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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四方宇 -【相思絕(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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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00: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相思絕(上) 作者:四方宇

「妳的眼總是藏著很深的痛苦,告訴我,是誰傷害了妳?」
「誰傷害了我......」他的話讓她緩緩笑起,笑聲透著淒楚,雙眼更加痛苦滿溢。
「我不能看著妳這麼痛苦,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已無過往記憶的他、面對他關愛憐惜的眼神......
一種諷刺、一種心痛,滿溢心懷......

一樣的人,相似的性格,只是不同的心性,卻同樣折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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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01:13 |只看該作者
前序

  「相思絕」是「癡情枉種」的續集,請未看過「癡情枉種」的讀者,先看龍吟出版社,玫瑰吻的「癡情枉種」,會比較暸解劇情的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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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01: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雲濤劍仙」的三件寶物,和「三門邪教」之禍,是近年來最為震盪江湖的事。

  據傳「雲濤劍仙」是超過一甲子前,江湖上神人般的傳奇人物,當年送給愛妻的三件定情物,「彩覽八天龍」、「流光雙極」、「還珠舞情」,三件寶物各有其妙用,尤其「彩霓八天龍」,是以天地難覓的天霄原石和冰蒼古玉雕成,八龍齊具,借月光點引龍身,會出現霞彩,從這八天龍所引出的霞光可桔百病,治奇毒。

  三件寶物原本跟著「雲濤劍仙」的退隱而消失,但十八年前出現江湖後,成了江湖各派搶奪的目標!

  幾十年來,江湖最大的禍害,便是位於「東鋸島」上的「三門邪教」,以魔、毒、奇三門為稱……門魔、門毒、門奇,在島上各有勢力和地盤,由來明爭暗鬥,但自從上任總教主被殺之後,這三門的門主爭奪總教主權位的勢力就更趨白熱化。

  江湖上最常聽到的是,「門魔」和「門毒」的肆虐,在「三門邪教」中,「門奇」精於五行陣法,較少涉入江湖,向來是「東鋸島」上,獨立於另外兩門,充滿神秘色彩的一門。

  一艘深紅漆身,繪著黑色峰島的大船,航行在千迭峰下的千湘江上,出了此江,便是往東南的大海,江水洶湧,兩邊崖峰層層交迭出巍偉峭拔的撼然氣勢,勁風迴盪著兩邊山辟於激湧崖下江濤駭浪!

  船廳內,一名華服,顴骨高起,兩眼深陷的中年男子,雙瞳炯亮,虎背熊腰,頗具威態,他靜坐桌前,等待來人。

  「稟教魔,睿深老人已到。」

  「門魔」的屬下領著一名高齡老者,在兩名僕人攪扶下步入。

  老人白髮、白須,雙頰垂皺,快九十歲高齡,依然精神抖擻,拉著深色木杖,中年男子起身相迎。

  「睿深老人願意賞光,是我教魔之榮。」

  來人是江湖人敬為「無事不通、無事不曉」的博通耆宿,人稱「睿深老人」年輕時是朝廷命宮,因對江湖各派與勢力瞭解得相當透徹,看法、解析事情精湛獨到,連朝廷也倚重他這方面的長才。

  藉此運用江湖力量解決地方盤根為禍的惡匪,當年「三門邪教」開始壯大為禍時,藉「月泉門」對付「三門邪教」便出自他的建議。

  博通耆宿評論江湖人、江湖事,向以公道、客觀著稱,不因任何威脅、利誘而失了立場,想對他不利的人不少,卻也顧忌他身後代表的是朝廷力量,不敢輕舉妄動。

  江湖上,無論黑白兩道對他多所敬重,連各大派門有任何紛爭,也都會請教他的見解,甚至主持公道,江湖人因此敬稱他「睿老」。

  「如果不是『雲濤劍仙』之寶,老夫今日未必與『三門邪教』的教魔有緣,以『三門邪教』的危害,今日之見,已違老夫原則。」睿深老人開口的聲音,沙啞老沉,聲調雖緩慢,卻清楚有力,意思也很清楚,如非為著「雲濤劍仙」之寶,他不會來此。

  「睿老性情果然如傳言般直率。」這個軟釘子,教魔石靖不惱,對這位江湖老耆宿,教魔有這耐性。「只是以睿老的江湖地位,想一睹劍仙之寶,相信『斜陽古城』不會為難。」

  目前擁握有「雲濤劍仙」三件寶物最多的是「斜陽古城」和江湖神秘客「夜風離魅」,後者行蹤難覓,前者是位列一方的武林大派,近年又廣結各方勢力,為這位博通耆宿開方便之門,該很樂意。

  「殘酷、掠奪、嗜敬,是『三門邪教』;無視倫常、玩弄禮數、以威攝強壓各派聲音,是現今任燦玥所領導的『斜陽古城』。老夫不解的是,如今的『斜陽古城』和『三門邪教』有什麼差別。」睿深老人話含深意,長眉下的雙眼睿炯,「找誰一睹寶物不都一樣。」

  他無須為此多添人情給「斜陽古城」。

  「再說老夫只想一睹『彩霓八天龍』,任一龍都行,教魔之邀,不過來得適時。」

  「任一龍都行?」教魔忍不住問:「睿老想一睹寶物的目的為何?」

  「門魔」搶「彩霓八天龍」,是為此龍的原石……冰蒼古玉,盛傳此玉種,如能融入鑄造兵器的原料中,將是神兵利器。

  有一批八天龍所鑄的神兵在手,再配合他訓練的頂層殺手,實力壓過另外的毒、奇二門,搶下總教主之位,他勝算在握,因此他請來這位博通耆宿,想知道如何將冰蒼古玉,融入兵器內。

  「老夫想藉『彩霓八天龍』暸解劍仙是否有後人。」

  「『彩霓八天龍』可找『雲濤劍仙』的後人?!」第一次聽聞,教魔訝異。

  「能引月光共華,就表示『彩霓八天龍』並非死物,八條天龍是以劍仙的血融入龍身雕制,再由『北巖聖山』的祭師以日月交接的精華蘊養靈氣,這八條龍只要哪一條失落,都擁有召喚互鳴的能力,只要引動一龍便可知其他下落。」

  「引動一龍?!睿老不愧是江湖人敬重的博通耆宿。」對眼前老者所瞭解的廣泛,教魔知道自己找對了人,但他更想探問一件江湖傳言。「聽說睿老見過『雲濤劍仙』?」

  這個問題讓睿深老人沉邁的老臉有些亮起般的笑。

  「久遠前的記憶,每回想起,都還恍如昨日呀!」沙啞的老聲,面對回憶,有了些活力。「老夫當年還是不滿十歲的童稚小兒,與家人遷往京城的途中,落腳的小村鎮遇上盜匪傾巢而出,滿村的燒殺淫略,就在這群人要衝出村落時,遇上了『雲濤劍仙』。」

  回想當年,睿深老人的雙眼凝怔在虛空,那是永難磨滅的一幕!

  一瞬間,厚重的白霧像從天際灌下,滿目皆是濃濃霧茫,當年的他和其他人被盜匪一同捉走,要交給人口販子,年幼的他只聽到盜匪慌亂的喧嚷,像被這片忽來的大霧給嚇住!

  當時的大霧像大海般瞬間匯成翻騰的霧浪,一片蒼茫,讓人心慌、恐懼,置身其中的人,皆知這霧不尋常,卻又無法脫身,恐懼漸漸讓每個人驚慌大叫,隨即白藍流光在霧中閃掠劃來,慌亂的叫聲也瞬間全部靜止,原本被盜匪捉在手上的他,跌落地上,害怕的抬頭,眼前竟見一道英挺的少年身形,負手而立!

  他永遠記得站在霧海中的人,淡淡斂眉,神韻與面容深烙在他的腦海,直到對方轉身離去,大霧也奇跡般消失,並見到一個個倒在地上的盜匪!

  就因那時的劍、那時的人,在他童年中烙印般的深刻,更引發他對江湖人的好奇。

  「當時的劍仙該還是少年了。」教魔推算著。

  「確實是一名白衣少年,負著一柄白色長劍。」

  「白色長劍?!江湖上出現的『夜風離魅』,所持的劍和使出的劍法與睿老形容的極像,難道睿老不認為他是『雲濤劍仙』後人?」

  「老夫從未見過『夜風離魅』,無法斷定他是劍仙後人或傳人。」

  「那就讓睿老來確定真相了,來人。」教魔擊掌,僕人捧著一方木盒呈上來。

  盒內是一隻黃色的龍形雕物。

  「『彩霓八天龍』果非凡品!」睿深老人雙眼發亮的端詳這只瑩黃精細的龍形雕物。「這幾個斑點是……」美麗精巧的龍身邊側竟有幾個褐色污點。

  「血跡。」教魔道。「兩年前搶奪時染上的血,這兩年用了些方法試過,都去不掉這上頭污點。」

  「黃天龍原石是冰蒼古玉,玉種有『北巖聖山』上的族民淨化加持,按理世上任何陰陽水與污濁都沾不上此石才是。」

  「無論沾上什麼,只要不影響我奪寶目的便行。」

  「教魔可知,上頭染上的血是誰的?」

  「當時負責奪寶的紫眉魔副說是『斜陽古城』三總管的血。」

  「『斜陽古城』三總管,這是袁小倪的血?!」

  「睿老對此女有想法?」老人的眉眼難得透出興然。「袁小倪刀法確實不凡,也屬上乘高手,但也還不到值得在意的程度。」

  「只怕在老夫眼中,縱是教魔你要取此女之命,都難輕取。」沙啞的沉音評斷著這新一代的高手。

  「袁小倪有如此深的能為?」此言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教魔定會冷笑,但出自博通耆宿之口,沒人會輕忽。

  「老夫見過一次此女揮刀的眼神,精蘊內斂,那雙眼瞳比手中的刀還亮,好像要游出光華般,一雙比兵器更熾的眼,老夫此生只看過一人。」只是這人已是早年的江湖神話。

  「能得睿老這番評斷,看來袁小倪龍非池中物。」他豈能坐看此女成氣候。

  「教魔動殺念了。」睿深老人看得通透。「江湖人,只要有顧忌,就以『殺』斷生路,又何嘗不是以『殺』惹禍端,斷生太多,禍端必招。」

  「睿老既知這是江湖,何須多言呢!」教魔只想知道自己在乎之事。「睿老所言要引動此龍,需要些什麼?」

  「請教魔命人以三面大圓鏡,一盆水,從三個方位引月光聚於一點。」

  教魔立即命僕人取來鏡子與水盆,將船上窗戶敞開,當三面大圓鏡依著方位立好,從窗外接引月光匯聚於一點在水盆內時,水光耀映著月暉,睿深老人將黃天龍放進水盆內。

  不一會兒,在皎燦的月色中,水中的黃天龍緩緩發光,接著光華一燦,耀映滿室,隨即光華斂去,僅餘兩道黃光線,從黃天龍身上射出。

  「沒想到單條天龍也能點引月光?!」教魔訝異。

  「教魔可看到光華一放後,僅剩兩道黃光同時指向西南方。」睿老白眉皺攏。「這表示剩下的七條龍被分成兩個地方放置,且都在西南方。」

  「目前有『彩霓八天龍』的,是『斜陽古城』和『夜風離魅』。『斜陽古城』在西南方,難道『夜風離魅』現在也在西南?」

  「教魔,這兩道光顯示的是,其他天龍被放置的方位,不是人的方向。」

  「睿老意思是,寶物藏在西南方,擁有的人不一定就在西南方。」見睿深老人領首,教魔再次端詳水中的黃天龍。「睿老要如何從這兩道光中,找出擁有劍仙血緣的後人?」

  「嗯……這兩道光只顯示寶物位置,沒出現任何血緣的跡象,難道一代高人竟……無血脈傳承……」睿老深深一歎,話才說完,卻見水盆內的黃天龍再起變化。

  黃天龍在水盆內開始翻轉,龍身上的血污點竟緩緩暈開,沁入玉石內,接著一道紅光從玉石內射出。

  「紅光?」教魔看著忽然出現的第三道光線。「方向射向東方,是指劍仙後人的所在嗎?」

  「教魔術方塊才說,此龍沾上的血印子是屬於袁小倪的?」睿深老人的聲音充滿震散罵。

  「睿老可是發現了什麼?」

  「袁小倪……一出手就鋒光綻射的眼眸,難道……」

  此時船身猛然劇烈搖晃,船艙內的人全踉蹌倒地,杯盤、桌椅全摔飛出,只剩為了行船安全,船上的大型傢俱全都事先固定住,才沒砸下!

  「睿老!」

  睿深老人身旁的兩名忠心僕人,在船一震就趕緊先以身軀擁護住老人家,即使跌了也有他們用身體墊著,老主人年紀大,禁不起摔!

  「稟教魔,周遭的水流出現問題,船無法前進!」

  外邊的人趕緊進來稟告,才說完,船又是一震,船內眾人明顯感受到船身傳來重重墜下的震撼,連叫都來不及,己又傳來重物落進爛泥的鈍響聲,船猛地停住!

  「教、教魔,外面、外面……情況不對!」

  另一名幾乎跪爬進來的手下,面色和聲調都驚惶得像不知該如何說話,教魔眉目一厲,領著左右走出船艙,卻發現一片黑暗。

  「稟教魔,剛剛一陣濕氣極重的風,掃過燈火,燈火全滅了,屬下已命人重新點上燈火。」負責監督船行進的屬下上前道。

  眾人等待燈火點亮時,卻對四周的江水滴急聲,感到詭異,水流聲原該在下方,為何有從上到下都有漏急水聲圍繞在船四周,甚至連頭上都傳來水流聲!

  「今晚的月,有這麼遠嗎?」教魔仰看夜空,發現夜空上的月亮,比上船時更高、更遠。

  他走往船尾甲板要看看情況,卻像發現什麼,身形忽然停住。

  「教魔?」

  「火把來了嗎?快照出四周情況。」教魔對身後跟來的人抬手命令。

  拿著火把出來的部下們,在船舵兩旁高舉一照,全部的人一見眼前景況,都驚駭住!

  四周不是山壁而是江水?!江面就像突然凹陷了一塊,將行進中的船陷入其中,船下江水湧退數丈,大船幾乎擱淺在退了水的江底爛泥上,漏急的江水在四周奔竄而過,卻不淹沒大船?!

  「這……退、退潮嗎?但是,退潮會退這種……樣子嗎?」其中一名部下,對這超乎理解的景象傻住的問。

  「三門邪教」位於東南外海的「東鋸島」上,四周還有小島,出入都是靠船隻,因此個個皆懂水流、諳水性。

  「拿好武器,小心戒備!來人,請睿老上來!」教魔心知,遇上生平僅見的高人了!

  「霧好、好大的霧!」有人驚慌的指著上頭喊。

  只見濃濃白霧像從天灌下,又像瀑水磅然刷落一般,傾瀉而下,瞬間淹沒這江面凹陷口!

  「像海一樣的雲濤……霧氣怎麼可能……」後方老邁的啞聲,震驚的傳來!

  「睿老,你知道來者何人?」看到被扶出來的睿深老人,教魔沉問。

  「浩瀚不絕的內力,斷江水、操風向、化水成雲濤,這種將天地盡握掌中的睥睨,莫非神話本身還在人世?!」

  此時霧海流向一變,船上霧氣轉淡,濃霧退在大船四周盤撓,且變得翻騰湧動。

  「稟教、教魔,船帆上頭有人!」

  只見深色的船帆橫架上,襯映出一道挺拔的身形,負手逸立於淡繞的雲霧中。

  「閣下是誰?」教魔高聲問著。

  眾人只見一名白衣飄袂,看似二十來歲的少年,他的四周瀰漫雲霧,長長的黑髮以白色束帶斂於身後,僅見那淡漠斂眸的側顏,修長英挺的身軀,逸雅出眾,透出沉淵嶽立的氣態。

  「那是……怎麼可能……」睿老的聲高亢而顫抖著。「不曾改變的……外貌?!難道……化雲納氣,功至最高……去老還童?!」

  此時忽聽到細細的清脆珠撞聲,眾人這才發現,來人肩上綴著幾道藍、白相間的垂墜珠子,伴隨著徐徐而來的風回,輕揚著獨特的圓珠脆響。

  「沒想到……老夫竟還能活著見證神話……」

  忽地,一道霧氣隨風掃過睿老與身旁僕人……

  「睿老!」

  聽到屬下的驚喊,教魔回頭,就見睿深老人和兩名隨侍已昏倒在地!

  「全部上……殺了對方!」

  深知來人實力難以測度,教魔一聲令下,船內和甲板上最精銳的殺手,全部傾飛而出,馬上躍向船帆上空,卻發現手中的劍開始顫動!

  「怎麼回事……」

  每個人所握的劍都震顫到幾乎無法握住,劍刃甚至開始擺動,呼應般的蕩出劍鳴。

  此時數道勁風旋回而來,讓劍鳴聲更熾,交織成一種詭譎,瞬間,船上眾人皆感一股壓迫的氣息驟降下,像在擠壓身軀,頓時,個個定於當場,動彈不得!

  當勁風再來時,船帆上的少年,衣,翻飛,發,倏揚,他驀然回視……

  下方,劍鳴頓成音刃,光影般貫穿耳膜,鮮血濃揚……

  一陣此起彼落的痛號中,「門魔」毅手,手中長劍全部離手,而內力深厚的教魔雖不受音刃之擾,卻也震驚的看著眼前一片慘狀!

  無數長劍插立甲板,如一片殘破劍林,「門魔」中最上乘的殺手全搗著雙耳跪地,鮮血從耳中濺灑出,相繼倒下!

  此時,四周濃霧忽散,教魔看著船帆上,已是正面相迎,清晰可見的人。

  那是一張英朗又帶幾分邪魅的泠俊面龐,器宇剛正,唇角卻淡抿冷嘲,像睨視世間一切,皆為腳下庸俗,複雜交織的氣息,令人一望瞠目!

  一身白衣隨風揚拂,繫著淺藍腰帶,腰側向樣綴著藍白珠子,風姿雅逸,如仙立足,年少的面容,透出禪定般的深沉魄力!

  ……那雙眼瞳比手中的刀還亮,好像要道出光華般,一雙比兵器更熾的眼……

  這是睿老對袁小倪的形容,但此刻,教魔發現自己面對著這樣的一雙眼!

  一雙看不到任何情緒的眼,唯見眸瞳透華如光,耀映著甲板殘劍。當凜意劃掠,劍鳴聲再起,甲板上殘劍晃動,瞬間,不見劍、不見招,卻感到鋒銳劍意追升……

  教魔出掌欲回擊,卻見濃霧再起,船首上的人,身形如踏風般輕然而起……

  須臾,靜夜下的江面已回復往昔,深紅漆身的大船,繼續航行在千迭峰下的千湘江上,浦急的江水,無聲的湧送這艘已無人駕駛的大船。

  月光照出甲板上,無數橫陳的「門魔」部眾屍體,另一具被數把長劍穿過身軀的教魔屍身,懸掛船帆!

  千迭峰最高處,再成濃濃霧海,依稀可見一道白衣身形立於山峰,一道黃色光影從江上大船的船廳內射出!

  黃天龍轉化成一道黃龍形光影,龍身透出圓形的血色紅光,認主般地奔向少年!

  「女兒……妳在哪?」

  握住黃天龍,少年長聲而歎,滿是悵然,縈迴月夜林霧,竟如一個滄桑老者,訴盡歲月沉歎與無盡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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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茂口」是沿海村落一帶規模最大的市集,人潮洶湧,熱鬧非凡,各路琳琅滿目的南北雜貨、民生物品、草藥、飲食、器具全在此交易,也是各種消息的流通處。

  此刻市集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潮,大家看著近日發生的兩件大事:東方最大的派門「月泉門」被盜藥;另一大事,「三門邪教」中的「門魔」,為首的教魔和身邊的一流殺手,竟全死於航行在千湘江的船上!

  據說大船飄到外海,被捕魚的漁船發現,嚇得報官,整艘船隻有一個高齡老人和身邊的僕人活著。

  「居然有人能潛入『月泉門』內的藥閣盜藥,還是個用刀的跛腳高手,到底是哪路高手?」人盡皆知,「月泉門」機關重重呀!

  群眾中,識字的,開始為其他人講解公告欄上,兩張貼得超大的告示內容。

  「看來這次『月泉門』被盜的藥,鐵定很名貴,才幾天,別說東方整個大小城鎮,連靠海一帶的小村落都有官府的人員在嚴查。」

  「可不是,我那靠海討生活的堂兄弟,昨日來這,他說連出海都有官船在沿海設哨盤查,還在海上攔截船隻!」好像就怕盜藥賊偷渡出東方地界。

  這幾天,上至繁華大鎮,小至沿海村落和市集,各地府街皆收到一紙從上壓下的公文,全力追緝潛入「月泉門」的盜藥賊。

  在東方,官方對「月泉門」倚賴極深,因為「月泉門」的協助鎮守,讓「三門邪教」的人在東方難以橫行,因此「月泉門」的要求,官府向來重視。

  「『三門邪教』看來是作惡多端,遭天譴了!」

  圍觀的江湖人,看到「三門邪教」的消息,也參與意見。

  「看這上面說的,出事的船和屍體都扣在官府那,結果教魔的屍體竟然在第二天被盜走,奇怪了,盜屍體做什麼?」

  「我看是『三門邪教』的人幹的。」其中一個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人猜想道。

  「鐵定是為了查凶手,堂堂教魔,居然一夜間被殺,連身邊的高手都無一倖免,不追查出凶手,要『三門邪教』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會不會和『斜陽古城』有關?前一陣子聽說『門魔』的紫眉魔副潛入『朝嵐古洲』,抓走古城大小姐,讓任燦玥震怒!」

  「真的嗎?後來呢?」

  「沒聽說結果怎麼樣,但是前陣子,有人看到好多的『心層』武護半夜快馬離開『朝嵐古洲』。」

  「『心層』武護?那不是專門保護古城城主的。」

  「就是,竟然會出了古城,就一定有事!」

  「『斜陽古城』的武護分劍、道、心三層,多為一身藍衣,唯有腰間的結顏色不一樣。心層是最高層,不到百人,個個一身精良劍術,專責守護城主任燦玥。

  「看來最近這些江湖大派門都不大平靜呀!這段時間在這幾個地方還是小心一點!」一名江湖人也感不安。「不過,跛腳又是用刀高手,古城三總管,袁小倪倒是挺符合這兩個條件。」

  「這種話沒證據,別亂說,小心走不出東方地界。」

  「月泉門」和「斜陽古城」向來不合,彼此的人若到對方的勢力地盤上被發現,定要鬧成江湖大事!

  「老頭……給我出來……」

  就在大家交頭接耳地談論所聽來的事時,忽然一陣比喊,眾人探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公告欄另一邊,同樣滿滿的人潮,一個腐腿、拉著拐杖的糟老頭,被官差從人群中揪出!

  原來是官差抓人,事不關己,大伙兒又各自恢復高談闊論。

  市集出入口都有官差嚴守,街巷各處更有官差穿梭巡視,最近只要一見走路不便的人,不分男女皆攔下嚴查。

  「差、差爺,有、有什麼事嗎?」老頭顯然被嚇壞了,拚命抱拳告饒,「我、我只是來買些生活用品,沒做什麼壞事呀!」

  「老頭,從哪來的?你的腳怎麼瘸的?」抓出他的官差,嚴聲盤問。

  「這、這老、老朽小時候摔斷腿,貧窮沒錢看大夫,腿就壞、壞了!」瘦削的痛老頭顫聲回著。

  「不會是裝的吧!」官差抓過他的衣襟,打量這張老皺的臉。

  「差、差爺,老頭子我這條腿瘸一輩子了,是真的壞了,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忽然抓他。

  「上面傳下的消息,要找的是年輕、瘸腳的江湖人,這老頭連走路都吃力,怎麼偷東西。」

  年輕官差正要再嚴厲盤問這瘦老頭,身後較年長的官差已出聲。

  「爹,怎麼了?」對街一個高呼的聲,一名藍衣少年從人群中擠過來,朝幾位官差躬身作揖。「各位差爺,我爹怎麼了?」

  官差們打量眼前唇紅齒白的秀氣少年,抓住老頭的官差放了老人。

  「看不出你這糟老頭,還生得出這人模人樣的兒子。」

  「承差爺的話,要入冬了,我們父子倆出來替村人買點過冬的東西。」

  「村人?你們從哪來的?」年長的官差打量眼前這對父子。

  「前方巒峰山後的漁村,路程大概三、四天。」少年指著遠方天際,已開始有些啞白罩峰頂的連綿山峰。

  「頭兒,那一帶確實有幾座漁村村落。」另外的官差想了想,點頭道。

  「沒事了,你們倆走吧!」

  「謝謝差爺,爹,沒事了,你小心點。」藍衣少年連忙躬身感謝,扶著老者朝對面一輛由兩匹馬拉行的長馬車而去,車上縛捆著一堆乾糧和民生貨物,在市集常見百姓以此交通工具進行大量物資的採買。

  「年輕人,這幾天官府在捉拿潛入『月泉門』盜藥的跛腳賊,只要跛腳,不分男女都要查,你父親腿瘸又這麼老,這段時間還是少出來被官差折騰!」一旁賣南北雜貨的攤販老闆,好心勸告。

  「謝謝老闆,這個盜賊盜走的藥一定很重要,否則怎麼會搞到這麼大陣仗。」少年求教的問。

  「有人說這次入『月泉門』的盜賊,不只盜藥,還帶走沈家最重要的東西,才會讓少門主沈雲希震怒,都快把這東方大小城鎮封起來找人了!」男子誇張的形容。

  「沈家最重要的東西?!」藍衣少年話問:「是什麼?」

  「不知道,沈家沒透露,所以傳聞很多。」攤販老闆聳聳肩後,又左右看看,神秘的壓低聲道:「根據我在道上的朋友,輾轉聽聞一個在沈家打雜的僕人傳出來說,是一個女人被劫走!」

  「咳咳咳……」瘸腿老頭忽激咳著。「入『月泉門』的盜賊劫、劫走一個女人?!」

  「爹,保重,別聽到女人就激動!」藍衣少年忙拍著老者的背順氣。

  「兒子,爹我太佩服那個潛入『丹泉門』的賊了,在機關多、高手環伺的情況下,脫身都難了,還劫得走一個女人呢!」光「月泉門」的機關,就不是一般人闖得過了。

  「誰知道所謂的高手,會不會不只是高手,搞不好有更深藏不露的能力,能夠劫走『月泉門』全部的美女!」

  「兒子,『月泉門」最有價值的,是精於機關設計、煉丹技術與那座藥閣,不是美女。」拍拍兒子亢奮又激動握起的雙拳,要他冷靜些。

  「我猜真和女人有關的話,被劫的女人,一定是府內最美的女人,還是少門主所愛,才會這麼大動作要找盜藥賊。」攤販老闆加油添醋的推想。

  「最美的……女人!」

  「兒子,口水。」一旁糟老頭,拉起少年的手去接他淌下的口水。

  「老闆,你這裡賣的北方香料替自己各留一點,其他的我全包。下回來,一定再來光顧。」禮尚往來,感謝老闆貢獻的小道消息。

  北方香料可算高級香料,價格都昂貴,這年輕人的財力還真不可小覷,老闆樂得替他打點好,順便再贈送幾款私人推薦的香料。

  父子倆和攤販老闆謝過後,上了馬車,慢慢朝市集出口而去。

  「我說爹,拿了什麼好東西,別忘了和兒子分享。」遠離了人潮喧嚷,慢慢朝林中小道而行,藍衣少年橫眼一旁的糟老頭,潤潤唇再道:「尤其兒子我正當年少有為,禁得起美女折磨。」

  「乖兒子,多情縱欲生不出精良後代,為了韓家後代著想,爹怎麼捨得讓美女折磨你。」糟老頭撕下人皮面具,一張清秀的女子面容露出。

  「是誰說,偷藥又不是打架,從密道進去拿個藥就出來了,怎麼有辦法搞到被人撒下天羅地網尋人。」

  「兒子,你要體諒老年人的腳不方便,一個臨時意外,我怎麼知道誰不好遇,遇上最難搞的少門主。」

  「你遇上『月泉門』少門主沈雲希?!」終於聽到她講述那天的情況,韓水嚇一跳。「妳和他交手了?」

  「廢話,難道要我站著被打嗎?」袁小倪橫睨他一眼。「沈雲希連『水風刃』都出手,不回手,一旦被揭穿我是『斜陽古城』的三總管,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整整衣服,為了扮老頭,她駝了大半天的背,縮成佝僂模樣,全身酸累,用力伸伸懶腰,舒展筋骨。

  「在『月泉門』重重機關之內,又遇上沈雲希和『水風刃』,居然還能脫身,小倪妹,你的武學真是超乎哥的瞭解,看來一段時間沒見,你更高一層了。」韓水一副重新拜見似的抱抱拳。

  自家城主任燦玥的武功,江湖上可堪為對手的,不出五個,而沈雲希的能力在他心中僅次於自家主子,但韓水對沈雲希更佩服的是,他的胸襟和冷靜思略。

  「高什麼呀!在別人地盤上,當然抱頭逃竄,幸好當時的霧還沒散掉,遮掩掉我不少的行蹤。」

  「不過,除了盜藥,你到底還有沒有做過什麼……會惹沈雲希大怒的事?」韓水一副詭笑逼近,要她老實說出事情真相。

  「要從『月泉門』盜出藥就不簡單了,你不會真以為我能盜個女人出來吧!惹沈雲希大怒,還要看我有沒有實力和能力呀!我袁小倪,就算字寫『江湖高於』號也不叫『天下無敵呀』!」拜託。

  「這麼說也是。」這下韓水不解了。「沈雲希是個謹慎沉穩、不輕易動怒的人,『月泉門』在東方是濟貧除惡出名,連對立的敵人都願相助,我在東方這麼久,從沒見過沈雲希這麼大動作的捉人,還動用官府,實在不像他會做的事!」表示不情抱著欠官方的情分也要捉到盜藥人!

