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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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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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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7 00:1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二十一章 殺意

  這一場談話直到夜深,沈泰兩人才在宋掌櫃等人的陪同下走了出來,書房外院子裏等候多時的一衆人登時一陣騷動,但是仔細看去之後便會發現,十幾個人中發出多數聲響的反而是人少的那一邊,而剩下的十多人竟是全部靜默無聲,同時轉頭目視沈泰,就像是一群隱匿在黑暗中沉默的影子。

  此時夜靜,四下無聲,這動靜便顯得格外清晰,使得在場人幾乎全都感覺到了。站在臺階上的宋掌櫃臉色微變,眉頭皺了起來,有些不快地冷冷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一側的那四五個人。

  沈泰卻似乎對此毫無感覺,回頭對宋掌櫃拱手道:「此番冒昧前來,打擾宋老兄了。日後若有機會,當在天鴻城請兄台暢飲佳釀,以表心意。」

  宋掌櫃同樣拱手,面色溫和,微笑道:「沈兄太客氣了,若是在這嵐州還有什麼需要在下幫忙的,儘管開口就是。」

  沈泰笑了笑,隨即走下石階,背後那個如目光冷峻銳利如鷹隼的男子緊跟而上,隨即那十幾個沉默無聲的手下也整齊有序地跟了過去。

  一群人就這樣離開了這裏,不知為什麼,當他們從這個庭院中消失的時候,神仙會黑木城分店的這些人竟是同時鬆了一口氣,然後面面相覷,都是忽然發現雖然那一邊的人一直只是沉默肅立,但竟是在不知不覺中在氣勢上已然壓制住了這裏。

  宋掌櫃看了這些手下一眼,面色顯得又難看了幾分,旁邊人一時都不敢說話,唯獨那個年輕人袁鈕是他平日心腹,稍知心意,當下咳嗽一聲,對周圍人揮了揮手。周遭人如蒙大赦,頓時作鳥獸散,不多時這院中便只剩下宋掌櫃和袁鈕二人。

  袁鈕看了眼前的宋掌櫃一眼,小心地道:「掌櫃的,這些真的是我們神仙會裏的人嗎?」

  宋掌櫃淡淡地道:「自然是了。」

  袁鈕搖頭道:「感覺這些人一個個雖不言語,身上卻都似乎有些血氣,就像是……就像是整日廝殺見血的凶徒,哪裏像是咱們神仙會這種生意人。」

  宋掌櫃面色一冷,忽地呵斥道:「不要胡說。」

  袁鈕吃了一驚,低頭道:「是。」

  宋掌櫃冷哼了一聲,默然片刻後卻是輕嘆了一下,道:「你還是太年輕,有很多事還不知曉。日後你只需謹記一事在心即可,我們神仙會如此龐大的局面,可不是只靠老老實實做生意便能維持的。」

  袁鈕低聲答應道:「是。」

  宋掌櫃皺著眉頭,似乎在訓斥袁鈕之餘,心中也有幾分驚疑,沉吟片刻後,卻是自言自語道:「之前並未聽說會中又出了這麼一個人物啊,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而且我看這沈泰分明道行普通,反倒是追隨他的這一群人中藏龍臥虎,頗有凶悍桀驁之士。只是這等人物,為何卻都拜在此人門下……」

  正沉思處,忽然只聽幾聲清脆鳥鳴,突然在這片夜色中響起,宋掌櫃與袁鈕都是同時抬頭看去,便只見一隻羽毛鮮艶的怪鳥也不知從哪個角落飛了起來,在這院子上頭盤旋了一圈,隨即便向院外飛去,速度飛快,轉眼就消失在那片夜色之中。

  宋掌櫃收回目光,沉默半晌後,對袁鈕道:「沈泰這班人來意不明,但我看他對那兒子極為看重,只怕往後最近這一段日子,嵐州會有些不太平。你回頭告誡一下下頭的人,最近都老實些,莫要生事,也不要隨意出城。」

  袁鈕答應了一聲,轉身才要離開,忽然又被宋掌櫃叫住,只見這老者眉頭深鎖,沉吟了一下後,道:「還有,陳中老母所住的宅院附近,所有人都撤回來,十日之內,不許靠近。」

  袁鈕怔了一下,隨即點頭答應,轉身大步去了。

  ※※※

  長夜漫漫,街頭已經罕見人影,大多數的人此刻都已安歇入睡。一輪冷月高懸夜空,月華灑落在這城中街道,照亮了那一輛緩緩前行的馬車以及跟在車後沉默跟隨的人們。

  鳥鳴聲起,一隻怪鳥忽從夜空中落下,直落在馬車上,然後用鳥喙叼開了車簾就這樣鑽進了車廂。過了片刻,車廂中忽然傳出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叫喚了一聲,道:

  「小齊。」

  離這輛馬車最近的那個目光銳利的男子立刻上前一步,道:「在。」

  車簾拉開了一半,隨後沈泰鑽了出來,卻是一屁股坐在了車廂前頭,還活動了一下脖子,似乎全身有些僵硬的樣子。這個被叫做小齊的男子面色微變,低聲道:「掌櫃的,外頭風大,你還是進車廂裏說話罷。」

  沈石搖了搖頭,道:「不礙事的,雖然我那老毛病好不了,但這次在天鴻城裏,周老神仙給了我一份靈藥,按他老人家的說法,至少可保我三年無事。」

  小齊默然,但臉上顯然仍是有幾分擔心。

  沈泰卻似乎並不想繼續在此事上糾結,而是目視於他,忽然道:「這次若是真的遇上了元丹境修士,你怕不怕?」

  小齊面無表情,道:「不怕。」

  沈泰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隨即道:「那可是元丹境的大修士啊?」

  小齊淡淡地道:「當年在那些凶蠻異界裏,掌櫃你領著我們一衆兄弟血雨腥風裏縱橫來往著,什麼沒見過,就算是實力不弱於元丹境的凶獸異物,也不止遇上一兩次了罷。」

  沈泰點了點頭,似乎對自己這些手下竟然如此桀驁,甚至連對人族最高戰力的元丹境修士都沒有太大的敬畏,他反而沒有露出什麼太多的詫異,只是在沉吟片刻後,又看了一眼沉默地跟在後頭的那十多個人,對小齊問道:

  「近來大家修煉的情況如何?」

  小齊面色淡然,道:「掌櫃放心,大家這些人都是從鬼門關上走過幾回的人,心性早已看得開了,剩下的只有各自的天分而已。我和老七境界最高,眼下應該是只差一步便能衝破元丹,不過這也是最難的,成敗難說。其餘的神意境高階有五人,中階六人,大致便是如此了。」

  說到這裏,小齊目光一凝,身上那一股凶悍冷厲的氣勢緩緩散發而起,對沈泰道:

  「咱們這些人,誰也不是那種傻乎乎站在那裏跟元丹修士硬拼蠻鬥的廢物,就憑這些年掌櫃你教我們的那些手段,一個元丹境修士,咱們有什麼好怕的?」

  沈泰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只是那笑意中原本在他臉上的溫和卻是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和小齊與其他那些人差不多的森冷氣勢,甚至隱約還猶有過之。

  在小齊身後,一衆人忽然都有微微震動,目光一起向這馬車處看來,眼神中竟有幾分敬畏之色。

  冰冷月光灑落下來,沈泰抬頭望了一眼,笑容一點一滴地收斂起來,道:

  「走罷,我們去那個陳中老娘的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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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迂迴

  經過又一日的修養,當第二天天亮以後,許雪影從睡夢中醒來時,傷勢看起來又恢復了不少,無論精神還是氣色都好多了。這麼快的恢復速度有些出乎沈石的意料之外,按照他原本的想法,以許雪影這次受傷的程度,怕是至少要躺上三天的。

  只是看著現在這模樣,她似乎第二天上就能勉强走路了,沈石有些不太放心,又仔細查看了一番許雪影的傷口包括她體內的靈力情況,發現確實是一切都在好轉著。沈石有些詫異,詢問了一下許雪影,但許雪影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到最後沈石心中沉吟尋思著,卻是默默地想到問題關鍵或許是在自己給許雪影用的那幾種靈藥上。

  那幾種他隨身攜帶的靈藥,都是鐘青露早前為他私下煉製的,看起來藥效似乎是出乎意料的好啊……也不知是鐘青露的煉丹之術已然爐火純青了,還是她悄悄地往這幾味靈藥中添加了一些更珍貴的靈材?

