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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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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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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7 00:2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好久不見

  如果天際的閃電落入凡間,那會是什麼情景?

  纖毫畢現!

  那一刻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太陽猛然間在這座庭院中爆裂開去,熾烈而無法直視的明亮光輝瞬間沖天而起,彷彿是人間所不能擁有的力量,轉眼間碾壓了一切。

  但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幾乎就在那光輝亮起了同一時刻,所有人包括那蒙面老者也不得不側臉閉眼避其鋒芒的時候,半空之中那道如同雷龍般巨大而可怕的閃電轟鳴聲中,鑒真鏡上古老的鏡面,突然出現了無數道裂縫。

  「啪」的一聲,那古老的鏡面飛灰湮滅,在這股狂暴而巨大的力量之下直接粉身碎骨。

  隨著古鏡的破滅,半空之中的那道閃電頓時就像是失去了力量的根源,那種將要毀滅一切的灼熱光輝迅速黯淡了下去,幾乎只是在一轉眼間,那奪目的光芒便消散在這片黑夜裡,只有一道橫亙在夜色裡可怕的殘影,彷彿還記述著剛才那恐怖的一瞬間。

  在之前那輝煌而可怕的瞬間突然停止下來的大雨,淅淅瀝瀝嘩啦啦的,又重新落下,穿過天幕和慢慢涌來的黑暗,彷彿落得心驚膽戰,彷彿還在害怕著什麼。

  沒有人能夠立刻睜開眼睛,但是在所有人中,恢復得最快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境界最高道行最强的蒙面老者。他比所有人都更快恢復了視線正常,哪怕只有一兩息的時間,但是對於一個元丹境大修士來說,這已經足夠他做很多事情,殺死很多的人了。

  他甚至在面巾之下已經露出了獰笑。

  他看得出來那面古怪的古鏡確實是一件强大無比的古寶,如果剛才不是法力不足的話他自己也沒有信心能夠在那可怕的電芒下活下來,但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先將那沈泰抓住千刀萬剮才是!

  風雨呼嘯,黑暗重新涌來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心裡有一陣熱血的激動,這是很久以來都沒有的感覺了,一種嗜血的渴望,他實在是太過憎恨那個死胖子了。

  衣襟飛舞而起,他就要向沈泰掠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他只覺得自己的身下腳底,陡然一寒。

  他的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

  一聲怒吼,他身子猛然沖天而起,然而在他原先站立的土地上,泥土突然如水波般蕩起漣漪,一柄水藍色的奇異兵刃從那地下升起,以不可思議的度,以令人膽寒的狠辣與陰毒,在無聲中如毒蛇吐信,如妖獸撲食咬住獵物的喉嚨狠狠撕開,一刀!

  斬了下去!

  ※※※

  「啊……」

  凄厲的慘叫聲在黑夜中猛然響起,如餓狼悲鳴,如夜鬼哭嚎。

  殷紅的血花瞬間揮灑濺落,蒙面老者身軀一斜,兩隻眼睛彷彿在瞬間都扭曲了一般,狂呼著猛然向下轟去一掌。在那水藍色利刃之下,突然如鬼魅一般現出一個陰影,從那土壤中沖起,吐氣開聲,竟是硬接了這元丹境修士一掌。

  「砰」的一聲巨響,這手持水藍色利刃的鬼影身軀大震,連退五步,但隨即腳步狠狠一頓,就挺直了身軀,看起來赫然是一個面容狠厲的年輕男子,滿面殺意,冷冷地看著自己的那個敵人。

  蒙面老者騰到半空,鮮血揮灑,當他的目光掃過那個地方時,看到了一隻小腿從腳踝處,已經從自己的身上分離開去,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地方。

  原來這群可怕的殺手中,竟然還有一個人是比自己更快恢復過來的,因為他甚至沒有暴露在那可怕的電芒之中,在黑暗的土壤保護下,他也許從來都沒有閉上過眼睛。

  一切,都只為了這最可怕的一擊。

  而更可怖的是,在那才那電光火石的交手中,蒙面老者已經確認在場這十幾個殺手裡,雖然都是擁有强悍實力的神意境高手,但最强大的毫無疑問就是一直站在沈泰身邊的那個目光銳利的男子小齊,哪怕以他的眼光看來,小齊也僅僅只是距離元丹境只有一步之遙了。

  雖然如今實力道行上還不如自己,但已然是有一戰之力,如此强大的神意境巔峰高手,便是四正名門中都不會擁有太多,可是沈泰那廝如此弱小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高手作為下屬?

  而更加不可思議的是,蒙面老者到現在卻現,這陰狠潛伏手持水藍利刃的年輕男子,似乎一身道行竟然與那個小齊不相上下,同樣是如此凶悍的高手,他卻能完全拋棄了任何臉面自尊,一直這樣屏息潛伏在地下。

  也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忽略了過去……也只有擁有如此强大實力的神意境巔峰高手,才能暗算傷到自己。

  如此强大的一批人,如此狠辣而陰毒的手段,毫無顧忌的一群人,如此可怕的一群殺手!

  蒙面老者在半空中落下,低吼一聲,勉力單腳站住,當他再抬眼看去的時候,這座庭院的天,已經又黑了下來。

  黑影閃閃,緩緩逼來,如嗜血的餓狼,圍成了一個圓圈,沉寂的庭院裡,有血腥的味道。

  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的撕心裂肺,忽然間猛地一把扯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張扭曲而蒼老枯槁的容顔。被他抓在手上的面巾,舉到了眼前,然後這個老人便看到面巾上浸染了一層詭異的綠色,那是從自己口中噴吐而出的血沫。

  他聲音嘶啞地深深喘息了一下,忽地又撕開自己肩頭的衣衫,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是第一滴落下的雨水,在那個時候,還有一隻飛鳥盤旋飛過。

  肩膀的那一層血肉,沒有變黑也沒有變綠,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只是突然間像是變得透明了,這老頭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肩骨,抱在那一層薄薄的皮肉下,白森森的,就像一具沒有血肉的骷髏。

  一縷黑氣,從旁邊的手臂上席捲沖上,那是陡然重創之後,他又連續與這些實力凶悍的殺手凶徒們搏殺,再也無法阻擋手腕的劇毒,此刻轉眼之間,那殘留的黑色便已沖到了此處。

  老頭慘然而笑,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彷彿已經被一層綠氣所籠罩,一雙眼睛精芒緩緩黯淡下去,看向前方,口中喃喃道:「好手段,好手段……」

  那個方向的黑衣人向兩邊讓開了一個通道,露出了仍然站在那個廳堂屋檐之下沉默不語的沈泰。夜空之中忽有鳥鳴聲,一隻羽毛鮮艶的鳥兒穿過陰雲與風雨,落在他的肩上。只是此刻它卻似乎十分拘謹,毫無平日的那股活潑,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似乎還有些畏懼,像是怕什麼怕得要死。

  沈泰輕輕摸了一下飛鳥的頭,然後伸出手去,手勢沉穩沒有絲毫的顫抖,在這只鳥兒的羽翼之下,輕輕解下了一隻不起眼的灰色小瓶。

  瓶口向下,瓶塞不見,一點墨綠的光芒,隱約閃爍在那小瓶邊緣。飛鳥的爪子微微彎曲著,像是緊緊抓著什麼,沈泰看了一眼,從鳥爪中挖出了一個小木塞,然後慢慢地將這只瓶子塞住了。

  怪鳥一聲鳴叫,似乎瞬間全身脫力,險些從他肩膀上掉了下去。

  沈泰默默地將這瓶子收起,然後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那庭院中,被風雨淋得全身濕透的老頭,靜靜地看了一會,然後開口道:

  「好久不見了,李長老。」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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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三十二章 雨中的車廂

  這是一個下雨的夜,清冷而有些孤寂,大多數的人都早已回到自己的家中床上,躲在被窩中進入夢鄉。城池裡街頭都已經沒有什麼人影,更不用說荒郊野外,漫漫黑夜裡,在一片凄風冷雨中一片寂靜。

  只有風聲雨聲,以及偶爾從遠方天際傳來的隆隆雷聲,才讓這片天地添了幾分生氣。

  夜色有些凄涼,可是許雪影卻並沒有太難過。

  長長的古道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馬車停靠在路邊一處僻靜避風的地方,那輛老馬也已經從車轅上解下,繫在另一棵樹下,安靜地躲避著這一場風雨。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敲打著車廂,滴滴答答,幽幽而鳴。車廂裡一片昏暗,只有當遙遠的北方天際突然有閃電亮起的時候,這裡才會有片刻的微亮。

