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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蔓 -【醫流才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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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09: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謠言四起傷了心

醫考結果放榜了,結果嚴熙並沒有考上。

這對馮承紹來說並不重要,他既然心儀她、想求娶她,就能供她衣食無缺。

只是嚴熙有她的理想,她想成為一名大夫,馮承紹就是考慮到她不一定能一次考過醫考,所以一能搭上線就為她疏通,想助她通過。

然而他交了那麼多銀子,莫說放榜了嚴熙並沒有考上,當初可是連進考棚都被刁難,最後無水可喝而中喝。

馮承紹覺得自己被傅鴻鉉給騙了,于是約了傅鴻鈺在酒樓包廂相見,想向他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次嚴熙進了考棚被刁難還真不是傅鴻鈺的問題,他早就與馮承紹說過了,唯一的不確定性就是由醫署本署來的官員,他說本署的官員大多不會管這些雜事確實是事實,只是嚴熙自己得 吮臼鴯僭保?植壞盟?-

「馮少東,這事真怪不得本官,或許你該問問嚴熙,她是怎麼得罪了朱同昌大人?」

「傅大人是要將所有的事推給本署來的那名官員?」

傅鴻玨因為馮承紹的咄咄逼人而動怒,「你若當初跟本官說嚴熙曾經得罪過醫署官員,本官也不會收你銀子,本官早對你說過,唯有本署來的官員是無法掌握的,當時你也同意了,現在怎麼不認帳了?」

馮承紹不知道嚴熙與朱同昌的恩怨,當初傅鴻鈺跟他提起此事,他想著嚴熙這種未出嫁的閨女,就算離開津凌城也是到藥田里去,哪里會跟京里的醫署官員有什麼恩怨,自然不把這個可能性放在心上。如今听傅鴻鈺提起此事,他並不覺得理虧,反倒認為都是傅鴻鉉當初把事情說得太過輕描淡寫,讓他沒有發現朱同昌竟握有如此大的權力。

傅鴻玨認定了這鍋他不擔,自然不理會馮承紹的不滿,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說來這結果對兩人都不算好,傅鴻玨以後肯定少了孝敬,馮承紹的生意則可能多少受些刁難。

他們所談論的這一切,都被隔壁包廂的柳敬忠父女給听見了。

今天柳敬忠來找馮承紹談生意,能見馮承紹的機會柳文心怎會放過?所以她也跟著來。

馮承紹本來安排好了時間,與傅鴻鈺談完後再接著見柳敬忠,所以只訂了一個包廂,沒想到會與傅鴻鈺發生爭吵,擔誤了時間也不自覺。

酒樓小二接待柳敬忠時,告訴了他此事,柳敬忠不以為意,他是生意人,知道有時談起生意來總會有些擔擱,就讓小二先在隔壁開了包廂,先上些茶水及茶點。

馮承紹與傅鴻鉉因為談得不太愉快,聲音便大了些,本也不至于讓隔壁包廂的人全听了去,但柳敬忠不是正人君子,竟刻意靠牆細听,這才把這不見光的事給听了個完全。

柳文心當然也听見了,知道馮承紹為了嚴熙做這種事,更覺憤怒,再想起前幾日在雲裳閣受的屈辱,林林總總的帳她都算到了嚴熙的頭上,如今算是恨她入骨了。

醫考放榜時她第一時間就讓人去查榜,知道嚴熙沒考過她還撫掌大笑了一番,現在才確認嚴熙的確是個沒本事的,竟然讓馮承紹去賄賂醫署官員。

「爹爹,看看這嚴家,把承紹哥哥利用至此,真是太過分了。」柳文心知道父親看嚴家藥鋪不順眼,想慫恿父親給嚴家藥鋪一個教訓。

「我早就看不慣嚴家的作為了,藥材的售價多年來已經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在,嚴家藥鋪卻說降就降。此事並不是沒有其他藥商受影響,只是咱們家的藥材與嚴家的品種相同的多,受的影響較大。」

柳敬忠後來知道嚴家藥田附近的農民水源被阻,讓人擄動他們去尋藥田晦氣,怎知會被化解。所幸他留有後手,讓人趁機在藥田下了藥,嚴家為此的確造成不小的損失,不過毅軍這個客戶居然還是保住。

柳敬忠一計沒得到效果,正覺得氣憤,馮承紹送賄這事真是送上門來的大禮。

「爹爹,嚴熙居然想靠賄賂通過醫考,那嚴大夫的文憑不知是不是也有問題,讓這樣的醫館繼續為病患看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事呢!」

「這的確是嚴家醫館的丑聞。」

「這樣的人居然還是今年藥王祭的主祭,爹爹,我們可不能不管。」失去主祭的資格,柳文心知道這是父親最介意的事,要說服他報復嚴家就得靠這事。

成為主祭是多麼大的殊榮,對柳敬忠未來的生意也有莫大的幫助,但嚴家藥鋪不知道哪里來的異想,竟然做出了藥丸及藥散,搶盡了所有藥商、藥鋪的風頭。

柳文心知道父親已經在思忖怎麼對付嚴家了,不由松了口氣。

就在此時,經小二告知柳家父女已經在隔壁包廂等候的馮承紹帶著滿臉的歉意敲門而入,柳敬忠及柳文心便裝做不知道隔壁包廂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與馮承紹談起正事來。

幾天之後,津凌城傳出謠言,嚴熙曾賄賂監考官被拒絕,而她沒有通過醫考就證明她沒有本事。

謠言傳到後來變本加厲,竟加油添醋的說,嚴熙身為名醫之女,在醫術這方面卻只習得皮毛,為了嚴家醫館的聲譽,他們才會想要賄賂通過醫考,應考那天她還因為太過囂張得罪了醫署官員,所幸醫署官員大度不與她計較,她才得以應考。

習慣在嚴家醫館看病的人們倒不是沒人對這謠言有過疑惑,但認為嚴熙能力不足的人還是佔大多數的,所以為嚴熙說話的聲音便弱了些。

醫館也受到了影響,原先采取了分檢制減少真正需要看診的病患,如今卻因為有許多病患不相信嚴熙,又回到了最初,寧可等久一點也要由嚴長紘看診。所幸先前的成藥已經被大眾接受,直接購買成藥的人並沒有因為此事受到影響。

整個事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嚴熙,于是嚴長紘讓她休息一陣子,好好研究關于手術的實驗,醫館里的事就交給他。

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也是嚴熙始料未及的,這回的醫考她有十足的信心,放榜後發現自己並沒有考上,內心十分不解,卻沒有管道可以查明原因。

這是古代,不像在現代對自己的分數有疑問,花點錢就可以調試卷出來重新閱卷。

她正因為此事發愁,竟又傳出了這樣的謠言,怎不郁悶,怎不發火?此時馮承紹竟還敢來找她。

馮承紹听見謠言,知道起因是自己,所以想來見她,果然看見郁郁寡歡的嚴熙。

「熙妹妹,你是在怨我吧!」嚴熙怎能不怨,只是沒有說出口。

「我承認這事我應該先取得你的同意,但我的確是為了熙妹妹你好,想私下幫你,所以才沒有問過你。」馮承紹顯然還不明白嚴熙真正生氣的地方在哪里,在他的眼中,嚴熙本就考不過,他也是為了幫她,只是被醫署官員所騙,說來他還是委屈的。

「馮公子,我很感謝你為我疏通,但其實我並不同意這樣的行為,你的行為抹滅了我的能力,坐實了那些謠言。」

「熙妹妹,官員們收孝敬是公開的秘密,有時要讓事情依自己的意思發展,送些銀子是必要的,你涉世未深才會想得過于美好了。」

嚴熙知道別說在古代,在現代這種送紅包的行為也不罕見,但她就是想做其中的清流。她可以被醫署刁難而考不了醫考,至少她問心無愧,也可以向大眾證明自己是受壓迫的,可馮承紹做的事讓她成了做錯事的一方。

見嚴熙面露不豫,馮承紹感覺她好像是在控訴。

「馮公子,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我如今指責你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不知感恩,但你終究是用錯了方法,我該不顧自己心情的接受並感謝你嗎?若是如此,我寧可你不幫我。」

「熙妹妹……」見嚴熙站起身準備送客,馮承紹也急了,喊住她。

「馮公子,這是我的私事,不會影響我們兩家的生意,只是我希望未來我們只有生意上的往來,也請馮公子不要再做這些所謂『幫我』的事了。」

這一回,馮承紹沒能攔住嚴熙,她喊了小廝送客後,就頭也不回的轉身回了後院。

馮承紹無奈,只得跟著小廝離開。

到了外頭醫館,嚴長紘看見了他,讓病患稍等,特地送馮承紹出去。

「承紹,這回是你沖動了,只是熙終究是無辜的,沒考過醫考已經很傷心了,又受謠言所擾,你得體諒她。」

「我明白,嚴伯父,這回是我的錯。」

嚴長紘哪里不怨馮承紹,只是知道他對自己女兒是真心的,不忍責怪而已。

馮承紹離開之後,嚴長紘看見了一個意外的人,猶豫著該不該讓對方見女兒,他一直想讓兩人保持距離,卻發現他們還是越走越近。

而後,嚴長紘听到了他帶來的消息,知道那是唯一能讓嚴熙露出笑容的事,只得喊了于靜萱,讓她帶人到二進院的客廳去。

「嚴姑娘她心情不好吧?」捧著一只大木盒的夏景燁問于靜萱。

「殿下知道的,熙她的確有實力,這回沒考過醫考她雖傷心失望,但終究能放下重新準備下次醫考,畢竟她還年輕。只是那些謠言雪上加霜,尤其剛剛馮公子還來,我見熙送走馮公子的時候臉色不好,好似快哭了……」

「可以領我去……她的院落嗎?」

這是踰矩的,于靜萱猶豫著,可想到方才嚴熙泓然欲泣的樣子,終究還是放行了。

三進院里本就人不多,她與嚴熙也不愛帶著侍女,只有一些灑掃的粗使婆子,這個時候都在忙著,沒人會看見夏景燁進入後院並碎嘴。

「好吧,但請殿下小心,別讓人看見了。」

「我明白。」

回到房里的嚴熙十分不甘心,她是受委屈的那一個,卻有口難言,備受挫折。馮承紹會送銀子賄賂,代表他並不認為她能考過醫考;城里謠言傳得滿天飛,代表他們也認為她考不過,才相信她會做出賄賂這種事。

嚴熙從來沒有如此無力過,她掩面欲泣,卻知道連自己的眼淚都得不到同情。

對!她不能讓人小看,既然眾人不信她,她更要做給眾人看。

醫考年年都有,她明年再去應考就是,只要她考過了,那些曾經相信謠言的人就會明白,她是真有實力的。

嚴熙可是來自未來、出身醫科、在高壓的外科工作過好一陣子的人,抗壓性絕對是足夠的。

就算……就算真的考不上,她也能當個江湖郎中還是鈴醫,反正是行醫救人,她就不信沒考過醫考就不能救了。

並不是所有病患都能進城來看大夫,她相信鈴醫也是很有市場的。嚴熙的心理素質果然強大,很快便振作起來。

既然現在她在醫館看診會影響病患對嚴家醫館的信心,那她就準備手術的事吧!

嚴熙這段時間都在研究手術所需的藥材,也由嚴長紘那里學習到了金針麻痹的技能,可以在手術過程中用來輔助麻沸散的效用,只是金針之術她還要精進,不如……就先好好的練習吧!

夏景燁本在外頭靜靜看著,看嚴熙先是哭,哭得他心碎,後看她抹去眼淚似是振作,又感到欣慰,最後看見她拿起金針準備往自己的左手插時,他以為她要做傻事,趕忙出聲阻止——

「你要做什麼?」

他幾個大步走進她的房里,把手上的大木盒放下後就搶下了她手中的金針,接著幫她拉上袖子,遮住她白皙的手臂。

「我……我在練習金針麻痹之術啊!」

原來如此,夏景燁松了口氣,主動在嚴熙身邊坐了下來。

嚴熙傻傻的看著闖進她房間的夏景燁,這里是三進院,他是怎麼進來的?

「殿下……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會來嗎?你連來謝過我送你衣裳都沒有。」夏景燁的話里滿是怨對心。

嚴熙低下頭來,「謝謝殿下送我那套衣裳,太美了,只是後來謠言一起,我一心煩就顧不上了。」

「謠言的事我會為你解決。」

嚴熙搖了搖頭,謠言從來都不是能強力壓制下來的,就算明著不說了也是會有耳語。

「不提這事了,殿下來找熙所為何事?這又是什麼?」她指了指夏景燁帶來的大木盒。

想起嚴熙方才的眼淚,夏景燁知道她醉心醫術,他帶來的物品肯定能讓她開心,「看看我要送你什麼?」

嚴熙打開了那只大木盒,上輩子熟悉的物品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捧起一把把百煉鋼制成的手術器具,各式剪刀、編子、夾子、鉗子、手術刀等等,一層又一層的排放在鋪了絨布的木盤上。

「這是第一套,我想著這些器具制作不易,而且使用久了難免缺損,所以命匠人一共要打造三套。知道你近來肯定心情不佳,所以先送一套給你,讓你開心開心。」

嚴熙的手指在那些器具上輕輕撫過,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

她雖然已經接受了再也回不去原生的世界,但畢竟在那里生活了近三十年,離開總是不舍的。而這套手術器具讓她想起了當初進入醫科,並不只是純粹為了將來有更好的出路而已,也想著若能成為一名醫生濟世救人,那就是將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最大的價值。

「殿下……」

看見嚴熙又流下淚水,夏景燁著急地為她拭去,「我送你是想讓你開心,怎麼你反而哭了?」

「我開心,真的很開心。」嚴熙拿出手絹拭淚,另一手輕輕撫模著那些手術器具,覺得無比感動。

「你啊!難過也哭,開心也哭。」

嚴熙這陣子研究麻醉藥及消炎藥,說來很有成果,嚴長紘看她十分熱衷的樣子,又被她以救人為重的理由說服,終究是名醫者,有能救人的方式怎可能不嘗試?所以終于願意幫她的忙。

如今再有了器具,相信她很快就可以做手術實驗了。

「還是殿下有辦法。」

「其實我差點就要辜負你了,我找了不少煉百煉鋼的匠人,但看了你的圖紙都說太過精  細做不了,最後才終于找到一個有自信能完成的匠人。」

「殿下,我真的十分感激。」嚴熙說著終于抬起頭來看他。

「我並不是想要你的感激才做的,是相信你說想救更多病患的誓言,也確信你一定會努力去做到。」

嚴熙對夏景燁不僅僅是感激而已,雖然來到這個民風開放的年代,對女子的束縛不如她在歷史中讀到的嚴格,但畢竟身為女兒身,還是能真切感受到這時代對女子的歧視。

就像她報考醫考遇到的刁難,要應考時遇到的阻礙,再到這回沒考過,又因為馮承紹所做而受謠言所苦,她真的感到無比挫折。

她不明白,一樣是為了她,為什麼馮承紹就做不到像毅王這樣?

毅王一直默默為她而做,也會征詢她的意思,給她的感覺並不是要討好她或是讓她虧欠他,而是真心想幫她的忙。

「殿下大可收下熙的感激,因為殿下為我所做的事真的意義非凡。殿下生為男兒又是皇子,哪里知道女子在這個時代的無奈,但殿下一句信我,對我來說彌足珍貴,連我的爹爹……都讓我說服了好久,才願意與我一起研究麻醉藥及消炎藥。」

夏景燁有些心疼,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但手挪出了寸許又收回,「是!你的確該好好的感謝我,若有朝一日我需要你幫忙,你也必須義不容辭的助我,這你可答應?」

嚴熙呆了呆,知道夏景燁是想讓她心里好過些才故意這麼說,便也收起原先沉重的心情,破涕為笑,「好!這有什麼問題,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說完,這才想起了還未讓人給夏景燁備茶,但想到夏景燁肯定是在于靜萱的帶領下偷偷過來的,不方便驚動其他人,便拿起桌上的杯子,為夏景燁斟了一杯,「我房里只有白水,殿下介意嗎?」

「白水又如何,你所倒的茶水肯定是甜的。」

嚴熙因這話而感到羞怯,默默的斟茶。

夏景燁任她忙著,看著她修長的十指,只覺得執壺的手看起來賞心悅目。

她將杯子推至他面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他笑著接過,「嚴姑娘說嚴大夫願意幫你了,那麼現在關于麻醉藥及消炎藥的研發,可有進展了?」

「關于麻醉,直接以金針之術來止痛,若再搭配上加重劑量的草烏或者是蟾酥,應可達到麻醉的效果,不過這需要多次測試,畢竟藥量一不小心加得太多,很可能導致病患再也醒不過來。」

「要怎麼測試?」

「通常會先以動物做測試,有足夠把握了,才會在人的身上測試,目前我及爹爹還在動物實驗的階段。」

「那麼……消炎藥呢?」他記得上回听她提起過需要的藥材,除了麻醉還要消炎。

「消炎藥相對容易些,只是手術前器具的消毒也是重要的一環,遠比事後用再多的消炎藥好。」

听她的說法應該是進行得很順利,夏景燁為她高興,只是想到了什麼,他試探性的問了一下,「你這回研制新藥……沒有找其他藥商相助?」

說到其他藥商,嚴熙就想到馮承紹,接著又想起馮承紹私自幫她用銀子疏通醫署官員的事。

「殿下,我有個疑問,你能為我解答嗎?」

「若我能回答,知無不言。」

「如果是你,看見我報名醫考受阻、應考被刁難,會不管我其實很排斥這麼做,也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歡這種行為,你都還是會拿銀子幫我疏通醫署官員嗎?」

她指的是馮承紹吧?夏景燁從來不認同這個方式,不僅僅是因為如今生了謠言才這麼想,「自然是不會的,你報考、應考都依規制走,何須賄賂官員?且不論這一回,來年我相信你定會考上。」

「殿下果然對我很有信心啊!」嚴熙沒意識到「且不論這一回」有特別的涵意,只听見夏景燁對她的信心。

「你不值得嗎?我怎麼記得你原是相當有自信的人?」

嚴熙深受感動,不免又紅了眼眶,「殿下,你對我太好了。」

「怎麼突然這麼說?」夏景燁著一抹笑,不反駁,「況且……我不愛看你愁眉苦臉的。」

「難道不是嗎?殿下讓我在你的茶樓里橫行霸道呢!」

「我只不過是讓你買糖炒栗子不限量而己。」

「還讓我得到了一套華美的衣裳,雲裳閣三樓的衣裳只有官宦之家才能選購吧。」

「衣裳是我買的,我還比不上官宦之家?」

「殿下給了我這麼多特權,你還有什麼鋪子,一次告訴我吧。」

「那可不行,你這種客人敬謝不敏。」

「真小氣!」

「我開鋪子是真為了營生,你這種客人多了,我豈不疲于應付。」

「營生?皇子的俸祿這麼少啊!」

夏景燁忍俊不住,她是把大慶看得多寒酸,會讓皇子養不起自己的人?更何況他是十分受寵的皇子,而且還戰功彪炳,賞賜可是不少。

「撐起一個毅王府還是沒問題的,但我若不在民間紮根,國庫能讓我倚靠一輩子嗎?萬一有一天倚靠不了,是得辭退了我的人讓他們生活頓失所依?還是被迫跟某些人一樣貪贓枉法?抑或是……為了這事而妥協,最後回到皇宮去?」

「回皇宮?」嚴熙放下托腮的手坐直身子,明白這三個字絕對不是字面上那麼簡單而已,「陛下他……屬意殿下為儲君嗎?」

夏景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倒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戰爭平定後,我無心奪嫡,不想回京,父皇寵愛我,所以才封賞毅州予我,讓我離開京城,但我畢竟是最受寵的皇子之一,怕是有朝一日還是會被父皇給召回京。」

因此他才決定在各地開設各式鋪子,讓軍中退役的弟兄至少有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也能向父皇表明他不奪嫡的決心。

當然,如果其他兄弟都沒有足以讓父皇托付江山的資格,真到了那一天,他還是會扛起大慶江山之責,只是,他並不希望父皇目前只看著他,只把他當成唯一選擇。

「殿下的事業做得很好呢!」

「這是所有鋪子管事們的努力,還有羽娘,她是我一名下屬的遺孀,本來只是在我的鋪子里幫忙,直到我發現她管事的能力,拔擢她為總管,代替我管理所有的產業。」

嚴熙听到夏景燁很受皇帝寵信,心里有些落寞,若有一天他當了皇帝,那她便更配不上他了,但……

「殿下,要扛起這萬里河山的人絕對得是最有資格的人,若到了那一天而殿下是唯一有能力者,那麼殿下不該放棄。」

「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真心話。」只是……她很不願意真心話成為事實罷了。

夏景燁听到她這麼回答,卻是收起了笑容。

原來她心里所想的,與他所想的……終究不一樣嗎?她對他成為皇帝就必須離開毅州一事,就沒有一絲不舍嗎?

她有沒有想過,以她的身分,他若真成了皇帝,豈不是離她更遠了?

「你知道皇城不在毅州吧?我若回宮,就得離開這里了。」

嚴熙當然知道,只是听見夏景燁親口說出來,不知怎麼她突然感到一股悲傷沉沉的壓在心頭,眼淚不自主的盈滿了眼眶。

夏景燁急了,她怎麼又哭了呢?他急忙伸出手為她拭淚,卻見她淚水越來越多,怎麼也止不住。

「熙……」

「對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夏景燁無措,最後只能緊緊抱住她,「好了,別哭了,我不走,不離開你好嗎?」

「殿下說……不離開我?」

「我送你衣裳,想你來謝我,你還不知道我什麼心意嗎?」

「殿下是什麼心意?」嚴熙推開夏景燁,傻傻的看著他,眼淚未止,淚汪汪的,惹人心疼。

夏景燁終于順應了自己的心意,俯首吻住了她。

嚴熙從沒想過與夏景燁之間的曖昧會成真,也沒想過夏景燁會吻她,她動彈不得,並不是因為夏景燁抱得太緊,而是她擔心自己若妄動,一切就會如夢消散。

吻漸漸變成了耳鬢廝磨,嚴熙能感覺到夏景燁灼熱的氣息撲在耳後,她的心跳加快,呼息也更為急促。

「我心悅你……熙,我心悅于你……」在她的耳畔,夏景燁這麼低喃著。

嚴熙听夏景燁坦承了心意,她不知自己此時是心喜還是感動,只知道她也藏不住自己的愛戀,「我也是……殿下,我喜歡你,不知道何時開始,看見你就心跳加速、就會臉紅。漸漸的,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只是……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不配,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

夏景燁與嚴熙額抵著額,听見了她的回應,他自然開心,至于身分問題,他會為她解決。

因為常年在軍中,又不是縱欲之人的緣故,他才會至今連個正妃都沒有。戰爭平定後,父皇及母妃催了他幾次,也提出幾個人選讓他考慮,但他並不喜歡為了平衡朝中勢力而選妃,所以婚事暫且壓了下來,至于能壓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曾明確的告訴過父皇,他會認真考慮婚事,只是人選,只要家世清白,他若喜歡誰,都請父皇能允許,父皇當時雖沒有立刻答應,但似乎也願給他極大的自主權。

「沒有什麼身分的事,我要的人,從來由我決定。」

嚴熙看著夏景燁真誠的眼神,她信他,盡管他們的身分天壤之別,她還是信他。

「我信你,殿下,我信。」嚴熙說完便倚靠在夏景燁的懷里,感受著他胸膛里跳動的真心。

夏景燁將她摟住,他知道,為了完成這份承諾,他得回京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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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藥王祭上風波起

藥王祭,津凌城除了年節以外最熱鬧的日子,這一天整個城里熱鬧非凡,除了津凌人會上街參加祭典,也有鄰縣的人聞名而來。

每回藥王祭都會吸引許多外地的醫者來此義診,疾病纏身的病患便會藉著這個機會來給不同的大夫看診,看看是否會有轉機,其他百姓也會來祭拜藥王,期盼身子康健。

祭典在藥王寺前的廣場舉行,嚴熙一到就被寺方請進了寺中的廂房歇息,她並沒有因為即將上台進行主祭而緊張,也沒有因為祭典舉辦而欣喜,反而有些沉重、多思。

前幾日她才知道,原來早在醫考放榜時,夏景燁得知她未考上,便讓徐天磊及童格前往醫署去調閱她的卷子,想知道她沒考過的原因。

豈料最後的結果,她這次醫考未過,竟不是能力不足以通過,而是卷子被抽出未評。

嚴熙得知後便猜到自己的卷子是被刻意抽出的,只是是醫署的老古板們認為她不夠資格報考、不夠資格年紀輕輕就通過醫考,還是……與朱同昌有關?

