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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施針救命被質疑
東來閣是整個津凌城最有名的酒樓,包廂可矜貴著,十分難訂。
其中,包廂區分為四個等級,分別是天地玄黃,天字號及地字號景色優美,前者包廂月復地寬廣,適合辦大型宴會,後者包廂則是小而精巧,適合辦私人小宴,而玄字號及黃字號也一樣適合舉辦宴會,獨獨差在沒有景色可賞。
這回嚴長紘要辦壽宴,于靜萱便想起東來閣來,想著師父的整壽壽宴總得辦得氣派,更何況毅王還主動要了帖子,能選太寒酸的地方嗎?
這日于靜萱前往訂位,她挑了好些個日子詢問,好不容易找到有空包廂的日子,居然只能訂到玄字號包廂,掌櫃還告訴她,若要訂天字號包廂,至少還需要等待半年時間。東來閣的包廂從來不缺來客,即便是黃字號也是,所以掌櫃對待于靜萱就沒有太殷勤。
于靜萱不信東來閣真的勻不出包廂,畢竟她特地挑了那麼多日子,怕是天字及地字兩種包廂熱門,不想給她這個無權無勢的人罷了。
就在她為難的想著或許得放棄在東來閣辦壽宴時,徐天磊主動找上了她,說他到東來閣有事要辦,踫巧看見她。
徐天磊詢問了來意,于靜萱才道︰「徐副將,我是來為我師父的壽宴訂包廂的,挑上了東來閣,自然就是看上天字號包廂的景色,但似乎得等半年。」
「半年?那壽辰大概都過了吧!」
「那是。」于靜萱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我師姊最近忙著備考,又要研制毅軍成藥的事,我向師姊拍胸脯保證能辦好壽宴,如今卻連訂酒樓都做不好,真是對不起她。」
徐天磊看于靜萱困擾的樣子,頗為不舍。雖然他與她並沒有太多的交集,但自小生長在沙場上的男兒郎,對美人的愁容總是沒有抵抗力的。
他轉向掌櫃,頗為嚴肅的問︰「掌櫃,我明白東來閣的生意不錯,但就真的勻不出一天包廂?如果是于姑娘所訂的日子以外有空檔,你不妨提出來,讓于姑娘考慮考慮。」
掌櫃眼色很好,這名女子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今天毅王在地字號其中一間包廂里宴客,徐副將可是毅王面前的大紅人,他開口要一間包廂,不看他的面子也得看毅王的面子。
掌櫃的態度明顯改善不少,連忙翻了翻手上的本子,挑出了一天空檔,「這樣吧!于姑娘挑中的十天後那個日子,天字號包廂應該勉強能安排出空檔,只是那日同包廂辦了午宴,結束後得讓本店稍做整理,若賓客早到了,得暫時在客座區等待,不知于姑娘能否接受?」
于靜萱立刻接受了,然後付了訂金定下日子。
一切安排妥當後,徐天磊陪著于靜萱走出東來閣。
她內心滿滿都是對他的謝意,「改日我一定備上謝禮,好好感謝徐副將今日相助。」
「別這麼說,東來閣看的不是我的面子,是殿下的面子。天色不早了,于姑娘早些回去,把這好消息告訴嚴姑娘,別忘了,多提我們殿下的好。」
于靜萱微愣,徐天磊這話有什麼言外之意嗎?莫非毅王真對她家師姊有什麼想法?
