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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蔓 -【醫流才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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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5: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田芝蔓 - 醫流才女

嚴熙穿越後最幸運的事就是遇上毅王夏景燁,讓她能發揮前世所學,
他不像見識短淺的世人,總認為年輕女子沒本事,
當她急著為羊角風發作的患者進行急救時,是他擋下周遭的異議,
她提出能造福百姓的醫療新制度,他也願意在麾下軍醫營實施,
為此她竭盡心力幫他排憂解難,替他的軍隊特制獨一無二的內傷藥丸,
甚至在他的封地發生地動災難時,實施駭人听聞的縫合術救治病患,
面對如此全心全意信任她的伯樂,她的一顆心不禁落在了他身上,
然而,且不說爹爹一心想將她嫁給一直勾勾纏的藥行少東,
單說他們之間的身分,那可是天與地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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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驚馬沖撞毅王軍

大慶,毅州津凌城外——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專心。」

這番問話讓騎著馬的嚴熙由神游之中抽離,望向一旁趴在馬車窗邊看著自己的嬌俏女子。

女子年方十五,出落得像朵小白花一樣,清純天真、嬌女敕可愛。

嚴熙正想開口說什麼,就听見有人向她們打招呼。

「嚴姑娘、于姑娘,要出城去巡視藥田嗎?」駕著驢車載著雜貨的壯年男子曬得黝黑的臉上露出了一口白牙,十分熱情的打著招呼。

嚴熙的父親嚴長紘是個大夫,在津凌城中頗富盛名,嚴熙深得父親的真傳,雖然還未通過醫署考試,不能正式坐堂行醫,但已在嚴家醫館里見習。

而于靜萱是嚴長紘的徒弟,主要負責嚴家藥鋪的經營,雖然年紀輕輕,已是嚴家藥田的主事者,也是嚴長紘的左右手。

「是的,我正要送師妹去藥田呢!」

雜貨郎拍了拍身後驢車上的貨,笑著對她們說︰「我這車上載了一些嚴大夫上回托我帶的貨,正要給醫館送去,另外有兩盒水粉是新鮮貨,要送給兩位姑娘的,一會兒我一並交給嚴大夫。」

「這怎麼好意思,我們不能收。」

「上回我媳婦兒急病,若不是嚴姑娘及時急救,哪挨得到送到醫館去,這大恩大德哪里是一盒小小的水粉比得上的。」

「那就先謝過了,但若我爹讓人給你包兩包炖補的藥材,你可不許再推辭了,否則你下回再送貨來,我就把水粉給退了。」

因為嚴長紘收費合理,城里的窮苦人多會找上他,等他們得了些好東西就往醫館送。嚴長紘不想佔人便宜,後來嚴熙想了個辦法,讓他開方子針對各種炖補藥材做了些藥材包,價格不高,但足以當做回禮。

雜貨郎笑得靦腆,「好好好,這樣的好東西推了豈不可惜,我一定收下。」

兩方相別而去,嚴熙騎馬前行,馬車車夫則在後頭跟著。

嚴熙看見于靜萱笑著一直盯著她看,便問︰「笑什麼啊?」

「我常常想,熙你真的跟我一樣大嗎?」

于靜萱的話像是觸動了嚴熙心中的什麼,她愣了愣,就听于靜萱自顧自的繼續說——

「我們是一同開始學醫的,如今你的醫術已是能跟師父一同切磋的程度。」

于靜萱六歲時因故落水,被救上岸時已吃水太多,沒了呼吸,是經過的嚴熙出手救了她。

那年嚴熙也是六歲,或許是從小生在醫館耳濡目染,她上前壓了壓于靜萱的胸月復讓她吐出了不少水,恢復了呼吸,沒成為小水鬼。

之後嚴熙突然向嚴長紘表達想學醫的意願,他听了大喜,又見女兒救回的女娃是個孤女,便讓兩人做伴一同開始學醫。

「你對藥材的種植和藥性也很是厲害啊。」

「我說你別擔心醫考的事,你放心,以你的能力絕對能通過的。」

嚴熙倒沒有如此自信,只淡淡笑了笑,「我會盡力的。」

「等你考過,坐堂看診的第一天要穿我做的新衣裳,我給你繡新花樣。」

于靜萱有時間時就愛搗鼓這些,比如刺繡,而且繡功不差。

現在她穿著的白色衣裳,袖口處的精致繡花就是出于她之手,嚴熙身上的靛色衣裳袖口也有她所繡的花樣。

「好,都听你的,不過你可別光想著繡花,這回去藥田要好好視察,別斷了我需要的藥材。」

「遵命!師姊大人!」

于靜萱抱拳作揖的模樣有些四不像,逗得嚴熙笑了。

嚴長紘雖是名醫,但名下的田產並不是他靠著行醫賺來的,而是祖輩留下來的。他把那些地拿來種植藥材,一開始都是種高價的,直到嚴熙提出了新想法。

她告訴嚴長紘,雖然種植高價藥材可以平抑醫館開銷,甚至能夠賣錢獲利,但常用藥材用量大,有的種植期還短,長久下來並不比高價藥材作用小。

最後她說服了嚴長紘,只保留少部分的地繼續種植高價藥材,因此嚴家可說是自產自銷,自家藥鋪的藥材有八成是出自自家藥田,也讓嚴長紘在面對貧病病人時無後顧之憂。

遠方傳來躂躂馬蹄聲,嚴熙一看,發現大老遠的有一隊行伍騎馬而來,卷起漫天的煙塵。

那支行伍個個身著戎裝,嚴熙認出兵士扛著的、代表身分的旗幟,那是毅王夏景燁麾下的毅軍。

今年二十五歲的七皇子夏景燁征戰沙場多年,是大慶有名的戰神,很得皇帝信任,直到前一兩年戰爭平定,受封後便前來封地定居,他麾下的軍隊讓皇帝賜名為毅軍。

毅軍的軍營在城外郊區,毅王府則在津凌城中,所以百姓常常見到毅王帶著親兵回毅王府。

嚴熙及車夫很有自覺地讓出道路讓毅王的人馬通行,龐大的隊伍讓她胯下的馬兒起了騷動,她只能一夾馬背,駕著馬兒退得遠些。

不知何來變故,馬兒竟突然發狂,一頭沖進了毅軍的隊伍里。

別說嚴熙自己嚇著,就連不遠處的雜貨郎也被嚇著了,他看見嚴熙被毅軍押住,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幫不上忙,立刻揮動手上的鞭子讓驢車前行,要去嚴家告知這個消息,讓嚴家人來救人。

嚴熙臉上雖然有著倉皇之色,但即使被兵士押住了,也還算得上處變不驚,定神之後朗聲開口解釋,「幾位軍爺,小女子不是有意的,馬兒不懂人意,哪里知道眼前的人尊貴。小女子沒掌控好馬兒是有過失,但請幾位軍爺明察,小女子真不是有意沖撞,更不是刺客。」

為首的夏景燁听她語氣不卑不亢,彬彬有禮且條理分明,多留意的掃了她一眼。

「放開她。」

兵士見夏景燁發話,自然不再為難,放了嚴熙。

失了箝制的嚴熙立刻行禮致意,「多謝毅王殿下。」

「姑娘若對馬兒脾性不熟,還是少騎馬為佳,所幸今日沖撞的是本王的行伍,一眾反應極快,若是一般百姓,恐怕非死即傷,到時姑娘一句『不是有意沖撞』也不能卸責。」

嚴熙其實十分了解這匹馬兒的性情,被龐大人馬所驚嚇有可能,如此失控卻是少見,但她知道解釋就像推卸責任,老實听話就是了,「民女明白,謹遵毅王教誨。」說完偏頭就見自己的馬兒鼻子噴氣,反常的舉動讓她心驚。

馬前還站著兩名兵士,沖上前想安撫馬兒的她只來得及對他們喊了句「小心」,就遭突然揚蹄的馬兒給踢飛數尺遠。

突發的變故逼使夏景燁下馬,及時扶住了嚴熙,沒讓她倒落塵埃,但因為撞擊力道過大,她一口氣沒緩過來,暈倒在他懷中。

那匹馬跑了幾步後側倒下去,夏景燁皺了皺眉頭,擔心馬兒再次失控會有危險,一個眼神,他的親信副將徐天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把那匹馬殺了。」

「不!請毅王殿下饒命!」

被一連串發展嚇傻的于靜萱沖下馬車,來到才剛撐起嚴熙身子的夏景燁身邊跪下行禮,「毅王殿下,熙她騎馬多年,絕不是不諳馬兒脾性,這馬兒失常或許是病了還是哪里傷了,請毅王殿下饒了馬兒一命,否則熙會十分傷心。」

嚴熙剛才及時示警,算是救了他的兩名下屬一命,夏景燁便還她一個人情,讓人退下,並問︰「你又是何人?」

「民女于靜萱,嚴熙是民女的師姊。」

「于姑娘,這馬兒終究是沖撞了人,我必須把馬兒帶回調查,若真是病了或傷了,馬兒的命可以留下,但若是這馬兒無故瘋狂,依律該殺,你可明白?」

「民女明白。」于靜萱上前想扶起嚴熙,可她畢竟是個弱女子,哪里扶得動已經昏厥的人。

雖然男女有別,但大慶男女大防不至于太過嚴苛,更何況事出緊急,夏景燁還是彎腰將嚴熙橫抱起來。

「殿下!」于靜萱一驚,不知所措。

「現在不是計較這種事的時候,我剛才目睹事發經過,嚴姑娘怕是內傷不輕,得送醫。」

「嚴家是醫館,就在津凌城中。」

「那就走吧。」

夏景燁幾個大步抱著嚴熙走向馬車,于靜萱先一步跳上去,在馬車里鋪好了軟墊,讓夏景燁將嚴熙放置其上。

她托起了嚴熙的手腕診脈,夏景燁就在一旁看著。

嚴熙有一張精致的臉龐,額上有一些不知是曬出的薄汗還是被嚇出的冷汗,為她的肌膚染上一層晶瑩之色。她雖然穿著俐落胡裝,但卻有幾分楚楚韻致。

大慶是個開放的國度,與鄰國往來頻繁,穿著胡裝對中原仕女而言已經成了一種潮流,但草原上的胡裝穿在中原女子身上大多有些違和,唯有在嚴熙的身上,夏景燁看出了一些不同的韻味。

其實嚴熙是覺得褲裝俐落,所以平日才喜穿胡裝,和一般仕女為了潮流而穿是完全不一樣的。

見于靜萱放下手,雖然還是一臉擔憂,但眉頭多少松開了些,想來應無大礙,但夏景燁還是問了,「如何?」

「一般內傷,雖然傷得不輕,但于性命應是無礙。」

「于姑娘原先行進的方向看來是要出城,若有急事,就由我送嚴姑娘前往醫館吧。」

于靜萱想了想,這里距離藥田還有一段路,如果她先送熙回去再出發去藥田,怕是到達的時候都天黑了,雖然可以在莊子住一晚,但會影響到隔天的視察行程。

可熙傷得這麼重,她不能就這麼放下熙,所以還是決定取消這回的行程。而且,若她沒跟著,而是讓毅王把熙給送回去,非得嚇傻了師父不可。

「我的事暫且緩下,先把熙送回醫館吧。」

雜貨郎所駕的畢竟是驢車,哪里比得上馬車的速度,當雜貨郎來到嚴家醫館告知方才城外的變故,嚴長紘正要與剛巧來拜訪的世交、馮家藥行的少東馮承紹前往探查情況時,就見到自家馬車已經駛回,旁邊還跟著兩名騎馬之人。

馮承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毅王及其副將徐天磊。

夏景燁已讓親兵先回王府,只帶著副將親自陪于靜萱返回醫館,一方面是不放心嚴熙的傷勢,一方面是因為她是為了救自己的下屬而傷,總得前來致意。

一見夏景燁,馮承紹就主動上前幾步,向他行禮,與嚴長紘相比,看來是有意等著的。

夏景燁遠遠就看見了馮承紹,他不記得此人,但此人看來是認識自己的,不只如此,他覺得自己也該認得他。

夏景燁皺了皺眉頭,看向徐天磊。

徐天磊不愧是從十三歲就跟在夏景燁身邊的親信,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什麼疑問,趨前附耳道︰「這是負責提供軍醫營藥材的藥商之一,馮家藥行的少東。說是少東,老東家已經不管事了,藥行的事都是馮少東在管理。」

夏景燁點了點頭,來到馮承紹面前時,他扯了韁繩停下馬兒,道︰「馮少東,許久不見。」

「今日草民來拜訪嚴世伯,正好听見有人來報,世家妹妹在城外意外沖撞了毅王殿下的行伍,還請毅王殿下大人大量,原諒她的無心之舉。」

嚴長紘也上前見禮,不明白夏景燁怎會親自來這一趟,莫非是為了追究熙沖撞行伍一事?

不承想他身後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馮少東,你多心了,毅王殿下寬宏大量,並沒有想問罪于師姊。」

馮承紹沒有想到自己眼巴巴的搶著表現,其實根本是不需要的,當下有些難堪,好像平白把毅王當成心胸狹窄的小人了。

「是草民失禮,在這里向毅王殿下賠罪。」

「本王既然沒有計較嚴姑娘的沖撞之罪,自然也不會計較你說錯話。」

馮承紹自知理虧,又是重重一揖。

于靜萱顧不上想獻殷勤的馮承紹,下了馬車,約略說了嚴熙被馬兒所傷的事,嚴長紘立刻命人把嚴熙給抬進了醫館。

于靜萱見師父著急師姊,完全忘了毅王大駕,只好暫代主人之職,請夏景燁及徐天磊入內。

由于方才嚴長紘要前去打听情況,早就請走了上門求診的病患,如今醫館里除了雇用的人,就只有夏景燁幾人。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診療,嚴長紘才松開眉頭走出診間,見夏景燁還等著,這才想起自己失禮,「草民一時心急小女傷勢,怠慢了毅王——」

夏景燁揚手打斷了嚴長紘的話,「嚴大夫,嚴姑娘情況如何?」

「因是被馬兒所沖撞,內傷不輕,血氣窒礙,這才一時昏厥,但並無性命之危,只需多加調養。」

「熙妹妹她……受這傷會影響她參加醫考嗎?」馮承紹問。

于靜萱看了馮承紹一眼,要說世交,兩家來往並不是真的那麼密切,是馮承紹成了藥行管事者之後才真的與嚴家熱絡起來,而這份熱絡大半是由于他對嚴熙的心意。

「不會有影響,承紹,有事我們私下再說,別擔誤了毅王殿下。」

夏景燁倒也隨和,在毅州,百姓皆知他愛民如子,只是身分擺在那里,總是不敢造次。

「無妨,嚴姑娘是為了救本王的兵士而傷,若是為此而錯過醫考,本王也過意不去。」

「殿下這麼說是折煞小女了,是我們自家馬兒失控惹的禍。」

「提到那馬……」夏景燁恢復了公事公辦的神色,「依律,馬兒無故失控有傷人之虞,須處死。本王會讓人檢視馬匹,若不是有什麼原因導致今日之事,本王必須依律而行,你等可明白?」

「草民明白。」

知道嚴熙沒事,夏景燁又把話說清楚了,今日這起意外也算告一段落,他便不多留,「那麼,本王就先行離開了。」

「草民送殿下。」

夏景燁領著徐天磊走出了嚴家醫館,上馬後沒有多做停留,駕馬往毅王府而去。

徐天磊多留意了醫館幾眼,其實這種小事,殿下派個小兵來轉告便是。殿下客氣,說嚴熙是為了兵士所傷,但說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馬惹禍,她自該承受。殿下如此重視,還讓他這堂堂副將負責與醫館連絡,怕是看在嚴熙那張漂亮的臉蛋上才這麼行事的吧!

徐天磊忍不住露出了調侃的笑,「殿下……似是很關心嚴姑娘?」

「她總是救了本王兩名親兵,本王不該關心?」

「以您的身分,派個親兵來查查情況也就罷了,還有那馬,殺了就得了,馬兒的確失控也的確傷人,這要放在一般衙門里也是這麼處置的,屬下能知道……殿下『特別』關心此事的原因嗎?」

夏景燁看了一眼這個沒大沒小的親信副將,面無表情的說︰「敢情你還會讀心術了?那你猜猜我現在心里打算讓你練幾遍拳,猜中就照往常練三遍,沒猜中的話……」

「屬下錯了!請殿下高抬貴手,就三遍可行?」

「猜錯了,練十遍。」

徐天磊苦著一張臉,誰讓他仗著與殿下是十多年過命的交情,就忘了分寸,竟調侃起殿下來了,但軍令如山,是不能討價還價的,「屬下遵命。」

沒有人留意到醫館對面那間茶館的二樓,一直有人注意著醫館里的情況,自然也沒有人發現,看見結果不如預期,那人臉上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這個嚴熙怎麼就逃過一劫了?」

那人想到自家主子听見這消息會出現的反應,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嚴家醫館是個三進院,門面寬廣,一進院改成了兩間鋪面,一是藥鋪,一是醫館,醫館因為另隔出了幾間診間,所以佔地寬些。

一進及二進之間是一座小而精致的院子,西廂房門戶緊閉,因嚴家只有一男主人,房前又隔了一小塊地鋪曬藥材,想來是嚴大夫的房間無誤。中堂是大客廳,用來招待貴客,東廂房這邊則是幾間客室,是生意商談所使用的廳室。

而以夏景燁的身分,自然是被請進客廳里。

夏景燁今天領了個人過來,不是徐天磊,而是毅軍軍醫童格,起因是前幾日徐天磊來到嚴家醫館听見了一事,這才讓夏景燁親自帶著軍醫前來處理。

嚴熙的馬兒經過調查,發現馬鞍里頭藏了短釘,短釘穿過馬鞍,不夾馬月復沒有異樣,若臨時有什麼變故要讓馬兒加速前行,馬背上的人一夾馬月復的同時,短釘就會刺進馬兒體內,致使馬兒發狂。

夏景燁當初把這事交代給徐天磊就沒再過問,只讓他處理妥當,所以徐天磊倒也沒有特地向他報告此事。既然馬兒無辜,便算是免了馬兒的死罪。

徐天磊打算在把馬送還給嚴家時,便一並將馬鞍藏釘的事告訴嚴長紘,讓他留意,肯定是有人要對嚴熙不利才會對她的愛馬下手。

徐天磊原想著道義上交代完這事後,他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不過在見到嚴長紘之前卻發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日,徐天磊在客室等待時,听到另一間客室有人發生爭吵。他並不是偷听,只是動靜大得他想不听也不行。

徐天磊听出其中一人是嚴長紘,另一人乃是城中第一大藥商柳敬忠。

柳敬忠也是毅軍使用藥材的供應商之一,由他們的爭吵中,他听出童格似乎有意更換藥商,棄柳家改而選擇嚴家,如此柳家將遭受巨大損失,所以柳敬忠上門質疑嚴家以劣質藥材充數,靠著低價搶生意,而嚴長紘被誣賴自是不悅,因此發生了爭執。

徐天磊並沒有因此而不相信嚴家,畢竟生意之間的競爭,總有一方可能說出詆毀的話。

柳敬忠與嚴長紘不歡而散,柳敬忠臨離去前看見徐天磊在另一處客室,當下便找徐天磊評評理。

毅軍的軍醫營由童格主事,徐天磊知道夏景燁十分信任童格,不會過分介入他的決策,童格既然有意更換藥商,那就代表嚴家是更好的選擇,但柳敬忠言之鑿鑿,又說嚴長紘不知在藥田里蓋了個怪房子搗鼓著什麼,總能運出一捆又一捆的藥材,直要徐天磊稟報毅王重視此事。

這些藥材關系著毅軍所有弟兄的身體健康及性命,不可不重視,徐天磊不免為難。

嚴長紘顯得十分磊落,主動提起可接受軍醫營檢驗,還說可以到他家藥田去視察。

徐天磊見嚴長紘沒有一絲心虛,先是答覆會將此事上報,請走了柳敬忠,跟嚴長紘交代驚馬一事後才離開。

一回毅王府,徐天磊就向夏景燁報告了此事。

這就是夏景燁會出現在嚴家醫館的原因,他並不是真不相信嚴長紘,相反的,他先把童格叫來問了清楚,得知其實是童格主動找上嚴家的,畢竟毅軍使用藥材甚多,只集中向一家藥行采購沒有退路,反而容易有問題,所以除了馮家及柳家,童格正打算找第三家藥行接洽,沒想到柳家就先沉不住氣。

合作的事畢竟是毅軍主動找上的,若又真的前往視察,倒像是毅軍听信人言一般。不過童格倒真對那座出現在藥田的「房子」很感興趣,既然嚴長紘主動提出可以去視察,他還真想去一趟。

夏景燁為避免誤會,只好親自帶著童格走一遭,一方面是表達毅軍並沒有听信讒言,另一方面則表示想參觀「藥田房子」的意願。

夏景燁來的時候看見醫館里病患不少,便讓嚴長紘先閉門,暫不接受後來的病患,把已經來到醫館的病患診治完畢後他們再談。

嚴長紘覺得這不是待客之道,但夏景燁一向親民,堅持讓他以病患為先,他這才放心回醫館坐堂。

嚴家二進院的庭院小而精致,夏景燁偷得浮生半日閑,佇立于樹下賞花,倒也怡然自得。

不久後,前頭又領了一名客人進了客室,夏景燁站的地方偏僻,那人並沒有看見他,但他倒是認出對方了,就是上回送嚴熙回來時遇上的馮承紹。

夏景燁與馮承紹並無任何交情,便沒想現身,只是不久之後,他便看見于靜萱以輪椅推著嚴熙,也進了庭院里。

「好了,我們就只能到這里,你說在後院里悶得慌,我就推你來庭院里走走,你可別想到前頭去看診。」

「我不在醫館,爹爹想必很忙吧?」

「師父寧可自己忙也不許你有差錯,你內傷還沒養好呢,胸口青了一大片。」

嚴熙一嘆,知道有于靜萱守著,她是去不了醫館的,只好道︰「那麼推我去看看那些鋪曬的藥材總行了吧!」

于靜萱點點頭,推著嚴熙前去。

嚴熙檢查著藥材鋪曬的情況,該翻面的翻面,于靜萱則在一旁協助。

「說來爹爹真該好好考慮我建議的成藥制及分檢制,這樣爹爹的工作會輕松許多,病患就醫品質也會提高。」

于靜萱無奈的看了嚴熙一眼,說來熙從小就有一堆新穎的點子,雖然後來實行起來的確都不錯,但一開始要說服師父接受總是有些難度,有時師父听完她說的,只回給了她一句「旁門左道」,她必須不斷想方設法才能說服師父、被師父所接受。

這回她所提的那兩種制度,是要讓師父把病患丟著不管,那可真是顛覆師父一向的原則。

「你還是緩一緩,過去你提出的點子師父也不是完全不理,但這一回師父不肯听是因為覺得如此太敷衍上門來求診的患者,你還是想出了更好的說詞再說服師父吧!」

「靜萱,我的想法是禁得起考驗的,尤其是面臨醫者明顯應付不了病患人數的情況下。」

夏景燁听到嚴熙有點子能解決醫者及病患比例懸殊的問題,特別有興趣,其實他的毅軍,或說所有軍隊,都有這樣的問題。

毅軍軍醫營只有三名軍醫,卻要負責數萬毅軍的診療,而且軍醫營可不是只負責看病開藥這樣的問題而已,藥品的采購也需要他們負責。

夏景燁相信童格,所以軍醫營里的大小事幾乎放權給童格管理,童格只需定期向他匯報即可。但童格的工作多,軍醫便又算是少了一名,導致軍中弟兄身上有了病痛也不肯去軍醫營,最後延誤了治療。

正當夏景燁想听清嚴熙的點子時,有一名不速之客介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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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提出診療新制度

嚴熙小時候身子十分不好,連嚴長紘都沒有把握能把她養過十歲,但她在六歲那年大病一場幾乎沒了性命後,身子卻開始漸漸好轉。嚴長紘十分高興,覺得一切都將否極泰來。

病癒後的嚴熙活潑許多,很多過去不能做的、不敢做的,例如騎馬,後來她都一一去嘗試,讓虛長她五歲的馮承紹漸漸喜歡上這個世交妹妹。

可自小嚴熙就愛躲著他,在有其他家人的情況下,她才肯見他,他若說了類似表白心跡的話,她總裝做听不懂。

所以,馮承紹明明是帶著補品來探望嚴熙的,卻只能說是來拜訪嚴長紘,然後再托嚴長紘把補品拿給她。

馮承紹沒想到他在等嚴長紘的空檔里居然能見到嚴熙,開心的走上前來,「熙妹妹。」

嚴熙卻是有禮而疏離地點頭招呼,「馮公子。」

這冷淡的態度讓馮承紹想起嚴熙並不喜歡他稱呼她「熙妹妹」,于是他尷尬的改了口,「嚴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謝馮公子掛懷,已經沒有大礙。」

于靜萱出聲反駁了嚴熙說的話,「誰說沒有大礙,師父說了,你至少還得休養十天半個月的,我看你就藉著這段時間準備醫考吧。」

馮承紹其實並不相信嚴熙有實力能考過醫考,至少一次就通過是不可能的。雖然平常嚴熙都在醫館里做見習大夫,但他認為她頂多是小有所成,要通過醫考真正做坐堂大夫還是有些許距離的。

「是啊!你就好好在家里休養,我給你帶來了十年野山蔘,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補藥,讓你調養傷體。醫考不急的,今年沒考過還有明年。」