她想起了那日應考時的插曲,雖然不想胡亂猜測,可事實擺在眼前,這代表她原先是真有機會通過醫考的不是嗎?

她覺得不平,想抗議,卻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輕。

此時,廂房門上傳來輕敲,嚴熙以為是寺方的人來通知祭典開始了,沒想到拉開門看見的是徐天磊,他的身後還站著夏景燁。

「嚴姑娘,殿下想來看看你。」

嚴熙讓開身,比了個請的手勢,夏景燁率先走了進來,徐天磊跟在後頭進入。

入了廂房,夏景燁才得以看清他送的衣裳穿在嚴熙身上的樣子。

她穿著石青色的訶子,外搭袖口為淡紫色緞布的白衣,下著石青色的高系長裙,胸下以深緋色系帶固定,外加一件鵝黃色寬袖帶子,領子直至下襪都飾有石青色花邊,梢子下襦飾有牡丹紋繡花,十分精致。

夏景燁的眼神太過熾熱,嚴熙被看得臉上生出紅暈,襯得她的面容無比艷麗,一雙鳳眼媚而不妖,長睫輕搦,像能搧起撼動夏景燁心頭的狂風。

她穿著這身華貴雍容、長及曳地的衣裳,之前著胡裝襯出的不盈一握的細腰,如今藏在高系長裙之中,卻更顯一番楚楚韻致。

嚴熙踩著輕盈的步伐走到夏景燁面前,美眸含怯,不敢大方望向夏景燁,似乎想要他的贊美,又不好意思任他打量自己,「殿下……」

夏景燁發現自己居然看嚴熙看直了眼,連忙收起視線,故作鎮定,「熙,你十分適合這套衣裳。」

「那是殿下的眼光好,為我選了這衣裳,今日祭典應該能襯得了殿下吧!」

「不,如今看來,是我襯你了。」

嚴熙看得出來夏景燁是真心贊美,听得開心,帶著笑意的臉面若芙蓉。

夏景燁因為這個笑而著迷,直到听見身後有人忍笑深喘,這才回神。

他忍下剜徐天磊一眼的沖動,刻意四下參觀了一會兒,要掩飾方才的失態。

同是主祭,寺方給嚴熙的包廂並不如給夏景燁的,雖然看來清幽,但包廂樸素又不大,所幸窗外景色不錯,有株垂柳遮蔭。

「熙,我以為你會在煮香湯的棚子里,沒想到撲了個空。」而且還在棚子那里看見馮承紹,夏景燁臉色當下就不好了。

雖然後來發現嚴熙不在棚子里有些失望,他本想藉機幫忙的,但總好過看見嚴熙與馮承紹一起在棚子里忙碌。

「讓殿下白跑一趟了。」

「無妨,你不去棚子也好,免得有條小尾巴跟著你。」

嚴熙想了想,一開始並不明白夏景燁說的是誰,直到想到昨天父親說馮承紹會去棚子幫忙,才道︰「爹爹讓我不用忙,他及靜萱能行的,我也擔心造成他的麻煩,就不去了。」

「怎麼會造成他的麻煩?」夏景燁猜測可能是最近謠言越演越烈,他親自讓人去查,才發現是有人刻意污蔑。

謠言一開始雖與醫署有關,但已確定不是由醫署傳出,畢竟醫署里有人收賄,怎麼說他哪們也不會把自己的丑事公開,只是他需要證據,所以還要一些時間來查。

「因為之前的謠言,有人開始說我不配當主祭,若真執意而為,惹怒了藥王,怕是會引來災難。雖然我曾向寺方表達,為了避免對寺方有不好的影響,我可以退出,但寺方說若隨輿論而為,那麼也太沒有原則了,所以決定依原計畫而行。」

徐天磊听到這里,臉色變得有些奇怪,還心虛的別開了視線。

嚴熙看著徐天磊奇怪的反應,先是呆了呆,然後自嘲的笑了,「不是寺方相信我,而是殿下相信我吧!」

夏景燁聞言偏頭看了看徐天磊,見到他的反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徐天磊知錯,立刻向夏景燁一躬身,退出廂房守著了。

夏景燁收回視線,再對著嚴熙時便是笑意了,「我是皇子,又是大慶的戰神,有什麼災厄是我鎮不住的?我說了主祭得是你,就誰也別想換。」

夏景燁走上前,牽住了嚴熙的手,帶著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

嚴熙這才知道原來寺方早動了換她的心思,要不是毅王先一步擋住,還獨排眾議,恐怕根本沒有時間讓她識大體的主動退出。

「殿下為我調閱卷子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夏景燁不意外是誰透露的,如今徐天磊與于靜萱走得近,肯定是他自以為這樣是撮合,故意讓于靜萱告訴嚴熙的。

夏景燁從來沒想過告訴嚴熙這些事,他與馮承紹不同,幫助嚴熙沒想從中得到什麼回報,所以無須告訴她。而事實證明,因為他沒有明顯介入此事,所以醫署里有人不長眼,還是抽了嚴熙的卷子不是嗎?他嚴格說來並沒有幫上她的忙。

醫署既然有人尸位素餐、有人貪贓枉法、有人公報私仇,那麼他便得好好整頓,不只是為了嚴熙,也是為了朝廷、百姓。

「熙,此時我再介入幫你,你也名不正言不順了,所以我寧可你明年再考一次。你信我,這一年我一定好好整頓醫署,只要明年你發揮實力,就一定能通過醫考。」

「殿下,你總是在幫我,我何其有幸能擁有殿下的護持。」

夏景燁揉了揉她的頭頂,听見外頭的徐天磊出聲稟報,說是寺方來人來請了,這才拉著嚴熙的手準備離開。

「熙,別多想了,先把祭典完成。」

廣場上人非常多,倒也沒人真的讓嚴熙下台,卻是有不少人因為她這身打扮而驚艷,畢竟她不像一般名門閨女出門只乘馬車,要見到的機會不多,去過嚴家醫館的人九成九都見過她,她平常穿著俐落,鮮少這樣盛裝打扮。

嚴長紘也是第一次見到嚴熙這模樣,感動得熱淚盈眶。自從她娘因生她難產而亡,他一個人把女兒帶大,這都十五年了,當年那個小娃兒如今已及笄,再過不久就要說親……

思及此,嚴長紘看了與夏景燁並肩而立的嚴熙,不是他驕傲,女兒生得如此美貌,而且也不是無才之女,與毅王站在一起可謂郎才女貌,若不是他們家世……他女兒哪里配不上毅王了?

只可惜他雖看得出毅王並不是無意,卻無法放任此情繼續發展下去。身為一個皇子,哪里不會有妻、有妾,而他了解自己的女兒,不可能甘願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祭典持續進行,最後是香湯賜福的儀式,由兩位主祭在台上分送香湯,而香湯由主祭的藥鋪熬制,每一鍋都有專人照看以防有失。

前來的民眾不少,一一排隊領受香湯。

祭典本是順利進行,先前的謠言好似不復存在,直到……

有一位領受香湯的人突然抱著肚子喊起月復痛,然後一個、兩個、三個,有十幾人陸續出現月復痛的情況。

夏景燁知道情況異常,立刻命令徐天磊將所有香湯集中看管,並讓刺史安排大夫為這些人做診治。

夏景燁為主祭,又是在百姓這麼多的場合,徐天磊早就安排不少毅軍分散在四周守備,所以一聲令下,立刻能撥出幾人看管香湯。

嚴長紘沉著臉,一人月復痛或許可撇清,但同時多人月復痛,第一個懷疑的一定是他們共同都飲用過的香湯,因此他能理解夏景燁的作為。

但也在棚子里的馮承紹就不同了,當下就跟毅軍發生了爭執,「先別說你們不是衙門,憑什麼看管這些香湯?再說無憑無據的,你們又怎知是香湯引起的?」

徐天磊是軍人,一個小小的商人還不放在眼里,輕易的就把馮承紹隔開,將幾鍋香湯及負責熬制的人依序排列好。

馮承紹還在叫囂,反而引起了周遭百姓的注意。

嚴長紘知道馮承紹是為嚴家藥鋪好,也自信不是自家的香湯出問題,但這個時候配合調查才是聰明的,他出聲勸道︰「承紹,稍安勿躁,我既知自己調配的香湯沒有問題,自然不怕毅軍來查。」

「毅軍的人無憑無據,只因這次的謠言就第一個懷疑嚴家藥鋪,這種作法並不公平。」

「喔?你倒是提醒了我,這次的謠言起因好像與你有關,你也在棚子里幫忙熬制香湯,我看第一個要查的就是你熬的這鍋。」徐天磊見馮承紹這般愚蠢,忍不住言語譏諷。

馮承紹被徐天磊的話堵得無話可說,人也安靜下來。他以為送賄一事是秘密,雖然不知道為何被傳了開,但送賄的人其實是他在謠言中並未提及,徐天磊為何會知道?是他自己查到的,還是嚴長紘他們師徒三人說出的?

再看嚴熙似乎已經察覺這里的喧鬧,帶著不諒解的眼神望了過來,她的身邊是一直陪著她,並且在現場指揮的夏景燁。

幸好現場的大夫很多,刺史很快便穩定下情況,依夏景燁所說讓多名大夫入場為月復痛的患者看診,然後又找了其他大夫進棚子一一查驗香湯,最終查出其中一鍋香湯可能含有「鹿蹄草」,看鍋中剩余的量,飲用的人應該不多,還能控制情況。

鹿蹄草雖然是藥草,但使用不當會對人體有所損傷,所幸發作緩慢又並非無藥可醫。

一听這事,嚴長紘也親自一一查驗,果然其中一鍋被加入了鹿蹄草。

先不論香湯無須使用鹿蹄草,只說鹿蹄草是藥也是毒,使用必須十分小心,不經診斷不會使用,更何況是用在這種不知對象是誰的香湯之中。

因香湯大多有清熱解毒之效,嚴長紘立刻挑出現場就有的藥材,另外熬出一鍋解毒湯。

刺史雖然有所疑慮,但在場的大夫都現場看嚴長紘熬藥,自然知道那鍋解毒湯沒有問題,再者大多數的大夫也都認可嚴長紘的醫術,便認同此藥湯可用。

「救人要緊,你讓人去分送解毒湯吧。」夏景燁一錘定音,刺史這才讓人去分送藥湯。

夏景燁領著嚴熙走向棚子,嚴長紘急著解釋,「毅王殿下,香湯遭下毒草民的確難辭其咎,但草民絕對沒有行此惡事。」

夏景燁走到了被下毒的那一鍋香湯前,無須端出什麼震怒的面孔,只消一臉嚴肅便不怒自威,「負責熬制這一鍋香湯的人是誰?」

幾個藥鋪的雇工發著抖站了出來,還沒走到香湯之前就嚇得軟了雙腿,跪了下來。

「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你們最好看看四周,確認有沒有人漏了,方才熬制這鍋香湯的就你們幾個,沒有其他人了?」

這群人雖嚇得腿軟,但倒不敢胡亂攀咬他人,唯有一人吞吞吐吐的似有話要說。夏景燁看見了,給了徐天磊一個眼色,徐天磊便指了一名毅軍兵士,再指了指他,那名兵士立刻上前把人押到了夏景燁面前。

「你似是有話?」

面對質問,那人結結巴巴的說︰「草、草民好像看到有人接近棚子,但……但當時手頭有事在忙,沒、沒能通報,也、也沒想太多……」

「沒想太多?那你可能就得為他擔黑鍋。你播倒也罷了,還要連累其他人。」

其他人倒是沒見到他所說之人,但一一都帶著不諒解的目光望向他。

「殿下,草民是冤枉的啊!若有人下毒,一定是那人。」

夏景燁沒理會,逕自走到嚴長紘面前,問︰「嚴大夫,今天來熬藥的全都是你的人?」

「是,有些是藥鋪及醫館的雇工,有些人是草民家中的奴僕及醫館的小廝。」

「懂藥材的有誰?」

「懂藥材的只有藥鋪及醫館的雇工,小廝並不懂。」

藥鋪的雇工听嚴長紘這麼一說,當下臉色蒼白,就要爬上前喊冤了。

嚴長紘看見徐天磊命人把那些雇工押住,立刻解釋,「但就算懂也只是皮毛,殿下,只憑這一點不能證明他們下毒。」

「要下毒不一定要懂藥理,這本王明白。」夏景燁接著指向那名說看見外人進棚子的人問︰「這人是雇工還是小廝?工作多久了?」

「此人名為羅宏,是小廝,平日里大多負責馬房的工作,鮮少在醫館及藥鋪幫忙,這回是人手不足才被調來,在嚴家工作已有四、五年了。」

「馬房?平日工作情形如何?可還盡心?」

「羅宏做事雖不是無可挑剔,但也還算盡心,若有缺失大多是因為家中艱難,並非刻意貪懶。」

嚴長紘老老實實稟報,听來是無不妥,但夏景燁卻留了心。

「香湯共有六鍋,下毒的唯有這一鍋,負責熬制此鍋的人嫌疑最大。來人,將負責熬制此鍋香湯的人各別看押,以防串供。」

刺史听了命令後,對衙役招了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押人,幾人都大呼冤枉。

尤以羅宏呼喊得最大聲,他以為只要說看見外人進棚子便多少能撇清,至少毅王也會下令清查,沒想到他連一句相關的命令都沒有下。

「別急著喊冤,你們當本王及刺史都是隨意誣陷你等嗎?」

「草民不敢,但……草民冤枉啊!」

「既然冤枉就配合調查,帶走。」夏景燁不與他們廢話,讓人把人押走,接著便對棚子  里的其他人說︰「衙門會徹查是否真有外人進入棚子,你等並不是就此毫無嫌疑,所以調查  期間不許離開津凌,亦不許傳喚不到,否則本王就視為心虛,以共犯論處,你等可知?」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一一應聲。

夏景燁回望嚴熙,雖然語氣柔和些許,但卻沒循私,「熙,你也是,一視同仁。」

「熙明白。」

此事本該暫時告一段落,哪里知道還有人不甘,竟在人群中叫囂起來,直說嚴家父女二人無德無才無良,醫考賄賂、制作香湯使人中毒,憑什麼無須收押,只需配合調查?

毅軍上前要鎮壓,夏景燁制止了,只消眼神一掃,在場不管是鼓動的、被鼓動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夏景燁走至主祭台上,句句鏗鏘,「嚴大夫在津凌城住了一輩子,他若醫術不佳,會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又豈能立刻在現場的藥材中挑出所需,熬制出解毒湯?若是一時疏失,不會只有其中一鍋香湯出問題,這其中受人陷害的可能有多大?自然,嚴家藥鋪不能完全免責,所以需配合調查。」

「都是嚴家大小姐無德還要擔任主祭才會引來災禍!」此時人群後方又傳來聲音。百姓們往四周看了看,沒敢再出聲。雖然的確有人這麼想,但一切都是謠言,沒憑沒據的,怕說了反而讓毅王究責,所以沒敢說。

夏景燁眼神示意,徐天磊立刻退下,不知去辦什麼事了。

「說來謠言傳得已經太過,本王早就留意到此事,但本王要問一句,誰有證據能證明嚴姑娘本人確實送賄了?又送了多少銀子?送給什麼人?」

「她沒通過醫考就是因為送賄被拒……」

聲音戛然而止,人群後方引起了小騷動,但夏景燁立刻又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不覺得此話說得過于牽強嗎?那麼今年所有沒通過醫考的人,只要有人出面誣指他送賄,他都百口莫辯是不是?」

似乎發現了謠言的矛盾,民眾或許因為理虧、或許因為毅軍鎮壓,漸漸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徐天磊走回夏景燁身後。

夏景燁瞄了他一眼,見他點頭,知道起蘭的人已被抓住,那麼鬧劇也可以結束了。

「此事到此為止,接下來的審問將由衙門負責,屆時會給各位一個交代,現在……香湯不再發送,但祭典繼續進行。」

毅王都這麼說了,祭典重新恢復熱鬧。

夏景燁走下祭台,對刺史說︰「審問時本王要在場,開堂問審前先通知本王。」

「微臣遵命。」

然而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眾人的耳中先是听到地鳴聲,接著一片天搖地動,百姓們四處逃竄,尖叫聲此起彼落。

地動持續許久,城外後山更傳來崩塌的聲音,祭台的巨柱倒下,往一眾官員及夏景燁、嚴熙的方向壓來。

夏景燁看見了,及時抱著嚴熙滾開免于被巨柱所壓,自己卻被巨柱落地後噴飛的石塊擊中,額上立時見血。

徐天磊受驚,但卻站不起身子,直到地動漸漸緩下,他才踉踉蹌蹌的奔到夏景燁身邊,「殿下,您沒事吧?」

「沒事。」夏景燁站起身,本以為懷中的嚴熙會嚇得花容失色,但低頭一看,沒想到她雖發著抖,但還算鎮定。

嚴熙上輩子並不是沒遇過這麼大的地震,她會發抖是因為方才眼見巨柱壓來,卻嚇得動彈不得,她以為自己又要死一次了,沒想到下一瞬她就被抱在夏景燁懷中,躲開了巨柱。

她抬頭看夏景燁,在他眼中只看見對自己的擔憂,直到瞧見他額角流下的鮮血才回神,「殿下!你流血了。」

夏景燁模了模額頭,這才感覺到痛,皺了皺眉頭,他傷得不重,只是看嚴熙一臉憂心忡忡,他舍不得,「剛剛還說我能擋災厄呢,我沒事。」

「殿下還要說笑嗎?」嚴熙氣得拉著夏景燁往棚子走。

棚子里早就一片慌亂了,不是被地動嚇的,而是有不少人受了傷,所有大夫包含嚴長紘都已經開始診治病患,就連一些見習大夫也下去幫忙,畢竟這個時候,有總比沒有好。

嚴長紘懸著一顆心,在意女兒的安危,但又放不下傷患,只能請馮承紹幫忙尋找。

馮承紹才剛應聲好,離開棚子,就看見嚴熙拉著夏景燁走回。

「熙妹妹,你沒事吧?」馮承紹立刻迎了上去。

嚴長紘听見了,也趕了過來。

「我沒事,就是方才險些被柱子壓著,殿下救了我,反而自己傷了。」

嚴長紘松了口氣,險些要跪下向夏景燁道謝,是夏景燁及時扶住了他的手臂拉他起身。

馮承紹一臉妒意,為什麼每次嚴熙需要幫忙的時候他都遲一步?好不容易幫了她一次,最後的結果卻是害了她。

見嚴熙沒事,傷患的哀嚎聲又引起嚴長紘的注意,醫者仁心,他立刻放下了方才的擔憂,「熙,你來為殿下療傷,我還得去忙。」

「爹爹快去吧!方才地動這麼大,肯定有不少傷者。」

稍早嚴長紘已讓人把棚子的東西清走,該視為證據的物品也被衙門的人帶走,他開始指揮讓人把受傷的人抬到棚子下。

那頭有不少傷患痛得哀嚎,嚴長紘見人手不足,只能喊馮承紹幫忙。

馮承紹看見嚴熙及夏景燁的樣子,實在不想走,但再不甘心也知道人命關天,他只能去嚴長紘的身邊幫忙。

「殿下又幫了我一次。」

「不,這回是幫我自己。」

「明明是救了我,怎說是幫你自己?」

「你若有事,我怎麼活?」

明明夏景燁說這話很欠揍,但嚴熙還是深受感動,她嬌嗔著,「你就傻下去吧,把我氣死了,你還是不能活。」

這是……在調情嗎?站在一旁的徐天磊十分不自在,只能把視線轉開。

「好了,大概包紮一下就行了,這次地動想必十分嚴重,我得去指揮救災。」

嚴熙知道這是要事,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

包紮完,看見夏景燁站起身轉身要走,她抓住了他的袖子,擔憂的說︰「殿下出入災區要小心,這麼大的地動通常伴隨多次余震,未來七天至半個月可能余震頻繁,雖然不會比主震還大,但仍不可小覷。」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兩人互道保重後,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嚴熙投入救治傷患的行列,夏景燁則領著刺史派人勘查災情,並商討如何善後。

這場震災受害的災民不少,死傷慘重,藥品的需求變大,嚴家不只醫館,連藥田都忙碌了起來。

雖有輿論說是藥王祭主祭嚴熙品德不佳觸怒上天引起地動,但畢竟在藥王祭上夏景燁主導了一場洗白戲碼,這個謠言並沒有真的發酵起來。

嚴長紘畢竟不是大藥商,能做到的有限,所以開始號召其他藥商一並賑災,捐助傷藥做為物資送去災區。

此事一開始沒人響應,直到毅州各地的商號主動送來自家商品拋磚引玉,才有更多的商號參與,捐助品也不再只局限于藥品。

這一回嚴熙沒再那麼單純了,她去問了羽娘,得知這些響應的商號果然都是夏景燁的產業,他這麼做是要幫忙嚴家挽回聲譽,怕藥王祭上的洗白還不足夠。而其他有心做善事的富賈本對嚴家還有疑惑,看見有人響應,終究也相信了嚴家。

災區里頭藥物及大夫都欠缺,夏景燁向朝廷請調,由醫署派了幾位太醫前來協助,又因津凌有執照的大夫大多無法常駐災區,他決定征召見習大夫去災區看診。

嚴家醫館募得的物資不少,夏景燁听聞災區那邊發生災民搶劫的事,主動來到嚴家要協助運送物資前往災區。

有了毅軍的幫忙,嚴長紘松了口氣,畢竟這麼龐大的物資,他真沒有足夠的人力運送。

醫館這麼忙碌,夏景燁卻沒看見嚴熙,便問了嚴長紘,這才知道嚴熙去災區義診。

嚴長紘一時還放不下城里的醫館,又擔心災區危險,本是堅持等他有空前往災區時再帶著嚴熙一起,但嚴熙說她去災區義診比留在津凌城中有用,最後嚴長紘同意了,讓她與于靜萱一同前往。

夏景燁一听十分擔心,災區附近情況混亂,時不時就听見有人打劫,嚴熙及于靜萱兩個弱女子前去,正好成為那些作亂暴民眼中的肥羊。

嚴長紘一听才知大事不妙,「殿下說災區附近有人作亂?那熙及靜萱她們……」

「嚴大夫暫且別慌,本王與天磊速速趕去,親自送她們到災區,一接到她們就派人回津凌通知你。

「那就多謝殿下了。」

將運送物資的工作交給另一名副將後,夏景燁立刻與徐天磊跨上馬,急往災區奔去。

前往災區的路多有毀損,嚴熙雖然騎馬,不如馬車受限于地形,但她也不敢快馬疾行。至于于靜萱,她本來就不太會騎馬,要不是災區地貌受損,馬車難以到達,她絕不會選擇騎馬,自然也不可能疾行。

郊區因距離津凌城較近,災後重建的協助已經到位,而震央處受創嚴重,毅軍雖然已經趕至紮營並投入救災,但那里相對人力吃緊,嚴熙此番要去的就是重災區。

離開郊區,路上漸漸沒有人煙,嚴熙不是不害怕,但于靜萱還要依靠她,她可不能先露了怯,而且她要救人的心太堅定,因此繼續策馬前行,直到被人攔住了去路。

她看著攔路的人,不像是山賊,倒像是一般的莊稼漢,她想,莫不是這些都是災民,因無家可歸又餓肚子才會攔路打劫。

嚴熙知道此趟路危險,身上並沒有帶太多銀子,都是必要時才能用的,當然不能沒頭沒腦的做了愛心。

「各位,我們師姊妹是要去災區義診的大夫,只有藥品,你們若有人受傷或生病需要醫治,我可以幫得上忙,但要銀子我們真沒有。你們發發好心讓我們過去才可以幫助更多人,那些人都曾經是你們的左右鄰居,你們忍心讓他們受了傷、生了病卻無人救助嗎?」

