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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寵 -【公主移魂(換魂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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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5 00:10: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慕容佩趕到宮裡的時候,已經三更了。

  離帝站在大殿之上,階下陳列著數具死屍,鮮血沾滿了盔甲,看上去驚心動魄。

  「王上,發生什麼事了?」慕容佩駭然道。

  「這些是駐守長寧的士兵,昨夜遭遇突襲,全營官兵悉數陣亡,無一倖免。」

  離帝的臉色陰沉得像隆冬的冰霜。

  「長寧?」慕容佩一震,「那是我離國操練秘密軍隊之處,除皇上、微臣及該營將士外,根本無人知曉,又何來偷襲之說?」

  「不,有其他人知道。」離帝卻道。

  「誰?」

  「你夫人。」離帝的答案石破天驚。

  「……巳巳?」聽見沙啞得不似自己發出的聲音時,慕容佩發現,自己已經失聲。

  「還記得朕交給你的錦盒嗎?裡面的密函便記錄了通長寧秘密營地的軍事要道。」

  「不,」慕容佩搖頭道,「巳巳沒碰那只錦盒,臣以項上人頭擔保。」

  「朕已經派人去你家中查看過了,那密函上的火泥封印已經裂損,明顯被人打開過。」離帝歎息,「你方才離家要入宮時,朕叫人把蘇巳已押入了天牢。」

  什麼?他眉心一凝,霎時覺得快要窒息。

  他百般提防,就是害怕面對這樣的結果……然而事與願違,最為恐懼的事,仍舊發生了。

  「皇上,且讓為臣去問問,其中定然另有隱情!」他仍不信她會做出此事,仍竭力辯解道,「巳巳她與為臣傾心相愛,斷不會——」

  「雲琅與朕何嘗又不是傾心相愛?」離帝厲聲打斷他,「可到頭來又是如何?她待朕始終不能如一,而你的巳巳,也並非完全屬於你——這樣的女人,要來何用?」

  慕容佩壓抑住胸中的反駁話語,他知道,皇上正在氣頭上,多說無益,甚至會加速巳巳走向死亡。

  若換了平時,皇上或許還能再給他們機會,但雲琅貴妃最近出了這樣的事,皇上的憤怒悲痛全鬱結在心,早失去了寬容。

  「臣一直以為那封密函是假的……」他一面想著如何挽救,一面瞥了眼階下不忍卒睹的屍首,低聲道,「怎麼會造成如此局面……」

  「假的能引出敵人嗎?」離帝眸光憤恨輕哼,「朕寧可犧牲一支勁旅,也要剷除身邊隱患!慕容,你也看到這些士兵們的屍體了吧,他們也曾與你把酒言歡、稱兄道弟,如今卻再也無法睜眼,此次倒在你面前的是一營的將士,下一次呢?也許便是離國千萬百姓,你真的忍心為了一個女子,促成這般殘酷血腥的景象?」

  他不能……他當然不能……

  他慕容佩,此生最不願見到如此景象,他童年曾親眼目睹全族被屠,至今依然噩夢連連。

  所以,他生平志願,是能四海歸一,天下和平。於朝堂上施展才華,一則為了玉惑,二則也是為了心中遠景。

  愛一個女子,犧牲自己的性命他在所不惜,但為了這個女子犧牲無辜旁人的性命,他斷斷不能……

  「慕容,朕知你對她用情極深。」離帝歎口氣道,「朕會派人好好送她一程,保她一具全屍。」

  「皇上……」他的心跳到嗓子眼裡,脫口而出,「不,讓為臣去。」

  她若糊里糊塗地死在別人手裡,即使死了也都會怨他吧?就算要留一具全屍,他也希望是由自己為她收屍。

  「好,」離帝頷首,「慕容,朕就知道,你跟朕一樣,是行事果斷的人,不負朕對你以重任。這裡有一壺,拿去吧。」

  桌上的玉壺玲瓏剔透,看來如此靈巧可愛,卻裝著殺人的劇毒,慕容佩聞到酒香,想到飲下的後果,頓時一陣噁心。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捧著那酒,默默告退,直赴天牢。

  他滿腦子裡都是她的影子,一想到她身體初癒,而天牢濕冷,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就心裡一揪,只想不顧一切帶她走……但他可以這麼做嗎?

  已經多久沒來到天牢這般黑暗恐怖的地方了?自從當上丞相,起居飲食無一不佳,他似乎再也沒接觸過這些令人光看就膽寒的事物。

  然而,他只能鎮定,因為,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她。

  她就立在鐵欄之後,一身素白,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青白,比她小產那日更加面無血色……

  她很安靜,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彷彿在等待他的裁決。

  「慕容,我不是細作——你信嗎?」

  方纔他前腳邁出府門,後腳府裡就闖進一隊禁衛,衝進她房中翻箱倒櫃,尋出了那份密函。

  指著上邊裂損的火泥封印,他們聲稱她是細作,將她捉捕至此。

  這一切,正如她所預料,而她賭命只為引出最終的結果。

  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這個結果——假如,她真是細作,他會如何?