于靜萱白了馮承紹一眼,說來馮承紹雖是個好人,且對熙很不錯,但就是很沒眼力見,竟然不懂對熙來說,通過醫考是多麼重要的事,還說出這種話。

他這句話絕對會惹怒熙。于靜萱在心里這麼想著。

果不其然,當嚴熙听見馮承紹這麼說後,雖然臉上還是掛著微笑,但那只是因為禮貌,事實上她表現得更為疏離了。

「多謝馮公子好意,但你也知道,爹爹及靜萱都要我多休養,如今的我是虛不受補,用這麼好的野山蔘來入藥是浪費了,馮公子還是將野山蔘帶回去吧,總有更需要它的人。」

馮承紹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仍鍥而不舍的想將這份禮送出,「禮物既然已經送出手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嚴姑娘可以等身子好些了再進補。」

「身子若好些了就更沒道理進補了,只會白白浪費這野山蔘……」嚴熙想了想,有了兩全其美的辦法,「馮公子知道的,我爹爹不久就要辦壽宴了,不如這野山蔘就當是送給爹爹的壽禮,我爹爹最愛收藏上好的藥材了。」

馮承紹壓根忘了嚴長紘壽辰的事,這禮也純粹是為了嚴熙準備的,但她話已經說到這個分上,他再多說也無用,他想,若嚴熙的身子真的需要,嚴長紘也不會藏私,想想便釋懷了,「就依嚴姑娘說的辦吧。」

「那我就替爹爹多謝馮公子了。」

在客廳里等了許久的童格沒等到嚴長紘也罷了,連說到院子走走的夏景燁也一直沒回來,他等得險些打瞌睡,便想著也去晃晃,怎知到了院子就見有三個人正在談話,而夏景燁卻站在僻靜的一角。

童格的出現引起了院子里三個人的注意,嚴熙一回頭,看見夏景燁也在,想要起身行禮,被夏景燁攔住了。

「嚴姑娘身子不好,禮數可免。」

「謝殿下。」嚴熙接受了夏景燁的好意,又坐回輪椅上。

「因為不好出聲打擾,本王方才在一旁听見了三位的談話,希望三位不要介意。」

嚴熙毫無芥蒂的笑了笑,「也不是說什麼秘密,無妨的。」

「本王听見嚴姑娘提起成藥制及分檢制,覺得十分感興趣,不知道嚴姑娘是否能給本王講講?」

通常都是她主動說起自己的點子,倒是第一次有人向她詢問,她整個眼眸都亮了起來。

「這當然沒問題,只是不好讓各位都在院子里站著,我們進廳里說?」

「好。」

嚴熙做為主人,將所有人都請進了客廳後,才緩緩說道︰「所謂的成藥制,就是依據常見的疾病預先開立藥方,只要經過初步的判定,也就是分檢,確認是這樣的疾病無誤,就可以直接拿取成藥。」

「為什麼要采取這樣的制度?大夫的職責就是為人看病,如果人人只拿藥,那還需要大夫嗎?當然,這對我們藥行來說沒有影響,但對你家的醫館影響不可說不大。」

這是馮承紹的疑惑,當然也是童格的。

夏景燁沒有立刻詢問,而是很認真的等著嚴熙的答案。

嚴熙不經意看見他仔細聆听的表情,能有人如此認真的听取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個不錯的感覺。

「來醫館看病的病患,各種大病小病都有,人一多很耗時,但時間的浪費只是可看見的損失,還有些人每天睜開眼就得去掙錢吃飯,哪里有空排隊等看病,于是時日久了,有些人就不愛上醫館,想靠著多休養來治病。小病靠著人體本身抵抗,復原了還好,但沒照顧好的話,變成大病的也大有人在。」

夏景燁聞言點了點頭,他的確擔心毅軍里頭有這樣的問題,很顯然的,嚴熙似乎有解決的方法。

馮承紹看見兩人一人解釋、一人點頭,對兩人的默契有些膈應,「醫者少、患者多,這是無法改變的,不得不說,生病也得有生病的本錢,若連這點時間也等不了,那並不是大夫的責任,沒有人生來就是平等的。」

馮承紹出生于富貴人家,嚴熙無法改變他的想法,所幸身為皇子的夏景燁似乎不將此事認為理所當然,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眼前的可不只是一個受封在外的親王而已,似乎也是儲君呼聲最高的人選,若他能苦民所苦,未來又真的繼位,至少這太平之治應該能持續下去。

「人生來的確不平等,我知道即使千百年之後,這點也不會有所改變,但他們不該因這樣的生存環境導致無法接受公平的醫療,我說的方法雖然不一定最好,卻絕對能暫時解決這樣的問題。」

夏景燁終于開口了,「請嚴姑娘跟本王說說怎麼解決吧!」

「殿下,醫館里除了正式的坐堂大夫,還會有其他的見習大夫,通常只要不是太嚴重的病,他們診脈都能診出來,由他們先初步為病患診治,小病可直接拿成藥,復診時也不需再經過大夫,直接依相同藥方拿取成藥就好。

「若第一次就診時真的有見習大夫診不出來或是比較嚴重的疾病,再讓正式的坐堂大夫來診治、開藥。成藥所針對的病當然只是一些小病,例如風寒、月復瀉、止痛這種癥狀,病患可以直接拿藥,支付藥錢即可,不用付診金,如此大夫不用辛苦的看一整天病患,病患也能省一些錢,對雙方都有好處。」

夏景燁听了,頗認同這樣的方法,他以為童格听了也能心領神會,一回頭想詢問他的意思,卻看見他皺著眉頭似乎不甚滿意。

童格是听過嚴長紘名號的,所以當他需要第三家藥行配合時,才會在眾多藥行之中選擇了嚴家。而嚴熙名不見經傳,而且提出的分檢制他不太能接受,她畢竟只有十五歲,有些想法實在太過天真也太過兒戲。

「嚴姑娘,不經大夫診治怎能拿藥,又怎能相信那些見習大夫?我知道嚴姑娘也在醫館見習,但嚴姑娘畢竟年紀尚輕,或許對與自己一樣的見習大夫太過自信。」

夏景燁倒不認同童格這話,他說的的確是一個問題,卻無關年紀,「本王認為這個分檢制的問題出在見習大夫的醫德而非能力。嚴姑娘或許年輕,但她能想出這樣的方法就代表于醫德上她並不讓人質疑,有醫德的見習大夫對自己沒有把握的疾病會慎重看待,自然不會隨便給病患開藥。

「嚴姑娘,本王倒是有個提議。不能否認,有些疾病的癥狀可能與一些小病雷同造成誤診,所以在分檢制之下,最好初次拿藥不宜超過三天份,若三天之後癥狀並沒有改善,那麼還是該轉給坐堂大夫看診,若有改善才可續拿成藥。」

嚴熙很意外,她的確是訂下了三日份藥量的規矩,只是這是細則,因此她並沒有說明,沒想到夏景燁並非醫者,居然也能想到這一點。

夏景燁看見嚴熙先是驚訝,而後露出了笑容,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了,「想必嚴姑娘早就想到了,是本王多嘴了。」

「請殿下別這麼說,殿下愛民如子,設身處地的為百姓想,民女對殿居高位能有此胸懷,覺得十分崇敬。」

「嚴姑娘謬贊。」

嚴熙看夏景燁似乎十分有興趣,她忍不住想多說一些,「所謂成藥,為了時間上精簡,也為了避免藥材的囤積或是受潮變質,我會將藥材煉制成藥丸。」

「藥丸?怎麼制作藥丸?」

這是一個新奇的名詞,別說馮承紹、童格及夏景燁這種外人,連于靜萱都是第一次听嚴熙說起。

嚴熙之前向嚴長紘提起時,嚴長紘也十分意外,他說他曾在學醫時听師父提起過,但從沒人真正制作藥丸來販售。

「把藥材研磨成粉,加上煮過的蜂蜜揉成丸,晾乾之後就是蜜丸。若蜂蜜的成本太高,也可以灑水去搖,像做元宵那樣,做成水丸。」

夏景燁原想著煎藥是一個不小的工作量,可若有了藥丸,的確可以減輕軍醫營的負擔。

「嚴姑娘,你所說的分檢制適用于擁有少數坐堂大夫搭配多位見習大夫的醫館,不知像軍醫營這樣共有三名正式大夫的地方,你是否有方法做調整?」

「可以的,能夠依專科來分類。」

「本王希望你安排一個時間,好好向毅軍軍醫營說明你的制度,藥丸制作完成後,本王希望你也能一並向軍醫營介紹。」

童格對這樣的制度還有疑惑,若嚴熙能更仔細地說明,最好再說一說藥丸的事,或許真能對軍醫營目前吃重的工作產生幫助。

嚴長紘入內時向夏景燁一揖,夏景燁便立刻讓他入座,並示意童格解釋來意。

「嚴大夫,關于徐副將日前來醫館時听到您與柳老板爭執一事,殿下及軍醫營都沒有不相信您的意思。」

嚴長紘向來磊落,既然柳敬忠那時這麼說了,就代表可能有其他人也如此質疑,他不能容許嚴家的招牌被抹黑,「請軍醫營前往藥田視察是為了杜悠悠眾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我嚴家的名聲,所以童大夫不用介意,盡管安排就是。」

「此外還有一事,柳老板曾提起藥田里有座怪房子,您解釋說那能讓藥材的品質變得更好,這一點我倒是頗有興趣,只是礙于這或許是嚴家的秘法,不能外傳……」

嚴家醫館及藥鋪雖然有什麼決策都要嚴長紘點頭,可實際管事的是嚴熙,所以他便道︰「那並非我嚴家秘法,不過的確是小女的想法。」

嚴熙一向不藏私,大方說道︰「童大夫無須介懷,若童大夫想參觀,藥田的事宜由我師妹負責,就看童大夫何時有空,我讓師妹去安排視察,我也會陪同。」

童格望向了夏景燁,他能作主軍醫營的所有事,但要離營還是得夏景燁同意,否則就是擅離職守。

「如此甚好,只是如今嚴姑娘受著傷,又要準備醫考,不如待醫考結束後再安排時間,只是先將此事定下,嚴大夫及嚴姑娘覺得如何?」

嚴熙自然同意了夏景燁的建議,「就依殿下說的做吧!」

正事已談完,夏景燁本要告辭,之後突然想起方才嚴熙與馮承紹的對話,便決定表達一下自己的祝賀,「听說嚴大夫壽辰將至?可會舉辦壽宴?」

嚴長紘並不愛高調行事,起先並不年年過壽,但嚴熙六歲那年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之後她就變得十分重視生辰,或許是怕過了今年不知是否會有明年,所以嚴長紘便依了她。

嚴熙及于靜萱是小輩,往往只在家里過壽,但對于嚴長紘,嚴熙就十分重視,年年都非得辦壽宴不可,何況今年是他的整壽,嚴熙及于靜萱更打算大肆操辦。

「小女打算舉辦,然而草民認為並不必要。」

「嚴伯父,您今年是整壽,怎麼也該好好辦個壽宴。」馮家是年年過壽的,馮承紹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夏景燁听到是整壽,也加入了勸說,「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年年過壽,那代表陛下之治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本王自然是樂見的。」

嚴長紘被這麼一說,倒不敢再說不辦了,「殿下這麼說,那草民不辦就罪過了。」

于靜萱掩嘴輕笑,其實就算師父不願意,熙也已經著手安排,只是熙忙著醫考,因此她先把這事攬了下來。

「既然此事已定,嚴大夫,屆時給本王一張帖子,本王定當親自前往祝賀。」

「怎好勞煩殿下,草民愧不敢當。」

「若嚴姑娘的分檢制、成藥制真能在毅軍里實行,那可是幫了軍醫營一個大忙,本王焉有不來致意的道理?請嚴大夫莫推辭。」

嚴長紘聞言,只好恭敬的應了。

如此事情皆已談妥,夏景燁便領著童格離開。

眼看嚴熙笑著送他,馮承紹心里總覺得不太舒服。他不否認毅王身為皇子,位高權重,而且今年已二十五歲的毅王與他相比,在嚴熙眼中肯定成熟穩重許多。

嚴熙有一種氣質,讓她看起來有著超齡的端莊、成熟,能受她青睞的想來也是年紀要大上許多的男子。

盡管知道夏景燁與嚴熙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會有交集,但馮承紹總是希望嚴熙能少看其他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

可他該怎麼讓她改變想法,改善他們如今甚是疏離的關系呢?

馮承紹知道這不是一蹴可幾的事,把那株野山蔘留下便也告辭離開。

嚴長紘收下了那株野山蔘,听于靜萱解釋後,知道這野山蔘的由來,不由得嘆了口氣,「熙,你長進了,我都沒診出你虛不受補,你倒自己能診出來了?」

嚴熙看著父親,沒有一點窘迫的感覺,「爹爹還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嗎?就只是找個藉口拒絕馮公子而已。」

「我覺得承紹這孩子不錯,你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爹!女兒說過了,女兒認識他的時候他才那麼一丁點大,女兒對他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嚴長紘覺得無奈,怎麼女兒的口氣像在說一個小輩一樣,「你也不想想,你認識他的時候,自己也只有一丁點大。」

嚴熙愣了愣,似乎有什麼話沒說出口,最後還是拒絕,「總之,我與馮公子之間不可能。」

「那你說說,你想要多大年紀的才看得上眼,你可別跟爹爹說,想嫁像爹爹這樣四旬的男子。」

「女兒要真想嫁年過四十的男子,爹爹能同意?」

「當然不同意!」

嚴熙噗哧一笑,再說出口的話也只能讓嚴長紘稍稍放心一點,「人家都說女大三,抱金磚,我算算啊……年紀最小的,女兒至多能接受到二十五歲,再小就不行了。」

「我是不是把你養傻了,你才十五歲,女大三的話,你能接受的最小年紀應該是十二歲。」

「爹爹,您不懂,總之,年紀小于二十五的我不要,請爹爹記住了。」

嚴長紘看著她那得意的表情,他怎麼覺得這是女兒不想嫁的藉口,二十五歲了還沒成親的人選的確不多,她該不會是變相的拒婚,是為了讓他找不到可以幫她議親的對象而采取的作法吧?

「你啊!我就等著看,看到時緣分來了,對方還是個小于二十五歲的,你怎麼自圓其說。」

「爹爹先別擔心我的親事了,先擔心我能不能考過醫考吧。」

「你終歸是要嫁人的,我能容許你看診,但你未來的夫家可不一定容許你拋頭露面。」

「哼!想綁著我一輩子的男人,我才不嫁。」

「你啊……」嚴長紘頗為無奈,是不是他把女兒給寵壞了?

于靜萱看這又是一場無果的爭論,出面緩頰道︰「師父,您就別擔心了,緣分來了擋也擋不住的,熙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您就別逼她了。」

「欸……我又能如何?難不成綁著她上花轎?你啊!別一直挑、一直挑,挑到嫁不出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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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報名醫考受刁難

今天是醫署醫考報名開始的第二天,嚴熙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要報考醫考並不如她一開始想像的那麼簡單。

嚴熙一向追求萬無一失,所以當她決定要報考時,就已經仔細研讀了醫署的條件,在肯定自己符合資格後才決定報名,卻沒想到她還是受到了刁難。

昨天她就來報名了,雖然醫署考試不限年齡,但因為她是女子,負責受理報名的官員根本就不屑讓她報名,只說她超過了時間。

嚴熙以為真是自己的問題,今天特意早點來,但那官員又以時間太早還沒開始報名為由拒絕了。

當嚴熙離開報名處往回走時,卻見一個男子前來報考,而且他的報名被受理了,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受到刁難了?

是因為年紀?還是因為她的女兒身?

在醫館當見習大夫時,這兩點一直是初次前來的病患不相信她的原因,但醫署的官員不該也存在偏見才是。

「你想……我們是不是得送些銀子疏通?」于靜萱說著,她管的是藥鋪的生意,偶爾是要用些小手段才能讓生意順順利利的進行。

嚴熙想了想,覺得還是得站在有道理的這一方,送錢是不行的,「交給我吧!我今天非要報名成功。」

「嗯,就依你,報名成功了,我給你買灌糖香慶祝。」

「灌糖香」有一個嚴熙比較熟悉的名字,叫做糖炒栗子。她酷愛吃栗子,對這小點心可是愛不釋手,可惜整個津凌城只有一家茶樓有賣,而且還每日限量。

「這可是你說的喔!」

「嗯,一定。」

「那我們走吧,為了糖炒栗子,我一定要報名成功。」

于靜萱忍不住笑了,她這個師姊看上去超齡成熟,卻總是會在某些時候露出這麼天真可愛的樣子。

說得好像報考是為了吃灌糖香一樣,明明就是為了能考醫考,將來當坐堂大夫啊!

大慶中央集權,雖然有功皇子或親王能擁有封地,但僅止于虛封,皇帝賜予封地只是一個榮耀的象征,皇子及親王並不享有統治封地的實權及食邑。

既然只是種榮耀,封地之主自然也不存在所謂無詔不得離開封地或不得回京的限制,所以夏景燁由戰場回歸之後便在各地置產,尤其是他封地所在的毅州津凌城。

這些產業他並沒有親自管理,大多交給信任的管事,而各地管事則向一位總管匯報,該總管名為羽娘,是夏景燁一名軍中親信的遺孀。

當初他只是為了給老下屬的遺孀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沒想到她能力甚佳,這幾年他便放心讓她當了總管,並管理著他在津凌城的產業。

今日是羽娘例行向夏景燁匯報的日子,夏景燁與徐天磊身著常服,騎馬前往津凌城中的一間鋪子。

兩人經過醫署時,看見門前有人爭執,夏景燁被吸引了注意力,扯動韁繩停下馬匹。

徐天磊也跟著停了下來,「殿下?」

「那邊在做什麼?」

「大概是醫考開始報名了吧!」

夏景燁定楮一看,居然看見起爭執的是醫署的官員及嚴熙。

距離上回在嚴家見面已有半個月的時間,嚴熙的傷看來好了許多,至少能自行走路,無須倚靠輪椅,而且還有力氣與人爭吵了。

夏景燁下了馬,把馬交給徐天磊栓好,自己則靜靜的走向報名處,想了解狀況。

通常來報名醫考的人只要把報名文書交上即可,而嚴熙卻是卡在了繳交文書這一關。

醫署的報名並沒有多大的門檻,但識字及懂得經絡是必要的,這文書說來就是一個初試,必須要報名的人親填,上頭除了得寫上身分資料外,還得填寫半身圖上標注的五個穴位名稱,穴位正確就受理。

嚴熙看那官員不搭理她,便清了清嗓,「怎麼了?我交規費的銀子是假錢嗎?」

「錢是真的。」

「還是這文書有問題?」

那官員沒有理她,端了一杯涼水喝了一口,身後還有小廝拿著扇子為他搧風。

「我詳細看過規章,只要是親填報名文書,而且穴位填寫正確,都可報名,請問……我穴位填得可正確?」

那官員低頭一看,五個都正確,字還是簪花小楷,端正極了,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他只能斜睨嚴熙一眼,語氣不善的說著,「填正確了又如何?」

「那怎麼不受理?還有疑問?」

「人身上的穴位就那幾個,你會填不代表你的醫術就好。」

嚴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人體身上的穴位大大小小幾百處,哪里是他說的「就那幾個」。雖然這個初試對會來報考醫考的人來說門檻並不高,但大家都接受了相同程度的初試,就必須一視同仁才是。

嚴熙隨意拉了一個人站在官員面前,「這位大人,您看看這人,覺得他醫術好嗎?」

「我又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他醫術好不好?」

被嚴熙拉住的人怕被牽連,甩開了她的手,遠遠的站到了後頭。

「那您要如何知道他醫術好不好呢?」

「你是傻子嗎?沒考過醫考,我怎麼知道他醫術好不好?」

「您說得好極了,我非常認同您的說法。」嚴熙說完,就看見那名官員一臉得意的樣子,她就是要這樣引他入彀,讓他不能反駁自己的話。

「既然知道,那就速速離去,別在這里浪費我的時間。」

「您方才也說了,光是看外表,您並不知道一個人的醫術好不好,要通過醫考來監定,既然如此,您只看我外表,又怎麼知道我來報考醫考是浪費時間?總得讓我考了,您才能知道我有沒有資格當一名大夫吧!」

那名官員一時啞口無言,想了半天才擠出話來,「你看看來報考的人,就沒一個像你這樣還是個娃兒的,如此兒戲。」

「醫署既然要杜絕我這樣的『娃兒』來報考,就該提高報考的門檻,既然醫署訂了這樣的初試,就代表醫署認定只要能通過都可以報考,既然如此,怎麼能怪我這個『娃兒』跟其他人懂得一樣多,一樣能通過初試呢?大人您到底是質疑我,還是質疑醫署的規章?」

那名官員發現自己被扣了一頂大帽子,除了無法反駁以外,還看見其他人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當然也有看來似在質疑他的人。

她能力過不過得了,自有醫考可以檢定,難不成他認為醫考是虛設的,會讓這名女子即便能力不足也能通過?

那名官員最後只得咬著牙,橫眉豎目的收下了嚴熙的報名文書。

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的徐天磊由衷的說道︰「想不到嚴姑娘挺伶牙利齒的,面對刁難也能化解。」

夏景燁由上回驚馬事件時就發現嚴熙處變不驚,如今遭遇刁難也懂得以理服人、據理力爭,的確頗讓他驚艷。

那頭的師姊妹兩人並沒有發現夏景燁及徐天磊在角落看著她們,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嚴熙開心得不得了,一臉勝利的笑容,她轉頭對于靜萱說︰「靜萱,我成功報名了,別忘了我要吃沁馨樓的糖炒栗子。」

在一旁听見的夏景燁挑了眉,原來……灌糖香也可以叫做「糖炒栗子」?嚴格說來,灌糖香除了糖,也有用碎石子炒,這名字倒是貼切……

「好好好,我們這就去買,不過灌糖香是限量的,被這麼一擔擱,也不知道買不買得到。」

「我不管,我最愛吃糖炒栗子了,就算今天買不到,明天也得給我買。」

「好,買買買。」于靜萱邊說邊拉著嚴熙走,帶著無奈的笑容,都不曉得誰才是師姊呢!

得知嚴熙喜歡沁馨樓的灌糖香,徐天磊偷偷看了夏景燁一眼,只看見他抿嘴輕笑。

夏景燁發現了徐天磊的視線,便出聲命令,「你去交代一下,滿足嚴姑娘的需求。」

「包括限量的灌糖香?」徐天磊有些意外,能讓殿下破例的人不多。

「對!讓掌櫃盡量配合,有問題可以提出來解決。」

「屬下明白。」

徐天磊離開之後,夏景燁走到報名處旁。

醫署的人見毅王親自前來,雖然不解他為何大駕光臨,但還是誠惶誠恐的站了起來,而那個剛剛收了嚴熙的報名文書,正發怒想揉成一團的官員也在其中。

夏景燁看著他手上的文書,那名官員這才放下,在桌上好好攤平。

他拿起那份文書,看見了上頭娟秀的字跡,問道︰「這名姑娘的報名文書有問題嗎?」

那名官員出了一身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嚇出來的冷汗,報名文書就在毅王手里,他可不敢胡來,「毅王殿下在此,下官哪敢有什麼疑問。」

「等等,這話本王不懂,是因為本王在,這份文書才被受理?」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那就好,本王跟這份文書可沒有關系,別讓本王听到不該听的。」

「是是是!」那官員又拭了拭汗。

「所以,這份文書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

「那麼她能報名吧?本王不希望到時這位姑娘因為不能參加醫考而有異議,那對醫署的名聲可不好。」

「下官明白。」

那名官員不敢再造次了,他想,就讓她報名吧,不過是一個小姑娘,沒本事考上也說不定。

夏景燁這才滿意的離開了報名處,說來,方才看見嚴熙受到刁難,他本想上前相助,可他發現嚴熙說出的話條理分明,有理有據,他若出面反而像是來施壓的,倒不如讓她自己處理。

而嚴熙也沒讓他失望,她的確憑著自己的能力讓官員受理報名,只是她防不了這官員的私下動作。

這麼多報名文書,總會有一兩個疏漏的,這名官員大概是想用這樣的藉口搪塞,而他既然正好看見了,就不會漠視,讓這種事情發生。

與此同時,沁馨樓那頭,當于靜萱及嚴熙走到門口時,徐天磊已經拿著一大包灌糖香等在那里了。

「這是殿下為了祝賀嚴姑娘在報名處展現的機智表現,得以報名成功所送上的賀禮。」

「方才毅王殿下也在?」

「是,在一旁看著呢!」

嚴熙開心的接下一大包灌糖香,這麼一大包,早就超過了限制的數量,看來毅王親自出馬,限量兩個字如同虛詞。

「太棒了,請替我謝謝毅王殿下,若不是他,怕是買不到這麼多呢!」

「嚴姑娘這話不假,整個津凌城內除了殿下,沁馨樓誰都不會買帳。」

「沁馨樓的背景這麼硬?除了殿下誰的面子也不賣?」

徐天磊忍俊不住,畢竟殿下不是那種會把自己名下產業拿來說嘴的人,「沁馨樓的背景當然硬,除了殿下,大概只有皇帝陛下的面子肯賣了。」

嚴熙震驚的瞪大眼,正想問是什麼背景,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這沁馨樓……該不會是殿下的產業吧?」

「沒錯。」

「那麼……不知殿下能不能給我一個小小的方便,我特別愛吃灌糖香,可不可以允我不用限量?」

「熙……」于靜萱對這個師姊頗無奈,她什麼都好,就是有一毛病——「吃」,只要有好吃的,怕是都能把她給拐到大山里去住。

徐天磊似乎早知道她會有此一問,道︰「殿下已經讓我交代沁馨樓的掌櫃了,只要嚴姑娘來的時候灌糖香還沒賣完,都沒有限量的問題,甚至嚴姑娘若能提前告知,沁馨樓也能為嚴姑娘備好你要買的數量。」