  「你是『斜陽古城』的人吧?!怎麼聽來對『月泉門』這麼有好感?」

  「江湖各派為『雲濤劍仙』的三件寶物搶昏頭,唯獨『月泉門』對劍仙寶物沒興趣。每次聽到的都是協助官府保護百姓,哪裡有災難便出錢、出人相助,如果不是身分對立問題,『月泉門』值得尊敬拜會。」

  現今的「斜陽古城」實力雖雄鋸一方之強,威名讓人畏懼,但名聲、形像實在和「月泉門」差太多了!

  「哥哥向來如此,才不會在乎什麼寶物……」袁小倪低喃。

  「你說什麼?」

  「我說『三門邪教』出了這麼嚴重的事,自身問題都處理不完,我們應該可以暫時鬆口氣。」

  「說起這事,太難相信了,到底是何方高人,竟然一夜之間作掉教魔和門下一票上乘殺手!」乍聞此事,韓水根本不敢置信。

  「『三門邪教』,魔、奇、毒,既能雄霸江湖幾十年,個個皆是一方之霸,縱有不凡高手能殺之,也不該是這般輕易,更何況還有一票投手,跟在教魔身邊的殺手可不簡單呀!」袁小倪對戰「三門邪教」幾回,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這事太離奇,等哥我將消息探查得更清楚一點,再決定『溯溪村』要待到何時。」多年在外的江湖經驗,韓水對此事持保留態度。

  「現時狀況不明,別輕舉妄動,確實較好。」

  「你今天總算正常多了,大前夜整個人忽然不對勁,指掌還透出黃光,連眼都特別亮。」真是嚇他一大跳,月光照太多也不是這樣呀!

  他們在太陽下山後,從「溯溪村」出發,月頭高掛時,一旁的小倪妹忽然雙拳緊握,像在抗拒什麼,沒多久,手掌攤開竟然透出黃光,連眼珠子都亮到不行!

  韓水訝異到嘴巴大張,還來不及發問,就見她忽然又虛軟的癱倒一邊,像運招過後的疲憊,就在馬車行進中,真是嚇他一大跳!

  第二天小倪妹還一副呆恍相,讓韓水忍不住猜想,是不是掉下懸崖時,小倪妹子撞到頭,幾天後終於發作了!

  「我說小倪,老實說,你……是不是偷偷練什麼奇異的武功,譬如人家是什麼吸功大法,你練得是吸光大法,那天夜裡吸到月光發作了?」不然他真搞不懂,黃光從哪來?

  「我怎麼知道,忽然間,體內的血像熱起來一樣,不停的有一種感覺,好像……好像有東西在呼喚,總之,很難形容。」

  「有東西在呼喚?」韓水上下打量她。

  「怎麼掉頭了?」只見馬車忽然改往林中另一邊小路而去。

  「前頭有座宮廟,我和那裡的住持也熟,讓他幫你處理、處理。」

  「處理什麼?」

  「驅邪呀!看是不是被什麼東西衝到還是附身,瞧你那天夜裡的模樣,連眼珠子都亮起,不是中邪是什麼!」

  夜半趕路,又見她這模樣,害得坐在她身旁的韓水,都忍不住打個哆嗦,猜想會不會真遇上什麼山精野怪了,還是鄉野傳奇說的被女鬼附身要來申冤。

  「天呀!你像樣一點吧,身為堂主,滿口怪力亂神,出點事都要求神問卜的,這麼迷信、沒膽,將來怎麼帶領部下!我最討厭一點風吹草動,就在那裡挾神佛之名,行弄財之實,成天搞到符紙滿天飛,中邪喝符水、沖煞喝符水、遇小人喝符水,連小孩成長,也要沾幾滴符水,太離譜了!」袁小倪劈哩啪啦的,一開口便停不下般。

  「什麼東西只要喝碗符水就行,那成為絕世高手、滅『三門邪教』、躲『月泉門』,乾脆找人作法、喝喝符水,什麼都可以辦到了,大家還辛苦什麼!呿,你身為堂主,搞這種事,慚不慚愧呀!」

  一口氣嚴正數落完同伴後,她拉拉外袍衣襟,隨即四處看看周遭過眼的林木,移近韓水。

  「不過,都走到這了,去和住持熟一下也好,付錢請他寫一張超強的符,功用會不會更好?拜託,你坐穩行不行。」幹麼身軀突然倒了一下,馬車行進中多危險。「我說討厭這種行為,又沒說做了一定不好。說真的,前晚我也感到一陣冷風呼呼地過來之後,就不對了。」

  荒野又靠海,天天冷風呼嘯吹,雖然不知道到底哪一陣風是傳說中的「陰風」,但人一感不對,每一陣風都覺得有詭異!

  「我說你真該多找幾座廟多上兩位香,運氣挺差的,先是墜崖,盜個藥搞來天羅地網圍捕,回去還得小心,我看城主自從醒來後,對你的態度就……挺怪的!」韓水拍拍她的肩,要她自己保重。

  「對呀,仇恨的力量真是可怕!」恨意在任燦玥心底糾結這麼深,竟然連失憶,本能都還知道恨她,袁小倪歎。

  「好像跟仇恨沒關係吧!」城主的態度雖然怪,但他怎麼看都不覺得和仇恨有闖關。

  「怎麼會沒關係?他一醒來,那雙眼就鎖著我瞪呢!既然『瞬失』之毒未解,就是個沒記憶的人,怎麼會一醒來,對我這麼……帶印象?」

  從「月泉門」盜來的「辟毒丸」也只是解七成毒素,讓他清醒,自我調運內功,按理城主現在記憶失去,只有功體慢慢恢復,卻對她這麼注意,除了仇恨深種,沒更好的解釋了。

  「如果是我從昏迷中醒來,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在我眼前,我豈止帶印象,是美女的話,還會把水哥我的肉體一道帶給她。」

  那夜一聽到袁小倪的驚叫聲,他連忙衝去,一掀紗帳,就見她一手按著被解開的衣服,另一手被城主握住,兩人僵持不下的互視!

  「這……」什麼情況?「妹、妹子,為什麼探望城主,要探望到……脫衣服?」

  「是他脫的,快救我……」袁小倪轉頭求助,卻馬上被任燦玥拉過去,以身軀擋在她眼前。

  「你,又是誰?」對來人,任燦玥雙眼沉厲,他不喜歡身後的人此刻的模樣被看到。

  「我是誰?」韓水指著自己,對眼前人問出口的話不敢置信。「喔,城主,太不夠意思了,就算我很久才回古城一次,怎麼說也是你的屬下,這種問題……太傷人了!」

  「你擺什麼棄婦臉呀!洪大夫都說他中『瞬失』的毒未盡除,記憶不是混亂就是失去,還有……『辟毒丸』好像有問題!」對韓水那被拋棄般怨婦表情,袁小倪受不了的喊,卻發現眼前的人又轉身看著她。

  「你……」任燦玥再伸手,似要再抓住她。

  袁小位來不及反應,就見龐然的黑影罩來,任燦玥已再次昏倒在她身上!

  「城主和你同時墜崖,我想他應該以身軀護住了你,你身上的傷是被紫眉魔副的暗器和教魔掌力的風壓所傷,但是城主除了中毒粉外,全身多處被巖石撞擊,他的毒雖然棘手,但受的外傷也不輕。」

  若只是仇恨斷不可能這麼保護她,甚至……

  「自己都中了奇毒,還以全身身軀護你墜崖,表示城主當下沒想過自己的生死,我想他對你……應該沒你想的那麼帶仇恨。」

  如果不是知道小倪從小在古城的遭遇,城主這墜崖的保護行為,韓水很難不朝另一個方向去猜!

  「幹麼這麼看我?」只見袁小倪忽然神情一正的打量他。「先說清楚,就算你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暗戀我多年,迷我迷到此情不移,我對你都只有純哥兒們情誼,我們倆人……沒的發展。」小倪妹妹在他眼中,跟兄弟差不多,他韓水對找「男人」沒興趣。

  「我只是覺得你不愧是獨立一方,負責匯整消息的『堂主』。」推測的慎密心思,判斷消息的輕重,再正確傳遞,韓水在這方面確實過人。

  「忽然對哥我讚美起來,沒什麼企圖吧!」

  「想起我們都長大了,小孩子不需要想立場,只需要臭氣相投的玩。但是以後,立場遲早也是要面對的事。」

  「妹子,不要突然來這麼一句讓人莫名的話,什麼立場遲早要面對?難道你想背叛古城?」

  「不行嗎?」袁小倪一副挑戰的看著他。

  幾年來,韓水對她要求的事與消息,從不過問,只要她開口也幾乎替她辦到。

  但有時候她不得不納悶,韓水對她當真毫無疑惑?

  「喔,妹子,你總算長出息了,想離開古城的話,跟哥說一聲,包你一切妥當!」韓水用力拍胸,早就暗示無數次,只要她想離開,童年那票玩伴個個都會出手幫忙,就不知她逞什麼氣概,死撐在那。

  「這麼有義氣!如果我想做的事是殺了城主呢?!」

  「你現在才想替自己的遭遇復仇雪恨嗎?」韓水馬上環上她的肩,清清喉嚨,開始滔滔大論。「是這樣的,這麼偉大的目標、充滿理想的志向,需要審慎計議。首先,等哥哪天先和我家老頭斷離父子關係,再早你一步背叛古城,之後,就可以挺妳了!」

  「還要等你脫離父子關係,再先背叛古城!」袁小倪「嗟」的一聲。「還以為你多有情義呢,原來你水哥的義氣要這麼久才展現呀!」

  「你很趕嗎?」這麼急著背叛。

  「不行嗎?」

  「行、行、行,等城主回古城,毒解了之後,你想怎麼搞背叛,水哥心裡上支持妳!」

  「行動上呢?」

  「一句話!」他馬上拍胸,豪氣萬千的道:「等我家老頭直接折了我這株韓家根苗,哥就顯靈支持你!妹子,小心。」他忙拉住身軀忽然倒了一下的袁小倪。

  「拜託,妹子,坐穩行不行,小心跌出去。」馬車行進中多危險,剛才還嫌他沒坐穩。「你也知道,我家老頭對古城死忠到連兒子都可以折損,古城和城主絕不能有失,哥這個顯靈相挺,還要冒著我家老頭搞不好找道士收掉我的危險呢!」

  「是、是、是。」

  「瞧,哥連死後,都還記得要顯露挺你,就知道我真是義氣過人。」

  「感動、感動。」

  「喔……你這種心領的表情,哥太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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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0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溯溪村」內,一群漁村少女、婦人們,把握秋末最後的陽光,趁雪未落前,在山後一處水井邊的大空地上,共同忙碌過冬的準備。

  寒冬不出海,女人們開始將食物醃存、柴炭、米糧、飲水,都得提早備妥,這是個每年必備的大工程,能做事的孩子,個個都得來幫忙。

  「袁姑娘……」

  「袁姊姊!」

  眾人看到前方小徑,拎著幾大包油紙包,跛行走來的少女,都熱情的朝她揮手喚著,幾個較小的小孩子已快樂的跑過去揪著她的衣服,圍著她喊。

  這位剛來村莊的袁姊姊常拿東西給他們吃、陪他們玩。

  「我帶了很多熱包子來給你們。」袁小倪提著手上幾袋油紙包誘晃著。

  一看到吃的,小孩們都樂得跳起來,幫忙提過去給大人,讓大家分著吃。

  「袁姑娘,怎麼好讓你破費。」

  「這是韓少爺買給大家的,謝謝你們常到我們那幫忙,算不上什麼破費,再說東西一起吃才美味。」她幫忙大家分包子。

  在小漁村內,袁小倪化名為「袁三」,依然一身粗布衣物,卻不再滿頭長髮亂扎,而是梳綰起長髮,端整的短衣裙、素色長褲,別著簡單木釵,完全融入簡樸、俐落的漁村女子模樣。

  「大家在做什麼?有什麼可以幫忙,讓我學著做的?」袁小倪挽起衣袖間。

  這幾天只要沒事,她都喜歡和村子裡的人一起做事,小村鎮的樂天、質樸,是大城鎮感受不到的。在一道,沒人會對她的腳殘和身分側目,自在不少。

  「不了,吃你們家少爺這麼多東西,怎麼還可以讓你老幫我們做事。」

  每個人都先停下手中的工作,滿足的吃著熱包子,住家較近的,遣小孩回去替大家拿茶水過來。

  「哪的話,和大家一起做事,可以學到不少東西呢!」回「朝嵐古洲」後,要好好教導手下,更進一步的食物保存方法,替她的小莊院再節下支出。

  話說回來,為救任雙雙,她緊跟著跑出「朝嵐古洲」,她的小莊院和部下們,憐憐會幫忙照顧吧?!

  只是以憐憐精算的生意腦袋,絕對是連本帶利跟她討回來,說不得,得押幾個屬下,在她那幫忙幾個月的生意好抵利息!

  「袁姑娘,你脖子上戴著什麼呀?!」一名婦人拿起她胸前掛著像管狀的長珠子,上頭還畫著符,之前沒見她戴。

  「回來時去宮廟求的,長珠裡面還有平安符,住持還特別作法,聽說能趨吉避凶。」幸好有韓水在旁,付錢的事,就踢韓水去展現義氣,這下無論哪道陰風都別想沖煞她了吧!「住持還說,感覺屋內哪不平靜,就把這串珠掛在那方位,包靈。」

  「要趨吉避凶,我們村子可有比任何宮廟都靈的神物呢!只要把它供出來,什麼事都好了。」

  「真的嗎?這麼神奇,是什麼?」

  一講到眾人口中的神物,個個都興奮的事著和她說。

  「過兩天,大娘到你們那做飯時,再請一株過去供著,你就知道了。」其中一個常去幫忙做晚飯的方大娘笑著說。

  村鎮後山所住的,都是村中較富裕的幾門大戶,村中婦人也常去做些幫傭雜務,掙點家用。

  「一株?」聽起來不是神像?

  「平日放在村尾土地廟後面的小房間內照顧,門都鎖著,讓土地爺神力加持,有需要再去請來。」

  全都是村鎮的人集資買來,供在土地廟內,有需要再去請來。

  「是呀!我們這村子得天庇佑,一個西南方來的大爺替我們帶來這神物呢!」

  「只要將它供出來,什麼邪物、邪氣都不用怕了。」

  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用力保證這神物的「奇特」,袁小倪好奇極了。

  「這麼厲害,那可真要見識了。」

  「喲……大哥,這幾天運功調息的如何?」一走進內房,韓水朝枕靠在被榻上的人朗笑招呼,房內四名負責保護的屬下朝他一揖。

  「溯溪村」內的屋宅,寢房大多是整個平面木地板,矮櫃、茶几,入寢處則圍著層層紗帳,此刻紗帳已被系到一旁。

  「無礙。」靠坐在厚枕上的俊雅男子,眉宇中透著英氣,更有一股威嚴,回應的聲是一貫的淡然。

  「斜陽古城」城主,任燦玥的身分太敏感,因此在此的身分,是他韓水的兄長,專門來此養病。

  這座宅郎的四周,都有韓水派人喬裝的武護,請來幫忙家務的漁村婦女們,也只在前廳和廚房,一牆之隔後的內房,都由他的屬下來照顧。

  「是嗎?那今天食慾好嗎?」幾天前他都還是喝藥昏睡的人,和現在的差別就是清醒的時間多一些。

  「一樣。」

  「有沒有什麼……咳,需要弟弟我幫你改善的地方?」

  「沒有。」

  「那……有沒有特別想吃的?弟弟我翻山越嶺,從市集帶回不少上等好肉,要不要來點野味?」

  「都行。」

  滿室又恢復一片靜默,今天依然是他的獨角戲,哎,眼前的城主和中毒受傷之前的城主真是判若兩人!

  不,更正確的說,現在的城主和小時候印象中,還是「二少爺」時的感覺比較像,內斂寡言,不喜笑。

  但是當時古莊內玩耍的小孩都還挺喜歡接近這位二少爺,因為雖然不帶笑容也不擅常和小孩相處,但只要小孩們靠近,他都會安靜又有耐性的坐在原地,聽小孩們拉著他的衣袍童言童語。

  後來二少爺成為城主後,口舌犀利、經常帶著笑容,卻不知為什麼那雙眼一看著人笑,就讓人發抖也發毛,小孩子都不敢再靠近了。

  「堂主,這是洪大夫看過城主後,新開的藥方子。」

  「命人到鄰鎮老畢那抓足七天份的藥。」他將藥方交給門口的屬下。

  鄰鎮老畢開的藥堂,是「斜陽古城」在此的暗樁之一。

  「城主,我和三總管到市集探到了些消息,目前看來,屬下建議繼續在這小漁村內再待上一段時間。」

  原本韓水打算等城主能行動之後,遷往他處,越近入冬,海風的寒潮對養傷者並不佳。當時選擇此處只是避開「三門邪教」的權宜之計,但現在「月泉門」和官府追查太緊,不便在此時有動作。

  以東方目前風聲鶴唳的情況看來,古城的人馬不宜在此時喬裝混進,太引人注目,一旦被拆穿,「月泉門」、「斜陽古城」雙方再起事端,將是麻煩。半個月後,「心層」武護將來到邊界,他得另想辦法和古城取得聯繫!

  「就照你的建議。」聽完韓水的解說,任燦玥略一沉思後,認真回應。

  從任燦玥清醒之後,幾天下來,功力已恢復了三成,但他幾乎記不得任何事,唯有武功,因本能而能每天自我運氣調息,恢復被「瞬失」之毒所影響的五感。

  其他全由眼前這位據稱是他屬下的「韓堂主」,將他的身分、還有失去記憶的原由一一告訴他。

  韓水也將目前江湖上的情況,和此時切身的利害關係分析一番,因此任燦玥知道此地屬於東方地界,在這兒最大的派門「月泉門」與「斜陽古城」有世仇,再加上被目前江湖最可怕的黑道勢力「三門邪教」追設,也清楚自己是藏身在此養傷,身分絕不能暴露。

  「剛才你說到三總管是指她嗎?那位我清醒時,在身旁的姑娘?」

  「是,就是那位衣衫不整,城主最後昏倒在她胸口上的姑娘。」

  見任燦玥瞪來,韓水馬上打打自己的嘴巴,表示不該說得這麼明確。現在的城主,雖寡言不笑,但是韓水倒是很喜歡對這樣子的城主,三不五時來點言語調侃。

  床上的任燦玥,只想著這段時間,傷體和藥物常令他沉睡,半夢半醒中似有感覺到她的到來,但只要清醒就看不到她的人,偶爾聽到房外傳來她的聲音,以為她會進房探望,卻只是詢問門外武護關於他的情況,就又離開。

  日前,他終於能坐起,意識和體力都好多了,也終於見到她進房,卻是和韓水一同進來稟告,兩人要一起離開幾天到「茂口」的大市集去打探消息。

  他不解,為何兩人一起見他,卻只有她單膝跪於一旁,始終低垂著頭,由韓水講話。

  她明明一腳不便,卻一直跪在他眼前,顯得異常卑微,讓他看著萬分難受!

  他想叫她起來,卻見韓水一講完話,她立即起身要退離房中,始終不曾抬頭看向他,任燦玥忙出聲想喚,終於見她回頭,卻是一對上他的眼,馬上低頭,匆忙退出。

  為何?她是……怕他嗎?他想問清楚,想瞭解清楚,但太重的傷、混亂的記憶,讓他不知從何問起;傷體、藥力也讓他始終處於精神、體力不濟的沉睡狀態。

  「村人叫她袁姑娘,她姓袁,是嗎?」

  「城主似乎很留意三總管?」

  「她和我只有……主從關係嗎?」從他清醒以來,那跛足而行的女子,身形與聲音始終吸引著他。

  「她是『斜陽古城』的三總管,這個身分由城主您親口所定。」韓水謹慎回應,看來城主真的對小倪妹子相當好奇。

  「總管總管這個職位是不是代主處理大小事務,貼身服務主子?」縱然對很多事記憶混亂,甚至失去,但這個職稱的功能應該沒記錯。「為什麼她沒候在我身邊,而且似乎跟我保持距離?」

  他既是主子,又受著傷,身為總管,為何不像韓水這位堂主一樣,在他身邊?

  「因為她和城主您有些……」

  「還有,來到我眼前,為什麼只有她跪著又不抬頭?」

  「這個……城主對她訂下了一些規定,所以……」難道真如小倪妹子所說,因為「仇恨」所以本能這麼在意嗎?

  「她的眼很特別,一雙清澈的眼好像藏著很多事。」任燦玥望向一旁,白日為了通風而開敞的一扇小窗,窗外晴空湛藍,但過於深遠的藍,也讓人看不清隱藏著什麼?

  就像她的雙眼,彷彿好懂,卻似乎有更多的秘密,凝在瞳中深處。

  「是嗎?小倪妹子的眼很特別嗎?」

  「只要不和人說話,她的眼神常不自覺地飄向遠方,不知她在想什麼?她的心藏著什麼事?為什麼她的笑有點無奈與滄桑?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清醒,他便常從敞開的小窗看著她。

  任燦玥那專注的連番自問,一旁的韓水聽到目瞪口呆!不會吧!難道……城主真對小倪……

  「太猛了,這下精采了!」

  聽到他莫名的低呼,任燦玥皺眉。

  「屬下……是說,三總管確實是個……很精采的人。」

  「她看起來堅強,卻又讓人感到……有種脆弱。」

  脆弱?!韓水動動身軀,在宮廟請住持作法畫完符,被小倪妹重擊背部,要他展現義氣付錢,那力道再催上幾分,他大概可以吐口血,供住持君來畫符。

  小倪妹子還真不是普通的脆弱呀,隨便一掌,都有拆人骨頭的力量!

  「韓水?」怎麼整個人和五官都像呆住一樣。

  「呃……屬下和城主一起思考三總管內心……脆弱的部分。」

  「她的身分只是三總管嗎?」為何他的內心有一股特別的感覺,還有,她的腳……發生過什麼事?

  為何看到她的跛足,他的心就一緊,甚至開始感到煩躁與……難受!

  「這個……屬下不知該不該說……」韓水苦惱起。

  「有何難言之處?」

  「屬下確有難處,畢竟這件事,在此時此刻說,對三總管的立場不利也不公平。但不可否認,三總管對城主真的是很特別的存在。」

  「說,她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片刻後,正快樂的和村人學習打魚技巧和料理更美味魚肉的袁小倪,被緊急召喚回屋。

  「三總管,參見城主。」袁小倪來到垂著竹簾的內房前,單膝跪地行儀。

  只要一入大宅後的寢房,便是屬於韓水手下的武護鎮守,規矩行儀一如古城。

  「站起來,以後見我不用再這麼又跪又低頭。」傳出的聲微有慍意。

  「是。」袁小倪略略一怔,起身依然斂首。

  「進來吧!」發覺自己嚴厲的口吻,任燦玥口氣一緩。

  竹簾捲起,袁小倪進入內房,任燦玥靠坐在厚枕上,兩名伺候的武護候在一邊。

  「城主?」她有些疑惑的在寢榻前停步,不解他此時的急召。

  「妳坐到這吧!」任燦玥示意她坐到床舖邊。

  「屬下不敢放肆。」袁小倪忙再次跪下。

  在「斜陽古城」,以她此刻的身分,與他平坐,會出事的!

  「起來,剛才說了,以後見我不要又跪又低頭。」任燦玥深皺雙眉,清楚再道:「現在,坐到我身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忽然急召她,還這麼奇怪的態度,困惑在小倪心中蕩了好幾圈!

  她探向守在外房門口和房內伺候的武護,想從他們臉上看出些端倪。韓水身邊的武護,好幾個資深的都與她有私交,此時卻見他們個個抬頭,不是佯裝看天花板就是看地板紋路。

  竟然一點暗示都不給,太可惡了,枉她還替他們帶好吃好用的回來,這幾個傢伙給她等著瞧!

