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薇 -【不理想女友(男人太超過系列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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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薇 - 不理想女友(男人太超過系列之三)

一見鐘情是什麼感覺？渾身發燙、小臉脹紅、語無倫次又失常？
對書平而言，還有失了魂、笑容很僵……因為她就是這樣。
當年一見到宋昱謙，她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人心醉，
害她當場小鹿亂亂撞，失了魂，久久無法自已……
原以為兩人的相遇只是命運中的小小插曲，
但三年後，她和他竟再續前緣，在公事上有交集，
明明有機會、明明可以好好發展，甚至是長相廝守，
但她卻沒辦法，只因有個天大的秘密握在手上，
她無法把他當「一般人」看，只能拚命躲著他……
可是，喜歡的感覺哪能這麼簡單遺忘？
他只要一笑，仿佛就將她對他的所有感情喚醒，
所以她狠下心，準備放手一搏、好好愛他，
卻被他發現事情真相，巨大的恨意焚燒了初萌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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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學校的成果發表會即將來臨，後台鬧烘烘的，各個社團無不把握登台前的時間做最後的排練，唯獨話劇社，只見每個人愁眉苦臉地看著社里唯一的男社員，也是唯一的男主角——宋昱明。

    「真的不能演嗎？」社長問。

    宋昱明指著打上石膏的右腿。「我想我是唯一拄著拐杖的王子吧？」

    話劇社昨晚排演到深夜，他騎機車回家時卻意外被酒駕小轎車撞上，幸虧他閃躲得快，否則就不只是小腿骨折這麼簡單的傷勢。

    但這一撞，把話劇社成果發表會的王子給撞傷了，吃了毒隻果的白雪公主該由哪個王子吻醒呢？

    「反正都是女扮男裝，干脆讓國王一人飾兩角，既演白雪公主的爸也演王子如何？」副社長焦頭爛額，實在想不到方法了。

    大家哇哇叫，紛紛抗議。「不行啦！開什麼玩笑，爸爸變王子？!這叫hexie好不好？!話劇社會變成全校師生的笑柄啊！」

    「那怎麼辦，我們話劇社人就這麼多，那一場又是全部都要上場，去哪找人扮王子？還是後母變王子也可以啊！」

    「吼，還魔鏡變王子咧！不行不行啦，哪有人這樣的！我們是正正經經演出白雪公主，又不是在玩惡搞版！」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麼演啦？難道真要去找張輪椅來，把王子推進去？!喔，天啊，我無法想象這部戲會不會變成一個笑話……」

    所有人煩惱成一團，現在的問題就是這樣，唯一的「王子」受傷了，話劇社又人口單薄，光是小斧人就用上七個人，實在找不到人扮演這個最後登場卻又萬般重要的角色，該怎麼辦才好？

    黃書平用力往好友大腿一拍。「都是你啦！是不能閃遠一點嗎？」

    宋昱明一臉的委屈。「xp大人，就是因為我閃開了，所以你還看得到我啊，否則我只能在另一個世界看你演白雪公主了！」

    黃書平，個性像金庸筆下的俠女，活潑伶俐，正義感十足，她是話劇社的靈魂人物，向來都是由她擔任主要角色，她和宋昱明是同班同學，也是在她的感召（脅迫？）下，他才答應幫忙話劇社的演出，而且隨傳隨到，任何角色都願意客串演出。

    可重點是，少了王子，白雪公主該怎麼醒來？

    黃書平愈想愈氣，又拍了好友一下。「反正就是這樣，這下沒王子吻醒我了，你干脆要我這個白雪公主在台上長睡不醒好了……」

    宋昱明揉著膝蓋。「對啦、對啦，都是我的錯啦，好啦、好啦，我想辦法就是了，反正王子只是出場一下下，不然我找我哥幫忙總可以了吧？」

    這下宋昱明總算擺脫「社中之屎」的污名，他游說了送他到學校參加成果展的大哥幫忙，王子一角總算有著落了。

    宋昱明原本就是企管系的系草，英俊斯文，許多他系或他校的女生時常慕名跑來系上偷看，但這個宋大哥更不得了了，當他一出現在後台時，所有女生全部鴉雀無聲……

    「這位是我大哥，宋昱謙。」

    宋大哥簡直帥到無法形容，他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渾然天成的自信，一舉手一投足都讓這些小女生心中小鹿亂亂撞，閃了神失了魂。

    「xp大人，您的嘴巴張得太大了。」宋昱明好心提醒。

    黃書平趕緊回神，尷尬地瞪著她的新「王子」。

    宋昱明這下可得意了，長年來受到她的脅迫，沒想到大哥一出馬就讓伶牙俐嘴的她啞口無言，呵呵呵，真是太過癮了！

    宋昱謙的氣勢與自信就像真正的王子，他不需要戲服，只是脫下西裝外套，拉掉領帶，解開幾顆扣子展露結實的胸膛，一切就足夠讓禮堂里所有女性同胞口水流滿地，人人都想當被毒隻果迷昏、等待王子親吻的白雪公主。

    正式開演——

    黃書平知道自己演得很不認真，笑容不夠甜美，連嗓音都有些顫抖。上台緊張嗎？當然不是，又不是頭一回上台表演，何來緊張？但，或許是感受到舞台旁的宋大哥注視著自己的目光，雖然不摻雜任何情緒，可她就是忍不住緊張……

    想她也是豪氣干雲、一介英「雌」，海派爽朗的作風讓她擁有許多異性死黨，一向覺得和男性好友搏感情，比跟同性朋友來往還要簡單，很少男性可以讓她如此不自在。

    最後一幕，當她躺在舞台正中央的高台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等待王子的親吻時——

    她感覺到男人暖暖的呼吸，聞到淡淡的刮胡水味道，她很緊張，不自覺地抿緊了唇，然後，她听到他低沉、飽含興味的嗓音——

    「別緊張，我不會親到你。」

    她張開眼，看到一雙這輩子見過最清亮的黑眸。

    宋昱謙薄埂的唇勾起，對她露出友善的笑意。

    她傻愣愣地望著他，心髒狂跳，連呼吸也跟著紊亂。

    她扯出僵硬的笑。「謝謝……」

    「為什麼說謝謝？」

    「因為你不會乘機揩油。歷屆話劇社只要演出白雪公主，飾演的同學都會被客串的男同機乘機吃吃小豆腐，所以我才找昱明幫忙。」

    「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昱明說你很凶。」

    白雪公主凶狠地眯起眼。「請宋大哥轉告昱明——他死定了！」

    宋昱謙大笑。

    「喔喔，王子在這里不能大笑。」

    「那我要怎麼做呢？」

    「你要深情款款地望著我。」

    他果然深情款款地望著懷里的公主，深情到黃書平忘了自己還在舞台上，甚至忘了該如何呼吸，只記得她是公主，而他——

    是她心里的王子。

    這一年，黃書平二十三歲，即將大學畢業。

    宋昱謙三十歲，正式接手家族事業。

    臨時客串的社團表演只是兩人命運中的一段插曲嗎？

    呵，命運女神正在一旁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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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狀況一，如果巧遇自己多年前暗戀的對象該怎樣辦？

    狀況二，而基于某個天大的秘密，她打死都不能和這個暗戀對象見到面的話，她該如何逃過這次的巧遇？

    狀況三，天啊，她應該怎麼做才能從會議中落跑？!

    黃書平瞪著會議桌前的男人，臉都黑了。

    「各位好，我是宋昱謙。」

    他是這場會議的主角，「遠創開發」執行長，旗下企業為建築及土地開發，近年來又將集團的發展擴及觀光飯店事業，他高大自信、氣宇軒昂，事業上的成就淬煉了他的氣勢。

    她回想著腦海里珍藏的影像。三年前的他，雖然魅力十足、舉手投足間能讓女生忘了呼吸，但現在的他吸引力——不，應該說是對女性的殺傷力，絕對不是過去能相提並論的……

    「書平啊，那個就是宋執行長。」

    一旁的游太太興奮極了。游太太是她的老板娘，在澎湖經營旅店。大學畢業後，她就回到澎湖老家，開始在旅店工作，三年的時間讓她和游太太培養出如親人一般的情感。

    上個月游太太的「海風旅店」由于風評好格調高，吸引台北的金主找上門，提出整合擴大的計劃，身為旅店總務兼企劃兼發言人的她自然得陪同游太太來台北參加會議。會議室里還有其它來自各縣市的獨立旅館或民宿經營者一同參與，顯然是個龐大的整合案，只是她沒想到幕後的企業金主居然是他——

    宋昱謙，那年客串演出王子的男人，那個讓她小鹿亂撞了好一陣子的男人，昱明的大哥。

    太大的震撼讓黃書平亂了思緒，她渾身繃緊，不自覺地喃喃自語︰「怎麼會是他……」

    游太太皺起眉頭。「你認識他喔？」

    黃書平回過神，趕緊搖頭否認。那次客串之後，他們便毫無交集，說不定他早忘了那段意外插曲。「沒有，我不認識他，只是在一些商業周刊的報導里看過他。我以為他只是公司經營者和土地投資客，然後擁有一家頂級飯店，我沒想到提出整合案的會是‘遠創’……」

    游太太點點頭。「整合也是一股趨勢吧！這些年來，hexie的休閑觀光事業抬頭，人人都想吃這塊餅，高級飯店啊、特色民宿啊一家接著一家開，既然有金主出面投資，呵，我不介意我們的小‘海風’變成大‘海風’啦！」

    游太太掛著一貫開朗的笑容，樂觀其成，只是……

    黃書平深深吸了口氣。她能見他嗎？

    她雙手緊張地交握。如果只是一般重逢，她很樂意再見到過去暗戀的對象，她會大方打招呼，就算自己心頭小鹿亂撞也無所謂……但是，她怎麼能見他？應該說，她不知該如何坦然面對他。