  這些事眼下自然是說不清楚了,沈石記在心裡也沒有再提,便在這洞穴中與許雪影商量著下一步該如何行事。除了他們兩人在這裡說話之外,洞穴裡的雪狐也從沉睡中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便邁步向洞口走去。

  走過沈石身邊的時候,沈石順手從如意袋中摸出了一塊肉脯遞給狐狸,誰知狐狸瞄了那肉脯一眼,鼻子在上面嗅了一下,隨即卻是無動於衷地沒理會,往前走到洞口處,然後一個箭步跳了下去,一路小跑,轉眼鑽進了一片樹叢中。

  沈石有些驚訝,向狐狸跑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倒是沒想到它居然不想吃這肉脯,不過倒也沒太在意,順手便把肉脯擱在一旁,然後和許雪影繼續聊著。

  其實在兩人剛開始說話的時候,沈石還是有些尷尬的,因為前天晚上許雪影突然抓著他對他說了一通表白心意的話語,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要知道一直以來,許雪影都是孫友的表妹,加上許家也幫了他不少忙,所以他都是將許雪影當做妹妹看待的。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許雪影在這一天開始後,似乎突然已經忘掉了昨晚的事,無論言談舉止都與過去一樣,彷彿從未說過什麼喜歡你的話語。沈石在詫異之餘,卻也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心想那應該就是她年紀還小,這一段時間受的刺激太過所以才會失言的罷。

  既然許雪影不提,沈石自然也就當做沒這一回事,兩人便一如過去一樣相處自然,如此說了一陣,無論沈石還是許雪影都認為應該立刻離開嵐州,然後儘快回到海州流雲城許家去。不過在離開的路線與方法上,兩人卻有了一點分歧。

  從黃磷山這裡想回海州流雲城,最快的路徑當然是前往黑木城,然後借用城中的傳送法陣一路傳送,等於是按照當初陳中等人將許雪影擄來的路再走一遍回去,直到回到海州,這也是許雪影的想法。只是讓她有些意想不到的是,沈石卻對此表示了異議,非但不同意去黑木城,反而與許雪影商量著繼續南下,直接進入陰州,然後去陰州有傳送法陣的臥牛城,從那裡離開然後一路輾轉,再回到海州。

  如果按照沈石的路徑走,這一路上至少要多花上五到七天時間,許雪影有些不太明白,而沈石只是道:「我以為那老怪物這幾日間應當已到了黃磷山,並發現了事情有變。若是他就此隱匿不見自然沒事,但這世上的元丹修士沒有幾個是好相與的,以我看來,只怕他多半是要對此事追究到底,而如果他暫時沒發現我們兩人的話,那麼最大的可能便是會追蹤陳中等人的生前線索,必定會到那黑木城中。」

  他誠懇地看著許雪影道:「雖然我知道你這次吃了很大的苦,但是老實說,如果那老怪物真的是一個元丹修士的話,你我眼下還是惹不起他的。」

  許雪影默然片刻,然後點了點頭,很快答應了沈石的建議,這中間她的乾脆利落決斷之快,甚至讓沈石都有些吃驚,因為他本以為許雪影至少還要糾結一陣子的。或許是感覺到了沈石的一點驚訝,許雪影輕聲說了一句,道:

  「沈大哥,我信你的。」

  沈石笑了一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心中想著難怪許家上下一門如此看重這個少女,單是這份臨機善斷的性子,便强過與她同齡的大部分人了。若是再聯想到前些日子在那等絕境之中,這個少女竟能隨機應變、於極險中挑撥陳中三人關係從而為自己覓得一線生機,這等聰敏智慧,當真是了不起。

  沈石甚至隱隱覺得,若是許雪影在修煉上的天分再高一些的話,日後這淩霄宗裡,只怕是又要出現一位驚才絕艶的風雲人物了。

  想到此處,他心中也是忍不住有些感慨唏噓,不過表面上倒是沒有顯露太多出來,在與許雪影的閑聊中,便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動身。而在他快收拾好的時候,那只雪白的狐狸也是正好跑了回來,途中還打了個飽嗝。

  沈石看了那狐狸一眼,見這只狐狸一如平日,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不過在洞穴裡走了兩圈,卻仍然是沒碰那塊擱在地上的肉脯。

  ※※※

  兩個人既然已經商定了回去的路線,便沒有再去黑木城的打算。不過在離開這條隱秘的山澗後,沈石也沒有立刻就帶著許雪影和狐狸直接南下進入陰州。

  根據他少年時來過這裡的記憶,沈石帶著許雪影先到了距離嵐州邊境更近的一座通河城,這裡是他當年十二歲逃離陰州的時候,在嵐州的第一個落腳點,也就是在這座城裡,他得到了父親與神仙會暗中勾結暗算玄陰門李家老祖之事終於成功的消息。在那之後,他全新的人生,才算是真正開始。

  這段往事他並沒有向任何人詳細說過,包括多年好友孫友在內,他當初也只是粗略提過而已。而眼下他帶著許雪影到通河城裡,當然也不會是為了緬懷過去的回憶,而是為了在補充一些隨後趕路所需的東西外,再另外替這個受傷的少女買幾件衣服和隨身用品。

  畢竟,你總不能讓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長途奔波。

  在進入通河城前,沈石也有幾分小心,不過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通河城中一片安寧,沒有發生任何對他們不利的事。沈石在這裡順利地買到了所有的東西,甚至還買到了一輛馬車代步,讓許雪影可以更好的休息。隨後他們當天出城,便一路南下,離開了嵐州,進入到沈石從小出生長大的那個州土。

  陰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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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故鄉

    陰州嵐州彼此毗鄰,界土相接的邊境界線上除了幾處主要的路口立有幾塊界碑外,其實大部分地方都沒有明顯的標誌。這種州土界線的劃分,包括如今眾所周知的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的區域劃界,其實大部分還是承襲著昔日天妖王庭時代的習俗。

    這里面既有約定俗成深入人心的原因,也和人族推翻天妖王庭後,昔日的元問天放棄了自立為皇的機會,導致日後漫長歲月中人族並沒有再出現一個強大的王朝有關。多年以來,鴻蒙諸界中的世俗權勢更多的是散落在一眾修真門閥特別是四正名門手里,神仙會這等強大無比的商會同樣擁有不可小覷的潛勢力,但是一些明面上諸如劃界這類的事,便沒什人去做了。

    走過嵐州陰州之間的界線,其實真的看不出界線兩端會有什麼不同,同樣的土地,同樣的草木,有的地方甚至還是同樣的山脈河流。坐在買來的那輛馬車車廂里,許雪影放松身子躺著,雖然這車子一路行進不時會有些顛簸,算不上有多舒坦,但以她此刻的身體狀況,當然還是比走路要舒服多了。

    所以許雪影在從沈石口中知道此刻已經進入了陰州境內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任何感覺,在她心里鴻蒙蕓蕓眾州,唯一對她有著不同意義的也只有海州了。

    沿著大路平緩前行的馬車是沈石從通河城里買來的,平凡普通但結實幹凈,正是俗世中最常見的那種。拉車的也是一匹有了些年歲的老馬,經驗豐富,一路安靜地行走著,在車輪翻轉的軲轆聲中,向著陰州深處走去。

    車廂前有一道藍布車簾,將坐在趕車位上的沈石與車廂里的許雪影分開,不過那布簾不算太厚實,許雪影可以透過外頭招進來的光亮看見沈石的背影,包括之前在車廂里呆了一陣又跑了出去,然後有些詭異地蹲坐在沈石身邊的那只狐貍。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許雪影突然現沈石似乎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仔細想想,便感覺他似乎在進入陰州之後,整個人便忽然沈默了下來。除了偶爾在許雪影開口問話時會答應幾句外,其余的時間他幾乎一直閉口不言,目光一直眺望著前方,似乎不停地看著這一片天地。

    許雪影有些不解,不過沈石曾經交待過她,讓她呆在車廂里不要出來,如此既可安心休養,也能不讓外人看到她的模樣以防萬一。要知道黃磷山雖在嵐州境內,但離陰州如此之近,那老怪便是這陰州之人也不奇怪。於是她便隔著車簾,對外面那個男子開口道:

    “沈大哥,你怎麼了?我看你這一路上沈默不語,像是有什麼心思的樣子?”

    她的聲音才一傳出去,坐在車前的沈石與那只雪狐卻是同時轉頭看來,沈石倒也罷了,那只狐貍轉頭看過來的模樣卻是有些怪異,恍惚中竟是有幾分人樣,嚇了許雪影一跳,忍不住輕輕向後縮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卻是笑著嗔罵了一句,道:

    “這狐貍,怎地跟人一樣看我?”