  「三總管。」任燦玥再次開口催促。

  「……是。」她遲疑的慢慢走過去,原想挑個床尾邊,面對他,她下意識不願太靠近。

  卻在他犀利的眼神和沉哼示意下,改朝他移近點,距他一臂之外的距離,很不安的,緩緩坐下,目光低垂,決定目視雙膝較安全。

  「妳……」撐起傷軀要坐直的任燦玥,抬手婉拒一旁要扶他的武護。「韓水什麼都說明了,我已經很清楚妳的事。」

  原來是為這件事叫她來,哎,這事說清楚也好,幸好他現在喪失記憶中,對她不至太苛刻。

  內心正為這幾天自在的日子告別歎息時,下顎卻被握住抬起,對上那雙深沉直視的眼。

  「韓堂主說,妳雖是下屬,卻是本城主已過門的妻子,大婚之前,誤會導致我們兩人彼此仇視,再加上妳的腳因舊傷導致殘疾,妳認定我對妳心生嫌棄,我們雙方的誤解很深,因此大婚之日至今,妳、我都不曾同房,是嗎?」

  袁小倪雙眼睜圓,嘴巴張大,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呆呆愣愣的看著改為撫摸她臉頰的任燦玥,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不知道在以前我們之間有過什麼誤解,也想不起來為什麼妳要對我這麼迴避,每見我總這麼……卑微,韓堂主說得有所保留,他認為這些不該再由他說出,但是既然知道妳是我的妻子,我願意重新面對我們的關係!」

  當他的拇指撫上她的唇瓣時,袁小倪駭抽一口涼氣,任燦玥的手未及拉住猛然往一旁退去的她,隨即是滿屋砰砰磅磅的破碎聲!

  「怎麼了,妳傷到了沒?」只見袁小倪像嚇到般,神色驚恐的連退著身,直至撞到一旁的矮櫃,上頭的幾隻茶盞掉下,其中一隻杯子還打中她的頭。

  「稟、稟、稟、稟城主,這、這、這、這些事是韓、韓堂主告訴你的?」她像驚嚇過度,舌頭大了好幾倍不止。

  「我要韓堂主老老實實的說出我和妳之間的一切事情。」果真如他所料,他們之間有關係。

  「容、容、容──容小倪先退下,找、找韓堂主!」袁小倪用力持著鎮定的聲和臉色,重新單膝跪地抱拳,再轉動僵硬的身形,幾乎是用爬的爬出床紗範圍,只想離開。

  「為什麼事到如今,妳還不願面對呢!」任燦玥嚴正的聲制止她。

  「這件事根本──」

  她回頭,對上任燦玥那雙認真到轉沉的眼。

  「既然我都知道了,就不會再讓妳迴避我們的關係。」

  「城主,韓堂主說的都不是真的,我、不、是你的妻子,他在開玩笑,不但屬下可以證明,在場的武護都可以證明,我三總管袁小倪的身分,絕對不是韓水口中所言!」

  袁小倪嚴正聲明,隨即憶起自己身為三總管,身分可在他們之上,意識到後,她馬上起身,清清喉嚨,一整衣物,端起上司的嚴肅臉孔。

  「你們兩個,還有你們,上前去,講實話、說清楚,別跟著你們的韓堂主一樣胡鬧!」

  她指著房內兩名武護,再要房門口兩名守護的武護,一同對任燦玥說清楚。

  四名武護面面相望,隨即同時抱拳,朝她單膝一跪,齊聲道:「城主夫人,事已至此,我等再也無法替妳圓謊,請妳不要再拒絕城主了。」

  「你們──」

  「看來事情很清楚了,從現在起,我要妳待在本城主身邊,一盡為人妻的責任。」

  一句「為人妻的責任」,嚇得袁小倪奔到房內最遠的角落,捱死牆角,拚命搖頭!

  「我不是什麼城主夫人、也不是你的妻子,城主,請你冷靜想一想,我真的、真的,是你最痛恨的人!」

  「為了躲避我們的關係,妳竟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任燦玥目光轉沉,不悅之色明顯。「身為妻子,妳的態度,實在讓我心痛。把城主夫人帶過來。」

  「你們幾個──將來如果回古城──可曾想過會有什麼後果──」對走過來要拉她出牆角的武護,她改為死攀住樑柱不放。

  「我倆忠於『斜陽古城』,城主要什麼就是什麼,說什麼就是什麼,請城主夫人移駕城主身邊。」

  隨即在任燦玥示意下,她被四名武護硬生生地從大柱上給「拔」下,再丟進床紗內。

  跌入床褥內的袁小倪,嚇得要起身,下顎卻被攫住,迎上任燦玥那雙威嚴又炯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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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02: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大宅後有一處架高的木板平台,一道修長的身形佇立欄桿前,眺望夕陽西移時,雲霞遍染海天紅燦。

  初冬將至,早晚氣候寒意凍人,觀景者拉拉身上的厚外袍,過幾天這漁村小鎮就要舉行豐收的祭典了,連著三天的慶典,熱鬧、隆重,連地方官都參與。

  沒多久,身後的長木梯傳來聲響,有人走上這處小平台,來到他身旁。

  「我以為這世上沒什麼任何荒謬事,可以讓我訝異,畢竟再怎麼荒謬也不干我事,直到剛才面見城主之前,我才知道,我錯了。」身旁,同樣繫著厚外袍,雙手交穿入袖袍內環胸的袁小倪,迎眺遠方道。

  「唉,世間的荒謬無限多,有時荒謬的存在沒有好壞,只在運氣,遇到了面對就好。」韓水馬上以兄長的輩分安慰小倪妹妹。

  「確實是如此,荒謬的存在沒有好壞,會有好壞的,也只有造成這荒謬的人,對這樣的人,我,袁小倪,向來只會做一件事──」

  精光掠過眼瞳,那快到讓韓水不及反應的動作,雲霞滿天的勁風中,韓水驚聲大喊!

  「妹子──小倪──這、這不是開玩笑的,摔下去會死人──」

  袁小倪一掌扣住他的頸項,另一手抓緊他的衣襟,豪邁的一腳踩上木欄桿,將韓水半個身軀拖出木欄桿外,下方數丈高的懸崖,怒濤拍打,迴盪出嘯聲刺耳的旋風,嚇得韓水拚命大喊!

  「妹子、小倪妹子──先聽哥解釋,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我保證──保證不是亂妳的──」

  「是嗎?這個原因你如果不能說到讓我認同,我也保證會先折了你這株韓家根苗!」袁小倪咬牙切齒地把他再拖出去一點,韓水腰部以上全懸空。

  「拉緊、拉緊──千萬別鬆手呀──下面驚濤暗礁,水哥我武功再好,掉下去都不可能沒事呀!」眼角瞥到下方驚險萬分的景象,知道稍有不慎的下場,韓水改為溫情攻勢。「再怎麼說哥對妳平日也是照顧有加呀──怎麼可能害妳──小心呀──」

  發現自己的身形又晃了一下,韓水嚇得一聲大喊,人已被拉起,站回木欄桿前。

  「說吧!」袁小倪環胸,等著他的話。

  「拜託,不要無聲無息地就把人壓下去再拉起來,多嚇人呀!」韓水拍拍驚魂未定的胸口,抱怨妹子的粗魯!

  「嚇人!你還知道什麼叫嚇人,讓我告訴你!」對他的話,袁小倪仰頭一聲冷嗤。

  「做、做什麼?」只見她忽然扳起手指,朝他逼來,韓水退了一步碰上木欄桿,再次面臨後方懸崖威脅,他發出男子漢的威嚇:「警告妳喔,哥本身不喜歡對女孩子動手,但真有必要,我也不會手軟──哎呀──哥、哥開玩笑的,我怎可能打得過妳!」

  「拜託你這張胡說八道的嘴乖乖閉上,大概很難吧!」雙掌拍上他兩邊臉頰,開始用力搓揉那張秀氣娃娃臉,把五官全狠揉,擰成一團,再上下搓開發洩。

  「妹、妹子,曾、曾有高僧說過,哥這、這張臉是可以撫慰人心的,哥還得靠它廣結善緣,妳、妳搓兩下出個氣就行,千萬不要造成永難磨滅的傷害呀!」

  瞧她越來越用力的手勁,和越來越憤慨的眼神,韓水真怕會被毀容。

  「搓幾下怎麼夠我洩恨呢,水哥!」袁小倪改為轉陀螺一樣,左右轉動他的頭,咬牙切齒地道:「知不知道被一個男人忽然握住手,還摸著我的臉,開口說出我是她妻子,尤其這個男人還是向來仇恨我的城主,那種驚嚇才叫人連魂都差點飛掉!」

  「夠、夠暈了!妹子!」終於從她轉陀螺的雙掌中脫困,韓水抱頭哀叫。

  袁小倪餘怒未消的怒甩食指,一副他幹得好事的說:「更可惡的是,連武護都和你狼狽為奸,在我嚇到魂都還沒回體,就再被丟到城主身邊,讓他差點對我……」

  「對妳怎麼樣了?」怎麼突然不說了。

  只見食指猛甩著他的小倪妹,眼神警告,卻是雙頰泛著暈紅,隨即一揮手。

  「算了、算了,把你這麼做的原因說清楚,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要她怎麼說得出口,城主忽然擁她入懷,她的臉被緊按到他的頸窩內。

  「抱妳在懷的感覺並不陌生,所以我相信韓堂主說的話。」

  這句話讓被緊擁在懷的袁小倪倒抽一口氣,要推開又想到他身上的傷!

  「會、會嗎?我的感覺挺陌生的……不,是很陌生,真的,太陌生了。」不便動作下,她努力強調。

  但候在床紗外的武護們已經個個側目,城主喪失記憶是「中毒」的關係,身為練武者,身體本能反應出的感受是最直接的,這句話……難道城主和三總管真有什麼關係存在了?!

  和古城內武護不同的是,他們常年在外又是跟隨著韓堂主的武護,所以心思、立場自是偏向三總管,此刻大伙兒對眼前發生的事,佯裝堅守崗位,個個卻拉長耳朵。

  「我不知道以前我們的關係到底有多惡劣,但我希望,未來我們之間的相處,都別再有這樣的迴避。」

  任燦玥改為捧著她的螓首,俯凝著她,輕柔的低語、溫柔的眼神,這樣的神態,她只見他對谷蕙蘭有過,再一次的,眼前的「燦玥哥哥」讓她怔愣。

  當親吻的氣息從她的頭頂、額頭而至唇上時,她才驚醒的要掙扎,垂紗外已及時傳來聲音。

  「城主,換藥時間已到,請讓屬下替您的傷口換藥。」候在床紗外的武護,恭聲道。

  「暫時,就放過妳吧!」他溫熱的唇息轉為印在她臉頰上,低聲道。

  當武護端著藥盒進入時,就見到任燦玥放開懷中的人,袁小倪撫著一邊臉頰,神態錯愕,愣住般。

  「屬、屬下告退。」她慌忙掀紗退出,幾至落荒而逃。

  「這里民風保守,除非親人,否則未出嫁的男女是不能太接近,哪怕同居一屋,寢房也不能相鄰,在牟老的解藥還沒拿到前,城主不能有失,甚至得日夜都守在身邊,有什麼比妻子這個角色更好了。」

  「你和你的屬下就可以日夜守在身邊,何需用到我。」最好這種原因能說動她。

  「他們的武功哪能跟妳三總管比,對『三門邪教』的反應也不如妳,當然是有妳在旁才叫萬無一失!」

  見到瞪來的冷眼,就知道他灌的迷湯作用不大。

  「咳咳,城主現在的情況,沒了記憶,功力不到三成,能恢復多少不知道,洪大夫都說了,沒牟老的解藥,恢復有限,再加上『三門邪教』、『月泉門』的環伺,太危險了,幸好,失去記憶的城主現在對妳充滿好感……」

  「好、好感?!」

  「好奇,是好奇!我瞧他對妳……挺好奇的。」見她驚愕,韓水馬上轉個詞,就怕她打退堂鼓,那就麻煩了。「如果還像以前,對妳處處刁難、設限,在這種非常時候,行事很不方便的,不如趁城主失憶,假裝一個對妳有利的身分,既可保護城主,又可讓城主不再……咳,老找妳碴,這不是很好嗎?」

  「你要我以妻子身分……每天面對他!」袁小倪神態不禁浮出惶恐。

  童年痛苦的遭遇和成長中飽受的磨難,讓袁小倪對任燦玥總是抱著,能不見面、不面對,就絕不多接觸,因為只要任燦玥對她多看一眼,這一眼下的情緒,將讓她面臨什麼?以仇恨所築起的心思,她無法知道。

  「現在的城主和在『斜陽古城』時不一樣,妹子,妳可以先不用這麼擔心。」

  話說,小倪和「七門樓主」的兒女們個個好情誼,她的遭遇,讓同伴們都想助她脫離古城,遠離「朝嵐古洲」,但她卻不願接受,更不曾要求,有時韓水真是不解,這妹子是堅強過人,還是苦衷過人?!

  「既然如此,可以說我是他妹妹呀,這不也很方便。」親人的照顧不但理所當然,又可避免過度接觸的尷尬。

  「可是我看城主比較喜歡的身分是親密點的……嗯咳,哥的意思是,夫妻較好給……照顧上的建言,城主這人的個性妳也知道,雖然中毒,記憶有缺,但性格上的剛愎專斷可沒變,真有個什麼事,沒有一定對等的身分,哪說得動他。」

  「這……」聽起來是有幾分理。

  見小倪妹子皺眉沉思,知道她已被說動,韓水暗自鬆口氣。

  剛才城主一聽到和小倪之間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時,竟雙眼大亮,他試探說夫妻,城主竟揚起唇角,那欣喜的模樣不是失憶前的冷嘲冷笑,而是願望得償的笑,那他乾脆順水推舟編下去了,目前以讓城主接受眼下一切,安心養傷和安全為要。

  「再說,現在東方地界上,『月泉門』和官府天羅地網的要找盜藥賊,妳一腿的特徵太明顯,現在能出去探消息的也只有我了,還要想辦法傳消息給言常陵,就只能倚重妳了,既是如此,妳的身分定位就很重要了。」

  「我、我怎麼想都覺得我辦不到,現在面對的是任燦玥,他是古城城主,不是一般人,他的妻子,就是城主夫人,我的良心、善良、膽識都告訴我,我辦不到!」

  「那一定是良心、善良、膽識在騙妳!」韓水馬上用力肯定她另一面的價值。「別這麼小看自己,厚顏無恥、強人所難,妳絕對有這韌性,千萬不要懷疑自己內在的能力。」

  重點是她懷疑的話,換他很麻煩,因為城主已經擺明,每一件都由他所說的事,他相信,如果有和他所說不符者,就由他負責把一切情況「弄」到和他說得一模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想打你!」

  「不然妳說,現在這情況,哥提的方法,哪點不通?」

  「回到古城,牟老解開城主身上的毒,恢復記憶的話怎麼辦?!」

  「放心,『門毒』所煉製的,針對操控人的意識『瞬失』,這種毒只要一解,中毒時所發生的事,根本不會記得。」

  「你確定?」

  「至少我聽過的例子都是這樣。」只是他聽到的例子都是沒解藥,成為癡呆後死了,沒聽過解了七成,搞得不上不下,還要再解一次毒的。

  「可是,城主真的認定我是他妻子,那、那……他如果想對我進一步……你知道的,就是夫、夫妻間的事,到時要怎麼辦?」

  「以城主現在的傷,一天四帖藥,除了早上那一帖,其中三帖喝下去就必然會昏睡,短時間內,可以不用太擔心。」城主內外傷都不輕,洪大夫開的方子,多讓他休息為要。

  「短時間內?!多短?」

  「大概……他的恢復似乎比想像中的還快,我想……可能……」又沒人中過「瞬失」之毒,用「辟毒丸」解,沒前例的事,他實在也無法確定。「咳咳,反正短時間內,哥會盡快安排牟老和城主見面的,應該不會面臨到那個情況。」只是以現在的情況,不能安排在東方地界見面,得另想辦法了。

  袁小倪一把抓過他。「這位韓公子,你能不能講負責一點的話!剛才城主已經……反正,你給我負責任就是了。」見韓水瞠大了秀氣的雙眼,她把話再咽回來,直挑重點。

  「哪不負責了、哪不負責了!說這什麼話!」韓水大聲喊冤,表達自己的清白。「妳都不知道自己多幸運,幸好妳和城主墜崖後遇上的是我,如果遇上程喵那個吃乾抹淨、不負責任的傢伙,直接找人對妳下藥、作法讓妳相信自己是城主的老婆,那才真叫不負責!」

  城主和小倪墜崖後,在東方、東南方一帶的古城暗樁全都收到消息,各自用盡力量找人。

  程喵和他已經下重本比賽誰先找到人了,幸好他判斷水勢流向正確,讓他先找到人,下次可要跟喵喵驕傲的拿贏來的賭金。

  「喵喵不會用你這種怪招做事吧!」

  「我的招怪!妹子,妳幾年沒見過喵喵了,喵喵身邊出名的三大美妾,能出得招才叫超乎妳想像的怪!不對,那叫『吞人不吐骨』,一群吸血為樂的傢伙。」他一副身受其害的切聲握拳。

  「喵喵身邊的……美妾?!程喵是女的吧!怎麼會有……妾?!」袁小倪錯愕到不行,難道程樓主的三女兒,其實是男的,那可真是從小隱藏得太成功了!

  「小倪妹,妳這樣是不行的,掌握同伴的消息要進步一點,想法也要跟著跨一大步,喵喵這傢伙,做生意向來稟著『江湖兒女,行事不拘小節』,什麼場子玩什麼氣勢,她身邊最早是兩大『男妾』,後來南方三大花魁,爭相委身在喵少爺身邊為妾,真是讓人羨慕死了。」

  說起同為「七門樓主」子女的程喵,雖是女子卻做遍五湖四海的生意,可怕的是一身花花公子哥兒的形貌,經常流連花叢酒樓,明知她本身是女子,也讓一群紅塵名花拜倒,簡直讓韓水嫉妒死了,他也好想跟各地花魁有交情!

  「唉,哥明明也很真心真意,為什麼名花美人們,都只願意跟水哥我虛情假意,還嫌我長得太娃娃臉像個弟弟,這種說法真是太傷人心了。」個個都不願意跟太娃娃臉的男人定下來,說是看臉蛋兒就不踏實!

  他真是不能接受這種說法,喵喵這個女子,臉蛋長得比他還不踏實,真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建立在什麼論調之上!

  見袁小倪扯唇,一臉眉目扭曲的模樣,韓水馬上自我解讀。

  「瞧,聽下來,妳一定覺得還是哥較靠得住吧!喵喵就是喜歡從頭到腳,酒、色、財、氣一身,滿口價錢,銅臭熏人。」

  「我看酒色銅臭,你和喵喵都不遑多讓!」這兩個人的共同點就是都精透到骨子裡。「總之,我不接受你出的招,更不認同你對城主的胡說八道,你這主意,我沒辦法配合!」

  「別這麼說,真發生什麼,瞧~ ~『一夜七郎』還在,真有什麼必要,把這個喂下去就行了。」

  看到他拿出熟悉的藥瓶,袁小倪終於明白。

  「說到底,你就是記恨『一夜七郎』的仇,故意整我的吧!」

  「開玩笑,什麼時候、什麼環境了,還小鼻子、小眼睛掛『一夜七郎』的仇嗎?」他「嗟」的一聲揮手。「我是誰?我可是瀟灑、重義氣的水哥呀!怎麼會把妳故意不告訴我那是減欲的藥丸,惡意讓我吞下,讓我面對姑娘像個無能漢,這種損我男性氣概、滅我男性威風,害我被姑娘笑,頂著寒風回來,路口不小心跌了一跤,內心疑惑我是不是被同伴陷害了,這些──我沒有一件記住──哥哪會記得這麼清楚呢!」

  「你講這話的時候,要不要先對鏡子演練一下五官表情,會比較有說服力。」齜牙咧嘴,含冤帶恨的模樣,活像怨靈索命,擺明就是「一夜七郎」埋下的動機!

  「韓堂主、三總管!」

  候在任燦玥屋內的四名武護來到,其中一名上來傳話。

  「城主命我們來請……三總管回去。」

  「做、做什麼?」袁小倪心驚的問,幹麼來四個人?

  「晚餐快好了。」武護道。

  「原來是這回事。」袁小倪大大鬆口氣,只是來請他們回去用飯的。「走吧!走吧!我真是餓了。」

  雙臂抱在頭後,哼著悠調小曲,步下木階梯,她和韓水從市集買回很多上等好肉,再加上漁村的漁獲,喔喔~~她愛吃海鮮,今天的晚飯真是光想就流口水。

  「三、三總管,還有一事,用餐之前,城主要城主夫人照顧他服藥,還有……更衣。」跟在身後的武護清了清喉嚨再道。

  後面的韓水,就聽咚咚咚──鏗,最後一聲磕地的響亮!完全可以感受到一具結實的肉軀滑下木梯,再一頭撞地!

  「保重呀,妹子。」韓水趴在木梯扶手上,俯視一腳踩滑跌,一路跌到地面的傢伙,笑容已轉為算計得逞的陰險。「『一夜七郎』的威力令人印象深刻,哥不是說過,遇得到嗎?呵呵呵~~」

  「你──你這個卑鄙小人──」果然就是小心眼惡整她,正要再衝上木梯,給他一頓好打的袁小倪,左右雙臂卻被候在下方的武護給架住!

  「你們──」

  「我等以城主之令為重。」四名武護齊聚後,再次朝她一起表達歉意卻堅定的立場!

  「韓水──別以為這種歹計行得通,我會把真相講得清清楚楚,讓城主知道什麼才是事實──讓他嚴懲你胡說八道,捏造謠言──你等著好看吧!」

  兩名武護架人,另兩名以壓陣的態勢開路,四人將一副含冤莫白,拚命大喊的三總管拖走!

  「好,等妳、等妳,乖,快去說清楚喔~~」如果現在的城主會聽的話!韓水大方的揮手。

  夕陽殘輝落盡,夜幕已至,屋內長竹燈燃起,被武護硬架到城主房外,再被推進去的袁小倪,只見屋內各處己點上長竹燈。

  這座小漁村的夜晚,屋內以長竹燈為照明,將長竹分段挖空,立於各處當入夜的燈火台,竹段都灑著粉末,以防燭蕊燃燼後,燒了竹子。

  袁小倪放在身側的雙手,緊張的抓了抓衣服,因為武護全候在門外,從城主清醒後,不是至少要有兩名在房內服侍嗎?

  「城主說三總管來了之後,要我等全候在外邊。」

  「全部嗎?」要她一個人待在裡面。

  「三總管,請放心,若有需要,我等會兒……適時協助。」其中一名武護要她寬心的道。

  那幹麼不會和城主說清楚,我不是他老婆就好了,啐!她真想這麼吼,話到喉頭卻又吞下,畢竟這群傢伙都和韓水同一陣線。

  在她還沒把誤會對城主解釋清楚前,還有這群家秋之前確實打斷了城主要進行的事,衡量情況,袁小倪決定識相點好。

  「人全在外邊,怎麼知道我有沒有需要,難不成隔著門板通靈呀!」袁小倪忍不住怨聲碎念:「不愧是韓水的手下,開口的保證跟踩進爛泥一樣,毫不踏實!」

  看著隔著垂簾的內房,袁小倪猶豫了一下才走過去。

  長久以來,她習慣面對,對她懷恨且處處刁難的任燦玥,而她不過卑、不過亢,也不能表現得太有骨氣,雖然遊走在他喜怒不定的情緒中,吃足苦頭,但態度很清楚,他對她,只有憎恨!

  但是現在,不但「失憶」又認定她為妻子,且是「燦玥哥哥」的性格,這樣的任燦玥……她沒什麼應付的經驗呀!

  對「燦玥哥哥」的認知,只有童年那短短的相處時間,不足以累積成經驗呀!

  夜晚寒意更重,床的四周層層垂紗已放下,外一房和內房各有四、五根長竹燈,燭焰幽亮,相映窗外開始呼嘯起的風,顯得房內蕩漾一股獨特的寂靜氣息。

  來到垂紗外,袁小倪深深吸口氣,決定以赴死的從容,掀紗,單膝一跪,伸頭就義!

  「城主,屬下有話要說,請您……冷靜聽完,之後,任何懲罰,我願領受!」

  咬牙說完,上頭一片安靜,不一會兒任燦玥的聲傳來。

  「你想說,你害死了我心愛的女人,所以我對你有恨,蓄意對你做盡刁難嗎?」

  袁小倪愕然抬頭,見到床榻上的人,在靠牆的深處陰影中,難以看清的面容,但那因傷而低啞的聲有股深沉,還有,黑暗中的雙眼,幽鎖著她。

  「這件事是韓水說的,他說這個藉口是你接下來會說的。」

  「太……毒了!」該死的韓水,半點生機都不留給她。

  「你替我把藥端過來!」

  看到前方矮幾上,冒著熱氣的湯藥,袁小倪過去端藥。

  「城主。」床前一步之距,她單膝跪著,伸直雙手,將藥送上。

  「坐到床邊。」

  「是。」猶豫卻無法不從,袁小倪改移到床邊要遞給他。

  床上的身軀忽然從陰影中移至床畔,長竹燈火下,驟然與她對望。

  那忽來的氣息與逼視讓袁小倪一震,端藥的雙手也不禁抖了一下,隨即告訴自己鎮定,韓水說過,洪大夫為他所配的藥,會讓他沉睡休養,只要喝下藥,他就會昏睡。

  「城主,藥……呃?!」正要將手中的藥小心的交給他,任燦玥卻握住她的手腕,就著她拿藥碗的手,低頭就飲。

  袁小倪不好放手,只能呆楞的捧著藥碗,看他低垂的睫扉近在眼前,很英俊的臉、很長的睫毛,很可怕的感覺!

  「城主?」終於藥碗已空,他卻依然不鬆手,犀利的視線抬起,對上了她。

  「韓堂主說你會否認,害怕、恐慌的找盡藉口,編盡各種謊言,因為你想離開本城主,尤其在我受傷失憶時,更是你最大的可趁之機,所以無論你說什麼都不可信!」

  韓水,我一定會把你懸掛在崖邊,活活風成人肉乾!你這白臉小子等著吧!

  「韓堂主只是怨屬下騙了他一事,因此和城主說了這件惡劣的謊言,小倪純粹只是您的屬下,和您沒有其他關係。」

  「韓堂主說你會趁機編盡藉口,很可能你心中……已另有所愛。」他握緊她的手腕,「告訴我,你真的另有所愛?」

  「無論小倪是否有另有所愛,都不屬於城主你會……在乎的事。」她再次強調。「我真的只是您的屬下,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城主……」

  他忽用力拉過她,袁小倪被扯到他懷內,手中的藥碗掉了下去。

  「我不在乎嗎?」任燦玥握住她的下頓,俯首深深鎖視。「看著我的眼再說一次,我們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

  「屬下和您,沒有……城主……」

  後腦被另一大掌扣住,她被迫更迎向他,雙手忙抵住那堵結實胸膛,他的鼻息幾乎就在她口鼻間淺淺低息,只在寸息之間,她的唇便要碰上他了!