  唯有處於鬼門關上,生死邊緣,才能知道愛情是否真實。

  「慕容,明天是你的生辰,」不等他回答,她微微笑著,閒話家常,「我已經為你備了禮物,訂了筵席。我一直想著,要給你好好過一個生日。」

  假如,她說點兒別的,或許他還不會如此傷心。但她一如往常般的溫柔,讓他頓時無所適從,心痛欲裂。

  他打開牢門走過去,將鴆酒擱下,不發一言。

  「這是給我的嗎?」她看著那酒壺,伸出手來,輕輕撫過,指尖有著溫潤的觸感。

  「這是鴆酒。」慕容佩答道。他聲音很輕,聽不真切。

  「鴆酒,劇毒之王,外表如此華美,卻如此可怕。」說著可怕,臉上卻無半分恐懼,趙玉惑淺淺一笑,「會讓我死得痛快嗎?」

  他喉間哽咽,無法回答。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凌遲著他,讓他生不如死。

  「慕容,若換了玉惑帝姬,你會捨得讓她飲下此酒嗎?」她抬眸,凝視著他,

  黑瞳中有一種深邃的絕望,像掉進無邊無盡的深淵裡。

  若換了玉惑……若換了玉惑……他會怎樣?

  從前,他大概是知道的,但這一刻,他只覺茫然,什麼也不能思考了。

  他只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惡夢一場,明日太陽升起,便煙消雲散。

  「你不回答,你在猶豫……」趙玉惑的聲音開始變得哽咽沙啞,「猶豫,表示你心中沒有決斷,或者,不敢決斷。

  「慕容,我一直以為,你會愛上我。」淚,順著她的臉龐緩緩滑下,像顆失去生命殞落的星,「以為我沒有帝姬的身份,沒有傾城容貌,你也會愛上我——但你猶豫了。」

  面對現在的她,他給她鴆酒,決絕無情,而面對身為帝姬的她,他卻猶豫,竟也無法完全愛她、信她,那是否表示,當初他也未對她傾心相愛?

  她的愛情,容不得半分猶豫,要嘛光明,要嘛黑暗,不允許任何中間地帶。

  她早想過,此次試探,若非圓滿結局,便是要嘛生離,要嘛死別。不給他第二次機會,也不給自己再度妄想的機會……

  冷不防地,她拿起鴆酒,一飲而盡。決絕的態度,其實是不想讓自己再沉淪、再躊躇。

  「不——」慕容佩全身一震,揮手將那玉壺猛然打落。

  然而已經晚了。鴆酒飲下一半,酒水順著她的嘴角流出來,帶著殷紅。

  慕容佩看著那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他飛撲上前,雙臂緊緊攬住她,想挽回這個無可救藥的結局。

  但一切,已經遲了。

  就算是再傻的人也知道,一切,已經遲了。她的呼吸開始變得微弱,身子越發沉重。

  「巳巳、巳巳……」慕容佩眼中頓時湧出淚來,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慕容,我不疼。」她的柔荑撫上他的臉龐,像要努力拭去他的淚水,「鴆酒是天下最好的毒酒,只會讓人流血,不會讓人疼痛……」

  輕柔的話語飄入他的耳際,他忽然憶起兩句詩——生死契闊,與子相悅。

  這一刻,他不得不面對那他早已明白,卻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事實——他是愛她的。

  無關同情與憐憫,無關責任與負疚,他愛她,一如當年愛著玉惑那般。

  他是個很刻板的人,一直認為今生只能愛一個人,一直刻守自己的諾言。然而,她就像蝴蝶,突如其來闖進他的心口,讓他始料末及。

  「慕容,把我送回夏楚吧……」她斷斷續續,在他耳邊低喃,「離國的冬天好冷,還是夏楚溫暖。把我送回帝姬身邊,讓她告訴你,我不是細作……」

  「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他猛然點頭,這一刻,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會點頭。

  管他什麼細作不細作,他再也無心顧及,這一刻,就算要他為她負了天下,他也在所不惜。

  「慕容,我為你準備了生辰賀禮……」她又說著那一句,彷彿最後的心願,「那禮物就放在……放在……」

  她的聲音突地低下去,終究沒有說完,頭一側,長髮一散,覆住整張小臉。

  她像是睡去了,但他明白,這一垂眸,便是長眠不醒。

  他以為自己會流淚,然而,傷心到極致,原來只覺空洞。

  他的眼前浮現一幕又一幕,與她相識相知的情景。

  她說,我家相公喜歡雲淡風輕的天氣、雨過天青的顏色,喜歡吃四月的筍尖、看杏花微雨桃紅、聽絲竹合鳴、讀花間詞集……她說,這也是她的愛好。

  她還說過很多,但他都忘了。

  為什麼,不在應該記得的時候,記得更多?