  許雪影安靜地躺在車廂裡,身子微微蜷縮著,身上蓋著一層小被,是沈石在通河城裡一並買來的。被褥單薄,但她卻覺得很溫暖,黑暗裡她有些悄悄的緊張,哪怕夜深了也沒有半點睡意,眼睛睜大著,看著在車廂另一半安靜坐著的那個身影。

  在她强烈的要求下,沈石最後還是坐進了車廂來躲避這一場夜雨,至於那只狐狸,在這場雨剛落下的時候,便自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不過兩個人都沒怎麼擔心,這段時間以來,狐狸似乎喜歡上了自己跑開找食物,而且每一次都能自己跑回來,從不迷路。

  這輛平凡的馬車車廂不算小,但同時兩個人在裡面,還有一個人是躺著的話,便顯得略微有些擁擠起來。車廂外的雨一直下著,不算大也不算小,一下一下打在外頭的廂壁上,彷彿就像是落在少女的心底。

  她忽然有一種歡喜的感覺,這一種靜謐溫柔的氣氛,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她努力地在那片風雨聲中去傾聽著,然後她便聽到了他安靜的呼吸,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她的臉頰有微微的發熱。

  可是有黑暗悄悄簇擁著她,掩蓋了所有,外面的雨聲風聲那般溫柔,就像這個天地世間突然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滴滴答答,細雨飄落,微風吹動那邊的車簾,有調皮的微風往這裡面看了一眼。

  一隻手掌伸了過來,輕輕將露出一道縫隙的車簾放好,於是車廂裡頓時恢復了安靜與溫暖,過了一會,沈石的聲音響了起來,道:

  「怎麼還沒睡?」

  許雪影嚇了一跳,悄悄將蓋在身上的薄被提高了些,似乎下意識中這樣可以讓自己躲得更好,然後過了片刻,她輕聲道:「睡不著。」

  沈石「唔」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這時在那北邊的天際夜幕中,突然有一道格外明亮的閃電霍然出現在天際,就像是撕裂的夜空,又像是直接落入了凡間,熾烈無比光輝耀眼,甚至將這遙遠的馬車車廂裡都映得亮堂了起來。

  兩個人同時向那邊看去,那一刻那道閃電,可以說是他們一生中看到的最宏偉最明亮的電芒,不過或許是天地奇景總不能持久,那道光芒萬丈的電光也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的就黯淡了下去。

  隆隆雷聲,在這道輝煌無比的電芒消失後,隨即從夜空中傳了過來,車外的雨勢,似乎也大了一些。稍遠些的地方,傳了幾聲低沉的馬匹噴鼻聲,聽起來似乎是那只拴在不遠處的老馬有些驚嚇,不過很快也安靜了下來。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好亮的閃電啊。」

  「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沈石道。

  許雪影沉默了一會,道:「沈大哥,聽說你以前經常獨身出去探險游歷,是不是也常常一個人在這樣的夜裡露宿野外呢?」

  「嗯,次數不少的。」沈石笑了一下,道,「不過以前大多數的時候,我都帶著小黑,就是你以前看到的那只小黑豬,所以也算不上獨自一人吧。在荒郊野嶺過夜的時候很多,那時我們常常都會找一棵大樹,然後爬到樹上睡覺的。」

  「啊?這是為什麼啊?」許雪影有些驚訝,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覺得十分得好奇。

  「因為樹上安全啊。」沈石在黑暗中伸出手臂,比劃了一下,道,「我和小黑去的地方,很多時候都有許多的妖獸怪物,有些凶猛的妖獸甚至只在夜晚出來,所以漆黑一片的晚上其實比白天更危險。不過躲在樹上休息,便能躲開許多的危險,是十分方便和有效的一種辦法呢。」

  「可是……」許雪影在被窩中微微歪了一下腦袋,想了一會,還是忍不住笑著問沈石道,「可是沈大哥,在樹上那麼多枝丫樹杈的,你怎麼躺下睡呀?」

  「坐著睡啊。」

  許雪影忽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她輕聲又問了一句,道:「那小黑呢?」

  「它啊,唔……一般都是趴著睡的。」

  「你們這樣要是睡著了,會不會掉下來啊?」

  「我沒有掉下去過啊,不過那頭笨豬一開始掉下去了很多次。」

  「啊……小黑不是很痛很難過啊?」

  「沒有,一般情況下,它就在地上翻個身繼續睡了。」

  「唔……」

  ※※※

  雨聲悄悄,細細密密地滴落著,有風吹過,沙沙聲響。

  「沈大哥。」

  「呃?」

  「我……有的時候,挺羨慕你的。」

  「為什麼?」

  「我覺得你這種生活特別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那兒就去哪兒,天馬行空,獨行天下,浪跡天涯。」

  沈石在黑暗中笑了起來,看著離自己膝蓋不算太遠的躺在黑暗中的那個少女有些模糊的臉頰輪廓,微笑著道:「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好啊,只是看著好而已的。比如風餐露宿也很可憐的,跟妖獸怪物搏殺也有危險的,其實我小時候,也很羨慕你這樣的世家子弟過的生活呢。」

  「嘻嘻……」許雪影低聲笑了起來,聲音裡有幾分歡喜和微微的心跳,過了一會,她輕聲問道,

  「那你現在還想過這種日子嗎?」

  「想啊,幹嘛不想呢!」沈石用手枕著後腦勺,向後往車廂壁上一靠,笑道,「等哪一天我賺到了足夠多的靈晶,就去過跟你一樣的日子好了!」

  許雪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躲在被窩裡用手捂了一下有些發燙的臉頰。

  這個下雨的夜裡,竟是如此的溫柔與美麗,哪怕是在遙遠而陌生的異鄉。有那麼一刻,她忽然有點想,要是這個夜晚永遠不結束,那該多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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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南去

  雨後天晴,當天光亮起重新灑落在這條寂靜的古道上時,清晨的風兒帶著幾分濕潤的氣息與附近草木的清新味道,吹拂過那輛馬車的車廂。

  一滴晶瑩的水珠戀戀不捨地糾纏在車廂一腳檐壁,幾經顫動掙扎,終於無聲無息地滴落下來,在清晨的光輝中折射出一道美麗而溫柔的彩虹,為這世間平添了幾分燦爛的色彩。

  沈石跨出車廂,走到古道邊向周圍看了一眼,伸了個懶腰,大雨過後的古道,無論路徑還是道路兩旁的樹林枝葉,都像是被仔細清洗過一番,恍然一新,天空有一種澄澈的藍色,幾朵白雲掛在天際,悠閑地飄蕩著。

  「呦呦、呦呦」,幾聲低沉的叫聲從那車廂裡傳了出來,片刻之後,狐狸也從那邊鑽了出來,一溜煙跑到沈石的身旁,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順便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皮。這只狐狸是昨晚深夜才回來的,也不知道這大雨天它究竟能跑到哪兒去找食物,但是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沈石費了半天勁才將這傢伙身上搞清楚,中間甚至還動用了火系術法,用火球術給這只狐狸烤了一下,讓在一旁的許雪影看直了眼睛。

  沒辦法,如果讓這只狐狸全身濕漉漉地跑進車廂來,那一晚上誰都別想休息好了。

  在狐狸跑出來一會之後,那輛車廂上的車簾又動了一下,然後傳來許雪影的聲音,道:「沈大哥。」

  沈石回身走了過去,道:「怎麼了,小影?」

  車簾掀開,露出許雪影那張美麗的臉,她帶著幾分懇求之色,嘻嘻笑了一下,道:「沈大哥,我也想下來走走啊。」

  沈石猶豫了一下,道:「你的傷勢還沒大好,現在還需要靜養啊……」

  許雪影雙手合十,放在身前對沈石拜了一下,然後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沈大哥,我差不多好了啊,老是呆在這馬車上,難受死了。」

  沈石沉吟片刻,便也點頭答應下來,確實這些日子來許雪影恢復的極快,如今他每日給她傷口處換藥時也能看得出來,應該再過幾日至少外傷部分便能痊癒了。在這種情況下,似乎讓她下來走走透透氣,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看到沈石答應了,許雪影頓時喜上眉梢,兩隻眼睛笑得就像兩片月牙一般可愛,一下就將手臂伸了過來。沈石自然而然地扶住了她,另一隻手伸過去攬住她的腰,然後小心地扶著她從車上下來。

  在這過程中,無論是沈石還是許雪影都沒有任何的異樣,因為在這段日子裡,許雪影重傷之後,很多時候都要靠沈石照顧,包括換藥更衣這些有點尷尬的事。一開始的時候當然還是麻煩,不過連續幾日朝夕相處下來後,兩人都是自然了許多。