    那一年，當她暗戀好友的大哥時，昱明和她的親姊姊竟然天雷勾動地火，愛得無法收拾。這是一段秘密之戀，因為宋家是建築世家，在hexie政商界擁有一定的地位，但姊弟戀加上家世的差異，昱明深知戀情無法得到家人的認同，竟跟著姊姊回到澎湖老家，義無反顧地守護今生的最愛。姊姊也因此深受感動，拋棄原先的顧忌，接受昱明的愛情。這些年，他們一直低調生活，昱明躲避家人的尋找，執意和姊姊組成甜蜜的天地，她身為妹妹和好友，雖然深覺不妥，也只能在旁默默支持。

    所以，或許是心虛吧，她真的很害怕今天的巧遇。

    如果他記得她……

    如果他記得她和昱明的交情……

    如果他問起昱明……

    如果他懷疑身為超級好友的她知道昱明的行蹤……

    如果、如果，這麼多的「如果」，天啊，她該怎麼面對他？

    宋昱謙簡單地致詞後便退離發言台，讓主持人繼續進行會議。她整個人處于恍神的狀態，低著頭刻意掩藏，連擴大計劃的說明都沒用心听。這時，游太太發覺她的異狀，低聲詢問︰「怎麼了？」書平向來對任何事都很專心，能讓她失神實在是稀奇的事。

    黃書平再次回過神。「沒事、沒事……」

    「不舒服嗎？你臉色不太好看喔。」游太太關心地問。

    黃書平打起精神，懊惱地自嘲，她在想什麼啊？都過去幾年了，當時她還穿著戲服，化著一臉濃妝，她不信他會記得自己，她只是自尋煩惱，想太多了……

    「我只是在想我們兩個都不在，小許會不會忙不過來？這一、兩個星期的訂房全滿。」

    小許也是「海風旅店」的資深員工。

    擴大計劃招待所有來賓入住「遠創」的頂級飯店一星期，這期間會將計劃內容說明清楚，當然也有少不了的觀光行程，讓外縣市的業主在忙碌之余也能逛逛台北。

    游太太嘆了口氣。「是啊，我也是這麼想，所以啦，我想今天晚上趕回澎湖好了。」

    黃書平一愣，趕緊為自己爭取。「還是我回去，你留在台北開會？擴大計劃非同小可，你當然得留下來。」

    游太太搖頭。「不了，這太專業了，我都有听沒有懂，由你參加說明會比我自己留在台北鴨子听雷來得好，我今晚就回去，這事就交給你嘍！」

    「可是游太太——」

    游太太拍著胸口，一臉無奈。「而且啊，我二十幾年沒來台北了，這里的空氣悶到我都快氣喘發作了，還是先回澎湖比較妥當。還好書平你有跟我過來，否則第一天就離開，也不好意思。」

    游太太一直有氣喘的hexie病，她這麼說，黃書平就算萬分為難也不知該怎麼拒絕。只是再怎麼樣，無論他認不認得她，當然還是回澎湖才安全些……

    還是讓小許來台北和她交換？她一直在想「脫身」的方法，台上的主持人說了個笑話，讓會議室里的人哄堂大笑，她卻完全不知道主持人說了什麼。

    說明會告一段落，由于宋昱謙還有其它事必須先行離開，只見他離開座位，由主持人陪同一一向與會的來賓握手致意，見此景況，黃書平瞪大了眼，渾身繃得緊緊的。

    「宋先生簡直比電影明星還有魅力。」

    游太太贊美，堆高的笑容彷佛是年輕少女看到偶像那般雀躍。

    黃書平開始雙腿發抖，冷汗直冒。打從出娘胎從沒這麼緊張過，老天，如果她現在「尿遁」會不會太失禮？

    游太太興奮地勾起書平的胳臂。「書平書平，你看，這男人長得真帥對不對？」

    「尿遁」的想法隨著游太太這一勾而破滅，黃書平無暇注意到他有多帥，她只想到那個不能說的秘密，只想到要怎麼逃……

    然後，他和主持人來到她和游太太的面前。

    他先是笑看了她一眼，她就像被亂箭射中一樣，瞬間凍住，接著，她以為已經死掉的小鹿居然馬上復活，同時在心頭亂竄，彷佛這些年的歲月流逝都是假的，彷佛她昨天才剛演完白雪公主……她的心迅速地因為他溫暖的笑容而又開始悸動，老天……

    他先和游太太握手致意，什麼客套話她一句也沒听進去，腦袋里一片空白，慌張不已卻還要保持鎮定，矛盾的表情有些狼狽，卻也只能掛著傻笑，祈禱神明保佑安全過關——

    宋昱謙轉過來面對她，他高大的身形突顯她的嬌小。

    「書平，你不認得我了嗎？」

    黃書平僵硬的笑容狼狽地卡在唇邊。

    「什麼？!」她呆若木雞。

    「你不認得我是誰？」宋昱謙噙著笑，等著她的回應。

    黃書平快嚇死了。他、認、得、她？!

    天啊，他怎麼會認得她？天啊天啊，那，現在該怎麼辦？

    「看到認識的人怎麼不打個招呼？」她不自在的神情讓宋昱謙確定她的確認得自己。

    是啊，不能不打招呼。她有種大勢已去的挫敗感，事到如今……她深吸口氣，握緊拳頭，仰頭，拿出所有的勇氣，鎮靜地開口。「宋大哥，好久不見。」

    很久以前，他就听弟弟形容過他有個俠女般的好友，雖然是女生，卻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氣魄，打抱不平、伸張正義的事絕對少不了她。她開朗熱情，和那種愛作夢、小心眼的大學女生不同，他也見過她和弟弟社團出游時的合照，她燦爛的笑容就像昱明形容的一樣，勝過盛夏的太陽。

    宋昱謙笑看著眼前的女人，想起多年前他在學校大禮堂後台初見她的模樣，她像個孩子王，留著可愛的短發，穿著白雪公主的戲服，掛著爽朗的笑容滿場跑，她像是光，是快樂的源頭。

    但現在的她已然褪去年少青澀，孩子王的爽朗豪邁不見了，蛻變得自信而有女人味，正式的套裝、綰起的發髻，笑容保守，表情嚴肅許多，唯一不變的是她依然純真清澈的瞳眸。

    「我以為你忘了我。」宋昱謙打趣說著。

    她睜大眼。忘？她也以為她能夠忘了他，但事實證明，擱在心里的感覺，就算平時沒拿出來復習，也很難隨著時間真的徹底遺忘……

    她沒回話，只是呵呵呵干笑。

    「怎麼想到去澎湖呢？」他問。

    她小心翼翼地回話。「嗯……我原本就是澎湖人。」

    「澎湖是個很美的地方，雖然我沒去過，但耳聞已久。」

    「謝謝。」

    他微笑。「很高興再見到你。」

    因為那溫柔的笑容，她又差點腿軟。「是……」

    兩人對談結束，宋昱謙和秘書接著向下一位來賓致意。

    游太太忍不住興奮地跳啊跳。「厚，書平，你還說你不認識他，原來你真的認識宋先生啊？」

    危機解除，呼，老天保佑……

    黃書平渾身虛軟，雙手撐著桌面，過關的喜悅讓她虛脫，她隨口向游太太解釋︰「不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剛剛我才認出來宋先生是我同學的哥哥……」

    「厚，這麼帥的人你也能忘記喔？」游太太壓低嗓音哇哇叫，完全不相信有人能忘記這麼帥的大帥哥。

    「我真的忘了……」

    黃書平搪塞瞎說，但不遠處的宋昱謙卻听得一清二楚——

    忘了？

    她忘了他，他卻記得她，清楚得在往後的日子里，只要看到、听到任何有關白雪公主這個故事時，就會想起她，想起她開朗的大笑，和在台上羞澀可愛的模樣。

    宋昱謙噙開了笑。沒想到白雪公主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下了舞台，就忘了吻醒她的王子……

    他回頭。「書平。」

    黃書平嚇得跳起來。「啊？!」

    她就像受驚的小貓，模樣狼狽得可愛。宋昱謙的笑容加深。「你記性太差了，我們應該好好敘舊才對。」

    敘舊？!她快嚇死了，拚命搖頭。「不用了，宋大哥您忙——」

    宋昱謙向來不接受拒絕，他轉頭，立刻指示身旁的秘書。「會議結束後，請帶黃小姐到我辦公室。」

    然後，他轉身離開。

    黃書平瞪大雙眼，小臉蒼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游太太驚呼︰「天啊，書平，單獨會見耶！」

    當會議室里的所有女人羨慕她的好運時，只有黃書平知道自己即將大禍臨頭。

    ＊

    她抱著包包正襟危坐。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待，宋昱謙的秘書很有效率地在會議結束後，立刻將她拎到執行長辦公室，不敢怠慢上司的指示。

    她直直瞪著前方，心跳宛如鼓樂隊般熱鬧，咚咚咚地不停。

    待會兒她要說些什麼？敘舊什麼？

    要說這些年過得好嗎……當然好，否則怎麼會是整合計劃的幕後金主？

    那，還是說宋大哥結婚了嗎？夫人漂亮嗎……笨！哪有人一開頭就問這個？是覺得自己暗戀還不夠淒涼嗎？

    或者說，今天的說明會真的太精闢了，完全打通她的任督二脈，她可以馬上蛻變為達人了——事實上，她一句話也沒听進去。

    黃書平快崩潰了。她忍住抓頭發的沮喪。好吧！干脆承認昱明這些年就藏在她家，不是hexie本島也不是國外，就在澎湖，這樣會不會比較干脆點？!