「徐副將真是忠心,自己的功勞就這麼奉送給主子?」于靜萱笑徐天磊還真懂得為他家殿下打算。
「我何須在嚴姑娘面前得什麼功勞,能幫上于姑娘才是令我最開心的。」
于靜萱因為徐天磊這話羞紅了臉。
其實徐天磊本來沒打算說出這種話的,听來好似調戲了人家姑娘家,但看見她如今開心的模樣,他心里還是挺愉快的,就一時沒管住自己的舌頭。
于靜萱因為害羞,沒有多說什麼便向他告辭離去。
徐天磊送走了于靜萱,回到包廂時,夏景燁也剛把貴客送走而已。
那名貴客是一位地方仕紳,也是皇帝的民間友人,前幾日皇帝派人送來了賞賜要給那位仕紳,夏景燁才會親自宴請。
「果真是為壽宴訂包廂的事吧?」
方才徐天磊有事離開包廂,正好看見于靜萱與掌櫃交涉無果,他回來便向夏景燁稟報此事,夏景燁立刻猜出是與壽宴有關,讓徐天磊去相助。
「殿下睿智,的確是包廂的事,東來閣大牌得很,看不上嚴家,好在那掌櫃眼色不算太差,屬下只消說一句,他便勻出包廂了。」
夏景燁听了淡然一笑,調侃了一句,「你在姑娘家面前大出風頭了吧!」
「殿下說什麼?屬下對于姑娘沒那種意思。」
「你沒意思?本王記得你因為驚馬一事與嚴家有過幾回接觸,向本王稱贊過于姑娘嫻淑有禮,不是嗎?」
徐天磊頗為窘迫,仗著與夏景燁過命的交情,嘴也不老實了,「殿下別說屬下了,屬下已經暗示這回的功勞該算在殿下頭上,相信能讓嚴姑娘更感激殿下才是。」
「你又知道本王想讓嚴姑娘感激了?」
「嚴姑娘連醫考都還沒過,殿下就如此相信嚴姑娘提出的成藥制及分檢制,難道不是因為嚴姑娘特別?」
「本王這是愛才惜才,哪有你那不良心思。」
還真是一本正經、道貌岸然啊!徐天磊月復誹了主子一句,殿下特別留意嚴姑娘的事是事實,方才才會授意他出手相助,這一點殿下不承認,他可是很清楚。
嚴長紘壽宴當日,嚴熙與于靜萱提前來到東來閣,掌櫃鞠躬哈腰的迎上來不說,還一路客客氣氣的親自為她們帶路。
嚴熙對東來閣態度的改變感到驚嘆,想著果然人家總說商人是勢利的,心里十分感謝夏景燁讓她們能在東來閣為父親舉辦風光的壽宴。
「兩位姑娘,你們訂的包廂還在整理中,這間包廂雖然看不到什麼景色,但可以稍作歇自心。」
本來說若提早前來,得在客座區等待,現在居然為她們勻出一間黃字號包廂休息,怕是另有什麼變故吧!
嚴熙及于靜萱互看一眼,覺得這掌櫃客氣得太古怪了,然而沒讓她們疑惑太久,掌櫃便接著說了。
「毅王殿下也來早了,本店為殿下安排了一間地字號包廂讓殿下暫憩。」
她們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看在毅王的面子上,掌櫃肯定是發現這回的壽宴毅王竟是座上賓,因此客氣起來。
嚴熙了然一笑,就把掌櫃先請走了。
「熙,毅王殿下實在無須這麼早來,會不會是特意來坐陣的,怕東來閣怠慢我們?」
「我們有這面子嗎?肯定是殿下正好辦完了要事,回府一趟再出來反倒麻煩,這才早到了。更何況東來閣茶點可口,地字號包廂景色佳,殿下來此小憩一番也屬一般。」
「你就嘴硬吧!明明心里頭偷偷樂著。」
「好了!再胡說我對殿下知遇之恩的感謝之情,我可不饒你。」
「是,知道了。師父視病如親,這等好日子也非得把病患診完了才離開醫館,肯定不會來得太早,我先到前頭招呼早來的賓客到這包廂來,至于毅王殿下……就交給師姊你了。」
嚴熙還想叨念于靜萱幾句,就見人已一溜煙的溜出包廂,她無奈一笑,也走出去,找了人要帶路去夏景燁所在的包廂。
一開始東來閣的伙計不知道她是誰,內心存有疑慮,找上掌櫃一問,立刻客客氣氣的把她帶過去了。
彼時夏景燁正手持摺扇,很隨意的靠坐在桌邊賞景,桌上擺了幾份茶點及茶水,但都沒有動過的痕跡,一向陪在他身邊的徐天磊則不見人影。
嚴熙走進包廂,恭敬的向夏景燁行了禮。
夏景燁回身免了她的禮,對窗邊的另一個座位比了個請的手勢,讓嚴熙入座。
「感謝殿下蒞臨,只是……殿下獨自前來是否不妥?殿下的安危為重。」
夏景燁偷得浮生半日閑,難得顯露出一些慵懶之態,身著白衣的他被這姿態襯得猶如仙人一般。
「你別看本王這樣,本王武功不弱,一般人想要本王的性命不容易,更何況本王帶了天磊來的,只是遣他去幫忙于姑娘了。」
竟讓堂堂毅軍副將去幫于靜萱做招待,嚴熙過意不去,「這怎麼好意思,殿下您還是把徐副將召回來吧!」
「無妨,賞景這雅事,天磊他做不來,只會破壞了本王的好興致。」
嚴熙听見他小小取笑了自己的部屬一回,忍不住掩嘴輕笑,不知道現在在前頭幫忙的徐天磊有沒有覺得背脊一涼,打了個噴嚏?
