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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走進家門,疲憊的身子使得羅晨的背脊略駝,餓扁了的肚子倒是很有生氣的咕嚕咕嚕叫著。
快速洗了手,打開電視,打開便當盒,眼鏡下的漂亮眼瞳近乎放空的盯著螢幕里的愛恨嗔痴,吃完便當,往旁一推,再為自己倒了杯紅酒,啜飲一口微澀的酒液,那雙失焦的眼這才有了些生氣。
「呼……」她吁嘆口氣,仰首望向牆上的鐘,已是九點半。
待會洗完澡、整理一下家里,就可以直接在床上躺平了。
二十八歲的日子,竟然是如此孤單寂寞又無聊,最可怕的是,日復一日。
環望六坪大的小房間,這是她成人後的安身立命之處,她的東西不多,因為心里一直以為這是再過一陣子就會離開的蝸居,想不到八年很快的就過去了,一旁的書架上還留著大學時的書籍。
拿出手機,在通訊錄搜尋一陣,找不到可以聊心事的知心好友——是說,她也沒什麼心事,日子貧瘠得連心事都生不出來,佔據她所有心思的,除了工作賺錢還是工作賺錢。
小時候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在她八歲那年,父親娶了繼母,一年後就生下弟弟,緊接著又兩個妹妹出生,于是繼母很明白的告訴她,因為家里人口眾多,收入不敷使用,所以她別妄想有零用錢,更別想買任何繼母認定的奢侈品。
看著其它小朋友下課可以吃零食,鉛筆盒上都是時下最流行的卡通人物圖案,穿的都是簇新漂亮的衣裳,再看看自己那早就用得破舊的文具,她羞慚得甚至連拿出來的勇氣都無。
因此,她暗暗下定決心,長大後,一定要賺很多錢,成為有錢人,想買什麼、想吃什麼都隨心所欲!
是故,她上了高中之後就開始打工賺錢,沉重的課業與工作將她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卻是非常開懷,只因為她的手中有錢了,她想買什麼就可以買什麼,再也不用跟繼母報備,更不用看她的臉色。
然而,在她考上大學那年,繼母卻說無能力負擔大學費用,若要讀,就自己去想辦法,否則就出去工作養家。
她瞬間明白,這個家是不可能給予她任何幫助了,于是她毅然決然離家出走,先休學一年,打工賺學費,靠著自己的力量,完成大學學業,畢業後進入一家公司當倉管,直至今日。
滑動的通訊錄不期然停格在一個男生的名字上,黑瞳頓時注入熱氣,握著酒杯的手微微發抖。
那名字是蘇文藍,才入公司一個月的新人,二十四歲的大人了,可心智卻好像仍停留在高中時期,吊兒郎當,不負責任,可偏偏他又是歸她所管,她不得不多用份心力在他身上,指導他、教導他,希望他能成為她的左右手,但他卻老是放蕩不羈、輕佻的要她別那麼認真、別那麼羅嗦,還戲稱她是歐巴桑,訕笑她可能老死都沒人要!
她才二十八歲,了不起算輕熟女好不好!
螢幕內的藝人夸張的笑,听在她耳中好刺耳,火大的關掉,黑色的螢幕倒映出她的身影,那戴著眼鏡、綁著低馬尾、穿著簡單樸實、素顏的她猛一看,還真像個歐巴桑——一個為了生活汲汲營營,卻離不開斗室的歐巴桑!
一滴清淚驀地滑過腮頰,曾在餐廳長期打工,長時間踫觸洗劑而略顯粗糙的手心抵著臉,她的人生好像沒有青春過,就連花苞都沒有長出來,就直接凋萎了。
「我也想談場戀愛……也想穿得漂漂亮亮,也想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過日子……我也想啊!」她發狠將酒杯砸往牆上。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不會再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如此枯燥乏味,不會讓工作佔據大部分時間,就算沒有男朋友,也會交往幾個知心好友,不會在生氣或傷心時,竟然連個訴苦對象也沒有!