「真的?太好了!請替我鄭重的感謝毅王殿下。」

「我還有事得陪著殿下去辦,就先告辭了。」

「送徐副將。」

「不用。」

徐天磊離開後,嚴熙抱著大大的一包糖炒栗子,開心得不得了,想著能認識一個有特權的人還是挺不錯的。

于靜萱看著嚴熙那開心的樣子,又想想身為人中龍鳳的夏景燁,覺得除了身分,兩人倒還挺般配的。

嚴熙因為報名了醫考,所以晚上都在熬夜看醫書做準備。

一日,她夜里看書看得累了,到院子里走走,這才發現一進院的燈還亮著。

她到前頭一看,卻見嚴長紘熬夜整理脈案,竟整理到病倒了。

前來嚴家醫館看診的人一直很多,嚴長紘向來只能在晚上整理脈案,這才把自己累病了。

嚴熙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再次試著說服嚴長紘采行分檢制。

分檢制、成藥制是一種新的想法,嚴長紘擔心病患的接受度,因此起初並沒有同意。但發生這事後,他躺在床上考慮了幾天,想到自己病了反而更不能為病患看診,終于接受了嚴熙的建議。

嚴家醫館的見習大夫是嚴熙,所以病患前來看診都由她做初步的分檢,于靜萱則負責藥鋪那邊的工作,由她憑嚴熙寫下的脈案,決定開給病患藥丸或藥材。

一開始多數病患都不太能接受,堅持只想讓嚴長紘診脈,嚴熙卻堅守原則,表示願意接受分檢制的病患可以優先看診,其他不肯接受的病患得等到嚴長紘看完正規送到他那里的病患才能替其他人診脈。

因僅有少數病患接受這方法,而嚴熙診脈的能力不弱,大部分的人都是拿了成藥就可以的,因此不想經過分檢制的病患不用等太久,接受的病患人數便沒有增加。

可經由分檢制拿藥回家的病患發現這個制度也不差,有些病其實是無須診脈也知道的小毛病,只要到于靜萱那里說了自己的癥狀,于靜萱便會給他們一些藥方,節省許多看診時間,看診費用更是降低了不少,對于那些較為窮困或是整日掙錢都沒時間看病的普通老百姓來說,成藥制的確更符合他們的需求,嚴家醫館所采用的方法因而漸漸被病患所接受。

如此,嚴長紘的工作負擔終于輕了些,脈案可以在看診完畢後馬上整理,再也不會有熬夜整理的情況了。

不過要采行分檢制,藥丸的需求量不小,制度才實行沒多久,就又到了要制作新藥丸的時候。

嚴長紘本不想擔誤嚴熙備考,卻發現她花了許多的時間研制原先不在他安排內的藥丸及藥散,連備考的事都暫時壓下了。

「熙,你做這些是……」嚴長紘把嚴熙正在參考的醫書及藥材拿起來細看,不解道︰「這藥材……好像是針對內傷及外創,甚至還有麻藥?為什麼研制這些?」

「我想做一些內傷藥丸及外創藥散,至于麻藥……我有其他想法。」

「外創藥散藥鋪里本就有,但你研制的好似是專門針對大傷口的,還有這內傷藥丸……若是內傷,還是服用湯藥最佳。」

「總有些人不方便、不得已得服用藥丸的。」嚴熙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說出用途。

嚴長紘雖然不解,但看女兒扭捏的模樣,也猜出這是女兒心思,再想到這些藥的用途,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是為毅軍準備的?」

似乎是意外父親立刻就猜出來,嚴熙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繼而發現自己這真是不打自招,只好認了,「是……是為毅軍準備的。」

「你為毅軍這麼用心,甚至擔誤了備考,是有什麼原因嗎?」嚴長紘不得不問。

毅王是個長身玉立的青年,由于時常往來毅軍軍營及毅王府,津凌城百姓有不少人都見過他玉人一般的容貌。在往來時他總是身著戎裝,一身正氣,而穿著戎裝容色都如此攝人,換身常服或正裝想來更是顛倒眾生。

毅王雖然是個皇子,卻毫不高傲,且可能是因為常年在外征戰,不但皇族的貴氣未失,還有一股剛毅之氣,津凌城里不知有多少高門貴女心儀于他,只是他早年在外征戰因此一直未娶妻。

若女兒對毅王有了別的心思……嚴長紘實不願見。

嚴熙看著父親不甚認同的表情,知道父親誤會她對毅王的心思了,連忙解釋,「爹爹您別誤會,我會這麼用心是因為受了毅王賞識,沒有什麼其他的心思。」

嚴熙身為女子,的確有許多不得已之處,父親很支持她,但那是因為他是她的父親,出了嚴家,多的是不認同她能力的人。

她知道自己有資格也有能力成為醫者,但即便是像馮承紹這樣愛慕著她的人,都不認為她擁有這樣的實力,然而毅王這個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卻是如此認同她,她怎能不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

他說軍醫不足是軍中常見的問題,行軍時熬藥不便,她便特地為毅軍調制出了內傷藥丸及外創藥散。

「當真如此?」嚴長紘算是個開明的人,什麼兒女的親事必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從不認同,他希望女兒幸福,當然覺得女兒的親事得她自己同意了才算,但若對方是毅王,他著實不敢想,也希望女兒不要想。

皇家……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爹爹,女兒現在連交個朋友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自然不是,你……好自為之。」

馮承紹自從那日在嚴家醫館見到嚴熙因為毅王的肯定而欣喜的樣子,心里便一直不是滋味。

僕從阿保看得出來近來他家少爺郁郁寡歡,也知道少爺很喜歡嚴姑娘,不過見過兩人相處的人,都知道嚴姑娘根本對少爺無心。

「阿保,你說我該怎麼討一個女子歡心?」

少爺這真是病急亂投醫啊,我自己都還沒娶媳婦呢!阿保心里這麼想著,但他是忠僕,肯定得幫少爺好好想想的。

「要不……看看嚴姑娘最喜歡什麼,少爺依樣送個小禮物給嚴姑娘?」

嚴熙喜歡什麼?她總是穿著俐落,發上鮮少戴著飾物,天生麗質的她更是不像其他女子會略施薄粉,身上總是帶著藥香,並不使用香粉、香料,她能喜歡什麼?

要說她真的喜歡什麼,那就是對醫術的追求吧!難不成……他得送嚴熙一本醫書?

「嚴姑娘她……怕是看不上平日里送給女子的那種俗物。」

阿保想了想,只能認同的點點頭,「要說這嚴姑娘,現在最重視的應該是醫考了,只是嚴姑娘雖然平常在醫館當見習大夫,可她的醫術究竟到什麼程度?真能考過嗎?」

阿保這話倒是提醒了馮承紹,嚴熙現在最重視的確實是醫署的考試,而偏偏……

他對她是不是能考過並不抱太大的信心,因為他知道這並不容易,尤其她才十五歲,從來沒有听說有誰能夠在十五歲的年紀就考過,就算是嚴大夫,也是過了二旬才通過醫考的。

只是馮承紹不知道,嚴長紘他四歲啟蒙,得先學學問再學醫術。或許在他來說這麼年輕通過醫考是天才、是神醫,但嚴熙與嚴長紘的起點本就不一樣。

馮承紹想,若能在這事上頭幫上忙呢?是否能讓嚴熙感謝他,進而拉近他們的距離?

「阿保,明日你替我去送拜帖。」

剛提到醫署,少爺便說要送拜帖,阿保立刻聯想到那一位,「少爺是說傅大人嗎?」

醫署在各城都設有分署,負責地方事宜,若衙門遇到與醫事相關的刑案,也會請醫署的官員協助處理,而阿保口中的傅大人名為傅鴻鈺,就是醫署里的官員之一。

他的官職不大,就是七品小官,但在分署還是出得上力的。馮家是藥商,有時會有律法上的問題,所以會送些孝敬過去。當然馮家並不是什麼奸商,只是送了孝敬便不容易受到刁難。

既然是平常就有往來的馮家,傅鴻鈺一知道馮承紹想拜訪他便沒拒絕,約在了知名酒樓東來閣。

馮承紹不但先訂了包廂,還有酒有菜的設宴款待傅鴻鈺,之後才告訴了傅鴻鈺他的目的。

嚴熙這個名字,傅鴻鈺並不陌生,他听負責受理報名的人說有個十五歲的女子想報考,他听了頗為不屑,別說她是個女子,更何況她才只有十五歲。

雖然本朝對于女子的束縛並不如前朝嚴厲,但像傅鴻鈺這種在醫署里浸婬一生的老醫者,是不覺得女子學醫能有多大成就的,尤其能在弱冠之齡取得大夫資格的他可沒見過幾個,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考得過?

不過……雖是受理報名了,卻不代表他不能在馮承紹面前假裝一下,得些好處。

「你說的這位考生本官有印象,她報考時用了些手段……」

果然如此嗎?馮承紹本就在想嚴熙如何得以報考成功,原來她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啊!醫署里有傅鴻鈺這樣的官員,她怕是以銀子疏通的吧,不過既然有異聲,想必她是銀子沒送足,有些人分不到,才想刁難她。

「傅大人若有什麼話,請盡管說。」

「醫署里不是沒有人提起過要取消她的報考資格。」

「傅大人有法子解決吧?」

傅鴻鈺看得出來馮承紹的心思,想著既然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他不剝一層皮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本官能確保她能應考,當然……若想再有其他,就得多付出一點代價了。」

若嚴熙僥幸真的通過了,那是她的本事,他又白白拿了馮承紹的孝敬,這麼大的好事他怎麼會放過。至于她若過不了,這也正常,到時推給由醫署本署派來的官員就好。

每回醫考,朝廷都會派一名本署的官員進行抽查,今年正好輪到津凌。本署的官員通常只是督察,大多不會介入醫考事宜,只要嚴熙不做什麼出格的事,倒也不至于被他給抽出卷子取消資格,所以方才的承諾還是能做到的。

傅鴻鈺早就打定了主意,嚴熙沒通過就讓那個官員背黑鍋吧!總之馮承紹自己送賄,也不可能去跟本人對質。

馮承紹明白,傅鴻鈺是在跟他要孝敬,而且這樣的說法,怕是這回得疏通的人不只他一個,看來是要花上一大筆銀子了。

城中一富賈的宅子里有一座精致的園子,園子之中坐著一名容貌秀麗的美人,但這美人臉上卻有不協調的丑陋恨意。

她是柳敬忠的千金柳文心,嚴格說來,她才是馮承紹的「世家妹妹」。

在津凌城中有兩大藥商,一是馮家,另一就是柳家,津凌城的藥鋪所用的藥材幾乎都是向這兩家藥商批發而來。

馮柳兩家都是藥商大盤,也有合作關系,算到如今已是一共三代幾十年的交情了。因為交情匪淺,柳敬忠曾向女兒提過要讓兩家親上加親,而柳文心從小就一直暗戀著馮承紹,自是樂意,她卻意外發現馮承紹心儀的人是嚴熙。

自從嚴家藥田改種常用藥材後,與各家藥行的生意就結束了大半,這不打緊,可由于嚴家藥田產量高、品質好、價格又合理,不但足以自用,還能盤給其他藥鋪,多少沖擊了大盤藥商的生意。

嚴家與馮家藥材品項重復的少,所以和馮家還能維持合作關系,但與柳家的重復性高,那可就成競爭關系了,所以兩家的千金偶爾相見,柳文心找到機會就會尋嚴熙的晦氣。

可想而知,柳文心知道馮承紹心儀的人是嚴熙後,該有多麼嫉恨,所以她一直尋思著想給嚴熙一個教訓,也真的動了點小手腳。

上回嚴熙的馬鞍藏針就是她讓人做的,當時她听到僕從回覆說嚴熙沖撞了毅王的行伍,自己還受了傷時,便開心的想著嚴熙此次肯定吃不完兜著走,哪里知道接著沒看到嚴熙被毅王問罪也就罷了,反倒還听見馮承紹對嚴家人獻殷勤,她當下氣得發昏。

「你說……她報考了醫考?」

去打听嚴熙消息的僕從回答,「是的,大小姐。」

「嚴家與毅軍近來接觸頻繁?」

「是的,這是由老爺那里听來的。」

柳文心露出了冷笑,若只針對馮承紹對嚴熙獻殷勤一事,父親並不一定會采取多大的行動,畢竟在父親眼中,結親對象並不是非得馮家不可,沒必要特地針對嚴家,但嚴家與毅軍接觸頻繁,這事肯定讓父親忌諱。

她知道,自己得想個方法推父親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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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7: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施針救命被質疑

東來閣是整個津凌城最有名的酒樓,包廂可矜貴著,十分難訂。

其中,包廂區分為四個等級,分別是天地玄黃,天字號及地字號景色優美,前者包廂月復地寬廣,適合辦大型宴會,後者包廂則是小而精巧,適合辦私人小宴,而玄字號及黃字號也一樣適合舉辦宴會,獨獨差在沒有景色可賞。

這回嚴長紘要辦壽宴,于靜萱便想起東來閣來,想著師父的整壽壽宴總得辦得氣派,更何況毅王還主動要了帖子,能選太寒酸的地方嗎?

這日于靜萱前往訂位,她挑了好些個日子詢問,好不容易找到有空包廂的日子,居然只能訂到玄字號包廂,掌櫃還告訴她,若要訂天字號包廂,至少還需要等待半年時間。東來閣的包廂從來不缺來客,即便是黃字號也是,所以掌櫃對待于靜萱就沒有太殷勤。

于靜萱不信東來閣真的勻不出包廂,畢竟她特地挑了那麼多日子,怕是天字及地字兩種包廂熱門,不想給她這個無權無勢的人罷了。

就在她為難的想著或許得放棄在東來閣辦壽宴時,徐天磊主動找上了她,說他到東來閣有事要辦,踫巧看見她。

徐天磊詢問了來意,于靜萱才道︰「徐副將,我是來為我師父的壽宴訂包廂的,挑上了東來閣,自然就是看上天字號包廂的景色,但似乎得等半年。」

「半年?那壽辰大概都過了吧!」

「那是。」于靜萱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我師姊最近忙著備考,又要研制毅軍成藥的事,我向師姊拍胸脯保證能辦好壽宴,如今卻連訂酒樓都做不好,真是對不起她。」

徐天磊看于靜萱困擾的樣子,頗為不舍。雖然他與她並沒有太多的交集,但自小生長在沙場上的男兒郎,對美人的愁容總是沒有抵抗力的。

他轉向掌櫃,頗為嚴肅的問︰「掌櫃,我明白東來閣的生意不錯,但就真的勻不出一天包廂?如果是于姑娘所訂的日子以外有空檔,你不妨提出來,讓于姑娘考慮考慮。」

掌櫃眼色很好,這名女子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今天毅王在地字號其中一間包廂里宴客,徐副將可是毅王面前的大紅人,他開口要一間包廂,不看他的面子也得看毅王的面子。

掌櫃的態度明顯改善不少,連忙翻了翻手上的本子,挑出了一天空檔,「這樣吧!于姑娘挑中的十天後那個日子,天字號包廂應該勉強能安排出空檔,只是那日同包廂辦了午宴,結束後得讓本店稍做整理,若賓客早到了,得暫時在客座區等待,不知于姑娘能否接受?」

于靜萱立刻接受了,然後付了訂金定下日子。

一切安排妥當後,徐天磊陪著于靜萱走出東來閣。

她內心滿滿都是對他的謝意,「改日我一定備上謝禮,好好感謝徐副將今日相助。」

「別這麼說,東來閣看的不是我的面子,是殿下的面子。天色不早了,于姑娘早些回去,把這好消息告訴嚴姑娘,別忘了,多提我們殿下的好。」

于靜萱微愣,徐天磊這話有什麼言外之意嗎?莫非毅王真對她家師姊有什麼想法?

「徐副將真是忠心,自己的功勞就這麼奉送給主子?」于靜萱笑徐天磊還真懂得為他家殿下打算。

「我何須在嚴姑娘面前得什麼功勞,能幫上于姑娘才是令我最開心的。」

于靜萱因為徐天磊這話羞紅了臉。

其實徐天磊本來沒打算說出這種話的,听來好似調戲了人家姑娘家,但看見她如今開心的模樣,他心里還是挺愉快的,就一時沒管住自己的舌頭。

于靜萱因為害羞,沒有多說什麼便向他告辭離去。

徐天磊送走了于靜萱,回到包廂時,夏景燁也剛把貴客送走而已。

那名貴客是一位地方仕紳,也是皇帝的民間友人,前幾日皇帝派人送來了賞賜要給那位仕紳,夏景燁才會親自宴請。

「果真是為壽宴訂包廂的事吧?」

方才徐天磊有事離開包廂,正好看見于靜萱與掌櫃交涉無果,他回來便向夏景燁稟報此事,夏景燁立刻猜出是與壽宴有關,讓徐天磊去相助。

「殿下睿智,的確是包廂的事,東來閣大牌得很,看不上嚴家,好在那掌櫃眼色不算太差,屬下只消說一句,他便勻出包廂了。」

夏景燁听了淡然一笑,調侃了一句,「你在姑娘家面前大出風頭了吧!」

「殿下說什麼?屬下對于姑娘沒那種意思。」

「你沒意思?本王記得你因為驚馬一事與嚴家有過幾回接觸,向本王稱贊過于姑娘嫻淑有禮,不是嗎?」

徐天磊頗為窘迫,仗著與夏景燁過命的交情,嘴也不老實了,「殿下別說屬下了,屬下已經暗示這回的功勞該算在殿下頭上,相信能讓嚴姑娘更感激殿下才是。」

「你又知道本王想讓嚴姑娘感激了?」

「嚴姑娘連醫考都還沒過,殿下就如此相信嚴姑娘提出的成藥制及分檢制,難道不是因為嚴姑娘特別?」

「本王這是愛才惜才,哪有你那不良心思。」

還真是一本正經、道貌岸然啊!徐天磊月復誹了主子一句,殿下特別留意嚴姑娘的事是事實,方才才會授意他出手相助,這一點殿下不承認,他可是很清楚。

嚴長紘壽宴當日,嚴熙與于靜萱提前來到東來閣,掌櫃鞠躬哈腰的迎上來不說,還一路客客氣氣的親自為她們帶路。

嚴熙對東來閣態度的改變感到驚嘆,想著果然人家總說商人是勢利的,心里十分感謝夏景燁讓她們能在東來閣為父親舉辦風光的壽宴。

「兩位姑娘,你們訂的包廂還在整理中,這間包廂雖然看不到什麼景色,但可以稍作歇自心。」

本來說若提早前來,得在客座區等待,現在居然為她們勻出一間黃字號包廂休息,怕是另有什麼變故吧!

嚴熙及于靜萱互看一眼,覺得這掌櫃客氣得太古怪了,然而沒讓她們疑惑太久,掌櫃便接著說了。

「毅王殿下也來早了,本店為殿下安排了一間地字號包廂讓殿下暫憩。」

她們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看在毅王的面子上,掌櫃肯定是發現這回的壽宴毅王竟是座上賓,因此客氣起來。

嚴熙了然一笑,就把掌櫃先請走了。

「熙,毅王殿下實在無須這麼早來,會不會是特意來坐陣的,怕東來閣怠慢我們?」

「我們有這面子嗎?肯定是殿下正好辦完了要事,回府一趟再出來反倒麻煩,這才早到了。更何況東來閣茶點可口,地字號包廂景色佳,殿下來此小憩一番也屬一般。」

「你就嘴硬吧!明明心里頭偷偷樂著。」

「好了!再胡說我對殿下知遇之恩的感謝之情,我可不饒你。」

「是,知道了。師父視病如親,這等好日子也非得把病患診完了才離開醫館,肯定不會來得太早,我先到前頭招呼早來的賓客到這包廂來,至于毅王殿下……就交給師姊你了。」

嚴熙還想叨念于靜萱幾句,就見人已一溜煙的溜出包廂,她無奈一笑,也走出去,找了人要帶路去夏景燁所在的包廂。

一開始東來閣的伙計不知道她是誰,內心存有疑慮,找上掌櫃一問,立刻客客氣氣的把她帶過去了。

彼時夏景燁正手持摺扇,很隨意的靠坐在桌邊賞景,桌上擺了幾份茶點及茶水,但都沒有動過的痕跡,一向陪在他身邊的徐天磊則不見人影。

嚴熙走進包廂,恭敬的向夏景燁行了禮。

夏景燁回身免了她的禮,對窗邊的另一個座位比了個請的手勢,讓嚴熙入座。

「感謝殿下蒞臨,只是……殿下獨自前來是否不妥?殿下的安危為重。」

夏景燁偷得浮生半日閑,難得顯露出一些慵懶之態,身著白衣的他被這姿態襯得猶如仙人一般。

「你別看本王這樣,本王武功不弱,一般人想要本王的性命不容易,更何況本王帶了天磊來的,只是遣他去幫忙于姑娘了。」

竟讓堂堂毅軍副將去幫于靜萱做招待,嚴熙過意不去,「這怎麼好意思,殿下您還是把徐副將召回來吧!」

「無妨,賞景這雅事,天磊他做不來,只會破壞了本王的好興致。」

嚴熙听見他小小取笑了自己的部屬一回,忍不住掩嘴輕笑,不知道現在在前頭幫忙的徐天磊有沒有覺得背脊一涼,打了個噴嚏?

「靜萱在訂包廂的時候受到刁難,說是徐副將相助,但民女知道,是殿下授意的吧!」

「出面幫忙的是本王副將,難道本王連自己部屬的功勞也搶?」

夏景燁這是不明說,嚴熙懂得,總之她知道是他幫了她一回,至于報答他的方法,當然是把軍醫營的事給放在心上,務求能幫上最大的忙就是了。

「說來東來閣除了景色,菜色也不錯,你做了很好的選擇。」

「那是,殿下可知這東來閣的芋泥香酥鴨是津凌一絕啊!芋泥包著鴨肉下鍋油炸,芋泥香、鴨肉女敕,還有辣豆瓣魚及麻辣花椒雞更是上佳的美味。民女性喜食辣,來到津凌唯有東來閣的辣民女嘗了覺得有味道。對了對了,還有油淋去骨雞……皮酥肉女敕,民女光聞就食指大動呢!」

夏景燁忍俊不禁,怎麼這妮子說起吃的來這麼歡月兌?看來是愛品美食的人。

「今晚宴席想必有這些菜色吧。」

「那是自然,殿下可喜歡這些菜色?」

「本王倒沒有什麼特別愛的口味,從軍時苦日子過多了,就算是將軍,也只不過比一般兵士多兩道菜,但那味道……只能說是差強人意,所以現在本王什麼樣的食物吃了都覺得好吃。」

「那殿下可得好好品嘗。」

「當然,才不枉費嚴姑娘及于姑娘受到的刁難。」

「東來閣的勢利民女並非不知,也知天字號及地字號包廂不容易訂,可爹爹是整壽,民女實在想風光大辦,再加上有殿下當座上賓,民女萬萬不能怠慢了殿下,怎知最後還是讓殿下……讓徐副將幫了忙。」

「看來本王還是不夠親民,竟不知道一般百姓要在東來閣訂一間包廂是如此困難。」

「一般百姓來此,大概都只能坐在客座席,要訂到包廂著實不易。說來殿下的沁馨樓就十分難得,明明是殿下名下的產業,卻十分親民,雖然一樣一席難求,但規規矩矩的排隊訂席,總還是能訂得到的。」

听到她的稱贊,夏景燁沒有顯露太多表情,他不是不明白東來閣刻意營造包廂一位難求的手法能得到的效果,只是他不願為之罷了。

「听天磊說嚴姑娘忙著制作藥丸,毅州是本王的屬地,有你這樣一位準大夫,本王甚幸,只是備考之余,嚴姑娘也得多留意身體,切莫累病了。」

嚴熙因為夏景燁的關心而感到窩心,「多謝殿下關心,民女甚感榮幸,至于備藥一事,民女是醫者,本就該視病如親,這些都是民女分內之事,哪里能承受殿下這般贊譽……」她說到這,有些欲言又止,只得低頭拿起桌上的茶壺,掩視自己心思的為夏景燁斟茶。

夏景燁看出嚴熙有話想說,便道︰「嚴姑娘還有疑慮便直說吧。」

「殿下……真的相信民女的成藥制及分檢制真能幫上軍醫營?」嚴熙邊說邊把茶杯送到夏景燁面前,之後才為自己斟茶。

夏景燁禮尚往來,把茶點往嚴熙推近了些,「希望嚴姑娘不要介意,那日與嚴姑娘在醫館談完話後,回頭本王讓童格去打听了一下關于你的事。你雖然因為年紀的關系,醫術無法得到某些病患的認同,但大多數到嚴家醫館求診的病患還是對你頗為稱贊,因此本王相信嚴姑娘的醫術絕不是自吹自擂,而是真如嚴大夫說的得他真傳。」

「可是殿下在沒打听之前就願意給民女一個機會,這還是十分難得的。」

「嚴姑娘,本王無法改變世人的看法,只是有一份惜才之心,希望不要錯過任何可造之材。」

「對殿下來說或許只是不經意的施恩,對民女來說卻像知音。」

夏景燁停下了手中擄風的動作,那雙燦爛如星的眸子正對上嚴熙,就看見方才還一臉感恩睜著一雙大眼看著他的她突然羞怯的別開眼,有些不知所措。

夏景燁笑了,他喜歡嚴熙敢于表達自己的意見,明明有本事卻不驕矜,還有份懂得感恩的心,更重要的是,大多數的高門貴女接近他都懷著飛上枝頭的心思,嚴熙卻不是,只有純粹的感謝。他明白身為女子有諸多限制,但她的本事又非驚世駭俗,為何要限制?為何要質疑?