  慕容佩愣愣摟著已經完全沒有呼吸的軀體,彷彿他也失去了生命,一動也不動。

  「那封密函上有一個火泥封印。」明嫣公王道,「你只要把它拆開就好。」

  「封印毀損,就意味著我是細作,皇上會派人殺了我吧?」她笑道,「要我拿命去冒險,公主是否太強人所難了?」

  「王兄若要殺你,本宮就有本事救你。」明嫣公主卻答,「王兄殺人,特別是至親尊敬之人,一般只用鴆酒,本宮會事先調換,保你性命無礙。」

  「所以,就算奴家被賜死,公主也會在宮內接應,保證奴家死而復活?」她霎時明瞭。

  「沒錯,本宮並不想讓你死。」

  「那倒怪了,公主不是一向視奴家為眼中釘嗎?趁機一舉除去,豈不痛快?」

  「本宮只是想與慕容長相廝守,並非針對你。換句話說,若慕容娶了別人,本宮也一樣會如此對她。殺了你,又不能讓慕容對我傾心,本宮又何必殺你?」

  明嫣公主還真正聰明了一回,與其讓他們死別,令慕容佩心中揮不去她的影子,倒不如讓他們生離,而傻子都知道,那壺鴆酒喝下去,她和他的感情,便會分崩離析。

  「若是慕容從獄中將臣婦救出,遠走高飛呢?」她又問。

  「他若如此果敢,證明是真心愛你,本宮便願成全你們。」明嫣公主承諾道,「本宮雖深愛慕容,卻也不是非他不可,從前一直癡纏於他,是因為趙玉惑遠在天邊,而他近旁無人——但他若果真愛上了你,本宮也可死心放手。」

  原來,這個刁蠻公主也有講理的時候,她倒誤會她了。

  「好,這一局,奴家賭了。」她當下決斷,與明嫣公主擊掌為誓……

  兩掌相擊的聲音猶在耳旁,但恍恍惚惚睜開雙眼,只見天空星光璀璨。

  一切,就像一個夢。

  她經歷了生死輪迴,帶著前世的記憶,驟然甦醒。

  「夫人,你醒了?」有人在她耳邊道。

  趙玉惑撐起身子,覺得四周光滑微涼,原來,她是坐在棺木之內。

  棺木以馬車運送,在星光下緩行,已經到達到了離國與夏楚交界處,遠離了朝堂的陰謀與凶險。

  「夫人,公主命奴才護送夫人出境,」那車伕道,「夫人所服之假死藥藥力已經散,再過兩個時辰應該可以行動自如,這裡有公主為夫人準備好的銀兩與衣物,至少能保夫人一時無憂。」

  沒想到明嫣公主思慮如此周全,從前倒是小瞧了她。

  「棺木離京時,丞相是何反應?」終究忍不住,趙玉惑低聲問道。

  「這……」車伕支吾,「奴才沒見著丞相。」

  「怎麼,他沒有來送葬?」縱使他絕情,也不至於絕情至此吧?

  「聽聞丞相病了,閉門不出,不見賓客……」那車伕答,「相府上下掛滿白綢,通宵點燈,想必是在哀悼夫人……」

  他真的病了……正因對她有情而心痛?又或者,只是內疚而已?

  趙玉惑抬頭望著滿目星光,怔怔發呆,突地苦笑。

  兩人都已走到了這步田地,再猜度還有何意義?別再去想……別再牽掛了……

  上蒼給了她重生的機會,為什麼她還要癡纏於舊夢?

  事到如今,她也該承認——她與他之間,有緣無分。又或者,只是前世注定的孽緣。

  「走吧……」她歎了一口氣,對車伕道。

  傷心到了極致,這一刻,反而歸於平靜。

  從前的一切,恍如指尖星光,握不住、留不下,不如遺忘。

  明嫣公主穿過長長的走廊,終於看見了他。

  下人們說,丞相避不見客,若非她以公主的身份駕臨,恐怕也見不到他。

  她自問認識他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他不顧朝事,獨自躲著,像受傷的野獸舔舐自己的傷口。

  他醉了。

  從來不喜飲酒的他,聽聞最近每日醉生夢死,顧不得腸胃不適,好幾次,酒水裡滴入他嘔出的血水,自虐又自殘。

  「早知有今日,又何必當初?」見他如此,她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前去,一把搶過他的酒壺。

  「當初如何?今日如何?」他也不知有沒有認出眼前人是誰,只扶額淺笑著,帶著醉意,雙眼朦朦朧朧,滿是苦澀。

  「你若真愛蘇巳巳,就不該親手送她鴆酒!」明嫣公主嚷道,「你該親率人馬劫獄,救她出天牢,從此以後,與她遠走高飛!」

  「沒錯,我想過,因此猶豫了——」他承認。

  曾經,他以為自己並非常人,行事果敢,從不會三心二意。

  然而事到臨頭,他才發現,縱使平素翻雲覆雨之人,遇見人間最尋常的情感,也不過只有最最普通的反應。

  他這一世,克己壓抑,一切追求完美,但終究百密一疏。

  明知飲酒會不適,卻想一醉方休:明明應該一輩子為玉惑守諾,卻情不自禁愛上別的女子……他發現,毅力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

  這樣很好啊,說明他仍是普通人。

  普通人就該如普通人一般,該哭該笑,就順其自然。若把活生生的肉體變為僵石,那還有何生存的意義?