可時間是不可能重來的!
就算此刻的她在腦海里規畫了多少從頭來過的美好景象,也不過是妄想。
牆上的時鐘時針滑向了十一點,想不到她竟然發呆了這麼長的時間。
嘴角苦笑,自浴室內拿出抹布,蹲到牆邊收拾碎掉的玻璃杯與紫紅色的酒液。
將碎玻璃用報紙包好,正要丟入垃圾桶時,天地忽然劇烈的搖晃起來。
地震!
她大驚失色,想逃往安全的地方卻無法動作,身旁的書架猛然朝她倒了下來。
明天一定要請房東將書架釘牢!
一定要記得!
失去意識前,她心里就只想著這件事……
醒來時,她只覺得喉嚨很痛,痛到她連吞咽口水都覺得困難!
她還記得地震,還記得倒下來的書架,可為什麼疼的會是喉嚨?難道是被玻璃杯碎片劃傷了?
她艱困的張眼,想爬出困境找急救箱治療一下傷口,一張圓潤的稚女敕臉蛋在她睜眼的同時佔滿她的視線,嚇得她屏息。
「醒了?」那看上去約十五、六歲的女孩開心的嚷著,「真的醒了!」
女孩頭頂綁著兩團圓髻,頸邊垂著兩條細長辮子,身著的衣物與打扮,她只有在電視上看過,而且還是古裝劇。
為什麼她眼前會突然出現一個古人?
她……該不會是死了吧?
被書架給砸死了?
她來到的是死後的世界,等等就會有人將她拖去審判了?
這麼乏善可陳的人生大概也沒有什麼好審判的,一生的功與過不知寫不寫得滿一頁……
「小姐,我剛剛還以為你真的過去了,連呼吸都沒,臉色青白,快把真兒給嚇死了!」
什麼?她瞪著女孩。
她怎麼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
她又不認識她!
「小姐,你听到我說話了嗎?」見她久未回應,小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她張嘴,可喉嚨仍痛得緊,無法出聲。
她費盡力氣想坐起身,卻無法動作,是女孩發現她的意圖,連忙將她攙扶起來。
「她怎樣了?」不遠處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跟她說話的女孩……應該是叫真兒吧,面色忽地僵凝,面露鄙夷之色,好像說話的男子是個討人厭的家伙。
「稟爺,我家小姐醒了。」真兒語氣中的輕蔑,連羅晨都听得出來。
「沒死成?」男人語氣輕慢,似乎未將真兒的不屑放在心上。
羅晨循聲望去,僅見大門口站著一名男人,背著光,面容五官看不清,身材中等,比例不錯,約一七五左右,肩膀寬闊,似乎十分健壯。
「很抱歉未遂了爺的心願,小姐人還好好的!」真兒非常不禮貌的回。
那被叫爺的男子冷笑,「是未遂了她的心願吧!」他跨過門檻走入。
真兒輕蔑的低哼了聲,偷偷對著她道︰「小姐,你可別再做傻事了,有人就巴不得你死呢!」
她听著、看著,腦子卻是一頭霧水。
這是在作夢吧!
是了,一定是在作夢,否則她怎麼可能會躺在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里,跟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說話,進屋來的男人同樣是古裝劇才看得到的寬袖長衫,而且——
她狠狠蹙起眉來!
該死的竟然是蘇文藍!
她在作噩夢啊!
她怎麼這麼倒霉啊!
那混蛋王八臭草莓,現實中找她麻煩,在夢里還想要她去死!
不好意思,她這個沒人要老處女歐巴桑,什麼都沒有,就是個性堅韌,越想看她狼狽趴跌在地,她越是站得挺直!
