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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寵 -【布衣公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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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2 00:09: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早起來,稱心就心神不寧的,梳妝時首飾盒子滑落在地上,項鏈斷了繩,玉珠子散了一地,彷佛是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宮中會有變故發生。

「啟稟公主,皇上召見。」

才用了早膳,爹爹便派了近身大太監來傳喚她,這是史無前例的事情。

平素她不願去給爹爹請安,爹爹也不曾強迫過她,可今天這是怎麼了?

難道……爹爹真到了壽終之際,回光返照之時,所以特意傳她去見最後一面嗎?

稱心不由得有些不安,按說,爹爹的生死她本不關心,可臨到頭來,她發現血濃于水,對于父親,她還是做不到鐵石心腸。

匆匆換了宮裝,往皇帝的寢宮而去,在回廊上,她遇到了好幾個太醫院的主事,皆是神色倉皇,看樣子父親的情形的確不太好。

稱心隨著總管太監入了內殿,龍榻前,簾帳低垂,隱隱約約的,可看見父親斜靠在枕間,有宮人在給他喂藥。

「兒臣參見陛下。」稱心跪下施禮道。

她一直不習慣叫父皇,總是稱「陛下」,故意疏遠至極,但爹爹也由著她的性子,沒有糾正她的稱呼。

「婧兒來了,」呼蘭拓和顏悅色地道,「用了早膳沒有?」

雖然呼蘭拓已經強打起精神,但仍可听得出他的聲音實在虛弱,與從前宏亮駭人的嗓音截然不同。

「陛下可是龍體欠安?」她索性問道,「不知一大早召兒臣前來所為何事?」

「你這孩子,怎麼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呼蘭拓嘆了口氣,澀笑道,「就不肯好好陪朕說會兒話嗎?」

「兒臣……只是不解。」她總覺得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四周的氣氛不會如此怪異。

「朕這身子欠安已久,都習以為常了,今天召你前來,也不是為了這個。」呼蘭拓語氣和藹的說。

「陛下病了這麼久,兒臣都沒來探望……」情不自禁的,稱心道出一句和暖的話來,「實在心有愧疚……」

人之將死,又何必再與他計較前塵過往?他若想要一個孝順的乖女兒守在榻前,她也願意滿足他的心願。

娘親常說,善良之人與狠心之人的區別在于,前者懂得放下與體諒。娘親曾叮囑過她,她一定要做個善良之人。

「婧兒……你說什麼?」呼蘭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道,「再說一遍給父皇听听!」

「皇兄那日與兒臣做了一番長談,希望兒臣能盡子女孝道。兒臣覺得皇兄所言有理,以後……兒臣會天天來給父皇請安的。」

父皇?她隨口之間居然說了「父皇」兩字,原來她的心不似磐石堅硬,或許她早就原諒了爹爹,對他的恨意早在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中消逝了。

為她那句父皇,呼蘭拓眼楮泛起霧氣,「好好好,你若能日日都過來,朕當然歡喜。」他笑道,「只是怕你們年輕人陪朕這個老人家說話,會悶得慌。就連你皇兄,平日里也只是給朕稟報些朝堂之事罷了,也不曾與朕多聊會兒天……」