    宋昱謙走進辦公室，就看到她一身僵硬挺直的姿態，從背影便能感受到她的手足無措。在他的記憶里，能在千人大禮堂演出白雪公主的女人絕不會怕生怯場，況且他手中有份完整的調查報告，讓他知道哪里有人才、哪家民宿可以加入整合計劃，報告清楚寫出她熱忱積極、有禮親善的態度，正是觀光飯店工作人員需要的特質，那樣的人絕對不像眼前的她那麼無措、不自在……

    為什麼？他很好奇。

    宋昱謙將咖啡杯輕放在桌上。「咖啡？」

    黃書平跳了起來，她太專心懊惱，壓根兒沒听到他已經進入辦公室，還放了杯咖啡在她面前。「呃……謝謝……」

    眼前高大的他，讓她神經繃緊得像欲斷的琴弦。

    他含笑看著她。「怎麼了？我不認為你是這麼容易嚇到的人，有事嗎？」

    「沒有，沒什麼事……」她慌張否認。

    宋昱謙還是笑著。「我感覺從剛剛你一直很不自在，是不習慣巧遇嗎？」

    黃書平握緊拳頭。對，她很不自在，她從沒這麼慌張過，但她應該冷靜下來才是，再這麼慌張下去，宋大哥恐怕立刻就看出她知道昱明在哪里。

    她深吸口氣。「我只是太專心回想剛才的說明內容，所以才嚇一跳。」

    「喔？」宋昱謙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那對于整合計劃，你有什麼想法？」

    想法？黃書平很心虛，但對于「打太極拳」她功力不淺。「嗯，收獲不少，有許多大格局的見解，不過這部分還需要我再和游太太討論。」

    「游太太就是‘海風’的負責人？」

    「是的。」

    宋昱謙端起咖啡杯，啜了口咖啡，目光從杯緣觀察她。「你一直在‘海風’工作？」

    「嗯，畢業回澎湖後到現在。」

    「游太太很信任你，她告訴主持人她要先回澎湖，合約的事全權委交給你。」

    「嗯，游太太一直很照顧我，也讓我參與經營的部分。」

    「當年怎麼沒繼續留在台北讀研究所？」

    「讀研究所並不是我的計劃。」

    「可惜，昱明說你成績很好。」

    昱明。

    原來這才是「敘舊」的重點。

    他是昱明的大哥，疼愛的弟弟失蹤三年了，宋大哥當然會想從昱明的好友身上尋找些蛛絲馬跡。

    她不訝異，更小心地回應。「昱明成績也很好。」

    「是啊，他應該和我一起為家族事業努力的……你們沒聯絡嗎？」

    「沒有。」她握緊拳頭。

    「如果他沒失蹤，今天主持會議的人會是他，你們就可以故友重逢了。」

    「喔。」她平淡應著。

    他勾起嘴角，犀利幽闇的黑眸卻沒有一絲笑意。「你似乎不驚訝昱明‘失蹤’的消息？」

    啊！她一震，瞪大眼，這麼關鍵的時候她居然只回了句「哦」？!什麼驚訝都沒有！

    她定神。「嗯，我有听同學討論過昱明失蹤的消息……」

    他盯著她。「我以為這是我們家的秘密。為了避免有心人的利用或乘機傷害昱明，當年我們刻意隱藏昱明失蹤的事，這些年找尋的工作也委托最信任的人進行，不過，很顯然地，你們同學能突破宋家的防御，知道這個秘密……」

    黃書平真的是一群烏鴉頭上飛，外加三條黑線了。秘密？!她怎麼會知道宋家把找人的事當成秘密進行？!吼，難怪這些年都找不到人！簡直氣死人了……

    她低著頭。「大家都很關心昱明……」這是最說服不了人的說辭。

    宋昱謙勾著笑，打量眼前的她。「我可以請問你和昱明最後一次聯絡是什麼時候？」

    她一愣，沒想到會有這道考題，急著往回計算，要說幾年沒聯絡了？畢業到現在多久了？但，她發現人在危急的時候，算數能力就變得很差勁。「呃，我們從我畢業回澎湖後到現在都沒聯絡了……」她給了一個超大的安全範圍。

    「你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是有什麼誤會讓你們在畢業後完全沒聯絡？我記得成果展是在四月，那時你和昱明還很要好，然後六月畢業，這兩個月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黃書平心虛的冷汗一顆一顆地由發際冒了出來。「太久以前的事了，我忘了……」

    「如果是我，不會忘記和好朋友爭吵的原因。」

    她深呼吸。「我的記性一向不好……」

    他大笑。「說的也是，你不也忘了我是誰嗎？」

    「呵。」她陪著干笑。

    「可惜，你們曾經是這麼好的朋友。」

    她只笑不回應。

    他收起笑容。「如果你有和昱明聯絡，請告訴他，家里的人都因為他的離開而失去歡笑。」

    黃書平快要被內疚感給淹死了。

    她深呼吸。「如果昱明有和我聯絡，我會轉告他。」

    「謝謝。」

    她避開他溫柔卻又銳利的黑眸。「應該的。」

    忽然間，手機鈴聲響起，黃書平如釋重負地接起電話。「喂，我是書平。」

    「書平，我太幸運了！沒想到居然還有機位，我先趕去機場嘍，你慢慢來，想多待在台北幾天也沒關系，和同學或是同學的大哥多聊聊啊！」游太太曖昧地呵呵笑。「那我就先回家了啊～～」

    「等一下！游太太——」

    遍心似箭的游太太已掛上電話。

    黃書平快暈倒了。

    她想回家啊！嗚，她想回家啦……

    「游太太回澎湖了？」

    她哭喪著臉。「嗯。」

    「你不想一個人留在台北？」

    不，她擔心的是和他面對面，但不能這麼說。「是啊，很多年沒來台北了，感覺這個城市變得很復雜。」

    宋昱謙黑色的眸子閃過一道精光。坦白說，無論她怎麼解釋，他都不信昱明和她完全沒聯絡，他必須在她身上找到蛛絲馬跡，不讓她離開台北、住進宋家就近調查也許是一個好方法。

    「不如在台北的日子，你就住到我家吧。」

    「什麼？!」黃書平大驚失色，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他神色輕松自在地看著她。「你是昱明的好朋友，我替他好好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她拚命搖頭。「但是……但是……我和昱明已經很久沒聯絡了，我們不再是好朋友了，你不用照顧我的！」

    他掛著笑。「不用客氣，你們曾經是好朋友啊！」

    不不不不不！上百個不、上千個不！她怎麼能平靜地住他家？!

    「不用了，真的，宋大哥，我都和昱明沒聯絡了，怎麼方便去打擾你呢？」

    「如果是昱明，我相信他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住在飯店。」

    「不會讓你一個人住在飯店」？莫非「遠創」名下的頂級飯店不干淨嗎？還是有恐怖份子出入、環境復雜？

    不！嗚……黃書平欲哭無淚啊！

    「但是、但是……」

    宋昱謙嘴角勾著笑，直直看著黃書平狼狽地掙扎。

    「歡迎你來我家。」

    她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

    「可是、可是……」

    有什麼辦法可以落跑……

    有什麼辦法可以落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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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什麼？他是昱明的大哥？！」

    游太太嚇壞了。在趕往機場的計程車上，她接到書平的電話，正打算問問她和帥哥金主的咖啡約會如何？有沒有什麼曖昧的火花？沒想到書平竟然告訴她這個讓她更震驚的事……

    「那怎麼辦？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啊？還是我再繞回去，讓你趕快落跑回澎湖比較好？」游太太也很清楚昱明和書平姊姊書美的事，在昱明和書美尚未同意公開行蹤、主動聯絡之前，他們也只能配合守住這秘密。

    黃書平真的尿遁到化妝室里打電話求救，只是游太太不舒服，她也不可能強留她在台北，況且她已不得不答應去床家作客，這麼突然逃回澎湖，只會讓宋大哥更起疑心。

    她很清楚，要不是因為宋大哥懷疑她知道昱明的行蹤，他不會找她喝咖啡，更不會邀請她到宋家作客。

    「游太太，還是請小許明天來台北開會，我找個理由回澎湖？」

    游太太拍著怦怦跳的胸口。「讓小許跟你交換？嗯，這倒是好方法，也只能這樣了……天啊，這簡直比連續劇還要刺激啊！」

    的確很刺激，黃書平早嚇出一身冷汗，方才辦公室的諜對諜並不好受……

    「那就這樣了，游太太幫我和小許說一下，讓他明天來台北，我就可以回澎湖了。」

    「好，沒問題，一切小心，書平。」

    「我會的，謝謝。」

    兩人匆匆結束通話後，黃書平深吸口氣，然後撥了姊姊書美的手機。

    「嘿，台北好不好玩？熱不熱？」

    書美溫柔又開朗的嗓音由手機那端傳了出來。

    她不自覺地漾開笑。「還沒玩到呢，開了一下午的說明會，台北又悶又熱，就像燜燒鍋一樣。你和姊夫呢？忙不忙？」

    姊夫和姊姊在海邊經營沖浪教室。

    書美大笑。「一樣忙啊，整個暑假都忙到不像話，每天到海邊戲水的游客都像在下水餃一樣，幸好暑假就要結束了，不然我和昱明都快要舉白旗投降了！」

    今年暑假，沖浪教室的生意特別好，「還是我請‘海風’的人過去幫忙？」

    沖浪教室和「海風」的關系很好，雙方的工作人員時常相互支援，沖浪季節過後，姊姊就會到海風幫忙，姊夫則會到醫院復健科當義工，靜靜等待下一個沖浪季節。

    「不用了啦，‘海風’那邊一樣精彩好不好？天天滿房呢！我今天已經去那邊載了三批游客來沖浪，小許說他昨天晚上忙到一點才睡，才眯一下，四點就得起床準備早餐，他就快不行了，直喊著你們不在的這一個星期是他的魔鬼地獄呢！」

    書平笑了，可以想像小許唉唉叫的模樣。「游太太就要回去了，他的魔鬼地獄只有一天，真是可惜。」

    書美嚇一跳。「游太太要回來了？啊？不是一個星期的會議嗎？」

    她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台北的空氣不好，讓她不太舒服，而且游太太也擔心小許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先回去了。重點是……姊，我遇到昱明的大哥了。」

    「明昱的大哥？！」

    書美驚呼。這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她的震驚當然不在話下。

    「怎麼會呢……」她擰緊眉頭，話說不下去，臉上的笑容迅速讓愧疚取代。

    「還有，他就是這次飯店整合計劃的金主。」書平嘆了口氣。

    書美瞪大眼。「他是金主？！」

    書平說出憂心。「對，他是金主。還有，姊，昱明大哥認為我知道昱明的下落，邀請我到宋家作客，我無法拒絕。不過游太太答應讓小許過來和我交換，我明天會回澎湖……姊，你不要擔心，我只要撐過今天就好。」