見他慢慢走近,她不自覺的挺直了背脊,傲然迎視。
揉合輕蔑、鄙視的憤恨眼神,慎家非早已習慣。這算是他花錢買來的「新娘」,是一個鋪子的主人因為還不起錢,只好將女兒抵給了他。
她被送進來的第一天就拿著刀子抵在喉間,恐嚇他若敢靠近就會自刎,每次一看到他,滿腔的怨恨滿溢在大大的眼瞳里,憤恨使她的臉容扭曲,原本清秀的小臉因而變得丑陋。
後來,他才曉得原來她早就有心上人,是他棒打了鴛鴦。
他不是什麼好人,他的心是無良的,聚積的財富也是黑心財,這女人入了他家的門,自然就沒有放她走的理由,更何況,她可是一千兩銀的抵債品!
他要真有一片慈善心,放她跟心上人私奔,他今日就還僅是窮小子一枚!
稍早,家丁來報,說她懸梁自盡了,他只淡淡的回了聲︰「是嗎?」
人死了,不能復生,也沒啥好惆悵的,只是比較麻煩了點。
是她自個兒決定結束生命,故也怨不得誰,而王老板的欠款未因女兒的死亡而消滅,依然得全數付清!
可適才,家丁又來報,說原本斷氣的她忽然又有了呼息,詢問是否該請大夫。
可憐的女人,就算想死也死不成!
他近了床,她發現他比遠望時還要壯碩,而且那張臉雖然是蘇文藍的,可蘇文藍擺明就是未吃過苦的女乃油花美男,臉用膠原蛋白喂養得白白女敕女敕,衣著完全走日本美少男風,瘦干癟得跟竹竿沒兩樣,她都不禁懷疑是否強烈台風一來,就跟「無極」里的張芝一樣,可丟到空中放風箏。
而這位「爺」——這是名字還是稱謂啊?臉是蘇文藍的,但卻有著風霜的刻劃,看得出來年紀不大,但眼底眉梢的滄桑卻讓他老了十歲,高壯的身材使得他的氣質沉穩,不像瘦巴巴時看起來吊兒郎當。
老十歲的蘇文藍好看多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腦海,她猛地一怔!
就算他老了二十歲,還是嘴很臭的蘇文藍!那死小子,叫他將貨點完才可以回家,沒想到下班鐘一打,人就溜了,害她還得扛下他的工作,搞到快九點才能離開公司!
明天一定要狠狠臭罵他一頓!
一道黑影忽然遮住了她面前的光,她倏地回過神來,一只手心粗糙的大手掠過她眼前,勾起下巴,深幽的眼盯著她頸上的紅痕。
該死的「蘇文藍」竟敢對她動手動腳!
就算是在夢中也不可以輕饒!
「別……」才一個字出口就痛得她臉兒皺成一團!
不能開口罵人沒關系,她還有手跟腳,可以直接將他推走!
大概是始料未及她會推人,被推開兩步遠的慎家非瞪著她發愣。
別說是用手推他了,她一直視他為髒物,有次發絲不小心拂過他的手臂,她就趕忙叫丫鬟打水來清洗!
難道是因為他「踫」了她,她情急之下,也不管他「髒不髒」了?
慎家非眸色略沉,「去請大夫吧!」說完走人。
「是,爺!」真兒回身,又是一張不屑的臉,「小姐,你先躺著,我去差人請大夫。」
她點點頭。
這是夢,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剛出現的是討人厭的蘇文藍,接下來該不會是八百年沒聯絡的家人吧……
如果那也能稱之為家人的話!
她輕嘆了口氣,閉上眼,心想,在夢中睡著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回到現實去?
她一定要叫房東將書架釘緊,最近地震多,個個都是六級以上的大地震,就算她的生活的確無趣貧瘠,但不代表她想死啊!
睡一下吧!明天醒來還得去買酒杯。
她真是白痴,干嘛摔酒杯泄恨,那是她花八百元買的水晶杯耶!
嗚嗚……想到就心好痛!
都是那該死的蘇文藍害的!
一場夢,到底能持續多久?
尤其在夢中她已經入睡又醒來七次了!