    沈石拍了拍狐貍的腦袋,將它拉到身邊,狐貍口中呦呦叫了兩聲,看起來神態似乎有些不滿,轉頭瞪了那車廂里一眼。沈石也沒去管她,對車廂里的許雪影叮囑了一句躺好多休息後,然後看了一眼大路前方,只見寬敞平坦的道路上行人寥寥,十分清凈,他沈吟片刻後,嘆了口氣,道:

    “其實我小時候就是在陰州這里長大的。”

    “啊?”許雪影吃了一驚,面上露出一份驚訝之色,關於沈石她其實當初在流雲城家中的時候,也曾經暗中悄悄打聽過一些他的消息,不過許家闔家老小對這位淩霄宗弟子當然了解的不算太多,而唯一一個最好打聽的路徑孫友,在修煉後也也很少來到許家,特別是在他得到了祖父孫明陽長老的栽培,明確立為孫氏世家下一代家主的接班人後,和許家的來往便更少了。

    是以沈石少年時候的事情,許雪影大多數是不知道的,此刻聽到沈石這麼一說,頓時來了興趣,忍不住起身坐著,斜靠在車廂一側上,然後輕輕拉開了車簾露出一道縫隙,向外頭看了看。

    也許是沈石之前說過的那句話,在她心里有了另一股滋味,此刻再看這陰州境內的景色,許雪影忽然覺得似乎與嵐州那邊其實還是有些不同的。

    那土地更廣些,那樹木更高些,那河流山川是不是更清一些呢?還有天邊的那些雲彩,似乎比嵐州那邊也更多些濃些,顯得有些陰暗的樣子。

    “那邊是不是快要下雨了呀?”許雪影收回目光,有些好奇地向沈石問了一句。

    沈石擡起頭來,默默地眺望了一眼那片有些陰霾的天空,沈默了片刻後,道:“不是,在那個方向遠處,應該有一座很高大的山脈名叫天陰山,那山脈地勢奇特氣候也與其他處有些不同,終年陰雲集聚不散,生活在那片山脈下的人,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所看到的,都是陰霾的天空的。”

    “啊,原來如此……”許雪影向遙遠天際上那片濃密灰暗的陰雲看了一眼,隨即問道,“沈大哥,你說你的家鄉是在陰州哪兒啊?”

    沈石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目光望著那片灰色的雲層,漸漸有些冷意。許雪影在他身後沒有感覺到,但被他按在身旁的狐貍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擡頭看了他一眼。

    過了片刻,沈石指了一下那片陰霾的天空,平靜地道:“就在那邊,天陰山下,西蘆城。”

    “我們會路過那里嗎?”

    “會的。”

    ※※※

    海州流雲城,許家老宅。

    籠罩在許家上空沈悶壓抑的氣息,已經持續了好多天,然而直到今天,仍然沒有散去的跡象。雪影小姐仍然沒有回來的跡象,老祖宗老爺二老爺等幾個人的臉色,一日黑似一日,雖然許家仍然還在全力搜尋,但是絕望的感覺已經不可阻擋地積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這麼多日的渺無音訊,哪怕連最微小的線索都沒找到,很多人其實心里都已經放棄了,在這種情況下,或許只有許雪影最親的親人還殘留著最後一分希望,那便是希望神通廣大的神仙會或許可以出現奇跡。

    只是當這一天,孫友從神仙會里出來,鐵青著臉走進許家,在客廳里對著自己的外祖母和兩位舅舅沈默地搖了搖頭之後,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在一片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中,坐在上的許老夫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帶著深深地疲倦擺了擺手,輕聲道:“算了,認命吧……”

    許騰許興二人相顧無言,面泛悲傷之色,反倒是許老夫人在深吸了一口氣後,目光忽又明亮了幾分,像是振作了幾分精神,對孫友招了招手,道:“小友,你過來,祖母有話對你說。”

    孫友目光微閃,點頭答應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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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血脈至親

    孫友走到許老夫人身邊,許老夫人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輕嘆了一聲,道:“看你的臉色也不是太好,這些日子也受累了。”

    旁邊的許騰、許興都是轉眼看來,孫友搖頭道:“祖母,我沒事的。小影也是我的妹妹,打小我看著長大的,她若有事我如何能夠置身事外,只恨孫兒沒本事,不能將她找到並救家來”

    許興面色慘然,眼眶微紅,轉過頭去,許騰也是默不作聲。許老夫人強笑了一下,嘆道:“這都是命啊,那孩子我自小便喜歡,誰知疼愛了這十幾年,居然會是這麼一個下場,也是讓人無可奈何。”說到這裏,許老夫人搖搖頭,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令人哀傷的話題,便擡頭看著孫友,沈吟了片刻後,輕輕呼吸了兩下似乎調整情緒,然後道,

    “小友,最近宗門內外和流城世家之間都有傳言,說是你爺爺現如今已是正式認可了你,準備將你立為孫家下一代在宗門中追逐大位的人選了嗎?”

    孫友聞言身子微震,而站在一旁的許騰許興也都是吃了一驚,面上悲戚之色稍退,再看著孫友的時候臉色便有幾分凝重起來。孫家是流城世家之,孫明陽長老在淩霄宗內位高權重,本身又是道法通天的元丹大真人,真可謂是一舉手一擡足間便可對底下的勢力變化產生種種影響,更不要說是確立接班人這等大事了。

    孫友眉頭皺著,目光低垂,一時間沒有馬上開口答,倒是旁邊的許騰看了自己這個年輕的侄子一眼,上前一步對許老夫人道:“母親,此事我亦有耳聞,但私以為未可深信,所以也沒在意,倒不想母親今日先提起了。”

    許老夫人道:“你為何以為此事不可深信?”

    許騰沈吟片刻,道:“小友雖然天資不凡,但孫長老座下在他之上的還有兩人,其一孫宏,其二王亙,無論道行、資歷、人脈乃至名望,都強過小友不少,似乎暫時還輪不到他。”

    許老夫人淡淡一笑,道:“孫宏心浮氣躁不堪大任,這些年來連我這老太婆都看出來了,老身就不信孫老頭眼光會比我還差,想來孫老頭最多也就只會讓他做一個世家之主,宗門內的大位之爭,他是斷然不肯再交托給他了。至於王亙,此人卻是不凡,這些年來躋身淩霄三劍之列,不卑不亢氣度沈雄,哪怕以懷遠真人嫡傳大弟子杜鐵劍這等強勢人物,也不能完全將他壓倒,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說到此處,許老夫人突然冷笑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道:“可惜啊,他姓王不姓孫。 ”

    廳堂之中,一時間突然沈寂下來,許氏兄弟都沒開口說話,孫友臉上也是掠過一絲尷尬之色。

    許老夫人哼了一聲,隨即又看向孫友,正色道:“不過這也沒什麼,你爺爺看中本家子嗣並無錯處,畢竟我等本來就是世家傳承,當然還是自家嫡親血裔更值得相信,也只有後代子孫出息了,吾等世家才能永世流傳下去。至於他所收下的異姓弟子,想必當初孫老頭除了惜才之外,更多的也是出於為了本家助力而栽培王亙的。”

    孫友低聲道:“是。”

    許老夫人望著他,道:“前頭我問你的話,你還沒答我。”

    孫友沈默了一下,道:“稟外祖母,此事正如你所料,祖父大人確實已經找我說過此事,言明孫家日後在宗門內的資源將著力扶持於我,至於大伯,若無意外的話,再過幾年,祖父大人便會安排他下山執掌本家。”

    許老夫人又是冷哼了一聲,而許騰與許興則是對視了一眼。雖然孫友說得比較含蓄客氣,但流城中所有的世家,哪一個不是依附淩霄宗多年,宗門世家兩邊比起來,毫無疑問地肯定是宗門內的實力地位更加重要。由此看來,在孫友這個侄子強勢崛起後,孫宏在孫明陽長老的心目中確實是已經地位大跌。

    許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如此對你當然是件大好事,不過祖母覺得,在這個傳言出來之後的這段日子裏,似乎你來許家這裏走動的次數突然大減,似乎頗有顧忌,可是如此麼?”

    孫友猛地擡頭,往前踏了半步,面上掠過一絲急切之色,道:“祖母大人,孫兒絕無此意”

    許老夫人擺擺手,阻止了孫友的分辯,沈默了一會後,道:“小友,其實孫許兩家雖然結交多年,又有通親之好,但私底下咱們這些世家在流城和金虹山上明爭暗鬥的,也不算什麼秘密了。在這中間,你有時候很難做人,祖母也是知道的。”

    孫友咬了咬牙,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許老夫人卻沒有讓他開口說話,只是自顧自說了下去,道:“本來麼,祖母對你也有些疑惑,不明白你心中所想,但是這一次小影出事,你為她多方奔走,甚至不惜冒著觸怒你爺爺的風險,為小影去求他出面請神仙會幫忙。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面子,而且這些日子來你一舉一動,我和你兩位舅舅都看在眼裏,都知道你確實是真心對我們許家的。”

    許騰、許興同時點點頭,顯然對許老夫人所言並無異議,孫友面色微顯激動,澀聲道:“這這都是我該做的,再怎麼說,小影也是我的嫡親表妹,畢竟血濃於水啊。”

    許老夫人嘆了口氣,道:“正是你這句話,血溶於水啊。如今祖母也不瞞你了,許家和你一輩的年輕人中,唯獨只有你雪影表妹算是個出挑的人才,其他的人多是些不成器的紈絝子弟,天資人品幾無可一觀。這些年來我和你兩個舅舅都把希望放在你雪影表妹身上了,可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只怕許家日後會有青黃不接之危。”她頓了一下,目光漸漸銳利起來,看著孫友,沈聲道,

    “只是多想無益,老身從許家先人手中接過這份基業,便斷斷不容它有半點閃失。小友,自今日起,只要你肯答應以後能肯將許家視作親眷,將我等看做親人,則許家一門勢力,無論宗門內外流城中,一應也全力支持於你,竭力助你一臂之力,去爭取日後那宗門大位,可好?”