劫匪有人產生松動,但看嚴熙及于靜萱的樣子實在不像大夫,便質疑道︰「哪有大夫像你們這麼年輕的,別以為騙得了我們。」

幾名劫匪就要動手,嚴熙見那些人揮著鎌刀就要沖過來,連忙拉著于靜萱躲到馬月復底下,怎知一鑽過馬月復,另一頭也有人等著她們,最後,她靠著馬,而于靜萱則是躲在她懷中不知所措。

幾名劫匪見她們嚇傻了,高舉手中的木棒往她們的方向落下。

嚴熙及于靜萱及時分開才免于被擊中,接著便一左一右跑開逃命。

這時,遠遠的傳來了馬蹄聲,劫匪們看見馬背上的人身著戎裝,心知不妙,大喊,「是毅軍的人,快逃!」

毅軍?嚴熙心頭大定,只要請求毅軍的人帶她及靜萱同行,應該就不用再擔心劫匪了吧?她是個大夫,毅軍總不會拒絕協助的。

馬蹄聲由遠而近,嚴熙正想往來者的方向跑去,就見到徐天磊揮劍劈向一名想抓住于靜萱的劫匪。

那劫匪眼見有人相助,又是一身戎裝,自己肯定打不過,立刻轉身逃了。

而另一匹馬快速的奔至嚴熙身邊,馬上跳下一個人,她定眼一看,是夏景燁。

夏景燁看見劫匪落荒而逃,沒急著追,而是緊緊的將嚴熙擁入了懷中。

徐天磊也沒好到哪里去,抓著于靜萱的雙肩來回察看,確認她真的沒事這才放了心。

夏景燁先是緊緊一抱,再推開嚴熙時,就是一句又一句的責難,「你有沒有腦子!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弱女子嗎?嚴大夫沒空陪你到災區義診,你不會找我幫忙嗎?」

「我……我忘了嘛……」

「忘了?這種事也可以忘,你們兩個來災區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只帶著于姑娘來災區義診,我嚇得都魂不附體了,可我擔心我一慌,你父親也跟著慌,因此不敢表現出來,只能一上馬就追了過來。你方才在做什麼?若你乖乖配合,那些劫匪就不會傷你,你把東西給他們就好,為什麼跟他們發生爭執?」

「我們這馬背上馱的都是藥,他們搶了也沒有用,但我帶進災區卻有大作用,怎麼可以給他們。」

「那你就不管自己的死活嗎?如果我來遲了,你出了意外我怎麼辦?我這些日子見到的屍體還不夠多嗎?你還要來湊熱鬧?」

「當屍體有什麼好,我干麼湊這個熱鬧?」

「你還有心情說笑?」

嚴熙被這麼一喝,剛才因為恐懼而強忍著的眼淚就這麼滑了下來,她不是這麼脆弱的女子,但她上輩子哪里見過這種真會危及性命的亂象?遭遇劫匪的恐懼還有如今被夏景燁罵的委屈,所有情緒摻雜在一起,便化為眼淚滑了下來。

夏景燁口中有再多要罵嚴熙的話,都因為她的眼淚而梗在喉頭,他心疼的又把她摟入懷中,轉而改口安慰她,「對不住,我罵得急了,是我的錯。」

嚴熙在他懷中搖搖頭,終于也回抱住他,有人保護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恐懼漸漸退去,他的責罵轉為柔聲安慰,委屈也不復見了。

徐天磊見情況安穩下來,放了心,看向驚魂甫定的于靜萱。

兩人不像嚴熙與夏景燁那般煽情,他們互望一眼,總覺得一直留在這里不行,才由徐天磊輕咳幾聲示意自己的存在。

嚴熙這才害羞地想要推開夏景燁。

夏景燁雖沒再抱著她,卻還是扶著她的腰不肯放手,並道︰「天磊,我們各自牽著她們的馬,讓她們與我們同乘吧。」說完就扶著嚴熙上馬,自己再上馬坐在她身後。

徐天磊也照做,四人便這般前往災區。

越接近重災區,路越是難行,由災區運出的屍體一具具排在路邊,嚴熙尚未到達就已經聞到了濃濃的屍臭味。

活人在災區里待不了,轉而到郊外紮管。這幾日余震不斷,有些原先未倒的房子倒塌,所以大多數的人都不敢住在家中。

面對這迫不得已的情況,人們只能收拾貴重物品及細軟離開。

有不少無主的房子遭到打劫,衙門的人無法一下子控制情況,直到毅王派兵前來,情況才穩定下來。

但終究餓肚子的人太多,打家劫舍無法做,便轉而搶劫路人,這才有了嚴熙她們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險況。

一行人沒直接進災區,而是先去了營區,夏景燁命人為兩人在主帳旁邊支了一個營帳讓她們居住,與主帳一起接受保護。

「熙,你先與于姑娘留在帳中準備準備,我及天磊把營里的事處理好便會進災區,到時再帶著你一起進去。」

「記住,要有耐性地等我,別再自己收拾行李進災區知道嗎?」

「知道,我不至于連一點時間也等不了,我若再自己去災區,就把我的手剁了行嗎?」

「很好,記得你說的,把手留下來醫人。」

嚴熙還想抗議,夏景燁已經帶著笑容揉了揉她的頭頂,帶著徐天磊離開了。

于靜萱先著手把行李放好,嚴熙則拿出藥箱裝入一瓶瓶的傷藥及必備藥品,兩人收拾了一番後,就等著夏景燁及徐天磊來接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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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10: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摘除髒器的手術

最近,災區傷患最愛討論的一個話題就是——該不該去給小嚴大夫看診?

為什麼叫小嚴大夫?因為偶爾小嚴大夫的父親嚴大夫也會來義診,大家便改稱嚴熙為小嚴大夫以做區分。至于為什麼要猶豫該不該給小嚴大夫看,實在是因為她醫人的方式實在有些驚悚啊!

一般的小傷口倒沒什麼,但如果傷口較大或是受創較深,嚴熙就會進行所謂的「縫合」。

第一個需要縫合的傷患並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只是嚴熙叫人把他扶進醫棚里,他也就任人扶進去了。

起初嚴熙在他的傷口旁施針,開始清理他的傷口,那傷患不覺得有什麼,直到她突然拿出一根弧型的針穿線,然後要助手壓住他,他剛覺得不妥,嚴熙就在他的傷口上縫了起來。

雖然那痛楚並不如真的有針刺在身上,但傷口還是有感覺的,再加上親眼看見針線在傷口上穿來穿去,那名傷患當場就嚇得昏了過去。

傷患醒來後這折磨還沒結束,嚴熙告訴他,有部分的人身體會對線頭產生反應,把線頭給擠出來,若有這種情況要趕快回來就醫,否則感染之後可能會皮膚破損、潰爛,更嚴重的話還必須截肢,嚇得那名傷患差點再次昏過去。

時日一久,災區的傷患們發現縫合過的傷口癒合的速度快些,相比之下,純粹只上傷藥、用布巾紮起的傷口,治療過程雖然沒那麼恐布,但復原速度慢,而且傷口容易崩裂。

一段時間之後,傷患大部分都得到了救治,不再有需要縫合的情況,嚴熙就恢復成一般大夫的樣子,災民也比較敢找她看診了,畢竟她長得美,看了病痛都先去了一半。嚴熙除了在醫療方面幫了忙,也給了夏景燁不少建議。

現在是夏天,屍體容易腐爛,平常村子里一兩戶辦喪事,放個七七四十九天倒也沒什  麼,但災區一下子死了太多人,若還是這樣辦喪事,容易引發傳染病,所以必須在七天之內辦完葬禮。

雖然有毅軍加入幫忙整理傾倒的房屋,但夏季多雨,震後又多坑洞,造成積水,生出的蚊蟲會帶來斷骨熱,所以她也提到了必須著重清除積水。

嚴熙把從現代學到的震後防災知識教給毅軍的人,也在夏景燁的幫助下集合了所有醫者,闡述震後容易出現的幾種傳染病,希望大家注意。

夏景燁妥善並詳細的把工作做了分配,災區雖然亂,但處理的過程井然有序,看得出來災區正在有系統的清理中。

所以不僅毅軍的人贊嚴熙思緒有條理,幫了不少忙,就連夏景燁跟朝廷請調的醫署太醫,都頗為贊賞她對防治傳染病的想法。

救災告一段落,災區進入了重建,朝廷給的賑災款不足以幫助整個災區重建,所幸毅州的商賈富戶捐助了不少銀子及物資,幫助災民重新建立家園。

大夫漸漸分批退出災區,嚴長紘依然會在固定的日子來災區義診,打算做最後一批退出的醫者。

而此時,嚴長紘的醫棚里突然送來一個急癥患者。

他的臉色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沉重了,當前來災區義診的大夫越來越多,受傷災民都得到基本救助後,再送到醫棚來的病患大多是這段期間紮營在外受了點小風寒,或是在清理家園的時候不小心受傷的,基本上都不嚴重。

然而今天有人抬了一個月復部劇痛的患者來,他一診就沉了臉色,「你這月復部的傷口是什麼時候有的?地動之後傷的嗎?」

病患已經痛得開不了口了,他的親人告知嚴長紘,是地動的時候被異物穿刺,清創之後做了包紮,沒想到這幾日突然劇烈疼痛,而原先為他診治的那名大夫又已經退出災區了,听說嚴長紘的醫術甚佳,這才轉到了這里來。

嚴長紘給病患服了止痛藥,並施以金針讓他沉睡後,這才命身邊的助手去請嚴熙來。他知道現在就公開手術的事太過冒險,畢竟嚴熙還沒在人體上做過實驗,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走出第一步,她的實驗永遠無法完成。

只是嚴熙好不容易在這回震災之中經營出好名聲,若是這回的病患及家屬不認同,怕是又要有不好的謠言了。

嚴熙到來的時候正看見病患家屬被請出來,想必父親是有事要跟她討論,但她不明白,以父親的醫術,哪里有需要她的地方。

她進入醫棚就看見了躺在診療床上的人,嚴長紘讓了位子給她,她坐下診脈後,也皺起了眉頭,「爹爹,這人……」

「你之前做的實驗,目前能在人體試驗了嗎?」

「我只在羊的身上做過,實驗算是非常成功,但這是人啊!」

在進入災區之前,嚴熙就已經試著在小動物的身上做剖月復及縫合的實驗,就是要試著  將傷口感染的機率降到最低,當她剛掌握降低感染的方法後,大地震就發生了。

有一回她看見毅軍趕了一群羊進災區,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善心人士捐助的物資,要讓災  民有口肉吃、有碗湯喝,于是她突發奇想,跟夏景燁商量了讓她先做實驗,過幾日再宰殺這些羊只。

夏景燁答應了之後,派人清理了一個營帳做為手術房,她便開始進行器官摘除的實驗。

那一段日子,毅軍的人可是大開眼界,親眼見到嚴熙不過用奇怪的東西在羊身上注入了什麼,又給羊扎了幾針,羊就像死了一樣,連她拿著那把奇形怪狀的小刀在它肚皮上劃一刀也沒反應,之後又見她打開了羊的肚子,拿個奇怪的夾子夾住它肚子里的東西,然後快手一切……幾個大男人瞪大眼。

倒是嚴熙還有做為助手的于靜萱表情專注,好像常常這麼做一樣。

這種醫治法太過駭人,嚴長紘及嚴熙不敢隨意找人做助手,怕傳出去對嚴熙的名聲不好,所以才選了于靜萱。

一開始于靜萱也嚇得幫不了忙,還不小心害死幾只小動物,經過慢慢訓練才習以為常。

不過那時都只有剖月復及縫合,摘取器官的實驗,她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當嚴熙流暢的把羊肚子縫好後,那幾個大男人都跑到營帳外去吐了,鎮定的只有夏景燁。

于靜萱對他們這樣見怪不怪,還有余裕笑話白著一張臉卻硬是要陪在她身邊的徐天磊。

夏景燁只看了一次,走出手術營帳月兌下隔離衣後,就命人把所有羊只留下,待嚴熙確認實驗是成功或失敗了,才能進行宰殺。

然而這次嚴熙要面對的是人……

「他疼痛的原因是月復中靡爛,怕是肚子里有什麼器官壞死了,然而不是所有髒器都能摘除的。」

「是膽,我觀之傷口,再加上病患親人所言,應是地動時就已刺穿膽囊,但沒有做好清創,如今膽囊潰爛。」

「膽是可以摘除沒錯,後續做好調養便可,可是……爹爹,這樣的手術不是沒有風險,而且又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做……」

若是在現代,這樣的手術對嚴熙來說是駕輕就熟,但面對病患親屬想要病患復原的期待,她無法給他們太大的希望。

「就跟病患及其親屬明說吧,若不做手術,怕是……」

于是,嚴氏父女商討好後,把病患的親人給請進了醫棚,告知他們這個狀況。

病患若不進行手術,怕是拖不了幾日,而若進行手術,也不能保證肯定能救活,但至少……還有希望。

醫棚里頓時哭聲大作,病患的妻子怎麼也不肯答應手術,還大罵嚴氏父女沒有醫德,是庸醫。

嚴長紘知道這種醫治法是聞所未聞,自然不會苛責病患家屬的不理智,但嚴熙卻不舍得父親因為她而被無端責罵,于是讓他們把病患帶走,考慮後再來。

病患的父母相對理智一些,但看起來也不願意接受手術,于是三人合力把病患帶走了。

「爹爹,拖累您了。」

「說什麼拖累,我親眼見到你在實驗上的成功,也認可這是一個救人的方法,幸好我當時決定幫你,這種醫治法肯定可以救下很多人的。」

「可是他們拒絕了。」

「熙,在人們知道金針可治病之前,誰又肯相信大夫,讓大夫在自己身上扎針?所有新式的治療法都會經過這樣一段時間的。」

「我明白。」

「好了,你先回醫棚去吧,若病患那邊有什麼變化,我會再找你來。」

嚴熙向父親一福身就走出了醫棚,卻見夏景燁正在棚外等著她。

「殿下怎麼來了?」

夏景燁陪著她一起走回她的醫棚,說是方才有事去找她,于靜萱說她來了這里,他才過來的,沒想到才剛到就看見有人抬著病患哭著走出來。說完之後,他這才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這是病患的隱私,嚴熙能和嚴長紘討論,但對他人是不應該說的,可方才病患家屬把人抬出去後呼天搶地的,大概不多久事情便會傳開了。

「欸……殿下,如果有人要以異端為由放火燒死我,你一定要救我。」

「怎麼了?」夏景燁皺起眉頭,實在不敢想像有那一天。

「方才,爹爹與我向一名病患家屬提議做手術了。」

「怎麼這麼急?你不是說要先試著找自願者做實驗嗎?」

是,這本來是她的計畫,但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如果不動手術,剛才那個病患怕是活不了幾天,再拖下去連肝也有可能要切除一部分。

「踫巧遇到需要手術的病患,爹爹勸我試一試,若對方同意了,也算是自願者。」

「那人不手術會死?」

「是,但做了手術也不一定能活。」

夏景燁蹙眉沉思,他知道這是一個困難的抉擇,若是發生在他或他親人的身上,他或許也無法接受。

「客觀來說,我覺得他該接受手術,畢竟一條路是死,一條路是可能活,總還有希望,但我想……你得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或許想嘗試不一樣的方法,想找出第三條路。」

「我不勉強他們接受,只是希望他們盡快,畢竟……時間不多了。」

夏景燁既然是偏心的,當然希望兩方都得到最好的結果,但如若失敗了……嚴熙也能從此事抽身。

「熙,既然連你也沒有十成的把握,那你必須有所為。」

「什麼意思?」

「擬一份切結書給病患或病患家屬簽,以免事後他們翻臉不認,說是你害死了病患。」

嚴熙先是一愣,後又突然笑了起來,看得夏景燁不解。

「殿下,你想得真周到,的確有種切結書叫手術同意書,只是我居然忘了,還需要殿下來提醒。」是啊!明明自己才是來自現代的醫生,結果居然是這個古代皇子提醒了她。

「有這種切結書正好,你可別忘了讓他們簽,說這些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是怕你真有被處以火刑的一天。」見她表情輕松許多,夏景燁松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容,知道逗她了。

「我以為自己認識毅王殿下,可以逃過火刑呢!」嚴熙嬌俏的攬著他的手臂撒嬌。夏景燁舉目四望,這里接近嚴熙的醫棚,因為近來需要看診的人少了,所以四周並沒有他人。

他俯,給那個調皮的小姑娘一個深深的吻。

嚴熙沒拒絕,她太喜歡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了,雙手勾住了他的頸項,開始笨拙的回應他的吻。

夏景燁抽了一口氣,將嚴熙緊緊摟進懷中,吻得難分難舍。

醫棚里的于靜萱正想著嚴熙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打算去嚴長紘那里看看,一出醫棚就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她是想掩嘴輕笑退回醫棚里的,但似乎是動靜太大,被夏景燁發現了。

夏景燁十分不好意思的把嚴熙松開,嚴熙一看見于靜萱站在一旁,臉飛快的紅了。

于靜萱雖然看見嚴熙連耳根子都紅了,但還是不免想調笑一下兩人,故意裝得一臉嚴肅,說︰「毅王殿下,我師姊還要名聲,你都這麼做了,該給我師姊一個名分吧!」

夏景燁一時沒辦法回答,他的確十分喜歡嚴熙,但他想給她唯一的位置是必須先向父皇母妃稟報的。

嚴熙當然知道他的為難,連忙拉著于靜萱要進醫棚,並對夏景燁道︰「殿下,謝謝你送我回來,醫棚里還有些事,我就先進去了。」

夏景燁開口,但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嚴熙推著于靜萱進醫棚了,以至于他本來想問她的事都沒來得及問出口。

這回她在災區的表現頗得醫署太醫的青睞,要破例收她進醫署做見習太醫,這可是比通過醫考做大夫還更有成就的事。

等災後重建告一段落後,他必須回京向父皇稟報地動發生到善後的詳細情形,他想問她肯不肯接受醫署的邀請,願不願意隨他一起進京。

但……現在她很可能要進行第一次手術,夏景燁想著,還是先別影響她的心情,等手術這事解決再說吧。

嚴熙站在「手術室」里,表情嚴肅的看著躺在「手術台」上的病患。

昨天,那名膽囊破裂的病患陷入了昏迷,在求助了多位大夫都藥石罔效後,他們終于回頭來找嚴熙了。

看見病患昏迷,她知道情況遠比她決定為他做手術那天還要危急,但爹爹說得對,她不邁開第一步,那麼要在古代動手術的計畫就永遠會停滯不前,她不能老往壞處想。

讓病患家屬簽了手術同意書後,嚴熙就著手進行相關安排。

夏景燁幫她用油布搭了一個專屬的營帳做手術室,就連地上也鋪了油布,方便清理,也可以減少帳外的細菌及灰塵侵入。

能進入手術室的都是必要人員,身上也穿了油布做的隔離衣,由嚴熙主刀,于靜萱做助手幫她遞器械,而嚴長紘負責麻醉及止血。

古代沒有針管,夏景燁幫她所找的匠人特意打造,使盡全力做出,還是比一般針管粗了不少,刺進皮膚時痛感較大,但能把麻醉的藥物直接打入血管里就好,未來若有需要輪血的手術,便可以使用。

為了避免有人打擾,嚴熙請夏景燁派人在帳外顧守,在他們出去之前,不能讓任何人入內。

病患的家屬因為放不下,就在營帳外席地而坐等消息。

嚴長紘親眼看著嚴熙進行手術,發現她動作俐落,好像常常這麼做一般,若眼前的人不是長得和自己的女兒一個模樣,他都要懷疑自己認錯女兒了。

嚴熙剖開了病患的皮膚,拿直角鉗夾住膽管、切除了膽囊,一直到最後的止血、縫合,她催眠自己還在現代的高級醫院手術室里,而不是什麼都很克難的營帳中。

嚴長紘很認真的記下了過程,有一大堆問題想發問。他十分好奇女兒是在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懂得用蠶絲做為縫合線,懂得畫出圖紙做出這麼多手術器具。

他過去也問過,她只說在一些醫書上看過,那些醫書是孤本,她無法買下,只能憑記憶力記下一些。

當他表現出興趣時,她甚至能為他默出一份來,稱之為「講義」,嚴長紘便相信她當真在找醫書的時候見過這些孤本。

整個手術進行了大約一個時辰,當嚴熙由營帳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月兌下了手術服、淨過手,開始喊人進入營帳把病患給抬出來。

剛做完手術的病患身上蓋著油布,必須送去另一個做為手術恢復室的營帳,那里也是做過清理跟消毒的,避免病患術後感染。

「小嚴大夫,我兒子的手術還成功嗎?」病患的父親發問,病患的母親及妻子實在不敢開口。

「所幸只有膽囊潰爛,尚未影響到肝髒或是其他髒器,所以只有摘除膽囊。目前得在恢復室住幾天,避免傷口感染發炎,過了這幾天都沒有異狀,就算手術成功了。」

這算是好消息吧!至少沒有在手術過程中發生什麼事,沒有像原先說的可能在開月復後發現潰爛的髒器太多,無法救治,現在只要照顧好恢復期的他,就會沒事了吧?

病患的父親老淚縱橫,一直以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謝謝小嚴大夫……」

「這是我該做的,只是這段時間你們要很小心,進恢復室看他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清理頭、手、臉,穿著油布做的防護衣才能進去,我會讓醫館的助手待在恢復室里看護他,直到恢復期結束。」

「是,我們明白了。」

「恢復期結束,你們就可以接他回去休養。記得,他肚子開了個洞,短期之內不能做太粗重的工作,到時我會寫一張清單,羅列注意事項,未來的幾個月要小心,還得定期去嚴家醫館找我復診,若檢查都沒有任何問題,就算是完全復原了。」

待病患及家屬離開後,嚴熙才顯露出疲態,而這時她的身邊總會有那人的存在。感覺到身後有人扶住了她,她側過臉,果真看見夏景燁,「殿下。」

「怎麼這麼累的樣子?手術還成功嗎?」

「嗯,沒死在手術台上,算是過了第一關。」嚴熙再擅長做這些,但她的身體畢竟只是十五歲的女孩,在手術台邊站了兩個小時又聚精會神的,難免身子撐不住。

「那便好,希望你的試驗能成功。」

「殿下怎麼會來?」

「來看看你手術進行得如何,順便告訴你衙門要開堂審藥王祭時香湯下毒一案了。」

「希望能審出個結果,還我們嚴家醫館、藥鋪一個清白。」

「你放心,一定會的。」夏景燁自然是胸有成竹,但他沒急著告訴嚴熙,到時開了堂她便明白了。

夏景燁帶著嚴熙離開後,嚴長紘才走出了手術室。

說來嚴長紘的確是頗喜歡馮承紹這個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的孩子,可是他在醫考時自以為的幫助換來了不好的結果,讓這事有了阻礙。盡管馮承紹後來努力挽回,藥王祭時主動幫忙,賑災時出錢出力,這些他都看在眼里,但因為嚴熙已經徹底的表現出不願意,他也舍不得再強迫自己的寶貝女兒。

嚴長紘本想著沒了馮承紹,以嚴熙的條件,要再找好夫家並不難,只要能先解決謠傳的丑聞,可是謠言是平息下來了,卻是因為毅王的幫助,而看自家女兒那樣子,似也不是對毅王無情。

嚴長紘十分憂慮,毅王的身分擺在那里,他怎麼能眼看著女兒站在懸崖邊緣卻不拉上一把?可是他若強硬的把女兒與毅王分開,她又豈會開心?