她坐在梳妝架前,呆望著即使磨得光亮,銅鏡內映照出的人影還是略微模糊的自己,心想,這真的是場夢嗎?
有人會夢了又醒、醒了又夢的嗎?
她也曾作過夢中夢,以為已經醒來了,卻仍是處于夢中,直到第二次清醒才是真的醒過……
可第二次的夢通常都很短,不會確確實實的過了二十四小時啊!
況且她都醒了七次了!怎麼可能還在夢中未醒?
老天!懊不會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不是在作夢,而是……而是穿越時空?
媽呀!她用力掐了臉皮一把——
好痛!
疼得淚眼汪汪的她不得不接受「現實」!
難道是上天應了她的心願,讓她「重返少年時」?
鏡中的她,很明顯的就是她高一時的模樣!
十六歲時的她,還有嬰兒肥,臉蛋圓潤,沒有近視——不用戴眼鏡就看得清楚真好!身高尚未長到一七○——可夢中的身材也太矮了吧,她高一時就有一六五,現在的她怎麼看,最多最多都只有一五○出頭,矮冬瓜一個,配上稚女敕的臉蛋,根本是小朋友嘛!
她拉開胸口的領子——還好還有點胸部!萬幸萬幸!
雖然只有B罩杯,但機能型內衣穿一穿,還是可以擠到D的……
「小姐!」身後正在為她梳頭的真兒大驚失色,「你在做什麼?」
真兒忙拉掉她的手,神色緊張的好像她在街上luo奔似的!
「能不能拿件內衣來給我穿?只裹著塊布,我很怕它下垂!」地心引力可是女人最大的敵人耶!
「內衣?」
「對啊!」她抬起臉。
「你是指單衣嗎?」真兒自衣箱拿出白色單衣來。
「不是那東西啦……啊!沒事沒事!」霍然醒覺的她干笑。
差點都忘了這是古代耶!哪來的內衣,還機能型的!妄想有內衣可穿,才叫發春秋大夢吧!
唉,遠在幾百年後「未來」的她,應該已被書架壓死了吧!
地震那天是周五,周末放兩天假,加上她又沒什麼朋友,家人也早就不聯絡了,就算她尸體發臭了,最後變成骸鼻,唯一會發現的應該是困惑租金一直沒匯入帳戶的房東吧!
好悲涼的下場啊……
她駝著背,仰著頭,呆呆的望著門口發愣。
剛到這時,因為她懸梁自盡——這是真兒告訴她的——喉嚨受了傷,身體也覺得不太舒服,所以好幾天下不了床。這兩天才能正常活動的她,在真兒的陪伴下,在居住之處逛了幾圈,也經真兒的口中大概了解「現在」的她是怎樣的一個身分。
她,嫁人了!
嘿!從沒交過男朋友的她,竟然嫁人了耶!
不過嫁人的原因是老爸欠錢還不起,只好用她抵債,又是一個悲情!
為什麼換了個時空,她都還是個窮光蛋啊,嗚嗚嗚……
她的老公,也就是她懸梁自盡那天看到的「蘇文藍」,他在這的名字叫慎家非,是一個無良商人。
听說他賺的都是黑心錢,目前手上的大筆財富主要是靠之前國家內亂大發的戰爭財,當別人困苦時,他卻在數鈔票,是個沒良心的大壞蛋!
蘇文藍啊蘇文藍,就算你換了個時空、換了個名字、變了個身材,還是徹頭徹尾黑掉了哩!
真兒是她嫁過來時才買的丫鬟,听她每次一提起那個「爺」就義憤填膺,看得出來真兒受「她」「洗腦」很深,故也一股勁兒的討厭排斥那個蘇文藍……喔,不,他叫慎家非,習慣要改真難!
不過最令她震驚的是,那個蘇文藍……吼!慎家非啦,才二十五歲!
她嫁給一個弟弟耶!
雖然穿越時空後附的身子只有十六歲,但她的思考完全是二十八歲的羅晨啊!