  在沈石的攙扶下,許雪影試著走了幾步,一開始還是觸動了傷口,讓她倒吸了幾口涼氣,漂亮的臉蛋上都皺了起來,不過這個少女似乎在經歷了這一場飛來橫禍之後,反而變得堅强了許多,在最初的痛苦挺過去後,她居然慢慢適應了下來,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頭這清新的空氣,臉上露出幾分舒暢享受的表情。

  微風吹來,她的黑髮飄起,一縷髮梢掠過她雪白的腮邊。

  「好舒服啊。」她笑了起來,對沈石道。

  沈石笑了一下,扶著她走了幾步,然後看著許雪影雖然還不能完全行走自如,但確實站在這外頭輕微活動一番,已經是沒問題了。他心中有些寬慰,便鬆開手讓許雪影自己站著,然後與她閑聊了兩句後,便轉身去林子邊上牽回了那匹老馬,重新往馬車上拴去。

  遠處,那只狐狸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那裡的許雪影,眼神裡有些怪異,不過與對沈石十分親密的態度不同,對這個女子,狐狸絲毫沒有上前親近的意思。倒是許雪影看到這只全身雪白外貌確實漂亮的狐狸,便是十分歡喜,笑著對狐狸招手,只是狐狸有些慵懶地看了看她,居然並不理會,反而轉身走到了沈石腳邊去了。

  許雪影吃了個癟,倒也不生氣,轉過身來,笑著對沈石道:

  「沈大哥,這只狐狸它不理我呢。」

  沈石正忙著綁緊繮繩,聞言瞄了一眼狐狸,笑道:「沒事的,這傢伙有點怕生,等你們呆的日子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許雪影笑了一下,忽然又道:「對了,沈大哥,我昨晚看到你用那個……那個術法點亮火球,以前我只知道這些五行術法都是用來鬥法廝殺的,從來沒想過居然能夠像你這樣用,這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好厲害啊。」

  沈石這時已經綁緊了繩子,走過來牽住許雪影的手往車廂走回去,同時口中微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一些小術法胡亂使用來著,上不了什麼檯面。」

  許雪影想了想,卻是搖頭,臉色忽然嚴肅了幾分,道:「這可未必,雖然我修道日淺,對五行術法也所知不多,但這種火球術直接施展打出去或許不難,但如你這般直接操控於手,蓄而不發,甚至還能用來做烤乾衣物這等瑣事的,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五行術法的細微操控必定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沈大哥,你真的比我想的還要更厲害的多。」

  沈石怔了一下,面上掠過一絲詫異之色,道:「你居然會知道這些東西?」

  許雪影臉頰忽地紅了一下,道:「因為祖母大人自小疼愛我,家中我爹娘還有大伯也都是對我十分喜歡,所以自小便請了好幾位修道名家為我講解了不少修煉門道,其中對五行術法雖未深入,但基本的一些東西我也是知道了。」

  沈石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原來如此,確實在你們世家出身的子弟身上,在修道上比散修要强得太多了,除了靈晶之外,這些東西也是如此啊。」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馬車旁,沈石小心地扶住許雪影讓她回到車上,然後吹了一聲口哨,那只狐狸便立刻跳了過來坐到他的身旁。軲轆轉動,這輛馬車又再度開始前行。

  許雪影望著那天晴朗的天空,只有他們前去的那個南邊方向隱約還有幾分陰霾的烏雲,便對沈石道:「沈大哥,我們大概還有幾天能到你從小長大的那個西蘆城呢?」

  沈石想了想,道:「這倒是說不準,不過看你現在恢復得挺好,咱們趕路說不定便能快些了,大概差不多六天罷。」

  「唔……等進城了之後,我們去看看你的家好嗎?」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啊?」許雪影從側面看了他一眼,道,「是這樣啊,那地方叫什麼來著?」

  沈石目視前方,遠遠地望著那片漸漸接近的陰暗雲端,過了一會,才平靜地道:

  「天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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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馬蹄街

    數日之後,沈石與許雪影沿著大道一路南行,終於是看到了西蘆城的城墻,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座就在西蘆城邊上雄偉的天陰山脈,以及仿佛永遠都是那樣陰霾的天空。,

    經過這些日子的休息調養,再加上靈藥之效,許雪影的傷勢已經真正好起來了,雖然還算不上完全痊愈,肚腹上的繃帶也沒有全部解下,但如今下路行走已經十分自如了。不過盡管許雪影感覺不錯,但沈石還是沒有掉以輕心,當然這其中也有這西蘆城原本就是玄/陰/門的勢力範圍,若是只有沈石自己一個人或許他還不在乎,但加上一個剛剛受了重傷才好些的許雪影,他便實在不願在此危險之地久留。

    所以雖然許雪影很是好奇,但在沈石的堅持下,他們兩人終究還是沒有在這座沈石從小長大的城池中那個久留,在沈石去城中置辦了些日常用品食物清水後,便帶著許雪影準備離開這裏。在這中間,他甚至不允許許雪影露面,只讓她坐在馬車車廂裏,包括那只狐貍也是如此。

    許雪影自然有些郁悶,不過心裏倒也明白沈石做這些都是為自己好,再想想如今最重要的還是早日前往臥牛城乘坐傳送法陣,早日回到海州流雲城家人身邊才是,她也就沒多說什麼了。不過當沈石駕駛馬車準備穿城而過時,許雪影在車廂裏懇求了他好一陣,沈石終於還是拗不過她,便答應將馬車在他從小長大的那條馬蹄街上走一回,讓好奇的少女可以親眼看看那座他從小長大的天一樓。

    西蘆城繁華依舊,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特別是城中最熱鬧的馬蹄街上,更是行人如織。這一幕景象映到走上這條街道的沈石眼中時,讓他心裏有些微微的唏噓和感慨,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和他小時候的記憶一模一樣。

    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長街還是那條長街,街旁的鋪子還是那些鋪子,變的也許只有人而已。

    許雪影坐在車廂中,偷偷掀開車簾一腳向外看去,好奇地望著這一條熱鬧喧嘩的長街,過了一會,忽然她聽到坐在一簾之隔車廂前頭的沈石淡淡地說了一句,道:“那便是天一樓了。”

    許雪影吃了一驚,連忙擡頭看去,果然不消片刻,便看到前方街道一側出現了一棟大樓,樓宇高大氣勢雄偉,外表裝飾富麗堂皇,與周圍那些低矮的商鋪比較起來,頓時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而在那大門口處,碩大牌匾之上,便寫著三個大字“天一樓”。

    許雪影美目輕眨,仔細看了一會,然後放低了聲音,道:“沈大哥,這就是你以前的家麼?”

    “嗯,我從出生到十二歲上,都是在這樓裏長大的。”

    “這樣啊……”許雪影輕輕感嘆了一聲,心裏莫名地忽然有些感慨起來,這陰州距離西蘆城不知千裏萬裏,這座西蘆城在此之前自己根本就沒有聽說過,甚至她覺得如果沒有這次的事情,自己也許一輩子也不會來到這裏,更不會看到沈大哥從小生活的地方。

    可是隔了千裏萬裏、明明像是兩個世界根本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為什麼居然會相遇相識呢?而自己也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座城池,那麼這又算不算是一種緣分呢?

    她心裏這般想著,忽然間雪白的臉頰上有淡淡的紅暈閃過,她的頭靠在車廂一側的壁上,望著那座天一樓,怔怔出神。而蹲坐在車廂另一角的狐貍,這個時候也轉過頭來看了這個少女一眼,忽然呦呦叫了一聲,看起來一副不太明白的糊塗樣子。

    許雪影被這只狐貍的叫聲驚了一下,頓時回過神來,回頭向那只狐貍瞄了一眼,臉頰更紅了,卻立刻坐直了身子,好像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正好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前方沈石像是發現了什麼,驀地開口“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

    許雪影頓時有些心虛起來,心跳加快,輕聲道:“沈大哥,你怎麼了?”

    沈石目視前方,卻沒有看她,過了一會後才道:“那樓裏的生意,看起來沒有對面的神仙會好啊。”

    許雪影聞言怔了一下,隨即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好奇心起,掀開車簾又向外看去,果然望見在天一樓對面還有一家神仙會分店,論規模氣勢同樣也是這條馬蹄街上的翹楚,可以說是與天一樓隱隱相抗。不過她看了一會,卻發現這兩家店鋪門前來來往往的人流都差不多,不由得訝然道:

    “沈大哥,我沒看出什麼啊,這不是人都差不多麼?”

    沈石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不是的,你要看那些人的神情。”

    “神情?”

    沈石道:“有些事一般人是註意不到的,你看看天一樓前進出的那些客人,和神仙會門前的人有什麼區別嗎?”