「說來嚴姑娘想繼承令尊衣缽十分難得,方及笄便有本事參加醫考更是奇才。」

「民女自小生在醫家,耳濡目染罷了。」嚴熙說到這里,嘆了口不小的氣。

「嚴姑娘為何嘆氣?」

「民女並不是只為了繼承父親衣缽,更多的是對學醫真有興趣,但民女這回報考醫考遇上些事,實在擔心會不會有跟民女一樣志向的人被這制度給打擊得放棄了。」

「喔?嚴姑娘何出此言?」

「我朝的醫制太不合理了,雖然醫署每四年經由考試收一批見習生入學,可報考時可能會遇到刁難的情況,錄取人數又極少。而一旦使手段入了醫署,什麼歪瓜裂棗、無法繼續在醫署里往上晉升的人,都可以到民間來當大夫。至于一般的百姓,即便師承名門、盡得真傳也得通過醫署的考試才可以坐堂行醫,這怎麼公平?」

「喔?那要怎樣才算公平?」

經她這麼一說,夏景燁才知道原來醫署的考試竟然如此不公。朝廷在文舉方面有公平且能真正有效選得人才的制度,但對醫者這方面倒是不太完善。

「應該開放醫署見習生的人數,多讓一些人修習醫術,但要離開醫署則需要通過考試才可坐堂行醫。還有,千萬別小看別人,民女不敢自稱醫術卓絕,但絕對對得起自己所學,醫署的官員怎能看民女是女子又只有十五歲,就對民女報考多加刁難。」

夏景燁心想,他上回小小出手,讓醫署收下她的報名,應該不會又出問題吧?

「嚴姑娘的報考又出問題了嗎?」

嚴熙內心委屈,一時沒听出夏景燁的語病,「雖然報名的時候不太順利,但總算是報名成功了,只是當時遇了事,有感而發而已。」

此時,包廂門上傳來輕響,夏景燁應聲讓人進來,是徐天磊。原來東來閣已經把嚴長紘壽宴的包廂整理妥善了,賓客也陸續入席。

嚴熙算算時間,知道父親肯定還沒離開醫館,所以沒急著招待夏景燁入席,以他的身分該是最後到的。

她正想請夏景燁暫憩,並說明自己得到席上幫忙,就听見外頭傳來喧鬧的聲音。

他們傾耳細听,外面不僅人聲雜沓,似還帶點驚慌。

「天磊,你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夏景燁皺眉,東來閣是什麼樣的地方,會有這樣的騷動顯然是出了大事。

「是!」徐天磊領命,立刻離開包廂去探消息。

夏景燁受封毅王,臨來毅州前皇帝曾說他有一民間友人,名為許全,要他到了毅州後多替自己關照關照。

當年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曾游歷四方,來到毅州時因故受傷,被許全所救,傷癒後兩人便成了好友。

先帝有數名皇子,當時奪嫡之爭打得火熱,許全是一富商之子,在金錢方面助了現今皇帝不少,可無論是現今皇帝取得了儲君之位,或者是後來登基為帝,許全都從未要求過榮華富貴或一官半職,只說自己敬佩聖上之品性,認為唯有他最配坐這龍椅,所以願意無條件相助。

許全十分低調,他的相助只有皇帝當年在潛邸時的幾人知道,就連夏景燁也不知情,一直到他臨來毅州,皇帝及他母妃才對他提起。

夏景燁來了毅州便讓人去查查關于許全的事,得知許全是津凌城中出名的大善人,平日里造橋鋪路、行善積德,風評不錯。

之後他親去拜訪,承諾若有需要可到毅王府尋他,但許全與皇帝說的一樣不忮不求,從沒有對他提出過任何要求。

皇帝知道許全的脾性,只能時不時的賞賜他,又因許全低調,不好大張旗鼓地把賞賜送到許府,而是讓夏景燁代為轉送。

上回夏景燁在東來閣宴請的就是許全,而今日他竟又遇到了對方,方才他在包廂里听見的吵嘈聲就是因許全而起。

一听是許全出了事,夏景燁立刻前往他的包廂。

嚴熙知道這位徐天磊口中的「許老」應該對夏景燁頗為重要,便也跟著前去,進入包廂後便看見吊著白眼口吐白沫、全身痙攣的許全。

今日許全在東來閣設宴款待的人名為朱同昌,是醫署派來監督這回醫考的官員。兩人本就是友人,朱彤昌難得來辦公,許全當然得作東請他一回。

只是朱同昌不知道許全的人脈如此之廣,竟連夏景燁也相熟。

「微臣參見毅王殿下。」

這人自稱「微臣」,究竟是什麼身分?夏景燁揚手免了他的禮,「你是何處的官員?」

「回殿下,微臣朱同昌,是醫署的官員。」

「醫署?那你還擔擱什麼,快為許老把脈。」

「是。」

朱同昌立刻為許全把脈,卻對這怪異的脈象沒有頭緒,想到許全患有腦疾,現在看來臉部表情及身子都無法控制,想來必是腦疾之故,便準備為他施針。

「殿下莫急,許全他患有腦疾,待微臣為他施針,這癥狀片刻之後應可舒緩。」朱同昌說完取出隨身攜帶的布包,有九根針整齊排列在里頭。

嚴熙只消用看的就知道許全是什麼毛病,朱同昌既然是醫署官員,她便沒有多言在一旁看著,急救的時候最忌七嘴八舌,讓一個醫者發號施令就好。

只是她沒想到朱同昌竟是連急救也沒做就打算施針,而且穴位還大大錯誤,連忙制止了他,「不是,現在這情況要針對的不是腦疾,大人你胡亂施針,一不小心會害死人的。」

朱同昌乃堂堂醫署官員,被一個小小年紀的小女子說他判斷錯了,而且還會害死人,只覺對方不知天高地厚,當下十分憤怒,「憑你也能指正我?」

「請大人先讓讓,許老現在必須先急救而不是施針。」

嚴熙想走上前,朱同昌不讓,她也同樣不肯退讓,最後是夏景燁出聲,朱同昌才退了一步。

嚴熙趁機竄到許全的身邊,似是需要什麼幫助,回頭看見夏景燁還專注看著,便喊了他,「殿下,請您幫幫我。」

先別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許老還是父皇的民間友人,夏景燁沒敢擔擱,立刻上前。

「殿下,請您幫我把他翻成側身。」

許全生得福態,如今又倒在地上,嚴熙一人要翻動十分吃力,不過夏景燁上前,輕易的就把許全翻了過來。

嚴熙指揮著伙計把桌椅搬開,免得許全因大力抽搐而撞到桌椅受傷,接著又把許全的衣領扯開些避免呼吸困難。

「大人,想借您的外褂。」嚴熙目光對上朱同昌,一開口就要他的外褂。

朱同昌本不想理會嚴熙,但被夏景燁看了一眼,只得乖乖把外褂月兌了。

嚴熙把外褂卷了卷,充當了許全的枕頭。

許全因為側躺的關系,吐出的白沫及唾液流到地上,嚴熙見狀松了口氣,方才再拖下去,他很可能會被自己念死。

不過這只是暫時放心,如果這癥狀再持續下去,怕是得立刻送醫館診治。

嚴熙想到了自家父親,不知道他到東來閣了沒有?她甚至擔心父親不知道會不會也像朱同昌一樣沒見過這種病。

朱同昌是醫署官員,卻把許全的病癥當成了腦疾,可見這個病對大多數的大夫來說還是處于未知的狀態。

嚴熙靜靜等著,沒多久,許全的抽搐緩了下來,她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這病對當世醫者來說特殊又罕見,對嚴熙來說卻不是什麼大毛病,她對治病的方法有所掌握,卻有難言之隱。

她學過這種病的針療,知道要在什麼穴位施針,要為他治療不是問題,但……她還不是大夫,急救雖行,可現下要進行的療法會是一種長期治療,她不能自己為許全施針,否則是犯法的。可如果連父親也不知道這種疾病,她要怎麼解釋自己竟會治療?而且還得說服父親為許全施針。

許全既然已經舒緩,嚴熙便讓他平躺在地上。

「嚴姑娘,無須做什麼治療嗎?」

「急救過後可以施針了,可是……我還不是大夫。」

「事急從權,你先做初步診療,嚴大夫來後立刻讓他接手,便沒有犯法之虞。」

听了夏景燁的話,嚴熙才有了底氣,怎麼跟父親解釋她再慢慢想吧,救人要緊。

「大人,借您的金針一用。」嚴熙說完,沒等朱同昌同意就由桌上布包抽出金針,準備在許全的身上落針。

看到嚴熙要落針的地方,朱同昌制止了,「等等!許全這是腦疾,你的穴位錯了。」

「大人原先要落的穴位是針對腦疾沒有錯,許老的病的確是腦疾引起的,但卻不是直接針對腦疾的穴位來施針。他這個病叫做羊角風,必須施針加強他的氣血循環、疏通穴位。」

嚴熙無法跟朱同昌做太精細的解釋,索性只做了簡單的回答就要施針。

朱同昌又制止了她,「我不能讓你害了許老,你年紀輕輕,就算懂些醫術又算什麼?殿下,您不能讓她如此胡鬧。」

「年紀輕不代表學問就淺。」嚴熙懶得再與他多言,轉向了夏景燁,「殿下,請您相信我,我可以的。」

夏景燁並沒有猶豫太久,實在是因為嚴熙的眼神十分肯定,無形中也給了他信心,于是他點了點頭,「好,就讓你試。」

「殿下——」朱同昌還想抗議,卻被夏景燁制止。

「好了!有什麼事由本王負責。」

夏景燁這話一說,其他人都不敢再多言了,倒是嚴熙沒想這麼多,也沒意識到夏景燁如此信任她有多難得,她一心救人,沒有時間思索其他,只飛快地在許全身上落了幾針。

不一會兒,許全真的漸漸清醒過來。

夏景燁壓住了許全,怕他亂動會踫到身上的針。

「殿下?草民……怎會……怎會躺在地上了?」

「許老,你方才發病了,嚴姑娘正在為你急救。」

嚴熙看人已清醒,便開始動手收針,一邊對許全解釋著,「許老,您所患的病名為羊角風,有可能是你原有的腦疾所引起的,我建議您到我嚴家醫館讓家父為您詳細診脈,或許可以找出根治您腦疾的辦法,至于這羊角風,必須長期針療。」

「羊角風?我怎麼沒听過這種病?」

「這種病其實並不罕見,只是大多數的大夫還不知道病因,通常會造成誤判,萬一遇到庸醫,還可能認為你沒有生病而是中邪。」

嚴熙收起許全身上所有的針後,扶著他坐起。

許全在夏景燁的協助下站起身,並由嚴熙扶著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這腦疾是老毛病了,一直以來靠著吃藥控制得很好,從沒想過會引起其他毛病。」

「若許老信我,或許……換個大夫到我家醫館試試?」

朱同昌為許全診治過,也看過許全所服的藥方,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嚴熙突然要許全換大夫,他當然想建議許全不要輕信,但話還來不及出口,就見夏景燁竟幫忙勸說。

「許老,嚴大夫的醫術在津凌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若讓他為你診治,確認你原先所服的藥方沒有問題,那也能肯定原先的治療方法是對的。如若是錯誤治療才導致你引發了新病,那更應該要及早治療。」

許全想著,雖然這小姑娘看來年輕,但她畢竟方才救醒了他,再者嚴長紘的名氣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是他輕忽了自己病況的嚴重性而導致引發了新的病,那的確得听毅王的話及早治療才是。

「殿下,這小姑娘就算啟蒙就學醫,又能學幾年?她的話豈能輕信。」朱同昌至今還不死心,完全看不起嚴熙。

「我年紀小,但我父親可是叫得出名號的醫者,他總能信吧!」嚴熙從方才就看不慣朱同昌倚老賣老,許全不是他的朋友嗎?這時候總希望朋友好不是嗎?

「朱大人,你方才說嚴姑娘施針錯了穴位,但她的急救的確讓許老蘇醒,或許……是你該收起成見才是。」

被夏景燁這麼一駁,朱同昌不敢再言。

許全想了想,多看幾位大夫也無妨,若嚴大夫能將他的病說出個所以然,那麼對他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于是許全同意了向嚴長紘求醫。

嚴長紘的名聲在津凌城中有不少人知道,伙計一見他到來,就把他給請到了許全的包廂讓他為許全醫治。

嚴長紘不愧為名醫,听過羊角風這個疾病,診脈過後立刻定下初步的治療方式,並安排一個長期療程,只是……當然是不能在酒樓的包廂做診治。

「殿下,請把許老爺送到醫館去,草民立刻回去為許老爺診治。」

「爹爹,那您的壽宴……」

「救人要緊,雖然剛剛有人為許老施了針……想必是這位大夫吧!」嚴長紘看朱同昌拿著金針,便認定是他做的急救,「您急救得當,讓許老爺暫時緩了下來,但還是需要再針療約兩刻鐘才能保證今日不復發。至于後續的診療,許老爺三日後帶著原來的藥方到醫館來,我再為許老詳細安排療程即可。」

朱同昌一臉悻悻然,不發一語。

嚴長紘是後來才到的,沒看見前面發生的事,但他的話等于讓在場的所有人看了朱同昌的笑話。

夏景燁听了忍俊不禁,嚴大夫看來還不知道自己女兒的本事。

「嚴大夫,方才為老夫急救的人是你的女兒。這樣吧,老夫也不想打擾了你的壽宴,就先讓嚴姑娘為老夫診治,三日後,老夫會帶著藥方再去醫館求診。」

原來方才是熙做的急救?但羊角風這病十分罕見,她是如何知道這病並施予急救的?

嚴長紘有疑問,卻沒當場問出來。

嚴熙雖然不是坐堂大夫,但至少是個見習大夫,她不能自己為病患做治療,但若受了嚴長紘的指示,那是可以施針的,便自薦了,「爹爹,此法甚好,您先告訴我需在何處施針,讓女兒來為許老診治吧!」

嚴長紘想了想,外頭還有一屋子的賓客,他若不出席的確不妥,便同意了。

他把穴位告訴了嚴熙,便隨著于靜萱到自己的包廂去了。

夏景燁本也想跟著前往嚴家醫館,但被許全給攔住了。

「殿下想必也是來參加嚴大夫壽宴的,草民這是老毛病了,又有小廝隨行,殿下不必擔心。」

「民女會盡力醫治許老,雖然羊角風要根治不易,但穩定控制總是行的,請殿下放心。」嚴熙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

夏景燁想了想,只得同意了。

朱同昌隨著夏景燁把許全送上馬車後,便也告辭離開。

目送著嚴熙的馬車遠去,夏景燁似乎想到了什麼,交代了徐天磊幾句,徐天磊應命而去。

在醫館為許全做了初步的診治,與他定下了復診的時間後,嚴熙便送走了許全。

嚴長紘不在,天色也晚了,醫館雖然關門了,但藥鋪還開著,嚴熙看看天色,就讓藥鋪的人也關門休息。

疲憊的嚴熙一回房,就看見于靜萱已幫她熱了幾樣飯菜,正在房里等著她。

「靜萱,你怎麼回來了?」

「怕你餓著啊!我沒吃幾口菜就趕回來了。」

嚴熙正覺得饑腸轆轆,當下就握住了于靜萱的手,十分感謝的看著她,「靜萱,你人真好,怎麼知道我餓了?」

「別謝我,是徐副將訂了幾樣菜打算送來醫館,師父知道後不好麻煩他才讓我送回來,不過這菜雖然是徐副將訂的,但我想你應該知道真正交代辦這事的人是誰。」

嚴熙看了桌上的菜,不正是今天向毅王殿下推薦的那些嗎?她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于靜萱看見了,忍不住調侃她,「你說說,你認為毅王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啊?」

「你別胡說。」

「我哪里胡說了?我是想說,許老對毅王來說肯定很重要,你救了他,這是毅王給你的謝禮,倒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見于靜萱一臉取笑,嚴熙不想討論這個會令她害羞的話題,而且她也的確不敢多想,怕自己自作多情,只能試著轉移于靜萱的注意力,「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我餓了,你要是再亂說就餓死吧!我不招呼你。」

她故意不理會她,自己坐到桌邊去。

于靜萱怎會看不出來嚴熙的招數,只道︰「難得能吃到東來閣的菜,我怎能放過。」

于是,兩個小女子坐到桌邊大快朵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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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考試遇上小插曲

醫考與一般科舉不同,不是那種一考好幾天的體力賽,而是分成上午及下午兩堂考科,一堂醫理、一堂藥理,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當然,是不可能讓外頭的人送午膳進去的,大多數應考的人都是帶著乾糧或是食盒進考場。

今日嚴熙起了個大早,于靜萱已為她準備好了乾糧及青草茶。

考棚里向來悶熱,嚴熙先前又為了研制毅軍藥丸及備考,幾乎夜夜都研究醫書到半夜,睡眠不足,萬一進考棚中喝了,那根本別提能好好考試,所以于靜萱才會特別備下這些。

嚴家醫館也特地休館半日,嚴長紘親自把女兒給送到了醫署的考棚。到了考棚前,嚴熙發現童格及徐天磊早已等在那邊了。

于靜萱與徐天磊見過幾次,算是有些交情,便主動上前打了招呼,「徐副將、童大夫,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我們是特地來等你們的。」徐天磊帶著微笑,與嚴家三人點頭寒暄。

童格的一個大夫朋友家里有醫考考生,特別與童格一起研制了一個能夠補充體力的藥膳食盒,要在醫考當天讓那名考生帶進考棚。

童格在研究藥方的時候,徐天磊正巧看見了,他沒放在心上,只是回毅王府的時候不經意提起這事,夏景燁倒放在了心中。

隔日,夏景燁就調來了童格,讓他再準備一份。

童格內心有滿滿的疑問卻不敢問,心里倒是有所猜想,直到稍晚和徐天磊湊在一起時提起此事,徐天磊才神秘兮兮的說肯定是為了嚴熙準備的,要童格閉上嘴听話準備就是。

他確定殿下的確對嚴熙特別關照,只是他不知殿下是還不明白自己的偏心或是還在嘴硬,總之殿下是不會承認的。

這不,醫考這天,殿下就讓他們來給嚴姑娘送食盒了,而且還說絕不能提起是他讓他們送來的。

童格認真的打量了嚴熙一番,說來殿下是什麼人?除了打仗的時候,他身邊哪里缺女人了?身為陛下最重視的皇子,肯定有許多高門貴女排著隊讓他選吧!

不過那些高門貴女就像是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哪里像眼前這位從小在藥田,醫館長大的姑娘,這麼靈動、這麼有人味。而且嚴姑娘的身上有那些貴女沒有的世故,她的學識也不是只能吟詩作對而已,對殿下來說,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也難怪殿下多留意她些。

「為我準備的?」嚴熙受寵若驚,實在不覺得自己與童格和徐天磊的交情能好到讓他們為自己準備食盒,更何況,于靜萱已經為她準備了乾糧及青草茶,便有些遲疑。

童格看嚴熙似乎有疑慮,主動把食盒送到了嚴長紘的手中,「嚴大夫是醫者,看了就知道這個食盒對嚴姑娘更好。」

嚴長紘眼見盛情難卻,還是把食盒打開了,這一打開,別說他了,就連嚴熙也看得出來這個食盒準備得多用心,鼻間嗅聞到淡淡的藥香,不但不油膩,看來還十分清爽,而且所用的藥材都是些清熱消暑又不會太過性寒的,對在考棚內應考的考生來說的確是極好的。

于靜萱看徐天磊對她擠眉弄眼,還做了個抱拳的手勢比了比上方,總算猜出了真正授意準備這份食盒的人。

她連忙把嚴熙手中自己備的乾糧收回,交換了嚴長紘手上的食盒,然後把食盒送到嚴熙手中,「熙,我的醫術雖然沒你好,但也聞得出來這些藥材對你應考是有好處的,你就帶著這個食盒及我準備的青草茶進考棚吧!」

嚴長紘本還在考慮童格及徐天磊這麼做的用意與夏景燁是否有關,但于靜萱就這麼接下來,讓他不好再推辭,正想道謝時,就見一輛馬車在考棚前停了下來,馬車上的人還向他們打了招呼。

于靜萱看見了馬車上的人,暗暗的嘆了口氣,這是怎樣,怎麼馮承紹也來湊熱鬧了?

馮承紹當然是來送嚴熙進考場的,同樣的,他也帶了一個食盒。

他下車時看見嚴熙手上已經有了一個,以為是原先嚴家自己準備的,伸手拿過那只,看見了其中清淡的菜色,便用自己的食盒換了過來,「嚴姑娘,這是我準備的食盒,听說你近來身子虛弱,怎麼能吃這麼清淡的菜色。我知道天熱你可能吃不下,所以準備的都是些涼拌菜,雖然是涼拌,但菜色豐富,一定能讓你好好補充體力。」

嚴熙蹙起了眉,雖然食盒里的涼拌菜聞起來酸酸甜甜的,感覺清爽又消暑,但如馮承紹所說,食材太過豐富,反而讓她覺得吃下肚負擔太大,她下午還有一堂藥理考試,可不能吃壞了肚子。

于靜萱頗為無奈,就說馮承紹沒眼力見,怎麼就不見這里還有其他人?況且她手上也還拿著食盒,怎麼不會猜想熙手中的食盒可能是徐天磊他們送來的?還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準備的食盒不行。

「馮公子,熙她不是身子不好,是因為最近忙著備考,還要研究提供給毅軍參考使用的藥丸及藥散,所以睡眠少了些,你讓她一下子吃得太豐盛,反而會讓她身子不舒服的。」

听到嚴熙是為了毅軍如此勞累,童格及徐天磊都放在了心上。

嚴熙倒沒有想向他們兩個邀功,只是把她與馮承紹手上的食盒又交換回來,用一向疏離但十分有禮的語氣說︰「馮公子,天這麼熱,考棚保存食物不易,多謝馮公子一片好心為我備下食材,但這樣的食材卻萬萬不能帶進考場。」

「可我都準備了……」

「童大夫是醫者,最知道適合考生的食材,也為我特地準備了,我就帶童大夫的食盒進考棚。至于馮公子的食盒,當然不能讓馮公子白跑一趟,不如……我爹爹他一早就醒來陪我準備應試事宜,還沒用過早膳,就把這食盒給我爹爹,不知馮公子是否介意?」

馮承紹是為嚴熙準備的,當然不希望把食盒給了別人,但她用的藉口是嚴長紘,他又不能不討好,最後只能堆著笑容應了,「嚴姑娘千萬別這麼說,是我沒有考慮周詳,若嚴伯父不介意的話,就請嚴伯父笑納。」

嚴長紘只能笑著接下食盒,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被女兒當成藉口了。

嚴熙拿好食盒、青草茶還有應考用具,就準備進入考棚了。

「謝謝各位來送我進考棚,我一定全力以赴。」

于靜萱看嚴熙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喊住了她,「熙,我看你真是累壞了,讓我回去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會在對面的茶樓等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

「無妨,有很多考生家屬都在那茶樓等著呢,你就好好考試,你出考棚時我來接你。」

嚴熙知道于靜萱是勸不了的,只能同意了,「好吧!但就只準你留,其他人可不許,尤其是爹爹,您可千萬別在茶樓里熬著,回家等我。」

嚴長紘本也是不放心的,但既然于靜萱要留下來陪著,女兒又說了不許,只能承諾他會回家去等。

嚴熙嘴里說的雖然是嚴長紘,但馮承紹知道她是不希望他留下來等。他十分失望,雖然知道嚴熙不喜歡他,與他保持著有禮的距離是她的體貼,但她果真是一點點機會都不留給他,她就不能試著接受他的好意?或許她會改變想法也不一定。

眾人目送嚴熙進了考棚,馮承紹不得已告辭,嚴長紘則準備送走童格及徐天磊後再離開。

「童大夫營里還有事,我就留下來陪于姑娘,也好有個照應。」

嚴長紘多留了點心,先是一個毅王,現在又是徐副將,怎麼覺得他們對他家的孩子似乎都好得有些過頭了?