「靜萱在訂包廂的時候受到刁難,說是徐副將相助,但民女知道,是殿下授意的吧!」
「出面幫忙的是本王副將,難道本王連自己部屬的功勞也搶?」
夏景燁這是不明說,嚴熙懂得,總之她知道是他幫了她一回,至于報答他的方法,當然是把軍醫營的事給放在心上,務求能幫上最大的忙就是了。
「說來東來閣除了景色,菜色也不錯,你做了很好的選擇。」
「那是,殿下可知這東來閣的芋泥香酥鴨是津凌一絕啊!芋泥包著鴨肉下鍋油炸,芋泥香、鴨肉女敕,還有辣豆瓣魚及麻辣花椒雞更是上佳的美味。民女性喜食辣,來到津凌唯有東來閣的辣民女嘗了覺得有味道。對了對了,還有油淋去骨雞……皮酥肉女敕,民女光聞就食指大動呢!」
夏景燁忍俊不禁,怎麼這妮子說起吃的來這麼歡月兌?看來是愛品美食的人。
「今晚宴席想必有這些菜色吧。」
「那是自然,殿下可喜歡這些菜色?」
「本王倒沒有什麼特別愛的口味,從軍時苦日子過多了,就算是將軍,也只不過比一般兵士多兩道菜,但那味道……只能說是差強人意,所以現在本王什麼樣的食物吃了都覺得好吃。」
「那殿下可得好好品嘗。」
「當然,才不枉費嚴姑娘及于姑娘受到的刁難。」
「東來閣的勢利民女並非不知,也知天字號及地字號包廂不容易訂,可爹爹是整壽,民女實在想風光大辦,再加上有殿下當座上賓,民女萬萬不能怠慢了殿下,怎知最後還是讓殿下……讓徐副將幫了忙。」
「看來本王還是不夠親民,竟不知道一般百姓要在東來閣訂一間包廂是如此困難。」
「一般百姓來此,大概都只能坐在客座席,要訂到包廂著實不易。說來殿下的沁馨樓就十分難得,明明是殿下名下的產業,卻十分親民,雖然一樣一席難求,但規規矩矩的排隊訂席,總還是能訂得到的。」
听到她的稱贊,夏景燁沒有顯露太多表情,他不是不明白東來閣刻意營造包廂一位難求的手法能得到的效果,只是他不願為之罷了。
「听天磊說嚴姑娘忙著制作藥丸,毅州是本王的屬地,有你這樣一位準大夫,本王甚幸,只是備考之余,嚴姑娘也得多留意身體,切莫累病了。」
嚴熙因為夏景燁的關心而感到窩心,「多謝殿下關心,民女甚感榮幸,至于備藥一事,民女是醫者,本就該視病如親,這些都是民女分內之事,哪里能承受殿下這般贊譽……」她說到這,有些欲言又止,只得低頭拿起桌上的茶壺,掩視自己心思的為夏景燁斟茶。
夏景燁看出嚴熙有話想說,便道︰「嚴姑娘還有疑慮便直說吧。」
「殿下……真的相信民女的成藥制及分檢制真能幫上軍醫營?」嚴熙邊說邊把茶杯送到夏景燁面前,之後才為自己斟茶。
夏景燁禮尚往來,把茶點往嚴熙推近了些,「希望嚴姑娘不要介意,那日與嚴姑娘在醫館談完話後,回頭本王讓童格去打听了一下關于你的事。你雖然因為年紀的關系,醫術無法得到某些病患的認同,但大多數到嚴家醫館求診的病患還是對你頗為稱贊,因此本王相信嚴姑娘的醫術絕不是自吹自擂,而是真如嚴大夫說的得他真傳。」
「可是殿下在沒打听之前就願意給民女一個機會,這還是十分難得的。」
「嚴姑娘,本王無法改變世人的看法,只是有一份惜才之心,希望不要錯過任何可造之材。」
「對殿下來說或許只是不經意的施恩,對民女來說卻像知音。」
夏景燁停下了手中擄風的動作,那雙燦爛如星的眸子正對上嚴熙,就看見方才還一臉感恩睜著一雙大眼看著他的她突然羞怯的別開眼,有些不知所措。
夏景燁笑了,他喜歡嚴熙敢于表達自己的意見,明明有本事卻不驕矜,還有份懂得感恩的心,更重要的是,大多數的高門貴女接近他都懷著飛上枝頭的心思,嚴熙卻不是,只有純粹的感謝。他明白身為女子有諸多限制,但她的本事又非驚世駭俗,為何要限制?為何要質疑?