    書美一陣沉默，然後擔憂地說︰「我晚點和昱明討論要怎麼處理，宋家絕對不會相信你和昱明沒有聯絡，平平，我和你姊夫的事不應該由你承擔受怕的。」

    「姊——」

    書平還來不及說話，手機的那端突然一陣兵荒馬亂，書美的手機讓一個小男孩搶走，抱著媽媽的手機開心地叫著︰「小平大人！小平大人！你回家了嗎？」

    他是小星，昱明和姊姊的孩子，剛過兩歲生日。小星是他們所有的希望，也就是因為他，讓昱明更不想回台北，不想讓家人為難他的妻兒。

    小星和昱明一樣，總是「小平大人」、「小平大人」地叫，不管有多大的煩惱，只要听到小星甜蜜可愛的娃娃音，保證咻一下完全不見了。

    「我還在台北，嘿，宋小星小朋友，我是小涪姨喔，不是小平大人，小星星不能學爸比亂叫喔！」

    小星完全沒在怕阿姨裝腔作勢的威脅，格格笑著。「那小平大人什麼時候回來？小星星好想你喔～～」

    時常在「海風」和沖浪教室來來往往的游客間走動，小星不怕生，口條也比同樣年紀的小朋友還要流利一些，當然可愛的「臭奶呆」還是絕對少不了的。

    書平醉了，醉在小男孩的甜言蜜語中。「好啦、好啦，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乖，不能搗蛋喔，爸比媽咪很忙，小星星不能吵他們喔！」

    小星開心笑著。「小星星會幫忙爸比媽咪做生意，小平大人要趕快回來喔！」

    「好，打勾勾？」

    「打勾勾，我要幫忙做生意，小平大人ByeBye～～」

    「明天見，要想我喔！」

    「唉呦，小星星每天都在想小平大人啦！」

    「嗯，小星好乖，ByeBye～～」

    對著手機飛吻了好幾下，黃書平才結束通話，也想起和姊姊的談話還沒結束，她懊惱地抓抓頭，想回撥，但待在化妝室的時間真的太久了……說她心虛好了，她不想讓宋大哥以為她在討救兵。

    她收起手機，匆匆洗了手擦干，撥撥及肩的頭發，然後走出化妝室——喝！她瞪著化妝室前的人。誰會想得到宋大哥的秘書居然像個獄卒一般在門口等她？一把無名火由胸口竄升，哼，她相信從宋大哥懷疑她的第一秒起，她應該已經插翅也難飛了吧！

    「真巧，秘書先生也來上廁所？」

    「黃小姐是執行長重要的客人，怠慢不得。」秘書很坦白，沒避諱在跟監。

    「那有必要守在化妝室前嗎？還是貴為‘遠創美麗莎’頂級飯店的化妝室安全有待加強？」

    「執行長認為很有必要。」秘書平靜地回應。

    黃書平握緊拳頭。她不是會遷怒的人，秘書先生根本和這件事無關，但她的委屈和憤怒卻來得又急又猛，止也止不住。「我就在里頭，能跑到哪去？你這樣盯著我，我和犯人又有什麼不同——」

    「書平，有什麼問題嗎？」

    突然，宋昱謙翩然而至，打斷了她的抱怨，她就算有千萬個委屈沮喪，也全在心虛下化為灰燼。

    「沒事。」黃書平撇過眼，胸口仍劇烈起伏。

    「我的人讓你不開心？」

    書平嘲諷地撇撇嘴。「不會，禮數很周到，怎麼會不開心呢？」

    宋昱謙掛著笑，很明白剛才發生什麼事。或許把書平逼到極限，他就能得到他要的答案，她的反應只會更讓他懷疑她必定知道弟弟的下落。

    他審視著她懊惱的神色。「書平，我們回家吧，我母親正等著你呢！」

    黃書平抬頭，瞪大眼。「宋媽媽？」

    宋昱謙噙開笑。「你還記得她？太好了，我還怕你不好的記性會忘了曾經很疼愛你的宋媽媽呢。」他不忘暗諷她說忘就忘的記憶。

    學生時代，因為昱明家位于陽明山的別墅美得像幅畫，成為同學間聯誼及烤肉的最佳地點。宋媽媽疼愛麼兒，自然對昱明的同學很禮遇，尤其身為昱明好友的她更不用說了，她畢業典禮時穿的小禮服還是宋媽媽贈送的。

    不過，那時候宋大哥忙于事業，她從沒在宋家大宅看過他。

    「我當然記得，我會忘掉許多事，但也不見得每件事都會忘掉。」

    「例如‘我’還有‘和昱明失和的原因’？」

    「是。」她仰頭，無畏無懼。只有勇氣才是自己唯一的武器，只要撐過今天，明天她就能回澎湖和小星星一起數天上有多少顆星星了。

    她已漸漸習慣應對宋大哥，現在的最大問題，就是她該如何面對一位失去兒子的母親？她該怎麼在宋媽媽面前說謊，說她和昱明沒聯絡，說她不知道昱明的行蹤？

    她安靜地跟在宋昱謙身旁。飯店大門前等著他們的是奢華的賓利禮車，車旁，宋家的司機正躬身等候，她坐上車，寬敞的內裝、舒適的座椅讓她憶起澎湖平凡的一切。昱明可以擁有這一切，豪宅、名車、富裕、前景，他可以成為金字塔頂端的名流，卻為了姊姊、為了他們的愛情放棄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宋大哥結婚了嗎？」

    「沒有。」

    「有交往的對象嗎？」

    「你的膽子找回來了？」他調侃。

    「宋大哥真愛說笑。」

    「我沒有交往中的對象。」他平靜地說，注視著她柔美的側臉。

    她深呼吸，輕輕地說︰「豪門是不是都相信策略聯姻帶來的利益？」

    他笑了。「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新聞都這麼報的，而且古有明訓，‘門當戶對’不是嗎？」

    「如果我沒有心儀的對象，這未必不是個考量。」

    「可是沒有愛？」

    他笑看著她。「我不懂愛。」

    「可惜，愛會讓人更完美、更珍惜一切，世界因為愛而變得更加繽紛。」

    「你已經擁有愛情？」宋昱謙皺眉，因為胸口忽然生起一股莫名的火。這悶悶的怒氣為何而來？書平甜美，本應擁有愛情，他不懂自己為何要為此不高興。

    「沒有，但我看到的愛情就是這樣。」

    他不自覺地松了口氣，輕扯嘴角。「我以為真正的愛情很虛幻，那些浪漫不過是愛情小說或電影的橋段而已。」

    「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歷過、見識過，如果你到我姊姊和姊夫的感情，就算再冷血的人也會動容。」

    「你有姊姊？」

    黃書平的手在大腿上交握。「對。」

    「父母呢？」

    「我父母早逝，照顧我的人一直是姊姊。」

    「你姊姊可以放心了，你很乖巧，不像昱明一樣，躲了家人三年，不管我們的傷心和擔憂。」

    她擰起眉頭。「昱明不會不知道的，他或許有他的苦衷……」

    黃書平不自覺地替好友平反，立刻發現自己挑錯時機，宋昱謙捉住她的破綻，迅速回擊。

    「書平，你和昱明吵架甚至不聯絡，卻願意挺身為他說話？」

    她深呼吸。「我和他與他對家人的想法是兩碼子事，我不相信昱明會不在乎家人的擔憂。」

    他一臉嚴肅。「你應該了了，如果他真的在乎，今天你和我就不會討論這個話題。」

    甚至，她也不可能和自己暗戀的人同處一室，甚至說話……她很明白，完全明白。

    氣氛陷入一陣沉默，窗外，夜幕低垂，車子來到信義路一幢豪宅，她知道它，它是「遠創」年初剛完工的建築，新聞曾經報導過，入主的都是政商名流人士。

    但，為何不是前往陽明山的別墅？

    宋昱謙看出書平臉上的疑惑。「別墅里有太多回憶，我母親選擇待在台北。」

    聞言，黃書平深呼吸。這樣引發她愧疚的話題會在今天一再地重復，她必須撐著，平靜地過完今天，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澎湖，從今以後不再踏上台北這塊土地！

    她真的這麼想……

    沉默間，她跟著宋昱謙來到宋家。宋家將兩戶打通，坪數是別人的雙倍，室內空間在高貴中又具備完全的舒適，黃書平欣賞著，很喜歡這種融合的感覺，那種閃亮高調的奢華反而讓人覺得俗氣。

    宋母見著她，開心地上前，親熱地握住她的手。「書平，你來啦，我听昱謙說你要來看我時，不知道有多開心！」

    黃書平讓長輩的熱情嚇了一跳，她囁囁嚅嚅地打招呼。「宋媽媽，好久不見……」

    「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宋母含笑，細細看著她，手握得好緊好緊，澎湃的情緒在眼中沸騰。

    太久了，從昱明不告而別後，她在悲傷和焦慮中度過每一天，只能時時催眠、安慰自己兒子會很好，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回家。只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過了，她無法再平撫自己的煩憂，所以離開充滿回憶的宋家主屋，搬到台北，但此刻一見到昱明的同學，所有對兒子的思念一下子全涌了上來。

    黃書平驚長長輩眼眶中滑下的眼淚，她手忙腳亂幫忙擦拭。「宋媽媽，您怎麼了，您不要嚇我啦……」她討救兵地望向宋昱謙，卻發現他似乎在看好戲，觀察她的反應。她皺眉。是怎樣？以為長輩的眼淚可以讓她屈服，然後供出所有真相？

    宋母握住書平的手。「沒事的，只是看到你就讓我想到昱明，你和昱明一樣都有純真開朗的氣質，看到你，我實在忍不住不去想昱明……」

    黃書平雙眼瞬間紅了起來，她眨著眼。「宋媽媽……」

    宋母抹去眼淚，拉著黃書平的手。「來，坐坐坐，今天宋媽媽一定要跟你好好聊聊，我們好多年沒見了，你愈來愈漂亮了！」

    宋昱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黃書平吞吞吐吐的言談、急欲回避的眼神，他甚至感受得到她的心虛，這在在說明黃書平絕對知道弟弟的下落。

