稱心笑容涌上臉頰,扭頭就跑。
她知道,自己太過心急了一些,雁皓軒喚她,她也不必跟趕著投胎一樣去見他,可是她的腳步就是止不住啊。
一路奔過抄手游廊,躍出院門,繞上花徑,她只覺得自己跑得氣喘吁吁的。
「你們听說了嗎?這一次可是王妃親自安排的……」忽然,她听到兩個小丫鬟的聲音。
聲音是從樹叢的那邊傳過來的,一如既往的,這莊中若有什麼不尋常的事,便會有人在背後議論紛紛。
稱心忍不住停下步子,順便調整氣息,她好奇的想听听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因為她自己也是個愛打听的。
「這說明來客是王妃極為看重的人物。說不定這一次咱們少主真要娶媳婦了!」
媳婦?稱心一怔。
「這些年來,王妃明里暗里也不知介紹了多少名門千金給少主,若沛國有適齡的公主,說不定少主就被拉去當駙馬了,偏巧少主是個怪脾氣的,又眼高于頂,九天仙女下凡他估計也看不上。」
「可不是,眼看少主都二十五了,還沒娶親,這一回王妃大概是急了,所以才把凌霄閣騰出來,叫少主親自迎接這位貴客。」
「這不是明擺了嗎,王爺和王妃都不在府里,單叫少主獨自來待客,還說這位貴客要住上好一陣子呢,這不是撮合他倆是什麼?」說著,丫鬟咯咯咯的小聲笑了起來。
兩個丫鬟一陣笑的相偕離去,稱心從樹叢後方走出來,心下頓時明白。
原來如此啊,這位要入住凌霄閣的貴客,就是王妃安排給雁皓軒的未來媳婦?怪不得如此大費周章。
也不知是哪個公侯家的小姐,模樣如何,但既然是王妃相中的人選,想必不會差到哪里去。
稱心倒盼著對方是只母夜叉,能把雁皓軒折磨得半死,那就有好戲看了。但王妃辦事妥當,這種可能性不大,她只能想想過干癮。
三步並做兩步,她來到書齋外,守門的侍衛沒有攔她,看來雁皓軒的確是在等她,但一推開門,她還是愣住了。
書齋里,平素擺著奇珍異寶的地方,現在滿滿的都是畫卷,其中有幾幅還歪歪斜斜地攤開來,清一色都是簪花撲蝶仕女圖。
「愣在那兒干什麼?過來倒茶。」雁皓軒正提筆在案上寫著什麼,見她來了,那語氣倒不像許久不見,彷佛方才還喚過她干活。
「少主……」稱心心中有些忐忑,猜不出他急召她的意圖,總不會是讓她去伺候那位貴客吧?
「你眼珠子亂轉,是在四處打量什麼?」他發現她有點不專心。
「奴婢……奴婢好久沒來書齋了,發現這里有點不太一樣了。」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哪里不一樣?」
「呃……擺滿了仕女圖,像皇宮選秀似的。」她直言。
「你錯了,就是皇宮選秀也沒這麼熱鬧。」雁皓軒大言不慚的說,「每年此時,我這書齋里都這樣,四海之內,但凡有點姿色的女子便會將她們肖像送給我,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托關系,生怕本少主看不到。」
「啊?」她好一陣疑惑,若說雁皓軒是個乘龍快婿的人選不假,但這般熱鬧,也不太至于吧。
「沒听說過『美人榜』嗎?」他卻忽然朝她眨眨眼楮。
美人榜?
霎時她明白了。話說阮太妃的父親,也就是長祁王爺的外祖父,某日閑著無聊,便把天下他認識的美人排了一個榜,這本是文人騷客的無聊游戲,誰知榜中一個浣紗女竟成為沛國的皇後,從此以後美人榜便名揚四海。
這就像是月下老人的姻緣冊子般,女子上榜,希望得男子矚目;男子看榜,為著尋覓自己心儀的女子,所謂「尋遍天涯覓芳草,不如美人榜中求」,正是如此。
長祁王爺的外祖父歸天後,撰寫美人榜的職責便落到了長祁王爺身上,他化為「阮七公子」,若干年來寫過若干榜冊,其中成就了兩對最著名的姻緣︰一對是當今的沛帝斯寰平與沛後張紫 ,另一對便是昔日雅國的公主雁雙翎與他自己。
從此以後,美人榜的名聲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下女子若不上榜,彷佛就嫁不出去了一般,哭著鬧著傾家蕩產也要上榜。
「所以長祁王爺又要撰寫美人榜了嗎?」稱心興奮地問。
「錯了,不是姑父寫的,」雁皓軒悠悠地答著,「是我來寫。」
「什麼?!」她瞪大眼楮,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姑父這麼忙,要替皇上在南邊辦事,哪里得空?」雁皓軒一臉她真傻的道,「其實這兩年,都是我代姑父寫的。」
天啊,好驚悚的秘密!這個毛頭小伙子,他到底懂不懂啊?若是評選胡亂不公,豈不是要耽誤許多閨閣女子的終身大事?
「少主這般年輕,對世間女子想來不會太過熟知,」她咳嗽一聲,想給他提個醒,「還是等王爺得了空閑,讓他親自主筆的好,以免出了什麼差錯。」
「我姑父撰寫美人榜的時候,也不過如我一般大,也不見他出過什麼差錯,」雁皓軒不以為然,「就算他是隨手一寫,也造就了與我姑姑的絕世姻緣。對了,還有聖上與皇後娘娘的,所以說姻緣天注定,世人對美人榜只是迷信而已。」
唉,他果然是個沒出息的家伙,連寫個榜都是這般輕慢的態度。
「此次入住凌霄閣的客人,也是為了這榜而來。」雁皓軒忽然說道。
「什麼?」不是說是王妃相中要給他的媳婦嗎?
「本少主心腸好,特意預告你一聲,見了那凌霄閣的客人你得繞道走,以免她找你的麻煩。」雁皓軒好心的道。
「我?」稱心大為迷惑,「那位貴客認識我?」
「認得,上次咱們差點還跟她吵起來……不,打起來呢。」雁皓軒假意的嘆了一口氣。
「究竟是哪位?」她抓破腦袋也想不起來。
「長信郡主。」他的回答石破天驚。
稱心差點兒摔到地上,整個人呆若木雞。
天啊,真的來了一只母夜叉,她真不該詛咒雁皓軒的,若真撞上那位郡主,恐怕她自己也會受連累,她還要長期在靜和莊待下去啊!
「少……少主……」稱心結結巴巴地道,「你確定……長信郡主是為了美人榜而來?」
「不然呢?」他反問。
他是裝傻還是真的被蒙在鼓里?那母夜叉也許就是他親愛的姑姑給他相中的媳婦啊!
稱心忽然對雁皓軒產生了萬般同情,感慨月老大概是在牽紅線的時候打了個瞌睡,竟鬧出這筆糊涂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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