「說來嚴姑娘想繼承令尊衣缽十分難得,方及笄便有本事參加醫考更是奇才。」
「民女自小生在醫家,耳濡目染罷了。」嚴熙說到這里,嘆了口不小的氣。
「嚴姑娘為何嘆氣?」
「民女並不是只為了繼承父親衣缽,更多的是對學醫真有興趣,但民女這回報考醫考遇上些事,實在擔心會不會有跟民女一樣志向的人被這制度給打擊得放棄了。」
「喔?嚴姑娘何出此言?」
「我朝的醫制太不合理了,雖然醫署每四年經由考試收一批見習生入學,可報考時可能會遇到刁難的情況,錄取人數又極少。而一旦使手段入了醫署,什麼歪瓜裂棗、無法繼續在醫署里往上晉升的人,都可以到民間來當大夫。至于一般的百姓,即便師承名門、盡得真傳也得通過醫署的考試才可以坐堂行醫,這怎麼公平?」
「喔?那要怎樣才算公平?」
經她這麼一說,夏景燁才知道原來醫署的考試竟然如此不公。朝廷在文舉方面有公平且能真正有效選得人才的制度,但對醫者這方面倒是不太完善。
「應該開放醫署見習生的人數,多讓一些人修習醫術,但要離開醫署則需要通過考試才可坐堂行醫。還有,千萬別小看別人,民女不敢自稱醫術卓絕,但絕對對得起自己所學,醫署的官員怎能看民女是女子又只有十五歲,就對民女報考多加刁難。」
夏景燁心想,他上回小小出手,讓醫署收下她的報名,應該不會又出問題吧?
「嚴姑娘的報考又出問題了嗎?」
嚴熙內心委屈,一時沒听出夏景燁的語病,「雖然報名的時候不太順利,但總算是報名成功了,只是當時遇了事,有感而發而已。」
此時,包廂門上傳來輕響,夏景燁應聲讓人進來,是徐天磊。原來東來閣已經把嚴長紘壽宴的包廂整理妥善了,賓客也陸續入席。
嚴熙算算時間,知道父親肯定還沒離開醫館,所以沒急著招待夏景燁入席,以他的身分該是最後到的。
她正想請夏景燁暫憩,並說明自己得到席上幫忙,就听見外頭傳來喧鬧的聲音。
他們傾耳細听,外面不僅人聲雜沓,似還帶點驚慌。
「天磊,你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夏景燁皺眉,東來閣是什麼樣的地方,會有這樣的騷動顯然是出了大事。
「是!」徐天磊領命,立刻離開包廂去探消息。
夏景燁受封毅王,臨來毅州前皇帝曾說他有一民間友人,名為許全,要他到了毅州後多替自己關照關照。
當年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曾游歷四方,來到毅州時因故受傷,被許全所救,傷癒後兩人便成了好友。
先帝有數名皇子,當時奪嫡之爭打得火熱,許全是一富商之子,在金錢方面助了現今皇帝不少,可無論是現今皇帝取得了儲君之位,或者是後來登基為帝,許全都從未要求過榮華富貴或一官半職,只說自己敬佩聖上之品性,認為唯有他最配坐這龍椅,所以願意無條件相助。
許全十分低調,他的相助只有皇帝當年在潛邸時的幾人知道,就連夏景燁也不知情,一直到他臨來毅州,皇帝及他母妃才對他提起。
夏景燁來了毅州便讓人去查查關于許全的事,得知許全是津凌城中出名的大善人,平日里造橋鋪路、行善積德,風評不錯。
之後他親去拜訪,承諾若有需要可到毅王府尋他,但許全與皇帝說的一樣不忮不求,從沒有對他提出過任何要求。
皇帝知道許全的脾性,只能時不時的賞賜他,又因許全低調,不好大張旗鼓地把賞賜送到許府,而是讓夏景燁代為轉送。
上回夏景燁在東來閣宴請的就是許全,而今日他竟又遇到了對方,方才他在包廂里听見的吵嘈聲就是因許全而起。
一听是許全出了事,夏景燁立刻前往他的包廂。