提到呼蘭琛,不知為何,呼蘭拓忽然猛地咳嗽了兩下。

「婧兒,其實朕今日召你前來,實有要事……」他抑住頑疾,努力的開口,「你皇兄昨日去京郊,說是去寺里為朕祈福,可卻至今仍未歸。」

「什麼?!」稱心一怔。

果然是出了大事,難怪她心中七上八下的。

「從前你皇兄出宮去,也曾有在寺中小住之例,可他現下替朕監國,日日打理朝政,斷不會這般做,何況朕已派人傳話過去,卻也遲遲不見回音。」

按說皇兄武功不弱,又有高手護衛,應該不至于發生意外,可她一顆心莫名跳得厲害,彷佛越害怕什麼,就越會遇到什麼。

「啟稟皇上!」忽然門外太監碎步匆匆而入,俯首稟報道︰「洗統領回來了,求見皇上。」

「快,快宣!」呼蘭拓連忙道。

顯然,洗統領是呼蘭拓派出去給呼蘭琛傳話的人,他手執一封書信,滿面驚慌之色,跪倒在龍榻之前。

「陛下,太子……太子出事了!」洗統領微顫的聲音讓整個寢宮震驚。

稱心心中彷佛有一座樓宇瞬間坍塌,大哥是周國的頂梁柱,在父皇病重之際,若真出了什麼生死攸關的大事,這朝野局面……她不敢設想。

更可怕的是,這一刻,她發現父皇身邊其實並無任何可以依靠之人,唯只有她,算得上是至親骨肉,可以分擔一點點的憂患。

尉遲蒙站在參天大樹下,深秋的冷風從葉間呼嘯而過,引得枝葉飛舞,像是整片樹林都要盤旋而起,天氣亦越發顯得透心寒涼。

他等了好久,才看到書信中所說的馬車緩緩駛來,車停穩後,步下一個宮裝女子。

「給公主請安。」尉遲蒙上前施禮道。

周國宮中傳來回信,說是婧公主會親自前來與他相談關于呼蘭琛之事,眼前的這個女子,想必便是婧公主了。

「尉遲統領,我們曾經見過的。」稱心微微笑道,「雖未打過照面,但尉遲統領的聲音,我還記得。」

那夜,在雁皓軒的書齋里,那個黑衣人便是眼前的男子吧!稱心想起,自己曾以為他是一只掠過夜空的紙鳶。

「听聞公主曾在靜和莊小住,很是照顧我們少主,算起來,公主與我們少主也算是有淵源了。」

關于她和雁皓軒的事,眼前的男子又知曉多少?稱心忽然很想知道,在尉遲蒙的面前,雁皓軒是如何形容她的。

「你家少主近日可好?」她佯裝鎮定地問。

「少主自然很好,等屬下辦完這樁差事,少主會更加好。」

所以雁皓軒也知道此次尉遲蒙的籌劃了?她真不希望他卷入此事,他不是一直想當個富貴閑人嗎?他不是已經沒了復國的圖謀嗎?

她怎麼會這樣天真,低估了男人渴勝好斗的天性。

「這樁差事,到底是尉遲統領自己要辦的,還是你們少主吩咐的?」她忍不住想問清楚。

「沒有少主的吩咐,屬下哪里敢擅自行事?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等到少主想通的這一天,屬下死而無憾了。」

「說吧,你們到底想怎麼樣,要怎樣才肯放了我皇兄?」

「我們想要的,公主難道不知曉?」他雖對曾照顧過少主的她心存感激,但若跟復國一事相較,則顯得微不足道了。「听聞呼蘭大將軍病重,那傳國的玉璽擱在他那兒恐怕也沒用了,還請他歸還給我大雅。當初他是怎麼拿走的,現在怎麼還回來,便可保他唯一兒子的性命。」

多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稱心並沒有經歷過,但她也想像得到當時的慘烈。假如一切真能這樣平靜地變成一場交易,不知該有多好,但幻想和現實總是有差別,若真那麼簡單,那千軍萬馬又有何用?

怕只怕並非只是三兩句話便可解決的,而傳國玉璽之事也不是光憑她一個小小女子便能作主的。

「尉遲統領在信中指名要我前來,」稱心澀笑,「大概是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無反擊之力吧。」今日她獨自前來,連侍衛都沒帶,就是念著雁皓軒的情。

「公主錯了,並非在下邀公主前來,而是我們少主。」尉遲蒙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

她只覺得全身發冷,從足趾到手心,像被一條冰川橫貫而過,因為這個時候,她看到了那個久違的男子,從樹後走了出來。

彷佛昨天才告別,卻又像隔了一世未見,他的眼中似笑非笑,他的眉梢含著難以捉模的意味,讓她覺得他的容顏是這樣的熟悉,卻又感到極其陌生。

雁皓軒穿著一襲青袍,緩緩的向她靠近,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閑雲野鶴之姿,相反的,倒有一種久藏的凌厲之相勃發出來。

「公主。」這是她揭曉自己身分之後,他第一次喚她。呵,公主,從前他叫她丫頭。

「原來雁少主親自前來了,」稱心咬著唇,不讓自己的情緒顯現出來,「雁少主果然有膽量,這是周國境地,少主不擔心嗎?」

「我為了兩國和平而來,有什麼可擔心的?」雁皓軒卻莞爾。

「傳國玉璽乃是重器,恕我沒有權利作主將它歸還,」稱心低頭道,「若雁少主堅持,我只能回宮稟奏父皇,可父皇若知道雁少主已親臨周國,恐怕事情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簡單了。」

她與他之間,就算已經有緣無分,她仍希望他此生平安。

「此次我敢前來,就說明我並無畏懼。」雁皓軒卻道,「相反的,我光明正大住在周國京郊蘭亭客棧,呼蘭大將軍若要派人來與我一見,到客棧找我便是,我絕不會躲避的。」

他瘋了嗎?!這樣明目張膽?