    孫友聳然動容,目視許老夫人,過了片刻,他後退一步,雙膝便在許老夫人面前跪了下去,肅容道:“祖母大人,小友願重誓,日後必定將孫家許家一視同仁,皆為我之至親。”

    說罷,他俯身磕頭下去,重重拜在地上青磚上,久久不擡。旁邊許騰許興都是面露欣慰歡喜之色,頻頻點頭,許老夫人臉色還算平靜,目光隱約有幾分深邃看著跪在身前的孫友,但嘴角邊還是慢慢露出了一絲笑意。

    只有孫友拜在地上,面向大地,誰看不到他此時的臉色就是了,只是見他身子微微顫抖著,似乎也十分的激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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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二十五章 誅心

  孫友在許家呆了很久,與許老夫人、許騰、許興這三位如今許家的當家人在那個廳堂裡也聊了很久,許家上下的下人們沒有一個被允許靠近那間廳堂,包括平日服侍許老夫人的親近丫頭。沒有人知道那四個人在裡面說了什麼,只是當這一場有些神秘的談話完畢,孫友走出來的時候,在外人看去他的臉色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異樣,很平靜也很淡然。

  許老夫人輩分高年紀大,當然不可能真的親自去送這個外孫出去,而前頭在聽說孫友去了神仙會卻是帶回了無能為力的消息後,雪影小姐的娘親又是大哭一場,如今的情況很不好,許興只得匆匆趕回去探望。所以到了最後,是許騰陪著孫友走了出去,只是雖然兩人關係緊密又是舅甥,但以許騰身為許家家主的身份,仍然可以看出孫友此刻在許家幾位長輩的心目中,地位已然與以前不同。

  這樣的猜測與眼力,在高門大戶世家之間,無論男女老少身份高低,幾乎人人都會關注。不過相比起那些或明或暗的視線,許騰與孫友兩人在這一路上卻一直保持著沉默,甚至連基本的聊天都沒有,似乎他們之間的話都已經在那個廳堂中說完了。他們只是就這樣並肩齊行著,一直走到了大門口。

  孫友走下門前臺階,返身向著站在臺階上的許騰微微欠身,許騰嘆了口氣,道:「你去吧,自己保重。」

  「是。」孫友低聲答應,然後轉身去了。

  看著孫友身影走遠之後,許騰轉身走回家中,又回到了那廳堂裡,許興去了後院還沒回來,只有許老夫人一人還坐在屋中大椅之上,雙目微閉似在養神。而旁邊茶几上已經將原有的冷茶都撤了下去,重新換上了熱氣騰騰的新茶,顯然是有下人進來收拾過一番了。

  許騰走到許老夫人身旁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片刻後看向許老夫人,輕聲道:「母親大人,你沒事罷?」

  許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面色看起來確實有些疲憊之色,不過精神還算可以,點了點頭。

  許騰將茶杯放下,猶豫了片刻後,道:「母親,咱們許家年輕一代中,雖然小影確實是出類拔萃,但其他族人包括將一些遠親旁支都算進來,人數不少,其中其實也未必沒有一二可造之材。何必……」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默然片刻後又道,「孩兒倒不是對小友有什麼看法,只是這孩子到底還是姓孫不姓許,貿然將咱們許家基業都壓在他身上的話,只怕還是有些不妥的。」

  許老夫人搖搖頭,道:「來不及了。」

  許騰皺眉道:「此話怎講?」

  「孫明陽已是下定決心全力栽培小友,接下來要不了多久,在宗門裡圍著下一任大位接班人的爭鬥,必定會急激烈起來。到時候不止金虹山上,便是這流雲城中乃至整個海州,大大小小依附仰望淩霄宗的勢力也多半都要表明態度選邊站的。在這等情況下,至少未來十數年間我們許家沒有什麼出色人才,那自然就要選一個我們最相信的人了,而這個人,當然便是小友。」

  許騰緩緩點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看向許老夫人,道:「母親,雖然小友和咱們關係確實不錯,但宗門裡英才俊傑無數,您真的看好他能……」

  最後的一些語句他沒有說出口,似乎有什麼忌諱,但話裡的意思顯然還是很清楚了。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許老夫人卻是嘆了口氣,道:「難說啊。」

  「光是和小友同一輩的年輕弟子中,便至少有甘澤、鐘青竹這兩個聲勢絲毫不弱於他,甚至猶有過之的年輕人在,更不要說在他上頭還有淩霄三劍這三個出類拔萃的英傑俊才。」

  許騰眉頭緊皺,道:「那咱們……如此全力支持小友,風險太大了啊。」

  許老夫人忽然淡淡一笑,道:「我只說了咱們許家全力支持,不是要你不顧一切冒著破門敗家的風險去賭一把的?」

  許騰身子一震,眼中目光忽地亮起,緊緊盯著許老夫人,道:「您的意思是……」

  許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嘆道:「小友畢竟和咱們乃是血親,而且他若能成功對我們許家利益也是最大,所以日後能支持他的時候,你把該做的都做了。但若是到了風險極大難以決斷的時候,你定要以我們許家基業為重。」

  許騰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道:「孩兒明白了。」

  ※※※

  陽光從外頭灑落下來,透過窗子照進了幾束到這廳堂的地上,廳堂中忽然陷入了一陣沉默,氣氛略略有些微妙與淡淡的寒意。

  許騰似乎對此有些不太習慣,閉目沉思了片刻,像是想要擺脫這有點古怪的氣氛,便哈哈一笑,打破了這點沉寂,對許老夫人道:「母親,說到這個,如今宗門裡有資格追逐大位的年輕弟子委實不少,光是咱們如今可以看得出來的,便有淩霄三劍和甘澤、鐘青竹與小友六人,如此衆人英才,卻不知您在其中最看好哪一個?」

  「杜鐵劍。」

  「嗯?」許騰似乎沒有想到許老夫人竟然如此果斷地回答,一時怔了一下,隨即皺眉道:「怎麼是他?不是一直說此人狂傲不羈,雖在修道上天賦絕倫但卻無經營之能,多年來竟無一個世家願意依附,如何能承接大位?」

  「蠢!」許老夫人毫不客氣地呵斥了一句許騰,隨即冷笑道,「你忘了他師父是誰了嗎?」

  「是掌教懷遠真人……」

  「這便是了,掌教大人執掌宗門這麼多年,勢力早已根深蒂固,除了有一個太師叔祖火燁祖師仗著輩分還能與他平起平坐之外,便是心高氣傲如孫明陽者,也要屈居他之下。杜鐵劍有了這根大腿,何須世家依附?說句不客氣的話,多年來分明是海州無數大小世家勢力都想巴結他,只是被杜鐵劍拒之門外罷了。」

  「那小友可還有機會?」

  「很難,但確實還有機會。年輕一代這六人中,你發現沒有,除了杜鐵劍一人之外,其餘五人,都或多或少皆有我世家背景在。」

  許騰一挑眉,道:「您的意思是說……」

  許老夫人嘆了口氣,不知為什麼,忽然之間臉色的疲倦之色突然濃了許多,甚至神情之中還帶了幾分淡淡的自嘲之色,低聲道:

  「還能怎麼樣呢?若是實在爭不過這等英雄人物,那邊群起攻之好了,反正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罷。」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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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二十六章 喜歡

  有人籌謀,有人旁觀,晴空朗朗又或是暗流涌動,這天地世間日月乾坤,卻從來也不曾為凡人稍有停留,蒼茫人間,芸芸衆生,不知上演著多少悲歡離合。

  當沈石駕駛著那輛平凡的馬車,帶著心中對他故鄉懷著幾分好奇的許雪影還有一隻雪白漂亮的狐狸,在向著陰州西蘆城前行的時候;當嵐州黑木城中,沈泰站在空無一人的陳家宅院裡,沉默地看著一衆手下有條不紊卻迅捷細密搜索著的時候;當一個蒙面老者緩緩走近黑木城的大門的時候;又或是遠隔千萬里越過蒼莽大地與蔚藍之海,淩霄宗內外為了未來的宗門大位而勾心鬥角彼此傾軋的時候,這個天地與人世間,看起來仍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除了在更遙遠更偏僻,一個早已從世間衆生腦海中淡忘的異界裡,發生了一點點的異變。

  飛虹界裡。

  原本扼殺一切生靈的陰煞之氣已經從這片天地中徹底消失了,然而死寂的氣息依然籠罩在這一片界土中,被陰煞折磨了一萬年的土地山脈到處都是慘淡的鉛灰色,而在不久前的那一場異變裡,飛虹界中僅存的山脈也近乎完全崩塌,化為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

  大地四分五裂,隨處可見龜裂的巨大縫隙,赤紅而沸騰的岩漿在每一道深邃的裂縫下方咆哮流淌著,將所過之處燒成一片焦黑,或許是這片天地中除了鉛灰色外另一種濃重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灼熱的氣息,還有濃濃而令人作嘔的硫磺味。