「徐副將是毅軍要人,怎好擔誤一天的時間。」

「不擔誤,今日我休沐。」

童格知道徐天磊的確休沐,但好好的休沐日卻來陪一個姑娘家等候,怎麼看都覺得心思不單純,不過他這人一向不壞人好事,反倒還順水推舟,「徐副將孤家寡人一個,休沐也是回房面對四面牆,就請于姑娘辛苦一些,陪徐副將聊聊天,反正于姑娘要等嚴姑娘,也得空不是?」

于靜萱倒不在意,幾次與徐天磊接觸,也還算欣賞這人,便同意了,「我是無妨,就是徐副將別嫌棄我無趣了。」

「不!不嫌棄!怎麼可能會嫌棄?」

童格看徐天磊急忙解釋的樣子,笑著拍了他的背一記,這才向眾人告辭。

嚴長紘雖然對此事有疑慮,但說真的,對于徐天磊與于靜萱有接觸他倒不覺得排斥,最主要還是徐天磊畢竟是平常人,不像毅王是堂堂皇子。皇家他們嚴家是高攀不上的,但徐天磊若真對于靜萱有什麼心思,他倒是樂見其成。

最後,嚴長紘跟兩人道別,領著小廝上馬車離開,徐天磊及于靜萱則轉去茶樓等待。

茶樓今天客人不少,本是沒有包廂的,但店主本身有預留一間鮮少待客的包廂,專做必要時使用,看是徐天磊前來,便特地領著他們去了。

另一頭,進了考棚的嚴熙並沒有順利應考,而是踫到了小插曲。

當她正在尋找自己的考試位置時,正巧踫見朱同昌經過,她知道上回鬧得不甚愉快,只想悄悄避過,可朱同昌還是看見了她,主動走上前來。

「現在的醫考就這水準,什麼人都能來報考?我看你並不合適,還是別浪費我醫署同仁的時間,快快離開吧!」

「醫署既然已經接受了我的報名,又為何不讓我應考?」

「若隨便什麼人都能應考,那這醫考豈不成了笑話?怕是……你能應考是有什麼其他原因吧!」

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分明是要讓人誤會她是以什麼不正當的手段才能報名,所以現在進不了考場是她自做自受,但她完全依醫署的規章辦事,也通過了報名時的基本測試,根本沒有任何道理不讓她應考。

嚴熙可不打算就這麼忍下來,她對著朱同昌說︰「我能應考的原因與其他考生一樣,就是我通過了初試,您不會連醫署的規章也不識吧?」

「你……」見嚴熙說得在理,而且還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朱同昌不便再刁難她,否則容易落了話柄。

嚴熙自知她的條件要被醫署的老古板接受並不容易,父親是醫者,明白這事也勸過她,但就像她表現給父親看的一樣,她會在這次的醫考中好好表現。

朱同昌最後只能不理會她,領著人錯身而過。

其中一名隨從也不知道是刻意還是不小心,竟撞上了嚴熙。

嚴熙手上拿著一大堆物品,顧得了一樣就顧不了第二樣,導致于靜萱準備的青茶草掉在地上,水壺摔破,青草茶流了一地。

而那名隨從連道歉也沒有,就這麼走了。

嚴熙嘆了口氣,水壺破了,她這一整天都會沒水喝,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去。

她想著,是不是該跟鄰舍要點水,然而她找上了幾個鄰舍,每個人的回應都是水不夠用,不能分給她。

嚴熙知道方才那幕很多人看見了,曉得她得罪了朱同昌,如今個個都怕受牽連,所以不願幫她。

她也不怪他們,所幸她最後不是挑了乾糧而是童格準備的食盒,看著鮮女敕多汁,總是有些水分,若是吃了乾糧,怕是真要渴死在考棚里了。

童格來到毅王府覆命,只听領路的軍尉說夏景燁一整個早上都在等消息,到達夏景燁的院落時,就見他一個人站在園子里。

夏景燁居住的院落修建得十分雅致,佔了半個毅王府,一進垂花門就是翠竹夾道的廊道,而後率先看見的是花廳。

夏景燁目前所處的園子正好隔開了花廳及後頭的兩座主屋,這處園子很是風雅,在小橋流水及亭台樓閣之間交錯種植了數種開花樹種,裝飾著經巧匠雕刻過的巨石,木芙蓉、朱槿、紅梅等花樹依季節綻放,一年四季進園子都能看見花朵在枝頭爭妍。

如今的夏景燁就站在木芙蓉樹下,但看起來不是在賞花,倒像在沉思什麼。

「殿下,食盒已經送去了,嚴姑娘親手收下並帶進了考棚。」

夏景燁好似這才看見童格站在身旁,他收回神游的思緒,問了童格一句,「天磊呢?怎麼只有你回來?」

童格露出了調侃的笑容。

夏景燁不解,「怎麼了?」

「于姑娘擔心嚴姑娘身子虛弱,要在茶樓等嚴姑娘考完後接她,徐副將就自告奮勇留在茶樓陪于姑娘,以免有什麼狀況需要幫忙。」

童格是想在夏景燁面前調侃徐天磊,沒想到夏景燁听了他的話,獲取的重點竟不是這部分。

「嚴姑娘的身子虛弱?怎麼了?」

童格答道︰「听于姑娘說,似乎是在為毅軍研制藥丸及藥散,因而有些勞累。」

「這傻姑娘,本王允諾了會等她考完,就算十分有把握能通過醫考,她也該先好好休息準備考試,而不是把研制新藥的事放在首要。」

童格倒能理解嚴熙的想法,想來她是女兒身又如此年輕,受到的輕視並不少,如今殿下如此識才,對她來說是知遇之恩,才會讓她這般重視吧!

「嚴姑娘肯定是為了報答殿下的賞識。」

夏景燁不再多說了,上回在東來閣就要她多照顧自己的身子,怎麼她就是不听?而且那日為了救許老,她得罪了朱同昌,也不知道這回應考會不會受刁難,她連報名都不是太順利的。

「童格,你覺得醫署會讓嚴姑娘順利應考嗎?」

童格真真覺得殿下若不是已經對嚴姑娘動了心,怕是將來也會萌生出情愫,像殿下這種不重情愛,少近的男子,一旦動了心,可就是時時刻刻把人家姑娘放在心里,愛得火熱的那種人啊!

「殿下,左右一日不去軍營,營里的弟兄也不會因為殿下沒去督軍就偷懶,不如去考棚看看吧!」

夏景燁哪里會沒想到這點,否則他現在穿的應該是戎裝而不是這套紫金常服,但童格也不明說,只是順著他的心意給他建議。

「本王若出現,怕是會給醫署壓力,這對嚴姑娘的名聲也不好,好似她能考過是本王出了什麼力一般。」

「殿下就這麼相信嚴姑娘會考過?」

這一點,夏景燁的確是沒有任何懷疑,那日他親眼看見嚴熙救醒了許全,而醫署官員朱同昌一開始卻誤診,險些害了許全一條命,若不是嚴熙急救得當,早發生悲劇了。

「她有沒有本事,屆時提供軍醫署諮詢時你便知道了。」童格也不反駁,殿下不是盲目之人,應是嚴姑娘真有什麼高明之處吧!

「那麼殿下就晚些與徐副將會合吧,或許還能接嚴姑娘出考場。」

童格這話是真的應了夏景燁的心意,只見他沒有多加思考或猶豫就給童格下了命令,「就這麼辦,童格,你先回營,告訴副將們本王今日不去督軍,由他們負責操練。」

「是!屬下這就去辦。」

毅王是什麼身分?他掌管著毅軍,該是大忙人才是,可他竟然特地來茶樓等熙考完,要接她離開考棚?于靜萱有些不敢置信。

稍早,于靜萱看看天色,算算時間,認為嚴熙應該要出考棚了,正要跟徐天磊說時,就見夏景燁騎馬而來。

她本想著他應是路過,卻發現他在茶樓前停下,把馬兒交給茶樓伙計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徐天磊也看見了,想著殿下應是來等嚴姑娘出考棚的,就想下樓去迎,才剛開門就見夏景燁被茶樓的人領來。

「殿下怎麼會來?」

「本王辦事經過,看看時間嚴姑娘應該快考完了,便想著來與天磊及于姑娘會合,一同接嚴姑娘出考棚。」

于靜萱听了是立即福身致謝,請他入座。

眼見夏景燁的注意力都在窗外,看著考棚的大門,于靜萱想著毅王若真有事去辦,怎可能獨身前往沒帶任何護衛,就算今日徐副將休沐,也該有頂替之人,只怕毅王就是為了熙而來。

徐天磊本來是不擅于等待的,幸虧有于靜萱陪著聊天,才沒等得打盹。

夏景燁自從被請進包廂後就沒說過幾句話,于靜萱方才與徐天磊聊了不少,便問了她想知道的事,「民女與徐副將聊著師姊報名遭受刁難的事,听徐副將說,殿下對師姊報名的事似乎幫了忙?」

夏景燁瞪了徐天磊一眼,似乎是責怪他多嘴。

徐天磊連忙低頭認錯,「屬下知錯。」

那日徐天磊被他安排去給嚴熙買灌糖香,本來是不該知道這事的,只是後來他詢問童格醫考的事,想求證嚴熙的話時,提到了報名那天發生的小插曲,徐天磊才听見了這事,沒想到會在此時告訴于靜萱,他原是不想讓嚴家人知道的。

「于姑娘,那日本王只是路過,醫署官員當時已收下文書,並非是因為本王出現才如此。」

就像現在一樣路過?于靜萱看著夏景燁一臉的波瀾不興,然而稍早徐天磊說的話她听得真真的,現在毅王這麼說,怕只是助人卻不求回報而己吧!

于靜萱也不點破,算是接受了他的答案。

此時,不少應試者自考棚大門走了出來,在一群男子中,身為女子的嚴熙十分醒目,于靜萱立刻就看見了。

「熙出來了。」

「嗯,我們過去吧。」

他們幾個很快結了帳離開茶樓,來到考棚前的廣場。

剛出考棚的嚴熙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知道家人會來接的她站在街邊的樹下等候。

「熙,很累吧?」

嚴熙注意力全在于靜萱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她身後還有旁人,「還好,就只是一天沒喝水,有些不適。」

「我不是做了青草茶,你怎會一天沒喝水呢?」

「我一進考棚就遇上了朱同昌,本來他不讓我應考,被我幾句話駁了回去,他身邊的隨從故意撞了我,把水壺撞到地上摔破了。」對方施這暗手,她卻無法申訴,畢竟一句意外就可推托,事情又是發生在醫署,她投訴無門。

「你左右的考舍不肯分你一些水?」

「醫考多麼重要,關乎到能不能得到大夫文憑,誰敢冒著得罪朱同昌的風險助我?」

「那我們先去茶樓喝點東西再回去吧。」

「沒關系,我只想快點回家休息。」嚴熙說完抬眼一看,這才發現夏景燁也在,連忙福了個身,「殿下怎麼也在?」

于靜萱本要回答,怎知夏景燁只是露出一抹淡笑,說︰「本王辦事路過。」

「真巧,還能遇著殿下。」

夏景燁的笑容很快就在嚴熙虛弱的聲音下收起,他蹙眉問著,「嚴姑娘,你臉色欠佳,還是別久待,快些回去吧。」

「民女還得感謝今日那只食盒,那是殿下交代童大夫做的吧!」

既然嚴熙已然猜出,他便不再隱瞞,「正好見童格為友人之子研究食盒菜單,便讓他多準備一份,並不麻煩。」

「怎會不麻煩,民女發現那底層還儲著冰,冰塊難得,應是殿下吩咐才有的吧!」

夏景燁原先只是擔心食盒保存問題,沒想到嚴熙能由那些冰塊猜出是他吩咐的,但轉念一想,她都能兩次舌辯醫署官員得以應考,該是頗聰慧的女子,是他小看了。

「嚴姑娘未來還能幫上毅軍不少,本王這是愛才惜才。」

「民女才得感謝殿下的知遇之恩才是,再說了,都是靠食盒里的冰塊,民女才能以水沾唇補充水分,否則怕是更早就缺水了。」

「能幫上嚴姑娘真是太好了……」

夏景燁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嚴熙雙眼一閉,全身失去氣力倒了下去。他一急,也沒顧上男女之別,一個跨步上前扶住了她。

「嚴姑娘、嚴姑娘!」

無論夏景燁再怎麼喊她,嚴熙都沒有知覺。

于靜萱連忙蹲到他們倆身邊,托起嚴熙的手把脈,「應是中喝,師姊為了將醫考考完硬撐著,這才體力不支昏倒了,得快些送師姊回醫館去。」

于靜萱正想著早上和師父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怎麼師父還未派馬車前來,就看見自家馬車大老遠的駛了過來,她立刻站到街邊揮手。

車夫似乎是看見了有異狀,揮鞭加快了車速。

「馬車來了。」于靜萱松了口氣,回頭要告訴夏景燁,卻見他將嚴熙橫抱了起來,「殿下……」

「將她送上馬車要緊,難不成你抱得動她?」

于靜萱當然是不行的,事急從權,便也不在這事上糾結。

怎知馬車一停下,于靜萱要上前開門時,就看見門自己打開,嚴長紘正從馬車上下來。

「靜萱,怎麼這麼急?我想著要親自來接熙,但出門時遇到了急病患者,所以擔誤了!」嚴長紘這時也看見于靜萱身旁的夏景燁還有他懷中抱著的嚴熙,一急,忙問︰「熙怎麼了?」

「嚴大夫,于姑娘方才給嚴姑娘診過脈,說是中喝。」

「這孩子,早上就覺得她不對勁了。」

夏景燁把嚴熙送上馬車,于靜萱也跟著上了車。

夏景燁並沒有就此放心,「本王與你們一同回去。」

嚴長紘不想給夏景燁添麻煩,但見他一臉擔心,終是不再說,而且夏景燁的神色看來也不讓人拒絕,他只能轉頭吩咐車夫,「走吧!快些回醫館。」

夏景燁與徐天磊立刻跨上馬,跟著馬車前往嚴家醫館。

此時,打算來接嚴熙的馮家馬車也來了,見到一行人匆匆趕回,十分不解。

于是馮承紹吩咐車夫,也往嚴家醫館而去。

嚴長紘一下車就見馮家的馬車跟在後頭,他沒時間搭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待馬車停下,馮承紹疑惑地走下馬車,沒意料到會看見翻身下馬的夏景燁。

嚴長紘原想抱起自己女兒,可前幾天他才剛閃了腰,雖然他是大夫,但會的終究是醫術不是仙術,能如平常一般行走已是恢復得極快了,要抱重物顯然是不能的。

「唉晴!我這老腰……」嚴長紘揉著後腰申吟著。

馮承紹已經走到了馬車旁,「嚴大夫,嚴姑娘怎麼了?」

夏景燁見馮承紹一臉擔憂地看著嚴熙,只覺得刺目,心頭煩躁。

「沒什麼,我能醫治的都不是大事。」嚴長紘正要喊藥鋪里的人來幫忙扶嚴熙,就見于靜萱已經等不及了,竟把嚴熙交給了夏景燁。

說交並不正確,實際上,嚴長紘看見的是夏景燁主動走向馬車伸出雙臂,在這樣的氣勢下,于靜萱不自覺便把懷里的嚴熙交了出去。

「嚴大夫,診間在何處?」

「毅王殿下,這……」嚴長紘覺得這樣的行為很是不妥。

夏景燁知道嚴長紘在猶豫什麼,但嚴熙的安危在他眼中更重要,他立刻回頭請于靜萱幫忙,「于姑娘,請你帶路。」他內心實在擔心嚴熙,想著導致她身子這麼虛弱的原因是毅軍,他難辭其咎。

「好。」于靜萱立刻下了馬車,在前頭領路。

嚴長紘親自為嚴熙診了脈,確認她沒有大礙後,這才松了口氣。

他交代于靜萱為嚴熙做些散熱的處理,由于得為嚴熙寬衣解帶,即便是他這個父親也不好繼續留在診間里,轉身想要離開,怎知這一轉身,竟看見身後還杵著兩個人。

除了徐天磊留在診間外,不知何時,夏景燁及馮承紹都跟了進來。

嚴長紘看兩人對自家閨女重視的樣子,心里怎不會有所猜測。

「殿下,後續的診療就交給草民的徒兒,男女有別,我們不適合繼續待著。」

夏景燁發現自己失禮了,道了歉退了出去,而馮承紹當然不能例外,也被嚴長紘請了出去。

嚴長紘看了自家閨女一眼,又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也跟著出去。

外頭那兩人還等著他一句準話,要確認熙真的沒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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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獻錯殷勤受厭惡

考完醫考,嚴熙接著便開始安排去藥田視察的事。

其實本不需夏景燁親自前往,但由于童格對那間「藥田中的小屋子」十分感興趣,連帶也引起了他的好奇。

為了配合夏景燁的時間,于靜萱將往常視察藥田的時間延後了三天,明日將領著夏景燁一行人前去。

這一日晚飯後,嚴熙整理好簡便的行李就到後院里散步消食。

听見後門外有人聲,她怕是有什麼宵小,悄聲走近,卻看見于靜萱正與徐天磊相談甚難。

看見于靜萱手上拿著一只小盒子,嚴熙心想,明明隔天就要見面了,需要特地在今晚把東西送來嗎?

本著非禮勿听的態度,嚴熙剛想要走,就看見于靜萱走了進來。

于靜萱看見嚴熙不禁愣了愣,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你看見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天色都暗了後門還有聲音,因為擔心才過來看看。」

「醫館及藥鋪人多口雜,我不想听見什麼謠言,徐副將也不覺得委屈,我們便約了後門相見。」

「徐副將送了什麼過來?」

「棗泥糕。」

徐副將竟然知道靜萱愛吃棗泥糕啊!嚴熙不明白,這兩人是什麼時候交情變得這麼好了?

「這麼好吃?不能等到明天再給你?」

「是今天徐副將陪毅王殿下去沁馨樓辦事時順便買的,之前他也送過我棗泥糕,哪知藥鋪里的人沒事愛亂嚼舌根,我不愛听就讓他別送了,後來他便說可以私下把食盒交給我。」

原來還不是第一次?嚴熙能了解于靜萱的想法,她對徐天磊應是有好感的,只是目前還處于朋友階段,不想讓人在背後多說些什麼,才會如此低調吧!

「好吧,你不想讓人知道我便不說,欸……可憐我這師姊,為你操碎了心。」

「你還是先擔心自己的事情吧!」

那日嚴熙昏倒被送回嚴家醫館後,在治療她的期間,夏景燁及馮承紹都在診間外等著,直到嚴長紘診治完畢走出診間露出微笑說她無礙,他們才松了口氣。

旁觀的于靜萱看得很清楚,這兩個人的心思很明顯都在嚴熙的身上,他們都喜歡她。

以門當戶對來說,嚴家的家境雖然優渥,卻比不上馮家,可若再與毅王相比,當然馮家會是較好的選擇,畢竟以嚴熙這樣的出身,嫁入皇家怕是連做個側妃都不夠格,于靜萱太了解嚴熙,這樣的日子她肯定是不想要的。

但也因為她太了解嚴熙,所以她知道嚴熙不可能因此選擇馮承紹這樣一個她不愛的人。

她知道毅王與師姊之間或許談不上是愛,但互有好感是肯定的,這份好感未來要怎麼發展,該當順其自然,但眼下看來似乎是沒有時間了,因為她看見情況正在朝不好的方向發展。

那日嚴長紘走出診間後,跟廳里兩個關心嚴熙的男子說了她的情形,並感謝兩人的關心。

馮承紹身邊的僕從阿保卻突然替他家主子開口,說他家主子很重視嚴熙這個「朋友」,還得意的說是馮承紹幫嚴熙疏通替她保住報名資格,嚴熙才得以應考。

馮承紹立刻喝斥阿保說他多嘴,一副施恩不望報的樣子。

要不是于靜萱早知道這事其實是毅王做的,她就要相信阿保的話了。

而夏景燁只是幾不可察的皺眉,沒有為自己多說什麼。

于靜萱不知道馮承紹是真的面了,只是恰巧沾了毅王的光,還是他就是個小人,想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她了解報名事件的始末,明白要取消嚴熙的報名資格根本不可能,原想開口反駁,但夏景燁正好輕咳了幾聲。

她望向夏景燁,卻見他臉上掛著一抹淡笑,微微的搖了搖頭。

于靜萱都快氣瘋了,毅王沒看見師父那感激不已的樣子嗎?自己做了好事不說,功勞被搶了也不氣?

于靜萱很肯定師父一定知道毅王對熙有了好感,卻想及早阻止這份好感滋長,因為熙一醒,他就對熙說了馮承紹做的事,要她找個時間好好跟人家道謝。而馮承紹後來來拜訪的次數增加了,每次都假藉是來見師父的,卻讓熙當陪客。

「我?我要擔心什麼事?」

「擔心師父把你嫁給馮承紹啊!」

「你放心,爹爹不會逼我,我向爹爹表達過心思,要先成為大夫才會考慮親事,而我未來要共渡一生的男子,絕對不能只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得我看了喜歡才行。」

「師父同意了?」

「他為什麼要反對?」

「可他最近……」

「好了,你我都知道,爹爹是看毅王殿下最近與我走得近,過度擔心罷了,我不肯,他不會硬逼我嫁給馮公子的。」

真的只是過度擔心嗎?看來熙並不覺得自己與毅王似乎有著一些曖昧啊!

要前往藥田視察當日,馮承紹又出現在嚴家醫館了。他是來為嚴熙送食盒的,說是要讓她在路上吃。

這一回,嚴熙沒有藉口了,因為嚴長紘不肯當擋箭牌,反而親自把食盒接了過來,送到她的手中。

「毅王殿下到我嚴家的藥田視察,多少會搶了馮家的生意,馮公子不忌諱?」嚴熙知道馮承紹這個人做生意憑本事,當然不會忌諱,只是他一大早來給她添堵,她便來故意說這話想惹他不快。

沒想到馮承紹反而笑了,而且很明顯誤會了她的意思,「原來熙妹妹近來悶悶不樂是想著這事,放心吧!做生意各憑本事,別說咱們兩家賣的藥材重復性不高,就算真的被搶了生意,那也是怪我沒本事,怎能怪你。」

這聲「熙妹妹」嚴熙本是不接受的,但先前嚴長紘一聲令下,說是兩家交情不錯,原來的稱呼生疏了。

嚴長紘可以維護馮承紹,卻逼不了嚴熙改口,所以她一直還是喊「馮公子」,嚴長紘再無奈也拿她沒轍。

嚴熙發覺馮承紹誤會,正想解釋,馮承紹倒自顧自說起來了。

「這事熙妹妹就別擔心了,我本以為你擔心的是醫考的事呢!」

阿保在一旁听見了,又自以為的幫自家主子說話,「嚴姑娘,醫考的事您別擔心,少爺可不只幫忙打點,讓嚴姑娘能繼續應考,關于醫考的結果……也是疏通過了的。」

此話一出,別說馮承紹斥責阿保多嘴,就連嚴家人的臉色都變了。

馮承紹當然會找機會讓嚴熙知道是他幫了她,但卻不是在這個情況下,嚴家還有幾個小廝在,這樣豈不是令嚴熙失了面子。

然而嚴家人想的可不是面子問題,嚴熙自認有實力,怎會同意行這見不得光之事?她一听就冷了臉。

剛巧來會合的夏景燁也听見了,便道︰「馮公子此話不對,本王相信嚴姑娘的能力,而且她醫者仁心,如果能力不足,她是斷斷不可能用這樣的方式通過醫考的。」

嚴熙很明顯動了極大的怒氣,因為她連基本的禮儀也不顧了,沒再理會馮承紹,只是回頭對夏景燁福了身,「殿下已到,那我們就出發吧。」

「好,請嚴姑娘帶路。」

「熙妹妹……」

嚴熙臨上車前听見了馮承紹的叫喊,不得不望向他,只是那一眼充滿了怨慰,她不冷不熱的道了聲再見就與于靜萱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離開,嚴長紘嘆了口長長的氣。

馮承紹認為這是為嚴熙好,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想嚴熙之所以會生氣,應該是阿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疏通的事,讓她的面子掛不住。

「嚴伯父,是小佷的錯。」

「沒事的,熙她氣氣就過了,或許由藥田回來就忘了這事也不一定。」

嚴長紘的確是挺喜歡馮承紹這個後輩的,雖然在听到他疏通一事當下有些不高興,但想能坐堂行醫就好,所以他並沒有多加責怪馮承紹。

馬車行進到郊區時,嚴熙听到車窗傳來輕響,她不解的推開窗,就看見騎著馬的夏景燁正與馬車並行。

「殿下有事嗎?」

夏景燁帶著微笑,把一只不大不小、能單手托起的布袋交到嚴熙的手中。

嚴熙模了模,還有余溫,而且觸感她一點也不陌生,「是灌糖香!」沁馨樓賣的栗子都是挑選過的上品,個個顆粒飽滿、香糯可口,她可愛吃了。

「現在改叫『糖炒栗子』了。」

「殿下把名字給改了。」

「本王覺得你取的名字更貼切些,就讓人改了。」

是啊!嚴熙怎麼忘了,沁馨樓是夏景燁的產業呢。糖炒栗子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

方才由馮承紹口中听到的分明就是對她醫術的質疑,她不明白,她如此努力,別人也就  罷了,馮承紹是和她一起長大的,為什麼就是不相信她的本事?

夏景燁見她悶悶不樂,笑著說︰「趁熱吃吧!本王一早特地去讓廚子炒的,他八成還在月復誹本王呢。」

嚴熙終于笑了,拿出了一顆栗子,「多謝殿下。」

「嚴姑娘……本王信你,所以不管別人做了什麼,你相信自己就夠了。」

嚴熙知道夏景燁說的是醫考的事,決定不再去想馮承紹疏通的事,總之她是真有本事的,她能通過肯定靠的是自己,不是疏通。

嚴熙努力的剝起栗子殼來,想著自從夏景燁交代了沁馨樓之後,她再也不怕吃不到糖炒栗子了,便道︰「想不到沁馨樓的東家會是殿下。」

其實在嚴熙的印象里,皇子應該是十分有錢的,好像會有用不盡的家產一樣,她不懂為什麼毅王還要自己開店賺錢?

但後來想想,皇子們跟官員一樣領著朝廷俸祿,每個月多少銀子都是固定的,大概也就比一般官員高了那麼一點,其他的都要靠賞賜。毅王是個軍人,听說他光是府兵就幾百人,養這麼一大群人花費不少吧,難怪還要自己開店賺錢呢!

夏景燁看嚴熙的表情變化,想著她心里大概在揣度他身為一個皇子何須置產。皇子雖有自己的俸祿,但想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只靠朝廷給的俸祿,不收點「孝敬」是辦不到的,既然他不齒收那些「孝敬」,就得靠自己賺了。

嚴熙好不容易把手上的栗子剝好,送到了夏景燁面前。

那是嚴熙辛苦剝的,夏景燁正想拒絕,就看見于靜萱也剝了一些放在碟子里,並把碟子放在嚴熙的腿上,他這才接受了她遞來的栗子。

嚴熙看見了于靜萱為她剝的,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剛剛夏景燁又肯定了她,讓她被馮承紹打擾的壞心情恢復了不少。

嚴熙栗子吃得歡快,吃了好幾顆才發現于靜萱一直在幫她剝栗子,看她連昨晚徐天磊送來的棗泥糕都沒吃上一口,手還剝得紅通通的,忙道︰「好了,你快吃吧,栗子我自己剝。」

听見了她的話,夏景燁將手伸進車窗,取回裝著栗子的布袋,馬上為她剝起殼來。

夏景燁剝栗子挺有本事的,因為他愛吃栗子,但出宮之後入了軍營,身邊就沒有太監宮女侍候了,這才鍛鏈出來的。

嚴熙就看夏景燁拿起栗子,也不知道尋了什麼角度,稍微用力一捏,黃澄澄的栗子肉就露了出來,接著要再剝殼就容易多了。

她自己拿了一個學夏景燁那樣捏,但捏得手都紅了也沒捏出一條縫來。

夏景燁抬頭看見了,把栗子接過來,將一顆剝好的放進她的手中。

于靜萱看得瞪大了眼,決定多塞一口棗泥糕擋住自己想出口的話。

嚴熙絲毫沒有覺得讓堂堂皇子為她剝栗子有什麼不對,有人幫她剝,她吃得可樂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毅王剝的栗子似乎比于靜萱剝的吃起來更甜更香呢!