她一點都不喜歡姊弟戀,尤其認識白目蘇文藍後,她實在對比她小的男生絲毫產生不出任何遐思……
是說,她本來就是戀愛絕緣體,這一輩子曾經心動的次數,五指張開都嫌太多!
也就是說,就算換了時空,她都沒談戀愛的份?
一個嫁了人的婦人,談什麼戀愛啊!
嗚……她怎麼這麼悲慘?
既然一樣都是慘兮兮,老天爺干脆讓她直接掛掉算了!何苦再讓她過一次貧瘠無趣的人生?
「對了!」她忽地抬起頭,真兒手上的發插差點就扎進她的眼瞳,「我怎麼都沒看到蘇……爺?」
他好像只有在她自盡那天才出現過一次,後來就不見蹤影了。
「爺很少來。」真兒撇嘴,「小姐,你忘啦,是你叫他別接近你的!」
「是喔?」老實說,她從沒說過這種話,可是這對夫妻的互動就是這樣,不知是互相敵視還是互相無視,反正不是她做的也全算到她頭上來了。「我好無聊,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說來,雖然真兒年紀小,可對她還是不錯的,至少有個朋友可以聊天,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上天總算對她起了點慈悲心了!
「好啊,我陪你去花園逛逛。」
「我不要逛花園!」一整天看那些花啊草的,無聊死了。「我現在已經好了,喉嚨完全不痛了,去街上逛逛吧!」
「好,那真兒這就去準備。」
「準備什麼?」上街還需要準備?
「我去叫人備車啊!」
「不用啦!」備什麼車!「散散步也好啊!」
躺了那麼多天人都快生銹了,更何況她最會走路了,可以連走五個捷運站都不嫌累呢!
「我看大米再過一陣子就會減產,供給會有問題,你這段時間先屯糧,大概再過個半年,就可以開倉販售,漲個三倍應該沒問題!」在糧行內,慎家非如此交代總掌櫃。
總掌櫃望著年紀輕輕的慎家非,心想這小子年紀小他二十歲,心怎麼就這麼黑!
而且他的眼光精準,預言哪種糧米將會減產,過陣子真的就會供需失衡,他未雨綢繆私屯的糧米待撐到價格飛漲時再開倉販售,狠狠大賺一筆!
無怪乎他沒背景、沒地位,還能掙出大筆財富,成了漢璃城富甲一方的大商人。
不過也因為他太黑心了,雖然家財萬貫,又長得人模人樣,卻沒有哪家的閨女敢嫁給他,只有王老板因為欠錢還不起,只好含淚用女兒抵債。
可听說那位女兒一點都不想嫁,前幾天還上吊了。
傳聞不曉得是真是假……總掌櫃好好奇!
忽地,他發現事情才交代到一半的慎家非正轉頭盯著門外,他感興趣的順著視線望去,瞧見兩名年輕女子正散步在街上。
兩名女子一個是丫鬟打扮,一個是婦人打扮,看上去大概都及笄年紀而已,兩人談笑風生。
「交給你了!」慎家非甩袖離開。
「咦……呃……」主子是去跟蹤那兩名女子了嗎?
總掌櫃好奇躲來門後,果然看到慎家非保持著十步遠的距離,跟在兩名女子後頭。
該不會是他看上丫鬟打扮的姑娘了吧?
可憐喔,就算他看上對方,人家也不見得肯嫁。誰教他惡名傳千里,整個漢璃城都沒人敢將女兒嫁給他!
她偷偷帶著丫鬟出門,該不會又想偷溜去見情人吧?
跟蹤在背後的慎家非滿心不悅。
就是因為她有次偷溜出門,到萬曲橋那會見情人,才讓他曉得她對他的百般抗拒是為了什麼!
她哭喊著要他放過她,放她跟情人私奔,他說要放她走自然沒問題,當她開心的綻放笑靨時,他一改語氣冰冷,平聲威脅除非歸還欠款,否則這輩子休想離開慎家,若敢輕舉妄動,就拿她爹的命來抵債,徹底粉碎那如花笑顏!