  「請、請您放手!」她咬牙悶著聲低喊,怕太大的動作,真會觸碰上那俯得太近的唇。

  「你真的認為,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當兩年前的「斜陽西峰」事件掠過腦海時,袁小倪臉色一變,脫口駭問……

  「你、你想起什麼?」

  見此,他倒確定了什麼似的,抿揚唇角。

  「看你這樣的神色,我該問你究竟想隱瞞我什麼?或者想藉此讓我一輩子都不要再想起什麼?」

  「沒有,城主……多心了。」袁小倪這才知道中了他的「探問計」。

  「我多心嗎?」任燦玥唇角似起淡笑,溫熱的氣息貼到袁小倪唇上,他輕吻上她的唇。

  「請你住手!」袁小倪猛地推開他,跳離床,於背擦過唇,「屬下和你……真的沒有這種關係!」

  只見床上的人竟也緩緩起身,朝她走來!他已能起身?!她以為他至少得再躺個幾天才能單獨下床走動!

  「你、你要更衣是嗎?屬下替、替您拿衣物。」衝出床帳到房中另一邊,記得武護來請她,是要她服侍喝藥、更衣,快點完成這些事,趕緊離開。

  看到另一面牆邊,衣物披掛在兩根長橫木的架上,她再奔過去,手才匆忙拉下一件衣物,身後而來的大掌已覆握住她的手,另一健臂橫來,撐在披衣木架上!

  「城主 ……」背後靠上一堵溫暖的身軀,袁小倪身軀僵硬,動也不敢動,因為連轉身都沒空間,她被困在木架和他的胸懷內。

  「我只相信韓堂主的話。」

  城主沉啞的聲俯首在她臉頰旁,她小心的以眼角餘光望去,對上這張幾乎貼著她側顏的英挺面龐,一雙深沉、幽亮,又帶著危險與獨佔的眼,她緊張的移回目光,不敢再轉頭,也不知該說什麼話,只能用力嚥口水,想滋潤發幹的喉嚨。

  「如果你真另有所愛,我會殺了對方。」

  他的話讓她一震!

  「為什麼……你會這麼相信韓水的話?」

  就算他因中毒而失去記憶、就算兩年前的「斜陽西峰」,真有一段她記不起的過去,他對她烙在骨子裡的恨意,本能也該驅使他厭惡她,不該是現在的情況,至少她不希望如此演變!

  「也許……」任燦玥的聲似笑起。「從清醒一見到你,我就希望更接近你,因此相信韓堂主的話並不難。」

  「城主……」在他的氣息環繞中,袁小倪心慌得不知如何回應。

  「從明天起照顧我的事由你來,這是身為妻子該盡的責任,今晚的更衣……」

  俯在她頰邊的唇吻在她臉上,袁小倪整個人僵定住,臉頰的熱息一再流連,廝磨著那份親暱呢喃:「就放過你吧,藥力讓我累了。」說完,他退開了身,似要讓她離開。

  「屬、屬下告退!」如蒙大赦,趕緊要離開,卻才走一步就又被摟住手腕。

  「不知城主,還、還有什麼事?」

  看她膛大了雙目,一臉慌亂,他卻牽起一抹淡笑。「衣服。」

  這才意識到自己緊抓著從架上拉下的衣物,忙將手中的衣物交給他。

  「小倪,」在她抽出手腕時,他低聲再喚。「別再對我又跪又低頭,否則,我只好讓你住到我的房內來,與其每天喝下那四帖藥,或許擁著你入眠,對我的功體會更有用!」

  「我……」她才很悶的回頭,卻見他竟開始自行褪下衣物,上半身結實精瘦的身軀露出,這種不避嫌的動作,讓袁小倪暗自倒喘一口氣。「屬、屬下知道了,我……請外邊的武護進來服侍城主更衣。」

  門外的武護,只見城主房門猛地打開,三總管匆惶奔出,對武護叫喚都不理會,拔腿跑人。

  一直跑到沒人看到的外邊牆角,冷風不停迎面而來,袁小倪才用力吸氣平定亂跳的心,摸摸額頭、臉頰,還有唇,都是他的唇今天分別碰上的地方……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失去記憶的他,對接近她,甚至作弄她,充滿興趣?!

  沒多久,廚房幾位幫忙的大娘,就見袁小倪奔過廚房,到外邊蓄水的大水缸前,拚命舀水潑臉。

  「袁姑娘,你在幹什麼!」

  幾位大娘出去制止。

  「天氣寒了,外邊的水都快凍結了,再拿這麼冰冷的水洗臉,臉會凍壞的!」

  「可、可是我覺得整張臉很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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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靄嵐峰」上已是霜白罩下,山腰峭崖上的「普心禪寺」,是一座建築獨特的三層古寺,門樓、樓閣高低錯落,伴著參天古木,暮鼓晨鐘莊嚴迴盪,是一處絕塵的清幽淨地。

  古寺後樹海環繞,一排櫻樹下,一名衣物貴氣、儀態不凡的男子,精實的身軀,沉穩的面龐,雖過六十耳順之齡,卻不見半點老態龍鐘。

  望著覆蓋薄雪的樹梢,他佇立沉思,後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沉穩的等候,開始露出焦急的神色,多年的商場歷練,鎮定向來是他給人的感覺,但此刻他因期待而來回信步,甫聽到腳步聲,急忙回頭。

  「沈施主,這邊請。」一名寺僧,領著另一名髮色灰白的男子,從山徑上走來。

  「師弟。」西北楚家莊的莊主,楚南復,見到來人,不待對方回應,已激動上前握住來人雙肩!「沈師弟,我們快四十年沒見了,你……一切好嗎?」

  「大師兄!」「月泉門」老門主,沈志騫也激動的回握住對方的大掌。「一路上,我還想這四十年的歲月,我們師兄弟再見,是否生疏了現在一見師兄,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多想了!」

  「師弟多慮了,同門之情、患難之誼,豈是歲月能磨滅的。」

  數十年的歲月、久別再見的激動,讓兩人心情久久難息!

  「當年我們師兄弟各自喝完一杯道別酒後,再相見,頭髮都已花白,如今,能再與師兄對坐品茶,真是恍如隔世。」

  禪寺後的禪房內,桌邊小爐烹煮著熱茶,桌上熱水澆淋著紫砂壺,熱氣蒸騰伴著茶香淡送,為寒冷的房內添上暖意,沈志騫看著這一幕深深感慨。

  「當年沈師弟愛看水、聽風,因此師父傳給師弟一套以風、水揉合的劍法,沒想到師弟能以『月泉門』擅長設計機關與兵器的長才,設計出『水風刃』。」楚南復將茶遞給他。「沈師弟和小師弟一樣,其才不盡然於武學,卻有獨特的專精天賦,從以前,大師兄就相信,我這兩個師弟將來必不同凡響。」

  講起這兩個師弟,楚南復向來有著身為兄長的驕傲。

  「大師兄過贊了,其實真正將『水風刃』發揚光大,還把師父這套劍法練到爐火純青的,是我的獨子沈雲希。師父說過,這套劍法是活的,能領悟其中奧妙,就會更上一層樓,我的武學資質平庸,始終不解『劍意如風回掃,揚三尺秋水,凝鋒成銳』的劍意,沒想到是我的兒子領悟了。」

  「能領悟師父的劍招,世侄武學資質不凡!」

  「師兄也別謙虛,師父傳給大師兄的一套掌法心訣,讓你融進楚家掌法內運用,補足楚家已失傳的掌功心法,不也在下一代身上更發揚光大。」

  西北楚家莊,源於武學世家,後因經商致富,累積了萬貫家財,商賈巨富的光環,讓楚家武學少為江湖注目,最後隨著代代棄武從商,楚家掌功部分已失傳,這始終是楚家先人的遺憾。

  直到這一代的大公子以渾厚的掌法擊斃在西北為禍的江湖惡人,世人才重新見識到楚家掌法,也才知道這位青出於藍的楚家大公子!

  「師父對我們三位師兄弟,因材施教,你、我分別是劍法與掌法,最小的三師弟武原,不喜練武,領悟力卻出奇的高,喜愛鑽研武學,探究醫術與毒術,所以師父授予他獨特的『九重藥經』,我們各得師父一樣能力,卻已足夠成就一方。」

  楚南復說到此,長聲一喟。「我們的師父『雲濤劍仙』果真是一則難以置信的傳說。」

  「我們有幸能成為這則江湖傳說的弟子,但我想大師兄今日之約,不純為續舊,應該也為了近日震撼江湖的事,『門魔』之死有關?」

  「師弟不也認定此事極可能是再見師父的契機,才願意打破我們當年的誓言而赴約嗎?」

  說起往事,沈志署長歎一聲。

  「當年師母高齡有孕,卻為了救我們而動了胎氣,導致難產身亡,師父震怒得將我們逐出師門,之後我們自懲立誓,除非得到師父原諒,否則我們師兄弟三人永不再見。」

  當年的告別酒,幾十年來,沈志騫一輩子難忘。

  「我曾經以為,此生我們三個師兄弟無緣再緊首。」想起前塵,楚南復依舊難掩心中悵痛。「年少輕狂,當年如果不是我們錯估『三門邪教』總教主的能力,也不會害師母早產身亡,更讓師父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

  當年的「三門邪教」還沒這麼有教派規模,卻已在沿海一帶肆虐,官府的追捕非但無用,官差的屍體還經常被發現以駭人的手段肢解丟棄!

  一次的偶遇讓他們三人看到這些人殘忍的行徑與手段,也震驚的發現領頭者和身邊的人,凶殘和實力非一般江湖人,將來必成大禍;因此決定出手殺了領頭的人,希望帶頭者一死,手下的惡勢力能瓦解!

  他們的合謀並沒有讓師父知道,是師母看出端倪,暗中跟隨,危急時出手救了他們,卻也連累了自己。

  「江湖現在人人在擒『雲濤劍仙』的三件寶物,聽說大師兄得到『流光雙極』之後,又當成和古城的結親聘禮。」

  「十八年前聽到師父的三件寶物流落江湖,我不敢相信,師父這麼看重的寶物竟會流落江湖,於是投下財力跟著一同爭搶寶物,內心卻盼著,這是我們師兄弟再見的契機。」過往是楚南復心中永難釋懷的沉重。

  「當年是我先提議計殺那魔頭,才會牽累出這一連串的發展,更何況,師父看重的寶物,身為徒弟豈能坐視。」

  「大師兄向來是我們三個師兄弟中,使命感最重的人,但是,這件事並非師兄所累,我從不後悔當年我們師兄弟設計殺了那個魔頭。」沈志騫能明白師兄的心情,但他不覺得當年作錯,只是太輕率。

  「接掌『月泉門』後,誓除『三門邪教』這等為禍江湖、殘殺百姓的邪教,是我唯一回報師母相救的大恩。看看這幾十年來『三門邪教』的發展,那主事的魔頭若還在,只怕更腥風血雨,只怪我們當年太輕敵,以致牽累師母。」

  原本他們希望除了主魔頭,他所帶領的勢力就此瓦解,最後卻事與願違,幾名惡人演變成如今的大邪教,但那主事的魔頭,絕對是這群人中最殘暴又最讓人恐懼的人物!

  「師弟依然如此,一身仗義熱血的俠義性格。」

  「大師兄與我各承家業,要知對方情況不難,但三師弟武原,性格本就執拗,只愛鑽研奇特的武學與醫術,一別至今,行蹤不好掌握。」

  「武師弟本身才華過人,再得師父傳授一身獨門醫術,想尋他的行跡,倒也不難。」楚南復沉吟的撫著長鬚,「從傳言的江湖奇人特性推敲,不難料到是誰。」

  聞言,沈志騫笑起。「隱藏在『斜陽古城』內的奇人牟放子,可能就是武原師弟所化名。據傳此人熱中武學卻不會武功,再加上擅於鑽研各種毒物解法,只可惜我『月泉門』與『斜陽古城』互為敵對,不便入『朝嵐古洲』求證。」

  他雖有懷疑,但礙於立場不便親自確定。

  「師弟這倒叫師兄為難了,我楚家莊還與『斜陽古城』訂了親。」只是小兒子楚千夢近來表明要解除婚事,因為他心有所屬,再加上古城大小姐也無心此樁婚事,站著兒子終身幸福,他答應了。

  「此事為我兩門之間從上一代就結下的仇怨,無關他人;再說,大師兄會與古城結親,該是為著尋得師父的寶物吧!」

  「『斜陽古城』江湖地位不凡,武力和對江湖的影響力,都屬當今翹楚,若以結親藉其勢力,先將師父的寶物尋齊是最好的,至於以後要如何取得這三件寶物,就看到時的演變。」這是楚南復最早的打算。

  「大師兄果然是大師兄,向來將兄長的使命感和弟子的責任看得重。」沈志騫話停了停,再道:「今日之會,有一事原本顧及承諾我不便說,但如今的演變,不得不對師兄說了,二十年前晴思師妹抱著一個小女嬰找上了我。」

  「晴思師妹?你是說……小師妹,袁晴思?!」楚南復回想那久遠卻又深烙腦海的記憶。「當年我們三人被師父趕出師門時,她剛出生沒多久,氣息虛弱,師父將她封在『彩霓八天龍』匯湧的靈氣內,師弟如何確定她真是小師妹?」

  當年他們只見到一個非常微弱、瘦小的女嬰,小到讓人無法確定她是否能活下去。

  「她身上有師父埋入的守護劍氣,光憑此點,就不是任何人可冒充的。」守護劍氣可在瀕臨死亡威脅時做最後回擊。

  「『雲濤劍仙』的守護劍氣,這世上確實無一人冒充得來,該說,能將劍氣埋入體內,讓受劍氣者運用於危急之時,也唯有師父能辦到。」說到此,楚南復也欣慰。「小師妹能安然成長,不枉師母當年選擇犧牲自己保全肚中女兒。」

  當年師母救了他們後,情況危急,母親與腹中胎兒只能擇一而活,最後師母懇求師父保全肚中胎兒。

  「晴思師妹當時一臉哀傷,身邊還跟著福姥姥。」

  「福姥姥跟在她身邊!」福姥姥小時候被師母所救,最後跟在師母身邊,想來師母死後,就繼續照顧著小師妹。

  「後來我才知道那小女嬰是師妹的女兒,她幾乎是托孤的請我照顧此女嬰。」

  「小師妹對你托孤?!」楚南復神色大驚站起,激動問:「師父呢?她會將孩子托你,難道師父他老人家……」

  「不,當時師父還在,小師妹告訴我,師父不接受她所選擇的男人,她和師父起了爭執,趁師父閉關時,負氣離家出走也帶走三件寶物。」

  「三件寶物會流傳出來,果然與小師妹有關。」對三件寶物會流落江湖,楚南復有過猜測。「我聽過,師弟對唯一的掌上明珠疼愛異常,原來那是……師父的血脈。」

  「不只因為她是師父唯一的血脈,當時內人剛失去初生不久的女兒,師妹的女兒彌補了我們夫妻倆的喪女之痛。」

  「小師妹為何要用這種方式將女兒托給你?」

  「師妹沒有說明原因,但我想和她所選擇的男人有關。」對楚南復的困惑,沈志騫搖頭。「當年不管我怎麼逼問,她都不願意說,又實在怕她出什麼事,畢竟她是師父和師母用盡心血留下的女兒,尤其福姥姥的面色,憂愁得欲言又止,因此我想盡辦法要留下小師妹,卻沒成功。」

  回想當年,師妹的言行讓他有太多憂慮,太多不解。

  「她離去後,我派人跟蹤但被她甩掉,之後再也沒有消息,我把這個小女嬰取名雲霓,我們夫妻倆對她視如己出,三年之後師妹再次出現,這次我發現她身上的守護劍氣不見了!」

  「小師妹動用了守護劍氣?」必是發生了危及性命之事。

  「小師妹同樣不說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來看女兒,之後她每年會到『月泉門』兩、三次……最後……」

  「師弟?」

  只見沈志騫忽然話語一塞,像忍著情緒般低頭。

  「我知道雲霓是小師妹托付,這個寶貝不屬於我們夫妻倆,我們沒資格說要,但是……」再抬起頭,沈志騫深吸一口氣,雙目透出難受。

  「大師兄,你相信嗎?比起獨生子,我與內人更疼這女兒,我從不迷信,卻只因為有老人家說,太早讓孩子走路,命會不好,於是我與內人從此捨不得讓雲霓走路,明知很多習俗其實荒謬,但我與內人就是不願任何不好發生在她身上。」

  抱著這女兒,沈志騫終於體會什麼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

  「這小女娃已是你們心頭寶。」楚南復歎笑。

  「我也知道這是溺寵她,但我想……寵壞她一輩子,卻是我們夫妻倆都甘之如飴的事。」女兒那嬌憨、可愛的模樣,沈志騫每想起,總忍不住微笑。

  「只可惜,我們連寵壞她的機會都沒,當雲霓快八歲時,師妹忽然到『月泉門』將女兒抱走,沒有任何話和招呼,就這樣抱走孩子,就此失蹤,內人幾乎崩潰……」

  「師弟!」楚南復見他沉痛的閉眼,想關切卻也不知從何安慰起,也只能陪著無奈長歎。

  「從一開始,師妹抱著女兒到『月泉門』到抱走雲霓,我都不明白她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做?這麼多年了,我沒放棄過找回雲霓,內人更是每天失神的守在雲霓的房間內,等著她回來,這幾年真的很不好過!」

  「小師妹太任性了!」楚南復搖頭。

  「這幾年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沒有小師妹的消息,只能猜測,她或許回師父身邊了。」

  畢竟以「月泉門」所動用的追尋力量,除非有什麼極大的勢力幫忙隱藏,或者待在與世隔絕的山林,否則不可能一點行蹤都沒有。

  「如果小師妹真回到師父那了,那麼師父再出現江湖,就是為著拿回三件寶物?」楚南復不解的是,寶物流失快二十年,為何師父會到現在才出現要取回寶物?

  此時,外邊忽傳來一記震天轟響,讓屋內的人一驚!

  「怎麼回事?」

  楚南復推開窗子,禪房位於二樓,只見後山接連傳出重擊聲,襪起一陣瀰漫視線的雪花煙塵,就在此時,叩門聲傳來。

  「二位施主,雪水讓後山落石滑動,為了安全著想,住持請小僧前來請二位施主改到另一邊的禪房。」

  「大師兄,」沈志騫喚住要開門的楚南復。「這麼大的聲響,你我身邊都有屬下候在門外,怎麼會沒聽到他們來關切?」

  身為「月泉門」門主,常年協助朝廷與「三門邪教」和江湖上的三教九流派門纏鬥,沈志騫大感不對勁。

  此時,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微聲,像有大批的人,壓低聲靠近房外。

  「二位施主準備好了嗎?」

  再次傳來的叩門聲,讓楚南復和沈志騫對望的一眼中,已有共識。

  「二位施主,小僧進去了。」

  隨著門被推開,猝不及防的,數道爍目的閃光射出,房門外幾個迎面的大漢,一時難以反應,身軀衣物著火後,才驚號跳起!

  「是『月泉門』的灼焰彈……快退開!」

  不一會兒,包圍在外邊走道上,無數一身藏青色衣物,個個持劍或揹著弩弓長箭的男子們,被幾個大火燒衣痛苦竄逃的同伴,給嚇得往外退去!

  「全部讓開!」

  忽來的命令聲,隨即幾大桶霜雪潑向著火的同伴,滅了焚上身的火,其他人將受傷的同伴拖下!

  「左奇副,房內已無人!」幾名手下急忙衝進房內查看!

  被稱為左副手的領頭者,來到房內,桌邊烹煮的小爐上,茶水不停的滾冒出,桌上衝泡一半的茶還飄送著淡淡茶香,左奇副淺揚著唇角,走到大開的窗邊探頭,只見下方是一條已結冰的山溪與覆著霜寒的山林。

  「放出消息給外邊埋伏的弟兄,目標已中毒,消耗他們的體力,引他們往南。」

  覆雪的崎嶇山路,再加上高低錯落的山林間夾雜著峭巖詭石,面對身後追殺的陣仗,縱是高手,這段路也走得艱辛。

  「大師兄,情況不對,以我們的功力……怎麼可能這點山路就開始氣息大亂!」

  奔過密林,來到較平坦的平地,碎石泥潭上都覆著霜雪,舉步雖較方才地形方便,但沈志騫己感不對!

  「這……」楚南復運功提氣,卻感功力滯阻,氣難運行。「難道,剛才煮茶的水被下毒了……」

  兩人才驚覺於此事,一道宏大的氣勁已從林中朝他們襲來……

  「師弟……」他推開沈志騫,硬接這忽來的一掌!

  「大師兄……」一見師兄被擊飛出,沈志騫衝去,卻奔了幾步便力不從心,僵麻竄過四肢,隨即渾身一軟癱跪下!

  此時,楚南復也跌落在不遠處,四周已是層層包圍上的人!

  「左奇副!」眾人對趕來的男子抱拳覆命。

  「不愧是各自一方的當家主子,在不耗損太多弟兄下,生擒兩位,可讓我『門奇』費了不少心力!」

  這兩人各是一門或一莊之主,江湖經驗、身手都不同於一般人,身邊更是隨時隨地都有人保護,如非在這遠離塵囂的地方,雙方帶了最少的手下,還真不好設局。

  「看來教魔死,終於引得隱於幕後的『門奇』現身!」沈志騫冷掀著歷,與「三門邪教」對抗多年,今日才見到這三門中最神秘的一門。

  「教奇,楚家莊莊主、『月泉門』門主已擒住。」此時,左奇副領著一干手下,朝身後的野林內,抱拳恭迎。

  在屬下恭迎中,一名身形修長,儀態儒雅的男子從林內步出,來人器宇不凡,有股「少年」般的清逸氣息,一時讓人看不透年紀,唯那雙炯炯雙目透出的陰鬱,讓人知道他是個經歷過風浪,且有一定年歲的男子。

  從他走來的方向,楚南復和沈志騫也知道,方才那一掌由誰所發!

  「西北楚家莊莊主、東方的『月泉門』門主,聞名已久,在下是『三門邪教』中負責『門奇』一門的教奇易蒼玄。」來人沉穩而有禮的自我介紹。

  楚南復和沈志騫不敢置信,最神秘的「門奇」之首,傳言中的教奇易蒼玄,竟是一個這麼眉目出眾,帶有清新氣質的男子。

  三門中,教魔和教毒早年過半百,其中教毒拿女子練采陰邪功,因此外貌看來三十多歲上下;而「門奇」之首因有過新舊交替,是三人中最年輕的。但此人有別於另外兩門之主的神韻、氣質,才是楚南復和沈志騫訝異的。

  「為了將傷亡減到最低,只好於兩位喝的水中施毒,此毒只是讓兩位難以運功,並無其他損害。『月泉門』精於藥理解毒,以沈門主之能,解此毒也不難,但接下來將制住你們幾大要穴,功體受限下,別輕舉妄動較好。」易蒼玄要他們安心似的說明。「這段時間,要請你們作客於我『門奇』,除了自由,能力所及之內,會盡量給你們禮遇,其他還請包融。」

  和此時此刻不相襯的禮貌,讓兩人對這個初次見到的教奇,有著難以理解的荒謬。

  「何必假惺惺,你們要擒該是我『月泉門』門主,他人非你們目標。」「月泉門」和「三門邪教」對抗多年,被鎖定成目標,沈志騫不意外。「楚家莊莊主與『三門邪教』沒什麼交惡,何不放了楚莊主,或者想趁此威脅楚家莊一大筆金錢?我想楚家莊會照單全收。」

  事已至此,至少想辦法保全大師兄。

  「沈門主,我想沒這麼簡單,『三門邪教』若只是覬覦我楚家莊的財富,很早就該對我動手,應該還是為著『雲濤劍仙』的寶物『流光雙極』,此物雖在我楚家手中,卻已交給古城當聘禮。」

  在外人面前不便坦承師兄弟的關係,但楚南復豈能坐看師弟犧牲。

  當年計殺「三門邪教」總教主時,他們就該一起死了,也不會連累師母,如今活到這把年紀,師兄弟還能死在一起,也算賺到了。

  「我很清楚兩位的關係沒這麼生疏。」易蒼玄一笑。「只可惜擒住兩位,一不為寶物、二不為宿怨,財富就更不用說了。擒兩位是為著有籌碼在手,只要兩位能好好合作,事情過了,就會放你們離開。」

  「老夫一介商人,對江湖瞭解有限,實不明白你易蒼玄的話。」楚南覆道。

  「那就這麼說吧!」易蒼玄話有深意的再道:「雖然是被趕出師門的徒弟,總是一場師徒情,就算是一則高高在上的傳說,一旦知道徒弟有危險,是否也像凡人一樣,為曾有過的師徒之情而現出行蹤?!」

  這席話說得兩人一震!

  「教奇果然不簡單!」沈志騫冷笑。「但是你真的清楚自己要對付的人是誰嗎?」

  「被逐出師門是我等不才,該勸你威脅別用到我師父身上,只會替自己招來更大的禍端!」

  「某一種程度,我們有共同的目標,就是逼這則江湖神話現身,既然如此,何不合作,只要他現出行蹤,提早放你們離開也並非不可能。」

  「哼,『三門邪教』的話要能聽,江湖早太平了!」沈志騫譏諷。和「三門邪教」對抗多年,他深知邪教之人的話,都是帶毒的陷阱。

  「真可惜達不成共識。」易蒼玄運勁一彈手,一股力道封住兩人的穴道,隨即抬手要人帶他們下去。「他們的功力已被封住,好生招待這兩位貴客。」

  「教奇,接下來要如何進行?」左奇副上前問道。

  「目前任燦玥的情況和下落,我方掌握多少?」易蒼玄問道。

  「墜崖後失去消息,日前得到線索,人可能藏身在東方靠海一帶,伺機與『斜陽古城』派來的人聯繫。」左奇副一一講述著這段時間所搜得的情報。「至於中毒後的情況,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東方是『月泉門』的勢力,與『斜陽古城』也屬世仇,沈雲希可要比他老子難對付,任燦玥也有如今四面受敵的下場。」易蒼玄冷笑。

  「放消息出去,讓江湖中人知道楚南復與沈志騫這兩人失蹤了,任燦玥現在隱藏在東方地界,沈雲希雖不見得清楚這件事,但古城的人馬靠近東方地界,就瞞不過他的耳目,若再加上自己的父親失蹤,以他的謹慎和能力,在沒確定安危前,對『東鋸島』的動作會暫時收斂。」

  「教奇對殺教魔的人已心有定見,對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屬下可吩咐各地暗藏的密哨留意。」有具體的模樣或線索,會更方便鎖定目標。

  「這個人現在……或許是一個乾朽老人,更或許,是一個……俊美的年輕人!」

  一旁的左奇副聽得滿腹疑問,卻只見教奇幽鎖著眉,遠眺虛空,不再說話。從一聽到教魔被殺後,教奇的一神態就經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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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韓嫂子!」

  「溯溪村」內,幾個來大宅幫忙家務的婦人和少女們,一看到袁三姑娘,大家都熱情的改喚她為「韓嫂子」。

  「袁姑娘」其實是韓大爺的妻子,短短一日,已傳遍「溯溪村」。據韓少爺說:他的大哥、大嫂來的路上吵架了,小倆口鬥氣嘔上,袁姑娘才會不認自己已為人妻的身分,現在小倆口總算合好了。

  「韓嫂子,你不舒服呀!」

  怎麼一打招呼,就忽然轉過身把頭靠在牆上,什麼話都不說,很沮喪的樣子。

  「是不是照顧生病的丈夫太累了,瞧你這臉色,今天之前還紅潤潤的,現在白呼呼的!」其中一個大娘把她扳過來,驚呼的道。

  「我看不是累,這臉好像吃到什麼很苦的東西!」五官都皺成一圈。向來多話又一派歡樂的袁三姑娘,怎麼今天的臉呈現著很苦的模樣。

  「不會是又和自己相公吵架了吧!」

  「說起這件事,你也真是的,都嫁人了,怎麼能夠一吵架,就不認自己的丈夫呢!」至少私底下也該和她們說一下。

  「是呀!鬥氣也不能斗成這樣,更何況你家相公還在養病呢!」

  「女人家,嫁人了,不能這麼任性,太不懂事了!」

  婆婆媽媽們,非常盡責的以過來人身分提醒她;韓少爺和眾人說這事的時候,大家錯愕,隨即眾家婦人們都覺得這行為很不好,卻很快的體諒「袁姑娘」這任性的舉動,小倆口吵吵鬧鬧,能合好就好。

  村人對袁三姑娘都很有好感,雖然一腳不便,但樂天又開朗,還常常到村內幫忙大家,好奇心挺重的,任何新奇的事,她都喜歡問、喜歡學,是個可愛的好姑娘,只是看不出和丈夫吵起架來卻這麼任性!