嚴熙知道這位徐天磊口中的「許老」應該對夏景燁頗為重要,便也跟著前去,進入包廂後便看見吊著白眼口吐白沫、全身痙攣的許全。
今日許全在東來閣設宴款待的人名為朱同昌,是醫署派來監督這回醫考的官員。兩人本就是友人,朱彤昌難得來辦公,許全當然得作東請他一回。
只是朱同昌不知道許全的人脈如此之廣,竟連夏景燁也相熟。
「微臣參見毅王殿下。」
這人自稱「微臣」,究竟是什麼身分?夏景燁揚手免了他的禮,「你是何處的官員?」
「回殿下,微臣朱同昌,是醫署的官員。」
「醫署?那你還擔擱什麼,快為許老把脈。」
「是。」
朱同昌立刻為許全把脈,卻對這怪異的脈象沒有頭緒,想到許全患有腦疾,現在看來臉部表情及身子都無法控制,想來必是腦疾之故,便準備為他施針。
「殿下莫急,許全他患有腦疾,待微臣為他施針,這癥狀片刻之後應可舒緩。」朱同昌說完取出隨身攜帶的布包,有九根針整齊排列在里頭。
嚴熙只消用看的就知道許全是什麼毛病,朱同昌既然是醫署官員,她便沒有多言在一旁看著,急救的時候最忌七嘴八舌,讓一個醫者發號施令就好。
只是她沒想到朱同昌竟是連急救也沒做就打算施針,而且穴位還大大錯誤,連忙制止了他,「不是,現在這情況要針對的不是腦疾,大人你胡亂施針,一不小心會害死人的。」
朱同昌乃堂堂醫署官員,被一個小小年紀的小女子說他判斷錯了,而且還會害死人,只覺對方不知天高地厚,當下十分憤怒,「憑你也能指正我?」
「請大人先讓讓,許老現在必須先急救而不是施針。」
嚴熙想走上前,朱同昌不讓,她也同樣不肯退讓,最後是夏景燁出聲,朱同昌才退了一步。
嚴熙趁機竄到許全的身邊,似是需要什麼幫助,回頭看見夏景燁還專注看著,便喊了他,「殿下,請您幫幫我。」
先別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許老還是父皇的民間友人,夏景燁沒敢擔擱,立刻上前。
「殿下,請您幫我把他翻成側身。」
許全生得福態,如今又倒在地上,嚴熙一人要翻動十分吃力,不過夏景燁上前,輕易的就把許全翻了過來。
嚴熙指揮著伙計把桌椅搬開,免得許全因大力抽搐而撞到桌椅受傷,接著又把許全的衣領扯開些避免呼吸困難。
「大人,想借您的外褂。」嚴熙目光對上朱同昌,一開口就要他的外褂。
朱同昌本不想理會嚴熙,但被夏景燁看了一眼,只得乖乖把外褂月兌了。
嚴熙把外褂卷了卷,充當了許全的枕頭。
許全因為側躺的關系,吐出的白沫及唾液流到地上,嚴熙見狀松了口氣,方才再拖下去,他很可能會被自己念死。
不過這只是暫時放心,如果這癥狀再持續下去,怕是得立刻送醫館診治。
嚴熙想到了自家父親,不知道他到東來閣了沒有?她甚至擔心父親不知道會不會也像朱同昌一樣沒見過這種病。
朱同昌是醫署官員,卻把許全的病癥當成了腦疾,可見這個病對大多數的大夫來說還是處于未知的狀態。
嚴熙靜靜等著,沒多久,許全的抽搐緩了下來,她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這病對當世醫者來說特殊又罕見,對嚴熙來說卻不是什麼大毛病,她對治病的方法有所掌握,卻有難言之隱。
她學過這種病的針療,知道要在什麼穴位施針,要為他治療不是問題,但……她還不是大夫,急救雖行,可現下要進行的療法會是一種長期治療,她不能自己為許全施針,否則是犯法的。可如果連父親也不知道這種疾病,她要怎麼解釋自己竟會治療?而且還得說服父親為許全施針。
許全既然已經舒緩,嚴熙便讓他平躺在地上。
「嚴姑娘,無須做什麼治療嗎?」
「急救過後可以施針了,可是……我還不是大夫。」