  放眼望去,這一望無際的界土上,幾乎到處都是傷口裂縫,就像是一個人被施加了千刀萬剮的酷刑,看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只能痛苦地呻吟著。不過凡事也有例外,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廣袤土地上,其實還有兩個地方在這般慘狀裡保持了異乎尋常的平靜和大致的完好,那便是竪立在飛虹界裡的兩座上古傳送法陣。

  這兩座上古傳送法陣一東一西,相隔百萬里,佇立在飛虹界的兩端。從特有的金胎石上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帶著一絲古老的氣息籠罩在彷彿同樣古老的法陣之上,將上古傳送法陣與周圍的鉛灰色隔絕開來,成為了在這片死寂世界裡僅有的溫暖顔色。

  只是這兩個如同小小光點般的溫暖,終究無法遮蔽這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這個在一萬年前曾經興盛一時的界土,如今終究還是化作了一片死寂之海,哪怕那陰煞已經被人收走。

  只是,就在這一天的某一個時刻,這兩座上古傳送法陣中的一座,忽然間原本穩定的金色光芒突然顫抖起來,緊接著在法陣上空那片灰暗的天空裡,金色光輝沖天而起,冥冥中似有古老的梵歌隱隱歌唱,片刻之後,忽有巨響,金光大盛,將圍繞在上古傳送法陣周圍附近帶有硫磺氣味的氣息都倒逼了出去。

  金光落下,一陣絢爛搖曳,片刻之後,光輝緩緩散去,現出了一大群身影。而在那光輝殘燼中,這個死寂的飛虹界的真面目,也落在了那些人影的眼中。

  倒吸涼氣的聲音,低沉如獸吼的聲音,甚至還有痛苦壓抑的哭泣聲,都在這個時候傳來。

  一萬年來,這個死寂的界土裡,終於迎來了第一批外來者。

  ※※※

  「杜鐵劍、王亙皆不足為慮,你不必擔心。」

  一個平靜柔和的聲音在洞府中響起,音色清亮而悅耳,讓人聽了甚至還有種忍不住想繼續聽她繼續多說幾句的慾望。

  淩霄宗金虹山上,某個洞府之中,一張石桌、幾把圓凳、兩杯清茶煙氣裊裊升起,顯得從容不迫。面如冠玉英俊瀟灑的甘澤,與丹堂長老雲霓座下的首徒,同時也是被甘家收養如今算是他小姨的甘文晴坐在桌子兩側,而剛才那句足以令淩霄宗內多數人動容的話,便是從甘文晴口中淡淡說出來的。

  哪怕以甘澤之鎮定,此刻也不禁面色微變,看著甘文晴動容道:「小姑,何出此言?這兩位師兄都是名列淩霄三劍的翹楚人物,在宗門內深孚衆望,就算此番我與孫友、鐘青竹三人在問天秘境中得了些機緣奇遇,但只怕還是比不上這兩位罷。」

  說到這裡,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黯然之色,低頭道,「都怪我當年年少無知,在青魚島上拖累了你,否則小姑你也同樣是在三劍之列,加上又是雲霓長老座下得意弟子,這宗門大位真的是很有希望。」

  甘文晴笑了笑,並不見有絲毫遺憾失落之色,只是搖頭道:「小澤,你想太多了,不管有沒有你當年犯錯,我都不可能有爭取大位的資格。」

  甘澤皺眉道:「這是為何?」

  甘文晴看了他一眼,道:「如今甘家人丁凋零,明面上只剩下你我二人,雖然清貴之處不改,門中甘家保有善意者也不在少數。但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看在你的份上,你才是甘家之主,唯一血脈,而我不過只是一個撿來的外人罷了。」

  甘澤臉上掠過一絲怒容,隨即又有一絲緊張之色,站起身來對甘文晴道:「小姑,你萬萬不可如此……」

  甘文晴擺擺手,道:「不礙事的,這些事我早就想的通透了,你也莫在多想。反正我這條命當年被甘家撿回來,就一直是打算這一輩子都回報甘家的。如今甘家積弱太久,人丁又薄,若是到你這裡還不能再爭取一番宗門大位,只怕再往後去,甘家就連如今的清貴地位,也未必保得住了。」

  甘澤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道:「是。」

  甘文晴沉吟片刻,道:「如今和你一般大的年輕一代中,毫無疑問能與你爭一日之長短者,唯有鐘青竹與孫友二人而已。你和這兩人此番同行北上雪原,相處日久,可曾看出些什麼來?」

  甘澤沉思了一會,道:「這兩人無論道行天資還是性情手段,都不可小覷,但我也不懼他們。」

  甘文晴點了點頭,望著他的眼神裡掠過一絲欣慰之色,微笑道:「確實如此,我也一直覺得在宗門年輕弟子中,無論怎麼看,你也是最出色的。」

  甘澤遲疑了一下,道:「可是小姑,雖然我不怕那兩人,但若是杜鐵劍杜師兄,王亙王師兄的話,這兩位卻當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我實在不敢大言必勝。卻不知你剛才為何卻說他們二人不足為慮?」

  甘文晴淡淡地道:「同為淩霄三劍,我對這兩位確實要比你、包括這宗門中大部分的人都要瞭解的多。老實說罷,若是只論天資道行,杜師兄是無人可及的絕世奇才,王亙師兄亦不會差上太多;若是論名望手段,這兩位同樣也是出衆人物,特別是王亙師兄更是厲害。老實說,若是小澤再過十年,或許我會覺得你有機會勝過他們,但如今確實還差他們一截。」

  甘澤緩緩點頭,同時疑惑道:「那小姑你為何會……」

  甘文晴沉默了片刻,道:「因為這兩人雖然都是不世出的奇才,卻都有致命弱點。王亙雖强,奈何卻有個比他更强的師父壓著,而且孫明陽長老已經擺明了要扶持本家,王亙再想要有所圖,便是忤逆恩師,原先一切支撐他的勢力,瞬間便要反過來對付他,你叫他如何跟你爭?」

  甘澤想了想,又道:「那杜鐵劍杜師兄呢,以他的天資名望、道行境界,乃至於背後還有一位最看重他的掌教真人,我實在看不出杜師兄有任何的弱點啊?」

  甘文晴的臉色忽然間變得有些奇怪起來,她的目光隱約有幾分飄忽,但很快的,她還是閉上了眼睛,然後笑了一下。那笑意帶著幾分歡喜,又似有幾分譏諷,隱約間還有淡淡的苦澀,過了一會,只聽她輕聲說道:

  「杜師兄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還是有一個弱點的。」

  「是什麼?」

  「他喜歡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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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故人重見

    嵐州,黒木城。

    陳中是一個出生在黒木城裏的平凡人,家世平凡,相貌平凡,成長的經歷同樣也十分平凡,不要說名動天下響徹鴻蒙諸界了,便是在僅僅一座黒木城裏,他似乎也無法脫穎而出。不過每一個人,哪怕是平凡的人,心裏都會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夢想,都會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或許就是為了擺脫這種平凡,所以陳中選擇了去修道。

    獲得強大的力量,去窺探天機求得那長生不死的仙道,這當然就是最大的不平凡。

    只是世事並沒有因為他的夢想而對他有所青睞,而是冰冷無情地打了他一個耳光,他再一次發現自己仍然無法擺脫平凡的命運,他的根骨他的資質,依然平凡的要命,再加上他平凡的出身根本得不到世家子弟那種龐大修煉資源的支撐,所以多年下來,他終究還是一個平凡而窘迫的散修。

    夢想離他越來越遙遠,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這一生就要如此在絕望的平凡中度過了。

    陳中不願意這樣,所以當有一個機會突然擺在他的面前,讓他可以看到一絲不平凡的機會時,他幾乎立刻就撲了上去,哪怕獲得這個機會的代價是去做令人厭憎的汙爛事。

    他為一個老怪物做了很多事,斷送了很多人的一生,也許在剛開始的時候他心中還是有過愧疚,但是隨著時間的變長他做的汙爛事越來越多,漸漸的他便開始麻木了。其實從另一個角度說,這個名叫陳中的男人或許並不是徹頭徹尾的壞人,他孝順雙親,為了怕老母傷心不敢將自己在外頭的所作所為透露半點,他賺到的昧心錢有一半花了在老母身上,包括去買了那套十分舒適、寬大和地段不錯的大宅。

    他就像是一個黑白兩面的人,白天當孝子,晚上變惡人;在家是好人,出門就害人。

    只是或許對陳中自己來說,他內心深處應該還是有些不滿足吧,那個老怪物答應的事遲遲沒有回應,陳中有些害怕或許那種大人物終究還是看不上自己這樣的平凡螻蟻,所以當那個嬌美柔弱的高貴世家出身的少女對他稍微露出幾分歡喜情意的時候,陳中感覺就像是自己突然又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是一個敢賭的人,平凡的底層的,生來似乎註定就要一事無成的人啊,除了拿自己的命去博一下,還有什麼資本?所以他毅然決然地去賭了,他賭這個看起來沒見過世面的世家美麗大小姐,在絕望的境地中會真的依靠自己,然後不由自主地喜歡上自己。

    他覺得把握很大。

    他覺得前途光明。

    他覺得這一生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終於可以魚躍龍門實現夢想,可以飛黃騰達可以越變越強,還可以帶著老娘去遙遠的海州過上好日子,找到無數奇珍靈藥讓老母吃下福澤延壽,太太平平地長命百歲,讓他盡這一份孝心。

    這一切看起來如此美好,就像是一個絢爛而不真實的美好夢境。

    然後夢碎了,他死了。

    他的老母比他更早死去。

    誰也不知道當陳中倒在黃磷山上的時候,他嘶啞著聲音叫喊著、吐出最後一口氣時,心裏是怎麼想的?