雖然大哥是父皇唯一的兒子,父皇為了大哥也會犧牲退讓,可是她不敢保證這其中不會發生變故,若父皇被激怒,派出重兵,到時候雁皓軒真能全身而退嗎?

「公主放心,令兄已經被我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吃好住好招待著,沒有性命之憂。不過,我藏人的地方甚是機密,別人就算把全天下都翻過來,也未必找得到。」

「雁少主復國之志,讓人欽佩。」她只覺得嗓子都啞了,「只是我父皇也是個倔脾氣,恐怕此事不會這樣輕巧就……」

「公主是說,不想交出傳國玉璽?」雁皓軒打斷她的話,凝望著她的臉。

「我說的話並不算數,也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她覺得自己的定力不似想像中堅毅,再堅持一刻,她大概就要繃不住了。

「那好,不要傳國玉璽也可以。」雁皓軒忽然道。

「什麼?!」她以為自己听錯了。

「什麼?!」一旁的尉遲蒙亦是吃了一驚。

「俗話說,以和為貴,」雁皓軒依舊是那般輕松的口吻,「不要玉璽,那就讓雅周兩國聯姻吧。」

「聯姻?!」稱心瞪大雙眸。

一旁的尉遲蒙比她還要驚愕,「少主,你在說什麼?你的意思是……」

「雅國雖然滅了,但廢帝仍在,亦有一群死忠之士,要想化解雅周兩國的舊怨,和親是最穩妥的辦法。」雁皓軒緊盯著她道,「把雅國廢帝召為駙馬,與周國皇族成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將來雅國的後裔也能正大光明以皇族血統綿延下去,這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

「少主!」尉遲蒙率先反應過來,「你在開玩笑吧?你是怎樣答應屬下的?你可不能如此糊涂啊!」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稱心只覺得腦中亂烘烘的,她不像尉遲蒙這般聰明,她還是沒能懂得他話里的意思。

「說白了,就是我們倆成親。」雁皓軒對她淡笑著,「你,周國公主;我,雅國廢帝,我們倆結為連理。」

他在開玩笑嗎?尉遲蒙說得對,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想出這樣的古怪招數,假如他不是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人,就是天底下最最出奇制勝的人。

她無法回答,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她覺得自己站在孤島上,無助也無力。

「聯姻?!」呼蘭拓難以置信,一再重復地問道,「雁皓軒真是這樣說的?!」

「兒臣並沒有見到雁皓軒,是他身邊的將領尉遲蒙所述。」稱心屏氣凝神地答道。

雖然她與雁皓軒再無瓜葛,卻還是希望他平安無恙,所以她不願將雁皓軒已至周國之事說出來。

「尉遲蒙?」呼蘭拓怔了半晌,「尉遲蒙是他最貼心的心月復,若是尉遲蒙所述,想必是沒有錯的,可是這听起來真像個笑話……雁皓軒到底在搞什麼鬼?」

是啊,她也覺得這是個玩笑。這背後一定另有籌謀,可她實在太笨了,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自從見了他,她的魂魄彷佛再度迷失荒野,這回宮的一路上,她隨著馬車悠悠晃晃的,如在夢中。

曾經,她假設過一萬次與他重逢的情形,卻不料竟是這般,與其如此,真倒不如不見。

「尉遲蒙到底有沒有說明白,雁皓軒究竟是怎麼想的?」呼蘭拓追問著,「要做這樣的荒唐事,總得有個理由啊!」

「那位尉遲先生說,他們少主從小受長祁王妃教導,以百姓生靈為重,不想再挑起戰事。但若就此隱匿沛國,卻又愧對列祖列宗,」稱心思忖著答道,「所以,他才想出這樣一個法子,與我朝聯姻,既可讓雁氏血脈以皇族之名留存,又能免兩國于戰火,兩全其美。」