    許雪影左看右看看了半晌,皺眉道:“我感覺差不多呀?”

    沈石搖頭道:“不,不一樣的。天一樓進出的那些客人,多數都是面無表情,步伐穩健,偶爾能看到幾個皺眉來往的客人,大致都是如此;而神仙會那邊也有一半的客人是沒什麼神情變化的,但是如果你仔細看得話,會發現差不多十個人中,便會有一兩個人從那店裏走出來時,面上會有笑意。”

    許雪影呆了一下,道:“你看得這麼細啊……不過這能說明什麼?”

    沈石忽然嘆了口氣,神態間似乎幾分蕭索,口中輕聲道:“這說明此間大多數的客人,是在神仙會那裏能做成買賣的,這十多年裏,天一樓是徹底被神仙會給壓制過去了。”

    許雪影默然,在這個時候她也想起沈石曾經對她說過當年他們父子二人辛苦經營這天一樓的往事,多少也能體會到幾分沈石此刻的心情,不知為什麼,她此刻擡頭看著那個男子的別硬,心裏忽然覺得有些憐惜。

    明明他要比自己強大的多,性子也是堅韌,更從未表露過任何軟弱的樣子,但是她就是突然莫名地覺得,這個男人心裏一定也有苦楚的。

    當年那麼小就背井離鄉,遠涉千萬裏,與父母親人天各一方生離死別……她輕輕咬了咬牙,別過頭去,用手揉了揉眼角。

    沈石並沒有察覺到身後車簾背後那個少女的異樣,他此刻的心神還沈浸在這些熟悉的街道樓宇上,行走在這條馬蹄街上,讓他有一種恍惚中突然回到了兒時的感覺。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那天一樓外,猛地傳來了一陣騷動,其中還夾雜了幾分呵斥吵鬧聲,聲音還不小。沈石吃了一驚,轉頭向那天一樓外看去,便望見有一堆人站在那天一樓大門口邊上,圍在一起,似乎正在激烈爭執著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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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三十五章 心意

  「那邊怎麼了?」坐在車廂裡的許雪影很快也注意到了街道那頭的騷動,輕聲問了一句。沈石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往天一樓門前看了一會,隨口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道:

  「怪了,好像是玄陰門中的弟子自家駡起來了。」

  「嗯?」許雪影聽了頓時好奇心起,往天一樓大門口處看了一眼,只見此刻約莫有十來個人聚在天一樓門口邊,其中有一半人身著統一的門派弟子服,另一半人則是穿什麼的都有,看起來與街頭來往行人散修等並無異樣。不過奇怪的是這些人彼此分為兩派,卻又不完全是按身上的服飾,每一邊都同時有身穿弟子服和普通路人裝的人站在一起,兩邊各自神情激動大聲爭吵著,隔了老遠都能聽到一些叱喝駡人的話語。這樣的場景,讓人看了有一種格外古怪的感覺。

  或許是知道許雪影心中正在驚訝迷惑,沈石放低了聲音,輕聲對她道:「那些身穿玄陰門弟子服的都是玄陰門下弟子,其他那幾個路人衣服的則是玄陰門暗中護衛天一樓的,與這些弟子身份並無二致。只是他們怎麼會當街就這樣吵起來了?」

  要知道玄陰門畢竟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修真門派,在陰州這一塊也算是個中翹楚,雖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執,哪怕同一個門派下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也不罕見,君不見强盛如四正名門這等名門大派,宗門裡還不是一樣暗流涌動。

  只是爭鬥歸爭鬥,但門派的臉面還是要維護的,否則傳揚開去,那便是所有人都面上無光。像淩霄宗玄陰門這一類的修真宗門,弟子中但有爭執的,幾乎都會是私下解決,極少會將宗門矛盾暴露在外人面前,至少沈石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修真宗門的弟子如此成群結隊地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頭上直接劍拔弩張地對峙吵鬧。

  他雖然離開陰州多年,對玄陰門這個門派也是深惡痛絕,但因為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的緣故,其實沈石對這個修真門派還是十分瞭解的。據他所知,過往的玄陰、門縱然比不上淩霄宗這等名門大派,但宗門裡也是門規森嚴頗有條理的,一般情況下絕不可能出現這等情況。

  難道是,玄陰門中出了什麼事了?

  沈石忽然心中一動,手中繮繩略微收緊,讓馬車暫時停了下來。

  隔了一條街道,此刻路上的行人也有不少被那邊的吵鬧吸引過去,遠遠的圍成了一個圈子,倒是讓在人群之外的沈石看起來不那麼顯眼,而此刻這門口的爭吵顯然也驚動了天一樓裡的人,從店堂裡跑出了好幾個身著掌櫃夥計服飾的男子,果然也是對這些門外的人一視同仁,紛紛上前勸解起來。

  只是那爭吵的雙方並沒有就此罷休,依然在駡戰不止,反而是說著駡著,剛剛跑出來本意是勸架的那幾個店堂裡的掌櫃夥計,居然也各自分開,加入了雙方陣營彼此怒喝斥駡起來。

  遠遠的加上人聲吵雜,那些人的呵斥駡聲聽得不太清楚,但沈石隱約聽到了幾句,其中像是數次反復提及了一個人,那便是李家老祖云云。如此看了一會,眼看著那雙方疾言厲色,忽然間有人大喝一聲,竟是拔出了一柄靈劍砍了過去。

  一群人包括周圍圍觀的大批路人登時嘩然,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那爭吵的另一邊也已經不肯示弱地紛紛拔劍的拔劍,神通道術各種施展,瞬間大打出手,轉眼便已有人大聲呼痛,已然是見血了。

  這一來,周圍圍觀的人頓時轟然大散,個個避走不迭,沈石也是愕然,想不到這玄陰門中的氣氛竟然已經如此糟糕,爭鬥矛盾到了如此白熱化的地步。不過眼下局勢一片混亂,他背後的車廂裡還有一個許雪影,在沉吟片刻後,沈石還是搖了搖頭,趕著馬車離開了這裡。只是在經過天一樓對面那座神仙會的時候,他無意中看到了也有不少神仙會的人站在門口,一個個神情輕鬆中帶著幾分蔑視,或抱胸或閑聊,像看猴戲一般看著天一樓門前的那場鬧劇。

  沈石心中沒來由地掠過一絲唏噓感嘆,默默轉開目光,趕著馬車遠去了。在他身後,只留下那一場動靜越來越大的爭吵廝鬥,還有在這座城池背後日益陰霾的天陰山脈。

  雖高大,卻陰霾。

  ※※※

  同一時刻,千萬里外的海州,金虹山上。

  附庸宗門的名門世家許家一位十分看重的少女失蹤了,這對許家來說是一件極痛苦的事,但對於龐大的淩霄宗宗門來說,這件事便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了。許家也曾經試圖請求過宗門相助,但以許家的分量,大概也就是平日裡如他們相熟的幾位長老會稍微關切一下,在能幫的情況下支持一下,更多的忙也就幫不上了。

  畢竟此事也很難辦,連神仙會都難得地找不到什麼線索,這些事後的宗門長老也確實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畢竟元丹境大真人也是修士,不是神仙。

  相比起這件事來說,淩霄宗宗門裡更多的人,其實關注的反而是宗門裡的事情,其中最近最敏感也最引人注目的,當然就是這些日子以來突然又暗中激烈起來的下一代大位接班人的爭奪。

  此事關係到淩霄宗未來多年的勢力輕重和權勢劃分,自然比什麼外頭世家少女的失蹤重要無數倍。其實本來此事已經安靜了一段時間,但這段日子以來,在淩霄三劍之後,淩霄宗宗門裡竟然又再度强勢崛起了好些個年輕一代天才弟子,其中尤其是以甘澤、鐘青竹和孫友三人最為出衆,同時這三位背後又各自隱隱有實力雄厚的靠山支持著,令原本有些安定的大位之爭再起波瀾。

  在這種情況下,偌大的金虹山上,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只是身在局中的人大多都是低調沉默,唯獨有一個人卻是與衆不同。

  當陽光在這天早上灑落在開闊平坦的觀海臺上的時候,各大堂口的弟子們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了,其中尤以靈藥殿中最為繁忙,畢竟丹堂是各家弟子最看重最喜歡的人。身為雲霓長老座下首徒,甘文晴平日裡肩負著看顧解決靈藥殿大小瑣事的責任,所以此刻也在靈藥殿裡巡視著。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外頭的騷動驚呼傳來時,她也很快聽到了。