他的心本來就是黑的,像這種先讓人滿懷希望,再狠狠打擊的手段對他而言易如反掌,而且效果比直接的拒絕更具殺傷力——于是她在隔日就懸梁自盡了!
他對她其實沒什麼感情,不放她走是因為她現在是他的所有物,她代表王老板欠他的一千兩銀……不,加利息一共一千五百兩。
要將銀兩自他的口袋內挖走送給別人,門兒都沒有!
但可笑的是,她明明心里也不願嫁,卻告訴她的丫鬟說她是貨真價實的慎夫人,只因為曾有家奴當眾羞辱她未被明媒正娶迎進門,沒資格對他們頤指氣使。
這女人真難解!他蔑笑。
不過他也不想了解。最好王老板快點籌到一千五百兩將女兒贖回去,否則時限一到,依她的表現,就算他這輩子都討不到妻子,也不見得會「寧爛勿缺」,正式娶她過門!
走過了十幾條街,她們來到附近最為熱鬧的街道上。
兩旁道路攤販林立,小販喳呼招攬客人,逛街買物的人們摩肩擦踵,羅晨想著她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逛過街了。
一心想買個小窩的她,省吃儉用,就算是平常穿來上班用的服裝,也都有好些年的歷史了,假日的穿著就是二九九元的T恤加二四九元的牛仔褲,配上鞋子與包包,從頭到腳加起來不過一千元。
她不僅沒時間逛街,也怕櫥窗內展示的衣物、飾品勾引她掏出錢包來,為免受誘惑,干脆就不上街了。
不過既然此刻的她是有錢人家的少女乃女乃,嫁的還是黑心無良商,錢財想必取用不盡,當然就不用省吃儉用啦!
想逛街就逛街,想吃東西就吃東西,輕松開懷得很。
反正再怎麼花,都不是花自個兒的錢,真是一個「爽」字了得啊,啊炳哈哈……爽斃了!
「小姐,你看這飾品挺漂亮的。」真兒拉她過來一處攤子,拿起一根簪子在她頭上比畫。「挺適合小姐的。」
「我覺得這也挺適合你的。」羅晨拿起一對圓圓的耳環。
真兒從頭到腳沒有半樣裝飾物,非常的樸素。
「小姐別說笑,真兒買不起飾品的。」真兒將耳環放下。
「為什麼?你沒領薪水嗎?」
「也不是這麼說……」她抿了抿唇,「小姐忘了真兒是你嫁過來時才為你買的丫鬟嗎?賣身的錢都給父母償債了,而且奴婢才剛服侍小姐一個月,尚未發薪餉。」
好可憐,又是一個窮光蛋!
她最同情跟她一樣的窮光蛋了!
羅晨對真兒起了同理心。
像她以前也是不敢買任何飾品,所以她完全可以理解真兒的辛酸。
「那我買給你!」
「小姐,不用啦!」真兒雖然面露欣喜,但還是客套推拒。
「沒關系!」她問老板,「這耳環多少錢?」
「十文錢。」
「十文錢是多少錢?」相等于台幣十塊嗎?
「呃……」老板看她身上衣飾布料似乎不錯,身旁還帶著丫鬟,家中經濟情況應該不差,可能是深居簡出的富貴年輕夫人,難怪對錢沒概念。「就是十枚銅板。」
「這麼便宜?」
天啊!東西賣得這麼便宜,這時空果然適合她這個窮酸女啊!
老天爺雖不給她愛情,至少讓她有了衣食無虞,無須煩憂金錢的好生活!
從今爾後,她不會再抱怨為啥讓她穿越到這不方便的時空,只要別讓她再為生活汲汲營營,她一定會珍惜現有的一切,好好的生活下去的……
不對!她有錢嗎?她這才想起她穿越來至今,好像尚未見過跟錢有關的東西耶!