「殿下真是貼心。」

于靜萱正在喝茶,一听就唱住了,忍不住猛咳起來。

嚴熙拍了拍于靜萱的背幫她順氣,自己可是在稱贊毅王啊,她急什麼?

「本王多謝嚴姑娘稱贊。」

那句本王讓嚴熙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是啊,眼前的不是阿貓阿狗、不是張三李四,是堂堂的毅王殿下啊!

「不用麻煩毅王殿下了,民女自己剝就行了。」嚴熙一把將他手中的那顆栗子與布袋搶了回來,低頭一看,才一會兒功夫,布袋里就只剩栗子肉,殼早就不知去哪里了,就連手上這顆都已經剝了一半。

嚴熙看了眼楮還瞪得老大的于靜萱一眼,看來在她那里是得不到什麼好建議的,只能又回看了夏景燁,最後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要不……前頭村落里有處茶點攤子不錯,我們在那邊稍停一會兒,看殿下喜歡吃哪樣茶點,讓民女侍候殿下吧!」

「本王也愛吃栗子,如今殼都剝好了,你怎麼侍候?喂本王嗎?」夏景燁說這話真沒想調戲嚴熙,只是開個玩笑。

沒想到嚴熙呆了呆,然後真的拿起了一顆栗子,自車窗探出上半身,猶猶豫豫的把栗子盡量舉到夏景燁的嘴邊,「如果殿下這麼希望的話……」

夏景燁這回並沒有呆太久,不一會兒立刻大笑起來。

後頭的徐天磊听見了夏景燁的笑聲十分驚訝,看來這位嚴姑娘很會討殿下歡心啊!

夏景燁一笑,嚴熙就覺得自己的手卡在這里真是不上不下,她正想把手收回來,夏景燁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咬下了那顆栗子。

于靜萱的臉一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坐在馬車內,該躲到馬車底下去才對。

嚴熙也覺得這樣太親密了,這回她謹記他的身分,他是皇子,搞不好平常吃飯都是人家喂的,要自己別想太多。

夏景燁看得出來嚴熙很局促,但卻不是羞窘,要說羞,在一旁看的于靜萱好似更羞一些。他喜歡嚴熙這性子,覺得余下前往藥田的路上肯定不會無趣。

徐天磊看見夏景燁拉開了距離改而行進到馬車後,便驅馬靠上前去,正看見夏景燁拿下嘴里的栗子,不明白殿下這又是在笑什麼,「殿下這麼開心,是栗子很好吃嗎?」

「美人親手喂的,怎麼會不好吃?」

「啊?」徐天磊的下巴掉了下來。誰?不,他多問了,肯定是嚴熙!她也太大膽了,居然敢直接喂殿下!

「所以殿下是因為栗子好吃開心,還是因為美人喂的開心?」

夏景燁睨了徐天磊一眼,但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

他把那顆栗子吃了進去,覺得這顆栗子真的比較甜、比較香,「這小姑娘是哪里來的,怎能讓本王看得如此順眼?」

徐天磊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對夏景燁那開懷的樣子當做沒看見,他想著……他家這位主子,該不會是動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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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視察藥田遇麻煩

到了嚴家藥田約莫申時,天色尚早,所以夏景燁希望先到藥田視察。

嚴家藥田規畫得很好,分區種植,也築了圍籬禁止閑雜人等進入,所以不易受到污染。

藥田外頭蓋了一座小屋子可供待客之用,來視察的人可在此稍做休整。

進入藥田,遠方有座木屋,那是藥田雇工休息的工寮,與藥田之間橫亙著一條溝渠,以一木板橋通行。

藥田整齊劃一,看來不但舒爽,也給人土壤、環境都十分乾淨優質的感覺,童格看了很滿意,當下就建議夏景燁這筆生意可談。

夏景燁本就不打算過多介入,點頭允了,于靜萱便與童格約定稍後在前方的屋里簽署契約。

接著,就是去看童格十分好奇的「藥田小屋子」。

「那不是普通的小屋子,它能遮風擋雨,又能隔絕大部分直曬的陽光,並把白日的溫度攏聚在屋子里不散出,保持一年四季都是相同的溫度,正確的名稱叫做『溫室』,溫室的點藝子出自于我師姊。」于靜萱知道這新奇的建築定能贏得他人青睞,便把介紹的事交給了嚴熙。

嚴熙可不敢自詡是什麼發明人,連忙搖手,「這點子並非出自于我,是我在書中看見的。」

「果然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我書讀得少,沒見過溫室。」溫室這種屋子童格是第一次听到,听了于靜萱的描述,他看見遠方一座造型特別的屋子,四周裹著紗帳,外頭設有遮雨棚,他想,那應該就是「溫室」了。

嚴熙領著眾人前進,很快就來到溫室前。

溫室以紗帳隔絕外界,紗帳網紋極密,能透氣卻飛不進蚊蟲,溫室外頭還架了遮雨棚,令雨水不會濡濕紗帳。

可防得了側邊防不了上方,夏景燁抬頭一看,發現溫室上方的屋頂也很特別,「這屋頂……似乎蓋了不少稻草?」

「是的!這屋頂是參考東瀛一種名為合掌屋的屋頂所鋪設的,即便刮風下雨也撐得住,只要在雨停後進行修整即可,不會使屋內滲水,又不像青磚黛瓦的價格那般昂貴。」

「東瀛?那是什麼地方?」

嚴熙發現自己說得太快了,只能故作輕描淡寫的解釋,「東瀛是一處外邦,鮮少人知。」

「嚴姑娘也是由書上看到的?」

「自然是的。」

夏景燁看見嚴熙甜甜一笑,直覺這事沒這麼簡單,但知道嚴熙不想說,于是他也不再問。

接著嚴熙又帶著一行人去看溫室的集水系統,藥田建在坡地上,集水處則設在地勢較高的地方,挖了幾個大池子在雨季時收集雨水,在坑底以竹管築了管道,把水送到坡下溫室上方的一處水池,水池里鋪了濾水的碎石及紗布,濾出的清澈水源再順著管道灑在溫室里。

溫室里種植的都是高價藥草,一向一種數年,萬一中間遇到乾旱,多年的辛苦將付諸流水,而溫室的存在,除了日照還有這些水,都給了藥草適合的生存環境,只要不是地動山搖、只要溫室不倒,那麼就可以確保藥草的產量及品質。

別說夏景燁這個外行人,就連童格這個醫者都對這種藥草的種植法贊嘆不已。

童格十分滿意,雖然軍中人馬大多身強體壯,不太可能用到溫室里的藥草,但因為這溫室,他對嚴家藥田更具信心。

一行人回到了待客的屋子稍作歇息,嚴熙便忙著去泡茶。

此時的主角是于靜萱,她負責藥田的生意,與童格簽約的人自然是她。

童格及于靜萱忙他們的,夏景燁的視線可沒離開過嚴熙,徐天磊是旁觀者,只是笑著不語。

突然外頭傳來了嘈雜聲,徐天磊眉間一蹙,起身走出屋子,看見外頭聚集了一些莊稼漢在鬧事。

「你們都是什麼人?不知道誰在里頭嗎?竟來這里鬧事!」

「我們不管誰在里頭,犯死罪我們也不怕,總之嚴家藥田讓我們活不下去,最後都是一個死。」

此時夏景燁領著所有人走出,那些莊稼漢不識得夏景燁,只以為他是來談生意的富商,並不搭理。

他們一看見嚴熙及于靜萱就怒氣高漲,想上前打人,也不管眼前的是兩個弱女子。

夏景燁眼明手快,立刻把嚴熙拉到身後護著。

于靜萱沒躲開,被推操了幾回,也讓徐天磊把人給擋住了。

徐天磊在夏景燁的點頭示意下,對著這些莊稼漢喊道︰「什麼死不死的,別動手動腳,先說清楚。」

「我們是住在下游的農民,今年雖不至于發生旱災,但水源的確少了些,近來我們的田里缺水,各家田地都產生了病蟲害,嚴家的溫室卻能每三天灑一次水,肯定是截了我們的水源。」

一個病蟲害受災嚴重的農民接著說︰「還有那間溫室,整天關著門,也不知道搗鼓著什麼,听說進去的人都要在身上噴防蟲的煙霧,肯定是里頭的怪東西跑出來,才害得我們的農田遭受損害。」

夏景燁他們方才要進入溫室時的確在身上噴了些煙霧,嚴熙也做了解釋,說那是防蟲藥劑,每一個要進入溫室的人都得噴,這是為了避免身上帶了些蟲子進入溫室,進而污染了溫室里的藥材。再說他們親眼見過溫室內部,里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整齊的種植了各種藥材而已,自然不信他們所說。

「溫室里的確沒有異常,是各位誤解了嚴家藥田。」

「你是什麼人?你說了作數嗎?」

徐天磊一听動了怒,在確定于靜萱無妨後放開她,走上前喝斥眾人,「這位是毅王殿下,說這話的人不要腦袋了嗎!」

那些農民哪里見過堂堂的毅王殿下,個個嚇得跟鶴鶉一樣。

夏景燁不想以皇權威嚇人,便說之以理,「本王是帶著毅軍軍醫營首席大夫前來視察藥田的,各位想,若不是藥田值得信賴,本王會拿自己子弟兵的性命開玩笑嗎?」

此時,一個膽子較大的農民開口了,「就、就算病蟲害不是嚴家藥田害的,但水源呢?嚴家藥田的確還有水不是嗎?」

嚴熙知道現在是有毅王在場,但以後他不在這里呢?能擋得住這些刁民嗎?若今天不說個分明,以後肯定還會有人鬧事。

她能理解這些農民是因為生計受到威脅才如此沖動,但她絕不能容忍擔這個黑鍋,「今天殿下也在,就讓殿下做個公證,我帶各位進藥田視察,希望各位看了、滿意了,以後別再來鬧事,否則別怪我告上公堂。」

童格畢竟不像嚴熙涉事未深,他看這些農民的眼神,覺得此事只怕沒有這麼單純,走到嚴熙身邊低聲說著,「嚴姑娘,這些人怕是想偷師才是。」

夏景燁站得近,也听見了。

他方才參觀完溫室,很佩服嚴熙的巧思,想向她好好討教一番,畢竟大慶有不少旱區,若能在雨季備水,能解決不少旱區的問題。

可這畢竟是嚴熙的點子,他不能強迫她提供那套集水系統的作法,沒想到這人倒十分大度,並不在意。

「這個方法並不是我發明的,我並不介意告訴他們。其實他們若能好好的問我,我肯定會教他們的,可他們來鬧事,又傷了我師妹,我讓他們進去參觀已是仁至義盡,再說了,這套集水法只適用于坡地,于他們未必合用,還得動點心思修改,至于他們能學到多少,那就各憑本事了,我不想管他們的死活。」

夏景燁三人對嚴熙不藏私的心胸都很敬佩,至于她因為于靜萱而動怒也在情理之中,並沒有苛責她。

夏景燁存了心思,想找個機會求教嚴熙,一個國家治水與治理人民同等重要,嚴熙有這治水之策,肯定能幫上父皇。

嚴熙帶人入內,溫室的儲水槽能做為實證,證明溫室的灌溉用水並不是阻斷水源得來,溫室里藥草每株都十分健康,看不出病蟲害,所以黑鍋也輪不到嚴家藥田來捎。由于溫室里的藥草都十分矜貴,雇工把來察看的人盯得很緊,好像他們是賊一樣,所以眾人沒在溫室久待就離開了。

等到了坡地的藥田,看著嚴家濕潤的土壤,那些人就是不明白,一樣是旱期,為什麼嚴家就是能有水澆灌?唯一能說不同的,就是嚴家的藥田里挖了一些渠道,似乎與儲水也有關系,他們想盡辦法記下一切,想了解這麼做的原理才好偷師。

「如此,可信了本王的話了?」

「毅王殿下,不是草民們鬧事,實在是逢旱期無水澆灌,我們擔心莊稼啊!」

「大家都是辛苦務農的人,我們嚴家藥田的人就不是人嗎?我師妹不過是一名弱女子,都被你們傷了。」

見于靜萱抓著手腕,徐天磊十分擔心,看來是剛才被推換時扭傷了手,寺下他得去看看才行。

「就嚴家的藥田有水源,我們也是……是……」

「是把人想得齷齪。」

農民們啞口無言,但缺水又是事實,其中有一人不怕事,又嚷了起來,「或許是我們看不出來,水源真讓你們截了也不一定。」

嚴熙懶得理會,想讓人把這些農民給轟出去。

夏景燁拍了拍嚴熙的肩,示意讓他來處理。

「旱期缺水這是天意,你們總不能要求嚴家藥田把自己儲的水分給你們,但身為封地的親王,本王也不能不關心此事,若各位認為水源不該短缺至此,那麼本王會派人到上游去察看是否出了什麼問題,如此,各位可接受?」

農民們面面相覷,最後終是接受了夏景燁的說法,乖乖離開。

見人群散去,嚴熙要去關心于靜萱的傷勢,卻沒想到徐天磊已經走上前去。

「于姑娘,這里可備有跌打藥酒?你這傷得治。」

「有的,就在莊子里,剛巧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回莊子安頓吧。」

眼見徐天磊小心護著于靜萱上馬車,自己的關心完全無用武之地,嚴熙無奈的看了夏景燁一眼,「殿下,您的副將似乎……」

「怎麼,你反對?」

「民女不敢,還怕殿下嫌棄呢!」

「嚴姑娘及于姑娘家教好、談吐優雅,怎會有人嫌棄?」

這不是一語雙關吧?跟在後頭的童格總覺得夏景燁說的不只是徐天磊而已,似乎也是自己的心聲。

夏夜來到郊外,自然比在津凌城中清涼,晚膳後嚴熙到後院散步消食,順便看看莊子里的果樹。

這莊子有庭院,不像那些富賈雕梁畫棟、小橋流水,但也有花有草有樹,景色甚佳。至于後院種植的果樹則是嚴熙要求的,她用擁有的現代知識種植,讓莊子種出的果子硬是比一般的果子甜又沒有蟲害。

「現代」這個詞沒有疑異,因為她的確不屬于這個年代。

上輩子她是一名外科醫生,聰慧的她並沒有怎麼苦讀就擠進了陽盛陰衰的醫科,但別以為醫科女生少就吃香,那些有大男人思想的家伙可不少,他們可能會喜歡嬌俏的小護理師,但跟他們平起平坐的女醫生,他們才不喜歡。

當時年紀輕輕的她本也不在乎,直到她學完通識、專業進入了臨床,最後選了外科,想著有朝一日升到外科主任,一年破百萬的年薪不是問題,可最後卻發現還沒達成目標,自己卻已逼近了三十大關。

此時的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考上醫科就覺得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小女孩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外科消耗一生,外科醫生有其壽命,不可能在手術台邊過一輩子,但偏偏她是一個每次升遷都會被跳過讓過的女兒身……

所以她去進修中醫課程,想為自己找一個新的出路,最後卻因為公私事兩頭忙,疲勞駕駛出了車禍。

死的時候,她只有二十八歲。

發生車禍的時候她全身劇痛,但過一會兒,她的眼前透出了一道白光,白光漸漸擴大,直到將她包圍起來,緊接著身上的痛楚突然消失。

然後,她發覺自己失速下墜,受驚喊叫出聲,再一醒來,就看見被她的驚叫聲嚇得趕至床邊來看她的嚴長紘。

是的,嚴長紘不是她的父親,是這具身子的父親。他對她的滿滿父愛總能讓她想到上輩子的父親,或許是移情,盡管當時嚴長紘在她的眼中年輕得根本不足以當她的父親,但她還是接受他了。

她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接受一切的,她花了整整十天才認知到她是真的死了,再不可能回到現代,又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熟悉銅鏡里那張模糊的臉。

她來到的是過去在課本中不曾讀過的朝代,她想,或許是所謂的平行時空吧,否則怎麼解釋呢?

嚴熙死前看到人生像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展現了一遍,她曾經想過自己汲汲營營一生是為了什麼?最後因而出了車禍離開人世時還是孑然一身。

穿越之後發現自己只有六歲,嚴熙想好好享受新的人生,只是或許醫魂未死,她一日路過水邊,以CPR救下于靜萱後,重新想起了自己身為醫者的初心。

即便她成了六歲小女孩,骨子里那把救人一命視為天職的個性還是改不了的,她終于徹底放棄了掙扎,潛心向嚴長紘學醫。

她的起跑點與一般六歲孩童不同,有充足的時間略過啟蒙直接學醫,再加上有前世的經驗當基石,她自然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信心。

「嚴姑娘,一個人在這里想些什麼?」

嚴熙听到熟悉的聲音,回頭給了夏景燁一個甜甜的笑容。她在這個年代受到的重視不多,嚴長紘、于靜萱是自己人不用說,像夏景燁如此相信她能力的人的確少見。

「在看這些果樹,梨子及柚子看來快要能采收了,采收後民女給殿下送些過去?這些水果在殿下眼中可能不稀奇,但民女用了特別的種植法,種出來的水果特別甜,因為沒有大面積種植,每年采收的量可不多呢!」

「今日來藥田視察,你的巧思的確讓本王覺得驚奇,更難能可貴的是,你完全不藏私。」

「民女腦中有滿滿的點子,若有需要,願意與他人分享。」

「你的治水之策應該不是只有儲水而已吧?」

嚴熙笑而不答,只是道︰「如今天下太平,殿下最終會離開軍中進入朝廷的,屆時殿下若需要相助,民女不知是否有榮幸當殿下的民間友人,為殿下獻策。」

「能得嚴姑娘相助,本王求之不得。」

面對夏景燁求教,她怎麼可能不幫?只是在現代她穿越劇、小說看了不少,知道這些對其他人而言聞所未聞的事,做得太過容易會被當成異類,像是溫室的點子就惹來了麻煩,若遇到沒開化的帝王還可能掉腦袋,所以她一直十分低調。

可毅王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

夏景燁看見嚴熙皺起眉頭,下意識的伸出手指替她撫平,「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別想了,眉間生了褶子就不好了。」

兩人都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嚴熙在夏景燁的安撫下笑了,夏景燁也只是放下手,仰望起天上的月亮。

「只希望民女在書上讀到的這些方法及所知的一切,最後不會成為民女的索命符。」

「你放心,本王會保你。」

嚴熙笑得淡然,因為她知道即便夏景燁肯保她,也得他真能說服皇帝才行,他是皇子,但在皇權面前真能抗衡嗎?

「你看的書真是特別,有機會本王也想拜讀,希望除了治水、醫術,還有更多能照顧黎民百姓的好政策。」

嚴熙是一名醫者,並不想做什麼朝廷高官,所以她只針對自己的專業提出,「殿下,如果說,民女還習有一種名為『西醫』的醫術,能救治更多人,殿下是否願意一听?」

「西醫?醫術還有分東南西北嗎?若是什麼新奇的方法,本王自然樂意洗耳恭听。當然,若是獨門密學不可外傳,嚴姑娘可以不用告知。」

「哪有什麼密學,若有人想學,民女很樂意告訴別人,教學相長嘛!」

「教學相長?嚴姑娘真是大方,這種密學通常都是家族傳承不是?」

「但這樣學會的人就會很少,萬一有一天失傳了怎麼辦?」要是當年華佗開刀的技術有流傳下來,她現在就不用這麼辛苦的研究了。

「嚴姑娘大度,那麼……本王願聞其詳。」

「我有學過別種醫術,所以會用不同的說法來區分,普遍為人所熟知的那種,我稱之為中醫。」

學問本就博大精深,夏景燁听了並沒有感到意外,「既然能救更多人,為什麼很少听人提起?」

「如果說……這種醫學驚世駭俗,殿下還會相信嗎?」嚴熙知道夏景燁開明,但他真能接受西醫嗎?

她過去也曾對父親提過西醫,著實將他嚇得不輕,好不容易听她說了一些概念後,他才不再覺得驚世駭俗,但他目前還不是很能接受。

所幸她至少知道一點,就算夏景燁不能接受,不至于將她當成異類給抓起來,砍了她的頭才是。

不過說起來,西醫中的開膛剖肚,若非她了解深入,設身處地的想,的確有些恐怖。

可她一直希望能在這個年代發揚西醫醫學,若外科手術可以在古代施行,能夠多救不少人,只可惜難處太多了,麻藥、器材、輸血什麼的都是問題。

夏景燁知道醫術是專門的學問,大部分醫者只認同自己所學,因此對此倒是很開放,只要對病人有益,不必區分醫術的種類,只不過這「驚世駭俗」四個字倒是讓人有些疑慮就是了。

「本王願意摒棄成見,好好听嚴姑娘說明。」

對于夏景燁的開明,嚴熙又一次長了見識,其實曹操若能如此,沒有處死華佗,天知道如今中醫能發展到什麼程度?

「西醫跟我們常見的中醫很不同,有一些我們視為絕癥的病癥,能用西醫的手術醫治好。」

「何謂手術?」

「殿下,如果听完民女所說,您覺得不能接受,您能當沒听過,不要因為民女曾學過的醫術而懼怕民女嗎?」

懼怕?夏景燁出征外族,曾見過外族巫醫進行的儀式詭異非常,藥材更是駭人,但他可從沒懼怕過。

「要能嚇得了本王的事情怕是不多,你能比蜈蚣、毒蠍入藥還嚇人?」

其實蜈蚣入藥中醫並不是沒有,只是嚴熙在這個世界還不曾見過,怕是這里的人用藥比較保守,畢竟就連藥丸都還沒發明呢,不過……蜈蚣、毒歡入藥,是真的挺嚇人的。

「民女所學的西醫,嚇人的並不是在藥材的部分,而是治法。人體內有五髒六腑,有時受了損傷只能以服藥調理,但若有壞死的情形,基本上就是絕癥了。」

「難不成嚴姑娘所學還能讓壞死的髒器復原?」

「復原是不可能的,但人體有部分髒器損壞是可以割除的,若有足夠的條件也能更換。」

割除的說法大約就像是斷臂求生,夏景燁可以理解,但說到更換,便不免讓人覺得帶點玄奇了,先別說髒器在月復內要怎麼割除,更換更是聞所未聞。

「如何割除?又如何更換?」

嚴熙深吸了一口氣,以非常嚴肅的表情看著夏景燁,要讓他知道她是認真的,「開膛剖月復直接割除,然後再進行縫合。」

夏景燁十分意外,開膛剖月復?那是人死了之後驗屍才會行的舉措,從未听過活人開膛剖月復還能存活。

「開膛剖月復之後如何能活?」

「必須經由縫合讓傷口恢復完整。」

「你……曾經成功過?」

「是!其實一些小手術的成功率有九成九,不過目前要施行,欠缺的東西還很多,但只要能多救治一些人,民女都會努力嘗試。」

「剛剛所提的割除髒器需要輸血,人的血液種類很多,但大致可分為四大類。雖然在這里民女無法檢測血液類型,可是只要滴血觀察相容相斥就可以測出同類型或是可使用的血,讓患者在手術進行中缺失的血經由他人捐獻而補足。」

「然而更換髒器難度便高了,會不會出現排斥無法檢測,新鮮髒器也無法保存,所以必須人一死馬上進行移植,這都會造成手術出現問題,這樣的技術是無法突破的,在民女有生之年怕是難以研發成功。」畢竟在古代,就算能研究出麻藥、手術器材,卻還是沒有辦法配對器官。

若今日說這些話的不是嚴熙,夏景燁怕是要以為這是哪里來的嗜血殺人魔了。與嚴熙雖然相識不久,但他知道對于醫術的精研她一向是十分認真的,而且她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肯定並且專業,就像她真的曾經完成過她所謂的「手術」一樣。

這時的嚴熙看起來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倒像是一個知識豐富的成熟女子,夏景燁對這本來听起來該是十分奇異的「西醫」與「手術」,倒真的覺得有幾分可信度了。

「你……在研究如何進行手術?」

「是的,民女想救更多人。」

「你所謂的手術要進行還欠缺什麼?」

「民女只找到了可以輸血用的工具、可以制作縫合線的材料,至于止血藥、麻藥,目前的藥效都不足,還需研究更強效的,而且也需要消毒的藥劑、消炎的藥材及各式器械。」

藥材方面夏景燁是幫不上忙的,但听到器械,他想著或許可以幫一幫,若真能救治更多人,他所做的也值得了。

「什麼樣的器械?不容易做嗎?」

「器械要制作其實不難,只是巧匠稀缺,還有藥材……怕是還得找上馮公子協助。」

夏景燁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听到馮承紹的名字,只接著問︰「嚴姑娘,你所說的器械需要用什麼材質來制作?」

「必須夠鋒利而且不能生繡,所以只能是精鋼,也就是所謂的百煉鋼,這樣的材質不容易鏈造,匠人更是難尋。」

「這對于本王來說不難,你只需把圖紙繪下,本王便能找到人為你制作。至于那些藥材,藥商畢竟不是醫者,給你的藥你並不一定合用,本王听說金針之術夠高深者,甚至能以金針之術止血、麻痹痛覺,令尊既是擅長金針之術的名醫,或許求助于令尊更有助于你的需求,而不是去找一個半調子藥商。」

嚴熙由夏景燁的話中听出了認同,以至于她太高興了,並沒有注意到夏景燁話中有些太過刻薄之語,「殿下的意思是……並不覺得民女所學過于異端?」

「更換髒器听來的確頗為駭人,但割除髒器本王倒是能夠理解,有時在戰場上受了傷,為了活命,忍痛斷臂斷腿也是有的。」

「殿下願意幫民女進行手術實驗?」

「實驗」是什麼新詞?夏景燁不難猜到大概就是試驗的意思,他點了點頭,「你是為了救人,而本王有能力助你,這樣的善事為什麼不幫?」

嚴熙一高興就忘了分寸,抓著夏景燁的手,開心的道謝,「太好了!謝謝您,毅王殿下,您真是民女的神!」

「胡說什麼,也不怕天譴。」夏景燁嘴里斥責,但看她笑得開心,他也開心。還有,她抓著他的手的感覺也讓他心頭一陣陣麻癢,像有根羽毛輕輕搔弄著一般,很新奇,希望她能一直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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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藥田生出病蟲害

嚴熙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真的是太順遂了,與毅軍談成了藥材生意,她為毅軍研制的藥丸也幾近成功。至于先前一直苦于沒能突破的手術器具制作進度,如今在夏景燁的幫忙下,找到了幾個能鍛造精鋼的匠人,她在古代進行手術救人的事可說已有了躍進式的進展。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穩定生產的藥田居然發生了病蟲害,剛和毅軍談成的生意恐怕會做不成。

藥鋪雖然是于靜萱主事,但嚴熙不可能置身事外,她們分頭解決問題。

于靜萱對藥材十分熟悉,藥田的事也向來以她為主,所以她立刻前往藥田了解情況,而嚴熙則必須解決藥材不足的問題,這讓她不得不去找馮承紹。

說來柳家藥行的藥材品項與嚴家的重復性高,找柳家來補足不夠的貨量是最適合的,但基于先前的嫌隙,如今再找上柳家,被刁難事小,怕是對方哄抬售價都是極有可能的。

這是嚴熙不得不找馮承紹的原因,雖然知道馮承紹肯定會幫她,但對于向他求助,她內心覺得相當排斥,再加上她知道馮承紹對她的小心思,不希望與他之間的關系變得太過復雜。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該與馮承紹保持些距離,于私,她無法回應馮承紹;于公,她不希望嚴家藥鋪有一日會被人情所縛。

人情這種東西最是無價,她只想公事公辦,不想欠他一份人情,萬一馮家藥行哪日藉著人情要求些什麼,那可怎麼推辭?