「事急從權,你先做初步診療,嚴大夫來後立刻讓他接手,便沒有犯法之虞。」
听了夏景燁的話,嚴熙才有了底氣,怎麼跟父親解釋她再慢慢想吧,救人要緊。
「大人,借您的金針一用。」嚴熙說完,沒等朱同昌同意就由桌上布包抽出金針,準備在許全的身上落針。
看到嚴熙要落針的地方,朱同昌制止了,「等等!許全這是腦疾,你的穴位錯了。」
「大人原先要落的穴位是針對腦疾沒有錯,許老的病的確是腦疾引起的,但卻不是直接針對腦疾的穴位來施針。他這個病叫做羊角風,必須施針加強他的氣血循環、疏通穴位。」
嚴熙無法跟朱同昌做太精細的解釋,索性只做了簡單的回答就要施針。
朱同昌又制止了她,「我不能讓你害了許老,你年紀輕輕,就算懂些醫術又算什麼?殿下,您不能讓她如此胡鬧。」
「年紀輕不代表學問就淺。」嚴熙懶得再與他多言,轉向了夏景燁,「殿下,請您相信我,我可以的。」
夏景燁並沒有猶豫太久,實在是因為嚴熙的眼神十分肯定,無形中也給了他信心,于是他點了點頭,「好,就讓你試。」
「殿下——」朱同昌還想抗議,卻被夏景燁制止。
「好了!有什麼事由本王負責。」
夏景燁這話一說,其他人都不敢再多言了,倒是嚴熙沒想這麼多,也沒意識到夏景燁如此信任她有多難得,她一心救人,沒有時間思索其他,只飛快地在許全身上落了幾針。
不一會兒,許全真的漸漸清醒過來。
夏景燁壓住了許全,怕他亂動會踫到身上的針。
「殿下?草民……怎會……怎會躺在地上了?」
「許老,你方才發病了,嚴姑娘正在為你急救。」
嚴熙看人已清醒,便開始動手收針,一邊對許全解釋著,「許老,您所患的病名為羊角風,有可能是你原有的腦疾所引起的,我建議您到我嚴家醫館讓家父為您詳細診脈,或許可以找出根治您腦疾的辦法,至于這羊角風,必須長期針療。」
「羊角風?我怎麼沒听過這種病?」
「這種病其實並不罕見,只是大多數的大夫還不知道病因,通常會造成誤判,萬一遇到庸醫,還可能認為你沒有生病而是中邪。」
嚴熙收起許全身上所有的針後,扶著他坐起。
許全在夏景燁的協助下站起身,並由嚴熙扶著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這腦疾是老毛病了,一直以來靠著吃藥控制得很好,從沒想過會引起其他毛病。」
「若許老信我,或許……換個大夫到我家醫館試試?」
朱同昌為許全診治過,也看過許全所服的藥方,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嚴熙突然要許全換大夫,他當然想建議許全不要輕信,但話還來不及出口,就見夏景燁竟幫忙勸說。
「許老,嚴大夫的醫術在津凌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若讓他為你診治,確認你原先所服的藥方沒有問題,那也能肯定原先的治療方法是對的。如若是錯誤治療才導致你引發了新病,那更應該要及早治療。」
許全想著,雖然這小姑娘看來年輕,但她畢竟方才救醒了他,再者嚴長紘的名氣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是他輕忽了自己病況的嚴重性而導致引發了新的病,那的確得听毅王的話及早治療才是。
「殿下,這小姑娘就算啟蒙就學醫,又能學幾年?她的話豈能輕信。」朱同昌至今還不死心,完全看不起嚴熙。
「我年紀小,但我父親可是叫得出名號的醫者,他總能信吧!」嚴熙從方才就看不慣朱同昌倚老賣老,許全不是他的朋友嗎?這時候總希望朋友好不是嗎?