  「韓嫂子,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怎麼連呼口氣都一抽一抽的!」先是五官很苦的皺成一團,現在又好像抽搐一樣,忙關心的伸手,要探探她的額頭。

  「我沒怎麼樣……」終於開口的聲,沒好氣的說:「只是覺得從市集回來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撞邪撞到現在。」

  「撞邪!你花錢找宮廟住持畫的符沒用嗎?」

  「我懷疑住持聯合一個渾蛋一起對我下咒,讓我從內心感到這世間好冷……」

  她慘滄的、幽幽的、哀怨道。「早晚我會被這些力量給搞死!」

  「呸,年紀輕輕,胡說八道!」幾個大娘、大嬸趕忙要她別亂說話詛咒自己。

  「這種事你不用擔心了,方嬸已經去土地廟那,替你請來我們這村子裡專門趨吉避凶的好東西了。」

  「就是之前說的,只要將它供出來,什麼邪物、邪氣都不用怕的那個神物?」

  到底是什麼東西,袁小倪好奇極了。「在哪?」

  「已經放在飯廳內,等會兒你吃晚飯就能看到了。」

  「喲!!一群美麗的姑娘們,今晚又能吃到你們的好手藝。」走出房的韓水,看到聚在天井聊天的婦人們,笑聲招呼。

  「韓少爺,討厭,我們都嫁人了,別亂喊。」

  「對呀!當你娘都行了,不要再喊姑娘了。」

  幾個婦人馬上嬌羞嚷叫,卻個個暗理髮絲,笑得異常燦爛。韓水秀氣的娃娃臉,對已婚婦人們很具殺傷力。

  「不會吧,瞧你們的模樣,哪能當娘,當姊姊差不多吧!」

  眾家婦人們又一陣爆嚷的喊他討厭,卻個個都很受用的,繼續杵在原地,聽他天花亂墜的甜死人不償命!

  「惡!」

  「大嫂,怎麼了,吃到不乾淨的東西嗎?」韓水忙關切站在一旁忽然捧胃乾嘔的袁小倪。

  「是看到髒東西,胃在翻。」

  當著村人的面,他們必須扮演假身分,因此這出「叔嫂戲」只能演下去。

  「髒東西?」眾家婦人們四處張望,這屋子她們負責打掃得很乾淨呀!

  「該不會是生病了吧?!」韓水很好心的叮嚀:「大嫂,你今晚不適合生病,會有麻煩的。」

  「還不是某個渾蛋說了太嚴重的謊話,形成了一股可怕的煞氣,煞得我五行氣血都受影響,不生病都難!」她瞪著他,咬牙吐話。

  「哈、哈、哈,隨便幾句話就能撂倒大嫂的五行氣血,大嫂真是幽默呀!」

  韓水賞臉的大笑兩聲,接著一臉正經地告訴她:「但是今天的晚餐要和大哥一起用餐,你的五行最好調一調。」

  「什麼……大哥用餐……」隨即意識到他所指的,袁小倪當下震愕。「他、他可以出房門了?!」這是表示,他的體力已經恢復到一個程度了嗎?從他認定她為「妻子」開始,他每天要看到她在房內服侍湯藥、更衣,只要她在房內,顧守房內的武護就全改到房外。這幾天雖沒有像之前的親暱舉動,話也很少,但更讓她坐立難安,因為那雙眼改為靜靜的看著她。

  無論她做什麼動作,她都感受得到那雙眼灼熱的視線。替他更衣,就感受到他的氣息在她額頭髮絲中低拂,更毫不掩飾因她的靠近,而急促起的呼吸,而那氣息的距離,讓她以為他又要吻上她的額或臉頰,她屏息、繃緊身軀,直到那熱息遠離,她才暗鬆口氣。

  但昨天,他的氣息竟已貼到她的臉上,大掌也握住她的手臂,嚇得袁小倪渾身顫抖。

  「夫人,等我恢復,任你如何防備,都攔不住我想做的事,現在……」嚴肅的聲有些忍不住般,透出一絲淺淺笑意。「放開你的拳頭,否則我的衣服要被你撕毀了。」

  袁小倪這才發現自己太緊張,替他更完衣後,察覺到他過度靠近的氣息,竟把他的衣襟拉得死緊,想著真有必要,要不要出手?衣邊已被她緊扯到開始綻裂,她不好意思的鬆手。

  「等他恢復,都攔不住他想做的事……現在已經可以出來吃飯了,這表示他恢復得差不多了嗎?」袁小倪的腦海不停的擺蕩這句話。

  「是在說韓嫂子的相公嗎?他身體好啦?!」

  其他三姑六婆們已好奇的問,她們到現在都沒見過韓嫂子那位養病中的相公,個個都猜著會不會是病得太重,一臉憔悴難看不便見人。

  「我、我忽然覺得哪都不舒服,渾身開始感到發冷,韓……那個小叔,你陪你大哥用晚餐就好,我先進去躺躺!」她趕忙搗著頭,一副難受樣。

  「韓嫂子要不要扶你呀?!」

  「沒關係、沒關係,我一個人行,你們忙,千萬記得替我留一份晚餐。」她一手扶著頭,另一手搖了搖,匆匆的就要離開,隨又想起什麼似的再回頭交代。「對了……我躺一下胃口就會很好,晚餐不要留清淡的給我,那些肉和海味多留一點給我,就這樣了……呃!」

  才說完,一轉身就撞上一堵結實胸膛。

  「夫人,你不舒服的話,今晚我陪你在房內用餐。」大掌握上她的雙肩。

  不待袁小倪反應,身後先傳來一陣陣抽息的驚呼。

  「這是韓嫂子的相公?!」

  「天呀!」

  大家以為會看到一臉病相、身形瘦弱的男人,沒想到出現眼前的,竟是個俊逸挺拔,充滿貴氣般的男子。

  縱然一身簡單衣袍,卻難掩那出眾的外貌與氣態,優雅又略顯憂鬱的眉宇,透出一股天生的威嚴,長居於小村落的婦人們,從不曾見過這種貴公子型的男人,全看得目瞪口呆。

  在寒冷的夜晚,滿桌熱騰騰的佳錯,特別令人食指大動,向來以秋風掃落葉之態席捲食物的袁小倪,今晚有別於平時的好動,只見她一下垂首、一下深吸著氣,眼神四處瞟,就是絕不瞟向一旁的「丈夫」!

  「我說韓嫂子,真不舒服,就去休息,我替你留一份菜。」

  一個端菜上來的婦人,在袁小倪身旁關切,眼神不忘溜向坐在另一邊的「韓大爺」

  「是呀!瞧你今晚雙眼無神的模樣,若是受寒了,晚點我替你熬個湯,這湯對受寒很有用的。」

  另一個拿醬料出來的漁村少女,也上前附和,眼角同樣不時偷瞥向坐在一旁的昂挺身形。當對方的眼神望來,忙又害羞得退到後方的廚房去。

  每個端菜出來的村中婦人,將菜擱上桌後,都有意無意的來到袁小倪身旁,關切的多說上兩句話,再藉機朝任燦玥那方多瞧幾眼。

  韓家兄弟真是長得出眾,弟弟一臉白嫩秀氣,嘴甜得很逗人哄妙,兄長就完全另一個模樣,泠冷的氣質,面貌相當俊挺,舉止優雅,話少,眉宇中又透出逼人的威嚴。

  「我說大嫂,每次吃飯你都狼吞虎嚥的,怎麼今晚一口菜都還沒動,說真的,不舒服的話,別硬撐,還是讓『大哥』陪你回房吧!」韓水對一臉如坐針麗的袁小倪,看戲般的問。

  「你這……」

  火大站起,伸手就想扯過他的衣襟,直接一拳過去的袁小倪,隨即意識到周遭,一雙莫測的眼鎖視,還有好幾個從廚房出來,被她行為楞住的大娘、大嬸們!

  「『小叔』,呵呵,開你玩笑,嚇到了吧!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她切齒喚出這個稱呼,勉強擠出笑容。

  「夫人,真沒胃口,我陪你回房休息,晚點再一同用餐。」

  任燦玥話才說完,袁小倪一副垂頭喪氣的身軀馬上「拔直」,振作的動動雙手,相當活力十足。

  「其實我餓死了,只是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大家一起吃飯,一時太感慨了!還有,天冷該先喝碗湯暖胃,來!我替大家盛一碗。」她馬上起身而舀湯,努力端出熱情,也替另外兩人都舀上一大碗。

  「不得了呀,大哥,你一句話,比喝碗藥還有效,眨眼間,大嫂馬上活過來!」

  忍!不要衝動這一時。對韓水此時的奚落,袁小倪將切齒磨牙的狠勁,努力化成唇角牽起的一抹獰笑。

  韓水這傢伙可以等她吃完飯,趁四下無人再捉他去掛懸崖,讓海風先毀去他那張唇紅齒白的「娃娃臉」皮相,再下個重分量的「一夜七郎」,讓他的男性尊嚴徹底死絕,一定要讓他知道,她袁小倪不是紙糊的!

  喝湯的視線小小抬起,狠狠瞪了一眼和送菜上來的漁村少女們嬉鬧的韓水。她暗啐的哼聲後,視線一溜,不小心對上任燦玥那雙深沉的眼,呃……她馬上再佯裝埋首熱湯中。

  「那是什麼?」看到前方的矮幾上,放著一個蓋紅布的東西,韓水問。

  「真是,一忙就忘了,這是可以趨吉避凶的好東西。」端菜上來的方嬸,連忙過去掀開紅布。「就是這個……天山雪蓮!」

  「噗……」一看到紅佈下的東西,袁小倪當場噴出口中的湯!

  「我說嫂子,這湯不對胃口,也別這麼大反應呀!」幸好小倪妹及時頭撇一邊,沒噴到滿桌菜,韓水趕忙把菜撥過來一點。

  袁小倪只是楞楞的看著眼前的「避邪神物」……天山雪蓮?!

  一朵養在廢枝幹上的小白花,花小、瓣多,貌似縮小的白色蓮花,那不是向憐憐和程喵合作培養出的夢幻逸品「偽天山雪蓮」嗎?!

  「你也被這種連作夢都不敢想像的靈物給嚇到了,對不對?」像知道她一定會吃驚,方嬸驕傲得很,這可是村子內大家都奉為靈驗的神物呢!

  「靈物?!」袁小倪擦著嘴邊的殘湯。

  「是呀!無論生病、受傷都有用,連撞邪都能把它拿出來驅邪,想生孩子順利也可以向它祈求。」

  「天呀……還可以安胎?!」

  聽到袁小倪的話喊,站在屋內的婦人們全用力的朝她點頭。

  這東西在購買者的眼中是萬能的,尤其在靠海的小村鎮,它無所不能……

  這是向憐憐當時對她解說的話,袁小倪終於見識了。

  「韓嫂子,你怎麼了?」

  怎麼忽然整張臉埋到雙掌內,全身有點在抖動!

  「我、我,只是覺得……萬物微妙到……讓我……嗤……好、好激動!」雙掌內虛虛弱弱的聲夾雜著撲哧的怪聲傳出,看不到表情,只見她雙肩又一陣顫抖。

  「在我們『溯溪村』內,每戶人家都把它供著呢!供奉得虔誠,夜晚還會發光呢!」

  「夫人?」只見袁小倪才放下雙手,一聽到大娘講的話後,馬上又搞上,而且身軀顫得更明顯,任燦玥皺眉。「怎麼喝個湯喝到渾身發抖,你沒事吧?!」

  「我……沒事!」微弱的聲,像在極力隱忍什麼似的,從指縫中飄出。「想到……這花……喔,是雪蓮發光……我又……感動了!」

  內心只想到:夜晚發光,應該是擺窗邊沾上露水吧!憐憐在花瓣上灑了對水起作用的粉!

  喔……她快不行了,忍笑忍到快內傷!

  「嫂子,沒想到一個靈物,能激發你這麼……纖細的情感。」韓水也莫名看著她的異狀,真看不出小倪妹子有這麼多愁善感。

  「你抖得很厲害,讓我看看。」任燦玥大掌撫上她的額,額溫發熱還微微泛汗。

  「我真的不、不、不要緊……噗……」就見她才要再抬頭,又看到前方的避邪神物,馬上又一陣撲哧後,繼續埋臉在雙掌中。

  天呀!再不抬頭,連韓水都要懷疑她有問題了,深呼吸後,袁小倪終於再抬起頭,兩邊唇角眠得平平的,五官卻皺扭在一起,像憋忍什麼,極力避免看向擺避邪神物的地方。

  「吃、吃飯吧!」

  袁小倪用力揉揉雙頰,再吸吸鼻子後,讓表情恢復常態,才想拿起碗筷繼續,卻被握住下顎的力量給轉向。

  「真的沒事?」

  「沒、沒事,我……現在好餓,想吃飯了。」一對上任燦玥那嚴正的關切,體內忍抑的狂笑衝動馬上被澆滅,她端起碗,低頭扒飯。

  「不過,你們這的『天山雪蓮』,挺特別的。」一看就知道被騙,但行走江湖多年的韓水,清楚對很多偏僻小村落而言,心中的信仰是支柱,真相有時候不是他們能接受的,只要不是太過分的危害,他也從來不揭破。

  「來、來、來,韓大爺,嘗嘗這道魚肉拌鹵汁蒸煮的味道,對養病的人最好了,下飯又可口。」方嬸端上菜後,為任燦玥盛上一小盤讓他試試。

  「咳,我說小叔……」袁小倪趁此對韓水喚著,要他附耳。

  「什麼事?」韓水挪向她……

  「你說什麼……是向憐憐和喵喵做的……」聽完,韓水脫口驚喊,隨即看到一旁投來無數訝異的神情。

  「怎麼了?」任燦玥問道。但眼前這兩個忽然變得很有默契,一起朝他拚命搖頭,努力表達沒事的「叔嫂」。

  「沒、沒什麼,我們只是在討論避邪神物的……『神』……噗,沒事。」韓水終於知道袁小倪為何會有方才的德性。

  「韓大爺,『天山雪蓮』的力量很靈的,保證你的病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一說起村中靈物,方嬸馬上對這神物下保證似的道。

  「謝謝。」任燦玥有禮回應,對供在前頭的東西只是皺了皺眉,沒多說。

  「韓大爺,有這東西,不但你的病很快就好,和韓嫂子也一定很快會有個胖小子!」另一個從廚房走來的大娘也道。

  「真是如此,那無論幾株,我也定要供了。」難得的,任燦玥露出微笑,俊雅的笑容,令人望之心蕩!

  房中的女人們也確實看得心蕩好幾回,癡楞著。

  「放心,韓大爺,無論你要供幾株,只要早晚三位香供這『天山雪蓮』,等它感應到你們的虔誠,花發光時,豈止一個胖小子,龍鳳胎都給求來了,靈驗得很!」

  又是「噗」的一聲,只是這次是從韓水、袁小倪口中同時噴出……

  「連吃飯都可以一起嗆到,你們『叔嫂』倆的感情真好呀!」任燦玥聽似平和的語調,但身為下屬的韓水、袁小倪,看到那掃來的眸光已透出凜意。

  「大哥不要誤會,是大嫂說了個笑話鬧一鬧而已。」

  「夫人,什麼笑話也說給我聽吧!」

  「現在……」瞥了瞥四周停下忙碌,同樣好奇想聽笑話的村中大娘們,這個笑話,袁小倪對她們可說不出來。

  「能說給『弟弟』聽,卻不能說給我聽?」

  「大哥,大嫂是希望……能單獨說給你聽。」

  「是嗎?」任燦玥起身。「那麼,晚一點命人將晚餐送到房內。」他握住袁小倪的手。「進房說你的笑話給我聽吧,夫人!」

  「這、這笑話沒、沒那麼長,外面說就行了……」被任燦玥拉起的袁小倪求救的看向韓水。「韓……『小叔』……你快說句話呀!」

  「我……我會幫你們把晚餐送到房內。」這時候,小倪妹子,你就委屈點吧!

  看著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的袁小倪,韓水無奈的聳肩一攤手表示,他也沒辦法呀!

  「韓少爺,你大哥和大嫂沒事吧!」

  「哈、哈、哈,我這兄嫂就是愛打情罵俏,你們也知道,小夫妻嘛,大哥身體一好就急著想和大嫂……獨處,別去妨礙他們。」

  他故意說得曖昧,眾家婦人們果然都意會的害羞嬌笑。

  韓水抓抓臉,有點傷腦筋了,小倪妹子的反應不難理解,倒是城主對小倪的在乎程度超乎他的想像,在乎到他忍不住懷疑……城主在未中「瞬失」之前,就已經愛上小倪?

  以城主對小倪仇恨的態度,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看來,記憶喪失後,「心」不再偽裝,現在是最真實的表現!這讓韓水心中有另一個主意。

  「城主……」被任燦玥強硬拉走的袁小倪急忙想解釋。「屬下真的只是和韓堂主說了個笑話,跟『天山雪蓮』有關,其實那是……唔哇……」

  一來到後屋,他忽停住身形,害袁小倪撞上他的背!

  「你和韓水默契真好。」他沒轉身,也沒放開她的手,只是道。

  「因為我們太熟了。」袁小倪捂著撞痛的鼻子,和「七門樓主」的兒女們,大家從小一起打鬧大。

  「你對他幾乎沒有防備。」在韓水眼前,她的情緒總是表現得很真實,甚至和武護相處也自在以對,獨對他,從言行到眼神都帶著距離與防備。

  「屬下不大明白……為什麼要對韓堂主防備?」

  「你很不高興韓堂主和村中女子打情罵俏?」瞧她剛剛瞪著韓水和村中婦人們。

  「當然,看了就有氣!」臭韓水,把「城主」的問題丟給她,自己和姑娘們這麼快樂。

  眼前的任燦玥轉過頭,眼神更怒,話更像從牙關道出。

  「你對韓堂主真是在乎,我該提醒你,你的身分嗎?」

  「我的身分?」

  「我說過,如果你另有所愛,我會殺了對方!」

  袁小倪先是茫然,繼而一悟,驚慌起!

  「城主,你誤會了,我和韓堂主不是那種關係……不,該說屬下和城主也不是那種關係……城主……」

  任燦頂不再說話,只是箍握住她的手腕,堅定地朝寢房走去。

  「城主、三總管!」

  來到寢房外,巡守的武護們朝他們行禮。

  「全都退下!」任燦玥揮退他們,隨又見到袁小倪朝武護們打暗號似的神色,他一掌拍開房門,將人甩進,不理房內傳來絆倒痛喊的聲。「聽好,哪怕三總管叫破喉嚨,沒我的命令,誰也不准進來!」

  這話說得房內跌坐在地的袁小倪臉色大變,武護們面面相望。

  「城主、城主……這件事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楚,不用叫破喉嚨!」袁小倪跳起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門關上!

  任燦玥昂立門前,她不敢走過去。

  「你可以開始說了。」平和的語調,卻是嚴峻的神態,任燦玥走向她。

  「喔,那個蓮子……呃,不,是雪蓮,那是我和……不,是程喵,程喵也是你的屬下……」此時的袁小倪,只知眼前的任燦玥,迎面逼來的氣勢太借人、雙眼透出的神采太灼烈,讓她惶恐得連退著身。

  「我要聽的,是你和韓堂主的事!」

  「屬下說過是城主誤會了,我和韓堂主只是童年情誼。」她用力搖頭。

  「童年情誼……」任燦玥忽停下身形,按著額低吟,像觸動某些腦海印象!

  「……與三總管有童年的玩伴情誼,三總管的小莊院又位在古洲出入的方向,便利上自是多了幾回探訪。」

  「童年的玩伴情誼!」腦海似乎隱隱浮出一個男人說過的話,是誰?說這句話的人,不是韓水!「你有很多童年的玩伴情誼?」

  「他們都是『七門樓主』的兒女們,和我都是同一輩,年齡相差不多的玩伴,這些城主未中毒前,都知道的。」

  「同一輩,年齡相差不多的玩伴?!」任燦玥緩聲低吟這句話,神態微妙,看向她的眼卻多了幾分沉鬱。「對你而言,我又是哪一輩的?」韓水說過,他長了她快十歲。

  「這……」以他目前對她的「認定」,如果耍俏皮的回答「長輩」,應該就別想走出房門了!「城主對小倪而言,是不能碰觸的,無所謂什麼輩分。」

  除了小時候對「燦玥哥哥」那短短時日的認知,之後,仇恨就是他對她唯一的情緒,其他時間,「城主」對她而言,是距離、惶恐和不得不面對的承諾!

  某種程度來說,面對他,連「相處」二字,都讓她感到沉重,更不用說會和他有任何情感牽扯,這完全超乎她的想像。

  「不能碰觸?!」任燦玥再次逼向她,眼神犀銳。「你能自若的碰觸童年玩伴,卻不能碰觸我!」他摟住想再退後的她。

  「城主!」袁小倪有些慌的想掙脫被他指握的手腕。

  「告訴我,在那麼多的同一輩玩伴中,是否就藏著你的另有所愛?!」他另一掌撫上她的臉頰,有些咬牙地問。

  「屬下沒有什麼另有所愛!」她別開頭,一心避免與他的接近。「城主,請你放手……」

  「別叫我城主!」任燦玥忽一喝,雙掌捧緊她的臉頰,深深脫鎖那雙明顯充滿戒心的眼。「在我醒來時,你喚我『燦玥哥哥』,那時的你,眼神沒這麼武裝,也沒這麼防備!」

  「屬下聽不懂你說的話,請放手……」

  「那時的你,看著我的眼神透出孩子般的純真,但叫我『城主』的你,又帶著迴避的距離,偶爾用不安的眼神看著我。告訴我,為什麼面對我,你要戴著兩種面具?!」

  袁小倪眸子一顫,這幾天,他始終沉靜的看著她、觀察著她的一切?!

  「如果『燦玥哥哥』能讓你有那樣的眼神,我想聽你再這麼喚我。」拇指輕刷著她的唇瓣,眼神斂去了那份威懂,聲也接近低語的輕哄。

  專注又柔情的眼,沒有往常那總是令人膽戰的泠冷輕笑,只是深深的凝鎖,袁小倪怔愣!

  「小倪,喚我『燦玥哥哥』,我要你以後就這麼喚我。」撫著她的臉頰,嚴沉的聲更柔了。

  小時候的二少爺經常輕拍她的臉頰或頭,雖總是不多話又淡漠,但那時的眼神,會像現在一樣,透出憐惜與疼愛。不同的是,此時的他,更多了一份男女之情的渴求,這份似見舊時的感受,挑動袁小倪某處心弦……

  「小倪……」

  見她怔伸看著他,像充滿迷惘與困惑,拇指一再撫刷她微啟的唇瓣,也不見她有任何反應,任燦玥俯唇來到她唇上,沙啞低喚。

  「城主……」忽來的男性氣息令她回神,紅唇擦過他覆來的唇,格開他捧頰的雙掌!「你記錯了,屬下從來不曾這麼喚過你!」

  一退身,她連步退,不想他再靠近、更不想再抬頭面對那雙會讓自己迷失的雙瞳……沉穩、內斂,卻又溫柔深藏,屬於「燦玥哥哥」的眼神……那是一雙只對心中在乎的人,才會發出的溫柔與強悍!

  「燦玥哥哥」這個名字,曾經是美好的,哪怕時日極短,但最後這個名字卻一起埋在她被命運扭曲的童年中,她……不想再挖出,只想拉出該有的距離,劃出這道清楚的界線!

  「城主沒其他事的話,屬下告退……」

  話未說完,她被猛地拉過去,健臂才攬過她的腰,他的唇已重重吻住她!

  袁小倪大驚,用力掙扎、捶打他的背、推打他的肩,卻無法撼動那強擁的臂膀與胸膛分毫,甚至感受到那越吻越狂的激烈!

  「城主……」終於用力扯離被他蠻橫纏吮的唇舌,悸麻的餘韻還在舌上擺蕩,她喘息的別開頭大喊:「住手……唔」

  他追來的唇,再次吞沒她的聲息!

  逃不開的緊密唇纏,舌瓣像被拖進他霸道的唇內,恣意品嚐,她已連低咽的聲息都發不出,更掙脫不開他緊鉗似的雙臂!

  袁小倪暗自提氣,內力上手,貼得太緊的身軀令她難以施展,只好重力一擊打上他背部,圈箍似的環擁頓然一鬆!

  「外面的人……快進來呀……」

  她忙推開他,高聲大喊,卻不見任何動靜,手腕已再被摟住!

  「不要……我真的不是……」雙掌不停的推打他靠來的胸膛,隨即發現手上傳來異樣,他的胸口滲出血紅!

  袁小倪大驚,這才發現他胸口上的傷己裂,血透出衣物染紅她按在上頭的手!

  「傷……傷口裂了!」

  他的身軀,從肩膀、胸膛到雙臂都裹著層層藥布,這幾天替他上藥,她非常清楚他身上的外傷不輕,藥泥厚厚敷在他身上,韓水說過他倆墜崖,他以身軀護住她,她才會連被礁巖撞傷的傷痕都少,簡直奇跡!