上輩子她也是在白色巨塔里廝混過幾年的,曾見院長因為人情而進了一些藥量需要加倍才能達到同等藥效的藥品,然而醫生是良心事業,一切該以病人為重,她不想有一天得如此妥協。

可如今,她終究得欠下這個人情了。

馮承紹見嚴熙來見他,顯然是相當高興的,听了她的請求也一口應了,還說價格好談,自家配合的藥田有生產的藥材沒問題,至于向別的藥行調的貨,也會以進價販賣給嚴家。

嚴熙听了十分不贊同,「馮公子,在商言商,你若不賺些價差,我便不敢找馮家藥行配合了。」

「我與毅軍做過生意,知道大量進貨的價格比一般市價低些,若向你家索取了價差,那你可是會血本無歸的。」

「藥田出事本就是我家的問題,有損失也該自負,怎能讓你承擔。馮公子,我希望我們之間的情誼只發揮在你幫我調貨,而不是連價格都讓利,行嗎?」

「我相信父親會依我的。」

「那你其他的兄弟呢?雖然你是馮家藥行的主事,但你們尚未分家不是嗎?」

馮承紹對于嚴熙與他算得這麼分明並不開心,可听見她這麼說又覺得她是為他著想。

不管如何,嚴熙遇到困境肯來找他,他已經很開心了,她這麼堅持價格問題怕也是心里過意不去,他想了想,能幫嚴熙渡過目前的困難要緊,于是便答應了她。

「好,我答應公事公辦,那你可以讓我幫你了嗎?」

嚴熙這才松了口氣,失了毅軍這筆生意事小,擔誤了軍醫營事大,那些都是為百姓在前線拼死拼活的將士們,她希望能多少盡份心力。

她又道︰「由于藥材是要賣給毅軍,我必須向軍醫營老實報告此事,否則事後讓軍醫營知道了,怕是交代不過去。」

「其實藥商之間互相調貨是常有的事,藥行之間有默契,不會因此搶了對方的客戶,不主動向客戶報告也已經是這行默認的事實。我馮家本就有與毅軍做生意,毅軍反對的機會不大,若是換成了其他藥商,你非常可能失去這個客戶,而且,就算毅軍接受你向我馮家調貨,但讓毅軍知道藥田出了事,怕是會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于你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嚴熙對自家藥田是相當有信心的,這回會出現病蟲害她也百思不解,但總之于靜萱已經前往了解了,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消息傳回,若毅王因此不與嚴家做生意,她也會承擔。

「馮公子,我會先來找你是希望能給毅王一個準信,但我也必須先告訴你,若是毅軍因此中止與嚴家的合作,我會視藥田的狀況減少向馮家調貨的量。」

「我只是想幫你的忙,若最後你沒向我調貨也不會造成我家藥行的損失,只是去見毅王誠實說明此事,你得知道後果,我希望你多想想。」

「我不用想,這是我的原則。」

馮承紹知道勸不了便不再說了,可他還是私心希望毅王能接受這個方案,一來他可以幫上嚴熙,二來嚴家也不會丟了毅軍這個客戶。

嚴熙一離開馮家藥行便直奔毅軍軍營,剛由校場下來的夏景燁一听到消息就接見了她。

他知道嚴熙不可能沒事來找他,也知道她來肯定與軍醫營的事相關,果然就听見徐天磊稟報嚴家藥田似是出了事。

夏景燁讓人去找童格一同來帥帳,並讓人先請嚴熙去帥帳等待。

其實嚴熙在被引到帥帳時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之前她請毅王到藥田去視察時還那麼有自信,見毅王很滿意,她還有些得意的,如今才沒過多久藥田就出了事,她失了面子事小,可她總是不希望在毅王面前出錯。

夏景燁在軍營時穿著一身戎裝,總帶著一點戰場上的戾氣,大多數的女子都容易被這樣的他所震懾,有時就連一般男子也承受不住,所以他在兵衛掀開帥帳走進之前就卸去了一身的戾氣,還警告性的看了身邊的徐天磊一眼,讓徐天磊一並放松戒備,這才踏進帥帳。

他一進帥帳就看見眉頭深鎖的嚴熙,她上前福身,卻在站直身子時晃了晃,看來就像快暈倒一樣。

經歷過嚴熙在考棚外昏倒的經驗,夏景燁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原主的身子天生虛弱,嚴熙穿來這個時代後,在嚴長紘及她自己的調理下,這個身子是逐漸健康起來沒錯,但只要她的壓力大些,這個身子便多少有些撐不住。

嚴熙在夏景燁的幫助下穩住身子,一抬眼就看見他關心的眼神,她露出了微笑,「多謝殿下。」

「身子不舒服為什麼不在家休養,有什麼要事非得來這一趟?」夏景燁一手扶著她的後背,一手抓著她的手腕。

嚴熙能感覺到那不是一雙富貴嬌女敕的手,而是常年持劍長著厚繭的手,重要的是,他的一雙手是熾熱的,眼神也滿是溫度。

嚴熙被看得有些臉紅,垂首說︰「多謝殿下關心,民女沒什麼事。」說完微微退開了身子。

她的退開讓夏景燁有些悵然若失,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望,反而失笑。

夏景燁立刻恢復如常,他大步走到主座上落坐,而徐天磊只是靜靜的站在他身後,對方才的一切視而不見。

等童格也到來之後,嚴熙才說了來意,「殿下,民女此次前來的確有要事要向殿下致歉。」

「到底是什麼事,嚴姑娘但說無妨,本王會視情況處理。」

嚴熙的臉上是真誠的歉意,說得坦然,毫無遮掩,「藥田不知為何出了病蟲害,除了溫室幸免以外,藥田有六成都受感染。民女的師妹已經前往藥田處理,防止災情擴大,但對于與軍醫營簽定的契約,已然造成無法交貨的情形。」

夏景燁手指在案上敲擊著,听到這消息不能說不意外,畢竟他是親自去視察過藥田的,童格也看過,確認藥草生長得十分健康,怎麼沒多久的時間就發生了病蟲害?

「嚴姑娘說有六成的藥田受感染?怎麼會發生這麼嚴重的災情?」

「民女也百思不解,所幸溫室是隔離的,才得以逃過一劫。」

夏景燁先不急著究責,畢竟他手下將士的需求更為重要,「那麼嚴姑娘可有什麼解決方案?」

「民女會向其他藥行調撥藥材以滿足毅軍所需,只是畢竟不是我嚴家藥田所出的藥材,民女覺得必須向殿下及童大夫說明,做生意首重誠信。」

向其他藥行調撥也不是不可,只是夏景燁很重視給將士使用的藥材之品質,所以命童格嚴選藥行,並不是隨便一處藥田所出的藥材毅軍都會接受。

童格對嚴熙的誠實很滿意,但也不得不向她問明是哪家藥行,「嚴姑娘,毅軍所使用的藥材有嚴格的規範,你所調撥的藥行並不一定符合毅軍所需。」

「這一點我明白,童大夫大可放心,我調撥的是馮家藥行的貨。」

徐天磊一听是馮家就立刻偷偷看向夏景燁,果然看見夏景燁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他跟在夏景燁身邊許久,自是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他移開視線,見童格正要說話,搶先清了清嗓,引來童格及嚴熙的注視。

「徐副將可是身子不適?」童格疑惑的看著在不合宜的時間清嗓的徐天磊。

「今早一身熱汗又吹了風,許是受了寒,回頭我就去請軍醫看看。」徐天磊說完就以眼神示意童格望向夏景燁。

童格依他暗示的看去,就見到面無表情也不開口說話的夏景燁。

他知道夏景燁對嚴熙有著相當程度的寬容,本以為夏景燁會應允嚴熙的處理方式,正想同意,卻不想看見夏景燁沉默,他倒不敢答應了,「這……雖然馮家藥行的品質是軍醫營認可的,但軍醫營一向不喜歡在同一家藥商采購太多品項的藥材,而且當初這些藥材不向馮家藥行采買定是有原因,殿下您看……嚴姑娘的提議是否能接受?」

童格雖然對于軍醫營的事一向擁有相當大的主導權,但只要踫到與嚴熙有關的事,總是有些不同,他還是決定交給夏景燁來決策。

帥帳之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人人都在等著夏景燁的回答,但夏景燁心里想的卻完全不是關于藥材供應的事,他覺得心頭很悶,不明白嚴家藥田出了事,嚴熙為什麼不是先來跟他這個訂購的客戶商量,而是先去找馮承紹幫忙。

夏景燁很不開心,面上就顯得有些冷漠。

這是嚴熙第一次看見夏景燁如此,她十分擔心,覺得愧對他對她的信任及看重。徐天磊見陷入了僵局,出聲提醒夏景燁,「殿下,嚴姑娘還在等您的答覆。」

夏景燁一回神就看見嚴熙臉上的擔憂,他這才柔和了神色,「嚴姑娘先別擔心,你告訴我目前嚴家能提供我軍多少藥材?」

「受損失的大多是常用藥材,所幸種植面積大,還是剩余一定的數量。嚴家藥田一向是先供應嚴家藥鋪所需後才接訂單,接了毅軍的訂單後就沒有再接其他訂單,因此應還能維持三分之一的量。」

夏景燁思考了一番,毅軍是中央軍,編制比地方軍來得大,規矩也多,所以藥材一向備了足足的量,遠遠大于實際所需,就是為了哪日突然要上戰場,以備不時之需,但這兩年來大慶境內天下太平,若是時間不長,倒是可以暫時降低備量。

「童格,如果降低備量,不影響軍中實際所需,嚴家藥田至少需給足訂單的幾成才能渡過這段時間?」

童格這才了解,殿下並不是不想幫嚴姑娘這個忙,只是不希望這中間還多了個馮承紹。

他思索了一下向嚴家訂購的藥材種類,最長的只需半年栽種期,只要半年內不發生戰爭的話……

「半年內維持六成訂量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只要沒有意外。」

夏景燁明白童格所說的意外指的是戰爭,他不敢輕視這等大事,「嚴姑娘,如果藥鋪及毅軍都降低備量,你能否提供六成的訂量?」

「殿下不能接受馮家藥行的調撥嗎?」

「正如童格說的,當初這些藥材沒向馮家藥行訂購自然是有原因的,再說你若向他行調撥,勢必提高成本,這樣品質能維持嗎?就算你家願意吸收虧損,我這個毅王給了百姓訂單還讓百姓吃虧,傳出去豈不落了個魚肉鄉民的名聲。」

明明不是如此,是她嚴家藥田的錯。嚴熙還想解釋,卻意識到這是夏景燁的通融,可解嚴家目前的困境。

思及此,嚴熙好好的把握住了這個機會,「殿下通融,民女怎能不識好歹?民女一定備足六成訂單。」

她眼眶泛淚,自從知道藥田出了事,她的情緒便一直緊繃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解決方法,她情緒一松,眼淚便有些管不住了。

但嚴熙還是強自忍住,她必須表現出她的專業,不能哭哭啼啼的。

夏景燁看著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覺得頗為心疼。嚴長紘是醫者,對生意之事可說是一竅不通,他知道這些事都只能由她操持著,而他也只能在這上頭幫點小忙。

听見徐天磊又清了清嗓,夏景燁才回神,發現自己似乎失態了,他立刻又端起嚴肅的臉,「嚴姑娘,這次是通融,但緩沖期只有半年,本王希望半年後不要再听到一樣的事。」

听到夏景燁這麼說,嚴熙也正襟危坐,「民女明白,這次一定會找出問題根源一次解決。」

「本王去過藥田,覺得以藥田的管理應當不會發生此事,這回的事怕是人為。你說于姑娘在藥田細查此事?」

「是的,師妹她一早就出發了,初步會先留下采樣,將所有藥材刨除,檢查土壤,若是土質沒有受到影響,將立刻重新耕種。」

「如果土質受了影響,豈不是要休耕?」若真要休耕,那就一定會擔誤交貨,夏景燁再想維護她也不能拿弟兄的生命開玩笑。

「殿下不用擔心,嚴家藥田的土壤是培養土,平時在另一秘密地方培養,就是為了因應每年的休耕期,讓嚴家藥田可以一年四季持續種植,不用休耕恢復土壤養分。」

不管種植何種作物都需要休耕期,夏景燁從沒想過居然可以在他處先培養土壤,來達到田地不用休耕的目的。不過培養土壤需要另有土地,想來也是一般農戶無法做到的奢侈方法。

「你既有田地可以耕作,何不在休耕期休耕數月就好,要白白浪費一塊土地?」

「殿下,藥田的土壤民女加了配方,可以讓土壤更為營養,作物生長得更好,讓那塊土地閑置絕對不是浪費,那也不是數月休耕期就能完成的。」

夏景燁覺得往後在嚴熙口中再听見什麼都不意外了,如此人才,可惜生為女子,若能進入廟堂想必會有一番作為。

「本王若開口向你要那份秘方……」

這一回,嚴熙可沒之前教學相長的態度了,有時她也懂得藏私的,「殿下,民女說過了,要讓民女提供更多的點子,非得殿下想更上一層樓不可。」當一個皇帝的民間友人似乎是不錯的特權,嚴熙是醫生,也有商人的一面。

「那麼你培養土壤的地方,本王想必無緣得見。」

「請殿下見諒。」

「無妨,只是你的人又要刨除廢藥、又要運來土壤,想必人手不足,本王讓天磊帶支毅軍小隊去協助你。」

嚴熙受寵若驚,連忙拒絕了,「上回殿下讓徐副將幫忙查出水源不足的原因,民女已經十分感謝了,萬萬不能再勞煩殿下。」

「你要栽種的是毅軍要的藥,讓毅軍去協助再合適不過,你莫再推辭,否則誤了交期,本王唯你是問。」

聞言,嚴熙不得不答應,「民女卻之不恭,只能感謝殿下相助了。」

毅王說的的確是她面臨的問題,培養土壤的地方不能外泄,只能由那些簽了終身契的雇工去運土,但藥田里也需要人手,她本想重新雇人,但想到這回的病蟲害恐怕是人為,又擔心有人再次做手腳,正感到困擾,毅王這一舉措無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嘴上的感謝本王不想听,提供給軍醫營最好的藥材才是真正的謝禮,記住,別拿別家的藥材濫竽充數。」

嚴熙被這話噎住了,什麼叫濫竽充數?她是這種人嗎?

她感覺得出來,她去找馮家藥行協助一事的確讓毅王生氣了,她想了想,終于想通了,想必是毅王如此看重她,要使用嚴家藥田生產的藥材,她還自作主張想換來別家的,讓他覺得不受尊重。

想想也是,若要馮家提供藥材,軍醫營一早就找了,這訂單最後也不會落到她家頭上。

「民女明白,不敢再有下回了。」

「天磊,你去點支小隊,立刻前往嚴家藥田,在此之前,先送嚴姑娘回醫館。」

嚴熙連忙搖手,毅王已經幫她太多,這點小事就不麻煩他了,「殿下,徐副將點兵需要時間,民女就不等了,再說民女乘了馬車來,自己回去不妨事的。」

夏景燁沒有堅持,依了她,嚴熙這才告辭。

嚴熙走後,夏景燁臉色變得十分沉重,「天磊。」

徐天磊躬身應了,「殿下有何吩咐?」

「先由上回到藥田作亂,硬要進入藥田察看的農民查起。嚴家藥田防得滴水不漏,你我都看在眼底,就只那一回曾讓外人入內。」

「屬下明白,怕是有人不相信水源是被他人所截吧。」

上回徐天磊親自去查,發現水源上游處被人做了手腳,大部分都流往其他莊子。

他帶著夏景燁的命令,責斥該莊子應該水源共享,作主拆除阻擋,恢復供水,只是有些農民似乎還有不滿,覺得嚴家藥田有充足的水源定是有鬼,可偏偏想學又學不來,或許正是因此而心生歹意。

「你既心里有數,就查個明白,他們找的已經不是嚴家藥田的麻煩,是我毅軍的麻煩了。」

「屬下遵命。」

「去吧!」

另一頭,嚴熙心情松快的離開了毅軍軍營,才剛離開不久就听見了車夫在前頭喊她。

「小姐,馮少東在路邊等著,似乎是在等小姐。」

嚴熙不明白他來干什麼,讓車夫停車,打開窗子,果然看見馮家的馬車等在路邊。馮承紹似也知道她來了,由車上走了下來。

嚴熙發現馮承紹確實是在等她,只得下車。

「馮公子,你怎麼來了?」

「听你說要來毅軍告知藥田的事,我不放心就跟來了。熙妹妹,一切還好吧?殿下有為難你嗎?」

嚴熙嫣然一笑,似乎是在笑馮承紹多慮,「馮公子,殿下不是那種人,他說了,毅軍可以配合減少備量,要我也讓藥鋪的備量降低,至少提供毅軍六成的訂單。」

「他不要你向他行求助?」

明說的話怕是馮家藥行的面子掛不住,嚴熙決定說個善意的謊言,「馮公子切莫多想,現在非是戰時,殿下是怕太多備量最後造成藥材浪費。」

「是如此嗎?」

「自然是如此,要不然有其他解釋嗎?」

馮承紹雖有猜測,但見嚴熙一臉坦然,選擇暫時相信這個說法,便不再說了,「如此甚好,你解決了心頭的一件難事,而且還無須我的幫忙。」

「馮公子怎如此說,我正想作東請馮公子一宴,感謝這回馮公子雪中送炭呢!」

听到嚴熙主動邀宴,馮承紹喜形于色,這麼多年來,嚴熙對他總是疏離,這回雖沒幫上忙卻還是得到她的邀宴,他怎會不開心。

「可我終究沒幫上你什麼。」

「千萬別這麼說,沒來毅軍之前誰都不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馮公子真心助我,我銘記于心。」

「那麼,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近來我還得忙著調撥藥材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便安排時間,並請爹爹及靜萱作陪,正式送帖子過去給馮公子。」

「嚴伯父及于姑娘也來?」

「不妥嗎?」

「當然不是。」馮承紹有些失望,原來還是公事公辦啊!但至少嚴熙給了他笑容,這也值了,「我很榮幸。」

「這一回真的多謝馮公子。」

「莫再言謝。」

「是,我醫館還有事,便先行了。」

「好,熙妹妹慢走。」

嚴熙坐上馬車後才徐徐吐出一口氣,她不是過河拆橋的人,雖然最後沒真的讓馮承紹相助的確讓她松了一口氣,但她不能當這事沒有發生,邀宴是最得體的作法,也最能阻止馮承紹有過多妄想。

嚴家藥田這回受了不小損失,經過細查,發覺藥田被下了藥,那藥對益蟲來說是毒,對害蟲來說卻是大補丸,所以才導致藥田生出了病蟲害。

徐天磊帶著兵士協助于靜萱整頓,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刨除的藥草給切碎?這些藥草已經不能用了不是嗎?

于靜萱笑得神秘,輕聲說︰「這是熙的點子,她把這些叫做『生廚余』,要拿去堆肥。」

「生廚余?堆肥?」說到堆肥,徐天磊只能想到澆糞,居然這種廢材也可以?

「連我都覺得十分新奇呢!要不然徐副將以為嚴家的培養土是怎麼來的?」

「哪里來這麼多廢材?」

「多著呢!作物吃來口感不好的部分很多,熙以低價大量收購,對一般人家來說,反正只是剝除幾片不好吃的菜葉,堆一堆秤重賣給藥田還能換些銅錢回來,熙便用這些來堆肥,培養土壤。」

徐天磊听了點頭稱是,這才突然想起什麼,「嚴姑娘對殿下說這是秘密,如今你說了,怕是會讓你難做。」

「你還不懂熙呢!」于靜萱搖了搖頭,「熙不是那麼自私的人,只是她覺得有些好處給多了會讓人視為理所當然。她要我請你轉告殿下,偶爾要懂得藏私,他為百姓想是好事,但要用對時機,畢竟雪中送炭往往感恩戴德,然而錦上添花誰會銘記于心?」

「她還想當殿下的謀士不成?」

「你啊!不懂女人心。」

說到這里,徐天磊似乎懂得了,「你啊!才真是不懂男人心。」

兩人相視,最後似是都想通了。

「殿下真傻,怎麼會沒想到熙若真不藏私,那些農民早就用起她的法子,那是殿下開口了她才提供。」

「嚴姑娘才傻,怎麼就沒想到殿下對她已經過分寬容,而且還幫了她那麼多回?」這一點于靜萱無法反駁,畢竟她早有猜測。「徐副將,你覺得殿下他……會介意熙的身分嗎?」

問到了這里,徐天磊收起了笑容,「殿下自是不會,只怕有問題的是皇上……及蕭貴妃。」

蕭貴妃,當今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她是夏景燁的母妃。

藥田的事在徐天磊的協助下終于圓滿完成,刨除了藥材,換了土壤,又重新種植起新的藥材。

徐天磊讓大多數的兵士回營,只留下幾人協助他調查,在走訪之下,終于查出了下藥之人。

夏景燁沒有猜錯,上回因為水源問題到藥田鬧事的農民之中,的確有一人因為認定藥田是水源短缺的罪魁禍首,所以生出報復之心,在察看藥田時本想在溫室下藥,然而溫室防得嚴密,他無處下手,只得在外頭的藥田施藥。

被送往衙門之後他供認不諱,由于損失太過龐大,他無力賠償,刺史判他將土地賠給嚴家,並勞役五年。

考慮到那戶農戶失了男主人又沒了田地,刺史作主讓嚴家把田租給那戶農戶,對方則比照佃戶每年交租。

雙方都服從了判決,但嚴熙加了個但書。她不相信人性,田不是自己的哪里會認真耕種,她希望如果那塊田地的產出不如周圍農田生產的平均值,那她隨時可收回農田。

刺史應允,此案就算告一段落。

下藥之人被判勞役,要到毅州所屬另一縣城修築堤防,臨上路前,他的妻兒到城外送行,他得到了短暫會面道別的時間。

「銀子送來了?」戴著繚的男子問了妻子,只要妻子說沒有,他必定翻供。

「柳家把銀子送來了,你放心。」

「我們可是損失了一塊田,田雖不大,卻夠我們一家子生活沒有問題,遇到豐年還能小存一筆,沒給我滿意的銀子,我哪里肯這麼做。」

這人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地痞,所幸還顧家,娶妻生子之後乖乖回家務農,只是務農畢竟辛苦,把田賣了又坐吃山空,這才安分下來。

柳家看中了他這毛病,知道他最容易收買,先前才找上他。

「你拿這筆銀子回鄉去做個小生意,五年很快就過去了,勞役一結束我就回鄉。」

「嗯,你要保重自己。」

「好了,再說下去官差該趕人了。記得,誰也不許說,直接收拾包袱回鄉。」

「我知道了。」

幾日後,刺史收到消息,那戶人家別說做佃戶了,連夜就收拾細軟搬家不見人影。

刺史想,他們肯定是因為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這才連夜搬家,畢竟藥若出了問題,害的可是人命,下藥這事的確下作。

刺史讓人通知了嚴家,嚴熙作了一番視察,見那地連著嚴家的莊子,還算好規劃,便築了籬笆圈進莊子的範圍,種起果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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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9: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熙被欺幫打臉

到了要去跟軍醫營討論分檢制、成藥制詳細作法的那日,嚴熙愉悅地準備著藥材。

于靜萱把一切看在眼里,趁著藥鋪里的伙計們各忙各的時候,走到嚴熙的身邊調侃了她幾句,「你是要去毅軍軍醫營,不一定會見到毅軍的主帥。」

故意不用「毅王」而用「主帥」是于靜萱的小心思,果然先是看見嚴熙愣了愣,似乎在想主帥是誰,隨後想起毅軍的主帥不就是毅王嗎?當即羞得滿臉通紅。

「誰說我是特地要見他的?更何況這回的商討不是在軍醫營,改在毅王府。」

「那豈不正如了你的意?」

「你還敢調侃我,你以為我不知道最近徐副將常常來見你的事?」

于靜萱沒想到嚴熙會立刻反擊,她反被調侃得無法反駁。她心頭發甜,之前徐天磊在藥田幫了她不少,雖是奉毅王的命令前來,但也的確讓她輕松許多,那段時間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長,聊的話多了就漸漸熱絡起來,從藥田回來後,的確又私下見過不少回。