    會不會有些後悔呢?還是回顧這一生,終於還是發出一聲喟嘆,苦笑著發現自己是這樣平凡地死去。只是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像他這樣的凡人,永遠都沒有盡頭。他死於荒山,沒有葬身之地,他孝敬的老母倒是被他草草下葬,但是就在這一天晚上,就連那座土墳也被人挖開了。

    這算不算是報應呢?如果是報應,為何天底下其實還有比他更過分更兇惡的惡人,卻看不到報應的影子?

    ※※※

    天黑下來的時候,沈泰獨自一人坐在屋子裏,一盞油燈放在他身前桌上,照著他平靜的臉龐。屋內無人,屋外院子裏的陰暗處則是隱約有人影走動,看似松弛實則嚴密地守衛著這間屋子。

    一陣腳步聲從外頭響起,過了片刻,有人輕輕敲門,沈泰應了一聲,外面那人便推門走了進來,正是小齊。

    沈泰轉眼向他看去,小齊走到他身前,低聲道:“找到那陳中老母的墳頭了,但是挖開後裏面只剩下骨灰,是被火化的,查不下去。”

    沈泰眉頭皺了一下,沈默片刻後,道:“驚擾了亡者總是罪過,重新將她安葬吧。”

    小齊道:“已經妥當再葬了。”

    沈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小齊看了他臉色一眼,道:“掌櫃的,這宅院已經被兄弟們掘地三尺,但所有的線索到了這裏都斷了,公子也不知如今去了何處,咱們現在怎麼辦?”

    沈泰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其中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面,過了一會之後,只聽他淡淡地道:“陳中老母死的有些蹊蹺,不管此人眼下是死是活,我們先在此處等上幾天。以我看來,不管是他本人,又或是他的朋友還是對頭,或許也會有機會過來此處。”頓了一下後,他又對小齊叮囑道,“他老母墳頭那邊,也派個人盯著,若是那廝回來了,便直接拿下過來見我。”

    小齊點頭一一答應下來,隨即便要出去,但就在這個時候,這屋裏的沈泰和小齊,還有屋外院子裏的一眾隱身在陰影中的人影,突然都聽到在這片寂靜的深夜裏,忽然從那片高墻外傳來了幾聲幽幽的蟲鳴聲。

    沈泰與小齊臉色同時一變,片刻之後,小齊一步跨前直接吹滅了燭火,隨即擋在沈泰的身前,而在屋外院子裏的那些陰影,也在極短的時間裏迅敏無比地融入了黑暗,瞬間不見了蹤影。

    這個院子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死寂一片的地方,夜風吹過,那院中的樹梢輕輕晃動著,沙沙作響,如夜深時鬼魂的輕泣。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那片黑暗濃如黑墨時,忽然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院落的高墻上,四下裏看了一眼後,身子便輕飄飄如同一片落葉,落在了這院落當中。

    借著一點微光,隱約可以看到走在黑暗中的這個黑影,似乎是個蒙面的男子。

    他在院子裏走了兩步,似乎沈吟著想找些什麼,然而過了片刻,忽然他身子微微一頓,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似乎與他這個動作相對的,在他前方一座墻壁上破損了一個大洞的廳堂裏,突然有人打亮了火折,然後再一次點亮了燭火。

    火光顫巍巍地找出來,落在那個蒙面老者的眼中,映出那屋中的兩個人影。

    小齊面色肅然,目光銳利如兇獸,身子緩緩向旁邊退了一步,露出了坐在他身後的那個人。

    沈泰端坐在那桌邊,一手置膝,一手放在桌上,面色如古井無波,深深地看著那個站外屋外的陰影。

    燭火倒映在他雙眼之中,搖曳燃燒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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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雨夜

    黒木城距離嵐州邊境有一段距離,而陰州境內的天陰山脈離邊境也有很長的一段路,所以這兩個地方的天氣基本上不會互相影響。天陰山下西蘆城中的人們,終年擡頭看到的幾乎都是一片陰霾的天空,很難看到陽光燦爛的日子,而在黒木城這裏天氣便活潑的多,陰天雨天晴天輪番上演。

    這一天,黒木城是個陰天,不知怎麼,看起來居然有點像遙遠的天陰山下的天氣。

    夜色有些陰冷,天空陰雲集聚,冷風吹過這附近的宅院樹頭的時候,出一陣一陣令人心煩意亂的低沈騷動聲。院內院外,遠處近處,家家戶戶閉門熄燈,正是夜深人靜時分。

    那個蒙面人雙手負在身後,施施然站在庭院裏,隔著一面破了個大洞的墻壁饒有興趣地看著廳堂裏的沈泰和小齊,似乎對這裏突然出現的兩個人並沒有任何驚訝和警惕之意,甚至也沒有急著去問他們的身份或是來意,反而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般的好奇俯視。

    他看了片刻,望著小齊,道:“我不認識他,”隨後他的目光跳過小齊,卻是伸手指了一下坐在那廳堂裏凳子上的矮胖子,又說道,“但是我看你有點眼熟。”

    他的聲音有些蒼老,聽起來歲數應該不小了,不過當他站在那黑暗的院落中時,卻似乎身上隱隱還散著光亮,自然而然地便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沈泰同樣也是凝視著那個蒙面人,從他一出現之後,他就一直盯著那個身影,沈默地看著。燭火的倒影像是兩團火苗,在他的一雙眼眸中燃燒著,過了一會之後,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後平靜地道:

    “你蒙著面,但是我也還是認得你。”

    “哦?”那蒙面人似乎來了興趣,看著沈泰,兩只眼睛裏的光芒漸漸明亮起來,更帶了幾分銳利,向前走了一步,道,“這麼說,咱們竟然還是舊相識了,只是老夫年紀大了,一下子怎麼也想不起你,不知閣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啊?”

    他看起來不過是隨隨便便地向前走了一步,但是突然之間,這座庭院裏的夜風陡然變急,甚至出了“嗚”的一聲尖銳的厲嘯聲。天空越的陰暗,陰雲越來越厚,就好像山雨欲來前的那股沈悶,仿佛在靜默中醞釀著爆。

    隔了一段距離和一堵墻,但是被那蒙面老者看起來只是隨隨便便地往前走了一步,這廳堂裏的氣溫突然也像是瞬間冷了下來,外頭的冷風眼看也要吹進這裏。但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沈默地站在沈泰身邊的小齊忽地冷哼了一聲,卻是從旁邊走上一步,站在了沈泰身前。

    那股厲嘯吹來的寒風,突然在那個破損的洞口處猛然停滯,就像是奔跑的野獸瞬間撞上了城墻,在那看似虛無的空中猛地出一聲沈悶的響聲,隨後化作無形。

    “咚”,一聲脆響驀地響起,卻是那一堵墻搖晃了兩下,一下子竟是在那墻壁上多出了七八道清晰的裂縫。

    站在院子裏的蒙面老者看了小齊一眼,似乎略感意外,不過這樣的情況顯然並沒有讓他有似乎的畏懼,他甚至還輕笑了一下,看著小齊道:“小夥子道行不錯啊。”

    小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沈默不語,目光冷峻如冰,如兇獸覬覦,殺意凜冽。

    如狼似虎。

    ※※※

    沒有人喜歡被這樣的目光盯著看,哪怕是蒙面老者這等身份和道行境界的人物,也是一樣。他本是居高臨下如老貓戲鼠,卻不料這些鼠輩竟無畏懼之心,反有傷人之意。

    他本是多年身居高位的人物,多年前又經受過一次絕大挫折,自那以後心性便是大變,性子其實已是變得狠厲急躁,平日裏看起來正常,私下裏卻壓抑如瘋魔,所以才有了種種匪夷所思的怪癖。

    此刻被這小齊絲毫不加掩飾的兇狠目光盯著,這蒙面老者瞬間也是怒氣上湧,冷冷瞪了過去,身上瞬間散出一股濃烈殺氣,幾乎是猶若實質撲面而來,眼看就要動手。

    便在這時,忽然從這座庭院的上空傳來一聲清脆鳥鳴,一只鮮艷羽色的飛鳥穿破陰雲,盤旋沖下,撲打著翅膀飛過庭院上空。冷風吹過,忽有幾滴冰冷水珠滴落。

    這深夜時分,竟是悄悄下起了雨。

    雨勢還小,甚至還沒落到那蒙面老者的頭上被消失無蹤,廳堂之中,沈泰緩緩站起,忽然開口道:

    “西蘆城,天一樓。”

    蒙面老者身子陡然一震,隨即霍然轉身,註意力一下子就從小齊身上轉移到沈泰這裏,兩只眼睛精光大盛,片刻之後,只聽“噝噝”之聲,從他蒙面布巾下傳了出來,仿佛竟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道:

    “原來是你這叛逆畜生……”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沈泰的手上忽然多了一面做工古拙的琉璃鏡面,只是看起來境中一片模糊,不知是不是太過古舊已經無法使用的結果。沈泰看起來卻十分愛惜這個古拙破舊的鏡面,用雙手輕輕撫摸把玩著,隨後擡頭看了那蒙面老者一眼,微笑道:

    “您老人家高高在上,哪裏有心思會去記得我這螻蟻一般的小人物,不像我啊,記性特別好。哪怕您換了衣裳蒙了臉,就是光看你這一雙眼睛,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蒙面老者獰笑一聲,道:“昔日漏網之魚,今日還敢現身,你這是活的不耐煩了麼?”說著,他忽然眼中精芒閃過,卻是瞠目大喝,道,“魍魎小醜,給老夫滾出來!”

    仿佛是應承著他這一聲如驚雷也似的大喝聲,天空的陰雲深處猛地響起了一聲悶雷,風勢忽急,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嗖嗖如漫天垂落的絲線,彌漫在天地之間。

    一個接一個的黑暗陰影,在這座庭院裏那些陰暗的角落中若隱若現,如同鬼魅,又似乎跟那小齊一樣,仿佛是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帶著饑渴與殺意,冷冷地看著風雨之中氣勢煊赫的那個蒙面老者。

    然而那蒙面老者目光輕蔑,冷冷看過那些黑影,如虎視宵小不屑一顧,最後只落在沈泰身上,似乎在那一瞬間回憶起了什麼絕大痛苦,瞬間雙眼一紅,身形扭動便欲有所動作,要將這曾經詛咒憎恨了無數次的畜生碎屍萬段。

    元丹修士憤怒一擊,誰敢輕視,便是連那小齊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周圍的那些陰影更是瞬間蠢蠢欲動。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廳堂裏的沈泰輕輕摸了一下他手中古舊的琉璃鏡面,突然淡淡地說了一句,道:“你想不想知道,當年是誰要暗算害你的?”

    蒙面老者的身子陡然一頓,重新站住了腳步。

    “嘩嘩”之聲,在這庭院裏響了起來,是雨水落下,濺起了一朵朵黑暗的水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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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7 00:2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九章 恨意

    雨水從天而落,將偌大的黒木城都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偶有幾道電芒從天際陰雲間閃過看,如狂舞的銀蛇窺視人間。

    借著那閃爍而過的電光,陰暗的庭院裏,可以看到落下的雨絲在距離那蒙面老者尺許開外便被一股無形力道彈開,在他所站的地方,也是此刻庭院中唯一一處還沒濕的幹地。冷風吹過,雨絲漫天亂飛,寒意仿佛已滲入了衣裳肌膚。

    蒙面老者冷冷地看著那個廳堂裏的沈泰,過了一會,忽地出一聲略帶嘶啞的冷笑,然後道:

    “說!”

    這一字言簡意賅,卻說得氣勢如虎,似乎漫天雨水都與他同時震動了一下,鋪天蓋地地向那座廳堂撲去。小齊眉頭一挑,不退反進,伸出一掌直接虛按向那隨風吹來的雨水,風急雨驟停,他的身子微微一顫,向後退了半步,但那片風雨卻終究是在廳堂前頓住了,然後如傾盆之水,如瀑布灑落,嘩的一聲落在堂前石階之上。

    沈泰看都沒看小齊一眼,一雙眼睛只是盯著那蒙面老者,臉上的笑意仍然掛著,道:

    “我是個生意人,你要我白白說出來,那可不行。”

    蒙面老者一仰頭,似乎怒氣上沖,隨即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目光往身邊周圍瞄了一眼,只見那些隱匿在庭院周圍每個陰暗角落裏的十幾個黑影,有些蟄伏不動,有些則悄無聲息地變化了位置。黑暗的風雨裏,他們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不清,隱約還能看到一些奇異的冰冷寒光一閃而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只是那股如餓狼般擇人欲噬的氣息,卻是越來越濃。

    然而蒙面老者卻仿佛是站在眾生之巔高高在上的神祗,對這些不過是報以不屑譏笑,轉過頭來看著沈泰,沈聲道:“小小螻蟻,也敢跟老夫討價還價。待老夫擒下你,對你施以千刀萬剮抽魂煉魄之刑,看你還說不說?”

    說到這裏,他忽然又記起了什麼,聲調忽然變得有些陰冷怪異,哈哈一聲冷笑,寒聲道:“對了,老夫記得你還有一個孽畜兒子罷。既然找到了你,老夫自然便能再去抓住他,到時候在你面前好好炮制一番,嘿嘿,當用什麼刑罰呢,老夫可要好好想一想。”

    “對了,可不能輕易讓他死了,所以老夫下手會輕一點,先將那小子全身的骨頭都捏碎,然後用刀子一點一點砍下來,拌著他的血撞在碗裏,就像一碗飯啊,最後放到你們面前,讓你們兩個選一定要一個人吞下去,你說這主意好不好?”

    說著,這蒙面老者出一連串森然笑聲,如深夜鬼哭,冰冷刺骨。

    原本掛在沈泰嘴邊的那一抹笑容消失了,他冷冷地看著那個如鬼如魔的老頭,忽地長身站起。他這一站,在他身旁那張桌上原本就劇烈搖晃顫抖不停的燭火頓時瞬間熄滅,黑暗猛然撲來,將沈泰的身影完全淹沒,再也看不到他臉上表情,只有那一個完全引入黑暗的身影。

    蒙面老者的笑聲忽然一滯,但隨即有些惱怒,不知為何,自己在剛才那一瞬間竟然有片刻工夫為這小小螻蟻的氣勢所懾,而這根本就不應該生。這個現讓蒙面老者似乎越生氣,低吼一聲,漫天風雨陡然倒卷而開。

    一道驚雷,正在此時猛地在天穹陰雲深處突然炸響,“轟隆”一聲,響徹天地。

    大雨傾盆而下!

    ※※※

    電閃雷鳴中,天地一片肅殺,風雨淒厲,卻忽然從夜幕上空傳來幾聲鳥鳴。

    怪鳥穿行於風雨,振翅翺翔,漫天風雨於它仿佛絲毫無阻,電光雷聲不能擋其分毫,只在那庭院上空盤旋著。

    黑暗忽如巨獸,狂怒而咆哮,一道黑影霍然沖天而起,千萬道雨絲扭曲成龍,隨他直上天穹。

    正是小齊。

    蒙面老者冷眼看去,身形似有微動有所動作,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那廳堂裏,在那個隱沒在黑暗陰影中的矮胖人影上,傳來了冷峻的聲音,道:

    “李老鬼,那顆陰潮珠可還受用?”

    蒙面老者身軀一震,驀地口中一聲怒吼,目光如利劍一般,怒視沈泰,而沈泰的聲音卻是沒有絲毫停頓,一刻不停地又說了下去,道,

    “當年你苦修天陰大/法,本欲借極陰/水潤至寶陰潮珠蓄養天陰靈力,意圖破關。然而陰潮珠被我掉包之後,你在修煉要緊關頭天陰靈力忽然失控,反噬自身,破開丹田直入臟腑,為保性命你只能以元丹強行相抗。結果便是道行根基崩毀半數,元丹近裂,到如今不過是茍延殘喘勉強維持在元丹初境罷了,我說的對也不對?”

    蒙面老者低吼一聲,聲若妖獸。

    沈泰站在黑影裏,話聲並不中斷,但那聲音裏卻帶了幾分快意,冷笑道:“老鬼,你莫要在那裏裝著什麼元丹高人,在我這手中‘鑒真鏡’下,早已將你看得一清二楚。如今的不過只是勉強維持罷了,一身道行比起當年不進反退,且元丹破損布滿裂痕,隨時都有徹底碎裂之危,今生更是無望還有寸進希望。”

    “哈哈哈哈……”說到最後,似乎突然間覺得這麼多年來的恨意有了一個舒暢出口,沈泰仰天長笑,“看到你這幅鬼樣子,我心裏真是說不出的痛快啊!”