    宋家的管家阿姨送來精致的點心，看到黃書平也很開心。「黃小姐，好久不見。」

    「阿姨，好久不見。」

    這些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曾經對她很好的人……黃書平深吸口氣。

    「你有想過昱明會去哪兒嗎？」宋母問。「我們透過關系，並未查到他的出境紀錄，表示他沒有離開台灣。」

    這才是宋大哥邀請她到宋家作客的目的，如果由長輩開口詢問，她要如何接招？她能抵抗一位思念孩子的母親嗎？

    黃書平突然厭惡他的手段，這男人很帥、很迷人，魅力十足，只要一個微笑、一個招手，一票女人都會拜佷在他的西裝褲下，但工心算計的行為一樣也不少！

    「昱明不喜歡城市……」黃書平回答得很虛。

    「你認為他會去哪兒？你很了解他的，多少會有些想法吧。」

    宋昱謙在她身旁的沙發坐了下來，這麼近的距離，讓他聞到她身上柔和的花香。他喜歡她的味道，不同于一般女人身上人工的香氣，她聞起來自然舒服。

    黃書平手指交纏，透露著不安，她搖頭。「我真的不清楚……」

    宋母握住她的手。「都是我不好，當年要不是我阻止昱明自由戀愛，他不會生氣離家……他那時還年輕，個性沖了些，我不該和他硬踫硬才對。如果還有機會，我會告訴昱明，我尊重他的選擇，給他所有的支持……書平，還是你知道昱明喜歡的對象是誰？她說不定知道昱明的下落……」

    昱明將姊姊保護得很好，姊姊的名字從未在宋家出現過，當年昱明只和家人說他喜歡一個女孩，一個平凡人家的女孩，宋家就快鬧翻了，門當戶對在上流社會是一種公開的偏見。

    黃書平搖搖頭，但說不出否定的話語。

    宋母嘆口氣，還是不放棄。「書平，你真的沒有和昱明聯絡過嗎？哪怕只是一通問好的電話也好。」

    黃書平看著宋媽媽哭泣的淚眼，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長輩這樣她也會心痛，很掙扎。「宋媽媽……」

    「書平，你真的沒有和昱明聯絡過嗎？」宋母握著書平的手，奪眶而出的眼淚滴滴都是對兒子的思念。

    黃書平再也撐不住了，比起宋大哥套口供的方式，宋媽媽的眼淚更讓人無法招架。她沉重地深吸口氣。「其實，我……和昱明有聯絡。」

    宋母大喜。「什麼時候？書平，什麼時候？」

    黃書平僵硬地扯著嘴角，拍拍長輩的手。「這些年都有，沒有特定的時間，只要昱明想到，就會打電話給我。他很好，身體也很健康，宋媽媽不要擔心……」

    宋母護掌捂住臉。「我的昱明真的還活著……三年來毫無音訊，我們家早做了最壞的打算……他還活著……」

    她抬起頭，淚流滿面。「你知道昱明的聯絡方式嗎？」

    黃書平緩緩搖頭。「都是他聯絡我的。」

    「喔，昱明……」宋母悲傷地哭倒在兒子好友的懷里，三年來所有的思念化成成串的眼淚，之前強忍的悲傷終究要崩潰，她想念她的孩子，她好想昱明能再喚她一聲媽媽……

    黃書平抱住宋母，她的眼淚也因感染這樣的悲傷而滑落。她好想告訴宋媽媽，昱明就在澎湖，他有妻子，也有可愛的孩子……

    「你真的不知道昱明的下落？」

    她的身後傳來宋昱謙的問話，他梗著聲嗓，情緒也因為這重大的消息而顯得激動。

    黃書平吸吸鼻子，輕輕搖頭。

    宋母啞著嗓子。「如果昱明有心避著我們，他絕對不會透露半點蛛絲馬跡，哪怕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一樣，只是……書平，要是昱明再打電話跟你聯絡，請幫我和他說，宋媽媽真的好想他……」

    「好，我會的。」這是黃書平唯一能做到的承諾。

    然後，情緒激動的宋母在她和管家阿姨的攙扶下回到臥房休息。

    她答應宋媽媽今晚會住下來，也答應宋媽媽明天會陪她聊天，宋媽媽說，從她身上可以看到昱明的模樣，就算不能見到昱明，能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

    離開宋母的臥房，黃書平走到宋家豪宅的陽台，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熱鬧的信義商圈，視野極好，絕對是101跨年煙火的最佳觀賞地點，但，眼前台北的絢麗夜景，她完全視而不見。

    面對宋媽媽的期盼，她明天要怎麼回澎湖？

    這也是她煩惱的重點。因為深入「敵營」，她怕家里打來的電話會曝露一切，所以將手機關掉了。不知姊姊和昱明談得如何？等等回房間，她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告訴昱明他母親的狀況？再怎麼樣，昱明真的要回家看看了。

    「謝謝。」

    宋昱謙走到她身旁，他已經脫掉西裝外套，解下領帶，豪邁的男人氣息無比迫人。

    黃書平抬頭，再度震懾于他的男人魅力。他身形挺拔，事業成就令他多了霸氣和自信，喔，老天……她拍拍胸口懊惱不已。是該好好管教自己的心頭小鹿，這樣踫來撞去也不是辦法。

    「呃？」

    「你給了我母親一個希望。」

    她目光黯然。「別這麼說，我沒幫上什麼忙……」

    「從以前到現在，我母親一直很喜歡你，她說你有禮貌家教好，而且純真開朗的氣質和昱明很像。」

    她握緊雙手，目光投向遠處，靜靜地听著他低沉的嗓音。

    「如果可以，請遵守你對我母親的承諾，告訴昱明，家人很想念他。」

    她僵住了。「你一直認為我知道昱明的行蹤？」

    他扯著笑。「不管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只要昱明和你聯絡時，請幫忙轉達我們的心意就好。」

    「昱明很好，或許他現在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

    「他有他的責任，不能說走就走。」

    她皺眉。「這是你的期盼還是宋媽媽的？」

    「我的，我的事業版圖還少了他的加入。」

    呿，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家族事業？

    她相信昱明雖然只是個沖浪教練，他和姊姊只有一間小小的教室，但這種成就感，不會比金字塔頂端的他來得少。

    「昱明現在很好，說不定他也不稀罕你的事業版圖。」

    宋昱謙大笑，沒讓她的不遜和失禮給激怒。

    倒是黃書平表達了不滿之後，又立刻後悔了。這下不就擺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喔……

    「我很高興听到昱明現在過得不錯。」他說，深邃的黑眸灼灼發亮。

    她氣惱地想抓頭發。「呃，我的意思是……上一次聯台，他給我的感覺是他過得不錯……」

    他笑著，沒再逼問。

    呼，真糟，一敗涂地。

    她只想速速離開。「如果昱明有和我聯絡，我會告訴他宋媽媽很想念他。」

    語畢，她立刻轉身入室。

    雖然沮喪，但她還是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她會為宋媽媽轉達母親思念孩子的心情，不過，那絕對和事業版圖無關！

    宋昱謙終于見識到黃書平帥氣的反抗。

    他望著她的背影，噙開了笑。

    這一個星期，他相信一定會過得很有趣。

    第一個有趣的就是，黃書平讓他露出好久不曾展露的真心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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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亮了。

    黃書平坐在軟軟的大床上，看著落地窗外投入房內的陽光，她放下手上的整合計劃書，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環視四周，這一切仿佛就像夢一樣，否則，怎麼會這麼巧？來台北的第一天就遇到昱明的大哥，接著被逼供不說，沒道理的是她居然答應住進宋家，和自己暗戀過的男人一起看夜景、一起用餐，飯後還在客廳像別後重逢的故友，和他以及他的母親泡茶閑聊，直到夜深才回到華麗舒適的客房度過在台北的第一夜。

    她一直以為「宋昱謙」這名字只是在幾年前的日記本上出現過的名字，但即使是現在，她的心跳仍會因為他而加快……

    但宋大哥畢竟不屬于她的世界，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反而消化不良。

    放下文件，她爬下床，小履蹣跚地走進浴室。

    她看著化妝鏡中一頭亂發的自己。原本她和游太太的計劃是除了開會外，每天晚上都要去逛夜市，六個晚上剛好可以將台北縣市的各大夜市全部走一遍，這才是她和游太太北上的最大動力！

    天曉得，她居然在宋家度過台北的第一晚，原本計劃好的通化街夜市之旅，好吃的豬血糕、嗆竦有勁的芥末烤香腸、美味的魷魚羹，喔，還有她最愛的大芋圓冰統統沒有了，更別提到夜店開眼界的想法……

    她刷著牙，唉，可惜了她的夜市之旅，計劃比不上變化，哪里料得到她來台北居然一個夜市也沒逛到，要像逃難打包行李回澎湖！

    無論如何，她並不是來台北玩耍或被逼供，會議才是重點，況且今天她要將「工作」交接給小許，所以天還沒亮，她就起床將會議相關的書面報告仔細看一遍，同時整理昨天會議的重點，雖然她並未專心開會，但該听到的重點也沒漏掉。

    盥洗後，她晃出浴室，開始換衣服。宋大哥很有效率，把她拎回宋家時，她的行李同時也送到宋家。當然，這是嘲諷的語氣，不是平鋪直敘的敘述句……

    唉，是不是真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否則這麼一個霸道的男人，她怎麼還會喜歡他呢？厚，她一定是被嚇傻了，才會胡思亂想這些，管他什麼心頭小鹿亂撞，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打包走人才對，心頭的小鹿也只是一時迷惑，離開台北後，她的心一定能立刻恢復平靜，就像三年前一樣！