  「慕容——」她蹲下身子,正色道,「蘇巳巳已經死了,就像趙玉惑已經嫁人了,就算你有再多的想念,皆是徒勞。你曾對皇兄說過,滿目山河空望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慕容,我們成親吧?說不定,你會擁有新的聿福。」

  呵,又是這一句詩。

  不如憐取眼前人,沒錯,的確如此。但要看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什麼人。

  「公主……」第一次,他如此溫柔地喚她,「恕慕容不能從命。」

  「沒關係,本宮能等。聽說你待蘇巳巳也曾如此冷淡,可到最後,你還不是愛上她了?」

  「有些人,終究會愛上。有些人,一生都無感。」他歎一口氣,輕聲答。

  「哪些人,你終究會愛上?哪些人,你一生都無感?」她不由得惱怒道。

  「說不明白——」他搖頭,「但看著她的眼睛,就會知道。」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蘇巳巳的眼睛時,就彷彿有什麼跳進他心底,激起突如其來的漣漪。

  愛情就是如此,無法言明,唯有所感。

  「我懂了。」她喪氣地站起來,退後一步,「再過十年、二十年,你也不會喜歡我,是嗎?」

  他不言,算是默認。

  別說二十年,就算下輩子、下下輩子,大概都不可能。

  但這話太傷一個女子的心,他不忍道出。

  「慕容,我另外給你帶來了一個消息。」明嫣公主望著遠方,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的緩緩道,「關於你的玉惑。」

  玉惑?他眉一蹙。「她怎麼了?」

  「你還在乎她嗎?你現在愛上了蘇巳巳,趙玉惑對你而言,又算什麼?」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現在,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巳巳的身上,為她的逝去而痛徹心扉,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想起玉惑了。

  「你的玉惑遭殃了。」明嫣公主冷冷的道,「賀家謀反,賀珩墜河喪生,你的玉惑被她皇兄囚禁宮裡,聽聞還懷有身孕,情況淒涼。」

  他一聽,霎時有些反應不及。

  玉惑……他早已放心,以為早已得到了幸福的玉惑……為何遭遇如此變故?

  「想去夏楚看看她嗎?」她盯著他,「或許你們可以再續前緣呢。」

  前緣?

  呵,若早幾個月,聽到這個消息,他或許還真會有此想法。但現在……一顆心像被冰凍了一般,麻木得再也無暇考慮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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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5 00:11:14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24-10-15 00:13 編輯

第九章

  一座新墳立於京郊,按王侯下葬之禮,賀世勳的墓碑巍峨挺拔,一如他身前那般氣勢逼人。

  睦帝向世人隱瞞了賀家謀逆之事,以免天下動盪,以賀將軍染病暴斃為由予以厚葬。如此,也算顧及了帝姬的顏面。

  但民間有流言,傳說賀家謀逆叛逃,被睦帝捉拿於平鎮,賀世勳亂箭穿心而亡,賀珩墜水身亡,屍骨無存。

  慕容佩打起車簾,看著墳前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多久沒見過她?不過短短兩年,卻恍如隔世。

  她與他記隱中的模樣,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卻感覺站在那裡的玉惑與過去的她彷彿是不同的兩個人。

  此次,他秘密潛回夏楚,只為見她一面,跟她說上兩句話。

  然而,此刻望著她的背影,他有種強烈的預感——此行恐怕是一個錯誤。

  天空中飄著冷雨,他撐開一把傘,默默來到她的身後。

  聽聞自賀家覆滅後,她一直被睦帝趙闋宇囚禁於宮中,唯有掃墓時,才能獲得一點兒的自由。

  慕容佩早已暗中打點,摒退了她的左右,讓他能夠單獨見她。

  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將為人母,然而臉上卻無半絲喜悅的表情,兩眼空洞無神,望著墓碑。

  她應該是徹徹底底愛上賀珩了吧?否則,不會這般傷心絕望……

  慕容佩以為自己會嫉妒,然而,一顆心卻很平靜。

  她愛上了另一個男子,而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子。他們在人生的交叉口,早已揚鞭各奔東西,哪怕當年如膠似漆。

  到底是他倆意志不堅,還是他們注定要錯過?

  但他覺得,那段青澀歲月是他人生中一段美好風景,就算如今已物是人非,只要曾經擁有,他便無怨無侮……

  立在墳前的女子似乎察覺到有人,忽然回過眸來。

  慕容佩見了那雙眸子不由得一怔。不,這不是他的玉惑,這眼神,完全不像。

  雖然是同一張臉、同一副身軀,可靈魂卻似被偷換了,某種他曾經熟悉的氣息已蕩然無存。

  「這位公子,敢問你是……」

  她一臉詫異打量他,完全把他當成陌生人。

  所以,她的失憶症還沒痊癒?仍舊對他毫無印象?

  那麼上次那封信,到底是誰寫的?