    “老夫將你碎屍萬段!”一聲怒吼,從那蒙面老頭的口中迸出來,他身形瞬間竄起,似乎裹挾著漫天風雨就要沖上。然而之前便已飛起的小齊猛然間一聲斷喝,身子與隨著他的那條水龍似乎在瞬間合二為一,向蒙面老者沖了下來。

    雖然受過絕大暗算道行受損,但再怎麼說,這蒙面老者始終還是元丹修士,是站在人族修士最頂峰的那一群人中的一個。任何道行境界在元丹境之下的修士,他天然都帶著一種蔑視,所以哪怕那小齊看起來來勢兇猛,他也只是叱喝一聲,一掌劈出,瞬間一道狂風凝如實質,化作丈許巨刀,當頭將那狂舞的水龍劈做兩段,同時冷笑道:

    “螻蟻之技,也敢……”

    話音未落,那水龍呼嘯而散,但小齊猛然從那一片水幕中激射而出,一柄精光四射的靈劍越過那漫天雨勢,向蒙面老者當頭劈下。

    蒙面老者身形微挫,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了,但元丹修士豈是等閑,冷笑一聲甚至都不用法寶,直接用手一掌撐起,在他身子周圍三丈方圓之內,所有雨水水流轟然而起,急盤旋,如電光飛馳瞬間凝結在他手掌之上。

    “轟!”

    巨響聲中,小齊身子倒飛而回,踉蹌落在沈泰身前不遠處的石階上,還向後連退了三步,但除此之外,他臉上幾乎看不到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雙眼睛滿是銳利精光,緊緊盯著那雨中的老者。

    那柄靈劍在此巨力之下,不知怎地竟然在一陣顫抖之後,突然間片片碎裂,化作水花中道道流光。蒙面老者嗤笑一聲正要回頭,然而就在這時,在這座庭院頂上,又是傳來一聲清脆鳥鳴聲。

    這是他這個晚上,第三次聽見這奇異的鳥鳴了。

    蒙面老者忽然身子一頓,向後退了一步,漫天雨絲驟然落下,風疾雨狂中,他的肩膀忽然一涼。轉頭一看,卻是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肩頭,浸濕了一片衣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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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7 00:20: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三十章 鑒真鏡

  細雨濕肩,一絲涼意若隱若現。

  忽有雷鳴,一道閃電撕裂長空。

  這一夜黑木城中,似也正是群魔亂摸鬼魅橫行。

  光影在急速地錯亂叫喚著,第一道電光乍亮那些鬼魅身影猶在,電光黯淡時便已消散,轟然驚雷聲中,四面八方銳嘯如雨,那一瞬間數不清多少利刃法寶陰毒暗器全部沖來。

  蒙面老者一聲怒吼,似乎被周圍這些螻蟻的攻擊所激怒,身如旋風急轉,掌臂如柳條,剎那間原本將要落下的那些水流像是再度被賦予了生命,奔騰咆哮霍然而起,形成一圈急速旋轉的水幕擋在蒙面老者身前。

  片刻之間,乒乒乓乓聲若金石,不知有多少兵刃被這個强大的元丹境修士直接崩飛,但是在那看著透明卻堅韌的水幕上,忽然有一處地方水波猛地向內凹陷,周圍的水流也瞬間停滯下來。

  蒙面老者似吃了一驚,回頭急望一眼,只聽「噗」的一聲沉悶響聲,就像在一片紙上撕開了一個洞,一隻尖銳無比的銀花刺破水而來,直刺向蒙面老者的背心。

  一處破損,整個水幕頓時大受影響,只聽「噗噗噗噗」連續數聲,上下左右竟有五處相似的破洞被硬生生撕開了去。蒙面老者身軀微震,顯然這些圍攻自己的人道行竟然都是不弱,遠比他想像的强悍得多。

  不過元丹境修士豈是好相與的,蒙面老者雖驚不懼,口中甚至還桀桀獰笑一聲,隨手一探,那手臂似乎在瞬間長了一倍又縮了回來,在這電光火石間便已抓到了那根陰毒鋒銳的銀花刺,如同捏蛇七寸,瞬間別制服了這只陰毒無比的暗器;同時,他另一隻手如長鞭飛舞,幾聲轟響之後,剩下那突破水波的兩劍一刀一鈎,盡數都被他打飛了出去。

  這一刻,他宛如天神,放聲長笑,指掌之間,所向披靡,正要訓斥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但是忽然之間,他聲音猛地一窒,幾乎是在同時,一抬手便將那根銀花刺拋了出去。

  「轟!」

  一道驚雷炸響,電芒狂舞,銀花刺穿破風雨,瞬間飛過這座庭院,「咚」的一聲插在一面高牆之上,尾部瘋狂震動著,發出了一連串嗡嗡嗡嗡的聲音。

  雨水灑落,打在銀花刺上濺起又落下,還在半空中時,那水花已經變成了一片濃黑如墨,在空中如凝固一般,沉沉掉落下去。

  蒙面老者霍然低頭,望向自己的手掌,一團烏黑已經粘在皮肉之上。

  「無恥!」

  一聲怒喝從他口中迸發出來,隨手一甩,那團詭異的黑色似乎便被他丟出了大半,硬生生從他手掌上離開了,但仍有一小部分如跗骨不去,死死糾纏在他皮肉深處,並且彷彿猶如有活性一般,正在拼命扭曲掙扎著,往那血肉深處鑽去。

  蒙面老者卻再沒有多看自己手掌一眼,這墨黑之色顯然是某種劇毒之物,以他這麼多年修道經驗竟然也從未見過,十分詭異難纏,但以他元丹境的修為,此毒仍然不足以對他造成太大困擾,只要稍微分出一成靈力在手腕處,便可阻擋毒性上沖。待到將這些螻蟻盡數殺了,自然有的是時間慢慢來處理這些小事。

  所以他一掌逼退周圍圍攻的那些鬼魅陰影,出手再不容情,同時卻也不再耽擱,目光瞬間穿過風風雨雨,直視那個站在廳堂中、始終置身戰局之外的沈泰。

  擒賊先擒王!

  他身影猛地掠起,迅敏如鷹,直向沈泰撲去,只是在這一刻,他心中忽然驚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對這座庭院,對這一批來歷什麼猶如鬼魅且行事肆無忌憚狠辣無比的黑影人有了幾分顧忌。

  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連續幾次廝殺鬥法,以他的能力,已然發現這周遭十幾個人中,竟然盡數都是神意境中階以上的强大修士,而且個個出手狠辣道行凶悍,實力比自己門派中的神意境高手還要更勝一籌。

  甚至於……他腦海中忽然掠過了一個有些危險的念頭,難道這是自己某個死對頭布下的一個局,專門為了暗算自己不成?

  方今天下,鴻蒙修真界中,神意境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强大修士,但如此之多的神意境高手聚集在一起,看起來甚至像一群殺手勝過普通修士,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他甚至忍不住想到,若是沒有自己這個元丹境修士壓陣的話,這一批神秘鬼魅的黑衣人殺入門派的話,玄陰/門到底能不能擋得住?

  擋不住的,絕對擋不住的!

  因為這些人根本沒有任何高手的臉面糾結,他們所追求的就是純粹的殺戮目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種行徑根本不會出現在修真門派或是高門世家的修真高手身上。在這種可怕的力量面前,普通的門派猝不及防之下,幾乎完全不可能抵擋。

  沈泰……

  一道電芒轟然亮起,他的眼中猛然映出了那個胖子的身影,憑藉著元丹境大修士的敏銳感覺,他陡然發現在這個庭院中,最弱的竟然就是這個人。

  他的道行弱的甚至有些出人意料,非但沒有達到神意境,甚至就連凝元境看起來都氣息不穩。

  殺了他,只要殺了他或是擒下他,一切都好辦了!

  蒙面老者心意瞬間定下,幾個黑影人從旁邊向他撲來,但他幾個起落間騰轉挪移,元丹境道行在這一刻完全展現出來,撲來阻擋的人不是被他一步閃過便是被他逼退,轉眼之間,便逼近了沈泰。

  電芒亮出,他眼中獰惡之色畢露無遺,彷彿像是一隻馬上要吃掉胖子的凶獸。

  沈泰面對著這樣一個向自己撲來的元丹境大修士,如果換了一個情景,一個剛剛凝元境道行的修士面對著一個元丹境大真人的全力攻擊,只怕早已腿都軟了。但是此刻的他,卻是面無表情,只有一雙瞳孔收縮了一下後,忽然一抬手,卻是將自己手上的那面琉璃古鏡丟了出去。

  鑒真鏡。

  古老的鏡面飛入了風雨之中,旋轉不停,忽然有那麼一刻,它突然停了下來,就那樣頓在半空中。

  狂風暴雨的這片天地裡,突然猛地一頓。

  似時光在此刻突然停下腳步,似天地萬物猛然僵止。

  古拙老舊的鏡面上,那一片模糊突然散去,似蒙塵多年的灰燼悄然散開,那一片鏡光倒映著夜幕上空的那道萬丈電芒,陡然清澈,緊接著如同鬼魅一般,那道電芒竟然像是瞬間落在那鏡子裡。

  古鏡緩緩轉動,面向那蒙面老者,電芒轟然亮起,光芒萬丈,破境而出,瞬間將這一片庭院、這一片天地,照的亮如白晝,向那驚愕無比的蒙面老者激射而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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