雖然是代為回答,但在這一字一句中,她彷佛厘清了他的思緒,漸漸覺得他並非在開玩笑。

的確,這樣的想法合情合理,雖然乍听之下讓人瞠目,但細細琢磨之後,倒不失為一個最最理智妥當的辦法。

「雁皓軒若真能放下前塵過往,朕自然不會為難他,」呼蘭拓斟酌著道,「只是聯姻……是要朕犧牲朕的寶貝女兒嗎?」

他看著稱心,眼中無限憐愛,而在這一刻,稱心發現大哥說的沒有錯,父親是真心疼愛她的。

「婧兒,你願意聯姻嗎?朕只希望你能嫁個溫順男兒,和和美美的過這輩子,真不願意你卷進這是非之中……」

她沉默,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嫁給從前的雁皓軒,她會毫不猶豫,可是現在四下風雲暗涌,她只覺得前路如霧,就連雁皓軒的心她也不能猜透,只怕這一腳踏出去,會踏了個空,跌落萬丈深淵。

任何事只要涉及朝堂之爭,她就會覺得害怕。

「對了,你在沛國游歷之時,可曾听聞過雁皓軒此人?」呼蘭拓忽然問道。

她心中震了震,不確定父親此語是何意,按說大哥已經替她隱瞞了靜和莊一事,但父親耳目眾多,難免會有一絲風聲傳入他耳中,這讓她再度感到緊張難安。

「靜和莊的少主、長祁王妃的佷兒,在沛國大名鼎鼎,」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兒臣自然是听聞過的。」

「朕記得,那孩子小時候長得很是不錯,如今也該出落得豐神俊朗。」呼蘭拓嘆息一聲,「他姑姑是個高雅之人,想必對他的教導也不會差。」

「父皇的意思是……」她屏住呼吸。

「那雁皓軒比起咱們朝中的官員子弟,想來是略勝一二的,听聞天下女子皆對他仰慕不已,若嫁給他,大概也不會太不堪。但朕也不勉強你,你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考慮清楚。」

想當初,她一心一意要嫁給雁皓軒時,還思慮過該如何過父親這一關,可現在,父親由她自己作主,她倒無法決斷,真可謂此一時彼一時。

「父皇……」忽然,她有一個問題,一個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問題,現在突然浮上心頭,遂想問一問父親。

「什麼?」

「當初你離開娘親……」稱心咬了咬唇,「這麼多年來,可曾後悔過?」

呼蘭拓愣住,沒料到她會突發此言,片刻之後,他如實答道︰「婧兒,你錯了,當初不是我離開你娘親,是她離開我的,你該反問,這多年來,你娘親是否有後悔過。」

她身子一僵,彷佛再度窺見了鏡子的反面,另一個她從前忽略的情景。

「當初,皇後是刁難過你娘,可她若為了朕堅持隱忍,繼續當她的嬪妃,朕難道會虧待她嗎?」呼蘭拓嘆了口氣後,繼續道︰「還有一些事情,她也怨懟朕,不想繼續待在宮里,說到底,是她至剛至烈的性情所至,若她能和軟些、圓融些,也不會受那半世的顛沛流離了。」

從前,她一直覺得娘親的悲苦是父親造成的,現在仔細想想,倒是覺得是娘親自己的選擇,離開了父親,娘親真的快樂嗎?她只知道,在那江湖流轉的十多年里,她不曾見過娘親的笑容。

做人其實不必太執拗,否則只會落得自身辛苦,對他人亦無益處。

有時候,她實在太像娘親,特別是和「情」字有關的事,彷佛給自己上了一把枷鎖,幽困于心,蔽了光明……

稱心坐在游廊之上,看似觀賞著風景,實則只是想讓思緒隨風飄搖。每一次她心煩意亂的時候,都會坐在這里,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唯有全身都放空靜止沉澱,她才知道再復蘇之時,該如何行事……

「給我看看,給我也看看。」

忽然,一陣喧囂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只見菊花台附近一群小宮女不知在爭搶些什麼,竟忘了宮規。