  那假冒她名義寫信之人太過熟悉她了,不只筆跡,就連語氣,竟也模仿得一絲不差。

  「給帝姬請安——」他欠了欠身,壓抑胸中萬千起伏,也把自己當成她的陌路人,「草民曾受過將軍府恩惠,今日特來弔唁。」

  既然她認不出他,又何必勉強?再說,如今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即將成為別人的母親,他何必再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呵,所謂的「再續前緣」,不過是外人對他們的想像,他自己知道,一切已經不可能了……

  「哦,」她點點頭,「敢問公子貴姓?」

  他很想說「我姓慕容,你應該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的慕容」,然而他卻忍住了。既然不想打擾她的平靜,又何必與她相認?

  她把他忘了,或許就是上蒼最好的安排,斬斷兩入之間的孽緣。

  「草民的姓名微不足道。」他思忖片刻,方答,「草民此次前來,一則為賀將軍上香,二則是有事想請問帝姬。」

  「公子請說。」

  她的舉手投足這般溫柔,她的語氣這般和軟,她與從前,完全就是兩個人。

  失憶了,性子也會變嗎?

  「聽聞帝姬有一名喚蘇巳巳的婢女,不知現在葬在何處?」他猶豫了好久,終於問道。

  沒錯,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說是來看她,其實是來尋找另一縷幽魂。

  那一天,他病了。生平第一次,病得幾乎喪命。

  醒來的時候,那副棺木已經抬走,下人告訴他,已經照先前的吩咐,送到夏楚去了。

  沒能送棺中人最後一程,他後侮莫及……他只希望再見她一面,哪怕,只是一座孤墳。

  「蘇巳巳?」對方雙眼瞠大像猛地吃了一驚,定定地看著他,「公子,你到底是誰?」

  「草民已經說了,只是將軍府一名故友。」他輕聲答。

  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梭巡,奸半晌,才吐出話語,「公子弄錯了,本宮這裡,並沒有一名叫做蘇巳巳的婢女。」

  什麼?!他凝眉。

  「草民應該不會弄錯,蘇巳巳亡故後,她的靈柩已經送回夏楚京中,按她的遺願,交予帝姬安葬。」他不禁急切道。

  「一定是公子弄錯了,」對方倏匆笑了,「蘇巳巳,並沒有死。」

  彷彿天空劃過驚雷,震得他腦中嗡嗡作響。「沒有……死?」他愣住,全身僵硬。

  「她日前還曾給本宮來信。」女子緩緩道,「公子想知道她的下落嗎?」

    他想,他當然想!

  他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如何能詐死,如今又身在何方。

  「還請帝姬賜教。」話語衝口而出。

  說完的瞬間,他心下忽然覺得有一絲怪異,這樣的對話,似乎不該出現在他倆之間。

  他們,曾經是生死相許的戀人,現在,卻在談論另一個女子,兩人說話時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彷彿萍水相逢而已。

  他倆曾經的感情,到哪裡去了?像雲霧般蒸發了嗎?又或者,站住他眼前的,根本就不再是原來的她,才能如此平靜……

  慕容佩曾經設想過許許多多重逢的場面,喜悅與眼淚,都曾想過,卻從沒想過會是這般。

  慕容佩走進御書房裡,卻見離帝一個巴掌狠狠揚在明嫣公主臉上。

  明嫣公主小臉掛著淚珠兒,身子軟軟滑下,跪倒在離帝面前。

  「皇兄……皇兄……臣妹知罪了,就饒了臣妹這一回吧……」

  這還是慕容佩頭一次聽到那驕橫跋扈的明嫣公主如此苦苦哀求。

  「皇上,出什麼事了?」他不禁問道。

  「你回來了。」離帝淡淡看他一眼,「如何,見到玉惑帝姬了?」

  見到了,只是,一切出乎他的想像。

  「看來此次見面頗令你失望啊,」細看他的表情,離帝瞭然的說,「玉惑帝姬還是沒記起你?」

  「有沒有記起,都無所謂了。」

  這句話,並非賭氣,而是發自肺腑,字字由衷。

  「怎麼,總算放下了?」離帝睨著他,「如今,你一顆心,大概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吧?」

  他該如何回答?

  如今,他弄清了自己的感情,卻又有諸多疑惑。

  關於她是否是細作……關於那封絕情信……關於她的生死之謎,一切的一切,讓他在快馬加鞭趕回離都的時候,想得頭疼欲裂。

  「慕容,現在說雖然已經來不及了,可看來朕是錯怪你的心上人了。」離帝歎息般的忽然道,「那封密函,你道是誰洩露出去的?」

  「誰?」他心一緊。

  離帝冷冷地望著地上的明嫣公主,「近在眼前。」

  慕容佩難以置信,大惑不解。

  「這死丫頭為了離間你與蘇巳巳,唆使蘇巳巳將那密函拆開,而後她又將此消息傳遞給敵國,引人偷襲長寧秘密營地,嫁禍給蘇巳巳。」離帝一聲長歎後,目光又轉為冷凝瞪向妹妹,「若非她是朕親妹,朕早已將她殺之而後快!」