  「城主……」她看著他。

  任燦玥卻對自身的傷無所覺般,眼眸凝鎖著她,伸手撫著她被激吻過的唇瓣,由他所染上的紅潤,見到她此刻眼中所透出的關心,他不禁微笑。

  「我、我去拿藥……」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他,只能藉故走開,他卻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逃開。

  「如果受傷,能換得你真正的表情,這傷裂得值得。」

  「城主,別開玩笑了,是屬下魯莽,一時忘了……你有傷在身。」她面有愧色,低聲道。

  他卻再次伸臂要擁她入懷,她下意識地就要推拒,就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語。

  「你可以繼續魯莽,傷再加重,只要你在我身邊,這傷養多久都行。」示意她再出手,只會加重傷勢,他也不在乎。

  袁小倪伸出的雙手這才放到身側,任他擁住。

  「從我漸漸恢復,你的眼就對我透出害怕,你怕什麼?」他對懷中垂首斂眸的人問。「怕我傷害你?還是怕我想起什麼?」

  「城主恢復是好事,屬下怎會害怕!」

  她確實希望趁他中「瞬失」之毒,能讓他一併忘了兩年前「斜陽西峰」的事,因為此時,她不需要多餘的牽絆,他對她的意義只是「承諾」,她也希望僅止於此,她的未來,不想再與他有牽連!

  「你的心又防備起來了嗎?」任燦玥雖有輕歎,卻對終於「乖乖」待在他懷中的人,更感欣慰,撫著她的發道:「我會等。」

  「等?」

  「等你願意對我卸下武裝,等你願意告訴我,你眼中那絲和笑容完全不同的陰暗是什麼?你的體內似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卻這麼隱藏自己是為什麼?」

  他曾看過她獨自一人在屋後舞刀時的模樣,當她以為四下無人時,起手運刀的手法相當特別,當時間遭氣流濟然驚人。

  懷中的人忽整個寂靜,這份寂靜恍如像連呼吸的聲息都像停了般!

  「小倪?」她忽掙扎的退開他的懷抱。

  袁小倪看向他眼似有懊惱,接著是更深、更重的戒備與……武裝。當一絲陰暗似掠過她雙眼時,再展露的神態是漫不經心的表情,一派吊兒郎當的抓抓頭。

  「哇,這麼慎重的話,小倪一名小小的三總管,只能耍耍拙劣刀法,怕是承擔不來城主這番美言呀!」

  一改之前的惶恐、無措,此刻全換上遊戲似的眼神、氣態。

  「屬下請武護進來替城主換藥吧!」

  任燦玥雙目一沉,猛地一臂環過她,另一大掌握住她的臉頰,不理她的反抗,逼她看著自己!

  「我改變主意,既然你這麼排斥我的心意和靠近,不願對我敞開心胸,那我就親手撕開你這層武裝,應該更能找到真實的答案!」

  鼻眼對視中,袁小倪暗自咬牙,與他對峙的雙目,激盪出微妙的挑釁。

  「無論你想怎麼否認,都改變不了,我已認定你的『身分』是屬於我的人,我的夫人,你真是一個挑戰。」

  袁小倪迎視他,閉口卻是大喊:「出事了……城主傷口復發了……你們快進來幫忙……」

  門外武護瞬間湧入,且個個神色緊張!

  這種速度也讓袁小倪唇角抽搐了,這群傢伙真是徹底忠心執行……只要沒主子的命令,哪怕三總管叫破喉嚨,全部裝聾作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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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03: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東方大戶急尋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女,八歲時被一婦人帶走,至今已快十年。女童當年模樣清秀可愛,右肩上有三顆紅痣,失蹤時穿著上等綠綢鍛,身上還有一方冰種雕成的臍帶玉珮,仁人君子若知下落,請與東方『寶莊玉舖』聯繫,尋得親人必有重賞。」

  教奇易蒼玄,看著這張每年來自東方的尋人告示,兩年前他無意中看到,便一直留意至今,如今這張已不知是第幾張的尋人告示,其中最為引他注目的是,女童右肩上的三顆紅底,勾起腦中最深刻的回憶……

  「女兒才出生,你若有個萬一,要我……」女子秀麗的面容,雖因生產完而顯蒼白、虛弱,卻不減指那甘讓人驚艷的容姿。

  「放心,只要『彩霓八天龍』幫師父解了糾纏多年的毒後,也算回報他多年的栽培。」他安撫不安的妻子。「我會退出『三門邪教』,到時我們再一起回去向岳父賠罪,無論他老人家怎麼生氣,要我付出任何代價,甚至這保命,為了你,我都甘願!」

  深知岳父對他定然無法諒解,但事已至此,他只有盡最大的誠意化解。

  「你要小心,不要忘了我和女兒在等你。」

  撫著妻子的發,他要她安心,抱起妻子身旁的女兒,襁褓中的小生命,安詳的睡著,看到那粉嫩的小藕骨,右肩上有三顆淡淡的小紅點,可愛得讓他忍不住輕吻一下那小小紅點。

  「福姥,小姐勞你多照顧,我會盡快趕回。」

  「老身和小姐一同等著姑爺回來。」

  複雜擬結在他嚴肅的雙眼內……

  「教奇,」「門奇」的左奇副進來稟告。「如您所料,教毒沒有親自出馬,只派心腹『毒窟窿』和黃眉魔副一同追查任燦玥的下落。但是,黃眉前腳才走,教毒隨後也離開『東鋸島』,目前行蹤不知。」

  「從上一任總教主死亡,教毒展岳、教魔石靖就競爭得很厲害,現在教魔死了,展岳當然更要趁機奪下『門魔』的地盤和勢力。」

  展岳、石靖都是從年輕就跟在老教主身邊,輩分高於他,當時跟在老教主身邊的有三個得力大將,分別是魔、毒、奇;而負責「門奇」的師父是三人中最年長的,甚至比老教主還老。三十多年前,他的師父身中奇毒,此毒糾纏多年不得解!

  最後他雖取來「彩霓八天龍」為師父解毒,但終究年事已高,多年折磨己耗去他的生命元氣,臨終前指定由他接手「門奇」。

  「教奇說過,前任教奇身上的毒,有可能是教毒所為,現在教魔死了,教毒會不會也趁此對我『門奇』下手?」

  「展岳的野心很清楚,就是想坐總教主的位置,他趁石靖的死,吸收『門魔』殘存力量,再對我『門奇』下手是一定的。」

  教毒展岳心思毒辣,手段狠絕,對女體有異常的縱淫嗜好,靠采女子陰氣的異端手法來修練功體,門下一干人也個個都是嗜殺、嗜玩,以詭毒練功體的人,實非他所看得下去,因此與教毒僅於必要上的互動。

  他雖與教魔有私交,理念卻不同,易蒼玄更不想介入兩人爭奪總教主的位置,因此接手「門奇」後,他跟部下幾乎隱於島上,極少涉入另外兩門的事。雖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必要時為著大局和眾人生存,他會出手的。

  「那教毒派出『毒窟窿』,表面協助黃眉魔副,實際上是要對他不利了?」

  「『門魔』殘存的力量只剩一個黃眉魔副,他的能力不下於石靖,展岳的手下真想做什麼,也討不了便宜。」易蒼玄冷掀著唇。

  「屬下擔心,紫眉魔副已死,現又逢領導的教魔身亡,『門魔』只剩黃眉魔副,若是黃眉和教毒合作,甚至被教毒吸收,那對教奇太不利!」左奇副擔憂間。

  「黃眉忠於石靖,他清楚石靖寧死也絕不會讓『門魔』歸於展岳,因此黃眉不會接受展岳任何的威脅利誘,更何況他現在一心只想為石靖報仇,誰能給他這個方向,就是他最好的盟友。」易蒼玄沉思著。

  「把任燦玥可能藏身在沿海一帶的線索傳給黃眉,處理任燦玥的事就交給黃眉,如果他能得此功,坐實『門魔』之主的位置就不難。」

  對易蒼玄而言,從上一任總教主被敬之後,維持三門平衡是當下最好的方式,因此,「門魔」勢力不能讓展岳吞了。

  「暗中監看『毒窟窿』,如果他私下做出不利大局的舉動,就放消息給『月泉門』,讓『月泉門』的力量暫時絆住教毒的人馬;沈雲希真出手,『毒窟窿』是沒有生機的。」

  對易蒼玄而言,在東方,「月泉門」的少門主才是個厲害角色!

  「黃眉魔副對付得了任燦玥嗎?從得到的消息看來,他身邊可能還有古城三總管袁小倪的保護。」此女刀法上乘,「三門邪教」中敗在她手下、吃過她虧的人不少,左奇副憂問。

  「黃眉如果連已經中『瞬失』之毒的任燦玥,和一個三總管袁小倪都對付不了,真拱上了『門魔』之首,也坐不久。」易蒼玄心中牽掛的是另一要事。

  「現下我只在乎在千湘江上殺石靖的人,這個人足以滅了『東鋸島』,比眼下任何事都可怕!」

  「教奇一直對殺教魔的高手有所忌諱,來人的能力真如此高?」左奇副不解。

  當初到千迭峰查探教魔死因時,知道那夜,徒降下有生以來僅見的怪異大霧,濃霧像灌下般,詭異的集中在千湘江一段河面,當時,教奇一聽完,神色震驚,久久無言!

  「教魔的屍身沒有任何中毒跡象,指掌凝氣卻沒發出過,這只代表教魔和手下的人從沒機會出手,面對來人,他們連一招都無法反抗,就被殺了。」

  「連一招的反抗之力都沒?!這……」聽完,左奇副也詫愕到差點說不出話。

  「世……世上竟有這樣的高手?!」

  「這個人不是高手,而是一個消失的傳奇,一則江湖神話。」

  「傳奇神話?!難道教奇心中已對此人有底?」左奇副忍不住問:「和日前教奇設局,捉楚家莊莊主與『月泉門』老門主有關嗎?」

  「傳奇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動搖的弱點。」易蒼玄只是看著遠方夜空,幽然歎:「曾經悉心栽培的傳人,無論何種怨尤斷了這場師徒緣分,知道徒弟面臨生死攸關,真能無動於衷?」

  他希望是猜測中的人,因為這樣長久以來的盼望就有了著落,卻也很清楚,對此人威脅,自己將付出何種代價。但面對這則江湖傳說,他沒得選擇,因為能掌握的訊息和籌碼是這麼的少!

  「傳令給右奇副,把楚家莊莊主和『月泉門』老門主被抓的事散播出去,知會其他兩門,『東鋸島』未來將不平靜。『門奇』所有人近日會遷出島上另覓據點,他們若願意,也可一同進退。」

  「屬下立即去辦。」

  左奇副領令後退下,易蒼玄望著夜空的雙瞳,再次浮出思念的複雜神情。

  「『雲濤劍仙』……至少你出現了,總算我又有了一絲希望。」對命運弄人,他深深長歎。「晴思,這樣的演變非我本意,卻是無可奈何中的辦法。如果這個方式,能再見到你和女兒,那麼,因此被你父親所殺,我也接受,畢竟是我負了你,負了『雲濤劍仙』的女兒。」

  當年一別之後,從此她們母女就音訊全無,他派人尋找,卻又怕引起另外兩門的側目,危及母女倆的安危,始終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二十年來,始終毫無消息。

  最後,他只能猜想,妻子或許帶著女兒,回到了父親身邊,畢竟「雲濤劍仙」所在之地向來與世隔絕,唯有如此,才有可能行蹤難覓!

  ◎             ◎             ◎

  「霓霓,你坐這,別亂跑,哥哥去拿水給你喝。」練完功的午後,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要妹妹乖乖坐在小亭內,拍拍她的頭道。

  「娘說今天是『四寶甜湯』,你最愛吃的呢。」

  七、八歲的小女弦,一身水線綢鍛,仰著清秀可愛的小臉,燦笑的點頭。

  「小倪。」

  小男孩離開後,隨即,身後一個女子的聲輕喚她。

  她一怔,會叫她這個名字的,只有……

  「娘……」她回頭,果然看到另一個娘站在亭外,起身朝來人奔去。

  「乖女兒。」來人抱起她。

  小螓首困惡的四處張望。

  「今天沈家的人不知道我來。」來人道。

  「喔。」她似懂非懂的看著眼前的娘。

  她有兩個娘,一個天天陪著她,另一個娘一年,只見二、三次,每次來都會陪她一整天,甚至帶她出去玩。

  夫人曾經對她說,天天陪著她的娘是養母;一年來二、三次的娘是生母,她不懂什麼是生母和養母,但她知道兩個娘都對她很好。

  每次這個娘來,另一個每天陪著她的娘就會很擔心又緊張的在一邊看著,尤其每次她被帶出「月泉門」,晚上被送回來時,養母就會緊緊的抱住她,久久不放開,好像差點失去她一樣。

  爹、哥哥和養母說她叫「沈雲霓」,他們都喜歡叫她「霓霓」;但生母私下總是叫,她「小倪」,還寫了「袁小倪」這個名字給她看,同時告訴她,這是她另一個名字,而且這個名字是她們母女倆之間的秘密,誰都不能說。

  「小倪,娘要帶你離開。」撫開她汗濕的發,來人輕聲道。「我們安安靜靜的,不要吵到其他人。」

  「要去玩嗎?」和以前一樣。

  娘幽柔一笑,抱起她,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到一旁驚訝的叫聲。

  「袁姨?!」小男孩沈雲希端著兩杯水走來,見到來人嚇了一跳!

  他知道這位他喚袁姨的「袁晴思」,對沈家而言是「特別」的重要人物,爹對她相當敬重及禮遇,連「月泉門」一些重要地方的機闖進出方式都告訴她,她也是妹妹沈雲霓的生母。

  對這位袁姨,沈雲希最深的印像是她相當美麗,說話的聲很輕沉,每年她會有幾天來到「月泉門」見女兒。

  每當她來,娘就會很緊張,每當妹妹一被袁姨帶出去,娘一整天更是食難下嚥,就怕妹妹從此一去不回,因此,只要袁姨來的日子,「月泉門」上下,就會特別留意!

  「雲希,袁姨要帶她走了,謝謝沈家對她照顧至今。」

  「你、你要帶霓霓去哪?」沈雲希手中的水杯當場掉落。

  看到他一臉惡夢成真的驚恐,袁晴思美麗的面容不禁歉然,長聲歎息。

  「對不起,雲希,她不能當沈家人。」說完,抱緊,女兒,轉身以輕功奔開步伐。

  「不要!不要帶走妹妹……袁姨……求求你不要把她從我們身邊帶走……娘禁不起的……」見到對方瞬間巴在數步之外,他隨即追上。「妹妹……不要走……」

  「哥哥……」小雲霓意識到今天不同於以往,尤其看到哥哥驚喊的追著,她掙扎。「娘、娘,我不要去玩了……放我下來……娘……」

  「小倪,你乖,以後你的爹、另一個娘和哥哥,你都不能再見面了。」

  「我不要……我不要……哥哥……」她泣喊起,卻掙脫不開,朝身後追趕的小少年伸著雙手揮舞哭叫。「霓霓不要離開你……不要離開爹娘……哥哥……」

  年紀與武功底子的差距,追趕的距離越拉越大,前方小雲霓痛哭的小臉越來越遠,他氣力漸弱,腳步一踉蹌的跌倒!

  「哥哥……」

  「妹妹……」

  再爬起,卻見前方那遭到讓他追趕不及的距離!妹妹被帶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個認知讓沈雲希恐慌的大喊……「霓霓……練好輕功……你要飛回來……」

  「雲希哥哥……」猛然睜開眼,心情猶難平定的激動,隨即發現滿室昏暗,外邊寒風回嘯。「今晚還是離開沈家的夢嗎?」

  從夢中驚醒的袁小倪,坐起身,夢中的一切不停的迴盪心弦,她難受的支顎,努力想平定那惶恐的心情,她不喜歡離開的夢,每天她最期望的,便是入睡後,作一場回家的夢。

  多少年來,她期待著入睡後的夢,因為她總是在夢中……回到「月泉門」、回到有家人在的地方,只有夢能讓她擺脫一切承諾,回到她渴望的家。

  以前,牟老鍛練她的武功時,每一天她努力讓自己耗盡氣力,不在乎傷痕纍纍,這樣沾枕即睡,就可回家了。

  她只怕,睡得不夠深沉,作不了回家的夢,見不到爹、娘、見不到哥哥,又怕睡得太沉,一覺無夢,都是她最恐懼的事!

  只要當天無夢,她的心就空到像破了個洞一樣,一股沉鬱就要衝出喉頭,思念的沉重讓心開始抽痛,雙眼發熱,淚,幾欲奪眶……

  一滴淚都不要流……在讓你痛苦的人和事情眼前,那只會讓自己的勇氣和決心隨著你的淚都失去。

  這句話幾乎伴著她的成長,從小只要遇上痛苦情緒,她學會咬緊牙關,用力一瞧,將這份從喉頭湧出的難受吞下,再大的痛苦只要她能嚥下,就能再走下去。

  只要給她一場回家的夢,她就有勇氣,面對每一天睜開眼睛之後的考驗。

  在夢中,她能享受親人的照顧,哪怕是夢,她也貪戀這夢中的溫暖,因為那是支撐她一路走來的力量。

  回家的夢,她已作得太多,多到和無法流下的淚一樣沉痛,但她甘之如飴被這思念的夢折磨,可是走了一趟「月泉門」後,回家的夢不見了?!

  「這是老天懲罰我,多年不曾回去,一回去就是偷東西吧!」袁小倪自嘲苦笑。

  她一直很害怕,哪一天回家的夢不見了,她就永遠……也回不了家!

  「至少又過了一天,代表對娘的承諾又近了一天,回家的期限也又靠近了一天。」

  推開被子,她起身走到桌邊倒水,一離開被窩,就感受到初冬帶來的寒意,不禁走到房內最溫暖的地方,一小座以獨特的紅窯士混著石塊,建起到膝的小石爐。

  石爐上再蓋著透孔的石罩,讓熱氣透出,爐內火焰熾燃,爐外方寸撒著土沙,以防火星擺出,這是入冬的小漁村,每個寢房都會有的保暖石爐。

  小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麼娘一來,「月泉門」內的娘就會這麼緊張,長大後,她終於知道,每次生母的到來,就是對養母的折磨。

  養母最大的夢魘就是她會被生母帶走,卻又沒有立場可以拒絕這件事,只能一直活在女兒會不見的恐懼中,最後惡夢成真……

  袁小倪深深閉起眼,因為她想起回到「月泉門」時,見到養母守在女兒房中的模樣,她的心痛苦揪緊!

  「快了,只要承諾完成,就是我回家的時候……」

  看著石罩孔內的火紅,幽幽的思緒,映著她雙眼多年的渴盼……

  「答應娘三件事,第一:娘答應任老城主,用十五年還古城相救之恩,娘的身體已無法再撐下去,剩下的九年,請你代娘償還,好嗎?」

  清秀的小臉伏在床邊,握緊娘親的手,才多久,娘親的手就像一層皮包著骨一樣,牟老和福姥姥都說,能見到娘的時間就這幾天了,第一次嘗到親人將分離的傷痛!

  「娘,我會的……」她點頭,卻見娘親反而露出沉重又哀痛的眼。

  「以現任城主……對我們母女倆的態度……小倪,你會很辛苦……但是,請你代娘撐下去……」

  當年,她抱著女兒遇土惡匪的追殺,剛生產後的孱弱身軀,對抗不了這逼命的追殺,命危時遇上「斜陽古城」的任老城主出手解危。

  之後,她將初生的女兒交給「月泉門」的二師兄,決定赴「東鋸島」取回三件寶物,更要負她的人以命相償,半途卻遇上教毒展岳,身心遭辱……

  最後她以父親埋在體內的守護劍氣傷了展岳,在逃離展岳毒手時,再次遇上「斜陽古城」人馬,任老城主再次仗義相救!

  數十年前,老城主原就中了「門魔」、「門毒」的聯手設計,雖及時救治,但缺了「月泉門」能相助的藥丹,之後雖遇上奇人牟放子幫忙穩住傷勢,卻巴傷勢烙根,沉荷難愈!

  與展岳交手中,引動舊傷,內力難提下,老城主中了展岳更重的暗算,雖在部下保護中脫身,功體已折損,大半,揮劍也難以再展劍鋒!

  袁晴思以自小習得的劍氣入脈之法協助任老城主穩定傷勢,卻終難挽他日衰的功力,最後,任老城主連劍再也無法握住!

  知道任老城主傷勢惡化,終生難復後,她滿心愧疚,因為「斜陽古城」位居武林有精神像征的地位,如今主位者功力大失,值此邪教為惡當頭,是非常嚴重的事!

  因此她對任老城主自暴身分,願以十五年相助古城,回報救命之惠,只盼古城隱藏她的行蹤,也在古城內遇上了另一個隱姓埋名的師兄牟放子!

  「這是娘欠老城主的,如果任老城主當年沒出手相救的話,我們母女倆……都沒命,你也無法在沈家成長,古城……這份恩情定得還。」

  「娘希望小倪做的,小倪清楚!」娘親那骨瘦的手,她握得緊,捨不得放掉,因為能見到娘的時間就這幾天了,以後再也握不到了!

  「第二件事,找回你外公的三件實物,當年娘不顧你外公的反對,堅持和一個負我的男人在一起,甚至趁你外公閉關時,拿走那三件寶物,娘知道這三件寶物對他意義重大……你的外婆……咳咳……」說到此,想到什麼似的,她幽幽微笑起。

  「小悅,娘說過,娘的本名叫『晴思』;在這兒,娘的名字卻是『灩娘』,那是你外婆的……名字。」

  「外婆……就是娘的娘?」娘說為了安全,所以在「斜陽古城」,她們都不能用原來的名字。

  「對,是娘的娘,外公說……外婆是個……個性、勇氣都強韌的女子,為了……生下娘,外婆受了很多的苦,最後難產身亡……」

  「彩霓八天龍」能治奇毒,桔百病,卻對難產無效,這是身為「雲濤劍仙」的父親最衷痛的事!

  「女兒,娘希望你完成的最後一件事,拿到寶物後,找到你外公,代娘跟妳外公磕下那無法盡孝的頭。最重要的一件事……」袁晴思忽然哽咽的停了片刻後,再道:「記住,千萬不要告訴外公,娘死了,不要告訴他,這一輩子都不要告訴他,好嗎?」

  「小倪不懂,為什麼不能跟外公說?」

  「將來……你會懂的,娘不聽外公的話,跟人私奔,還帶走他對妻子最看重的寶物,我的離開更害他走火入魔,現在……要讓他……再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說到此,她沉重閉上眼,黯然落淚。

  當年她離開後,福姥姥出來尋人,告訴了她這件事。當時她知道父親已被身邊老僕送到「北巖聖山」,這座山的族民唯一接受的外人只有「雲濤劍仙」,連她也不得其門而入,從此她沒再見過自己的父親。

  「娘對不起你外公太多、太多了,娘從你外公身邊,拿走太多讓他痛心的事物,不能再讓他承受心愛的女兒死了,就讓你外公認為……他的思兒跟人走後,活在這世上的一個角落,還不懂事的……繼續與他嘔氣,不願見他,這樣……就好……」

  「娘……」

  袁晴思忽激動的咳著,袁小倪忙拿起一邊的藥瓶倒也藥丸後,拿水給娘親服用,牟老說這些藥丸,能讓娘撐住精神和氣力。

  「爹,女兒一輩子任性,讓您生氣、又拿走寶物,從小到大你是這麼呵護思兒……結果,劍仙之女竟被人糟蹋…….女兒怎麼還有臉面對你……」對教毒展岳的無恥,她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展岳……可恨至極……咳咳……」

  「娘,你先躺下,別激動,小倪就在這,一直聽你說,無論你想說什麼,我都會一字不漏的聽著。」

  袁小倪扶她躺下,小手拍著母親的心口,見她閉上眼,呼吸慢慢平緩,又擔心的想著:娘會不會忽然沒了氣息,因為她的手好僵冷,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小倪……怎麼了?」感覺到身旁的異樣,袁晴思睜開眼,見女兒爬上床,小小身軀掛在她身旁,她不禁柔聲問。

  「我怕娘冷,我熟,靠著娘,娘就會溫暖的。」剛到古城,她常和娘睡,直到娘病倒。

  女兒的貼心,讓袁晴思不禁眼眶再次盈淚。

  「娘好想、好想看著你長大,更想自私的將你送回沈家,不再理會那十五年的承諾……」說到此,她的心湖翻湧,一股尖銳像瞬間扎心。

  天呀!她怎麼能要女兒答應這種事,無法照顧她長大已夠殘忍,竟還要她承受這麼重的責任。

  「算了,小倪,不要了……娘死後,讓牟老送你回沈家,木盒內的一切就交給你的養父,你不需要……」

  「娘,我會辦到,你心中沒完成的事,小倪都會替你辦到,沒辦到前,我不會回沈家!」將娘親乾瘦的手放到臉頰邊,看著那雙溫柔又哀傷的眼,袁小倪堅定道:「女兒發誓,不但辦到,也會活得很好,請娘不要擔心。」

  早熟的話讓袁晴思更加心疼,扉弱的手將她小小的身軀更攬進自己懷中。

  「未來,如果承諾完成,外公卻已經……死了的話,那就將娘的骨灰灑在他和外婆的墓前,三件寶物埋入外婆的墓中。」

  「外公會死嗎?」歪著小螓首,她不解問:「娘不是說外公的武功很厲害,身體也很好,為什麼會死?」

  年紀小小的她,對人會死的認知就是,受了重傷,還是生了重病,像娘這樣,才會死,外公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會死?

  「傻孩子,不是厲害就不會死,你外公已經快一百二十歲了,年紀很大,娘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練功至最後一關,此功讓他更加老化,形銷骨立,像枯朽的老木毫無生氣,此功危險,但是功成,就是脫胎換骨,行劍不再以眼見之形,而是聚意念以心出手,甚至,返老還少。」

  「聚意念……返老還少……」小小年紀的她,不太懂娘的話意。

  「小悅,多少年來,看著二師兄一家對你的照顧、呵護,我知道這麼帶走你,對沈家不公平,對你的養母更殘忍……但是,袁家只剩你這株血脈,娘自私的希望你只能姓袁不能姓沈!