  和其他人一起快步走到門口向外看去的時候,甘文晴忽然間一怔,只見在那從天空灑落下來,萬丈金色光輝簇擁之下,一個眉目英俊豪邁、還頂著一個有些怪異光頭的男子,肩扛著一柄巨大黑劍,另一手卻拖著一隻如同小山一般龐大的恐怖妖獸,每走一步,地面彷彿都震動一下,端的是氣勢無雙,令人目瞪口呆。

  陽光落在他的頭頂,錚亮錚亮的,一路走到這靈藥殿外,他抬頭忽然看到了站在衆人之前的甘文晴,忽然咧嘴一笑,隨手一拋,那巨大妖獸的身軀轟然而起,咚的一聲砸在了靈藥殿前,頓時引起無數人一陣驚呼,其中還有他爽朗而豪邁的笑聲。

  人影一閃,忽然間他從天而降,已是落在甘文晴身旁,身上一股血腥氣概散發出來,頓時讓周圍衆弟子嘩啦啦讓開了一大圈子,只是衆人看向這光頭男子的眼光中並無畏懼害怕,反而多是敬仰崇拜,特別是丹堂下一大堆年輕貌美的女弟子,更是雙眼放光,不少人還輕呼尖叫出聲來,笑意盈盈。

  「五品妖丹,送你煉丹啦。」

  那男子哈哈笑了一聲,望著甘文晴目光溫和,微笑著說了一句。

  周圍先是一片靜默,片刻之後瞬間一片嘩然,驚呼尖叫聲,再度如潮水般涌來,將這圈中的兩個男女淹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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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傻氣

    甘文晴的嘴角抿了一下,目光看向那只被杜鐵劍甩在靈藥殿前身軀龐大的妖獸,臉上掠過一絲無奈中略帶復雜的神色,隨即嘆了口氣,對杜鐵劍道:

    “杜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杜鐵劍轉了轉脖子,隨手將那柄巨大的黑劍插在一旁地上,然後咧嘴一笑,道:“我記得你上次說過最近要試著煉制一種高階仙丹,但主材是要一枚新鮮的五階以上高階妖獸的妖丹才行,所以一直無法開始煉制。,正好這一次我去珊瑚海南礁曬太陽,就遇到了這只‘辟浪獸’,幹脆就給你送過來了。”

    此言一出,周圍又是一陣喧嘩驚呼,甘文晴也是沈默了片刻,似乎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一會才苦笑了一下,輕聲道:“杜師兄,珊瑚海那邊多少年都沒出現過高階妖獸了。”

    杜鐵劍笑了笑,渾不在意地道:“那或許是這家夥比較倒黴,剛好從那邊路過的罷。”

    甘文晴氣結,瞪了他一眼,還想在說什麼,但隨即看見這靈藥殿外聚集的宗門弟子們人數越來越多,已經有裏三層外三層之勢,而且不知有多少目光都有意無意中看著自己。饒是她道心素來堅韌,此刻也不禁臉頰微熱,口中哼了一聲,卻是轉頭對身邊靈藥殿的弟子低聲囑咐了幾句,隨後伸手一扯杜鐵劍,卻是將他拉進了靈藥殿裏說話,免得這貨還在這裏耀武揚威地丟死人了。

    至於外頭那只身軀巨大的辟浪獸,則是有一群丹堂的弟子聚攏過去,除了收取最重要的妖丹之外,一只五階妖獸可是全身是寶,可以分解出許多珍貴靈材的。這一番舉動看得許多淩霄宗弟子是眼紅心熱,有好事者甚至都吹起口哨起來,神態輕佻,不過那些丹堂弟子也不生氣,一個個都是笑嘻嘻的,時不時還偶爾回頭望向靈藥殿,眼神裏都是有些曖昧。

    事到如今,這位名震金虹山的杜大師兄,莫非是真的打算要有所表白了麼?

    將杜鐵劍拉進靈藥殿,甘文晴隨手驅散趕走了一群圍過來笑意盈盈神態激動的小師妹們,不讓這些小姑娘過來圍觀,而是帶著杜鐵劍走入靈藥殿後堂花園,找了個僻靜無人處才停下來,隨後轉身對杜鐵劍嘆了口氣,道:“杜師兄,你這樣會讓別人誤會的。”

    杜鐵劍聳聳肩,道:“誤會什麼?”

    甘文晴道:“他們看你隨意地送我這樣一番重禮,只怕會誤會你是對我……”話音未落,甘文晴忽然窒了一下,卻是說不下去了。倒是杜鐵劍嘿嘿一笑,滿不在乎地笑道,

    “他們沒誤會啊,我就是喜歡你。”

    “你……”

    甘文晴微微低頭,似乎突然間有些不太敢看眼前這個男子的眼睛,也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其他的心情,她沈默了好一會之後,才低聲道:“你這樣……不好的。”

    “有什麼不好啊?”

    “……你師父懷遠師伯是本門掌教真人,你身為他的大弟子,更是他最看重的傳人,一舉一動都不知有多少看著。”頓了一下後,甘文晴忽然輕輕咬了一下嘴唇,然後像是突然間鼓起了勇氣,道:“杜師兄,其實大家都知道,掌教師伯是有意栽培你日後接掌大位的,可你如此行事,只怕會惹他老人家不喜的。”

    說到了懷遠真人,一直神態輕松的杜鐵劍倒是第一次神情有些鄭重起來,顯然對這位授業恩師,不管人前人後他還是十分敬重的。不過盡管如此,面對甘文晴的苦口婆心,杜鐵劍卻並沒有太當一回事,而是想了一下後,正色道:“你說得不對。”

    “啊?”

    “以我對師父的了解,一般情況下他老人家是從來不會過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的,錯非是我真幹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還激怒了你那位師父雲霓長老,雲長老直接告到了我師父那兒,到了那一步的話,我大概就要倒黴了。”

    甘文晴瞪了他一眼,微怒帶嗔道:“你還嫌事情不夠大是吧?”

    杜鐵劍哈哈大笑,神態自若,似乎並未有半點擔心的模樣,只看著這個豪邁爽朗的男子,甘文晴眼神中似也有幾分微光閃動,過了片刻,她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了一下,道:“杜師兄,其實我……真的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好的,你對我這麼好,不值得。”

    杜鐵劍卻是笑呵呵地一擺手,道:“你就是想太多,我便是喜歡你了,又不是什麼大事,為自己心愛的人做些事情,算得了什麼?旁觀的人有些許議論,算的了什麼?當然了,若是你心裏不喜歡我,覺得我做這些事讓你丟臉難過了,這就是我的不對。又或是你心裏其實有其他個喜歡的男子了,我這般做自然令你徒增煩惱,你只管對我直說,我以後決不再糾纏於你。”

    甘文晴目光緩緩低垂,過了一會兒後,口中輕輕幾乎是低不可聞地輕聲說道:“只願你日後不要後悔……”

    “嗯?你說什麼?”杜鐵劍沒聽清甘文晴的話語聲,往前走近了一步,開口問道。

    甘文晴深吸了一口氣,一抹美麗的笑意忽地浮上嘴角,目光盈盈如水波,嫵媚英氣,仿佛突然在一瞬間都在她身上閃現出來,折射出令人炫目的美麗。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片刻之後,微笑著道:

    “我是說,我心裏沒有喜歡其他的人啊。”

    杜鐵劍怔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忍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步,過去幾年來,雖然他對甘文晴頗有心意,但一直都沒有得到這個美麗與天分齊重的出色女子的答復。而今日這句話,顯然是甘文晴第一次對他的心意有了回應。

    在這一刻,杜鐵劍好像感覺這金虹山上的天色,似乎突然就晴朗了許多,陽光格外的燦爛,人生也是異樣的美好。

    他就站在那裏,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忽然間笑了起來。

    爽朗喜悅之中,帶著幾分醉心男子獨有的傻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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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暗流湧動

    嵐州,黒木城。

    神仙會分店後堂。

    這時候是白天,但是和數日之前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的是,這裏的庭院裏站著很多人,一邊是黒木城神仙會分店的,一邊則是來歷神秘跟隨著沈泰來到黒木城的那些黑衣人。與之前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沈泰這邊的黑衣人幾乎沒什麼變化,但是黒木城神仙會分店這邊的人卻比上一次多了三倍。

    兩邊人說起來其實都算是神仙會這個龐大商會麾下的人,但是此刻看去卻是涇渭分明,特別是黒木城神仙會這一邊的人,臉上大都帶著幾分肅然之色,望著那些黑衣人的眼神裏更是有著明顯的敵意,但更多的還是無法掩飾的忌憚目光。相比之下,那些跟隨著沈泰來到這裏的黑衣人們卻仍然和之前一樣,沈默地站在那兒,對周圍的那些目光視線視若無睹,也不知是沒有感覺到呢,還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除了在這外頭的庭院裏隱隱對峙的兩堆人,在書房中也有類似的氣氛,不過這一次在書房裏的,沈泰這邊仍然是他和小齊,但黒木城神仙會這邊出現的,卻只有宋老掌櫃一個人了。

    桌上有熱茶,煙氣裊裊升起,清香飄溢醉人心脾,顯然是一等一的好茶葉。沈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看起來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而站在他身後的小齊則如同平日一般安靜,眼觀鼻鼻觀心,便如雕塑一般,也是沒有一點聲音。

    過了片刻,只聽前方桌後,那位執掌黒木城神仙會的宋老掌櫃嘆了口氣,道:“沈兄,這次真的需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大麼?”