  「皇兄,饒了臣妹吧……饒了臣妹吧……」明嫣公主嚇得臉色蒼白,拽著離帝長袍一角,顫聲道,「臣妹只道皇兄既然能拿那些士兵為誘餌,便以為犧牲幾個人無所謂……臣妹知罪了……」

  「無所謂?」離帝怒喝,「那些將士是為朕犧牲,朕怎能無所謂,而慕容呢?他喪失愛妻,你怎會以為他也無所謂?你沒看到他生不如死的樣子?還說你愛他,你到底愛他在哪兒?」

  明嫣公主垂眸,泣不成聲。「可是……她沒死……」良久,她吐露。

  「誰沒死?」慕容佩連忙追問,「你說誰沒死?」

  「你的蘇巳巳!」明嫣公主淚水漣漣,「我給了她解藥,並將她送往安全之所……」她知道,將來有朝一日東窗事發時,他們不會原諒她,這是她給自己留的後路。

  「她在哪兒?快說!」慕容佩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明嫣公主的手腕,迫切而凌厲的逼問。

  其實,他回離國之前,就已照著玉惑給的地點去查尋過了,然而,那信上所寫的地名是假的。

  他好生失落,害怕從此以後再無她的訊息,那麼對他而言,她就真像死亡一般。

  幸好,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美人兮,傍水而居。明眸善睞號,顧盼有神。月夜生香兮,借來梅花一縷魂——」

  趟玉惑又聽到了這首歌謠,上一次,是在小鄴寺前、古榕樹下,蘇巳巳唱給她聽的。

  蘇巳巳說,這叫換魂歌。

  她倆之所以會有如此奇遇,也許是被人施法而交換了靈魂。

  關於這換魂之事,趙玉惑一向懷疑,其實她多多少少受慕容佩影響,也不太相信怪力亂神。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踏上長長的台階,穿柳扶花之間,她終於看到唱曲之人。

  那是個道姑。

  那道姑看上去甚是普通,任何庵堂裡,都會有這般模樣的修練之人。她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目光在趙玉惑臉上停留。

  這一剎那,趙玉惑有種奇妙的感覺,像是這一切與自己有關。

  「師太方才在唱什麼?」她忍不住問。

  「換魂曲。」對方意味深長地笑道。

  「這世上,真有換魂之事?」趙玉惑暗自吃驚。

  「怎麼,姑娘難道也聽說過?」那道姑反問。

  「聽……一個朋友提起過。」趟玉惑心間微動,「敢問師太,換魂之術,如何行事?」

  「怎麼,姑娘想給誰換魂?」道姑笑意更濃,「只要施些粥菜,貧道可助姑娘。」

  呵,她已決定這輩子都扮演蘇巳巳,從沒打算再拿回自己的軀體。

  她之所以問起換魂之事只是想當奇聞野趣,聽聽罷了。

  「我有一個朋友,是正月初八所生……」她拐彎抹角地道,「如今,倒像被誰換了靈魂,談吐舉止完全不同,敢問師太,是何原因?」

  「正月初八?」對方亦愕然,「姑娘那位朋友,可是落入河中之後,才變得這般?」

  「正是。」趙玉惑故意睜大眼睛,「師太認識我的朋友?」

  對方抿唇,凝視她半晌,彷彿看出了什麼端倪。

  「貧道想給姑娘講一個故事,」那道姑卻答,「大概一年前,貧道路過慶州,當地有一戶小康之家的夫人,聽聞貧道本領而特地花了重金請貧道前往家中小坐。那位夫人當時哭得極傷心,說是有個女兒自幼失散,她怕女兒命運不濟,這輩子流落莊外,飄零淒苦,想要貧道幫這女孩子改改命格。」

  趙玉惑不解,為何忽然給她講這麼一個故事?

  「貧道當時笑著說,這命格天已注定,哪能說改就改。那位夫人又苦苦哀求於我,說聽聞我能替人換魂,就算不能改命,替女兒改一個軀殼也好。貧道看她哭得可憐,又許以重金,於是應承下來。不過,貧道對她說,這換魂之事還得看上天的安排,機緣巧合方能成事。」

  霎時間,她懂了。

  這其實是蘇巳巳的故事吧?那個童年飄泊的女孩,原來還有著牽掛她的母親。

  蘇巳巳若知曉這些,會高興得熱淚盈眶吧?