    打起精神後，她迅速換好衣服，將頭發高高扎成馬尾，點上簡單的淡妝，拉著行李箱。

    她停在房門前深呼吸。走出這個房間，迎接她的將是一場硬仗……

    只是誰也想不到，她才打開房門，就看到宋昱謙站在房門前，對她露出一貫的淺笑。

    黃書平嚇了一跳，撫著胸口。「宋大哥？！」

    他一身合身西裝，發型清爽俐落，活脫脫是成功精英的模樣。第二天了，她的心還未習慣他的出現，再次亂跳起來。

    「我來接你吃早餐。」他說。

    她一愣。「宋大哥太客氣了……」

    宋昱謙注意到她拖著行李箱，眸光一閃，勾起嘴角調侃她。「書平，吃飯不用帶行李。」

    「行李喔……」她的笑容顯得僵硬，拿出想了一個晚上的說辭。「呃，是這樣的，‘海風’臨時有急事，我必須趕回去處理。我的同事許先生，會接替我參加整合會議。因為這是臨時決定，所以還來不及告訴宋媽媽和宋大哥……」

    宋昱謙噙著笑，不認為她真的能離開。「我想我媽媽會舍不得你走。」

    「以後有空的話，我會來台北看她。」這說辭完美無缺吧？

    「因為你來了，她昨天很開心。」

    她咬唇。「或者宋媽媽可以來澎湖度假，我會好好招待她的。」

    宋昱謙完全不把她的話當真，他大笑。「你行李還是先放在房間吧，我不想她老人家一早就心情不好。」

    好～～大的帽子啊！他不能把讓老人家心情不好的原因扣在她頭上。

    「宋大哥，我真的有事必須回澎湖。」她堅定地說。

    宋昱謙伸手將她的行李箱接過來，同時退回房內，再關上房門。

    「吃飯去。」他說。

    他忽然牽起她的手，這下黃書平就像被煮熟的蝦子，全身僵硬，完全吐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狼狽，他牽著她的感覺就像大哥牽小妹妹的手一樣，不帶任何曖昧的意思，但她只是一個曾經暗戀過他（或許現在還很在意，雖然她並不想承認）的女生，他牽她的手？喔，老天，這可不像呼吸吃飯那樣單純！

    「宋大哥……」她掙扎著，眉頭拱成一座小山。「宋大哥，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但他沒有放手的意思。「不了，我不想你回頭去拉行李箱來嚇我們。」

    如果是其他男生膽敢拉著她的手不放，她一定會毫不考慮地賞他幾拳，只是，他是宋大哥啊，她該怎麼反擊啊？

    「可是我今天一定要回澎湖才可以……」

    他回頭看她，帥氣地笑了。「那也是吃完早餐後的事。」

    救命啊，她真的能順利離開台北嗎……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兩人就這麼尷尬地來到客廳。

    「唷唷唷，原來這位就是讓我們宋家的皇後娘娘鳳心大悅的漂亮小姑娘啊！」

    客廳里等著他們的是宋媽媽，還有——

    「我是家里最沒聲音的老太爺，宋伯伯，歡迎你來作客啊！」

    其實看也知道這位長者是宋大哥的父親，他們就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高大、體格好，雖然年過六十，宋伯伯依然氣宇軒昂，相對地，昱明就多了母親的縴細溫柔。

    「宋伯伯好。」她有禮地點頭招呼，當年和昱明來宋家玩時，宋伯伯和宋大哥忙于事業，所以不曾在家里見過。

    唉，事情好像愈來愈復雜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宋伯伯……

    宋母親熱地勾住黃書平的手臂，不忘調侃自己的兒子。「怎麼？一大早就牽著小妹妹的手？你不怕人家懷疑你對可愛的小妹妹一見鐘情嗎？」

    宋媽媽說的可是她的心聲啊……黃書平小臉脹紅，急忙說︰「宋媽媽，不是這樣的啦——」

    宋昱謙大笑。「我只是想好好保護她，如果她有一點損傷，我相信媽絕對會找我拚命。」

    宋母很滿意。「沒錯，你知道就好，難得我嚴肅的大兒子這麼貼心！來，書平，我們吃早餐了。」

    宋母牽過黃書平的手，親密地帶著她往餐廳走去。

    宋昱謙凝視著她們的背影，嘴角的淺笑不曾褪去。

    宋父同樣掛著欣慰的笑容。看到妻子和長子難得的笑容，他心中充滿感激。

    「她知道昱明的下落嗎？」

    妻子和黃書平已走遠，听不到他對長子的詢問。

    「應該知道。」

    「或許因為是好朋友，這娃兒的感覺和氣息真像昱明，白白淨淨的又單純，看得出來和昱明一樣個開朗坦白的孩子，難怪你媽這麼喜歡她。」

    「是啊。」

    「對她好一些，她不肯說八成了是因為昱明的要求，你可別讓她覺得，你為了知道弟弟的下落而不擇手段。」

    宋昱謙噙著笑。「我的不擇手段也只是想把她留在台北，不讓她離開罷了。怎麼？要是傷了她，爸會像媽一樣找我拚命嗎？」

    宋父朗聲大笑。「真好，好久沒看到你的笑容和听你說冷笑話了，這個小姑娘就算你不留，我也會拚了老命把媽留在台北！」

    然後，父子倆來到餐廳，只見宋母緊握著黃書平的手，臉上的快樂藏都藏不住，他們相視一眼，嘴角勾起了笑。

    「書平喜歡吃什麼料理？我和阿姨可以好好準備準備，晚上早點回家吃飯。」宋母熱情招呼著，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美好的一切獻給帶來希望的黃書平。

    黃書平神情為難。晚上？如果計劃順利，她中午就要回澎湖了，現在該怎麼和宋媽媽開口？「宋媽媽，我晚上——」

    「媽，放心，我會早一點帶書平回家吃晚飯。」

    宋昱謙直接截了黃書平的話，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黃書平瞪大眼，沒想到宋大哥會出其不意地來這一招。

    宋媽媽開心地笑了。「對啊，你是老板，書平能不能早點回家，就憑你一句話，那宋執行長明天放不放人呢？明天星期六，我想帶書平到山上走走，她一定也想回我們陽明山的家看看。書平，你宋大哥請人幫我弄了間露天溫泉房，我們明天晚上可以一起泡湯看星星呢！」

    昱明離家後，別說回陽明山別墅了，母親連提都不願再提起，那些回憶對她而言都是痛苦。

    但黃書平出現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她雖然不願說出昱明的行蹤，但她無意間透露的訊息卻讓所有人都安心了，確定昱明平安和健康，比知道他的下落還要重要。

    母親的喜悅、父親眼中的安慰和驚喜，讓他放下心中多年的憂慮。

    「不過……我安排所有民宿業主在星期六到日月潭參觀即將完工的度假村，書平也是業主代表之一。」宋昱謙作勢為難。

    宋母哇哇抗議。「老伴，你這個老董事長也該出面了，你瞧瞧你兒子說的是什麼話，他居然要把書平帶去日月潭，辭了他！辭了他！我可要把書平留在台北陪我，就算真的要去日月潭，也是等度假村開始營業後，我和書平再一起去度假！」

    宋父大笑，看來不只心情，妻子嗆辣的脾氣、和冷牙俐齒也都回來了！「好好好，沒問題！就算‘遠創’大位空置沒人管，我也要幫你把這娃兒留在你身邊陪你！」

    宋昱謙挑挑眉。「就算公司一夕之間變了樣也無所謂？」

    兩老挺胸瞪眼，不約而同地說︰「沒錯！」

    宋昱謙嘴角勾著笑。「那就試試看嘍！」

    黃書平瞪大眼，可不認為他們這些話是說好玩的，沒有人可以把整個企業拿來開玩笑的！她急著緩頰。「宋大哥，日月潭我讓我同事過去就好，我留在台北陪宋媽媽……」

    宋昱謙懶洋洋地指出。「我記得你剛剛在樓上說你不是有急——」

    黃書平急切地打斷他。「我沒事了，沒什麼回不回的……」

    她感覺自己像是掉進宋昱謙精心設計的陷阱里，卻苦于無法反擊，她很懊惱，一時沒注意到自己雙手正搭在他的手臂上。

    但宋母可是注意到了，曖昧地呵呵笑。「老伴，你看娃兒在幫咱們兒子求情呢！」

    宋父同樣笑呵呵。「我就說她貼心，不過咱們老大可是商場上有名的鐵石心腸，就不知道他有沒有感受到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短，親昵地靠近，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花香，她清澈的雙眼和為他挺身而出的勇氣，讓他向來平淡得近乎冷漠的心，因她而起了意想不到的波瀾。

    「我有感受到，謝謝老爺的提醒。」

    宋父大笑。「唷唷唷，老伴啊，原來咱們兒子會說謝謝？」

    宋母甜蜜地看著他們。「噯，昨晚我不是告訴你，我的小客人可以改變很多事？」

    她一出現，就讓宋家多了朝氣，連宋氣的管家阿姨也因為這神奇的改變，偷偷躲在角落邊看邊微笑。

    宋昱謙帶著笑，眼神溫柔地凝視她。「打算繼續陪我們了？」

    因為那樣深情的眼神，讓黃書平頓時間不知怎麼回應，她終于注意到自己「不妥」的雙手，立刻像燙著般地彈開，紅著臉，垂下眼簾，直盯著骨瓷餐盤上的早餐。「對。」

    就算要離開，現在的她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昱明不留只字片語就離家，鐵定讓宋媽媽傷透心，她的出現當然會帶給宋媽媽許多期待，如果她現在說要離開，就算說得出口，但宋媽媽又會有多沮喪、多傷感呢？如果她多留幾天，可以讓宋媽媽快樂一些，身為好友的她願意替昱明做些事。

    反正就只是七天，原訂的會議結束後，她還是得離開……

    「好吧，反正我們很久沒有一起上陽明山看看了，難得有客人來，那明天就一起上山吧！」

    「等等，上山之前，你和你爸都得陪我去一趟南門市場。」

    「買菜有阿姨可以幫忙吧。」

    「我想親自挑選浮！」

    「但我和爸也不能提供什麼意見。」

    「你們可以幫忙拎東西！」

    「媽想辦宴會嗎？買個菜會多到你和書平跟阿姨三個人都拿不動？」

    「就算只是我們自家的聚會，但難得書平來，本來就該端出拿手好料招待人家，況且阿姨今天會先上陽明山打掃，明天書平只要和我勾著手聊天就好，你爸是去運動隨便走走，兒子，買的菜當然是你拿嘍！」