父皇病重,大哥被擄,這宮中本嚴禁諠譁,但稱心顧念這群小宮女平時伺候她也算盡心,她不忍她們受到責難。

「你們在鬧什麼?」她緩緩支起身子,朗聲問道。

小宮女們這才意識到言行有失,立刻齊刷刷地跪倒在地上,瑟縮道︰「奴婢們該死,擾了公主,請公主治罪!」

「手上拿的是什麼寶貝?」她有些好奇,「讓我也瞧一瞧。」

「公主可听說過美人榜?」為首的宮女怯怯的問。

呵,她當然听過,而且再熟悉不過。

「原來你們是在爭看美人榜。」她了悟,「這麼說,今年的美人榜已經出來了?」

「正是呢。」為首的宮女連忙遞出手中的冊子,「奴婢們好不容易才從宮外得了這一份,正爭相傳閱呢。」

「榜上都有些什麼樣的美人呢?」稱心假裝隨口一問。

若是從前,她會嫉妒吧?畢竟這都是得到雁皓軒稱贊的女子,然而現在的她,卻連嫉妒的資格也沒有了。

「回公主,都是各國朝臣之女,兩位鄰國的公主,還有沛國的一位郡主。」為首的宮女答道。

那位郡主,想必就是長信郡主斯綺羅了,算來,雁皓軒也該給斯綺羅這個面子。

「沛國的郡主應該就是魁首吧?」她微笑的問。

「其實奴婢們好生疑惑,按說,魁首若非鄰國兩位公主,便該是這位郡主,可偏偏卻是一個奴婢。」

「奴婢?」稱心一怔,隨後大為錯愕。

「公主也覺得奇怪對不對?奴婢們正打算仔細看看這上邊的說詞,憑什麼世人矚目的美人榜狀元,給了一個小小的奴婢。」

「讓我瞧瞧!」稱心一把奪過那冊子,指尖不斷地顫抖著,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會是她想像中的那樣嗎?!簡直是荒唐!她不認為雁皓軒會為了她做如此荒唐之舉,可是她心中又那般期盼,彷佛在暗無天日的境地里,忽然看見了一絲曙光。

「你們都先退下吧,讓我好好瞧一瞧。」她側過臉去,打發了那些宮女,生怕自己不小心失態,讓別人窺見了她心底的秘密。

宮女們不敢違逆,全都躬身退去,稱心回到自己的寢宮,獨自在窗邊坐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翻開那榜冊。

一入眼的是雁皓軒的字跡,平素陪他讀書研墨時,那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就像失散多年的故友般,忽然站在她的面前。

稱心心中一酸,似有淚花盈滲于睫,她深深地吸氣,希望能忍住這萬千悸動。

無名之婢,出身低微,自幼隨母流離失所,歷盡人間苦楚。雖貌不傾城,才情欠佳,然而天性樂觀爽朗,笑若春櫻,語似鵑啼。苦悶之人見之,如雲開月明;悲泣之人見之,如雨後晴空。世間美人萬千,琴棋書畫皆通之人亦千萬,然則遇事消沉、顧影自憐者居多,此無名之婢,雖生于苦難,卻喜樂自足,此等情懷,世間百姓少有,王侯將相之家更是少有。因此難能可貴,若得此女,等同得一世之快樂,千金難買、皇權難換,故推崇其至榜首。