嚴長紘深深嘆了口氣,誰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的,他為什麼一點也無法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嚴長紘師徒三人是最後一批退出災區的,回到了津凌城,他們就又投入了醫館及藥鋪的工作。

這幾日,于靜萱因為受了風寒,無法到藥田進行例行視察,嚴熙便代替她前去。

她搭乘馬車出了津凌城不久,車夫就對她說,有輛馬車似乎車軸壞了,正擋在路中間。

嚴熙本要車夫上前問需不需要幫忙,車夫卻告訴她,停在前頭的是柳家的馬車。

這麼一听,嚴熙便猶豫了。

前幾日,衙門終于開堂審問了,審的是藥王祭香湯下毒一案,嚴長紘、嚴熙也在提審之列。

一開始所有負責熬制香湯的人都不承認自己下毒,直到听審的夏景燁反常的要求刺史把所有負責熬制香湯的人都斬了,這才听見堂外喧嘩。

刺史本想讓人把擾亂公堂的人轟走,夏景燁卻讓人進來,原來是羅宏的家人。

他們上堂就連聲喊冤,說是另有隱情,夏景燁倒有耐性,說願意一听,結果羅家人道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羅宏其實是受人收買的,因為羅家家貧,近來羅父病了,嚴長紘曾為羅父看過診,說是需要長期調養,所需的藥材幾乎是無償相助,然而這時卻出現另一家藥鋪,說嚴長紘是舍不得花錢才用便宜藥材為羅父調養,還說自己可以提供更好的藥材,只要羅宏幫他做幾件事。

羅宏本來是半信半疑的,對方願意給他一株藥材試試,他一試發現父親真的病況好了不少,便信了那人,也恨起自己的東家美其名說是救濟,但卻是拿劣等藥草來醫治他父親。

羅家人哭請刺史留情,都是嚴長紘害人在先,羅宏才會听信他人之言,做下錯事。

听到這里,嚴長紘自然不滿,他雖然從沒要求所助之人對自己感激涕零,但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污嘰。

「絕無此事,若真有這種藥材,請拿出來,如果屬實,我願領罪絕無怨言。」

羅家人似乎是早有準備,把沒用完的藥材拿了出來,這一瞧,不用嚴長紘這名老大夫辨識,就連嚴熙都知道那是尋茯。

「胡鬧!那是尋茯,用作藥引的確可以令藥效加成,但十分傷身,是一株毒草,通常用來助彌留的病人回光返照,或是制作毒散時用來加強效用,從來沒人拿來治病。」

羅家人捧著藥草的手顫了顫,雖然嘴里說著不信,但到底心里還是起了疑。

于是,刺史命人找來信譽不錯的城中大夫數名,上堂作證,這一查,還真發現嚴熙所言不假。

羅宏當下就後悔了,抓著嚴長紘的手問說父親服藥服了這麼久,是否傷了身體?可否救父親一命?

幾個大夫輪流為羅父診治,發現他雖未傷及性命,但底子已經掏空,怕是剩下的日子都要與藥罐子為伍了。

羅宏一听憤恨不已,終于把整件事和盤托出。

原來當初找上羅宏的人是柳文心,她收買他,讓他在嚴熙的馬鞍里藏針。那一次嚴熙全身而退,他還因此被柳文心數落了一番,也沒拿到尾款。

過不久,柳文心又帶著柳敬忠來找他,說是要在香湯中下毒。羅宏本是不敢,是柳敬忠說在場的大夫很多,喝了香湯的人頂多受點苦,不會有性命之危,他若做了,卻可以報復嚴長紘,以消他心頭之恨。羅宏被蠱惑,這才答應了柳敬忠。

藥王祭事發時,羅宏本以為能害了嚴長紘,怎知道毅王針對的竟是熬香湯的人。因為怕自己下毒被發現,他這才胡謅了一個看到外人進入棚子的謊言。

刺史又命人提審柳氏父女,這兩人當然是矢口否認。此時,夏景燁才讓他的人把數人押上公堂,柳氏父女一看均變了神色。

「柳敬忠,你可認得這些人?」夏景燁早就模清了來龍去脈,就等著在公堂上讓眾人供出,哪里能容柳氏父女狡辯。

被押進來的,有些是在藥王祭現場鼓課的人,有些是田地在嚴家藥田附近的莊稼漢。

藥王祭那天,夏景燁命徐天磊把人抓起關押,問出幕後主使就是柳氏父女,他們只是小角色。柳氏父女並沒有對他們說明太多,只說到時津凌城會傳出謠言,他們只要配合謠言在藥王祭上鬧就好。

夏景燁覺得這手法很熟悉,想到了上回有人到藥田作亂,讓徐天磊去把在藥田下毒、正在服勞役的那名犯人的底細查清楚,得知他的妻兒突然發了財搬了家,徐天磊還命人去那犯人的家鄉找,得到的消息是他的妻子把兒子帶回家鄉就趁夜跑了,當然,是帶著那筆橫財跑的。

徐天磊去借調那名犯人,告訴他這件事,那名犯人便崩潰了,在徐天磊的利誘下,和盤托出了他鼓動左右鄰居去尋藥田晦氣還有收了柳氏父女銀子的事。

柳氏父女盡管變了神色,但仍不肯承認,反倒說毅王近來與嚴熙走得近,是為了她才安排這一切要陷害與嚴家是競爭對手的柳家。甚至還對刺史說,這一干人犯都承認犯行了,該好好刑求讓他們說出事實才是。

刺史要那些鼓課的人提出被柳氏父女收買的證據,否則要動大刑,這才終于逼出了柳文心的貼身侍女。

原來帶頭鼓諜的是侍女的相好,收了柳氏父女的好處後便去召這些人來為他們辦事。

侍女一五一十的招了,從嚴柳兩家因為生意競爭而交惡,柳文心喜歡馮承紹但馮承紹卻心儀嚴熙,導致她心懷嫉恨,到故意放出對嚴熙不利的謠言,還有柳敬忠因為藥王祭主祭競爭輸給嚴長紘,所以下毒陷害嚴家等事。

有了一連串的人證,柳氏父女終是百口莫辯。

刺史還了嚴家藥鋪清白,嚴熙之前謠言纏身,雖有毅王相助,但如今總算能澄清。


被收買的人因為招供從輕量刑,無罪的人則釋放,至于柳氏父女,馬鞍藏針及下毒都是害人之舉,雖然沒致人于死,但刺史判兩人需付給嚴熙及藥王祭上被下毒的受害者鉅額賠償金,並于七日內驅逐出津凌城。

嚴熙這時在路上遇見柳家人,是他們正要離開津凌城。

她雖然有心要幫忙他們,但想來他們應該不樂意她的幫助,看看還有時間,她就讓車夫把馬車趕出郊道,先在一旁暫歇。

不久後,後方傳來了馬蹄聲,來人直接跑到了柳家的馬車前。

嚴熙由車窗往外看,想來這就是柳家找來幫忙的人吧!

然而這輛馬車下來的人,嚴熙也認識,是馮承紹。

馮承紹讓自家車夫去幫忙,自己則與柳氏父女走到一旁談話,他們不知道嚴熙就坐在一旁的馬車里,剛好進了同一片樹蔭下。

「柳伯父,父親讓我來送行。時值多事之秋,他就不來了,他老人家說了,待柳伯父安頓下來,寫封信給他,他會親自去拜訪柳伯父。」

「我明白……承紹啊!你能否原諒文心?她也是因為太喜歡你——」

馮承紹沒有給柳文心半個眼神,還直接截斷了柳敬忠的話,「柳伯父,這不足以做為藉  口,更何況小佷一直只當她是妹妹,不管她做再多,小佷對熙妹妹的心意都不會變。」

「但你應該看得出來,嚴熙跟毅王曖昧不清——」

「柳伯父,請慎言!」

柳敬忠被這麼一喝,也知道他說的馮承紹是听不進去了,只好道︰「承紹,我們兩家相交已久,伯父不會害你。就算嚴熙與毅王真是清清白白的,你也真能求娶得到嚴熙,可你當真不介意這段時間他們過從甚密?你當真不介意她嫁你之後還與毅王為友?」

「柳伯父,小佷的確有意求娶熙妹妹,嚴大夫似乎也不反對,但女子該有的規範還是要守的,小佷若真能娶到她,不會因為喜歡她而放縱她,會嚴格掌控她的交友情況,這樣……柳伯父可放心?」

柳敬忠本想著若能撮合馮承紹及柳文心,那麼至少寶貝女兒不用這麼狼狽的走,但如今看來馮承紹心意已定,怕是非嚴熙不娶了。

柳敬忠再無奈、再可惜,也只能放棄。

此時,柳家車夫來稟報馬車已經修復,柳敬忠揮手讓車夫做好準備,可以啟程了。

「承紹,你心里有底就好,柳伯父也不再多說了,就此別過。」

「柳伯父,別忘了安定好後捎封信來。」

「會的。」

柳敬忠帶著柳文心要回馬車,柳文心還舍不得,拉著馮承紹的衣袖想挽回,「承紹哥哥……」

「柳妹妹,是你走錯了路,你若沒存著害嚴姑娘的心,我還能當你是妹妹。」

「我不甘心啊!」

「柳妹妹,馬鞍藏針是會害死人的,你不甘心就要別人的命來抵嗎?這樣的你……我不敢要,也要不起。」

「承紹哥哥……」

柳敬忠不想看自己的女兒繼續被數落,只得硬拉著她上了馬車,吩咐馬車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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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10: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坦白戀情同上京

馮承紹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離去,直到馬車遠得看不見了,這才轉身準備上自家馬車,然而一回頭就看見嚴熙站在他的身後。

「熙妹妹……」

「嚴格掌控我的交友情況?」嚴熙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但聲音里卻听得出滿滿的不認同。

「熙妹妹,你是女子,與毅王走得太近終究……」

「那又如何?你是我的誰呢?」

「熙,我心悅于你。」見她冷淡以對,馮承紹也不守著那無謂的距離了,他听過毅王喊她的名字,為什麼他就不行,過去得喊嚴姑娘,現在得喊熙妹妹?他從不想要妹妹,他要的是她,以一個男子愛慕著一個女子的身分。

嚴熙看馮承紹近前一步,她便後退一步,明擺著不想與他有過多接觸。

「我不知道爹爹心里有什麼打算,但我敢肯定只要我不喜歡,爹爹絕不會逼我。如今我便告訴你,馮公子,我對你無心無意亦無情,請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既然與毅王過從甚密,你擔心我名聲有損,那麼……你值得更好的,不一定非要我不可。」

「熙,你這是賭氣,我並沒有說你名聲不好,只是……未婚便與一名男子太過交好,終究……」

「夠了!我做事不需他人指指點點,我要交什麼朋友他人也管不著,你當然也是!」

「熙……」

「好了!我希望我們未來只有生意上的往來,這事我早對你說過了,可是你並沒有記在心上,如今我再說一次,以後除了生意往來,我們之間再沒有其他,另外……藥鋪的管事是靜萱,以後請別再找我,靜萱不在藥鋪的時候,請先派人與她約定時間再來洽公。」

嚴熙說得決絕,是想徹底斷了馮承紹的念想,雖然柳文心對她所做的事不能怪到他的頭上,但他在醫考時自以為是所做的那些事,和柳文心有什麼不同?

同樣打著「喜歡」的名義,做出了傷害她的事。

馮承紹眼見事情幾乎無可挽回,他焦急地抓住了嚴熙的手臂,卻听見有人大喝一聲,接著那人便上前扯開他的手,把嚴熙給摟入懷中。

「馮承紹,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麼?」

馮承紹看夏景燁把嚴熙摟在懷里,也動了怒,「那草民倒要問問毅王殿下,您這舉動又算什麼?」

夏景燁沒有心虛,反而牢牢抱住了嚴熙。嚴熙由他的懷里抬頭看他,只看見他眼中不放手的堅決。

「熙是我的。」

嚴熙呆住了,她听見了什麼?他在他人面前承認了兩人的關系?可他還沒回京去向皇帝提起此事不是嗎?

「殿下這是強搶民女。」

「我們是兩情相悅,何來強搶?」

「你!」馮承紹光是看嚴熙沒有推開的意思,便明白了夏景燁所言為真,他怎能不恨,卻知道自己真挽回不了了。

「馮承紹,莫說熙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就憑你將她害得險些聲敗名裂,她就有資格厭惡你。」

「我承認我做錯了,但我真心想彌補,請求她的原諒。」

嚴熙想由夏景燁的懷中出來,但他不肯,她只能拍拍他的胸口安撫他。

夏景燁看嚴熙的眼神堅定,這才松了手。

嚴熙表現的確無情,但她明白若這時自己心軟或是給馮承紹一點點能夠挽回余地的錯覺,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馮公子,並不是所有彌補都可以換來原諒,你做那些事沒有征得我的同意,那麼我原不原諒你,那是我的決定,並不是你能強求的。而如今我便告訴你,你上回所做的事,我並沒有原諒你。」

馮承紹心情十分復雜,不甘心、不願意,又嫉又恨,可他看得清楚明白,他與她之間是真的沒有一絲可能了。

這讓他非常心痛,痛得想著就算損失了嚴家這個客戶也無妨,他不想再看見她這麼無情的樣子,卻又不舍得,因為知道放棄了,連要再見她一面都難。

看著嚴熙決絕的轉身背對他,馮承紹最後只得無奈的走了,臨上馬車前還一個踉蹌,所幸被車夫扶住才沒有出棋。

「殿下怎會出現在此?」

「我听天磊說于姑娘病了,你代替她前往藥田視察,想著災後重建才剛告一段落,郊區的路上或許還有危險,便想來護送你。」

「殿下將我想得太柔弱了,這樣的路我又不是第一次走。」嚴熙不免嬌嗔,因為夏景燁將她當成瓷女圭女圭一般,但她卻也覺得心頭發甜。

「總之我就是來了,你要趕我不成?」

就算她想趕,他趕得走嗎?嚴熙看見他轉頭吩咐車夫將他的馬兒,繩栓在馬車旁,帶著嚴熙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前行。

馬車里,夏景燁依然將她擁著,靠坐在車廂里,如他所說的保護著她。

嚴熙在他的懷中抬頭看他,想起了方才的事,「殿下剛才在馮公子面前對我做出承諾了,這可怎麼辦?」

夏景燁沒有一絲窘迫,大方的說︰「這原本就是我心之所想,只是覺得我若不慎重一些,先回稟父皇此事,怕是也不夠尊重你,但即便我知道回京後告訴父皇此事會面臨種種阻礙,我也不會退怯。」

「你若要我,以後就只能要我一個,你真不覺得可惜?」

「熙,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若我真是重欲之人,會直到如今身邊莫說正妃,就連側妃、侍妾都沒有一個?」

「側妃、侍妾是沒有,誰知道有沒有通房呢?」

「我王府內連一個侍女都沒有,你不信,我讓整個王府的人在院子里一字排開,給你檢查。」

「這麼做太丟人了,你想我還不敢做呢。」

雖然趕走了馮承紹,但夏景燁並沒有因此放心,他想,或許他與嚴熙不該這樣像是私訂終生一般,要正式些才是。

「殿下在想什麼?」嚴熙見他突然不說話若有所思,好奇的問了。

「熙……視察完後,我們一起去見嚴大夫吧。」

「見我爹爹有什麼事?」

「我想去見嚴大夫,表明我心悅你,要帶你一同進京。」

「進京?」這發展也太快了,她可還沒準備進京見皇帝。

「對!醫署的太醫對你的能力贊譽有加,想推薦你進醫署見習。」

「殿下覺得我會願意進入醫署做見習生?我的程度只有如此?」

「熙,你誤會了,不是見習生,是見習太醫。」

「真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雖然她對做太醫沒有興趣,但見習一段時間再回到民間,什麼醫考資格都不夠看,人人都視醫署出身的人為名醫啊!

「自然是真的,我的熙在災區義診闖出名號,醫署里不少人知道,怎麼進不了醫署?」

嚴長紘面色沉重,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毅王,堂堂一名皇子,居然站在他的面前像個听訓的小輩一般,說完要說的話就低著頭,等著他這個長輩開口說些什麼。

不能怪嚴長紘不知禮數,在夏景燁面前還坐著听,實在是他怕若站起來,會受不了這個消息跌坐回去。

毅王剛剛說了什麼?他心悅熙,打算回京稟明陛下,娶熙為王妃,做他唯一的妻子?

他知道毅王對熙有意,但沒有想到毅王竟會給出一生只有熙一個女人的承諾。

「毅王殿下,你可知你承諾的是什麼?你是皇子,莫說我嚴家的身分配不上你,熙不配這王妃之位,而且你還承諾熙會是唯一,這……陛下會答應嗎?」

這的確也是嚴熙擔心的地方,但她已經決定要相信夏景燁了,「爹爹,您可知這回藥王祭香湯下毒一案,殿下又幫了我們一回?殿下在藥王祭上抓到幾個鼓躁的人,經審問才知道是被柳氏父女教唆,再加上殿下早就懷疑羅宏的說詞是為了月兌罪,才使計逼羅家人說實情,殿下為我做了許多,三番兩次的幫我,所以我願意相信殿下給我的承諾。」

這些嚴長紘又豈會不知?可他還是不敢相信。

他猶豫得太久,久得嚴熙也急了,嗔道︰「總之我是不可能會嫁給馮承紹的,爹爹死了這條心吧!」

「誰說我想把你嫁給承紹了?」嚴長紘說完後才發現似乎有自打嘴巴之嫌,又補充了一句,「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很喜歡承紹,但你若不願,我會逼你嗎?」

嚴熙松口氣,幸好爹爹不是真想把她嫁給馮承紹,不然她寧可留書出走也不願嫁。

嚴長紘知道女兒的心都在夏景燁身上,是真的留不住了,只能退讓,「殿下,若陛下不允呢?」

「嚴大夫,熙會隨我進京見父皇,熙這麼討喜又有才,父皇及母妃一定會喜歡她的。」

「進京?」

「是!這回賑災嚴家醫館出錢出力,號召各地商號、富賈捐贈物資,熙在賑災期間幫  忙防治疫病,還有她絕佳的醫術都讓太醫印象深刻,你們嚴家的事已經傳回朝廷了,醫署更破例要讓熙做見習太醫。」

「陛下已經知道了熙的事?那陛下知道熙與殿下……」

「父皇還不知道,但請嚴大夫放心,我知道父皇一開始肯定不會同意,但我絕對會說服父皇的。」

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還是堂堂皇子,嚴長紘怎不為自己女兒擔心,但嚴熙自小就十分有主見,想做的事就要去做,決定了的事就十分執著,不是個容易受人左右的人。

想到這里,嚴長紘不禁笑了,是啊,這孩子的脾氣真是自小就如此呢,他真的阻擋得了她想做的事?

「可是……一名女子做見習太醫是從沒有過的事,醫署能作主嗎?」

「自然是要父皇同意,但父皇尊重專業,向來給予醫署極大的自治權力,若是合理的上奏,父皇不會反對,更何況還有我在。」

看來毅王相當有信心能讓熙留在醫署見習了,嚴長紘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問道︰「熙,你想去醫署見習嗎?」

「自然是想的。」

「我不反對你去醫署見習,可你知道,一旦去了京城,爹爹就不能在你身邊護著你了,若殿下待你不好或是辜負了你……」

言下之意,嚴大夫是同意了?夏景燁內心是狂喜的,但他也听見了嚴長紘話里對他的疑慮,便道︰「嚴大夫,我知道父皇是天子,你認為他做下的決定我無法反抗,但我也想告訴你,父皇十分疼愛我,盡管一開始不會同意,但他終究會為了我的幸福退一步的。」

「殿下,你可知就是因為陛下疼愛你,我才更為憂心,若有朝一日,陛下希望你坐上那個位置呢?」

夏景燁一時之間無法反駁,的確,這是父皇對他的期許,而兄弟之中若真沒有適合的人選,他會接下儲君之位,但身為皇帝就一定要三宮六院嗎?

即便有三宮六院,專寵一人的皇帝也不是沒有,那麼他只要一個女人又有什麼做不到的?他既然給了嚴熙承諾就會信守不渝。

「嚴大夫,為了熙,我會做到。」

其實嚴熙是十分有覺悟的,她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是萬萬無法接受跟別的女人共用一個老公的,她喜歡的男人不一定要沒談過戀愛、不一定要是處男,但絕不能在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同時還有其他女人。

「爹爹,您放心,熙夠堅強,若有一天殿下負了我,我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這句話夏景燁听著便不滿意了,不是因為她說會離開他,而是她竟有過這樣的假設,「熙,你居然這麼不信任我,我的心受傷了。」

嚴熙的微笑很美,卻也帶著一絲無奈、悲傷,這是她發現自己喜歡上他的時候就有的認知,「殿下……那你就要做到讓我不會有做出這個決定的一天。」

「我會,你信我。」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皇權大過天,但听夏景燁這麼保證,她還是想相信他。


嚴長紘知道為了女兒的幸福他只能同意,畢竟若毅王真能做到他所承諾的,然而他卻堅持著要拆散毅王及熙,那麼他才是那個破壞女兒感情幸福的元凶。

如果最後熙還是受傷了,她可以回家來,他這個做父親的永遠會安慰她、保護她。

嚴長紘長長的一聲嘆息,終于松口,「你們什麼時候進京?我得讓靜萱帶熙去添些行頭,否則穿成這樣,進宮會讓人瞧不起的。」

他這個女兒啊!明明就生得這麼美麗,卻老是不愛打扮。

「這個爹爹就不用擔心了,我要什麼衣裳,殿下都會幫我找到最好的是吧!」

送了她一次衣裳,她倒食髓知味了?夏景燁挑眉看向嚴熙,只見到她吐吐舌頭的可愛模樣。

「你看哪日要去雲裳閣,先派人通知羽娘一聲,我會知會她。」

「謝殿下。」嚴熙是個熱戀中的女人,收到男朋友的禮物當然開心,而且雲裳閣的衣裳放到現代,那就是名牌、精品啊!

三兩句話嚴長紘就听出來了,雲裳閣幕後的東家應該就是夏景燁,要見的是皇帝,治裝當然該由夏景燁負責了,他一點也沒有為難的接受了。

第十三章  坦白戀情同上京(2)

嚴熙對于能去醫署見習其實是十分期待的,只是跟父親還有于靜萱道別時有些難過,畢竟九年相處,她這一趟雖然是去受皇帝封賞,但若皇帝同意讓她在醫署見習——夏景燁也說了,他會極力促成此事,所以機會頗大——她就得留在京里了,等到見習期滿再離開,都至少是一年後了。

所幸還有靜萱能在父親身邊照顧他,而且靜萱如今也有人照顧了。

一直都跟在夏景燁身邊的徐天磊,竟主動向夏景燁表明不跟隨進京,要留在津凌。

夏景燁明白那是因為徐天磊與于靜萱已然兩情相悅,舍不得分開,于是他把徐天磊留下,代他掌管毅軍事務,然後另點了一支親兵回京。

嚴熙哭得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是後來離開津凌的路上,夏景燁到馬車邊逗她開心,她才重新展露笑顏。

嚴熙就這麼頭也不回的離開津凌去了京城,她不會知道,在她走了之後,有人走到了嚴長紘的身邊,帶著同樣惆悵的神色。

那是也來送別的馮承紹,但他沒有出現在嚴熙的面前,只是偷偷的在遠處送她。

「承紹?」

「嚴伯父,您已經知道熙與毅王的事了?」

嚴長紘點了點頭,難掩憂心。

「嚴伯父,您不怕熙受傷害嗎?」

「怕啊!但怕又能如何?或許有的人注定要在感情上經過一番磨難,才能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若熙得走這一回,做父親的就是永遠守著一個家,讓她有地方可回、可尋求安慰,而不是一味的阻擋她,這才是親人。」

「我能繼續等著她嗎?若毅王不是良人……」

于靜萱听了都想拿起一旁小販放在攤位後的扁擔狂打馮承紹一頓了,他說什麼話?是在咒熙不會幸福嗎?