  「可是,看著沈家年年的找你,也知道你養母思念你到精神狀況都不好,我再一次清楚想知,不能再用自己的任性和自私束縛你,所以,替娘完成這三件事後,你人生是你的……未來姓袁或姓沈,由你決定!」撫著女兒清秀的小臉,柔聲說萃咽。

  「娘給你的木盒內,有娘寫下的事,還有一本秘笈,娘的身體先天不足,無法學得太精進的武學,但你不同,我的女兒,要你承受這麼痛苦的未來,娘能留給你的,是保護自已和撼動江湖的武學。

  「牟老會指導你秘笈上的武功,三師兄對任何武學都有過人的領悟力,再加上你天賦的武骨,在三師兄的指導下,你一身所學足以縱橫這個天下。」

  「小侃不需要縱橫天下,我只希望娘活著……在我身邊……」忍不住,淚還是流了出來。

  「乖,女兒,今天之後,開始藏住你的淚,未來的日子,你需要勇氣,太多的淚,只會把你的勇氣一點一滴的耗掉。」袁晴思輕輕拭去女兒的淚。「永遠不要像娘,為情昏頭,為情付出了讓自已痛苦一輩子的決定,卻還是相信,你爹沒有騙我……」

  火光映著幽立的身形與凝視的雙眼,三個承諾縛住回家的腳步……

  將手上的杯子放回桌上後,袁小倪繫上外衣,拿起長刀,推門而出。

  清夜,一彎弦月斜掛,寒意刺骨,村落雖尚未落雪,山上已是滿地冰霜,山林內的小湖也已凍上一層霜,繫著外袍的身影,幽立湖心。

  足踏淺霜,仰看清夜,湖邊山林,在朦朧月暉下,映照模糊樹影,寒風一掃,殘影晃搖,風聲嘯林,幽幽吊詭,卻半點都不影響湖心上,那彷彿入定似的一動也不動的身形。

  許久,才見一道長長白氣霧,從那微張的唇中吐息,袁小倪看著腳下淺淺冰層,「如履薄冰」有如她這幾年的寫照,她淡淡勾起一抹自嘲苦笑。

  拉開外袍,一揚手,厚袍揚飛至湖岸邊的突石上,縛在身後的長刀同時上手,刀柄一轉,藏在刀身內的白色長劍應聲而出,長刀飛落數十丈外,刀身插入冰層內,矗立湖冰上!

  當湖心中的身形躍起時,白色劍影劃過夜空,如流光迅閃,劍尖唰落指地,劍鋒氣旋掠過湖上冰霜,霜面應聲碎裂,劍尖再起時,竟從碎霜中挑起一道水白光,隨著劍者行風走招,水白光影化如氣霧,遠遠觀之,像一條白色較龍,隨著長劍,伴劍者盈舞薄冰。

  水光流影般的劍招,式式優雅,卻招招透厲,幽夜下,淺霜似鏡的湖面上,鋒銳劍光、白色氣流交錯著輕靈身形,像在一天、一地中,為夜色下的穹蒼,舞一場劍影絕姿。

  直至劍勢收鋒,舞劍的身形再次佇立初始的湖心上時,劍鋒氣流所凝化的較龍氣霧,也因持劍者此刻的靜止而回斂劍身,恢復成水光隨著劍刃淌下,再成一地水霜。

  袁小倪眉眸一斂,放開手中長劍,雙手平張,身似片羽,輕靈迎風滑退數丈,白色長劍竟不倒的立於湖霜上,劍尖下方漫揚起濛濛霧流!

  內勁運於雙掌,分別聚氣於指上成鋒銳,雙手劍指緩緩高舉於頂上交錯,白色長劍下的霧流也隨之煙漫滾滾,劍刃飛轉朝天,當頂上的雙手猛然劃下,長劍像離弦箭矢,直衝天際……

  長劍下的氣旋貫破湖霜帶起一道長長水霧,無數被掀飛起的大小霜片,一同隨著氣旋飛起,半座湖霜幾乎被掀起,湖冰上的人同時縱身,一路踏著半空中的冰霜殘片,躍飛更高虛空!

  置身水霧、冰霜殘塊繞飛的半空,袁小倪雙掌再起,引動四周風回氣流,夜空高處,白色長劍共鳴般,劍刃顫動玄音!

  瞬間,一陣強烈白爍從劍身候揚,隨即菱狀浩芒,道發而出,爆發般的狂濤劍氣勁掃十方,難以直視的浩光之後,虛空的冰霜殘塊,盡成塵煙散碎,從天灑落,瀰漫河冰上。

  有如天際忽罩下的濃濃白霧,煙浪滾滾,四周動盪漸漸落定時,只見持劍者佇立在數丈外的長刀上!

  一褪平日偽裝,風中劍者,絕逸、昂凜,虛空霧一灑的霜塵,細細錯落,密密點點,暈染她迎風斂定的神呆,揚飛的發下,是一雙精芒畢露的雙瞳。

  「以你的武骨和天賦,成為江湖高手不重要,成為取劍頂峰才是你該為的成就。」

  「牟老,我……我不想成為什麼江湖高手,能不能取劍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完成娘的承諾後,就回沈家去。」她嘻嘻的道,以為牟老聽了會生氣,沒想到他大笑,拍著她的頭,彎下身子,雙眼直視她。

  「知道你體內流著何人的血嗎?比起你的母親,雖是劍仙後代,體質卻不適練武,但你不同,你的天賦、領悟力、潛藏的驚人力量,活脫脫就是你外公的翻版。當你頓悟劍意入心、一旦劍在你手中,體內的血自會渴求挑戰的力量,因為你有你外公遇劍必想征服的狂傲!」

  這是她初習劍時,牟老對她所說。

  從小一握劍,她的心就激跳,體內像有一股難以控制的高亢情緒,只想將全部的感受,借劍發出!

  手中這把白色長劍,據牟老說,是外公少年行走江湖時的佩劍,初握時,她感到一股力量流過,卻揮不出任何劍招,牟老只冷冷地說:「這把劍不認她為主,所以她動不了這把劍!」

  第一次她感到怒意捲掃,小時候無論被任何嘲笑、葉落,她都沒有太多想法,但這把劍竟有可能不屬於她,這個認知,令她怒起,更無法接受,因為她太想要知道揮動這把劍的感覺,握住這把劍都能感到它的高傲與力量,能揮舞它定然更加驚人,當時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此劍必得認她為主!

  「牟老出言,才真是銳利如劍,總切中得讓人難以迴避!」

  看著天上弦月,想起日前和韓水出發往「茂口」市集時,那一夜自己身體的異樣,與什麼東西呼應般,指掌透出黃光,當時她內心訝異,竟有人知道「彩霓八天龍」的秘密,藉此調查其他天龍的下落!

  黃天龍應該在教魔手中,但教魔已被殺……

  「看來,黃天龍易主了!」袁小倪眉眸一肅。

  回到「溯溪村」時,已是接近日出時分,冬夜,天色亮得遲,遼闊的大海,也只見到海面一片藍黑。

  凝望遠方大海佇足片刻,正想轉身回屋的袁小倪,隱隱聽到巨浪澎濟聲,不似一般自然的海濤聲,她警覺豎耳,深恐是「三門邪教」或「月泉門」追蹤的人,忙尋聲音來源。

  走過一大片已枯黃的樹叢後,踏上了沙灘,海風迎面強掃,她抬手遮著眼,同時感到拂來的風讓她的臉頰和手都布上一層細密水意!

  「那是……」

  海面上,一道大浪像水屏般揚開高起再低下,她瞠大了眼,隨即見到任燦玥繫著厚毛裘,迎海昂立。

  迎著飄飄寒風,他一手高揚,衣袖隨風振鼓,隨即凝氣一放,大海頓起無數波紋,當他振袖一揮時,浩然的氣流激帶起海面好幾道圓弧大水屏,隨又隨著他的收勢,水屏再矮下,化浪而去!

  「撩波瀉影?!」袁小倪驚訝的看著,這屬於古城城主的獨門招式,能使出此招,他功力復原得比預期還驚人!

  袁小倪心驚轉過身,因為她想到,記憶呢?城主只是下意識的使出此招,還是記憶又想起什麼?

  就在她決定還是快快離開時,不經意踩斷腳邊枯枝,斷脆的聲響讓她倒抽一口氣!

  「誰?」任燦玥嚴聲一喝。

  海風回嘯中一般人聽不出,但對高手而言,再怎麼專心於事,不屬於當下環境的異響,都會讓他們瞬間回神!

  不用回頭都知道,他發現她了,此刻的袁小倪,還因方才的舞劍而無法平靜心緒,她裝不出「袁小倪」該有的眼神,也無法在此時武裝好面對他的面具,不知為何,對上二少爺似的任燦玥,她太容易失控!

  以前面對城主,她只想完整的隱藏自己的一切,不想引他任何多餘的注意與情緒,更不用說用眼神挑釁城主。但現在的她,太容易被他激出深藏的情緒。

  不想面對他的袁小倪,明知行蹤暴露,也寧願屈身縮在枯萎的草叢內,臉整個埋在環膝的手臂上,就是不想抬頭面對他。

  輕然的聲息已在她頭頂上,袁小倪知道城主已蹲到她眼前,但她不想抬頭,更不想說話,眼前的人似乎也在無聲地端詳她。

  當大掌撫上她的臉頰輕抬起時,她垂眸,就是不看他,此時此刻忽讓她想起小時候,第一次遇上他時,正是躲在草叢內,偷看站在湖邊的他。

  當她感到那整個偎近的氣息,他身上的厚毛裘已擦到她頸邊,他的面龐也貼上她的,袁小倪微微一怔,他像是將他的氣息度過來般,拉開厚毛裘,將她與他一同圈圍在這小小的溫暖內。

  「你想躲我,還是躲自己?」啞沉的聲在她耳邊低問。

  袁小倪抿著唇不說話,在她耳邊的沙啞緩緩移近她的唇,她別開頭,唇擦過她臉頰,溫熱的氣息只是跟著她,再次尋上她的唇,她再次別開,但這回他沒有強硬的扳住她的臉或扣住她的螓首,只是一再的追著她迴避的唇。

  臉龐交錯的廝磨,幾回後,當四唇穩穩抵上彼此的熱息時,她不動了,只感覺著上下唇瓣先後被輕輕吮吻,她發現自己閉上了眼,任由那開始收緊的健臂,和已成緊密的纏吭,將她整個埋入他的氣息中,緩緩淹沒她。

  入冬的風依然勁掃,海濤平靜湧送,枯萎的草叢內,袁小倪埋在他的頸窩內,男性的氣息與頸脈畏貼著她,小時候他常抱起她,讓她攀著他的脖子,她的小臉就這麼靠在他肩頸邊,這久違的熟悉竟讓她有絲安心感。

  年幼的她,只想著,他的感覺和爹、哥哥們抱起她時一樣,只要環住他們的脖子,伏在他們的肩上,就讓她好快樂也好安心。

  任燦玥輕吻她的髮絲,她忽然有點貪戀的想就這樣蜷縮在他懷中,就這麼一時半刻,她想忘了心中的事,忘了肩上的責任,靜靜的享受這份溫暖擁抱。

  不知過了多久,當藍黑的海面漸漸透出晨曦的燦輝,微光緩緩拂來,掠過她暗眼的睫扉時,她剎那回神,忙掙扎著要從他懷中起身,他卻不願放手。

  「我曾經看到你用痛苦的眼神看著遠方,那眼神痛苦到像要溢出來,你卻硬要用眼睛盛住,不願讓它流下。」他捧起她的臉頰,到底什麼事讓她這麼痛苦,見著她這樣的眼神,他的心也彷彿跟著撕扯。

  「就是這樣的神態,雙眼盛滿痛苦,痛苦到幾乎要溢出來,這神態真是令人著迷……」

  這是身為「斜陽古城」城主時,他對她說過的話。

  「不曉得為什麼,一見著你避開我的眼神,跛行對著我走來時,我的胸口就會壓著很沉、很重的難受。」

  他凝鎖著掌心中的容顏。

  「從醒來後,對失去記憶,我沒有太多想法,甚至覺得恢復記憶不如一片空白較好。但見著你,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我:我不能忘記你,否則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我的心會有這麼複雜的難受,為什麼看到你就會有股想抱緊你,要你別再怕我的衝動!」

  他沙啞的柔聲,輕撫在臉上的手,尤其他此時的話,讓袁小倪只能楞睜著眼。

  「你的眼總是藏著很深的痛苦,告訴我,是誰傷害了你?」

  「誰傷害了我……」

  他的話讓她緩緩笑起,笑聲透著淒楚,雙眼更加痛楚滿溢。

  「你知道嗎?每一次看到你露出痛楚,我的心就跟著抽緊。」任燦玥捧緊她的雙頰,不讓她別開。「我不能看著你這麼痛苦,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

  「太好笑了,這是什麼演變……」袁小倪心中最想出口的……為什麼這樣的你一樣能傷人呢!

  好諷刺的難受、好諷刺的心痛,一樣的人,相似的性格,只是不同的心性,卻同樣折磨著她!

  「你不是真實的,我不能動搖,否則我就是糟蹋了自己,要如何對得起……苦苦等著我,卻不得見的人。」她咬緊了牙關,用力地嚥下心中的翻騰。

  嚥下這種痛苦、嚥下這份難受,她不能被一時的心緒波動奪走勇氣,她還要再走下去,她的面具不能在此時失去,更不能崩潰。

  她要回家,要回到家人身邊,誰都無法再阻止!否則這些年付出的代價算什麼?別人的貶抑、踐踏,她能忍過來,但,她絕不接受自己踐踏自己,現在的他,根本是假的、短暫的!

  「動搖什麼?誰苦苦等你不得見?」對她話意中所透露的,心中有個更重要的人!嫉妒的怒意竄上心頭。

  「你不會懂的,我不想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她的回應令任燦玥相當不解。「難道我不是你的家?還是你不相信我真的喜歡你?」

  「我的家……呵……」袁小倪酸楚扯唇。「在我能走向回家的路之前,我的家只能是夢中,我只能遙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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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早,整個「溯溪村」的村人都站著慶典而忙碌,今天能來宅內幫忙的婦人也比往常少。

  「站住!」

  一個特意壓低的聲,忽喚住正匆匆經過的兩名武護隊長。

  「誰?」兩名武護隊長,同時戒備的看向聲音來源處,牆角陰影,臨近傍晚,更見幽暗,袁小倪雙臂環胸,踱腰而出。

  「三總管,你怎麼在這?一早用完餐,你說要到村內參觀祭典準備前的熱鬧,去去就回,結果整個白天就不見人了。」

  「是呀!剛才還讓人拿酒過來說賞給兄弟們,人卻沒出現,城主一整天四處找妳呢!」

  「我有事情問你們這兩個『好酒,再一杯』的隊長。」袁小倪只是笑笑領首。

  「三總管,請別開屬下的姓名玩笑,屬下姓郝名玖。」

  「屬下姓戴名一倍,不是什麼『好酒,再一杯』的隊長。」

  郝玖、戴一倍,老被她戲稱是「好酒,再一杯」,兩人只好嚴正的再次對上司澄清,因為這種叫法,會讓別人誤會他們是吃喝玩樂的傢伙。

  「喲,捍衛男子漢尊嚴,是嗎?」袁小倪那刻意壓沉的聲,和環胸步來的氣勢,有些迫人的逼向他們。「嗯,你們覺得我現在看起來像在幹嘛?」

  兩人互望一眼,馬上抱拳。

  「一看就知道,三總管在盡一個總管的職責,四處巡視,以防宵小可趁。」

  「韓堂主不在,讓三總管如此多勞,任何需要,三總管一句話,我等定當盡力協助。」

  韓水昨日就離開「溯溪村」,趕去和心層武護見面,瞭解來自古城的後續信息。

  「你們真是忠心,想你們跟著韓堂主四處闖蕩,多年難得回古城一趟,在這兒的一切,都由你們日夜顧守,如此辛苦,我由衷佩服,身為三總管定要代古城稿賞你們的辛勞。」

  「豈敢,這是我等該為之事,再說三總管已命人拿了數罈好酒來,我等還要感謝三總管盛情。」

  「是呀!這幾罈酒果然是難得佳釀,三總管真是懂酒之人。」

  兩人馬上再謙虛地抱拳一揖。

  他們知道三總管和「朝嵐古洲」內,知名酒樓「品饌軒」的千金向憐憐交情不凡,所以對酒的品味也高。

  「別客氣,為了感謝你們這段時間,忠心執行韓堂主狹隘的心胸下所搞出的護主計策,我下了點好東西在酒內。」袁小倪拿出一個藍色小瓷瓶。「這玩意兒很猛的,曾經把你們韓堂主活生生磨掉一層男子漢尊嚴!」

  兩名武護隊長倒抽一口氣。

  「不會就是……」

  「是,就是『一夜七郎』。」她得意的晃晃手中小瓶。「算算時間,大概一個時辰後發作吧!解藥就是我手中這瓶東西。」

  「三總管……」郝玖、戴一倍同時雙膝一跪哀喊!

  「喲,這種大禮,我小小一名三總管承不起呀!」袁小倪嘖嘖搖頭。「『一夜七郎』果然厲害,還沒發作,先見其威!」

  「三總管,請高抬貴手……兄弟們都是無辜的!」

  「怕什麼呀,死不了的,想你們韓堂主內力不差,這玩意兒他只吃了一點點,男性尊嚴就癱了快兩天,以你們的功力和我今天下的藥量,大概無能個十天半個月,反正你們在這保護城主安危,也不能近女色,不能用也沒差啦!」她一副要他們自己保重的打算走人去。

  「三總管……」

  兩人急忙抓住她的衣擺!

  「當然,你們也可以在一個時辰內打倒我,搶走解藥。」

  「屬下不敢!」他們嚇得馬上告饒。

  「很好,就重新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們覺得我現在看起來是在幹什麼?」

  「妳在躲城主。」

  「因為城主已經認定你是他的妻子。」兩人認分回答。

  「本總管向來欣賞懂事的人,厭惡造成我麻煩的人,起來吧。」對他們終於面對現實,袁小倪滿意額首。「韓堂主還對你們吩咐了什麼?」

  「只有交代我們好好保護城主,聽從三總管安排。」兩人起身,同聲回應。

  「這樣呀!」聽完後,袁小倪雙手背在後面,一派若有所思的來回跛步,忽朝他們親切笑問:「屋後那邊的峭崖看過嗎?」

  「看、看過。」

  「夠高、夠刺激吧!」她挑眉一笑,刻意親切的笑容多了幾分莫測。

  兩人面面相覷,不解三總管這忽來的問題!

  「我一直找不到機會把韓堂主吊到那懸崖上,這心裡的怒沒得宣洩,現在他不在,由屬下代過也行!」

  「三總管……」兩名武護隊長再次雙膝一跪,冤喊:「屬下們只是奉命行事!」

  「古城武護個個被訓得頭可斷、血可流,怎麼現在膝蓋這麼軟呀!」袁小倪哼著聲。「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沒讓我滿意,跪斷了膝蓋都沒用。」

  她揚揚下顎讓他們起身。

  「韓堂主臨行前說,城主恢復的比想像中好,為了不刺激城主正在恢復的身軀,城主想做什麼就讓他進行,包括……認定三總管為妻子的事。」郝玖道。

  「韓水這個渾蛋,搞了這種麻煩,拍拍屁股說走就走,還想拿我去替城主補功力,好個有義氣的水哥呀!」她霍霍磨牙。

  「三總管,你別誤會韓堂主,他是相信你能應付城主,還有,他覺得城主對你……是真心的!」連他們都看得出來。

  「是呀!.韓堂主覺得,城主就是中了『瞬失』不會再掩藏自己的內心,才有這麼真實表現。如果三總管和城主真有進一步的發展,未來回『斜陽古城』,就不用再受那些委屈了。」戴一倍也連忙為自家堂主解釋。

  「夠了,這種事不用隨著韓堂主起舞,你們記得,在『溯溪村』發生的任何事,回古城都不准提起,現在以城主恢復最重要。」

  她的未來不在古城,任何過往都會隨著承諾完成而結束,時至今日,袁小倪不想多生枝節。

  「聽清楚就回話!」只會一臉疑惑,再互相看來看去,有什麼用!

  「屬下明白了,若三總管堅持如此,我等會兒吩咐其他人照辦。」兩人頷首。

  「三總管,那個解藥能否給我們了?」戴一倍小心間。

  「這個呀!」袁小倪打開小瓶塞,在兩張錯愕的臉前,仰頭喝掉裡面的「解藥」。

  「三總管」

  兩名武護隊長几乎快要再次癱跪,他們開始感覺到「一夜七郎」的威力提早發作了!

  「哀什麼、叫什麼!這只是水,那些酒很正常,再說『一夜七郎』根本沒解藥,中了只能等藥效過去。」壓抑性慾而已,哪會搞什麼解藥。「由此說來,我今天沒下『一夜七郎』可真救了你們的男性尊嚴,對救命恩人,我希望你們端出該有的態度。」

  「不知三總管希望我們……做什麼?」知道沒中「一夜七郎」兩人大鬆一口氣,隨又忐忑問。

  「放心,雖然武護體格個個不錯,但我不會要你們以身相許,只要懂得報恩就行了。」她一副仁義買賣地道:「我這人很有良心,一個救命之恩抵一件事,只要你們今天一切聽我的,就算抵這恩了……你們退那麼遠幹麼?」

  就見他們忽然退出五、六步之外。

  「三總管,救命之恩,立即回報,城主往這邊來了。」郝玖指向她身後的遠處簷廊。

  袁小倪探頭,簷廊盡頭,果見任燦玥與廳內幾個幫忙的大娘在交談,像是在問她的行蹤。

  「那你們……」她才轉回頭,卻見兩人已退出十多步之外。

  「今日救命之恩己報,我等今晚的責任是房子外圍,其他人為與村人融在一塊,都會在村中參與慶典,宅內的安危有勞三總管。」

  「我等小小武護隊長,擔不來城主和三總管之間的感情恩怨,請三總管見諒,今晚自己小心。」

  各自說完後,兩人的身形退得更遠,共同抱拳後,瞬間不見!

  「有沒有搞錯!」袁小倪氣得一腳踹過腳邊的空桶子!

  「誰在那?」

  空桶的聲響引來廳內人的注意,候在前廳的武護忙跑來,只見滾到牆邊的空木桶,沒見半個人。

  躲在牆角暗處的袁小倪,看著武護將空桶放好,折回前廳時,她環胸靠著牆,外邊天際,已剩夕陽余輝。

  天一暗,幾個幫忙的村中大娘都會離開,只留兩個廚房下人,這讓她非常、非常苦惱的想著,當下該怎麼解決現在的處境!

  在完成母親承諾的一路上,挫折、困境不少,但她從沒想過會遇上和城主的感情糾葛,該說這種問題,她連想都沒想過會發生在她和城主之間。

  至今,她都覺得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自從被城主親口定為身分是古城身分最卑下的、沒有資格習劍,就注定了她多件的處境!

  但她有克服的意志和堅強,無論是以刀法隱藏劍法、易裝身分搶寶物、還有為了周旋在兩種身分中,當另一個身分出現時,她得費盡心思安排好「袁小倪」的行蹤,因為古城三總管袁小倪是不能出「朝嵐古洲」的!

  初出江湖對上「門魔」、「門毒」時,江湖經驗不足的她,吃盡苦頭,甚至連「瞬失」之毒也嘗過,樁樁件件她都挺過來,現在……她第一次感到棘手,因為這件事一個不好,她會脫不了身!

  種種跡象看來,沒出事前的城主與她有一段在「斜陽西峰」發生的感情,現在中毒失憶的城主,如果還和她在「溯溪村」發生什麼,那無論城主有沒有解毒,她都會很……麻煩!

  無論是城主或二少爺似的城主,對感情的強烈她都見識過,真這麼演變,她就算完成承諾,也別想全身而退!

  想到這,她的額鬢和背脊都不自覺地泠汗直淌…….

  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兩次的差別只在中毒的人互換,不變的是,她……袁小倪永遠是處境堪慮的那個!

  「什麼世道呀!天理何在,我幹麼一直都這麼悲哀!」一路想下來,猛然發現這個事實,她很不平的牙關磨了磨。「牟老也真可惡,為什麼都沒跟我說過『斜陽西峰』的事。」

  讓她心裡有個底也好,勝過她現在什麼頭緒都摸不著。敲敲額,她逼自己鎮定下來。

  「冷靜,好好想個解決方法,再危險的場面我都碰過,現在又還沒真演變到最遭的情況,得謹慎處理,否則後患無窮!」

  ◎             ◎             ◎

  當夕陽落盡,為了躲避任燦玥的尋找,袁小倪已從廳外的迴廊長柱一路躲到屋後的小圍內,站在竹籬前,當天際忽傳來震耳的聲響時,夜空瞬間一片繽紛璀燦,令她忘情佇足,等她驚覺身後靠近的氣息時,已來不及了!

  她看得出對方眼中的亮焰和堅定神態,不但宣告他的復原,也宣告他不會再任由她對雙方之間的「關係」一再迴避和視而不見,更不接受她所謂的「真相」!

  要不要對此時的他真正出手,一直是袁小倪心中的猶豫,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會是自己動彈不得的倒入他的臂彎內!

  她竟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制住了?!

  「煙火之後,是我要定你,袁小倪。」

  當她像個構梅幼兒般,被他用外氅裹住,橫摟在懷時,她滿心的慌、懼,她不要為一場玩笑付出代價,煙火結束之前,她要想出辦法,否則今夜……她完了!

  「小倪,今夜我要你履行為人妻者該盡的責任。」

  更具殺傷力的話,終於徹底瓦解她全部的鎮定,卻在穴道被制下,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天呀!誰來讓他相信,她,袁小倪,真的不是……他,「斜陽古城」城主任燦明的妻子!

  「冷嗎?」他問懷內的人。「過幾天要降雪了,這頭迎海,寒風更重。」

  大宅後架高的木板平台上,任燦玥攬緊靠在肩懷內的人,寬大的厚暖裘氅裹兩人,天空綻放繽紛,炫麗的色彩在漆暗的夜空是如此鮮明奪目。

  在他懷內的人,卻無心共賞這美麗的夜空煙火,只是繃緊一張小臉。

  「你……太卑鄙!」竟假裝傷勢復發,引她入陷阱,藉機制住她,咬著牙,袁小倪吐出不滿,她從沒敗得這麼冤。

  雖能出聲,四肢也能動了,卻被他封住幾大穴道,運功不得也施力不得,形同沒武功之人。

  悠賞高空煙火的任燦玥,一徑淡聲道:「我只是看出你的掙扎,替你作了決定,如果不這麼做,你已打算出手,不是嗎?」

  「我只是希望城主別輕信韓堂主的話,做出……未來大家都後悔的事!」

  「後悔?!」他淺然一笑。「為何我會有種現在不對你做出什麼,未來才真是後悔!」

  「你……」她掙扎著想動,臉稍微露出來些,馬上被迎面灌來的寒意給凍得縮回去。

  「不是說了,這頭迎海,寒風重。」他終於低頭看她,調整圍在她周遭的暖裘。

  「那還來這做、做什麼?」

  暖裘內的大掌忽拉住她的手,探入他的衣襟內,直接按上他赤裸的胸膛。

  「溫暖嗎?」他問。「這樣你會乖一點待在我懷中嗎?」

  「就為這個原因來這麼冷的高台?」有沒有搞錯?!

  暖裘下,她衣物單薄只裹著他的外氅,就被他從屋內抱上來,而他一身厚衣、暖毛厚裘,擺明有備而來,在這寒意襲人的冷冬,又在迎風高處,脫出他溫暖的懷抱無疑是自找罪受!