原來在他心中,她是如此可貴,如同稀世珍寶一般,現在她才知曉。

稱心只覺得雙頰濕漉,淚水已經難以自抑,如雨而落,但心中卻如此歡喜,彷佛干涸無望的土中,忽然開出明妍的花來。

這份榜冊,就像是從遙遠天邊飄來的一朵雲彩,將她連日來的陰霾心境都融開了……

這其實是雁皓軒寄給她的一封情書,而關于他們的未來,她也終于有了決斷。

蘭亭客棧,一個清雅的名字,想不到這小小院中的花草,也如這名字一般栽種得清雅。

稱心披著大氅,來到一株梅樹下。不久之後,便是冬天了,她一向怕冷,可今年她卻期待聞到梅花的清香,想像掃雪煮茶時的情形。

身後有微微的腳步聲,她再熟悉不過。從前伺候他時,只要稍一听到他的動靜,她就得笑臉相迎,否則他便會罵她笨,但今天,她終于可以不必馬上理會,仍舊看著那疏落的梅枝。

「公主駕到,有失遠迎。」只听雁皓軒聲音清幽的道。

「雁少主在這里等消息,也等了很久了。」稱心鎮定地道,「還真是佩服雁少主的耐心與膽量,若換了別人,第一不敢來,第二不敢住這麼久。」

「有我牽掛的人在這里,我怎會沒有膽量與耐心?」他卻答道。

這聲音,低醇和暖,傳入她的耳中,惹得她心底一分酸楚三分甜蜜,她真怕這瞬間會擊潰她的鎮定偽裝。

「公主可是做出決定了?」他進一步問道。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他的籌謀,原來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無論是擄走她皇兄,還是冷不防提出聯姻,或者是讓她看到他親手所書的美人榜……一件件、一樁樁,他步步為營,終于走到了這里。

這些心智,若用在復國大業上,恐怕他早就奪回了帝位,可偏偏他浪費在了風花雪月、兒女情長上……真的好沒出息。

「在我告訴雁少主答案之前,我想問問雁少主,娶一個敵國公主,真的比得上匡復大業嗎?」她忍不住問,想听听他的心聲。

「一是家事,一是國事,並不能相提並論。」雁皓軒笑道,「只是,我于國事已無心戀棧,那總得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就當補償也好。」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是這副輕松頑皮的口吻,就像在討論隔壁王二家討老婆般,他就不能嚴肅點嗎?

「只是我這個媳婦兒,離我有點遠,」雁皓軒繼續道,「我曾說過,若我與她之間隔著山,我便移山;隔著河,我便建橋,可是如今,她在天的那一邊,隔著整個星空,實在觸不可及……」

他的語調終于不再輕浮,或許因為這其中艱難他比誰都清楚,所以終于流露出苦楚。

「我想了又想,該如何去見她,有太多的人和事阻礙著我們倆。」雁皓軒輕輕的咳了一聲,「其實與其綁了她大哥,不如將她綁了來,還容易許多。」

「是啊,你可以直接將她綁了來,何必費此周折?」稱心忍不住問。

冒這樣大的險,真是不值得,不過是為了一個女子,肯定會有更輕巧的手段,但他為何這般傻?

「因為我要給她一個名分,我答應過她,要明媒正娶。」他的回答如石破天驚,「若將她綁了來,逼她一輩子隱姓埋名的跟著我,她覺得委屈,我也會愧疚,何況她是周國公主,有著不可抹滅的身分,就算她父親命不久矣,她還有大哥,還有很多不能割舍的東西,我不能讓她太吃虧。」

稱心忽然覺得臉頰癢癢的,眸中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溢出來,晶瑩滑落。

「所以,我想到了這個法子,」雁皓軒低沉地道,「如此我就能正大光明地迎娶她,給她名分地位,不辱她的下半生。」

「你不後悔?」這本來是一個最好的時機,讓他奪回帝位,匡復雅國的時機。

「我為的,就是要讓自己不後悔,所以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的境地,如此,就算將來後悔,也無法挽回了。」他決然道。

原來他竟是如此想的,怪不得會出此奇招、出此狠招,而這一切竟全都是為了她……

稱心只覺得胸中的波瀾再也抑制不住,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冒充奴婢在靜和莊這麼久,你沒有懷疑過她的身分嗎?」她哽咽地問,「有一天晚上,你在書房面見尉遲統領,她借口尋找簪子闖了進去,你就沒起疑?」

「當然起疑了,我當時不是要打發她出莊去嗎?」雁皓軒答道,「可是後來又忘了這樁事,還是把她留下來了。她在我身邊待得越久,她本是什麼身分,似乎變得並不重要了,就算是細作又如何?本少主相信,但凡愛上本少主的女人,一定舍不得暗算本少主。」

她真要被他逗笑了,但不得不強行忍住。又哭又笑,神神經經的,都怪他。

「對了,公主是否偷了我一樣東西?」他忽然問。

「什麼?」稱心回過頭來,看到他一臉高深莫測,怕是又要搞什麼惡作劇,「本公主何時偷過少主的東西?」

「我姑姑的一支明珠簪子,說是要留給未來佷媳婦的,可現下卻找不著了,」雁皓軒似笑非笑,「好像就是公主離開靜和莊的那天失蹤的。」

沒錯,明珠簪子是她暗自拿走的,她當時想著,總得留個紀念,而她能從他那里帶走的念想卻不多。

生平第一次做賊,卻被逮個正著,她真是又羞又臊。

「怎麼,那簪子真在公主那里嗎?」雁皓軒見她臉紅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簪子若不歸還也罷,還個媳婦兒給我,就當做交換。」