    母親的話說得讓宋昱謙屈服，他大笑。「遵命，皇後娘娘！」

    宋父也很開心，笑著對書平說︰「娃兒，你太有魅力了，可以讓咱們家的皇後娘娘心甘情願上陽明山幫你加菜。」

    對于宋伯伯的贊美，黃書平也只能陪笑。她看著母子倆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氣氛和樂融融，任誰見了都會因此而開心。但這就是問題所在，就算她想回澎湖，現在的情況也讓她不知怎麼離開才好……

    她只能順從自己當下的想法，多留幾天吧！

    位于博愛特區的南門市場有別于其他傳統市場，除了一般菜販之外，它還聚集了許多地區的特色料理，如北方糕點、南北雜貨等，堪至連醬料都比其他地方來得豐富，尤其是過年期間，更是許多婆婆媽媽采買年貨之處。

    當然，兩個分明像大老板的男人出現在南門市場，手上還拎著一袋袋戰利品，畫面是有些逗趣，但一家人快樂欣喜的氣氛，讓黃書平原本的緊張情緒也跟著放松。

    宋媽媽肯定是常客，許多攤位的老板見了她，便忙不迭地打招呼。

    「宋太太，好久不見，一段時間沒來了吧？」

    打了招呼，宋媽媽都會停下來買個東西、聊一聊，但另一種招呼的內容就讓黃書平招架不住了。

    「宋太太，您媳婦啊？長得真標致呢！」

    「唉呀，這麼漂亮的女孩，我家老大怎麼都踫不到啊？宋太太，您真是幸福啊！」

    「宋太太和媳婦感情好，當然幸福！」

    東一句媳婦、西一句媳婦，讓黃書平面色尷尬。她正想澄清，宋媽媽卻先開口。

    她緊緊勾著書平的手臂。「呵，謝謝大家，只要我家兒子夠用心，明年來買東西，可能就會抱個小娃兒了也不一定！」

    「那就先和宋太太說聲恭禧啊！」

    宋媽媽笑得好開心，黃書平忍不住紅了臉。雖然明白這是宋媽媽的客套話，但她心中還是止不住地泛起甜蜜。

    宋大哥呢？她轉頭偷看，清澈的眼眸憂心忡忡。這種話題一定讓他不舒服吧……只是她才回過頭，竟然就和宋昱謙的視線對個正著。他的眼中沒有她意料中的不愉快，深邃的黑眸仍是那樣溫柔，天啊……

    她趕緊轉回頭，但臉頰上羞澀的笑意，透露了她悸動的心。

    宋母捕捉到年輕人之間的小互動，樣著笑，拍拍黃書平的手背。「只要你們彼此喜歡，我和你宋伯伯一定舉雙手贊成。話說回來，你這麼可愛迷人的女孩，誰會不喜歡呢？就看你喜不喜歡我家那個老愛擺一張臭臉的哥哥嘍，再說，我多久沒看到哥哥擺臭臉了？呵～～」

    這樣的話題讓黃書平有些承受不住，只擔心宋大哥听到了，會不會不開心？

    「宋媽媽，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好不好，宋媽媽感受得到。以前我就是太固執了，被老一輩的徹底洗腦，認為將來的媳婦一定要門當互對，要是財團的千金小姐或當官的女兒才行，所以堅持管控兩兄弟的感情。誰知道大學才畢業，昱明居然談戀愛了，對像還是個我連名子都不知道的女生，弄得全家氣氛都很緊繃，我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送去英國，他卻選擇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我……」

    只要提到過去的錯誤，宋母就忍不住哽咽。

    黃書平揚起嘴角，摟著宋母的肩膀。「昱明現在很好，有一天，他一定會回到宋媽媽身邊的。不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但請您相信我。」

    宋媽媽看著黃書平清澈真誠的眼楮，淚盈滿眼眶。「真的？」

    黃書平用力點頭。她該找個機會和昱明談談了，現在的宋媽媽和以前不一樣了，她不會再控制孩子的感情，她也有可能喜歡姊姊和小星。

    宋父不想讓悲傷繼續蔓延，走上前拉住妻子的手。「老伴啊，咱們去老趙那買個八寶糕來吃，好久沒吃了，格外想念呢！」

    宋媽媽就這樣讓宋伯伯給帶走了，但尷尬此刻才正式登場。

    「我媽是真心地喜歡你。」

    「嗯，真的讓我受龐若驚。」

    宋昱謙含笑望著眼前的她。她對宋家來說是個驚喜，不單單是對爸媽而已，還有他。他想起第一次在舞台後見到她的那一刻，她是個渾身散發光芒的小精靈，啟動所有的歡樂。當時，因為昱明再三請求，他只能登台客串最後一幕的王子，從起初的無奈到見了她時生出的興味，最後，在舞台上，她溫柔羞澀的笑容和神情，似乎隱隱觸動他的心。

    那不激烈，但他感受得到。

    落幕後，他曾想和昱明談談自己的感覺，也想再見到她，但那年他正式接掌「遠創」大位，工作立刻變成他生活的唯一重心；接著，昱明離家了……

    宋昱謙牽住她的手，黃書平詫異地抬頭望他，睜大的眼里有滿滿的疑惑。

    「宋大哥，你是怕我跌倒，然後被宋媽媽修理嗎？」

    「是啊。」

    她好氣又好笑。「我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怎麼可能說跌倒就跌倒？」

    話才剛說完，她立刻讓路面上突起的塑膠管線給絆到，整個人往前栽，但在下一秒，便讓宋昱謙給撈進懷里。

    她的人貼近他結實的胸膛，臉上有著尷尬的笑。

    「不是小孩？」他調侃，大掌護衛地環住她的腰。

    「呃，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意外，只是意外……」她趕快為自己解套。

    只是這天，他的手沒再離開過她，始終牽著她。

    小許因為買不到機票，沒能趕來台北，所以她也只好繼續留在台北。他們因此多了很多時間，也聊了很多，多半都是她在說話，說「海風」的發展史，說澎湖是一個多麼美麗且需要維護的島嶼，而宋昱謙總是安靜地聆听，總是掛著溫柔的笑容，眼神帶笑地凝視她。

    他們聊了許多事，也分享了許多事，她知道了他喜歡繪畫，要不是家族企業牽絆著，說不定他會是個畫家呢！

    兩人的感情在這微小但甜蜜的交流間漸漸加溫，而宋家也不再探問昱明的事，她感受到他們對她的熱情和關愛，每個人都像呵護至寶一般將她捧在掌心，她感激這一切，心里也有了計劃。

    回到澎湖後，她會告訴昱明，他的家人多麼想念他，因為她正為他領受他們對兒子的愛。

    在台北的最後一夜，依依不舍的宋母來到黃書平的房間，她正在收拾行李。

    行李箱讓宋母覺得刺眼，她在心里暗暗下了決定，要是兒子不住可愛的書平，那她就和書平一起回澎湖！

    「別收拾了，晚上有個Party，你陪哥哥參加吧！」

    黃書平皺眉，「Party？」

    「是啊，我還請了專業人士來幫你好好打扮打扮。」

    這時，幾個設計師模樣的人由阿姨帶進房間。

    「宋媽媽，我沒參加過——」這陣仗讓黃書平嚇到說不出話來。

    宋母搖頭，撫著她揉軟的長發。「書平，我可不信你對我家哥哥沒感覺喔，我想幫你制造一個機會，難道你想回到澎湖後，再傻傻期待下次和哥哥巧遇嗎？」

    黃書平小臉轟地通紅。她完全沒想到旁人竟然看穿她愛慕宋昱謙的心意。「我、我——」

    「別害羞，我家哥哥可是商界最有身價的單身漢，高大多金帥氣，誰不會愛上他？哈，我是老宋賣瓜、自賣自夸。書平，你就當去玩吧，在這個浪漫的夜里，你要好好想想自己和哥哥是不是能有個不同的未來？來，哥哥五點來接你，動作要快喔！」

    宋母立刻指揮設計師開始工作。

    你要好好想想自己和哥哥是不是能有不同的未來？

    黃書平細想著宋媽媽的話。她可以告訴她自己的心意嗎？還是讓這顆愛慕的心再度深埋呢？

    她的容貌原本就十分清麗，在造型師的巧手之下，將她的披肩長發攏高成浪漫的發髻，點上彩妝，再換上平口小禮服，金色緞面的質感包裹著她嬌小的身份，頓時，她化身為美麗的精靈。

    宋母很滿意眼前的成果。「如果我兒子沒愛上你，我可得懷疑他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了！」

    黃書平驚訝地看著全身鏡中的自己，這模樣是她從未嘗試過的，她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美麗。

    五點整，當她款款動人的身影出現在客廳時，她听到宋昱謙忽然倒抽口氣。她走到神情震撼的他面前——雖然腳上踩著高跟鞋，她也只到他的下顎——她仰起頭，紅著臉羞澀地看著他。

    「宋大哥。」

    「你好漂亮。」

    「真的嗎？會不會很奇怪？我沒做過這樣的打扮……」

    他搖頭，噙著笑。「今晚我得高度戒備，注意所有意圖接近你的男人。或許……你還是換回平常的衣服，那我就不用這麼緊繃了。」

    宋母滿意地大笑。兒子的贊美她接收到了！「可不能換掉衣服啊！這是我的精心杰作，目的就是要讓男人變狼人，幫可愛的書平覓得良緣，怎麼可以換回平常的衣服？」

    宋昱謙大笑，灼熱的目光凝視著她。平口的設計所展露的微妙性感，比V領露乳更具威力，他不得不承認，他母親的確讓他變成狼人了，但他可不希望別的男人也變成狼人。

    「我希望只有我變狼人。」

    「那你就顧好你的食物嘍，當媽的也只能幫到這里。」

    宋昱謙大笑，黃書平害羞得想就地消失。

    「是啊，我母親幫我準備好食物，我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知道媽媽的用心就好。老伴啊，咱們家準備辦喜事嘍！」