    沈泰放下茶杯,道:“宋老哥,此言我是有些不太明白的,還請明示。”

    宋掌櫃皺眉道:“那天夜裏你們一場大戰,打到了驚天動地的地步,而且戰場偏偏就選在這黒木城中。一場廝殺鬥法下來,方圓數裏之內的屋宅街道幾乎都被波及破壞,尤其是靠近陳府那一圈的宅子,更是都被夷為平地。這不叫大事,那什麼叫做大事?”

    沈泰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宋老哥你也是個明白人,應當知道那位乃是元丹境的大修士。到了這種境界的人物,不管如何都是不好應對的,所以一場大戰下來損毀些許屋宅,也是應有之義。”

    宋掌櫃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默然片刻後,道:“沈掌櫃,請恕我直言,咱們神仙會多年來一直堅持的都是生意為先,和氣生財,雖然也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私下勾當,但那都是隱秘所為。似你這般在熱鬧大城中直接對一位元丹境高人動手,打得天昏地暗的舉動,實在是有些……過分。”

    沈泰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道:“如果我說當日我是為了自保,被迫才動的手,不知道宋老哥你信是不信?”

    宋掌櫃苦笑了一下,道:“自保?可是你說的為了自保這場廝殺,最後勝的人卻是你這邊啊。”

    沈泰道:“事實便是如此,我已經對宋老哥你明說了,至於信不信便在你了。只不知今日宋老哥召我過來,可是有何見教麼?”

    宋掌櫃緩緩搖頭,面上原本就有的皺紋看去似乎又深了幾分,隨後開口道:“見教是沒有的,憑老夫這等本事,也沒那個能力去指教閣下,更何況你身懷周老神仙印鑒,按規矩老夫也管不到你。只是宋某身為黒木城此地執掌,對這麼大一件事不可能視而不見,必須是要回報總會,請諸位老神仙到時候定奪的,此事還請閣下莫怪。”

    沈泰擡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宋掌櫃坦然回望,面色肅然卻堅決。房間裏的氣氛似乎突然有些僵冷下來,包括站在沈泰背後的小齊也忽然擡起了頭,冷冷向宋掌櫃望去。

    目光銳利,如鷹隼覷人,如虎狼乍現,瞬間似有一股殺氣隱隱湧現。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沈泰忽然笑了一下,隨即站起身來,對宋掌櫃拱了拱手,道:“此乃宋老哥分內之事,在下有何怪罪之仇,一切請你自行處置便是。既然此間無視,那在下告辭了。”

    說罷手一擡,便轉身向外走去。隨著他這一番開口說話,在他身後的小齊也重新低頭收回了目光,很快也跟著沈泰走出門去。宋掌櫃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這兩個人走遠,直到消失在視線中後,忽然間身子晃了一下,翻開手掌看了一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然後將手掌放在身上衣衫處默默而用力地擦了幾下。

    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影從旁邊側門走到了宋掌櫃的身旁,正是宋掌櫃的心腹袁鈕。只見他看了一眼門外,然後低聲道:“掌櫃,就這樣讓他走了好嗎?”

    宋掌櫃哼了一聲,道:“那自然是不夠好,最好的便是咱們將這一批人全都擒下,然後迅回報總堂,請總會裏上頭那些位老神仙們決斷,這才是最好的。”

    袁鈕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但顯然他也不是魯莽之輩,並沒有直接去問宋掌櫃既然如此為何不去做這類的蠢問題,而是安靜地站在一邊皺起了眉頭。

    過了片刻,他果然如願得來了自己這位上司兼悉心栽培自己的老人的回答,只聽宋掌櫃嘆了口氣,道:“這些人連一個元丹境大修士都能打敗,實力難以測度,咱們還是不要冒險了。而且看得出來,沈泰此人是周老神仙一系,在總堂裏也並非朝中無人,一切都要慎重行事。”

    袁鈕道:“是。”

    宋掌櫃沈默了一會,又道:“除了向總會稟告的公文外,你今日便動身前去天鴻城,為我送一封私信交給總堂的屈老神仙。”

    袁鈕身子微微一震,猛地擡頭,但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片刻後又低下頭來,輕聲道:“是。”

    宋掌櫃面上露出一絲略帶苦澀的笑意,淡淡地道:“我總有種預感,此事或許並非咱們想的那麼簡單。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群實力強大的人到了咱們地頭上,然後鬧出了這麼大一件事,或許……或許也會牽涉到一些總堂裏的紛爭,咱們還是要慎重一些。”

    說罷,他緩緩擡頭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只見那天色略見陰霾,看起來忽然有些讓人想起南方的那座著名的山脈。

    “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宋掌櫃在心裏喃喃地念叨著,心神有些無法安寧下來,似乎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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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桑落吟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願

  數日之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絕大風波,在深夜時分襲擊了黑木城,波及無數,造成了一番很是慘烈的後果。如今過去走到那一片屋宅附近,也仍然能看到一大片廢墟殘垣,特別是在那個戰場的最中心處,也就是以前的陳家宅邸庭院中,更是如被狂風暴雨瘋狂犁過了一遍一樣,一片焦黑土壤龜裂,好多地方坑坑窪窪慘不忍睹。不過最恐怖的是在那一塊地方約莫方圓五丈的區域內,所有靠近的生靈,不管是人是獸,哪怕是有些道行在身的普通散修,一旦踏入那片地方,一時三刻便要氣短臉黑,隨即毒發身死。

  沒有人知道那片地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毒物,毒性竟然如此的猛烈,但在最初的幾個倒黴鬼死掉之後,就再也無人膽敢過去嘗試了,除了一些靈智未開的野狗野貓,不明就裡地走到附近試圖在廢墟中尋找食物,然後很快就倒在了那片焦黑的土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這麼大的動靜當然是震動全城,引來無數人的關注,只是如今這個年代,並不是昔年天妖王庭時有專門的朝廷衙門主管,人族趕走妖族之後,因為昔日人族六聖們的決定,多年來並沒有一個統一的王朝與官府出現過。不過這當然不是說世俗人間就無人掌管了,事實上,這一部分權力其實是變相地集中到了各地的修真門派以及類似神仙會這樣的商會手中,換句話說,天下林林種種的修真門派其實是取代了過往的朝廷衙門,而名動天下的四正名門,身為聖人苗裔和正道巨擘,便是當今天下實力最强勢力也最大的權勢者。

  嵐州中當然也有許多修真門派,包括黑木城附近也不少,但是奇怪的是在這次罕見的、以往被所有修真門派約定俗成都禁止的舉動,事後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修真門派出面發聲。

  黑木城周邊所有的修真門派,都令人詫異地保持了沉默,哪怕有無辜死難者在廢墟中痛哭流涕,哭嚎哀告,也沒有絲毫的回應。

  於是到了最後,一切終究只能沉默而冰冷地繼續活著,遠離那片劇毒的地方,挖出死去親人的屍首,含淚下葬然後茫然地面對無家可歸的命運。圍觀的人群或有同情或有驚詫,然而世事如雪,最多也不過一個轉身而已。

  離開了神仙會數條街道之外,那片廢墟令人礙眼地聳立在這座城池的中心地帶,就像一塊巨大的傷疤。一群人簇擁著一輛馬車,從廢墟邊上走了過去。車廂裡的沈泰在獨處的時候,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倦意,特別是在他有些肥胖的兩邊臉頰上,更是慢慢涌出了兩團異乎尋常的殷紅之色。很快的,他開始咳嗽起來,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甚至帶著幾分扭曲,在咳嗽了幾聲後,他伸手去懷中掏出了一個朱紅色的小葫蘆,往手掌上傾斜抖了兩下,便從葫蘆口上滾出了一粒黑色的丹藥。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這粒丹藥,然後放在口中一仰頭,吞了下去。

  車簾之外,響起了小齊略帶緊張的聲音,低聲道:「掌櫃的,您還好麼?」

  沈泰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像是藥力行開,他臉上異樣的紅色包括那點疲倦都消散而去,隨後開口道:「沒事了。」