「雁皓軒,」她終于開口道出自己的決定,這一次,沒有猶豫,這是她反覆思量之後,給自己下半輩子做出的決定,「放了我大哥,我還你一個漂亮的媳婦兒。」

他亦終于忍俊不禁,眼角眉梢似冰雪消融、霞落長河般,霎時明亮鮮妍起來。

他實在有一張普天之下都望塵莫及的絕美容顏,而最美的一刻,只有在他極歡喜的時候才會出現,只有她曾瞧見。

「漂不漂亮無所謂,」他湊近她的耳邊,輕聲道︰「反正都不如本少主漂亮。」

每一次當他靠得這樣近,她就覺得全身綿軟無力,唯有棄械投降,而這一刻,也同樣的,還來不及反抗便被他攬入懷中。

秋天總讓她覺得有一種觸不見底的深寒,但在這葉落風透的院中,她卻並不覺得冷。

自幼陪伴她的倉皇無措與忐忑不安,這一刻已蕩然無存,她知道,那些昔日的陰影已經跟她揮手告別,她不必再去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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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稱心褪下素服,終于換上了有顏色的衣裳。

為父皇守完孝,靜和莊已經步入春天最綺麗的季節,滿園桃李芳菲,燻香撲鼻。

感謝大哥,在登基之後,專程派人送她來沛國,雖然按例,父皇駕崩,她三年之內不得舉辦婚禮,但大哥還是體恤她思念之苦,讓她提前與雁皓軒團聚。

大哥還給沛帝修書一封,談及兩國聯姻之事,沛帝回覆說,得先等長祁王妃從南邊回來後,由她來決定,畢竟這是雁氏家族之事。

明天長祁王爺和王妃就要從南邊回來了,稱心心里甚是緊張,像是丑媳婦要見公婆一般,她迫使自己留意打扮。

她打開櫃子,將雁皓軒給她置辦的新裝挑了半天,也沒挑出一件滿意的,但想來也不是打扮漂亮就能讓長祁王妃滿意吧……

「嘆什麼氣啊?」雁皓軒腳步輕快,從外面回來,滿臉帶笑地問。

「听聞你方才去給尉遲統領送行了,他真的願意歸隱江湖嗎?」

「這些年來,他雖沒能完成復國大業,但也算在江湖上有了些勢力,當個衣食無憂的江湖宗主,也算是最好的歸宿了。」雁皓軒嘆道,「是我對不起他。不過,我從小便對不起他了,這輩子算是欠下了,來世再還吧。」

為了她,他辜負了忠心不二的下屬,她也實在心有愧疚,不過眼前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明天你姑姑和姑父就要回來了,」稱心一臉擔憂,「他們會喜歡我嗎?你可曾打听過你姑姑對于你娶妻和我的身分,到底是什麼態度?」

「你穿水紅色的衫子不錯,」雁皓軒卻答非所問,「不過還是著素最俏。俗話說,若想俏,三分孝。」

「跟你說正經的呢,打什麼岔!」稱心有時候真恨他嘻嘻哈哈的樣子,憑什麼她在這里萬般苦惱,他卻像沒事人一樣?

「本少主發現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若是從前,哪里敢這麼大聲跟本少主說話?」

「本公主發現駙馬你從來就沒什麼規矩,不等傳喚便入內,這是要砍腦袋的!」她不服地反駁他。

她發現自己的確越來越喜歡跟他斗嘴了,尋常百姓家的夫妻,大概就是這樣的吧,看著對方眼中盡是歡喜,可嘴里卻都是嫌棄。

「對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她的語氣像是隨口說說般,「大哥派了兩個信使來。」

「信使?做什麼?」雁皓軒立刻感到緊張,「該不會是要接你回去吧?」

「不過是送封信而已,」稱心覺得好笑,「我晌午留他們吃了頓飯,便打發他們回去了。」

「以後我派人去周國取信,」雁皓軒頗不高興,「叫他們不要再來了。」

「想不想知道大哥信上說了什麼?」她故意道。

「該不會是想接你回去吧?」

他到底有沒有新詞了,為什麼反反覆覆總是這麼一句?