「承紹,你與熙終究是沒有緣分,不是她沒了毅王就會喜歡上你,看來……你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那種人。」

馮承紹怎會不明白,在她還沒遇見毅王之前,他就認識她了,但她並沒有因為他而動心,那麼就算沒有毅王,她也不會愛上他。

他知道……自己終究是與她無緣。

嚴長紘不清楚馮承紹是不是想通了,這一點他幫不上忙,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剩下的就只能靠馮承紹自己了。

夏景燁得寵,所以皇帝即便賜了封地出京建府,也沒將夏景燁封得太遠,再加上皇帝後宮無後,他專寵夏景燁的母妃蕭貴妃,讓她代皇後行掌理六宮之權,將夏景燁封得近些,一也是想著她若想見見兒子,無須等太多日便可見到。

夏景燁回京向來是快馬,不過四五日就可回京,但因為這回帶了嚴熙,所以放慢了速度跟著馬車前行,硬是走了快半個月才到京城。

這回進京,夏景燁打算讓嚴熙住在京里的毅王府,跟津凌的毅王府一樣,府中沒有侍女,且因為他常年不住在京里,因此只有最基本的幾名僕從。

為了嚴熙,夏景燁早在啟程時就已經送了口信讓京里毅王府的人打理出嚴熙要住的院落,並安排好下人。

「殿下,快到城門了。」

「先命人去通知,讓車隊靜靜入城就好,本王不想行那套繁文褥節。」

「是。」

听到外頭的對話,嚴熙知道到京城了,她打開車簾,映入眼簾的是巍峨聳立的城牆。

嚴熙來到古代後從沒離開過津凌城,進京的一路上也沒見過比津凌還大的城,因此直到此時才知道什麼叫做國都。

跟津凌一樣,京城城門也有崗哨,進城、出城的百姓真可用川流不息來形容,嚴熙覺得新奇,探出頭往城門入口看。

與屬下說完話的夏景燁一回頭就看見這一幕,策馬來到馬車旁,按住了她的肩把她推回車廂里,「做什麼?當心摔下來。」

「好壯觀的城門啊!」入秋的涼風吹起了嚴熙一頭如墨緞般的長發,她的唇邊雖然只掛著一抹又淺又淡的微笑,但看得出來眼神中滿是期待。

「光看城門就滿意了?待你進宮面見父皇之後,我找日空閑帶著你到街上走走,京城的街市可比津凌城大多了,賣的物品也比津凌精致。」

來到宮外,嚴熙才知道什麼叫緊張,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宮城,不是電視劇里的片場!

走進宮門,先能看見圍著皇宮的一座座城樓,每座城樓或大或小,都擁有其獨立的廣場,供皇室舉辦各式不同的慶典之用。

走過城樓就有一名太監等在那里,嚴熙不認識,只是看他身上衣料細致,想必是地位較高的太監。

夏景燁自然是認識那太監的,他率先停下來,等著那名太監上前。

這名太監名為利百,是總管太監,皇帝身邊少不得他的服侍,所以他在宮中地位極高,以他的身分,除了皇子或是已出嫁的公主、長公主們回宮,並且皇帝召見,才可能出現迎接,並不是隨意一個人進宮都能讓他親自接待的。

「毅王殿下,許久不見,老奴向殿下請安。」

「利公公免禮,許久不見,利公公身子可還康健?」

「老奴這老毛病了,居然還讓殿下操心,真是不應該。」

「利公公在這里等本王,可是父皇有事交代?」

「陛下還在與大臣商討國事,貴妃娘娘思念殿下甚深,陛下讓殿下先前往錦鳳宮,貴妃娘娘已經等著殿下了。」

本來先見母妃也沒什麼,但夏景燁實在不放心放嚴熙一個人。

利百似是看出夏景燁的猶豫,笑咪咪的躬著身子說︰「殿下,貴妃娘娘也請嚴姑娘一同前去。」

嚴熙進宮就是來見皇帝及蕭貴妃的,但想到他們是夏景燁的父母,她又難免緊張起來。

她怕還沒讓他們知道她與夏景燁相戀之前,自己就先給了他們不好的印象,本就不甚看好的戀情,可別再被扣分了。

夏景燁似是知道嚴熙的忐忑,悄悄握住她袖中的手給了她些許力量,又用微笑安撫了她,嚴熙才重新露出一點點笑容。

夏景燁這才放開她,畢竟在宮城里得莊重些。

但利百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那是在宮中浸婬了一生的老太監,能爬到這個地位絕對不只是因為得皇帝寵信而已,他的眼色自然是極好的。

他一眼就看出夏景燁與嚴熙之間的情愫,對于這個很可能被選為儲君的皇子,他不吝于釋放一些訊息,「殿下,陛下近來身子不佳,連召多位太醫診治也不見好,听聞嚴姑娘也是醫者,或許……讓她為陛下診治,能有不一樣的結果也不一定。」

夏景燁頗為驚訝,皇帝是不可能隨便讓民間大夫醫治的,更何況還是像嚴熙這樣沒通過醫考的見習大夫,即便她入京是要進醫署見習,但在見習結束前同樣沒有資格診斷龍體,那麼利百為什麼要刻意告訴他這些?

這句話釋放出兩個意思,一是父皇的病久治不癒,父皇為此十分不安;二是父皇的病若真能在熙的治療下痊癒,對于她的身分以及與他般不般配的問題,似乎也能多些寬容。這老太監分明是看出熙與他的關系了。

「利公公,錦鳳宮里只有貴妃娘娘嗎?」

「長公主也來了,還有幾位後宮嬪妃……其母家都有適逢婚齡的女子。」

果然,是鴻門宴啊!「本王明白了,多謝利公公。」

「老奴不敢。」

說著說著就來到了錦鳳門,利百對夏景燁一揖,說要回去覆命。

夏景燁讓他先行離開,接著就帶嚴熙進了錦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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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10: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後宮里的鴻門宴

錦鳳宮里果然是好大的陣仗,以蕭貴妃的身分,本來身邊就有成群的宮女、內監了,更何況現在在正殿上還坐著另外四人。

蕭貴妃雖然眼角唇邊已有皺紋,但仍瞧得出來年輕時風華絕代的美貌,夏景燁的眉眼看來有幾分像她。

坐于下首第一個的,嚴熙猜她便是長公主,也就是夏景燁的姑姑。她面上帶著些許褶子,容顏十分慈祥,不過她的身子似乎不好,臉色是用妝容修飾出來的紅潤。

嚴熙是醫者,要判斷對方是不是病人,除了看氣色,也可以由唇色、眼珠子的顏色甚至是頭發、皮膚來判斷。

余下的幾位身著宮裝,想必都是皇帝的嬪妃。皇帝已經多年沒有選妃,所以這些嬪妃應該個個都有四十歲以上了,但卻每一位都保養得當、皮膚光澤、眉目秀麗,加之神態端莊,嚴熙不禁贊嘆,這些妃子放到現代,哪一個不是美魔女級的人物,想必年輕時個個是女神。

向這些長輩們行完禮後,夏景燁沒想到她們連等也不多等,立刻就展開了攻勢。

「景燁啊!姑母想見你一面真是太不容易了,你說說你父皇賜予你封地,讓你出京建府後,你又不是沒回京過,怎麼就沒想過來見姑母一面?」

「幾次回京都來得急又走得匆忙,便沒去叨擾皇姑母,這回回京佷兒會多留些時日,本想改日前去長公主府拜見皇姑母,不料今日先在母妃這里遇見了。」

「說什麼叨擾?你那些表弟妹們個個都已經成親生子了,我忙完他們的親事又忙著抱小娃兒,好不容易這一、兩年清閑下來,正琢磨著也看看你的親事,想不到竟與你母妃想到一塊兒去了。」

夏景燁沒拒絕也沒急著表態,父皇一向是比較支持他的,他希望能在告訴母妃之前先告訴父皇,或者也該一並讓他們兩位知曉。

「皇姑母,這是私事,改日我們再談。」

長公主微愣,接著才意會的笑出聲,是啊!她怎麼忘了還有外人在場,「瞧瞧我,這不是急了嗎?」

幾名嬪妃各有心思,所以並沒有覺得長公主的說法不妥,畢竟她們都是因為蕭貴妃有意幫夏景燁選妃,這才自己送上來的。

皇帝專寵蕭貴妃,雖然不是一步都沒進其他嬪妃的宮里,但其他嬪妃到底承寵的次數太少,盡管打扮得再美,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表明心意,皇帝也沒多去她們那里幾次,久而久之她們便知道,今生要再爭寵怕是不易了。

只是自己不得寵便罷了,若是有個爭氣的皇子,倒也能母憑子貴,但這些會把腦子動到聯姻上頭的嬪妃,當然不是沒有皇子,就是生的皇子昏庸,再說了,皇帝膝下也不是沒有成材的皇子,其中還屬夏景燁最受寵,誰不爭搶啊?

最後,這些嬪妃只能想著母家親族中,若有合齡的小輩,就送到蕭貴妃的面前讓她挑選,有朝一日若成了毅王妃,那麼母家的勢力便可繼續維持。

因此,長公主挑起的話題正合她們之意,又怎麼會覺得有外人在不妥?「也不能說長公主急,長公主是近來閑散,想著能抱抱佷孫了。其實我們幾個不也是這樣?皇子都大了、成婚了,現在改開始操勞母家親族里一些好閨女的親事了。」

敢情現在是在催婚啊!那些娘娘怕是想把自家的親戚跟夏景燁送作堆吧。嚴熙直到此時終于明白了這大陣仗的用意,難怪夏景燁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夏景燁見有人想把話題帶回,又把話題拉開,「幾位娘娘就別操心了,景燁過意不去,緣分這種事要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時候一到自然水到渠成,幾位娘娘繼續過閑散的日子不好?」

「殿下……民女覺得幾位娘娘的日子是該過得閑散一些,對身子才好。」

蕭貴妃一直沒怎麼注意嚴熙,直到她出聲,才終于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

這一看,發現嚴熙雖然只是普通百姓,但氣質不輸一些名門貴女,更重要的是,竟還生得一副標致的容顏。

「喔?你的意思是,本宮這些姊妹的身子不好?」

夏景燁可以听得出來母妃的語氣不善,他認真檢討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讓母妃發現了端倪,所幸嚴熙看來不卑不亢,沒被母妃給嚇著。

「倒不是身子不好,只是需要多加調養,像這位娘娘……」嚴熙對著其中一位嬪妃說著,「民女方才進來時就留意到娘娘揉著眉心又不斷眨眼,甚至眯眼視物,民女初步判斷,娘娘您的肝不太好,若不謹慎,未來怕會拖成肝病。」

那位嬪妃微愣,本來還看不起年輕的嚴熙,想著她哪里會有醫署太醫推崇的本事,沒想到竟不用號脈就知道她的肝不好。

「可容民女一診?」

嚴熙往她面前一站,那位嬪妃便不自覺的伸出手來了,她手一搭,診完脈便收回了  手,「這位娘娘的脈象往來不流利,主肝血不足,因為肝陽上亢而雙目乾澀、視物模糊,又因頭暈目眩而時常推揉眉心舒緩不適。民女建議娘娘平日多吃些滋陰清涼的食品,如水果、芹菜、苦瓜、蓮藕之類,具體該吃什麼,只要經醫署提醒,宮中御膳房應該知道,若有需要,民女也可提供一些食譜。」

「不用吃藥嗎?」

「娘娘,是藥三分毒,更何況肝還是解毒的髒器,您的肝不好,能不吃藥自然是少吃,況且您的問題目前只是初期,以食補調養即可。需注意不要太勞心勞力,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莫要操勞太多,保得自己長命百歲才能久享天倫。」

蕭貴妃多看了嚴熙幾眼,雖然對方只是提出能夠緩解癥狀的建議,但她怎麼覺得對方話里有話?

蕭貴妃望向夏景燁,他已經自在的坐在一旁喝起茶來,好像剛剛發生的事與他無關一般。

嚴熙說完了一個,望向第二個。

那位嬪妃看了一眼蕭貴妃的神色,知道她並不喜歡看嚴熙賣弄,立刻搖手,「我身子好得很。」

嚴熙打量了她好一會兒,點了點頭,「是,這位娘娘身上是沒有什麼大病,但就是神思太雜、夜里睡不安穩,同樣的勸告,娘娘要放寬心過日子,否則……」她欺近了那位嬪妃,小聲的說︰「否則老得快,在後宮,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那位嬪妃嚇得趕快壓壓眼角,好像那里的皺褶已經可以夾死蒼蠅一般。

嚴熙再走到第三位嬪妃面前,那位嬪妃從方才就一直以手絹搗著唇,看到嚴熙一走近,居然打了個大大的嗝,還泛出一股酸臭之氣。

嚴熙是大夫,自然沒露出什麼表情,倒是她身邊的嬪妃輕咳了幾聲,不著痕跡的用手絹損住了鼻子。

「您的胃不太好吧?飯後總覺得胸口灼熱,一個不小心喉頭還會溢出酸水,平常也時常感到胸悶、乾咳。」

「不用診脈你便知道?」

當然知道,這是現代人的文明病,嚴熙只點了點頭沒多解釋,「這位娘娘,您這個叫胃食道逆流,這病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長時間忽視它的話,你的食道黏膜經反覆破壞,時間一久容易罹患食道癌。」

「什麼叫『癌』?」

「就是絕癥的統稱,發生在什麼地方就叫什麼癌。」

「絕癥!」听到絕癥,這位嬪妃也顧不得蕭貴妃瞪著她了,顧自己的性命要緊,「那怎麼辦?」

「您趁現在不嚴重,還可防治,雖然可以藥物治療,但最緊要的還是要由平常生活習慣著手,娘娘要避免暴飲暴食,可以少量多餐,降低食物停留在胃里的時間,甜食及油炸物可吃,但少吃,不要喝濃茶,最重要的是,生活壓力容易造成胃的壓力,所以舒緩壓力是娘娘首要必須做的事。」

夏景燁偏過頭,以茶杯掩住了自己的笑意,他相信嚴熙的醫德,這些娘娘肯定都有她說的那些毛病,只是她故意把這些病跟平日里多思操勞給搭在一起,暗自讓這些娘娘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去插手別人的親事。

其實說穿了,哪一種病不怕多思神傷?所以嚴熙這麼說也讓人抓不出錯處。

只是,這些嬪妃就算不把她們母家的貴女送到他面前來,母妃及皇姑母怕也不會罷休,不知道熙能不能也診出皇姑母有這種多思操勞的毛病?

嚴熙望向長公主後,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甚至可說是有些凝重,「長公主,您︰…似乎氣色不太好。」

蕭貴妃看了長公主一眼,不滿意嚴熙胡言亂語,「長公主氣色紅潤,哪里氣色不好了?」

嚴熙對蕭貴妃福了個身,才道︰「貴妃娘娘有所不知,醫者望聞問切,『望』是第一關,自然不會輕易被臉上的妝容所惑,這她回頭望向夏景燁,面露歉意,「殿下,請先回避可否?」

夏景燁放下茶杯,知道嚴熙要他回避定有原因,應道︰「本王就在外殿等候。」

「謝殿下。」

等夏景燁走出去後,嚴熙才上前請長公主伸出手,她的手指在長公主的腕上一搭,這一回她診得稍久一些,診完也沒松開雙眉,「長公主,您是不是勞累就容易頭暈、肩頸僵硬、疲倦、手腳冰冷,還有……月事血量變少,經出不暢,甚至色暗或挾有暗色血塊?」

雖然在場的都是女子,但說到這個仍讓長公主面色羞紅,她微微點頭。

方才嚴熙看長公主的樣子,還以為她是皇帝的姊姊,但看她的脈象氣血虛弱至此,怕她外表蒼老不是因為年紀。

「長公主這是肝郁脾虛、氣血虛弱,進而損傷中氣。脾胃主氣血生化,如今功能有損,導致長公主氣血不足,若是嚴重些,甚至坐不了馬車,還會時常惡心、嘔吐、冒冷汗,伴有眩暈之癥。」

這麼一听,連蕭貴妃都重視起來,長公主與皇帝感情甚篤,蕭貴妃自然也與她感情融洽,听她病了,先前卻從沒听過她有這毛病,蕭貴妃怎不著急?

「嚴姑娘,那麼長公主該如何調理?」

「民女可為長公主開藥方,長公主必須注重食療,能補血的食物得多吃,藥膳怕會藥性相克,所以使用的藥材請先讓民女看過,再判斷能不能依藥方熬煮。除了補血,補氣的食材也可多進一些,民女會另外書寫一張穴位按摩的說明,長公主有空自己以指月復按壓,或讓貼身侍女為您按摩,這都有助于調養。」

「那你便快寫吧!」蕭貴妃對長公主是真正的關心,立刻道。

嚴熙讓錦鳳宮的宮女領著到偏殿去書寫,拜來到古代時常寫「講義」教學相長之賜,她很能抓重點,讓不懂醫術、穴位的人也能看懂,寫完後她捧著兩張紙走出來,就听見了外頭有太監高唱——

「陛下駕到!」

正殿上頓時一靜,長公主及嬪妃都依禮站好迎接,嚴熙站在最後方。

片刻後,皇帝領著夏景燁走進來。

夏景燁站到了嚴熙的對面,也是立于最後方,蕭貴妃讓出主座給皇帝,自己則坐在次座,長公主及其他嬪妃仍坐在方才所坐之處。

嚴熙偷偷看了皇帝一眼,這皇宮里的人是怎麼了?明明養尊處優,但身子倒是一個比一個還差,這個皇帝看來似乎也有疾病纏身,他雖帶著笑容,但難免感覺有些虛弱。

「朕方才到殿外,看見景燁在外頭等著,說是嚴姑娘正在給你們診治?」

「是!」

「那……嚴姑娘醫術如何?」

這事蕭貴妃倒不會說謊,盡管覺得兒子對這嚴熙似乎很上心,但也不會故意抵毀她,「十分精闢。」

「民女謝貴妃娘娘夸獎。」嚴熙說完,把手上的兩張藥方及穴位圖交給了長公主。

「醫署派去毅州參與賑災的太醫對嚴姑娘十分推崇,回京便上奏推薦嚴姑娘進醫署見習,看來……是真有本事。」

進醫署?這一點蕭貴妃倒是猶豫了,進了醫署就代表要住在京中,而她正想把景燁多留在京里一陣子,若他們之間真有什麼,那豈不是給了他們更多機會?

「陛下,嚴姑娘醫術甚佳,進醫署當見習生豈不埋沒了?」

「愛妃,太醫不是推薦讓嚴姑娘當見習生,而是見習太醫。」

「見習太醫?」見習太醫雖然不能直接診治皇帝,卻能跟著太醫見習,也能接觸到皇帝的脈案做研究,是未來的太醫人選,「可嚴姑娘是女子……」

「這就是太醫們為難之處,本來見習太醫是由醫署自己評選,無須問過朕,但過去女子入宮只能為醫女,太醫覺得若只為醫女白費了嚴姑娘一身好醫術,所以才特地向朕舉薦,破例收嚴姑娘為見習太醫。」

「可男女有別……」

夏景燁這下肯定母妃就算不知他心悅熙,也猜出他有意了,這才想方設法阻止熙受賞後還留在京里。

「母妃,這是熙的心願,兒臣想幫她完成,也請父皇多加考慮,給熙一個機會。」

皇帝及蕭貴妃互望了一眼,由夏景燁對嚴熙的稱呼听出有異,又看見他對嚴熙露出微笑,嚴熙低頭嬌羞的樣子,哪里還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

說來皇帝看了毅州地動的奏摺,本就有意大大封賞,如今再見嚴熙的確有本事,人也生得容貌秀麗,對她的確頗有好感。

不過……以她的身分,要當景燁的正妃似乎不足,就算他賜婚,怕是貴妃也不肯。

蕭貴妃一直希望他能盡快立景燁為儲君,這當然也是他的心思,但不就是因為兒子不肯,這才一直拖延下來嘛。

蕭貴妃認為,要當未來的皇帝,皇後的母家必須有足夠的勢力,但其實皇帝一直不喜歡外戚專權,所以才默許景燁拒絕選蕭貴妃挑選的女子為妃。

皇帝也頗無奈,蕭貴妃當年就是因為家世不好,這才錯失了皇後之位,如今她卻想讓景燁找個家世尊貴的王妃,這不是重蹈了他們兩個當年的覆轍嗎?

蕭貴妃果然是不同意的,當下就板起臉孔,「景燁,慎言,莫忘了你的身分,不可語氣輕佻。」

嚴熙听得懂,她相信在場每一個人也都懂,蕭貴妃實際上是在說,以他的身分,就算看上了她這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小女大夫也沒用,她是配不上皇子的。

夏景燁自然不會放棄,母妃都已經看中那些嬪妃母家的貴女們了,他還能等嗎?「母妃,兒臣並非語氣輕佻,而是真心實意。」

「夠了!說了讓你莊重些,你一會兒隨我到御花園去,我讓人設了一場茶宴,你得去過過場。」

茶宴?怕是相親宴吧!嚴熙心知肚明,但她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會幫自己說話。

「茶宴?參加的都是些年輕人吧,朕看嚴姑娘年紀也差不多,景燁,你就听你母妃的去一趟,也帶著嚴姑娘一起去。」

「陛下!」蕭貴妃還想抗議,但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她,她知道皇帝對嚴熙頗有好感,這才稍稍收起不悅。

夏景燁听到能帶嚴熙去茶宴,自然不再抗拒,臉上也立刻露出了笑容。

皇帝輕嘆,兒子的心思也太明顯了,愛妃這是看不懂還是不想懂?

蕭貴妃看夏景燁那樣子,知道這回的相看讓他帶著嚴熙去肯定砸鍋,便站起身子想一並過去。

皇帝看兒子為此苦著一張臉,只好暗暗對他眨了眨眼,伸手拉住了蕭貴妃,「愛妃,不陪陪朕?」

「可這茶宴總不能沒個主事的……」

「這不是有長公主在嗎?還有這麼多妃子也在,那茶宴能亂了套?」

三名妃子不禁大冒冷汗,陛下這是把她們都套進去了,毅王明顯不要那些貴女,她們不敢得罪毅王,而蕭貴妃更是得罪不起,這不兩相為難嗎?

當中責任最重的還是長公主,她再無奈,自己的皇兄丟的爛攤子,不接也得接,「是!皇兄,臣妹這就去主持茶宴。」

蕭貴妃知道她們鎮不住夏景燁,還想著要怎麼說服皇帝時,就見皇帝突然變了臉色,抱著月復部發出痛苦的申吟聲,臉色變得蒼白無血色。

「陛下!」蕭貴妃一驚,連茶宴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陛下怎麼了?」

「朕……月復痛……」

「太醫!快傳太醫!」

經過太醫診治之後,確認還是一樣的毛病,皇帝月復中化膿壞疽,若是表面傷口還可以清創,但月復中傷口無能為力。本來太醫想用藥療看看情況是否能挽回,但吃了這麼長時間的藥,如今皇帝月復痛如絞,怕是藥療失效了。

皇帝早已經暈過去,太醫圍在床邊,一個個面色凝重,在嚴熙眼中總是溫文有禮的夏景燁第一次顯露出氣急敗壞,連帶著對太醫也語氣不佳。

最後終于有個太醫左右看了看同僚,大著膽子說︰「陛下這病怕是……藥石罔效了。」

蕭貴妃一听就暈了過去,被近身宮女一把接住,一名服侍蕭貴妃多年的老嬤嬤拿了嗅鹽在她鼻尖繞了繞,又掐了掐她的人中,她這才緩緩蘇醒過來,一醒過來就爬到了床邊,拉著皇帝的手哭了起來。

太醫知道事態嚴重,得把話說清楚,「殿下,臣等會用藥讓陛下醒來,必須讓陛下知道這事,才好……安排剩余的國家大事……」

「父皇不會有事,他方才還好好的,你現在說他藥石罔效,讓本王如何相信?」

「殿下,陛下月復痛已久,臣等診出月復中應有一化膿壞疽,這不是突然發生。」

夏景燁人在毅州忙著災後重建,自然不知道此事。

蕭貴妃坐起身子,拿手絹壓著眼角,語帶哽咽道︰「景燁,這是真的,你父皇已經病了許久,太醫們試過諸多方法想看能否改善,沒想到終究……」

夏景燁听著太醫的話,像是找到了什麼希望,他又問︰「你們的意思是,父皇的月復中有什麼地方生了壞疽?具體是什麼地方?給本王說清楚。」

太醫們互相看看彼此,低聲討論起來,最後推派一人說明,「殿下,應是腸子。」

「腸子?」夏景燁轉身,直接走到遠遠退在後方的嚴熙面前,帶著一絲冀望問︰「熙……若腸子壞死,手術……能治嗎?」

嚴熙不用把脈,光是听太醫這麼說,也知道是盲腸炎。盲腸炎用藥大多是無效的,除非發現得早還很輕微,藥療配合飲食或許能痊癒,但皇帝拖了這麼久都不見好,怕是癥狀早非輕微。

「殿下,借一步說話。」

夏景燁領著嚴熙退出寢殿,確定沒有其他宮人能听見後,才問︰「能治嗎?熙?」

「殿下,陛下這毛病我只能大概猜出一二,不開月復的話不能確定治不治得了。最好的猜測是慢性盲腸炎,也就是腸子壞死的意思,若時日不久,只須切除就好,萬一拖得太久,可能引發月復膜炎……」

月復膜炎在現代都還是很嚴重的並發癥,更何況是在古代。其實切除盲腸在現代可是比上回拿掉膽囊還簡單,算是成功率很大的手術,但在古代就不一定了,另外還有一件事……

「殿下,你必須知道,就算是最樂觀的慢性腸炎,也是要切除一小段腸子的,但躺在那里的可是皇帝,能讓我隨意切下他身上的一部分嗎?怕是光听到要開月復,就不知有多少人會反對了。」

夏景燁知道別說那些太醫了,母妃怕就是頭一個反對的,但太醫都說了藥石罔效,他如何能在知道可能可以治癒父皇的情況下,卻放棄這個方法不用?