  小齊沉默了下去,挺直的身軀卻一直跟隨在馬車邊上徘徊不去,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忽然聽到他開口道:「掌櫃的,咱們回天鴻城去吧。」

  「不必了。」

  「可是……」

  「小齊,你後悔了嗎?」車廂裡,沈泰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小齊怔了一下,道:「什麼?」

  「這些年來,我心中一直有些不安,一直在想著,當年讓你們吃了那個東西,到底是不是做錯了。你和兄弟們,心裡可曾後悔過嗎?」

  小齊還沒開口說話,旁邊忽然又傳來了一個聲音,音調有些怪異,但吐字清晰聽得清清楚楚,卻是那只羽毛鮮艶的怪鳥不知何時又飛了出來,落在車廂前的木板上,嘴裡古怪地重複著,道:

  「後悔了嗎?後悔了嗎……」

  周圍那些黑衣人的目光,瞬間都看了過來。沒有人說話,只有那只鳥兒渾不在意地用鳥喙梳理著自己的羽毛,一副神態悠閑的模樣。

  「不後悔!」突然一個平靜的聲音,卻是從這個車廂的另一邊傳來,是一個看起來年輕卻面容冷厲、似乎天生帶著一股戾氣的青年,在數日之前的那個深夜裡,便是他以難以想像的忍耐與可怕的道行,一刀斬斷了那位元丹境修士的腳掌。

  這樣一個年輕人,彷彿是把桀驁兩個字寫在了臉上,但是當他站在那輛車廂邊上時,神態中卻是一片平和,平靜地道:「沒有掌櫃你給我們的東西,咱們這些人早就死在那地方了,如今不過是提早透支的一點壽數而已,有什麼好計較的。再說了,以往咱們一個個誰不知螻蟻一般的渣滓,到得今日能有機會幹掉一個元丹境,我覺得這輩子值了。」說著,他忽然笑了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似有一道寒光折射出來。

  小齊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皺了皺眉頭,隨後也對車廂裡道:

  「掌櫃的,老七說的不錯,咱們這些兄弟,對您都是死心塌地,對當年的事更無絲毫怨言。再說了,就算吃了那東西,最後不還是有一線生機麼,只要咱們……」他聳了聳肩膀,笑了一下,道,「只要咱們能突破到元丹境,道行大成靈力入髓,自然便能重塑經絡氣脈,治癒暗傷,到時候便一切皆好了。」

  車廂裡沒有聲音,沈泰似乎依然還保持著沉默,過了半晌,才聽到他輕輕喟嘆了一聲,道:「元丹境啊,希望我能看到你們能有這等機緣成就吧……」

  小齊與老七對視了一眼,面色看起來都有些憂慮難看,遲疑了片刻後,小齊再次進言道:「掌櫃的,此次雖然沒找到公子,但以李老怪的舉動言辭來看,應該並無大礙,許是已經離開這裡了。咱們不如還是先回天鴻城,找到周老神仙,請他老人家再想想辦法為您看看那病……」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不過這次既然過來了,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去做的,多年心願,總不能真的帶去棺材裡罷。」說到這裡,他似乎忽然笑了一下,帶著幾分自嘲之意,低聲道,「其實有些事真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難啊,只要去做就是了。」

  「掌櫃,您的意思是……」

  「咱們去陰州走一趟。」

  「陰州?哪裡?」

  「西蘆城。」

  周圍沉默了一會,片刻之後,有人輕聲答應了一聲,隨後車輪滾滾,這一批沉默而神秘的人,便向著黑木城南邊城門行去。而遠處的天空裡,似那場風雨仍未遠去,天際角落,依舊陰霾密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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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7 00:2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三十九章 死亡之路

    鴻蒙大陸上潮起潮落,人族蕓蕓眾生裏悲歡離合繁華喧囂,似一幕在天穹之下上演的熱鬧大戲,此起彼伏仿佛永無休止。然而在這份繁華盛世的角落,另一個不為人知、被人們遺忘多年的世界裏,還有另一場大戲正緩緩拉開了帷幕。

    飛虹界裏,仍然是一片死寂的世界。

    被滅絕一切生機的陰煞之氣籠罩了萬年之久,這個界土早已變成了生靈的禁區,每一寸土地哪怕是再微弱再頑強的生靈也不能在這個界土中存活下來。龜裂的大地流淌的巖漿,像是這一片大地在咆哮著怒吼著,控訴著這裏的一切。

    空氣中幹燥灼熱並且帶著濃烈的硫磺氣息,吸一口似乎整個咽喉都被灼燒一樣,大量從地底被掩埋了成千上萬年帶著劇毒的雜物毒氣混在吹拂而過的熱風裏,讓置身在這個界土裏的每一個瞬間都變成了煎熬與痛苦。

    然而一萬年來,這片死寂的大地上,終於還是第一次出現了行走的身影。

    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的身影。

    當明亮的天光從天際灑落下來,可以看到萬年以來第一批出現在這個飛虹界裏的身影,赫然是一群妖族。這群妖族明顯都是同一個部族出身,所有人的外表都是虎頭人身,人數也是不少,大約有千餘人之多。

    這個數目在妖界之中,已經可以算是一個不小的部族了,而且在這群妖族隊伍中,除了走在最前方和隊伍外圍的年輕強壯戰士外,還有數量不菲的老弱婦孺,看起來竟然像是整個部族集體遷移一般。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虎系血脈的妖族部族,居然會踏進了萬年來從未有人進入的飛虹界。

    而這樣做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雖然飛虹界中不再有那種瞬間致人死地的陰煞之氣,但是依然苛烈的環境仍然令鴻蒙世界裏其他諸多的兇蠻異界相形見絀,光是那帶著毒性的空氣便足以讓大多數身體稍弱的妖族頭暈眼花,有的甚至嘔吐不止,在不知不覺中便將體力消耗殆盡。

    除此之外,飛虹界的土地同樣也是危機四伏,充滿了可怕的陷阱,幾乎看不到一片完整平坦的道路不說,許多巨大的裂縫橫亙在這片大地上,就像一個個充滿惡意的獰笑巨口,肆意逼迫著這群弱小的妖族。而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可以看到的東西,這片大變過後不久仍然處於劇烈變動中的界土,到處都沒有安定下來的跡象,有的時候走著走著,一片看著平靜的土地便會突然間地動山搖然後噴發出沖天而起的巨大巖漿火柱,但有靠近者便是粉身碎骨。

    盡管如此,這一個在天地之威中看起來如此渺小脆弱的妖族部族,卻仍然還是在艱難而痛苦地前進著,沒有人知道他們將要去往何處。

    一路之上,已經開始不斷地有人倒下,老弱病殘,耗盡了生命最後的氣息,倒斃在這個陌生而可怕的世界裏。隱隱有哭泣聲悄悄地在人群中響起,回首望著這條來時的路,在冷漠的風塵砂石中,每隔一段距離,都能看見倒地的屍骸。

    恰似那一條死亡之路。

    “轟!”又是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大地一陣劇烈的顫抖,所有人都站立不穩,驚慌失措地轉頭望去,數裏之外的地方,一道可怕的巖漿火柱再度破土而出,直沖天際。

    從天空落下的黑灰,飄飄揚揚,如末日的景象灑滿了這片土地,有些灼熱的火星落在那些屍骸上,很快便燃燒起來。那群妖族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一種深沈而絕望的哀傷,然而在不久之後,他們仍然還是轉過頭,邁著沈重的步伐,向前跋涉走去。

    就像是,在那個前方某一個未知的所在,有他們唯一的希望。

    為了那個希望,不顧一切不惜生死,也要到達那裏!