  「那位夫人最後告訴貧道說那一年鬧饑荒,迫不得已把女兒賣了,換了口糧。如今家境漸好,她與丈夫每晚都會夢見女兒,羞愧難當,後侮莫及。她幾番輾轉才打聽到當年是將軍府把她女兒買走了。」道姑微微一笑,「貧道尋到了那個女孩子,當天,她恰巧與另一女子同時落入水中,貧道便趁機替她倆換了魂——」

  「如此豈非連累了另一個女子?」趙玉惑莞爾。

  換了從前的脾氣,說不定她會將這個害了她的人斬首才感痛快,但如今她慶幸遭遇此禍,她才能走出人生的困境,在山明水秀之問,豁然開朗。

  「貧道大概能猜到姑娘是誰了,」那道姑道,「姑娘若能施以同等重金,要貧道替姑娘將昔日榮華找回來,也並非難事。」

  她還以為,此人為世外高人,原來,也只是愛財之人而已。

  她和蘇巳巳的奇妙境遇,原來並非什麼上蒼施恩、巧手安排的意外,只是一個略會法術者斂財的結果。

  聽上去如此庸俗,卻也能給人帶來幸福。

  「師太認錯人了,」她答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說完,她轉身即走,不帶猶豫。

  如今的她,是蘇巳巳,還是趙玉惑,又有什麼分別?人的外貌與名字只是符號,不會影響人生過多。

  如今,她很樂於在這山野之地,流水之間,做一個逍遙快活的無名之輩。

  輕風拂過她的衣袂,新編的竹籃子散發出竹子的清香。隆冬過去,已是春天了。她看著萬物復甦的美景,彷彿人生也跨入了另一個季節。

  今天,她要去採一籃子野菜,煮一鍋野菜粥。

  她暫時棲身的農舍就在這山中,每天早晨,能聽見百鳥朝鳴,看見小鹿自遠處飛奔而過。

  她和慕容,從前最嚮往過這樣的日子,還在紙上勾勒出田園美景,設計他們未來所居的房舍。

  然而,往事如煙,恍然若夢。

  趙玉惑的心情不禁沉下來,有片刻失神,腳下卻不停歇,一口氣跑回農舍門口。

  門敞開著,她不由得駐足有些怔愣。

  她記得自己出來前關了門啊,為何此刻會門戶大開?

  抬頭望望,卻見窗中逸出一縷輕煙水氣,淡淡清香彷彿有人在她家裡煮茶。

  她的一顆心,怦然直跳,猜到了什麼,卻不敢相信,那猜測真的發生了。

  腳步放輕,她緩緩來到門檻前,屋內端坐著一抹身影,一抹她再熟悉不過,朝思暮想,刻意遺忘卻下能忘的人……

  「回來了,」慕容佩正往壺中撒一把茶葉,頭也沒抬,便笑道,「水都滾了兩輪了,你才回來。」

  彷彿,他們從沒分離;彷彿,他們真是多年夫妻,舉手投足的默契,無須過多言語。

  趙玉惑擱下籃子,怔怔地望著他。

  她一直住這裡,一直住在明嫣公主安排的地方,或許就是心中還有期望,期盼能再見到他吧?

  可她沒想過,真的能再見。

  「發什麼愣啊?」他拍掉手中的茶葉渣子,語氣淡淡,像在命令,「過來,到夫君這裡來——」

  這個人,分明是他欺負了她,卻連半句道歉的話也沒有,還這麼橫行霸道的,簡直要氣死她!

  趙玉惑抿著唇,扭頭便跑。

  並非不能原諒他,就算她當初躺在棺木裡,醒來望見滿天星空時,都還在想著他……然而,不能這般輕易原諒他,絕對不能!

  人對於唾手可得的東西通常不會珍惜,就算是稀世珍寶也會棄之如草芥。

  「巳巳——巳巳——」她聽見他在身後喚她。

  然而,她腳步不停,山林中一片又一片的青綠在眼前劃過,她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雙足發軟,氣喘吁吁才停下腳步。

  前方有一汪亮盈盈的溪泉,她緩步走到溪畔,彎下身子,長吁口氣。

  「巳巳……」他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水邊,碧池映著他的身影,就立在她的身側。

  她側過眸去,不想看他倒映的俊顏。

  怕只看一眼,都會讓她心軟。

  可他的狠心傷了她,她不想太心軟,這一次,他若不使出全身解數來哄她,她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前些日子,我回了趟夏楚,」他忽然輕聲道,「見到了玉惑……」

  玉惑?

  她全身一震,瞪大眼睛。

  是指蘇巳巳吧?她最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她不畏懼死亡,卻很害怕他與蘇巳巳見面。因為,蘇巳巳擁有她的肉身,她不知他心底是否愛那副軀殼多一些。

  她實在不想嫉妒自己曾經的軀殼,卻不能不嫉妒,畢竟,如果靈魂輸給了外表,她換魂以來所做的一切,等於是愚蠢至極的事。

  「巳巳,我發現,見到玉惑的時候,就像在面對一個陌生人——」他低啞地道,「那一刻,我才知道在我的人生中最重要、最思念的人……是你,玉惑已經變為我前世的記憶了……」

  他說什麼?她是他最重要、最思念的人……他真的這樣說了嗎?抑或這只是她過度渴望而產生的幻覺?

  這一路,走得如此艱難,似乎就只為聽見他這番話語,但一旦夢想成真,她又感到難以置信。

  這一刻,她彷彿看見自己畢生追求的美景——雪融後的春天,她的心情便是如此,充滿生機與喜悅。

  「巳巳,原諒我吧——」他上前攬住她,  「我會用這一生,贖我犯下的罪過。」

  呵,他這話說得太嚴重了。

  他有何罪過?只因,不愛一個一廂情願的女子,就是罪過?