她低聲問真兒,「你有錢嗎?」
真兒大吃一驚,搖頭。
「我好像也沒有……」她頓了頓,「那個人有給我零用錢嗎?」
「那個人?」
「就是我嫁的那個人啊!」
「零用錢……零花錢嗎?」
「對啊!」羅晨點點頭。
「這……我不曉得耶!」
她懂了!
慎家非就是繼母跟蘇文藍的綜合體嘛!
所以他長得一張她討厭的臉,跟她繼母一樣心是黑的,一毛錢都不肯給她,就連學費都不肯出!
她實在是倒霉透頂了!
而且蘇文藍是公司同事,估計他了不起再撐一個月就會拍拍**自動離職,而繼母早就不再聯絡,可這個慎家非是她的丈夫耶!
她……可以休了他嗎?
「這里有可以打工的地方嗎?」只好自己想辦法掙錢了!
「打工?」真兒又是一頭霧水。
小姐自從從鬼門關走一遭後,人就怪怪的,說的話有一半她都听不懂,出嘴的字匯也很奇怪。
「就是可以賺錢的地方啊!沒錢怎麼過日子?」
或許在這個家中她不用煩吃不飽穿不暖,可她就是恨透手上沒有金錢可以自由運用的苦悶日子,才高中時就出外打工,大學憤而離家出走的!
「小姐,你要錢跟爺拿就好了。」
「他不會給我的。」他的心是「繼母」的!「對他而言,給我飯吃、給我衣穿就是天大的恩惠了。」當初繼母就是這麼說的!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真兒面色忽地一變。
「我可沒小氣成這樣!」
听聞身後有聲,羅晨急急轉頭,直接撞上一堵厚牆。
她撫著被撞疼的鼻尖抬首,訝異看到面無表情的慎家非。
兩人的身高怎麼差這麼多啊,她的個子竟然只到他的下巴?
蘇文藍高她不多,她穿有跟鞋時就可以跟他平視,可這個慎家非明顯高了二十幾公分,加上他身材壯碩,就像一只大熊矗立在她眼前,讓她感覺到極沉的壓力壓迫在胸口。
她立時退後了兩步。
慎家非微眯長眸盯著她刻意拉開的距離。
「你听到我說的話了?」他長得再高也不過是「繼母」,她可從沒有怕過她!
「听見了!」更看見她說得忿忿然的模樣!
他愛錢,拚死命賺錢,但不代表他就苛刻、小氣、吝嗇。賺錢是為了享受,為了擁有更為自主的生活,所以他才如此汲汲營營!
況且,這女人花他的每一毛錢,他都清清楚楚的記錄下來,將來王老板若要討女兒回去,一個子兒都不會漏掉!
「所以你想怎樣?」她充滿防備的盯著他。
第一次跟繼母討錢被打是小學五年級時,那時她很小,被打只能哭,但她現在可是二十八歲了!
雖然個子跟小學五年級時差不多高。唉……
每日多吃兩碗飯,這矮冬瓜會不會長高些啊?
慎家非覺得她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印象中的王洛辰是水做的,不管看到他時眼神有多憤恨,麗眸總是帶著水氣,只要眼一眨,淚珠就斷線紛落。
可現在的她,別說哭了,那充滿防備的眼神大有「你敢上前一步,我就要你好看」的大無畏!
走過鬼門關一趟,勇氣也生出來了嗎?
他未回應,僅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兩,遞到她身前一掌處。
「這是……」他要給她錢?
「若不夠,開慎非糧行的名號賒帳。」他會記得在她父親的欠款加上一兩的!
她愕然張大嘴,「你要……給我錢?」他的心不是跟繼母一樣黑嗎?
「拿不拿?」他面露不耐。
她遲疑的伸手,有些不太確定的接過銀子,指尖踫觸了他的,他心頭微微一縮,她卻仿佛未察覺,開心的轉頭對老板道︰「老板,我要那對耳環,錢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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