于靜萱看著嚴熙雀躍的樣子,還是嚴肅了起來,「熙,我們不開玩笑,我只想問你,你對毅王真有其他心思嗎?」

嚴熙拿取藥材的手頓了頓,終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毅王與一般的皇子不同,他可是大慶的戰神。我知道你無意攀龍附鳳,看上的絕不是他皇子的身分。」

「我的確因為毅王殿下對我的賞識而覺得欣喜,見著他我便開心,或許那就是心動的感覺,但我也知道……自己是高攀不起的。」

嚴熙整理好了藥材,于靜萱陪著她走出藥鋪,送她上了馬車。

「你一向隨心所欲,或許在這件事情上,你別想太多了。」于靜萱露出了調皮的笑容,刻意用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嚴熙,「更何況我的師姊生得天姿絕色,毅王或許動心了也不一定呢!」

「胡說什麼!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哎唷,你能不能文靜、嫻淑一些,老是想撕了我的嘴,會把對象嚇跑的。」于靜萱說完不滿意的看著嚴熙的穿著,「你這身衣裳真是……咱們是大慶人,穿著大慶的衣裳不好嗎?非要學那些富家千金,把穿胡裝蔚為風潮。」

于靜萱實在想嘆氣,嚴熙穿著胡裝騎馬倒還稱得上英姿颯爽,但乘坐馬車的話,這身胡裝會讓她少了些女子的嬌媚。

「我穿胡裝是為了看診方便,不像那些嬌滴滴的貴女,想穿出違和的韻味。」

「罷了,我一定要找個機會丟了你所有胡裝,再帶你去好好置辦幾套新衣裳。」

「是是是!等哪日我想不開,想放棄這種方便又俐落的穿著的時候。」

嚴熙不再理會于靜萱,把馬車窗簾給放了下來,輕聲請車夫出發。

馬車緩緩移動,離開了嚴家醫館後,嚴熙才抬起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馬車行進不久就來到毅王府前,門口的侍衛似乎早被交代過了,一等嚴熙到來,立刻有人上前迎接,將她引往一處花廳等候。

在前往花廳的時候,嚴熙遠遠的便看見了站在園子里的夏景燁,他身邊的毅軍中人似是正在向他稟報軍中事務。

現在並非戰時,毅軍七日一休沐,遇到休沐日的時候,當日不用操兵,兵士可留營也可外出,夏景燁則是留在毅王府里休憩。

今日的夏景燁似是因為在府中,只著一般白色常服,不似嚴熙第一次見他時穿著的戎裝,也不似後來他總穿著的一襲黑色窄袖袍服,更不像那日在東來閣赴宴所穿的白衣正裝。秋日的輕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袖及衣褲,竟有飄逸之感,宛若謫仙。

在這個人文風俗近似于南北朝的年代,男子也跟專出美男的南北朝一樣相貌不凡,嚴熙有些看傻了眼。

夏景燁容貌本就生得俊朗,如精雕細琢,一雙淡褐色的眸子彷佛琉璃。听著下屬稟報的他有股淡漠的霜雪之感,可以感覺得出他平日治軍嚴謹肅然,全然不同于那回在藥田的夜里與她談天的樣子。

嚴熙漸漸走近,夏景燁似乎看見她了,正好身旁的人稟報完,他揚手讓對方退下,再回望她時便換了面色。

嚴熙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剛才一個失神,面前換了個人,方才那個只是毅王的雙生兄弟,而這個人才是她認識的那個毅王一般。

一樣的白衣若雪、一樣的淺褐色眼瞳,只是剛才還清冷淡漠的雙眸,現在卻滿含著溫潤平和,一個樣貌,兩樣神態。

夏景燁走上前來,笑得溫煦,「嚴姑娘來了,還勞煩嚴姑娘走這一趟。」

「藥鋪畢竟人多嘈雜,讓童大夫前去多有不便,由民女來這最合適。」

自從那夜談天過後,夏景燁這段日子總是心不在焉,只要一閑下來,眼前總會浮現嚴熙笑握他的手的開心樣子,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為她所牽縈並不尋常,可卻不覺得不妥。

後來藥田出了事,嚴熙卻去找馮承紹幫忙,夏景燁感到一股怒氣,直到冷靜下來後,才發現那股怒氣之中似乎還帶了酸意。

「嚴姑娘,可願交我這個朋友?」

「這……能行嗎?」

夏景燁露出一抹淡笑,他可不覺得嚴熙是那種容易自卑的人,會因為身分而覺得自己不配,「自然可以,所以以後在我面前,不要以民女自稱。」

嚴熙像被貓叼走舌頭一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他不但讓她不要以「民女」自稱,連他自己都不稱「本王」了。

幸好這個時候毅王府的僕從帶著童格來了,夏景燁示意眾人進入花廳,才免了嚴熙的一陣窘迫。

她走在夏景燁的後面,不住的偷偷抬眼看他,她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人,會認為夏景燁對她有什麼特別的心思,她想……會不會是她這個來自現代的人太怪異了,才讓夏景燁覺得新奇吧!

嚴熙上回向夏景燁及童格提起的分檢制及成藥制只是初步想法,夏景燁為了讓嚴熙安心備考,將約定時間定到現在,反而有了另一種收獲,因為這段時間嚴家醫館已經開始采行這兩種制度。

有了嚴家醫館率先實驗,慢慢修改其中不足之處,軍醫營只需跟著前人腳步,再針對軍醫營自己的步調小幅度修改就好。

「有些藥丸已經在嚴家藥鋪販售過,效果都不錯,若軍醫營有需要,無須再另行調配處方,可直接向嚴家藥鋪購藥,如此我們雙方只需留有一個備量即可,待來日藥田恢復供應,再開始提升備量即可。」

童格點頭,可以接受這樣的作法,並征詢了夏景燁的意見。

既然雙方都認為可行,夏景燁便依了他們。

「至于本來就向他行采購的藥材,嚴家不會介入,由毅軍提供藥材,我嚴家代工便是。再想隱私些,那麼軍醫營也可以派人來學習制作藥丸,我們嚴家就不介入制藥的過程。」

听完了嚴熙的闡述,童格受益匪淺,覺得成藥制及分檢制的確適合用在軍醫營。經過了這段日子,他已經不敢小看嚴熙,同樣身為醫者,他發現她並不如外表看來的稚女敕,感覺像是已經行醫多年了。

重要的是她並不藏私,竟然大方的讓他安排人去學習怎麼制作藥丸。

「你讓我派人去學?」

嚴熙點頭應是,彷佛是多麼普通的回答一樣,「制作藥丸不能依照原來藥方的比例去研磨,該怎麼酌量我若不教,童大夫做出來的藥丸怕是會出問題的。」

「嚴姑娘,你把制作的方法全教給我,就不怕我向其他藥商訂購藥材自制?」

「我嚴家並不是津凌城中最大的藥商,若藥材有不足的時候,毅軍可以隨時換一間藥商供應,此時若沒有制作藥丸的技術,那豈不是擔誤了軍醫營的運作?我與爹爹談過了,爹爹也贊同我的想法。」

夏景燁雖然早就知道嚴熙對于醫術抱持著教學相長的態度,但絕沒有想到制作藥丸這種在他人眼中算是賺錢的獨門方法,她也大方釋出。

這跟堆肥法不一樣,堆肥法可以活化土壤,但怎麼種植各憑本事,而藥丸配方流出,就代表別人也可以制作出一模一樣的藥丸。

夏景燁總覺得不該讓嚴家醫館付出這麼多,童格也不想嚴家吃虧,「殿下,您看這……」

夏景燁見童格也不認同,便替他做了決斷,「既然是嚴家醫館的技術,我毅軍也不可能白白用了。毅軍軍醫本就不足,嚴姑娘,不如我將藥材的采購交給你嚴家負責,只是要向哪家采購須依循往例,若有更改得第一時間征求童格的同意,如此,童格能回歸他大夫的本職,你們的技術就只你們嚴家人知道,不會外傳,嚴姑娘以為如何?」

「殿下如此看重熙,熙怎敢違背,我嚴家絕不讓殿下失望,會盡責做好這份工作。」像夏景燁及童格這樣為人著想的客戶,對她上下兩輩子來說,的確不多見。

「如此甚好。」

嚴熙取出了兩只藥瓶交給童格,「除了方才說的那些藥丸,其實我還有另外研究兩種藥。」

「就是讓嚴姑娘忙著研制,連備考都不顧的藥丸吧!」童格是在醫考那日听到于靜萱說的。

「是的,是一種內傷藥丸及一種外創藥散。」

「內傷通常以湯藥運行血氣經脈更佳,嚴姑娘怎麼會想研制內傷藥丸?」

「我專門針對軍醫營研制內傷藥丸,是考慮到兵士們熬藥服湯藥不便,內傷藥丸雖然在血氣運行這方面不如湯藥快,但也頗有療效。至于外創藥散是我研究出的新藥方,可以同時止血、麻痹傷口,幫助受傷的兵士在繼續進行操練的時候減輕負擔,當然,來日最好用不上,不過若真有必要上戰場,傷兵在轉移的時候能自行行走,必能減少更多傷亡。」

童格對這外創藥散感興趣極了,知道他問了嚴熙很可能就把藥方給他,但終究他也是醫者,知道要尊重另一名醫者,所以忍住了不問。

夏景燁想的可不是這事,他想著的是,嚴熙在面臨對自己那麼重要的醫考時,心頭居然還掛念著軍醫營的事。

「嚴姑娘果然設想周到,只是讓嚴姑娘如此耗費心神,真令我過意不去。」

「殿下千萬別這麼說,殿下如此肯定熙,熙怎能不好好報答?更何況研制這兩種藥也讓我醫書不離手,對醫考的備考同樣有幫助。」

對夏景燁來說,一開始采行嚴熙的分檢制及成藥制只是考慮到軍醫營的需求,並不是想給她什麼恩惠,畢竟這的確是好方法不是?否則後來嚴長紘也不會施行這種方法。

但嚴熙做的一切所謂報答,卻遠遠超過了夏景燁的預期,她已經有采行成藥制及分檢制的經驗了,把同樣的經驗傳授給童格就可輕輕松松完成一筆生意,可她卻特地為了軍醫營研制兩種藥,這兩種藥對于一般百姓需求度並不高,她是花費了加倍的精神來完成這本就手到擒來的生意。

夏景燁佩服她視病如親,也喜歡她點水之恩涌泉以報的性子,只是她傻到累著了自己,走出考棚就昏倒,讓他頗為心疼。

「下回……別這麼奮不顧身,你大可告訴我,讓我緩緩時間,何必急于一時,萬一擔誤到醫考或是傷了身子怎麼辦?」

嚴熙因為夏景燁的話而發呆,然後漸漸意識到他是在關心她,雙頰染上一層酩紅,她伸手壓住心口想平撫加快的心跳,生得這樣的容貌還對她說出這麼關心的言語,實在犯規。

夏景燁十分坦然,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話撩撥了女子的心神,但嚴熙那張含羞帶怯的  嬌俏臉蛋讓他的目光不免黏住了。雖說他初見嚴熙就覺得她容貌不俗,但他在皇宮之中什麼樣的貌美女子沒有見過?她的容貌給他的印象起初並不深刻,倒是她處變不驚的態度更令他關注。

而後,他發現她並不是只有貌美而已,在醫術上的研究乃至于在藥田展現的智慧都讓他意外,總覺得嚴熙是一名奇女子,可遇而不可求。

兩人突然沉默,童格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眼神繚繞出來的情愫,並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夏景燁及嚴熙的自稱都不一樣了。

童格不點破,也不打擾,只是自己拿著嚴熙帶來的藥丸研究起來。

正巧這時,徐天磊進到廳里。

雖然今日休沐,但也會有輪值的人,徐天磊就是其中之一,他稍早去了軍營一趟看看情況,現在是來回覆的。

徐天磊一走進來就看見童格對著他擠眉弄眼,還偷偷揮手,想讓他退開。他轉而看向夏景燁及嚴熙,似乎懂了什麼,正想轉身溜走,卻被夏景燁喊住了。

「天磊,你當本王的廳里是早市,隨便逛逛就可以走嗎?」

「屬、屬下是見殿下與嚴姑娘、童大夫似在商議要事,不敢打擾。」

夏景燁了然的看著下屬,他當然明白徐天磊想著什麼,畢竟從初見開始徐天磊就在提醒自己他對嚴熙的特別。

夏景燁起初並不覺得自己對嚴熙有什麼不同,但隨著相處漸漸深入,他的確認為嚴熙是特別的女子,值得他特別相待。

「你是護衛,不動聲色到本王身邊護衛不就是你的本事嗎?怎會打擾?莫非是你心思太亂,腳步太重才打擾了?」

「屬……」徐天磊才剛說了個「屬」字,看著夏景燁看透他的眼神,住了嘴。

夏景燁淡笑問︰「天磊還想說什麼?」

徐天磊頭皮發麻,殿下這笑容可沒有一點笑意,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看嚴熙不解的望向自己,發現他不說話又望向夏景燁,他大驚,殿下居然可以立刻在剛剛那個笑容里融入真正的笑意回看著她。

天!他招誰惹誰了!說來都是童格害的,他剛才就不該听童格的轉身離開。

徐天磊也不免月復誹自家主子,殿下這是被說中了卻嘴硬不承認。

「屬下無話可說,是屬下失職了。」

「知錯能改就好。」

見夏景燁笑得很滿意,徐天磊松了口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童格見徐天磊那模樣,覺得再留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又會說錯話,決定先退了再說︰「殿下,屬下軍醫營里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嗯,商訂細節的部分,還要你親自前往嚴家醫館與嚴姑娘商討。」

言下之意就是別累著人家姑娘是吧!童格很懂得揣摩上意,「屬下遵命。」

見童格走了,嚴熙知道正事辦完了,不該多加逗留,便也告辭。

夏景燁讓僕從送走嚴熙,內心倒是很舍不得,又走到了窗邊看著她走過長廊。

「殿下,其實軍營沒什麼事,屬下要稟報的內容也是千篇一律,而嚴姑娘一個人坐馬車這麼回去,怪孤單的。」徐天磊並沒有忘了方才的教訓,只是見殿下有些戀戀不舍的樣子,還是提了建議。

夏景燁明白嚴熙是一個相當獨立的女子,就連到毅王府這樣的地方談生意,換做一般商賈都會因為他皇子的身分而略顯緊張,她倒是從容不迫,而且還處理著嚴家醫館、藥鋪一切對外事宜,哪里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

不過,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啊!

「先前只是听說軍醫營要與嚴家做生意,嚴大夫就遇上人上門理論,如今生意談成了,嚴家勢必更受關注,本王是該陪著她,送她回去。」

徐天磊想笑,但忍在了心里,嘴角很努力的壓了下來,怕笑出了弧度,直到夏景燁走出了花廳,他這才彎著腰大笑起來。

二十五歲了還沒開竅的殿下,原來一旦對女子產生了興趣,也是很熱情的啊!

毅州里有全大慶分布最多的藥田,毅州的稅收幾乎都靠藥材的輸出所得,敬天、祈神的儀式辦久了就慢慢形成一種既定的活動,後來還發展成了藥王祭。

過去的三年是豐年,所以這回的藥王祭主祭藥商競爭得十分激烈,在經過嚴格的評比後,最後剩下兩個人選,一是大藥商柳家,二是嚴家藥鋪。

說來嚴家藥鋪並不像柳家是大盤商,但畢竟藥田歸自己所有,與柳家這種盤貨的商家相比利潤較高,便能給出更優惠的價格,生意一直不錯,最近又與毅軍做成了生意,而且所制作的藥丸也是創舉,在種種評比之後,嚴家藥鋪勝出,成了主祭藥商。

嚴長紘不是愛出風頭之人,但自家藥鋪能獲此殊榮還是覺得十分榮幸。

藥鋪的主事是于靜萱,嚴長紘本想讓她上主祭台,哪知于靜萱一听到得在那人山人海之中站上主祭台,嚇得搖頭搖得如波浪鼓一般,最後他才選定了嚴熙。

要上主祭台的不是自己,于靜萱整個人都活了起來,起心動念要把自家師姊打扮得令人驚艷,這不,就拉著她要去買衣裳了。

嚴熙並不是很想買新衣裳,那些裙子她穿起來覺得很瞥扭,想她上輩子穿過裙子最長的時間大概是在高中以前的學校生活。

大慶雖是一個類似于南北朝的朝代,服飾卻相似于唐朝,她是一個大夫,那種低胸上衣及外褂看起來是很美,但對她來說活動起來很不便,而她愛穿的胡裝就不同了,雖然一樣有低胸上衣,但外袍是連身衣,前頭由胸口一直到腰線以下共扣了八個盤扣,從臀線以下在左右及前方都有開叉,里頭搭配的是長褲,多俐落、多方便啊!

但她即將代表嚴家醫館去參加藥王祭,靜萱說她必須打理好門面,這理由她完全無法反駁,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從不管她怎麼穿著打扮的父親也突然說她得要有女孩子樣,要她听靜萱的安排。

因此,當前幾日于靜萱與她約定好今日去城里最大的衣鋪「雲裳閣」時,她也只能說「好」,然後乖乖的跟著出門。

然而于靜萱打的主意可不是只有要把嚴熙打扮得體面一些而已,她听徐天磊說夏景燁答應了刺史會擔任今年藥王祭的主祭官,心里便有了主意。

雖然熙本就天生麗質,但她一定要把熙打扮得更美,讓站在主祭台上的兩人看來登對。

有這個心思的,于靜萱還真不是唯一一個,嚴長紘打的主意也是為嚴熙找個好對象,只是他屬意的是馮承紹。

他本來並不著急,想多給兩個年輕人培養感情的時間,但他發現夏景燁對嚴熙有意後,深知自家高攀不起毅王,便想加快兩個年輕人的進程。

嚴長紘知道自家閨女平常打扮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所以才讓于靜萱帶著她好好打理一番。

誰知……竟會踫上冤家路窄。

雲裳閣是津凌城里最大的衣鋪,而且賣的都是年輕女子所穿的衣裳,雖然價格不菲,但質料甚佳,一樓店面賣的是平價衣裳,家境尚可的小姐大多都買得起,二樓所賣的就比較高檔,大多都是些富賈的千金為主客。三樓則比較特殊,專門招待由鄰近縣城慕名而來的官家千金,她們大多數都是選布訂做衣裳,鮮少有裁制好的。

只有一個例外,雲裳閣的師父若有閑暇,會特別制作精致衣裳放在三樓供客人挑選。因為這些衣裳十分稀有,款式顏色絕不重復,所以供不應求。

雲裳閣一樓二樓都有負責的人,能上二樓的必是一樓篩選過的,而且也委婉告知過兩個樓層的價差,雙方都同意才會被請上樓來。

嚴熙一上二樓就听見了某人正在頤指氣使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不陌生,她一抬頭,果然看見了柳文心。

柳文心沒有看見她,她也樂得閃避。

她在偌大的空間里看見了不少層架,上頭擺著一件件摺好的衣裳,不用攤開,光看領口的設計就知道二樓的衣服高檔不少。嚴家雖然算得上富人,但也不是富得流油的那種,為了在藥王祭才穿一次的衣裳,她實在不想讓她爹花這麼多錢。

「靜萱,我們還是下樓吧,樓下的衣裳就很好了。」

柳文心听見了熟悉又厭惡的聲音,轉頭一看就見到了嚴熙還有于靜萱。

剛剛還吵著要去三樓,卻被雲裳閣掌櫃羽娘所阻止的柳文心,沒顧得上繼續找羽娘的麻煩,只說出了一句充滿惡意的話,「就你,當然一樓的衣裳就夠了,二樓的衣裳怕是你配不上。」

過去柳文心在閨閣女子的聚會上沒少找麻煩,嚴熙一直當她是個孩子,不想與她計較,如今自然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再說嚴熙也的確覺得雲裳閣的衣裳太貴,並不想買。

羽娘見客人要被柳文心趕走,連忙安撫,「姑娘,別急著走,二樓的衣裳不錯,肯定能挑到你喜歡的。」

「我就只是想挑一套衣裙在藥王祭當主祭時穿,就穿一次,你們的衣裳太貴了,不合算。」

人家嫌貴,羽娘也不好再說,雲裳閣一向不攬客,剛才攔下嚴熙是怕她是被柳文心影響,既然柳文心不是原因,她也不攔。

櫃台後的屏風突然傳來輕敲,羽娘不解,只能先把嚴熙安撫下來。

「這位姑娘,我後頭有點事,你稍待我一會兒。」說完也不讓嚴熙拒絕,讓人好生招待嚴熙就到後頭去了。

嚴熙只能留下來與柳文心大眼瞪小眼。

所幸羽娘不一會兒就出來了,笑意盈盈的道︰「嚴姑娘,東家交代了,您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就在三樓,您等等我,我立刻去拿。」

「可我沒有——」

羽娘也不讓嚴熙再說,打斷了她,「我沒認錯人,您是嚴家醫館的嚴姑娘吧?」

「我是。」

「那就是了,東家交代說您會來拿衣裳,而且已經結完帳了。」

嚴熙還想說什麼,羽娘卻已經轉身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于靜萱也不解,三樓的衣裳那是什麼價格啊!怎麼可能是她們訂得起的?

若說有什麼愛慕者預先為嚴熙訂了衣裳,于靜萱立刻就想到馮承紹,但就算是他,大概也沒資格上三樓,那麼這衣裳又是哪里來的?

直到于靜萱抬眼望櫃台後的屏風,看見徐天磊偷偷探出頭露出笑臉,她才意會。

該不會這雲裳閣也是毅王的產業吧!

她對徐天磊點了點頭,徐天磊便又消失在屏風後了。不一會兒,羽娘捧著一只錦盒走下樓。

嚴熙還想拒絕,于靜萱便接了過來,「掌櫃,替我們謝謝東家。」

「好的。」

「靜萱……」嚴熙不明白,怎麼她好像知道衣裳怎麼來的?

「走吧,我們回去試衣裳了,不過……我相信夏東家的眼光肯定是好看的。」

夏?嚴熙呆了住,不會是毅王送的吧?

男人送女人衣裳是什麼意思?嚴熙紅了臉,整個人都傻了。

結果,嚴熙就這麼呆呆的被于靜萱拉走,于靜萱臨走之前還給了柳文心一個得意的笑容。

「掌櫃,那嚴熙不過一個窮醫館的女兒,比不上我柳家十分之一,怎有資格穿得了三樓的衣裳?」

「既然是東家所贈,就沒有身分的問題。」羽娘耐心說完,就換上了一張冷漠的面孔,「另外,柳姑娘既然不喜歡雲裳閣的規矩,東家說了無法接待你這位貴客,讓我好生送柳姑娘離開。」

「你!你在趕我?」

「柳姑娘,請知進退。」

柳文心本不想走,可不知何時冒出了兩個大膀子的婦人,毫不留情面的一左一右架住她,把她給拉下樓去。

羽娘冷眼看著,直到柳文心消失了蹤影才交代下去,「記得,等等灑些鹽米去煞。」

那座屏風之後是兩間房室,一間是羽娘使用的帳房,一間是東家使用的休息室,這位東家的確就是夏景燁。

夏景燁雖然名下有不少產業,但明面上並沒有公開,都是羽娘在管理。

今天是夏景燁例行到雲裳閣听羽娘呈報的日子,稍早柳文心吵吵鬧鬧,羽娘呈報到一半不得不去處理,而後又是嚴熙前來。

那日夏景燁親自送嚴熙返家,看見了嚴長紘恭敬但卻疏遠的態度。

他不否認自己對嚴熙的確有著心動的感覺,但嚴長紘的拒絕無疑是在逼他打消這個念頭。

夏景燁本想讓兩人之間的關系順其自然的發展,沒想到會從徐天磊那里听到嚴熙邀宴馮承紹的事。

近來徐天磊與于靜萱走得近,幾乎是無話不談,于靜萱雖然說了邀宴的事,但也說了嚴長紘及她都在,嚴熙與馮承紹並不是單獨相處,還說了邀宴原因是為了感謝藥田遭受病蟲害後藥材短缺,馮承紹第一時間就承諾要幫忙。

夏景燁听了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他可是作主讓軍醫營降低了備量,這才讓嚴家渡過了難關,怎麼嚴熙就沒想來邀宴他呢?

他知道自己吃味了,而且當事人還不曉得他因此而生氣,但他堂堂男兒怎麼可能開口說這事,也不好拉下臉去見她,于是就自己生著悶氣,結果他身邊的下屬都成了炮灰,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今日看見嚴熙出現在雲裳閣,夏景燁一掃郁悶的心情,正想上前見她,就看到她被柳文心辱罵,他護犢子一般的把一套十分精致又價值不菲的衣裳送給了嚴熙,替她長臉。

既然是她做為主祭時要穿的,他便開始期待藥王祭了。

今年是毅州成了夏景燁封地的第一次藥王祭,所以刺史主動邀請夏景燁。

他不愛這種繁雜的儀式,本打算拒絕,是听說另一名主祭是嚴熙,他才應了下來,如今她需要一套主祭時穿的衣裳,他送她正好。

不知嚴熙穿上那身衣裳是什麼模樣,夏景燁這些日子的郁悶終于得到了紆解,露出了笑容。

徐天磊終于松了口氣,一直到藥王祭之前,主子的心情應該都會不錯,日子總算能好過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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