「朱大人,你方才說嚴姑娘施針錯了穴位,但她的急救的確讓許老蘇醒,或許……是你該收起成見才是。」
被夏景燁這麼一駁,朱同昌不敢再言。
許全想了想,多看幾位大夫也無妨,若嚴大夫能將他的病說出個所以然,那麼對他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于是許全同意了向嚴長紘求醫。
嚴長紘的名聲在津凌城中有不少人知道,伙計一見他到來,就把他給請到了許全的包廂讓他為許全醫治。
嚴長紘不愧為名醫,听過羊角風這個疾病,診脈過後立刻定下初步的治療方式,並安排一個長期療程,只是……當然是不能在酒樓的包廂做診治。
「殿下,請把許老爺送到醫館去,草民立刻回去為許老爺診治。」
「爹爹,那您的壽宴……」
「救人要緊,雖然剛剛有人為許老施了針……想必是這位大夫吧!」嚴長紘看朱同昌拿著金針,便認定是他做的急救,「您急救得當,讓許老爺暫時緩了下來,但還是需要再針療約兩刻鐘才能保證今日不復發。至于後續的診療,許老爺三日後帶著原來的藥方到醫館來,我再為許老詳細安排療程即可。」
朱同昌一臉悻悻然,不發一語。
嚴長紘是後來才到的,沒看見前面發生的事,但他的話等于讓在場的所有人看了朱同昌的笑話。
夏景燁听了忍俊不禁,嚴大夫看來還不知道自己女兒的本事。
「嚴大夫,方才為老夫急救的人是你的女兒。這樣吧,老夫也不想打擾了你的壽宴,就先讓嚴姑娘為老夫診治,三日後,老夫會帶著藥方再去醫館求診。」
原來方才是熙做的急救?但羊角風這病十分罕見,她是如何知道這病並施予急救的?
嚴長紘有疑問,卻沒當場問出來。
嚴熙雖然不是坐堂大夫,但至少是個見習大夫,她不能自己為病患做治療,但若受了嚴長紘的指示,那是可以施針的,便自薦了,「爹爹,此法甚好,您先告訴我需在何處施針,讓女兒來為許老診治吧!」
嚴長紘想了想,外頭還有一屋子的賓客,他若不出席的確不妥,便同意了。
他把穴位告訴了嚴熙,便隨著于靜萱到自己的包廂去了。
夏景燁本也想跟著前往嚴家醫館,但被許全給攔住了。
「殿下想必也是來參加嚴大夫壽宴的,草民這是老毛病了,又有小廝隨行,殿下不必擔心。」
「民女會盡力醫治許老,雖然羊角風要根治不易,但穩定控制總是行的,請殿下放心。」嚴熙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
夏景燁想了想,只得同意了。
朱同昌隨著夏景燁把許全送上馬車後,便也告辭離開。
目送著嚴熙的馬車遠去,夏景燁似乎想到了什麼,交代了徐天磊幾句,徐天磊應命而去。
在醫館為許全做了初步的診治,與他定下了復診的時間後,嚴熙便送走了許全。
嚴長紘不在,天色也晚了,醫館雖然關門了,但藥鋪還開著,嚴熙看看天色,就讓藥鋪的人也關門休息。
疲憊的嚴熙一回房,就看見于靜萱已幫她熱了幾樣飯菜,正在房里等著她。
「靜萱,你怎麼回來了?」
「怕你餓著啊!我沒吃幾口菜就趕回來了。」
嚴熙正覺得饑腸轆轆,當下就握住了于靜萱的手,十分感謝的看著她,「靜萱,你人真好,怎麼知道我餓了?」
「別謝我,是徐副將訂了幾樣菜打算送來醫館,師父知道後不好麻煩他才讓我送回來,不過這菜雖然是徐副將訂的,但我想你應該知道真正交代辦這事的人是誰。」
嚴熙看了桌上的菜,不正是今天向毅王殿下推薦的那些嗎?她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于靜萱看見了,忍不住調侃她,「你說說,你認為毅王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啊?」
「你別胡說。」
「我哪里胡說了?我是想說,許老對毅王來說肯定很重要,你救了他,這是毅王給你的謝禮,倒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見于靜萱一臉取笑,嚴熙不想討論這個會令她害羞的話題,而且她也的確不敢多想,怕自己自作多情,只能試著轉移于靜萱的注意力,「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我餓了,你要是再亂說就餓死吧!我不招呼你。」
她故意不理會她,自己坐到桌邊去。
于靜萱怎會看不出來嚴熙的招數,只道︰「難得能吃到東來閣的菜,我怎能放過。」
于是,兩個小女子坐到桌邊大快朵頤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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