「熙,手術過程你需要有助手,這里沒有嚴氏醫館的人,你勢必得用醫署的人,他們……能看得出你切下的是壞疽或是腸子嗎?」

嚴熙想了想,慢性闌尾炎通常都是闌尾開口處扭曲、腫脹,或被排泄物硬塊阻塞闌尾口,因為發炎而惡化,必定與原先的腸子不同,這些太醫又不是專門驗屍的仵作,本來就鮮少親眼看肚子里的器官,或許能瞞得過。

「應該辨認不出,殿下是要我騙他們那是一個壞疽,將之切除?」

「對!他們不是說父皇月復中是化膿壞疽,並不像你直斷是腸子壞死,那就順著他們的意思來說、來做,或許可以瞞過去。」

嚴熙想想可行,同意做這個手術,又道︰「可是殿下,還是必須先說服所有人讓陛下做這開月復手術,而且你不能向大家保證一定能治癒,否則賠上的可能是我的命。我相信身為陛下,就算我讓他老人家簽了手術同意書,也保不了我的腦袋。」

「我明白。」

嚴熙看著夏景燁突然變得慘白的臉色,她知道自己說得太冷血了,但她是醫生,有時候必須面無表情公事公辦,並不是身為醫生早已看淡了生死,而是醫生不能有過多的情緒,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病患家屬的判斷,這是自保,也是對病患最好的方法。

但眼前站著的畢竟是自己愛著的人,嚴熙又怎麼舍得看他難過?她看了看四下,依然沒有其他人,這才大膽的近前一步,踮著腳尖張開雙臂抱住了夏景燁的頸項,柔聲安慰著他,「殿下,你知我必定會盡力的,會這麼說是身為一個大夫的職責,讓你看清目前的現實是必須的,你不要憂心。」

「我明白……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突然發覺我有多不孝,父皇知道我不喜與兄弟爭,所以放我離開京城去了毅州,即便他心中屬意的儲君只有我,但還是依了我,方才知道我心悅你,更是想方設法的為我擋下母妃安排的相親宴。我這一生恣意而為,沒能為父皇分憂解勞,就連父皇生了重病,我竟也不知,方才听利公公提起父皇的病,我還以為就是拖久了的老毛病,卻沒想到竟是這麼嚴重!」

嚴熙分出一手托住夏景燁的後頸,輕拍著安撫他,「誰說殿下沒有分憂解勞了?你可是大慶的戰神,沒有你在外征戰,哪里來京城的富庶繁華?再說要不是這病,我看陛下頂多就是個知天命之年,要談下一任皇帝還太早,哪里就需要你留在京城了?」

夏景燁知道嚴熙是在安慰他,而且完全偏心于他,但他還是接受了,他回擁住嚴熙,心中的忐忑好似真的平息了下來一般,「多謝你陪在我身邊,熙。」

「好了,事不宜遲,手術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你快去說服里頭的人吧。」

「我想……讓父皇親自答應此事。」

的確,開月復這種大事,就算明知道不開定會死、開了不一定會死,擺在眼前的選擇只有開月復一途,但誰也不敢作這個主,唯有讓皇帝自己決定,這手術才做得成。

「我們一起進去,如果要說明的話,由我來說比較清楚。」

夏景燁點頭同意,與嚴熙一同進入寢殿。

蕭貴妃只是看了嚴熙一眼,沒多說什麼,她本來對嚴熙就沒有太多想法,如今知道兒子心悅于嚴熙就更沒好感了,可是現在的她沒心思處理嚴熙,她更擔心皇帝的病。

太醫見夏景燁回來,告訴了他目前的情況,「方才貴妃娘娘已同意臣等用藥,要讓陛下醒來,交代……」

「正好,本王也正需要你們讓父皇醒來,要請示父皇一件事。」

蕭貴妃知道夏景燁一直不肯接受儲君之位,可如今都這個情況了,她肯定等會兒陛下醒來必會把帝位傳予他,他卻說要請示陛下,是要請示什麼?莫非至今他還要拒絕?

「景燁,若你父皇有什麼心願,你莫要忤逆他。」

夏景燁知道蕭貴妃指的是皇位,但他打從心底希望嚴熙的手術還能治癒父皇,所以避開了這個問題,「母妃,兒臣想讓熙來醫治父皇。」

「幾名太醫都束手無策,她一個尚未進入醫署的見習太醫能有什麼辦法?」

「太醫們說父皇月復中有壞疽,本王問你們,若平常身上有壞疽該當如何處理?」

「自然是切除……」要是只是切除一個壞疽,這幾名太醫哪里會煩心,有問題的是壞疽的位置,「但是殿下,陛下的壞疽生在月復中……」

「所以要開月復。」

「開月復?」別說蕭貴妃听了驚訝,就連幾名太醫也十分震驚。

「對!嚴姑娘有辦法醫治陛下,就是開月復。」夏景燁對幾名太醫說了,也看出那些太醫臉上的猶疑。

也不能怪他們擔心,雖然他們听過救災期間嚴熙對防治災後疫病的獨到見解,但開月復這事聞所未聞。

「開月復絕對不行!」蕭貴妃怎能同意這麼驚世駭俗的醫治法,開月復?那切除了壞疽之後呢?把肚子縫起來?

「母妃,開月復的確不能保證父皇一定能保命,但是不開月復,父皇就會……母妃,難道我們不該試一試嗎?」

「你要拿你父皇的命來試?」

「只要有可能救父皇一命,兒臣願試。」

「本宮不許!」

在他們母子爭論不下的時候,床上的人發出了十分虛弱的氣音,聲音雖然輕,但在場的人都听見了,「朕……允了……」

「陛下!」坐在床邊的蕭貴妃立刻握住皇帝的手,想到自己不知還能握著這雙手多久,難免又因為悲傷而落淚。

「景燁,扶朕起來。」

夏景燁立刻上前將皇帝扶起,讓他靠坐在床頭。

皇帝對嚴熙招了招手,已經沒有氣力放大音量將她喊來。

嚴熙來到皇帝面前福了個身,然後便垂下目光等待皇帝詢問。

「嚴姑娘,你能治好朕?」

「陛下,民女必須老實告訴陛下,陛下月復中的壞疽不知道有多嚴重,必須開月復才能清楚確切的情況,若壞疽感染了其他髒器,那麼……」她沒有說完,因為她不知道能不能在皇帝面前說「死」字,她抬眼看見皇帝點了點頭,知道他已經了解了她的意思,便接著道︰「若沒有波及到其他髒器,切除掉壞疽便可,但是開月復終究是大手術,後續可能並發感染,所以進行開月復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但若不開月復,朕必死無疑是吧?」

嚴熙看了幾名太醫一眼,終究垂下頭不敢言。

皇帝又望向幾名太醫,他們終是點頭跪地伏身,「陛下,是臣等無能。」

皇帝靠著床頭,闔上眼,對于自己面臨的生死抉擇覺得無奈。他是一國之君,左手可翻雲,右手可覆雨,但終究敵不過天意,人終有一死,就算是皇帝也逃不過。

「這種醫治法叫『手術』?過去聞所未聞。」

「父皇,熙在毅州曾為一名病患切除壞死的膽囊,那個手術十分成功,父皇或許不該太悲觀。」夏景燁終究還是忍不住,多給了皇帝一份冀望。

皇帝望向嚴熙,見她的臉上有著欲言又止與無奈,他知道雖然嚴熙的手術成功過,但並不代表自己這回也能成功。

「景燁,父皇決定接受手術。」

「陛下!」

蕭貴妃及太醫們想要勸阻,但剛喊出聲就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這個選擇很明顯,雖然手術不見得能活,但不手術只有死,你們不願給朕一個機會?」

「妾身不敢。」

「臣等不敢。」

皇帝見眾人不敢再反對,又抬起頭問夏景燁,「景燁,若朕說,要讓朕接受手術,你必須付出代價,你可願意?」

「只要父皇能活下來,兒臣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那麼……若這回手術成功,朕希望你接下儲君之位;若朕手術失敗,你……必須繼位。」

皇帝……夏景燁終究還是走到那個至尊之位了,听皇帝的意思,不管死活,夏景燁這個皇帝是當定了,只是差別在登基的時間而已。

做為一個皇帝,他還能做到一生只有她一人的承諾嗎?

嚴熙低下頭來,因為知道自己的情路注定坎坷而落寞。

皇帝看見嚴熙臉上露出了笑容,一抹非常悲傷又無奈的笑容,他暗自嘆了口氣,怕是她自己都知道她的身分配不上一個皇子,更何況是皇帝。

「朕同意,若這回手術成功,嚴姑娘無須再經過見習,能直接進入醫署就職,成為從四品太醫。」

歷朝歷代並不是沒有女官,前朝甚至有女侍中等正二品的女官官餃,但大慶的女官做到六尚之一也不過是五品,而且大多是管理內廷事務,非在六局之內任職的女官,大慶可從來沒出過一個。

而大慶太醫的品秩往往由正六品做起,一生做到頭也不過是正三品,整個大慶還只出過兩個,其他大多到從三品就止步了。這回的手術如果成功,嚴熙直接成了從四品太醫,那可是破例中的破例了。

「父皇……」

「怎麼樣?從四品,說大不大,但對女子來說已是不可得的榮耀及地位了,可不輸一些高門貴女。」

夏景燁似乎听出些模模糊糊的言外之意,他回頭看了嚴熙一眼,又低頭沉思,最終再抬眼望向皇帝時,眸中已有了決定,「父皇,兒臣寧可父皇長命百歲,也不想坐上那個位置。」

「傻孩子,人都會死,只是死得早、死得遲罷了。朕知道你無心帝位,但你能說你不是最有資格繼承帝位的皇子嗎?」

「七弟、十一弟都十分賢能……」

「賢能或許,但太過懦弱。他們娶的皇子妃你是知道的,朕平生最忌外戚專權,你……不會娶一個母家強大到足以禍害大慶的皇後吧?」

蕭貴妃听得出來皇帝願意接受嚴熙做為夏景燁的王妃,這她可不容許,嚴熙沒有一點家世背景,是幫不了景燁的。

「陛下,景燁上過戰場,殺伐果決,就算將來的王妃母家勢力再龐大,妾身相信他也能牢牢掌握並利用……」

「愛妃……你啊,真不懂朕的為難啊!」皇帝言已至此,便不再多說了,「景燁,這旨意,你接是不接?」

「父皇……兒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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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11: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要替陛下動手術

皇帝召了重臣宣讀旨意,算是做了見證,但嚴熙的事並沒有明旨。

雖然嚴熙听見了皇帝給她的承諾,但夏景燁並沒有告訴她,皇帝給了她從四品官職,背後代表認可她成為毅王妃的資格。

這次的手術至關緊要,夏景燁不想影響了她的心情。

所謂「手術」對這些古代人來說是難得一見的,一听到嚴熙需要助手,太醫個個都躍躍欲試。嚴熙沒有太多時間,把所有有意願的太醫集合起來,用半天的時間初步教導止血及辨認和使用器械的方法,再給他們半天時間練習,隔日一早進行測試驗收成果,挑出成績最好的三名再進行特訓。

不愧是太醫,每個都學得很快,讓她放下了半顆心。

至于夏景燁也沒閑著,在毅州他就有幫嚴熙準備手術室及恢復室的經驗,他領著一批宮人著手準備,要將皇帝術後感染的機率降到最低。

災區能做到的,夏景燁在皇宮自然更容易做到,不過一天的時間,皇帝的寢宮正陽宮就整理出了手術室及恢復室,兩室之間還有一條同樣清理過的通道,要讓皇帝能隔離運送。

進行手術那天,嚴熙在眾人的矚目下進了正陽宮,幸虧她來自現代,學生時期曾在朝會時受過獎,有面對這樣注目的心理素質,若換成一個真正生活在古代的十五歲女子,即便她的醫術再高深,怕是也會被這樣的注目禮給嚇著。

清理了頭、手、臉,嚴熙換上手術服進入手術室,幾名太醫已經在皇帝身邊等她,並已先讓皇帝服用了麻沸散。

嚴熙取出金針,落在止血及止痛的穴位,然後伸出手說出了其中一種手術刀的名字。

然而,嚴熙遲遲沒等到手術刀,只見負責遞器械的太醫正在猶豫。

幸好這只是第一件工具,若是危急的時候,而她又正忙著,這種速度恐怕會害死病人。

嚴熙正考慮著是不是要換人,就見有人準確無誤的把她需要的那把手術刀放在了她的手心,而且還完美的刀刃向外做出了正確的擺法。

嚴熙抬頭一看,不知道何時夏景燁也換了手術服進來。

那些器械是他去找匠人訂制的,自然詳細的看過圖紙,認得每一把器械的正確名稱,至于器械放在她手中的擺法,他只是挑了一個能讓她最方便使用的擺法罷了。

「殿下怎麼……」

「本王擔心若有臨時狀況,你們幾人無法作主,本王會承擔一切責任。」

言下之意就是若開了月復,發現皇帝的狀況真的已經惡化,他是來保她的命的。

嚴熙怎能不感動,而且身邊有他陪著,她又多了幾分自信,立刻將注意力拉回手術上頭。

開了月復後,嚴熙發現皇帝的闌尾炎沒有擴散,當下松了口氣。

雖然臉被口罩遮著,但夏景燁由她的眉眼間發現擔憂之情消失了,也變得有信心起來。

進行了必要措施後,嚴熙準備切除闌尾,她指著那個部分道︰「這就是壞疽,必須將它切除。」

幾名太醫因為初見人體月復中髒器,幾欲作嘔,哪里敢細看,只知道在皇帝的右下月復看到一段發黑的東西。

倒是有一位太醫無心提出一個問題,「這壞疽怎麼好像就是腸子?」

「因為已經化膿腫脹,壞疽又剛好生在腸子的前端,這才感覺像是腸子的一部分。」嚴熙說謊說得有些心虛,因為這種說法根本是誤人子弟,但她沒辦法,為了保自己的小命啊!

她向來會把自己所學做成講義分享給其他醫者,不過這個盲腸炎手術怕是要成為她的獨門絕學了,否則來日讓人知道她切了皇帝器官,怕是她脖子以上的東西也要被切了。

這些生在古代的「莘莘學子」,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在這一瞬間變成了蒙古大夫,教給了他們一顆毒果。

嚴熙俐落的進行手術,正高興過程十分順利時,卻看見其中一名太醫好好的保存好皇帝的那截「壞疽」,便問︰「你做什麼?」

「嚴姑娘有所不知,凡是對陛下進行任何診療,相關器具大至你手中的工具,小到這些染血的紗布都要保存,像壞疽這樣的東西更是要進行防腐處理,若是來日情況有變,才能做為證物。」

言下之意就是這次的手術若出錯,她用的這些東西都會被扒開來一一檢視,找出手術失敗……或者是能讓她擔鍋的原因。

嚴熙倒也不怕他們查,她保證自己不會出錯,但那套手術器具得被查扣,她心疼啊!雖然夏景燁共幫她做了三套,但因為在古代制作不便,她珍惜得很。

「這些工具再制作就有了。」夏景燁看出了她的不舍,好像被搶走了糖又不敢要回來的孩子一樣,要不是父皇還開著肚皮躺在那里,他可能真的會笑出來。

嚴熙知道情況無可改變,便繼續進行手術了。

最終,手術順利結束,皇帝被從無塵通道送去了恢復室。

接下來就是與時間的對抗了,嚴熙暗自希望皇帝的身體夠強壯,能撐得了發炎及術後感染的危機。

雖然沒有現代的抗生素及先進的醫療,皇帝還是平安渡過了這次的手術。盡管在現代頂多住院八九天,但皇帝的身分不同,嚴熙硬是讓他在恢復室里住了一個月。

反正他是皇帝,身邊的宮人那麼多,一天輪個三、五班沒問題,不會累死那些宮人,所以還是謹慎些好。

皇帝倒也放心,這段時間直接讓夏景燁監國。

人家大病一場是消瘦,他老人家熬過了最初的幾天後,後來的日子吃好的、喝補的,再加上沒有國事需要操勞,一個月後竟然整個人胖了一圈。

倒是夏景燁,本以為只是進京接個賞,然後就可以帶著嚴熙四處走走看看,欣賞一下京城及京郊的人文風采,結果突然接了監國的重責大任,一個月下來瘦了不少。

嚴熙對他的疲憊及消瘦看不過眼,每天炖藥膳送去給他,光明正大到蕭貴妃都無法阻止,讓夏景燁還有些盼頭。

他已經答應父皇接下儲君之位,未來沒有熙這日子該怎麼過?夏景燁琢磨著該怎麼說服父皇,讓父皇賜婚,這樣母妃就不能再反對了。

等到皇帝「出院」,夏景燁果然立刻向皇帝提出請求。

君無戲言,皇帝自然不會食言,于是,嚴熙破格被聘用為太醫,品秩從四品。

嚴熙倒不想留在京城當官,但教學相長,有不少太醫對于她的西醫知識感興趣,而她雖然已學習中醫多年,可畢竟都只在父親的教導之下學習,父親不知道她上輩子已經學過中醫,堅持要一步一步由最基礎的教起,浪費了不少時間,如今進了醫署,她也能在中醫這個領域進行更多的研究。

她為醫署寫了不少講義,而醫署藏書閣里的大量醫書也任由她取閱,她因此一頭栽在那些珍貴的醫書里。

為此,夏景燁反而更苦了,父皇回到了朝堂,但處理政事都帶著他一起,所以他並沒有比監國的那一個月輕松。而之前嚴熙還能給他送些藥膳,如今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兩人居然連見上一面也不行了。

夏景燁被逼得只好不顧禮教,在夜里潛進她的院落。

嚴熙吹熄了燈往里間走去,沒意料到里頭早有人等著,一進去就被抱了滿懷,一聲尖叫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所幸夏景燁及時搗住,才沒讓聲音傳出去,引來睡在外間的侍女。

過去在嚴家雖有粗使婆子,但若說要貼身侍奉的侍女,先別說嚴熙這個現代人真不適應,她也沒那麼嬌氣。

來到京里,夏景燁硬是給她安排了侍女,說是京里規矩多,需要有個侍女在旁提醒,而且他倆終歸還沒有名分,如今她住在毅王府里,有個侍女避嫌也好。

夏景燁還特地讓人找了個不但識字,而且還有些醫藥知識的侍女,就是為了能幫上她的忙。

這個侍女看來樣樣都不錯,但老是卑躬屈膝的,嚴熙很不喜歡,甚至開始想念起于靜萱了。

「熙,是我。」

嚴熙听見夏景燁的聲音,這才停止了掙扎。

夏景燁放開她,因他在房中待了較久,雙眼早已經適應了黑暗,所以看得見嚴熙一臉控訴。

他知道自己理虧,先前為了等嚴熙,等到這麼晚就算了,沒想到還沒等到人,竟先等到下人扛進來的浴盆,之後才是被侍女服侍著開始更衣入浴的嚴熙,這時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再出現了,只得繼續躲在暗處。

嚴熙想起了她方才在房中沐浴,她目光帶著審視,問道︰「殿下進來多久了?」

不能怪她這麼問,這里間雖然有扇窗,但她要沐浴前檢查過,是關上的,窗內是張條幾,上頭擺放著幾本醫書、檀香爐及一小盆盆栽。條幾不寬,無法承受一個人的重量,若有人由窗戶翻進來,就得躍過條幾,看起來困難重重。

夏景燁是武人,卻不是武俠小說里那種會飛來飛去,或是仙俠小說里那種能御劍飛行的,怎麼看都不覺得能從窗戶翻進來而她卻不知情。

若不是由窗戶翻進來,那就是在她還未進房之前就已經在的,那麼……她回房後所做的事,他肯定都見到了。

「剛進來。」

「喔?由哪里進來?」

「由窗子翻進來的,你總是三更半夜才回來,為了你的名聲著想,我總不能三更半夜還光明正大的來找你吧!」

嚴熙不肯相信,隨意的指了房里的一組桌椅,「殿下,我沒看過輕功,你跳過那組桌椅讓我開開眼界可好?」

「什麼輕功?我听都沒听過。這種寬度有誰能一躍而過?不過若助跑後踩著椅子一蹬,應可輕松躍過,但三更半夜的,你想現在看?」

嚴熙當然不是真的想看什麼輕功,她指向窗子,語氣帶著責怪,「那你還說是從窗子翻進來的!殿下你說,你方才都看見什麼了?」

夏景燁知道自己瞞不過了,但他可不是那種小人,沒趁機佔她的便宜,「熙,我遮住眼楮了,沒看。」

「你真沒看?沒看見我穿著紅色的里衣?」

夏景燁皺了皺眉,她穿的明明是青色的里衣,怎會是紅色的?但才剛這麼想,就發現自己中計了,他看見嚴熙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楮控訴他。

「想不到殿下你是這種人!」

「熙,我對天發誓,我是心悅你才沒管住眼,但我真的只看到訶子裙,再月兌我就轉身了,真的。」

嚴熙看著他,想確定自己能不能相信他,看他一臉真誠的樣子,她終究沒舍得再指責他,「真的只看到里衣?」

她一個現代人,穿泳裝去游泳再自然不過,穿得少被看見當然不會如古代女子那樣羞憤欲死,但若被看到身體,饒是她來自現代也是不能接受的。

「真的,若我看了其他,就讓我遭天——」

裹在被子里的「結草蟲」立刻鑽出了被子,抓住夏景燁的手,舍不得他發毒誓。

「好了,我信了。」

夏景燁把嚴熙抱個滿懷,嚴熙順勢靠在他的身上,他則靠坐在床頭。

「熙,你最近在忙什麼?我想見也見不到你。」

「和太醫們相互研究啊。」

「什麼時候也研究研究我們的親事?」

騙她呢!以為她不知道蕭貴妃很討厭她嗎?成了醫署里唯一一個女太醫,後宮嬪妃們遇到婦女之癥便不想再找其他太醫。

她是個外科聖手啊!結果現在每天要被困在後宮至少一個時辰,一一為嬪妃們看診、解答,這個問養顏美容該吃什麼、那個問月事不順該怎麼調理。

唯有一個人沒找過她,那人就是蕭貴妃。

「親事是我一個姑娘家該研究的嗎?」

「這是在抱怨我沒能快快把你娶進毅王府,當我的王妃嗎?」

「我配嗎?我可是听說冊封太子的賞賜還有賀禮都已經送進王府了,毅王殿下再過不久就是太子殿下了,我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嗎?別以為我不知道,蕭貴妃看過了一撥又一撥的貴女,存的是什麼心。」

這氣鼓鼓的小模樣讓夏景燁看在眼里覺得可愛得緊,忍不住俯身想看得更清,然而他這微微低頭的姿勢,卻把臉送到了離她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

嚴熙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撫過她的鼻尖、她的人中、她的唇……

她本能的輕吐小舌沾過紅唇,看得夏景燁雙眸暗了些,他偏了頭,雙唇極其緩慢與挑逗的擦過她的頰邊,在她細如蠶絲的鬢發上掠過,勾出了些許碎發。

嚴熙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側過臉去,讓夏景燁能更加放肆的在她的鬢發、頸間游移。

接著,那輕輕的撫觸開始轉變為蜻蜓點水一般的吻,一記又一記,雖然輕柔,卻好似能在落下的每一處生出火苗一般。

懷中嬌美如花的她頰上起了淡淡紅暈,夏景燁看著那嬌女敕欲滴的紅唇,終是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唇嘗起來是如此清甜,讓他舍不得放開。

嚴熙終究是矜持的,閉著唇不敢妄動,夏景燁第一次待她不再憐香惜玉,狠狠的叩開齒關,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感覺到了他的舌頭探了進來,叫囂著他已奪下了關內的大片江山,而她那溫軟的小舌就是他的俘虜,只能任由他攻城掠地。

之前吻她只是輕嘗,那時的他還有著不確定,怕自己不能給她承諾,直到今日他因為有底氣了再吻她,才知道什麼叫不可自拔。

嘗過了這份甜美的溫軟,夏景燁沉湎而不願放開,這時他才明白他二十五年來沒踫過任何女子,並不是他不重欲,而是他根本還沒找到能勾起他欲念的女子。

夏景燁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要了她!