    奔騰的火柱咆哮的熔巖,在這片可怕的界土中刻畫下了一片慘烈,然而在來時道路的盡頭,當風狂烈地吹過風沙掩埋了一切時,那座佇立在大地邊緣的金色法陣,忽然又開始閃爍起來。

    蒼莽的氣息落在凡間,似桀驁不馴的宣言,似狂野求生的意誌,轟然而鳴。

    金色而輝煌的光輝灑落下來,光華落盡後,一群人影,再度出現。

    帶著野性的腳步,再一次踏上了這片令人絕望的可怕土地,然後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沈默中,這群新的妖族,再次向前走去。

    走向未知的命運,走向那在遠方渺茫的希望。

    ※※※

    雖然西蘆城是沈石的故鄉,那座天一樓也是他從小長大生活了十二年的家,但是直到最後,沈石終究還是沒有靠近那個地方。

    樓宇依舊,熱鬧繁華,仿佛十幾年間什麼都沒有改變過,沈石的心裏也有幾分莫名的感傷與唏噓,但因為許雪影的緣故,他還是壓下了心頭這一絲情緒,悄然從這裏走過。包括在這中間,他親眼目睹了玄陰門內弟子有些異乎尋常地公開爭吵,讓人聯想到這個修真大派中是否出現了什麼問題。

    當那輛普通而平凡的馬車安全地離開西蘆城的時候,沈石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恍惚感覺,就像是過去那麼多年,只在彈指之間,卻仿佛又是滄桑變幻。

    那座熟悉的城池,在他身後漸漸遠去,但是曾經的往事卻突然從記憶深處一一浮起,湧進他的思緒腦海。狐貍安靜地趴在他的身邊,許雪影似乎也知道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所以也沒有再來打擾他。

    沈石沈默地坐著,過了很久後,伸手去如意袋中摸索了好一會,然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一件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註意的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沙漏。

    他輕輕地拿著,在掌心揉搓了幾下,心裏想到了父親,然後沈默著擡眼望向遠方。

    細沙仍然在不停地流逝著,就像過去的時光一去不回。在得得的馬蹄聲和車輪轉動間,他們一路南行,漸漸遠去,將那座西蘆城拋在身後。而在同一片屬於陰州的土地,那條沈石曾經走過的古道上,有一個胖子掀開車簾,向南望去。

    那裏有一片陰霾的天空,正越來越近。

    天地世間,風雲變幻,似乎一切都在慢慢急促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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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27 00:2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章 若有所失

    從陰州的西蘆城要前往鴻蒙主界南方的海州流雲城,最近最快的路徑是北上進入嵐州,然後到黒木城坐傳送法陣一路傳送過去,當年沈石小時候倉惶離開陰州時,走的便是這條路。

    至於陰州本土的傳送法陣,並不在西蘆城內,而是在更南方的臥牛城中,從這個地方要回海州流雲城,要比從黒木城走遠很多,在繞了一個大圈子後才能到達流雲城,時間上也要多花數日。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沈石與許雪影還是決定走了這條路徑,而事實似乎也證明了他們這個決定的明智,一路之上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就這樣平平小說 安安地抵達了臥牛城,然後在繳納了幾個靈晶後,他們進入了傳送法陣,踏上了歸途。

    接下來的日子便輕松了許多,許雪影的身體和心情顯而易見地都好了起來,與此同時這一路上不管是她還是沈石,其實也都是路過不少這之前從未到過的陌生州土,看到了很多從未見過的風土人情。沈石倒也罷了,向來遊歷天下見多識廣,倒是許雪影大開眼界,一路上驚奇張望,有一種霍然得見人間博大的感覺。

    往昔的她,似一只籠中鳥兒,為人珍惜疼愛不忍去見那風風雨雨,於是便在那溫暖的屋檐下快活長大。雖不是只看到那四面高墻裏的天空,卻也真的並沒有走出流雲城幾次。而在她一生中走的最遠的一次行程,便是在幾個忠心耿耿的許家人護衛下前去天鴻城了。

    繁華背後,另有陰影;富足之下,還有窮窘。人生百態,其實在浮光掠影間也不能真正看透,只是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知道這蕓蕓眾生千姿百態各有不同的,便已足夠。未來的悲歡離合,也要自己經歷過才更深刻。

    一路風塵,見了多少水光山色,人間萬象。與他同行的日子,看日升日落,笑紅塵惆悵,春風溫柔又寂寥,吹亂發梢撩動了心緒,眼波如水笑意盈盈,都輕輕記在心頭。

    萬裏河山轉瞬而過,這一段路終於走到了盡頭。

    海州,流雲城。

    到家了。

    ※※※

    走出傳送法陣的那一刻,熟悉的熱鬧喧嘩聲迎面而來,這一城熟悉的風景映入眼簾,無論是沈石還是許雪影,都有一種奇異的回家感覺。只不過相比起許雪影的激動歡喜,沈石的神情會更復雜一些。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路漫漫都這樣走過來了,沈石當然不可能就此離開許雪影,總歸還是要將她護送到許家老宅,將這個吃了大苦頭的少女交到她的親人手中,這才算是做完了一件功德。

    只是當他帶著許雪影行走在這座城池的街道上,往許家走去的時候,看著那周圍熟悉的景物,心中卻是湧起了一陣有些怪異的心情。在當初他留書出門之後,其實心中是決定至少是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再回流雲城甚至海州這裏了,這段時間的長度,他沒有認真想過,但起碼也得有個幾年吧。

    誰知道世事弄人,這才沒多久,自己居然又走在了這流雲城的大街上。

    沈石甚至忽然有些心虛起來,如果在這街頭突然遇見自己那些舊日好友,又或是當年宗派同門,那該怎麼辦?更有甚者,萬一……萬一是自己最是敬重的師父突然出現在面前,那又該如何?

    想到這裏,他心裏忽然嘆息了一下,眼前浮現出蒲老頭的樣子,心想師父那邊,後來也不知是如何處置自己留下的那些龍族血肉的,想必他老人家看到那幾個如意袋的時候,一定也會大吃一驚吧。不過總算是讓他知道,當初在問天秘境裏面的時候,自己並沒有給他丟臉,那些所謂的機緣,自己也是有的。

    不知為什麼,想到這些的時候,沈石的心情忽然也好了不少,原有的一些忐忑也隨之消散。走在他身前的許雪影或許是因為馬上就要到家見到離別多日的親人心思滿懷臉色激動,沒有註意到沈石神情的變化,反而是一直跟在沈石身邊的那只狐貍,擡頭向他看了一眼。

    “呦呦……”它輕聲叫喚了一下。

    沈石笑了起來,俯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腦袋,狐貍柔軟的毛發觸碰著他的掌心,光滑/順軟十分舒服。然後當他向前望去的時候,便看到那一座古老而龐大的宅院出現在視線裏,許雪影的眼睛中忽然有一絲霧氣,然後邁步向那間屋子跑了過去。

    沈石在她的身後,停下了腳步,微笑著看著那個少女,如離家的飛燕看到舊巢,浪跡了天涯回到原點,一路奔跑。有風吹拂而來,幾片落葉輕輕飄起,安靜的街道上似乎已經有人註意到這裏,那座大宅門前,面無表情地守衛轉過頭來。

    陽光從天空灑落,照在街頭行人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少女的衣襟在風中飄舞著,她咬著牙卻有笑意,迎著陽光大步前行飛奔著,從陰影中走出,直入那燦爛的陽光裏。

    一陣輕細的騷動,如漣漪在街道上傳蕩開去,老宅門前的守衛瞪大了眼睛,半張著嘴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片刻之後,那少女清脆的聲音激動的容顏越來越近的時候,一切陡然如爆裂開一樣,瞬間轟鳴。

    “小姐!”

    “小姐回來了!”

    “是雪影小姐!”

    “雪影小姐回來了……”

    驚喜萬狀乃至不可思議的呼喊聲,瞬間響徹街道和這間古老的宅子,在最初的時候迎來的是一片凝滯的沈默,但是很快的,就像是一顆巨石砸進了死氣沈沈的水潭,瞬間激起了巨浪。

    整個昏暗的宅邸像是瞬間復活過來,剎那間無數的人從宅子裏的每個角落湧出,在人群的最前面,正是許家兩位當家人許騰和許興,而緊隨其後的,還有一臉難以置信的許老夫人。在更後面的地方,隱約還能看到一片慌亂中,有好些人手忙腳亂地擡著一輛小轎往這裏跑來,那是傷心過度已經無法行路的許二太太。

    人潮轟然湧出,沖向那門口,然後所有人便看到了那站在門前,淚流滿面緊咬嘴唇、面色激動的少女。

    “小影……”許興一聲大叫,眼淚瞬間流了出來,而在他身旁,人影閃過,正是許老夫人瞬間走上前來,老淚縱橫張開手臂,顫聲叫道:“乖孫女,乖孫女啊……”

    許雪影一把撲到許老夫人的懷裏,千言萬語仿佛都湧上心頭,那些可怕的日日夜夜,那些生死之間的血肉恐怖轟然而來,又隨即消散,到了最後,她只是無聲流淚,然後緊咬著牙,慢慢在淚光中露出了歡喜的微笑。

    “苦了你了,苦了你了。”許老夫人不停地撫摸著許雪影的秀發,緊緊摟著她的身子,待心緒稍定後,連忙問道,“小影,你是怎麼回來的?”

    許雪影忽然如夢中驚醒,猛地回頭,向那門外看去,驀地卻只見那長街漫漫,幾許人影走動圍觀,只有那一個帶著雪白狐貍的身影,卻是不知何時悄然不見,渺無蹤跡了。

    她站在那裏,在那一刻間忽然癡了一般,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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