  「城主,我們雖然不能到村子內,但是,看煙火還有很多更好的地方!」至少在有武護的地方,有人在,她安心點。

  袁小倪綻著熱切又期盼的笑容,希望能打動他。

  任燦玥只是看她一眼,沒說話的拉高暖裘圍好讓她不再受寒風吹襲,隨即又看向夜空,任袁小倪怎麼喚都不再回應。

  袁小倪抽了抽唇角,以前的二少爺,打算沉默的時候,就別想從他嘴中敲出半個字出來,記得小時候看到古城內的孩童拉著他笑鬧時,吵到讓他皺眉,他也不會斥喝小孩子走開或閉嘴,更從沒見過他轉身走人,大部分就是包容小孩子們鬧到自己覺得無聊離開,因為他徹頭徹尾就是一徑沉默。

  現在這個城主就是二少爺的個性,不想回應的時候,袁小倪也只能認了。

  看著原本如一匹墨布的夜色,讓煙燦渲染花色,溫暖的平靜和男性氣息奧熏著她,在他懷中還聞得到裹在他身上的淡淡藥草昧,目前的他,除了記憶和內力還不穩定外,他的傷勢復原得超乎預期。

  天空綺燦多彩,還有緊緊包圍的溫暖,漸漸的,連日的緊張讓她鬆懈下心防,思緒都在這片繽紛中沉澱。

  「記得煙火之前,我說的話嗎?」

  他的聲再響起時,袁小倪從思恍中回神,只見夜空已不見煙燦,傳來的是村人陣陣諠譁的歡樂聲,煙火已結束。

  「煙火之後,是我要定你,袁小倪。」

  「城主……」袁小倪臉色一變,卻才出聲,他馬上俯首,啄吻般點過她的唇。

  「喚我『燦玥哥哥』,這樣你想說什麼,我就聽。」他在她唇上道。

  「屬下不知這個稱呼從何……」話未說完,暖暖的唇息已再次吻啄,這次停留的時間多了些。

  「沒聽到我要的,我不會停。」沙啞的聲低語警告。

  「可惡……」才吐出懊惱,他的唇已再次覆來,不容她反應與逃開,將她的唇舌與想開口的話,盡納唇中交禮!

  被制住的力量,讓她只能在他唇中喘息,心中懊惱自己此刻的無能為力,更有想把韓水和那幫武護砍成碎片的衝動。

  「還是不喚嗎?」

  沉啞的聲再次問,隨即她的雙目大瞠,厚裘下,他的掌探進裹著她的外氅內,開始游撫她的身軀,隨著他一再落於她臉頰邊的親吻,大掌也越加肆無忌憚!

  「住、住手!」

  她奮力一揮,脫出他的臂懷,半個身軀幾乎跌出暖裘外,隨即痛聲咬牙,因為撞到木板的痛和寒意,當下凍得她僵住!

  「不是告訴你,這頭迎海,寒風重嗎?」對她此刻的行為,他歎息,伸手要抱起她。

  「城主……」袁小倪猛地回首,同時續勁於長指,帶有銳氣的一指指向他的眉心。「小倪……雖是屬下,也請……請城主自重……」

  寒意讓她作出這個行動就夠吃力,還要不打顫的把話講完就更困難了!

  任燦玥只是看著她,道:「你的能力果然比我預期的還要深藏不露。」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凝氣運指,沒有一定根底是辦不到的。

  「你……你到底恢復了多少?」

  「記憶,沒有;武學上,功力漸復,本能就會慢慢清楚。」無視眉心威脅,他以看待胡鬧的神態,包容一歎。「小倪,你會凍壞的。」

  大掌撫上她明顯凍僵的臉頰,她的長指卻已警告的按上他的眉心,要他別妄動。

  「你可以出手,但是強硬提氣,會更耗你的力量,此處寒意重,你真要與我這麼對峙?」

  「我……」脫出厚裘,單薄凌亂的衣物讓她冷得直髮抖,穴道被封下,連威脅的一指都快撐不住。

  「夠了!」任燦玥嚴聲低喝,袁小倪一怔,厚裘再次裹上她。「你可以繼續與我僵持,我卻看不得你受凍。」

  她再次回到他懷中,這次她的臉頰被直接按上他衣下赤裸的胸懷,結實的溫暖讓凍到全身略蝶的她汲取暖意的窩著。

  片刻後,他抱著她起身。

  「你、你要去哪?」

  「接下來要做的事,不適合在這裡繼續。」

  「接下來的事……」

  「……今夜我要你履行為人妻者該盡的責任。」

  「不要……放開我……放手……」

  「你想再被凍一次嗎?」

  冷淡的一句話,再加上倏然收緊的雙臂,讓被厚裘包得紮實的袁小倪難以動彈,只能努力的把臉從他胸口上鑽出。

  「城主,我、我沒事了,請你放手……」

  「你既是我的妻子,就是我的人,我有什麼好放手。」

  「我不是你的妻子、更不是你的人……你……唔唔……」

  任燦玥忽調整抱人的臂膀,她整張臉被迫埋進他頸窩內,他隨即低首,以面額壓緊那顆嗚嗚叫叫的螓首,悶得她聲音全喊不出來!

  「不准再說這種話,只會惹怒我!」

  對拚命想轉動的螓首,卻只能發出磨蹭似的力量,他微微淺笑,相當享受那掛在臉頰邊廝磨的髮絲。

  「你真像隱藏野性,還沒探爪的小野貓。」

  來到他的寢室,一被放上床楞,袁小倪馬上從厚裘的裹纏中脫身,戒備的靠到牆邊迎視他!

  「我、我今夜是絕不會履行什麼……為人妻者該盡的責任。」看著四周層層放下的紗帳,她緊張的潤著唇。

  「未失憶前,我是什麼樣的人?」任燦玥坐到床畔邊,看著她忽問。

  「惡人!」哼,袁小倪負氣回道。

  「失憶後呢?」

  「壞人!」她更沒好氣咬牙。「很可惡的壞人!」

  「既然是壞人,那麼我想做這件事,也很符合身分了。」

  「除非你打昏我,否則我定會抵抗到底,你心中很清楚韓水根本在胡說八道,我才不是你的人……」

  話還沒喊完,他忽伸手,握住她的下顎,力道雖輕,卻充滿警告。

  「再說一句你不是我的人,我馬上改變這個情況。」他一凜的眼神,睨鎖著她。「讓你的身軀徹底認知,你是屬於誰的,我很樂意。」

  「呃……屬下只是想說要面對失憶的城主,屬下還、還無法在這種時候準備好為人妻者該盡的責任!」她努力的,以不刺激他的態度,表達自己的立場,畢竟此時被制住穴道,力難施展是真。

  「我不知道失憶前的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但有一點我很確定,你,袁小倪是我的人,誰,都不可能改變這件事!」

  袁小倪愕住,他的語調和神色就如當年誓得蘭姊姊一樣,斷然、強硬,甚至充滿更強烈的絕決,因為他認定她就是他的妻子。

  一股呻吟的顫抖,和一份揪扯的悸動,同時在心中交織,她害怕他的感情,卻又有一種不知如何形容的複雜在心頭翻湧。

  兩年前的「斜陽西峰」已讓他生情,此刻,她不想再累積太多兩人之間的一切,加重了這份感情牽絆,否則在他解毒後,縱然不復這段記憶,已生成的情感,下意識也將驅使他繼續與她糾纏。

  「小倪,」握在她下額的掌改為撫著她的臉頰,聲音也多了幾分柔意。「妳此刻的眼總算少了幾分掩藏,為什麼就是不願對我展露真實的自己?」

  「真實、真相,屬下什麼都說過,是城王……不願相信。」他撫來的掌讓她心開始慌亂。

  「我是中毒記憶有失,而不是無知,所以我很清楚知道,我們之間,絕不是你刻意輕描淡寫的主從關係,你的眼藏著很多的事情,也藏著很多的答案。」

  在他的鎖眸中,袁小倪的鎮定快撐不住,因為現在的他比失憶前還危險,此刻的他,沒有任何過往的負擔,什麼都不須顧忌!

  「我會找到藏在你心中那份屬於我的答案,今夜我不勉強你履行夫妻義務。」

  他吻了吻她的額後,退開了身軀。

  聽到這,袁小倪不禁大鬆一口氣,看來今夜沒事了,不是要她履行什麼夫妻義務就好,嚇死她了。

  「但是,有一事,不容你拒絕。」

  「不知城主有什麼需要屬下效勞的地方,屬下定當盡力。」這個時候適時陪笑賣乖,不會有錯。

  「解開你身上的衣物,我想看你!」

  呃。「城主是說我身上的厚裘嗎?這毛裘上等名貴,果然夠暖和,難怪城主這麼中意。」馬上拉下身上的厚毛裘交差。

  「我動手也行,但我想,你不會喜歡。」

  「哈……其實這件毛裘是韓水托行家買來的,一個高官要送給皇親籠絡關係,上等貂皮,民間不容易見到。」她摸摸毛裘,真是暖滑得非一般凡品。

  「你不打算動手的話,就別怪我了!」

  話才說完,名貴的厚毛裘已甩到他眼前,袁小倪咬牙,神態又怒、又窘,雙頰脹紅!

  「要我脫衣服給你看,就是你要我做的事?」

  「是。」他毫不猶豫。「我要看赤裸裸的妳。」

  「恕屬下無法在他人面前寬衣解帶!」

  「我說了,不容你拒絕。」精炯的眼神,鎖住她。「更何況我不是他人。」

  「如果城主是要滿足慾望,屬下可請武護們去安排。」

  「小倪!」聽到她要將他推給其他女人,他表情一沉。

  那警告的聲、冷峻的神情,讓她嚥回自己的情緒之言,她深知眼前的人對感情強烈,更不容人玩笑以對,多說這些只是更挑起他的怒火,於己無益。

  「為什麼……要我這麼做?」

  「因為我想看。」他一副理所當然。「既是我的妻子,要看你,還需要理由嗎?」

  「但我不是……」要再脫口的話,見到他瞇起的眼神,想到他的威脅,她進退不得,有種被設陷阱的感覺,不禁再次咬牙低罵:「可惡!」

  敢說不是他的妻子,就要被迫履行夫妻義務;若不說,就要脫光任他觀賞?!為什麼好運氣總不站她這邊?

  「我……我不是想躲避這件事,」她撫著額。「但是剛才高台上的寒風讓我受寒頭昏,我真的感到不舒服,這件事能不能 ……改天?」

  明知這起不了作用,但此刻,她只能拖一時是一時。

  「不能。」任燦玥強硬而乾脆。

  「城主既認定我是你的人,何時何日不能如願,又何必執著於今晚,定要屬下抱病相對。」

  「如果連今晚都不能如願,你的話、你的人,我能認定、相信些什麼?」昂挺的身軀忽逼向她,伸臂將她困在牆上。「你一直逃避給我答案,還沒在你眼中找到屬於我的答案前,我不逼你進一步的關係。但我的內心對你有越來越焦躁的渴望,只能另尋方式。」

  「這、這種方式,對城主的焦躁應該不會有幫助。」根本是反效果吧!

  被困在牆和他雙臂內的袁小倪,那原本鬆掉的一大口氣早已再吊起,喉嚨更因恐慌而發乾。

  「我知道。」他伸手,指背一再輕輕刮撫那想別開又避不開的臉蛋,低語似的輕喃:「但是再不感覺你,好像就要失去你一樣,我沒有辦法忍受這種感覺,小倪……」

  袁小倪楞啟的紅唇只能被動的接受他正要覆來的熱息,忽然,外邊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城主,屬下郝玖和戴一倍帶來村人送上的祝福。」兩名武護隊長在門外高揚著聲喊。

  「你們……」總算有良心了,袁小倪大喜,才轉頭要回應,卻感到一道氣貫過頸側,接著喉頭一窒,她出不了聲!

  他點了她的啞穴!

  「小倪,今夜,不會讓你逃掉的。」

  任燦玥淺勾起唇角,一掌將她的雙手手腕扣到頭頂上,在她睜圓的雙眼中,另一手開始解開她的衣服。

  「今年村長感謝『兩位韓大爺』和夫人給村中這麼多照顧,特別命人送來他們儀式上的祝福,一對『木花鈴』,讓屬下拿來給城主夫妻。」沒聽到房內回應的聲,武護隊長戴一倍再拉高聲道。

  韓水一來到村中,就認捐了村中唯一一座土地廟要改建的錢,還大量僱用村中婦人來宅子做些家務工作,袁小倪更常去村中幫眾人的忙,因此儀式一完成,村長就派人送來了這對村人視為崇高祝福的「夫妻木花鈴」。

  「給夫妻的?」

  終於,房內傳出任燦玥的聲,讓房外忐忑的兩人鬆口氣。

  「是,這對『木花鈴』是給夫妻佩戴在身上的。」

  據一名原本候在宅外定時進來探看的武護所言,確實看到三總管被城主「抱」進房內,三總管沒動也沒掙扎。

  郝玖和戴一倍兩人聽到臉都快白了一半,「沒動也沒掙扎」就已經大事不好了,三總管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名號是「刀鋒一過,難有寸息」,不是叫「任人宰割也不反抗」的袁小倪!

  就算在古城被城主壓制地位,三總管也絕不是一個能隨人欺凌的人,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回擊!

  最重要的是,韓堂主說過:三總管跟蛇一樣會記恨,除非夠膽要一輩子對上,因為她的報仇絕不是當下,卻會讓你未來人生的某一段歲月,充滿莫名的悲慘哀號,徹底感覺到,命運的捉弄永遠不著痕跡在應驗!

  蛇會不會很記恨,他們不知道,但三總管握有能重挫男性尊嚴的「一夜七郎」。

  他們很確定;最重要的是……三總管出任何事,別說韓堂主,還有「七門樓主」的兒女們都會找他們算帳!

  古城內那些心胸狹隘,目光短淺的下人們,總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輕蔑三總管,只能說,幸好三總管沒放心上,否則真替這些人的未來捏把冷汗。

  「你們進來吧!」門內終於再傳出聲。

  兩人一進到房內,就見與內房相隔的竹廉已放下,再加上內房的層層垂紗放下,根本看不到任何情況。

  「把東西放在桌上。」內房,任燦玥的聲再次道。

  「是,每十年『溯溪村』會在慶典儀式前,截下村中一節百年古木的枝幹,雕成一對木花鈴,在儀式中降福,再送給村人推舉的夫妻,祝福永遠恩愛。」郝玖將東西放到桌上說明,極力的想看透層層阻隔,瞭解內房的情形。

  「這是送給夫妻的,城主和三總管要不要……一同出來看看?」戴一倍試著問道。

  事情不對,以三總管躲城主躲成這樣,怎麼可能此時不露面也不吭半點聲。

  「今夜三總管會在我房內,沒事的話,都退下吧!」

  「三總管和城主一起過夜!」兩人訝然脫口。

  內房的層層垂紗內,被箍扣在牆上的袁小倪,出不了聲也動不了力,只能看著大掌將她的衣物一層層剝開,直至兜胸袒露,她驚慌的想扭開身軀,卻被他以強硬的身軀覆壓住!

  「小倪,我的小倪,你感受不到我對你的渴望嗎?」他來到她耳畔邊一再吟喚她的名字,吻吭著她的頸項,聲音中的熾烈讓她一時間茫然了。

  直至大掌握住她一方乳峰時,她才猛然清醒,隔著兜胸的揉撫漸漸激切,聲音和雙腕都被他制住,對著靠在臉頰邊的頸項,她張嘴,重重咬下……

  「屬下還有其他事要和三總管商量,是否讓屬下先見見三總管。」戴一倍再次詢問,因為從頭到尾,三總管都沒動靜,只怕是……事情大條了!

  這次內房久久無聲,讓兩人忍不住在相隔的竹簾外,努力想探看裡面的情況,隨即聽到碰撞聲,和城主低哼的聲,接著又一片安靜!

  「城主、三總管,發生什麼事了?」戴一倍驚問。

  「三總管,你需要屬下協助嗎?」郝玖乾脆直接問出。

  「你們兩個,任何事明天再說,退下!」

  任燦玥忽來的厲聲,把兩人嚇一跳!

  「城主……」

  「都退下!」任燦玥不容置疑的口吻再次喝令。

  「是,我們二人……告退。」郝玖和戴一倍只能無奈退下。

  當外房的門關上時,垂紗內,袁小倪被他按倒在床幔中,大掌握住她的臉頰,威沉的警告。

  「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我今晚要做的事,乖乖聽話,小倪。」

  握在臉頰上的拇指探入她的嘴內,長指刷過她上下排的牙齒,對這咬上他肩的齒,逗弄似的輕笑。

  「還想再咬嗎?才說你像只還沒探爪的貓,倒馬上探牙了。」他對頸邊的咬痕絲毫不以為意,對她咬來的小小反擊,有些新鮮。「你若牙癢得想再試試,我倒不介意讓只小貓磨磨牙。」

  她別開頭,甩開探在嘴內的手指,隨即感到胸口上烙下他的唇息,他的手繼續要解開她的衣物,她忙拉住他的掌,動著唇要他解開啞穴。

  「小倪……答應城主今晚所說的事,請城主……讓我自己來。」能開口後,她低聲道。

  她不想在被制住的情況下任他妄為,衡量情況,如果順從他的意思,讓他看赤裸裸的自己,就能讓這件事快點落幕,再怎麼難堪,她也只能辦到。

  長竹燈的焰火在垂紗內幽晃著暈蒙,添上一股曖昧情潮,面對坐在床邊,他那雙炯炯深鎖的眼,站在眼前的人,初時手有些微顫,繼而垂眸避開與他直視,開始褪下已被他半解開的上身衣物。

  當衣服一件件落在腳邊,細長的雙臂和瘦削的身軀展露,從小嚴苛的鍛練,她的身軀從來就不是一般女孩的纖細,手腳各處皆有疤痕,她無心細思這樣的身軀有何吸引力,只知道自己在他炯炯的烈視中,強壓下的羞窘又漸漸湧上。

  「我……」只剩兜胸和貼身長褲的袁小倪,動作一停。

  「如果已經沒勇氣繼續,過來,我會幫忙。」任燦玥的聲立即響起。

  沒勇氣!面對這樣的冷譏挑釁,袁小倪停頓的動作馬上再動作,這次毫不遲疑的解開剩下的衣物,

  當她一身赤裸時,他以為她會因羞怯繼續垂眸或別開頭,沒想到她竟抬頭,站得昂然直視他,霎時,一種似曾相識的微妙蕩漾在心頭。

  「看來,失憶的你,相當任性。」

  懷中的人,一雙不服輸、不願順從的眼,直視他。

  「還是,這才是褪去偏裝後袒露的真實?」

  忽掠腦海的畫面,讓任燦玥心中一怔!

  被推開的門,是一片,白爍的刺眼。

  「小倪。」

  「既然能看到這身軀的只有你,我還何須遮掩,反正這身軀你早不陌生。」

  突然拉下的外袍,一身非裸沐浴著陽光,堅定的眼神,透出那挑釁的不屈,甚至一絲難馴的狂野……

  眼前毫無遮掩的個體,還有那雙迎視的眼,與腦海的畫面是這般相似,唯此時這雙眼沒那般明顯挑釁,卻充滿一股迎戰的神采。

  年輕勻稱的身軀,雙峰圓潤高聳,身軀浮凸有致,一身肌膚透出光潔的細膩,緊實的腰臀,四肢帶著疤痕,修長的雙腿也因一腳的殘缺而產生不一的胖瘦,渾身上下卻反透顯一股野性的柔韌。

  「希望城主……滿意了。」她彎身要拿起衣物,任燦玥出聲制止。

  「不,還不行。」他沙啞著聲。

  「你、你說過,不會……不會……」

  見他的神情,她反退著身,卻被他摟過手腕,拉她站到他雙腿間,雙掌撫上細瘦的腰,不理那身軀微微一顫,他抬頭看著她,迎上她那不自在又緊張的眼神!

  「這具身軀,我絕不是第一次看著!」

  床舖僅一層厚榻迭在木地板上,比一般的床還矮,面對坐在床沿的他,她的腰腹就在他眼前,這種尷尬的位置,讓袁小倪的羞澀、赤裸、難堪全都回來,只想退離他的掌握,但他的話卻叫她僵住!

  「城主,我、我做完你要我完成的事,請你放手……」

  「我若辦不到呢?!」他的雙掌按上她的兩側腰臀,面龐貼上她的腹部,聲音又沙啞了。

  「放、放開我……」

  袁小倪有太多的害怕,害怕他說的話、害怕他失控的動作、更害怕勾起他任何回憶,惶恐的掙扎,只想擺脫環抱腰臀的力量!

  「別動!讓我看看你的腳。」他忽道。

  她怔住,感覺環抱的箍擁鬆了一邊,開始從臀部撫摸而下,順著大腿、圓滑的小腿肚,而至她被重創而成殘的腳睬。這之中,他的面龐始終貼緊在她小腹上,他以他的掌「看」她受傷的腳,他在她腹上的熱氣幾度撩得她發顫。

  「你的腳踝,筋斷,氣卻還相連,是你們說的,牟老所醫治?」犬掌握住她的腳睬,拇指一再輕撫她的舊創傷處。「告訴我,你的腳,是誰傷的?」

  「從小的舊創,誰傷都不要緊了……」她苦澀回道。

  「是意外造成的嗎?否則對方為何要對一個小孩子下重手?」韓水說她從小就殘疾一腿。「劍氣連續貫穿、傷口燒灼、截筋斷脈……太殘忍!」

  「殘忍嗎?」聽他說出這二字,她忽有種苦笑的諷刺感。

  「韓水說發生事情時,你甚至不曾掉一滴淚,為什麼?」一個孩子,忍下這樣的痛苦,太沉重了。

  「為什麼……」喃言著這句話,忽想起向憐憐說過她有問題。

  憐憐曾經指著她的心口,說她病得才叫嚴重,因為這樣的變故,她竟連沮喪、哀傷都不曾有過,不是常人。

  但她卻不懂自己有什麼問題,她只是堅定目標,從跛足到如今,任何波折都不曾改變她要走的方向。

  「傷你的,是怎麼樣的人?」

  「那是一個……只想磨滅自己一切情感的人,也許,他也不想讓自己變成這般模樣……呃!」

  貼在她腹上的人,忽收緊雙臂,讓她半仰弓著身,下身更緊密貼上他。

  「你很瞭解傷害你的人?」他不悅。

  「城主只要恢復記憶,也會……瞭解。」她越來越說不下去,因為她幾乎可感覺到腿間的幽私細處緊握著他的頸間,雖併攏著腳,但他說話的熱意與振動,隱隱撩撥著敏感深處。

  「恢復記憶嗎?」他忽在她腹上淺淺低笑。「我的失憶沒讓你利用、隱瞞嗎?」

  「屬下……不敢!」她隨即驚呼。「城、城主……」

  他竟輕咬上她的下腹,不重的力氣,卻像要啃出她體內的真實感受,更讓她從腹部竄上一陣激栗。

  「城主!」當他熱切的唇來到雙峰,一方粉潤蓓蕾沒入他口中時,袁小倪又慌又惱的推打他的雙肩!

  「妳從不正面回應我的問題,能做的,就是迴避我!」他用力一扯,讓她失去重心的倒入床舖內!

  袁小倪嚇得翻過身,要跳下床,卻馬上被環上腰的健臂撈回!

  「你想用這模樣逃去哪?就算妳不在乎自己一身赤裸,我卻在乎誰看了你!」

  兩具身軀在床被中糾纏,她拉不開身後箍制的力量,擺脫不掉那緊緊相隨的男性氣息!

  赤裸的她,只能被他修長的結實軀體和雙臂,深深環扣在懷,感受著從背部緊貼傳來的熾熱體溫和氣息。

  「在你心中,面對我是很可怕的事嗎?」一臂從身後撫握上她一方乳峰,嘶啞的吐息壓上了她的耳畔。

  他的氣息、他的體溫,緊緊裹住她,雙臂更如鐵鏈般的箍得她動彈不得,更引得她一陣輕顫,縱然隔著他的衣物,她也知道身後抵上的熾熱硬挺,是他濃烈的慾望!

  「小倪,回答我,你很怕看著我嗎?」

  她喘息的想要阻擋他另一伸來的大掌往雙腿間探入,卻只能在大掌撫揉上那女性幽私時,悶聲一抽的在他懷中蜷曲起身子。

  「為何不說話了?」低喃的啞聲,繼續在她耳邊拷問。「小心我做出更過分的事。」

  「你……已經在做了!」她從緊咬的唇,中吐出聲音。

  他悠遊的長指,來回揉弄雙腿中的柔軟蕊瓣,長指逗弄似的描撫那脆弱的形狀,她顫吟的抓緊枕被。

  「韓堂主說我們彼此誤解很深,大婚之日至今,都未曾圓房。」探入狹窄幽徑內的長指,碰到那層障礙,他濃烈低語。

  「你明知韓水是胡說八道……呃……」死命咬牙忍著體內一波波竄湧的悸動,卻又不甘如此被人擺弄般的回首喊著,隨即觸電般的一震。

  長指轉為揉捻蕊瓣中的小小花蒂,逗弄那纖弱的敏感,從身後覆吻上她激喘出聲的唇,把她一切的聲息吞噬。

  「韓堂主講假話,那麼你來告訴我答案吧!」當她的舌瓣終於從他唇齒中得到自由時,他道。

  嘗著口中烙著他強硬吮吻的刺麻,她聽不出他聲音中的情緒,卻知身後的人,此刻相當危險,只好不掙扎也不多作回應,任他探索、撫盡身軀,希望他感到無趣而停手,以免一個失控,刺激他更深的慾望!

  「跟我說實話,我們之間真的只是主從關係?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當「斜陽西峰」掠過她的腦海時,被吮到紅腫的唇咬得更緊。

  「怎麼,說不出話嗎?」微諷的聲音,隨著他的吻吭烙在她的頸後與裸肩,一道道的紅印,印上她的肌膚。

  「屬下和城主自始至終……都只有主從關係,絕無半點男女之情,請城主……住……住手……」

  她馬上嘗到身下重抵而來的警告,健臂勾起她一膝,火熱的昂挺從身後抵上她已潮潤的幽處,縱然隔著衣物,她都可以感覺到那份碩大的勃挺,逼迫的欺入!

  「小倪,我發現你的心思,只要對上我,就特別的狡滑、防備。」他渴求又癡迷的感受懷中嬌軀。

  「你這樣的折磨我,到底要怎麼樣?」

  感官的衝擊,是她不曾經歷過的陌生感覺,情慾的激盪,讓她忍不住逸出泣音似的長吟。

  「妳才是折磨我的人,小倪……」任燦玥緊繃的聲,透著濃濃焦灼熱息!

  她還不及反應,便被他扳過身,只見一旁的厚被同時罩來,將兩人完全蓋住!

  一時間,幽暗的被內,只有兩人的喘息,充斥封閉又微妙的空間內。

  「我說過,今夜不會勉強你……」粗喘的氣息在她胸口上低語烙吻。「我的小倪,一旦為我所握,誰都不能再搶走,這次誰都搶不走,連老天都別想!」

  「再搶走……」竹袁小倪內心一震!「瞬失」之毒未除盡,他不可能恢復記憶!隨即意識到,是他的心對曾經的「失去」,起了強烈的得失,也讓她徹底瞭解到,他對她有著超乎想像的情感,才會都已經失憶了還執著於要抓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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