要了這份他想望的甜、要了這份他並非一時放縱而渴望的身子,他能听見自己急促的喘息,更能听見懷中的她同樣急促的呼吸。

一件又一件的衣裳在夏景燁的手中落了地,直到兩人都只剩里衣,夏景燁便迫不及待的摟著嚴熙滾到了床上去。

嚴熙本是沉醉其中,直到她的手撫模到了他半褪里衣後赤果的身軀,而他也已經撩高了她的里衣,撫上了她的大腿,幾乎就要觸著她的褻褲了,她猛然壓住了他的手。

不行!她剛剛還在跟他抱怨蕭貴妃不接受她,正在為他相看貴女們,她若此時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那她算什麼?

「殿下……」

夏景燁在她的拒絕之下也清醒了,他的手舍不得放,人倒是乏力的倒在了她的身上,「我知道,對不住,是我沒忍住,你別動,再給我一點時間。」

嚴熙可不是不知世事的女子,知道他已經動情了,更知道那抵著自己的硬挺是什麼,她羞紅了臉,別過頭去。

「熙,以後只有我們的時候,喊我的名字好嗎?」

「好。」

「那現在喊一聲。」

「我現在喊了,你……那里安分得下來嗎?」

夏景燁一听,忍不住笑出了聲音,翻子倒在床上。

這動靜太大,嚴熙怕引來睡在外間的侍女,立刻側起身子搗住了他的嘴,「景燁!」

夏景燁攬住了嚴熙的腰,點了點頭,等她放開手才輕聲說︰「你喊我名字的聲音很好听。」

「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就這麼喊你。」

夏景燁收緊了手臂,雖然兩人姿勢還是很親密,但他的沖動終究是壓了下去了,「熙,我愛你。」

古代人含蓄保守,什麼「喜歡」、「心悅」之類的就已經是極致的情話了,嚴熙從沒有想到能听到一句「愛」。

她環抱住夏景燁,埋在他的胸膛里,听見他的心跳鼓動得極快,看來說出這句話,他也是很緊張的。

為什麼緊張?莫非是想要她的回答?

「我也愛你,景燁。」

夏景燁听了極開心,更緊的摟住她,緊到嚴熙擔心又擦槍走火,于是她伸出大姆指,用力的往夏景燁的軟麻穴按了下去。

雖然點穴這種功夫只有武俠小說里才有,但穴位卻是真實存在的,若有金針,嚴熙包準可以讓夏景燁當場像點穴一般定在原地,可現在情況克難,用指壓雖然效果差之千里,卻可以讓夏景燁打一個激靈,避免又起了什麼念頭。

「你……你這招會不會傷身啊?」夏景燁可以很明顯的感覺本來準備充血的下半身突然泄氣一般的消了下去。

「傷身?什麼意思?」

「我怕你這招使多了,我再不能給你巫山雲雨之樂啊!」

嚴熙坐起身子,拳頭不斷落在他的胸口,「我錯看你了,想不到你外表溫潤如玉,卻是張口就一個黃色笑話。」

「什麼叫黃色笑話?」

「就是葷話!」嚴熙臉紅得像紅隻果一樣,一拳又一拳,她卻不知道她打得夏景燁根本不痛,反而還有些癢。

夏景燁扣住那兩只作亂的手,往後一拉讓她抱住他的腰,這才輕聲在她耳邊說著,「只對你說,這是情趣。」

嚴熙蹭著想要坐起身,卻不意撫模到他身上一處凸起,她停止了掙扎,開始以手指描繪那處,想低頭去看。

夏景燁知道她模著的地方是何處,便也由著她。

就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嚴熙看見他左月復有一處看來十分睜獰的傷疤。他是皇子、是天之驕子,哪里可能在宮里受到這樣的傷,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這是在戰場上受的傷。

「景燁……這是……」

「這是被敵將所傷的,但我也沒吃虧,一劍中了他的心口,把他挑下了馬。當時兵荒馬亂,我讓身邊的兵士大喊敵將已死,一聲傳過一聲,直到把敵營嚇得士氣全無,然後趁機將敵方一舉殲滅,雖然事後付出了在床上休養整整一個月的代價,但那是場最大的勝利。」

「大慶就沒一個武將?怎麼能讓你這個皇子上戰場?明明你是這麼得寵的皇子。」

「我三皇兄為先皇後所出,當時朝臣極力推舉他為太子,我雖無意爭取皇位,但卻知道三皇兄昏庸無能,難堪大任。雖然母妃得父皇專寵,但多年來異議可沒少過,我再受寵,當時的母妃地位不高,我也無法入那些大臣的眼。最後我向父皇請旨出戰,凱旋而歸,這才換來了母妃的貴妃之位,以及朝臣們對我的尊重。」

這討人厭的封建制度,嚴熙只覺得無奈,即便是在現代,就沒有所謂的階級地位嗎?

有的!在用錢做人的現代,有錢的人就有地位,跟古代不無差別。

「就連身為皇子也有無奈啊!」

「熙,我的一切都是我爭取來的,別人奪也奪不走,所以我選定了你就是你。我雖不能忤逆母妃,但不代表我不會去爭取,至少父皇已經很喜歡你了,父皇會是我們的轉機。」

「你又知道陛下喜歡我了?」

「你仔細想想,他說手術成功要封你做從四品太醫後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嚴熙不太記得,因為她不在乎能不能當官,當時滿腦子想的就是怎麼減少感染及術後並發癥的可能,沒心思想其他。

「父皇說從四品的品秩說大不大,但在女子之中已屬難得,這個地位比起一般貴女可高出不知多少。」

嚴熙慢慢推敲著,好片刻才想通,皇帝的意思原來是她如今的地位已經不輸蕭貴妃在相看的那些貴女嗎?

而且她不是憑著父兄得來的富貴,而是自己爭取的,比那些貴女還要高尚。

「原來、原來陛下他……」

「父皇是接受你的,若無意外,最終幫忙說服母妃的人也會是父皇。」

「若無意外?」

「對!若無意外,很快的,你便是我的太子妃了。」

嚴熙從來不知道自己竟還有個技能,叫做烏鴉嘴。

夏景燁給了她承諾,說「若無意外」很快她便會是太子妃了,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一句疑問,竟還真有了意外!

所謂家賊難防,嚴熙沒想到她身邊的侍女已經被蕭貴妃收買了,昨夜她跟夏景燁搞出了那麼多動靜,不是沒吵醒那個侍女,而是那個侍女就等著他倆搞出事來,讓蕭貴妃治她個勾引皇子的婬亂之罪呢!

蕭貴妃當然沒泄露消息來源,但嚴熙又不是傻子,還能不知道昨晚的情形除了那個侍女,就沒人能知道嗎?

「貴妃娘娘,昨夜實是因為熙回去得晚,而殿下又有事詢問,這才深夜相見,並不是私會。」

「喔?毅王那麼晚去見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能隔日一早再說?」

「殿下關心陛下術後身體狀況,所以多問了熙幾句,至于無法在早晨詢問,實因熙在醫署任職,殿下也需早起上朝,難以在早晨見上一面。」

蕭貴妃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嚴熙知道那個侍女應是不只听見了夏景燁進她房里的動靜,怕是還听壁腳了。

天啊!那些話全都傳到蕭貴妃耳中了?嚴熙知道蕭貴妃不能明說,她也只得繼續睜眼說瞎話,畢竟若蕭貴妃敢說出自己派人監視她,她也只須說那晚的事令人害羞,她才不得不說謊,沒有破綻。

就在她以為過了這關的時候,沒想到蕭貴妃不顧面子,對她撂了狠話,「嚴熙,你要想想自己的身分,在救了陛下之前,你不過一平頭百姓,如今你得陛下厚愛,景燁又喜歡你,本宮也不拆散你們,但以你的家世背景,本宮至多能接受景燁納你為側妃,如此你便該知足。」

嚴熙失笑,該說有進步嗎?本來她可能連侍妾都當不了,現在蕭貴妃竟然可接受她做側妃了。

可莫說她原先就無法接受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如今愛已至此,她更看不了夏景燁抱著另一個女子的樣子。

她不會因為愛他而容忍,然後因為這事而一點一滴消磨了她對夏景燁的愛,她寧可離得遠遠的,再也不看不听,那麼夏景燁就永遠是她心中那美好的樣子。

可惜,蕭貴妃這種古代女子,又身在後宮,是無法體會她的心情的吧!

「貴妃娘娘,熙也有尊嚴,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個妻子。」

蕭貴妃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大概是因為震驚到了極點,她轉而笑出聲來,「本宮方才是听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吧!你當景燁與你一樣是一平頭百姓?他是皇子,正妃、側妃、侍妾想要就能納進府里去,更別說他即將被陛下冊立為太子,也就是將來的皇帝,後宮怎可能只有一人?」

是!這的確是嚴熙心里最擔憂的,可她既然已經決定賭上一回,就不去白擔那些心了,若有朝一日夏景燁真承受不了大臣逼婚的壓力,至多……她自請離宮就是,憑她的醫術,想迷昏人悄悄逃走,他防不勝防。

她知道這樣殘忍,但她承受的可不比他輕,他也不虧了。

蕭貴妃沒看出嚴熙的決心,還以為能威脅得了她,「你以為景燁會接受你的條件?又或者景燁現在同意了,你便以為他一輩子不會變?」

「貴妃娘娘,若殿下他變了,您又怎知道熙不會變呢?」

「如何變?難不成你可以不再喜歡景燁?」

「不愛殿下熙做不到,但離開殿下,熙還是做得到的。」

「夠了!」

殿外傳來了夏景燁的聲音,蕭貴妃看兒子一點體統也無,就這麼闖了進來,當下也動怒了,「景燁!進母妃宮里竟不通報一聲?」

「母妃,請您不要再逼熙了,您可知讓她說出要離開兒臣的話,兒臣有多心痛?」

「那是她不夠愛你。」

夏景燁宣示主權一般摟住嚴熙的腰間,嚴熙抬頭看他,想著他跟著皇帝處理國事,要空出時間來這麼一趟得花多少心思?她感動,便像小女子一般拉著他的衣袖,任由他為他們兩人發言。

「母妃,或許母妃認可的愛是只要在父皇身邊,您願意犧牲一切,但兒臣與熙之間的愛,是我們只能擁有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介入。」

「景燁!你想氣死母妃嗎!」

「母妃,您這麼疼愛兒臣,怎麼舍得兒臣去娶不愛的女子?」

「母妃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也沒不讓你娶她,本宮方才說了,要給她側妃之位。」

「母妃,您還是不懂兒臣的心,兒臣不但要讓熙當正妃,而且未來也不會有側妃、侍妾,兒臣的地位是自己爭取來的,是一刀一劍用戰功立下來的,無須倚靠外威的勢力。」

「你就不怕你如此忤逆本宮,本宮會對她做出什麼事嗎?」

「兒臣在此立誓,今生只娶熙一人,她若有意外,兒臣終生不娶。」

「我不許!」嚴熙听見他許這樣的願,著急地扯住了他,「殿下,我死了就管不著殿下了,若哪一日我不能在你身邊陪伴、照顧了,殿下絕不能只守著我一人。」

「就算你不在了,你還是留在我這里,怎麼忘?」夏景燁的手掌貼著自己心口,說出了最動人的情話。

蕭貴妃滿心憤怒,她顧忌著兒子的未來與利益,擁有一個出身尊貴的皇後是必要的,自己若不是沒有好的家世背景,如何至今仍當不成皇後?陛下何須面對那麼多為難?

「景燁,讓嚴熙當你的側妃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你們最好別連這個機會都糟蹋了。

此時,一名宮人入內稟報,說利百來轉達皇帝的旨意。

蕭貴妃雖然不解,但還是讓人把利百給請了進來。

利百看著親密靠在一起的夏景燁及嚴熙,面上盡是愁容,這一眼讓夏景燁看得心驚,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貴妃娘娘、毅王殿下,陛下有旨,宣嚴大人晉見。」

「陛下見嚴大人有何事?」夏景燁沒想到竟會與嚴熙有關,他心上籠罩著不祥的預感。

「還請嚴大人移步……到了正陽宮便知道了。」

嚴熙也覺得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她皺起眉心,想到了一個可能——

千萬別是跟上回手術有關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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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11: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來自敵人的報復

烏鴉嘴!果然是烏鴉嘴!

當嚴熙來到正陽宮,看見幾名太醫站在殿階之下,而朱同昌站在正中央時,她就有了猜測——

這個朱同昌大概是告發了她什麼吧。

蕭貴妃及夏景燁也來了,皇帝沒不許他們入內,只是從陰沉的臉色看得出來,嚴熙怕是在劫難逃。

由于嚴熙並不藏私,所以即便她被破格晉用,倒也沒引來太醫們的嫉妒,畢竟太醫的品秩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她封了一個從四品,不代表其他人就少了一個從四品,晉升各憑本事。

而且嚴熙治好了皇帝,這些太醫個個自嘆弗如。

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醫署里十幾個太醫還有幾十個官員,總有顆老鼠屎,而這顆老鼠屎就是朱同昌。

當嚴熙在醫署里看見朱同昌後,她立刻想起自己在醫考時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她暗自調查了一下,發現朱同昌由毅州回來之後,跟醫署里的人提到在毅州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自以為讀了三天醫書就可以通過醫考,最後知道自己能力不及還想行賄,被他給阻止的故事。

說得朱同昌多麼剛正不阿,然而嚴熙知道故事里的那個小妮子就是她,而朱同昌扭曲了整個故事。她也因此確定,是朱同昌抽掉了她的試卷,只因為她在許全面前讓他下不來台。

事過境遷,她也沒有存著什麼報復之意,何況她現在是從四品太醫,而朱同昌不過就是一六品小官,她自然沒把他放在心上,所以也沒對夏景燁說起這事,沒想到卻是在醫署埋下了這顆隱雷。

嚴熙先前制作了幾本講義,透過雕版印刷,如今整個醫署人手一本。

朱同昌就是由講義中找到她曾寫下的膽囊切除的經驗,也不知怎麼的,或許是想踫踫運氣,竟然去查皇帝手術的相關資料。

看著那截發黑壞死的東西,朱同昌辨認不出,于是去找最熟悉體內髒器的人——仵作。

這一查果然讓他查到了嚴熙的把柄,由皇帝身上切下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壞疽,而是一截腸子。

切除了皇帝身上的器官,那是跟天塌下來一樣大的事,朱同昌立刻去面聖了。

皇帝一听,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切下了身子的一部分,想想就頭皮發麻,又召了幾個太醫來檢視那段「壞疽」。

被朱同昌這麼一鬧,幾個太醫都猜出那真是皇帝的一小截腸子了,但實在不忍心嚴熙救人還得被降罪,也心疼這樣一個人才被問罪,所以只表示自己學藝不精,真的看不出是壞疽還是腸子。

皇帝知道這些太醫問不出什麼,就讓利百直接把嚴熙召來。

看著那個總是用和藹慈祥的眼神看她的皇帝,現在雙眸中盡是憤怒、臉色陰沉,她便知道自己連這未來公公都要變成無緣公公了……

「朱同昌,你這招報復真夠狠的,就你這心性也能當大夫?你還是適合當官,而且是最不入流的那種政客。」

「現在是陛下在問你話,你不回答,胡亂攀扯什麼?」

嚴熙不甘心啊!就算要她認栽,也得沾這個抓耙子一身泥,「你這庸醫險些害了一個得羊角風的病人,被我糾正之後就懷恨在心,在醫考時污嘰我、抽了我的卷子,讓我沒能通過醫考。如今我一蹦成了你的頂頭上司,你心生不滿,竟往死里找我的確,你這大男人心眼比我這小女子還要小。」

「嚴熙,別再浪費時間了,陛下問你話呢!」

看著那些太醫看向朱同昌的眼神帶著鄙夷,嚴熙稍稍滿意了,她恭敬的向皇帝稟報,知道這劫是躲不過了,「啟稟陛下,那的確不是壞疽,是一段腸子,名為闌尾。其實每一百人就大約會有七、八個人發生病變,算是一個常見的疾病,若將產生病變的地方切除,也無損于人體。」

見嚴熙最終還是說了實話,夏景燁連忙回稟,「父皇,這件事是兒臣作的主,熙由少太醫的話推斷父皇應是得了盲腸炎,需切除才能保命,但父皇知道,即便只是開月復,母妃及太醫就都勸阻了,若要切除腸子,那更不可能讓父皇接受手術。可為了保住父皇的命,兒臣不得不讓熙騙父皇、騙母妃、騙太醫。」

「景燁,你就這麼維護她,還要替她頂罪?」蕭貴妃知道皇帝在氣頭上,嚴熙死了便罷,但她的兒子可不能死。

「母妃,這不是頂罪,這是事實。」

「你說是事實,你讓她說謊她便說謊嗎?」

「母妃,熙是醫者,醫者救死扶傷,她明知道有方法可以救父皇,卻可能因為一個說法而讓父皇放棄這個方法,那麼她當然會配合我說這個善意的謊言,父皇也的確因此而月兌離了危險不是嗎?」

幾名太醫雖然偷偷點了頭,但看皇帝及蕭貴妃正在氣頭上,沒人敢為嚴熙多說一句。

皇帝當然氣憤,他全然的相信嚴熙,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下了會令他失去意識的藥,而她竟然在他肚子里胡搞一通,切了他一段腸子?

若她有異心,切的不是腸子而是其他的呢?

皇帝如今氣的已不只是自己被切了一段腸子而已,而是他竟然是不知情的,這個疙瘩梗在心頭,怎麼也抹不去。

「嚴熙,既然你供認不諱,那就以欺君之罪定論,來人,將嚴熙打入天牢。」

「父皇!」

「夠了!景燁,你沒有自己的事要忙嗎?太子的冊封大典就是明日,你該去好好準備。」

嚴熙被帶走時,臉上沒有一絲懼怕之色,她的確沒想過有一天會救人救到反而害了自己,但上輩子身為外科醫生,倒是沒少听到這種倒霉事。

「景燁,夠了,別說了,先顧好你自己。」

「熙……」

「其實手術對醫者來說,最大的後遺癥往往不是傷口發炎或術後感染,而是病患。我曾听前輩說過,他在手術前告知病患,不開月復則無法知道腫瘤是良性或惡性,而開月復之後若發現腫瘤是良性的,那就無須進行切除。結果開月復之後確認腫瘤是良性,病患並沒有因此而高興,卻是憤而向前輩提起告訴,說前輩讓他白白挨了一刀……」

「熙,可你是無辜的。」

「听天由命吧,我既然當初答應了幫你,就不是沒想過有這一天。」

看著嚴熙被帶走,夏景燁怎能不焦急,明明就是他的主意,她只是配合,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皇帝定罪,「父皇,這真是兒臣的主意。」

「景燁,莫要再說!」皇帝拂袖而去。

蕭貴妃眼見皇帝氣得渾身發抖,怎麼放得下心,立刻跟上去服侍。

幾名太醫這才敢站起身,對著朱同昌滿心不屑,「朱大人,很有本事嘛!」

看幾名太醫都一臉鄙夷地看著自己,朱同昌在嚴熙身上得到的報復快意消失無蹤。

「我們以後可得小心一點,千萬別得罪朱大人,否則嚴大人的下場就是我們的命運。」

幾名太醫向夏景燁一躬身後告辭離開,沒再多給朱同昌一眼。

跪在地上的朱同昌站了起來,不敢看夏景燁,行了一禮後便告退。

夏景燁看著皇帝消失的方向,一時不知該怎麼拯救所愛。

天,落下滂沱大雨,為夏景燁流下他無法落下的眼淚。他跪在正陽宮外,祈求皇帝網開一面,放嚴熙一條生路。

皇帝為此動怒,冊封太子一事遭到擱置。

蕭貴妃急了,親自去勸了夏景燁幾回,他都沒有改變主意,想跪到皇帝同意饒了嚴熙為止。

一道身影讓利百領著,走進正陽宮,夏景燁與他打了個照面,是許全。

夏景燁松了口氣,雖然發髻被雨水打散,身上的衣裳濕透了,狼狽的沾黏在身上,但他笑了。

許全無奈,笑問著夏景燁,「殿下,既然找了草民幫忙,又為何要跪在這里?」

「我不跪,怕父皇早就下令處決熙了,而我一跪,父王顧念我,便會猶豫是否下旨,而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草民是剛好進京來,否則從毅州前來,殿下怕是得在這里跪上半個月,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能讓嚴大人拖過半個月。」

「所以,熙命不該絕不是嗎?」

「殿下啊……真不知該說是倔強還是執著。」

「有勞許老了,熙的性命就靠許老來救了。」

「救她的不是草民,而是殿下。」許全對夏景燁一揖,跟著利百往宮里去了。

許全這回進京本是拜訪舊友,因夏景燁一直讓人照看著許全,所以一得知他要進京,就自發的表示可以護送他。

夏景燁除了讓護送的人好生照料許全之外,還幫許全在京里找到落腳的地方,並打算安排許全進宮一趟,讓皇帝及許全敘敘舊。

後來發生了嚴熙這事,夏景燁的求情雖然讓皇帝猶豫,但卻沒能讓他下旨饒了嚴熙。夏景燁左思右想,直到接到屬下傳回的訊息,說許全三日內進京,這才有了想法。

他讓下屬去與許全的車隊會合,詳細說了嚴熙的事,請求許全進宮為嚴熙說情,而自己則到正陽宮前下跪請罪。

許全進入正陽宮時,正看見皇帝扶著額、皺著眉,正要下跪行禮時,皇帝免了禮讓他起。

「許全,都這麼多年了,你居然才想到來見朕啊!」

皇帝的神色看不出異樣,因為夏景燁早早就安排了讓許全進宮面聖,避免讓皇帝誤以他是為了給嚴熙求情才進宮的。

「草民這不是常年住在毅州,就沒進過京嗎?如今一進京便立刻請毅王殿下幫忙安排進宮面聖了。」

「這回你來,朕十分開心,稍後設宴給你接風洗塵。」

「陛下說著開心,但草民怎見陛下反而愁著一張臉?」

「你進來時沒見到跪在外頭的人?」

「草民看見毅王跪在外頭,正不解著,又不知當不當問。」

「還不是為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之前為朕做手術時犯了些事,這不,正為她求情呢!」

許全裝做這才知道此事的樣子,問︰「之前幫陛下做手術的女醫者……不就是嚴姑娘嗎?听說她還讓陛下封了官,成了從四品太醫。」

「你知道她?」

「草民在毅州時,一回與友人在酒樓用膳時,羊角風發作,是她救了草民。」

「羊角風?她救了你?」

皇帝想起那天在大殿質問嚴熙時,她說朱同昌險些因為誤診害了一個患有羊角風的病人,莫非那病人就是許全?