「大哥近日要選妃了,長信郡主也在入選的名冊中。」

「斯綺羅?」雁皓軒一怔,「這麼說,她終于得償所願,成為你大哥的後宮了?」

「大哥說,先封她昭儀,將來是否能為妃為後,要看兩人的相處如何。」稱心笑答。

斯綺羅的一片痴心,大哥應該早已看在眼中,大哥也不傻,不會拒絕這樣的女子,至少,斯綺羅比起後宮中那些惺惺作態的嬪妃要好得多。

至于斯綺羅能否像沛後張紫 那般,最終得到沛帝斯寰平的心,兩情相悅、比翼連理,那得等兩人真正相守之後,才能決斷。

「一進宮就封昭儀?」雁皓軒挑眉,「這麼說起來,斯綺羅運氣不錯喲,換了我做皇帝,肯定讓她先從才人做起,然後美人啊、婕妤啊、充容啊,什麼什麼的,後宮佳麗三千,我才不會獨寵一人……」

他說著說著,只見稱心眼中露出一道厲光,彷佛要將他劈成兩半,他驚得連忙住了口,眯眼笑著。

「好在你的皇位被篡奪了,否則真是天下女子的禍害!」稱心瞪著他。

「唉,現在只能專寵你一人了,」他伸手攬過她的肩,「娶了公主,自然不敢再瞧別的女人了,否則腦袋不保,我啊,有點貪生怕死。」

「明天長祁王爺和王妃就要回來了,」稱心忍不住再度道出她的擔心,「你說說,該怎麼辦呢?他們不會把我趕出門去吧?」

「我姑父和姑姑都是有禮之人,怎麼會趕你走?」雁皓軒倒是一副高枕無憂的模樣。

「王妃她肯定會對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我主動離開……」稱心一想到又要遭遇一輪棒打鴛鴦,就覺得頭痛。

「姑姑才不會呢,她若存心趕你走,當初就不會叫董嬤嬤助你入莊了。」雁皓軒的回答有如石破天驚。

「什麼?!」稱心睜大眼楮。

「姑姑眼線眾多,早就知曉你的身分,她一心要化解我們與你們呼蘭家的仇怨,所以當她得知你冒充奴婢想混進莊來時,便寫了信叫董嬤嬤力薦你。你還真以為曾經在當鋪干活是什麼厲害的經歷,能得到董嬤嬤的垂青?」雁皓軒笑睨她。

「這麼說,王妃早就知道我的身分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稱心追問,「你什麼時候知曉此事的?」

「知道什麼?你的身分?」他佯裝听不明白,「你自己告訴我的啊,還記得嗎,那一天在湖邊……」

「我是說,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王妃知道我的身分的?」她像在念繞口令,舌頭都打結了。

她當然明白這小子若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周國公主,絕不會把她留在身邊,想來他還沒這麼大的氣度。

她真的該好好感謝長祁王妃,給了他倆這段單獨相處的日子,讓他們的感情與舊怨此消彼長。

「我也是前幾日才從董嬤嬤那里得知了姑姑的安排。」雁皓軒惡作劇般笑著,「早叫你不必擔心了,你偏不听夫君我的話。」

這小子故意逗她的吧,這兩天她為了迎接王妃,緊張得不得了,他一定都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竊喜——他總是這樣,她越為他忙活,他就越幸災樂禍。

繃緊的弦彷佛一下子松馳了下來,稱心重獲生機一般,周身霎時有了力氣。但她心下依舊慍惱,一把拎住雁皓軒的耳朵,嗔笑道︰「駙馬,知情不報該當何罪,你可知曉?」

「該罰。」他老老實實地道。

「罰什麼呢?」

「罰我侍寢吧!」他恬不知恥地說。

這家伙為什麼總有本事反將一軍,佔她便宜呢?

唉,只怪她眼光太差,為什麼會愛上這小子,如今上了賊船,下也下不來了,這一世只能認命。

春日的陽光淡淡的灑進屋里,四周的一切朦朧而柔和,彷佛她在長風柳絮中作的一個夢,但她知道,這個美夢永遠也不會醒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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