  她垂眸,終於肯看一眼他水中的倒影。

  什麼時候,他變得如此憔悴,形容枯槁,彷彿大病了一場。

  這說明他是真的在乎她的吧?因為失去了她,所以將自己折磨至此……

  這一刻,再硬的心,也終究融了。

  她很想再堅持一下,擺擺架子,多折磨他一點,但還是很沒出息……

  淚光盈盈中,頭一轉,撲進他懷裡,她顫抖著摟緊他的腰,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空隙。

  何必賭氣?何必得理不饒人?

  上蒼既然讓他尋來,不就說明,他們之間,終究還是善緣?

    他的體香與青草的氣息融為一體,包覆著她,像醇酒香氣般的讓她迷醉……

    趙玉惑坐在書案前,細細讀一封書信,她讀得如此入迷,連慕容佩什麼時候走進書房,亦未察覺。

    慕容佩輕咳一聲,彷彿有些不滿。

    「我說夫人,為夫下了朝,一身是汗,你也不上來替為夫更衣。」他故作嚴厲道。

    「帝姬說,賀珩沒有死。」趙玉惑知他心中犯疑,索性解釋道,「如今賀珩已接她出宮,兩人已到達安全之境,生活甚是美滿。」

    「哦?」他眉尖微挑,「那很好。」

    只這三個字,再無言語。

    若換了從前,她定會以為,他在吃醋,才如此冷淡。然而,現在她明白,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就像聽到一個老朋友的訊息,知道她平安,即可。

    再多的話,他也不想說,也不必再說。

    「今日早朝,我已向離帝遞了折子,說了告老還鄉之願。」他輕輕攬住她,柔聲道。    

    「告老還鄉?」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哎喲喲,他年紀不大,說什麼告老還鄉,可說實在的,他說話行事還真像個老頭子,說好聽點兒是沉穩內斂,難聽點兒就是無趣,也只有像她這樣開朗的女子,才受得了他。

    「從前我為官是為了玉惑,現在,倒再也沒有什麼理由讓我繼續做被人唾棄的大漢奸了,」他在她耳邊歎息道,「還不如,與你回到山水之間,享受田園之樂。」

    「原來是為了玉惑啊,」她故意嬌嗔道,「我還以為,是為了天下太平、四海歸一。」

     呵,天下太平、四海歸一,這確實是過去他遠大的志向,只是,他再朝堂待越久,就越感人在這世上有多渺小,個人之力實如螻蟻,哪能覆雨翻雲?

  活著的時間,畢竟有限,他如今只希望多多陪伴心愛之人,與她每日畫眉調笑,再……生一群孩子。

  「說來夫君我也十分努力,怎麼你這肚子還沒動靜,」他撫上她的腹部,忽然很不正經地道,「大夫說,你的身子早就調理好了,到底哪裡出了錯?」

  「呸——」趟玉惑連忙抽身,踹他一腳,「懶得跟你廢話——」

  已為人婦許久,她還如處子一般,時常臉紅。

  他哈哈大笑,看著她避到簾後,也不知在避什麼。

  「夫人,好好打扮打扮,一會兒為夫帶你去踏青。」他揚聲道,「郊外的杏花開得正好,你不是一直想釀杏花酒嗎?」

  她支吾了兩聲,似有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聲傳出,果然,是在更衣。

  慕容佩又是一陣笑,順手開始收拾她散亂在妝台的一堆釵飾。他一直很疑惑,她出身貧寒,為何從不珍惜這些貴重之物,總是隨手亂扔,彷彿金釵珠玉唾手可得,沒什麼稀罕。

  她這作風,不似鄉野丫頭,倒像從小嬌生慣養的公主。

  忽然,嘩啦作響,首飾盒子被他無意中碰翻。他發現,那偌大的盒子裡,還有一個暗格。

  有什麼東西順勢滑了出來,那東西包裹著絨布,卻露出剔透一角。

  慕容佩對她的飾物從不好奇,但這一次,不知為何,卻有些好奇,特意拎了起來。

  叮——叮鈐鈐——

  他的神色,從初時的好奇,變為愕然。

  這星星形狀的琉璃風鈐,為何與他記憶中送給玉惑的一模一樣?她從哪裡弄來的?

  慕容佩不知道,這就是她當初想送他的生辰賀禮,是從真正的蘇巳巳那裡要來的,只是後來遭遇變故,就一直擱在匣子裡,遺忘了。

  若那時送了,她的身份亦昭然若揭了。可惜,她終究改變了主意,願意隱姓埋名,做他的蘇巳巳,這麼做,有一半原因是不想他在離帝面前為難。

  她以為,這會成為永遠的秘密,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

  慕容佩看著那透亮的琉璃,眼眶一陣熱。他彷彿明白了什麼,卻不想再深究……

  心念悸動中,他想起她曾經唱過的歌謠——月夜生香兮,借得梅花一縷魂。

  這世間,若真有換魂之事,能讓人陰錯陽差,得到幸福——就算怪力亂神,他也會相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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