若羊角風是常見的病,皇帝或許會以為是巧合,但這病他聞所未聞,那麼很可能許全就是嚴熙口中救下的病患。

「當時……朱同昌也在場,他誤診了?」

好歹朋友一場,其實許全沒怪過朱同昌,直到得知朱同昌在醫考時對嚴熙做的事,才對這個人算是徹底失望了,但終究曾相交為友,他不想落井下石。

「這病稀罕,也怪不得朱大人。」

「這人果然留不得,先不論他背叛同僚,就算有再光明正大的理由,都不免讓人猜忌這種心眼會不會做出危害醫署的事。」

「背叛同僚?他做了什麼?」

皇帝想到這里又覺得頭疼了,他再次扶額,輕揉著額側,「不說這些了,讓朕頭疼。」

「陛下方才提到的嚴大人醫術非凡,不管犯了什麼事,請陛下給她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讓她來看看陛下這頭疼的毛病。」

「朕頭疼就是因為她!」

皇帝一怒,把嚴熙犯的事全告訴了許全。

許全一听,重重嘆了口氣,「陛下,這事雖然嚴大夫做錯了,但一是有毅王殿下的保證,二是因為她是個好大夫,救人為先,雖其罪當誅,但其情可憫啊!」

皇帝本就夠煩了,沒想到又來了個幫嚴熙說話的。

「陛下,恕草民斗膽,若沒有嚴大人,陛下連在這里生氣的機會都沒有;若不是嚴大人當時急救得當,草民如今也不能站在這里見陛下一面了。」

「那又如何?難道要朕輕饒了她?」

其實陛下未必不了解嚴大人的苦衷,只是她終究欺騙了陛下,然而她也救了陛下,難道不能功過相抵嗎?」

「為了她這個『功』,朕可是賜了不少恩寵,如今還要用這個『功』讓她抵命嗎?」

「那就收回那些恩寵吧!陛下,讓她回到毅州行醫,她總歸是名好醫者,殺了……太浪費人才了。」

皇帝並非不明白嚴熙是個人才,也清楚在那個情況下,嚴熙做下這個決定也是情非得已,只是終因為她騙了自己而心存芥蒂,又想著她以後會在醫署任職,診治他的身體,心里怎麼可能不膈應?

可殺了她,不但如許全所說殺了一個人才,也可能失去一個兒子,不殺她又心有不甘,他正是因此而頭疼。

「這個嚴熙,當初就該老實告訴朕。」

「草民斗膽,陛下,若嚴大人問了,陛下肯做這個手術嗎?」

皇帝猶豫了起來,雖然嚴熙曾說她成功為一個病患摘除壞死的膽囊,但畢竟那只是口述,而開月復切除髒器听來又太驚世駭俗,他能接受開月復切除不該存在的壞疽已是困難的抉擇,若當時嚴熙照實說是要切除他的一段腸子,那他還真不知道會不會同意進行手術。

「罷了,朕明白了……」皇帝下了決定,似乎頭也不疼了,他看了下頭的許全一眼,玩笑說︰「要不是景燁早就安排你進宮見朕,朕都要以為你是為嚴熙求情來的。」

「草民若為嚴大人求情也不為過啊,畢竟是草民的救命恩人。」

「別再喊她嚴大人了,朕同意,讓她功過相抵。」

幾日後,許全準備要回毅州,這次回程多帶了個人——嚴熙。

嚴熙坐了幾天牢,有些憔悴,再重見天日時,皇帝赦免了她,但卻罷了她在醫署的官職,給了她一紙通過醫考的文憑,讓她回毅州行醫。

嚴熙知道,雖然聖旨沒有寫明不許進京,但上頭寫著的「回毅州行醫」,代表連京城也不給她待。

嚴熙雖然看得開,但抵不住對夏景燁的感情,整個人像失去了生氣一般,最後是許全看不過,告訴她毅王此次放棄她實屬無奈,但他不可能放棄一輩子,他心中肯定有法子改變現況,爭取他們的幸福。

嚴熙心灰意冷,不認為能有轉機,對他所言絲毫听不進去。

見她這樣,許全終于有了氣,問她要不要再見毅王一面,在他出征前……

嚴熙這才不再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因為消息太過震撼。

許全告訴她,他進宮為她求情的那一天,邊境傳來急報,已經休養生息十余年的西丘國在養得兵強馬壯後侵擾大慶邊境,毅王自請出征平亂。

嚴熙這才知道,夏景燁為了替她求情,還沒來得及冊封為太子,仍住在毅王府中。

她匆匆趕到毅王府,來到花廳外,看見夏景燁靜靜坐在里頭等她,他已然戰甲著身,羽飾頭盔安放在桌上一把剛擦拭過的寶劍旁邊。

與嚴熙同時來至花廳的還有毅王府的另一僕從,進花廳一揖後說︰「殿下,馬已備好鞍,隨時可出發。」

夏景燁點頭,遣走了僕從,才對嚴熙道︰「多謝你來送我。」

「為什麼是你出征?你已經答應陛下接下儲君之位,他怎會讓你上戰場?」

「熙,大慶並非沒有武將,此戰我為主帥,麾下盡是驍勇善戰的將軍,你別擔心。」

「我怎不擔心?既然有那麼多將軍,為什麼還要你為主帥?」

「因為整個大慶就屬我的征戰經驗最為豐富,更何況還是我主動請纓。」

「為什麼你要請纓?你不能好好做你的太子嗎?」

大慶過去十分富強,曾打得鄰國不敢再冒犯,多年下來,大慶安逸日子過多了,那些曾被打得安分守己的鄰國眼見雄獅入睡,怎會不藉機而起?

當年若非夏景燁帶領毅軍四方征戰,哪有今日的太平日子。皇帝付出了讓親生兒子上戰場的代價後,終于清醒過來,結束了先帝們主和的消極政策,的確培養出了不少武將,震懾周邊幾個小國。但西丘國當年就是大慶的勁敵,如今休養生息十多年,可預知會是場硬戰。

夏景燁請纓,皇帝本不願答應,但大臣之中贊成的卻不少,忠心于國家的,知道唯有夏景燁出戰勝率最高,為保他的安危,除了毅軍之外再加派兵馬及有能力的戰將供他調用;而懷有私心的當然是希望夏景燁能出意外,那樣自己支持的皇子才有機會再次爭位。唯有少部分保守派官員反對,擔心此戰若出了意外,大慶將失去最有資格繼位的儲君。

夏景燁知道嚴熙的擔心,但他除了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還有另一個目的,「熙,若國家沒了,我還當什麼太子?更何況我想再立一次戰功,用來跟父皇做交換。」

「交換?換什麼?」

「換你能再次進京,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妻子。」

「可你若出了事怎麼辦?又叫我怎麼辦?」

「再找個喜歡的人,嫁了。」

「你說什麼!這戰這麼凶險嗎?你竟連這樣的打算也做了!」

夏景燁托起嚴熙的手,臉上還是她熟悉的笑意,「西丘狼子野心,這回絕不能再縱虎歸山,所以這一戰,我非得打到西丘王廷之中,只能勝、不能退,大軍長征,風險更甚。」

嚴熙不是沒讀過歷史,這種賊心不死的國家若不一舉滅了,不知往後還得再戰幾次,所以他這算是背水一戰,不能退,只能進。

夏景燁看著嚴熙,那張秀氣的臉因為想通了大慶目前的處境而顯得蒼白,連雙唇也失去顏色,他忍不住傾身吻住、糾纏,直到她的唇恢復了血色。

「熙,給我兩年的時間,兩年內我立功回來,定完成我方才對你說的誓言。可若兩年後還未歸,你……便別再等我,找個喜歡你而你也喜歡的男子,嫁給他。」

「我不要!」

夏景燁理了理她頰邊碎發,十足愛憐的輕撫著、凝視著,「熙,說出這句話,我的心痛並不比你輕,但我怕擔誤了你。」

這麼凶險的戰爭,兩年打得完嗎?嚴熙不想答應這樣的事,「我不怕被你擔誤。」

「熙,你的聰明都用在學習醫術了嗎?若你答應了,我怕你愛上別人,自然會爭取在兩年內把戰爭打完,平安歸來啊!」

嚴熙望進夏景燁的雙眸,想從中看清他是不是想騙她許下承諾,但從來她在他的眼中就只能看見真心,沒有其他。

終于,嚴熙許諾了,「景燁,我只給你兩年時間,兩年一到,你若不回來,我就去找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嫁了。」

夏景燁滿意了,緊緊的擁住了嚴熙,這一回他沒敢再索要一個吻,怕自己會舍不得她,不願上戰場,只想待在她的溫柔鄉。

而後,他艱難的推開她,帶著頭盔與長劍轉身離開花廳,甚至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嚴熙看著夏景燁遠去的背景,淚水涌出,模糊了眼眶,而後滑落下來。

「夏景燁,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今生,我也不可能對你放手的。」嚴熙心中有了決定,無比堅定。

稍後,兩部馬車一前一後離開了許全在京城的臨時居所,跟著涌往城門的人潮往城外走去。

百姓們想見的是毅王出征的風采,他們則是準備回毅州。

城牆之上是親自來送夏景燁出征的皇帝及蕭貴妃,夏景燁領著親兵出城,到京郊帶領王師,然後在前往西丘的路上與徐天磊帶領的毅軍會合。

嚴熙遠遠看見城牆之上的皇帝及蕭貴妃,她看不見他們的神情,但知道他們肯定滿面愁容。

在人潮散去前馬車行進不了,許全及嚴熙索性也下了車,加入百姓的送行行列中。

「你們談過了?」許全問道。

「是!他讓我等他兩年,兩年後若他沒回來,要我找其他人嫁了。」

「那你怎麼回答?」

「應了他。」

許全很意外,他還以為嚴熙這麼執拗,會吵會鬧就是不會听夏景燁的話。

然而他才剛這麼想,嚴熙就接著說了——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沒有什麼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問題。」

許全笑了,難怪先聖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說出口的話都不作數的。

「那你回毅州之後打算怎麼辦?」

「撂人。」

「撂人?撂什麼人?」

「撂不怕死、不怕見血、膽大心細的人。我要上戰場去追夫,總不能帶著怕死的或是綁手綁腳的家伙。」

許全一愣,瞪大眼看著她,追夫?虧她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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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 00:12:16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強而有力的後援

一年後,大慶聯軍剛打完一場勝仗,但這一仗勝得不易,傷亡十分慘重,主帥夏景燁不得不讓大軍紮營休整。

西丘敵軍大敗潰逃,暫時不用擔心他們轉頭回攻,給了夏景燁處理傷兵的時間。

所幸前幾天才跟著軍糧送來的醫護隊十分有效率,傷兵都得到了極好的救治,只是听說救治的方法很駭人。

「你說……新來的醫護隊用針線縫合傷口?」

「何止如此,听說所用的手法比起嚴姑娘以前用的還要駭人,有位副將由馬上摔了下來,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醫護隊的人居然把他裝上一種叫石膏的東西,讓他那一臂一腿動彈不得,走起路來像木人一樣。」

「石膏?這是什麼玩意兒?」

「就一種白色的東西,說是固定傷肢用的。」

過去只要听見這種稀奇古怪的名詞,就一定是出自一人之口,夏景燁急了,沒管徐天磊還在說話,越過他走出了主帥營帳。

來到醫護隊的營帳,只見一人背對著外頭,指揮醫護隊進行工作。

「你!注意了,腐肉不除反而會害死人,不要心軟,要狠下心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還有你,把人皮當布來縫就是了,若沒縫好讓傷口又繃開了,那殺了這個兵士的就不是西丘人,而是你。」

夏景燁緩緩走上前,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只是……她為什麼穿著男裝?

看著眼前的人個個肅然起敬的樣子,醫護隊隊長可不覺得自己活閻王的稱號此時終于得到大伙兒的敬畏,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個讓他們敬畏的人正站在她的後頭。

「我身後站了一個大人物,是不是?」

醫護隊的人點了點頭,那些傷兵若不是傷著,怕早就站起來行禮了。

醫護隊隊長本也不怕見到這位大人物,但知道他見到她肯定會罵她一頓,所以想著能拖幾天是幾天,這下踫上了,再躲也沒用,只得露出討好的笑容,轉過身來。

「毅王殿下,別來無恙啊!」

果然是嚴熙,他讓她好好在毅州等著,她來這里做什麼?夏景燁看著她,用目光就能把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徐天磊忍俊不住,揮了揮手讓醫護隊繼續工作。其實他早就知道醫護隊里有秘密,因為這其中男扮女裝的可不只嚴熙一人,還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兒啊!

醫護隊不愧是經過訓練專門來戰場上協助的,處變不驚,見到了主帥盯著自家隊長看的詭異情況,也能立刻再投入于自己的工作上。

夏景燁抓住嚴熙的手,硬是將她往自己的營帳拖,沿路上她一直喊痛,也沒能讓他憐香惜玉。

這一幕可嚇著了不少人,他們看主帥拖著一個哀哀叫的男人,本以為是抓到什麼奸細之類的,沒想到卻看見主帥把人給拉進了營帳里,接著就听見了一聲尖叫……

「很痛耶!」

「這樣就痛?信不信我打你一頓板子讓你更痛?」

「打板子?那不是要打嗎,你舍得讓其他人看我?」

「你!我親自打!」

營帳外,听到這話的人手上的兵器掉到了地上,有的人瞪大了眼,有的人張大了嘴,每個人都胡亂猜想著營帳里是什麼畫面,各個春光無限。

原來毅王殿下直至二十六歲還未娶,是因為……他愛男人?

夏景燁直到把嚴熙拖進內帳,他們的聲音才沒再傳出去,不過他們不知道外頭早有人被他們的對話驚成了木棍。

「你為什麼來這里?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所以你們才需要我的醫護隊。」

「這支醫護隊是你組建的?」

「當然,這麼先進的醫療技術,只有我有辦法好嗎?只是要上戰場來得費點功夫,是用許老的名義送來的,否則我才沒辦法到你身邊呢,蕭貴妃肯定怕我勾引你,而陛下則會怕我影響了你的判斷力。」


「既然如此你還來?」

嚴熙想通了,她是二十一世紀新時代的女性,遇到喜歡的男人就要自己去追,她都死過一次,還差點被砍頭,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往前跨了一步,跳起來雙手勾住夏景燁的頸項,雙腿纏著他的腰,像八爪章魚一樣纏住了他。

夏景燁擔心她摔下去,連忙抱住了她,雙手尷尬的托在她的臀部下。

嚴熙拋了一記媚眼,笑得十足撫媚,「殿下……你很懂嘛!」

「信不信我放手讓你摔下來?」

「不!不要!」嚴熙更加抱緊了他,臉還在他的頸窩蹭了起來。

「熙,你真胡鬧。」

「我若是胡鬧就不會等訓練好了這支醫護隊才來,我們都一年多沒見面了,兩年之約很快就過了,你真要我嫁別人?」

「我……」夏景燁很想說「真的」,但實在是一年的相思,受苦的不是只有她,他亦是,如今伊人在懷,他怎麼也說不出決絕的話。

「景燁,我會是你最好的後盾,你讓我留下來吧,你的傷兵也需要我。」

「你不懂我是怕戰場危險,怕你有個萬一嗎?」

「你在前線都不擔心自己的性命,我在後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是國難,別人家的兄弟能死,我自己就不能死嗎?」

「不能!」

「你這是偏心,當心你的弟兄不服氣。」

「他們哪個願意把自己的妻子送到戰場上來的,再來跟我說不服氣!」

嚴熙听了這個稱呼十分開心,在夏景燁的臉頰給了一個大大的吻,「你說……我是你的妻?」

「對!你滿意了?」

「當然滿意,這代表兩年之約我不用遵守了?」

「你真有打算遵守嗎?」

「沒打算。」

他以為她會做作一番,說本來想遵守但挨不過思念,沒想到她還真誠實,直接就說沒打算遵守諾言。

「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教你一個方法……等戰爭結束,我們帶個娃回家,你父皇母妃看在孫子的面上,總不會再趕我走了吧!」

夏景燁深吸了一口氣,一年不見,她怎麼變得如此大膽?這根本是赤果果的挑逗。

「嚴熙,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刀劍無眼,我若要了你卻死在——」

嚴熙不讓夏景燁再說下去,四唇貼合,阻止他的話出口,直到感覺到夏景燁呼吸加快,這才松開了唇,用深情款款的雙眼看著他,「我已經十六歲了,是個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十六歲這個年紀提醒了夏景燁,他可足足大了她十歲,居然還被她一個吻輕易撩撥了。

「白日宣婬,成何體統。」

「晚上就行嗎?那……晚上我再來。」

「你以為我不挑嗎?就這身打扮?我可沒有龍陽之好。」

「就當情趣嘛!」

「我現在在打仗。」

「打仗也需要解決生理需求的!我以前在書上看過,軍營里會有營妓……莫非你看上了哪個營妓,這才不要我了?」

夏景燁無奈得快要翻出白眼來了,她看的都是些什麼書啊!回去以後,他要嚴格檢查她  所看的書。

「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討論這個話題,你當打仗是兒戲嗎?真想我帶著孩子回去?」

「我這不是想著生米煮成熟飯,這樣你父皇母妃就會接受我了嗎?」嚴熙想了想,不生孩子也行,「其實太早生孩子對女子不好,最好等到我滿十八歲了再生,那麼……我們該做的事情還是可以做,要不你先斬後奏娶了我,先讓我穩穩的坐上毅王妃的位置如何?」

「傻丫頭,皇族的婚姻若能如此兒戲,那我還用愁嗎?」

「我不管!我就要當毅王妃,要不然你惦記上哪個營妓怎麼辦?」

「我的軍隊里沒有營妓。」

「你的軍隊?毅軍里沒有,那其他的呢?我可知道這是一支聯軍,嗚……」

夏景燁服輸了,他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嚴熙的纏功,更何況久別重逢,他對她甚是想念,于是吻住了她,極為激情的那種吻。

一番雲雨過後,倒在褥子上的嚴熙十分後悔,她不該在長途勞頓之後勾引夏景燁,現在她全身骨頭都像要散架了一樣,偏偏夏景燁好像還想來第二次……

「景燁,我們打個商量,今天一次就好,行嗎?」

夏景燁沒理會她,敢勾引他,就要有承受的本事。

「再不然,你快點讓我懷孕吧!有孕了就得節制,知道嗎?」

「十八歲之前,我不會讓你有孕。」她都說了,太早有孕對女子身子有損,他怎麼可能這樣傷害她的身子。

「什麼!那……我今天听你的,但你之後得讓我休息七八天,好不好?」

「不怕我去找營妓?」

「我後悔了,你可以去找,我不吃醋。」

「可我對營妓沒興趣,我對你才有興趣。」

「景燁!毅王殿下!烽哥哥,我求你了,是你說不能白日宣婬的……」

「我做到晚上不就好了。」

「晚、上?」嚴熙的哀嚎,再次隱沒在熱吻之中。

什麼叫自討苦吃,就是嚴熙這樣的。

這場與西丘的戰爭一共打了五年,在第四年時,皇帝接到一個消息,毅王有後了,是個白白胖胖的小世子,皇帝這才知道,許全籌建並固定送去醫療補給的那支醫護隊,領隊的人竟是嚴熙。

其實經過了四年,皇帝對嚴熙的氣早就消了,而且這幾年听說醫護隊成了大慶聯軍最強的後援,他本就打算戰爭結束後好好封賞醫護隊,如今知道嚴熙就是醫護隊隊長,竟有了「難怪這支醫護隊如此特別」的想法。

第五年,戰爭勝利,大慶聯軍班師回朝,皇帝親自在城門口迎接大軍凱旋。

夏景燁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在他身邊與他並行的人雖然身著男裝,但在身前與那人共乘的是一個一歲多的孩子,皇帝便知道,這人就是嚴熙了。

皇帝接受了嚴熙,蕭貴妃卻沒有,可想到醫護隊的貢獻,想到戰場那麼危險,嚴熙還是義無反顧的去了,甚至帶著醫護隊立了大功,她多少還是心軟了。

而後,一歲多還不太會說話、不太會走路的小世子有一天突然開口喊了「女乃女乃」,被這麼一喊,蕭貴妃整個心都化了,抱著小世子親了又親,回頭問皇帝什麼時候要幫夏景燁把親事辦一辦,她好把小世子接進宮里住一陣子。

皇帝無奈,之前不讓娶的不是一直都是你嗎?

但他實在太愛他的愛妃了,絕對不會去反駁她、打她的臉。

于是,戰功連連的夏景燁受了封賞後,皇帝選了吉日立他為太子,同時冊封嚴熙為太子妃。

冊封那日,小世子被蕭貴妃抱去了,夏景燁及嚴熙則住進東宮。

東宮有座樓位于地勢較高的地方,夏景燁帶著嚴熙來到二樓,往遠方望去。

今日冊立太子,民間同喜,解除宵禁,可以看見京城成了不夜城,萬家燈火與天上星子相互輝映著。

「終于成了太子妃,你高興嗎?」見嚴熙搖頭,夏景燁皺眉不解。

嚴熙伸出手指,撫平他額上的皺褶,「你有沒有擁有這萬里江山,于我來說並無差別,我想做的不是你的太子妃,而是你的妻。」

「你啊!確定不是貪懶,不想接下太子妃的責任?」

嚴熙臉上有被說中的窘迫,但沒辦法啊,誰叫她生自由。

「我準備向父皇提議,在醫署里增加一個西醫署,由你負責教授見習生,讓靜萱來做你的……嗯,助教?」夏景燁思索了一番,才想起嚴熙曾跟他說過的新名詞。

如今的于靜萱已是徐天磊的妻子,夏景燁和徐天磊不僅是生死與共的同袍,娶的妻子也一樣,都醉心醫術到可以忘了自家夫君的程度。

「西醫署?」

「你不是說你學的醫術叫西醫嗎?」

「父皇會答應嗎?」

「我知道你的志向是當一名醫者,可如今成了我的太子妃,你再也不能紆尊降貴去給一般人看病了,但成為夫子還是行的,父皇很看重你的醫術,他會答應的。」

「景燁……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這才知道嗎?那該不該報答我?」

「怎麼報答?」

「再給我生一個女兒如何?」

「我不要!懷孕很累啊,到時當了夫子還要備課什麼的,你舍得我這樣操勞嗎?」

夏景燁當然舍不得,其實他也就是問問。

知道他即將被冊封為太子後,雖然他已經三十歲了,各大臣還是拼命想把那些十五六歲的少女送進東宮來,用的理由就是身為儲君,必須為大慶開枝散葉。

他的正妃都還沒娶進門,這些人就忙著給他塞側妃、侍妾,若他們膝下只有一子,未來怕是麻煩事還很多。

夏景燁自是會為嚴熙擋下一切,但他總想著若身邊能圍繞著幾個他們的孩子,也是不錯的感覺。

嚴熙也正想著這件事,上輩子她是獨生女,雖然獨得父母的寵愛,但自己身亡後,也不知道父母該有多傷心……

而這輩子她有了于靜萱這個師妹,重過一次的童年很快樂,她知道那是因為有個姊妹在身邊的緣故。

而她的孩子呢,出生在皇室有太多變數,只有一個勢單力孤,的確是不夠的。

最後,嚴熙轉身面對夏景燁,說︰「其實……再生幾個也不是不行啦!」

夏景燁回望嚴熙,笑容燦爛,眼里好像揉入了星光,「熙……」

「我累了,不想走。」

夏景燁如她所願橫抱起她,一步步走下樓。

本來在樓下守著的侍衛看見太子抱著太子妃走下來,個個尷尬的別開了視線,但這兩個人可沒在意別人的目光,就這麼走進寢殿里。

不多久,侍女們魚貫退出,寢殿里熄了燈。

十年後,皇帝壽終正寢,太子夏景燁即位。

之後,直到他數十年後高齡退位為太上皇,都沒有再納一名妃子,是當朝唯一一個一生只有皇後、沒有妃子的皇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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