    她知道宋家兩老很積極，他們一直希望她和宋大哥能譜出戀曲，可是，雖然他對她很溫柔、很照顧，她卻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

    「別被我媽嚇到，她真的很喜歡你。」

    「難道你想回到澎湖後，再傻傻期待下次和哥哥巧遇嗎？」

    她又想起宋媽媽的話。她真的不想期待巧遇，她要把握當下。

    「那宋大哥呢？」黃書平鼓起勇氣，爭取自己的愛情。

    宋昱謙執起她的手，輕輕湊近唇邊。「我沒有經歷過真正刻骨銘心的愛情，也不了解愛情正濃烈是什麼樣的滋味，但如果，戀愛的感覺是讓我禁不住笑、禁不住覺得開心，覺得只要看著你就是最舒服美好的一件事，那這就是了吧，我只願意和你一起感受愛情，你願意嗎？」

    一旁的宋媽激動地又叫又跳。

    這是表白嗎？黃書平喜悅的淚水盈在眼眶中。

    宋昱謙將她輕輒攬進懷中，她柔軟馨香的嬌軀輕輕偎著他，他低頭嗅著她的發香。「我想，沒有哪個在我這年紀的男人，會在父母面前向喜歡的女生表白，況且我還是有名的鐵石心腸。你果然改變了許多事。」

    他喜歡她……

    「你喜歡我？」

    宋昱謙噙開笑。「當然，我認為我的表白已經很清楚了。」

    天啊，他真的喜歡她！

    「那你怎麼回答？願意接受王子嗎？」

    她怎麼可能拒絕！她從來沒想過會有美夢成真的一天，巧遇暗戀的對象、他真的喜歡自己，她能夠依偎在他懷里——

    「我——」

    這時，晚宴手拿包里忽然傳出手機鈴聲，而且是來自游太太的手機，如果不是有急事，在這晚關的準備時間，游太太應該是忙到沒空找她聊天。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黃書平接起電話，連「喂」的音調都顯得特別甜蜜，這一刻起，她將會更幸福，美好的未來正等著她……

    「書平……」游太太在手機那頭泣不成聲。

    聞聲，她握緊手機，全身寒毛豎起，不安的感覺忽然由腳底竄起。「游太太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你不要哭，快告訴我……」

    「書平，書美和昱明他們……」

    她心底一陣驚恐。「我姊姊怎麼了？！」

    游太太痛哭失聲。「書平……書美和昱明為了救人，雙雙溺水，現在正在急救中，情況很不樂觀——」

    她的心忽然碎了，仿佛一根利箭直直刺進她的心髒，痛得連呼吸都做不到。

    「溺水……他們都是游泳高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的眼淚如大雨般崩潰而下，整個人無力地滑落。宋昱謙趕緊扶住她，臉上同樣是焦急的神情。「書平，誰溺水了？」

    黃書平閉上雙眼。幸福立刻消失了，方才仿佛只是自己作的一場夢，為何天堂與地獄的分別竟然如此可怕？如果要走入地獄，她寧願不要經歷過天堂的美好……

    她該怎麼告訴痛她情她的宋家兩老？

    她該怎麼告訴宋大哥？

    天啊，她該怎麼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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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黃書平慌亂地抹掉臉上的淚，狂奔的淚水弄花了精致的妝，她撐起身體，全身激動地顫抖，泣不成聲。

    宋母也是憂心忡忡，她握住黃書平冰冷顫抖的手。「乖，書平，發生什麼事了？有我們在，你別怕……」

    面對這樣的心意，她該怎麼辦？黃書平回握宋母的手，淚眼看到她溫柔關懷的神情，聲音破碎地說︰「宋媽媽，我工作的民宿老板娘告訴我，我姊姊和我姊夫……」她抽著氣。「我姊姊和我姊夫……雙雙溺水，現在性命垂危……」

    宋母驚呼。「天啊，這麼大的事？！不怕不怕，我們有私人飛機，可以馬上安排讓哥哥陪你趕回澎湖，不要哭……」

    「不是這樣的……」黃書平搖頭，握著長輩的手，愧疚地雙膝落地，狂奔的淚始終沒停。「不是的……」她哽咽。「宋媽媽，請听我說，我姊夫是、我姊夫是……」喔，天公開秘密的感覺太痛苦了。「當初跟昱明談戀愛的女生是我姊姊，昱明是我姊夫。」

    一片安靜無聲。

    昱明是……書平的姊夫？這震撼的消息在宋家大廳回蕩著。

    宋昱謙蹲下身，握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著他，她的淚像一串串滑落的珍珠，但他的心底好冷，高大的身軀竟也微微顫抖著。「你說，昱明是你姊夫？」

    黃書平無力地點頭，說出一切。「是的，昱明是我姊夫，和他談戀愛的女生是我姊姊。他們一見鐘情，但得不到家里的認可後，昱明就追著我姊姊到澎湖……」

    宋母無力地滑坐在地上，激動地抓住書平的手。「昱明是你姊夫？那溺水的人是昱明嘍？昱明……生命垂危？」

    黃書平捂住疼痛的胸口，悲傷地點頭。「是。」

    宋母破碎的哭聲瞬間爆開，悲慟回蕩在整間房子內，宋父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老淚縱橫。

    她帶給他們驚喜歡歡笑，卻也帶給了他們讓人承受不了的痛苦。

    「昱明！」宋母哭喊著，無力的拳頭敲打地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沒找到你，我沒听你叫我一聲媽，你要媽怎麼辦……」

    黃書平護住宋媽媽的手。「對不起、對不起，宋媽媽你別這樣……」

    宋母甩開她的手，這一刻，她眼里沒有其他人，她只想見她的兒子。她在長子的攙扶下站起身。「昱謙，我們這就去澎湖！昱明他一定沒事，那孩子就是體能好，小小的溺水傷不了他，老伴啊，我們去看昱明……」

    宋父起身，扶著妻子，宋母無力地依偎在他懷里，當年兒子離家的痛，又像巨浪般狂撲而來。「老伴啊，失去昱明我怎麼辦……」

    宋昱謙冷冷看著癱跪在地上的女人。他喜歡她，所以被她傷害、背叛的痛才會如此強烈，這樣激動的情緒掩蓋了一切，留下的就是恨。他恨她，恨她欺瞞了所有人——

    「你明明知道昱明的下落，你明明知道我們全家對昱明的思念，你怎能忍心看著我們承受思念的痛苦？這場戲你看得還滿意吧？！」

    輩書平的淚不停滑落，她用力搖頭，捂住胸口悀苦嗚咽著，沒有話可辯駁。

    「再說啊，再說你和昱明失和沒聯絡了，再說你從畢業回澎湖就沒和他見過面，再說你不知道昱明在哪，再用你無辜的眼神看著我啊！」宋昱謙怒吼。

    黃書平閉上眼，默默承受所有的指責和自己的悲傷。

    「你什麼話都不說，等于默認了一切……你欺騙了我。」

    她抬頭，淚眼看到他眸中的溫柔消失殆盡，只有盛滿的怒火和恨意。他真的恨她，千真萬確。她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不久以前，她以為她的手將有人握著，保護著……天啊，原來幸福竟然可以這麼短暫……

    宋家的氣氛無比沉重悲傷。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司機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宋家的私人飛機，他們沖下樓，準備上車。黃書平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這時間她要立刻得到機位的可能微乎其微，她手上有的是明天的機位，但她不可能再等到明天——

    她沖入大雨中，以身擋住滾利禮車，臉上是雨水也是淚水，大雨迅速打濕了她。

    宋昱謙沖下車，臉上狂怒悲憤的神色仿佛是發怒的修。「你還想做什麼？！你還想欺騙我們什麼？！還是你要告訴我昱明沒有溺水，你和昱明沒有聯絡？！」

    司機趕緊遞上大傘，替少爺遮雨。

    她搖著頭，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浪漫的發髻已經讓大雨打散，狼狽地垂在肩上，她臉上哭花的彩妝也讓雨水完全沖淨。「宋大哥，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但請你幫幫我好嗎？我也要回澎湖，我姊姊、我姊姊她……幫幫我好不好？這時候我訂不到機位的……」

    宋昱謙絕然地封閉自己的心，以譏諷取代過去溫柔的言語。「以你欺瞞的功力，說不定能騙到一張機票也不一定，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他轉身命令司機。「阿忠，繞過她。」然後，他忿然上車。

    黃書平雙手合十求著司機，淚水急流。「求求你幫我……」

    「黃小姐，我真的做不了主。」

    司機上了車，黑色賓利繞過了她揚長而去，黃書平萬念俱灰，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全身顫抖哭喊著︰「求求你，幫幫我！革幫我……」

    宋昱謙看著後視鏡里那悲傷崩潰的嬌小身影，心底抽痛著，卻只能握緊拳頭，別開視線。

    他必須告訴自己，她的欺瞞壓垮了他對她的所有信任和情感，他們毫無關系，對于欺騙自己的人，他無需同情。

    車子離開了宋家，黃書平困難地起身。姊，我怎麼辦……

    她轉身，竟然看到她的行李已被阿姨由毫宅丟了出來。在她失去別人的信任以後，得到的結果就是如此。

    她抹掉眼中的淚，拉起行李箱，走出宋家大宅，招手叫車。

    或許老天爺還有一點同情心，當黃書平趕到機場後，意外地劃到今天最晚一班飛機的機位。

    一回到澎湖，小許已經在機場大廳等她。

    她著急地沖向小許。「我姊呢？現在情況如何？」

    小許的眼同樣紅腫，他搖頭。

    黃書平握住他的手臂，整個人差點癱軟在地，她痛苦看著小許。「走……了？」

    小許搖頭。「醫生說不樂觀，他們急救了好多次。書平，走，我帶你去看書美，這可能……是最後一面了，游太太說書美等著見你……」

    她的眼淚再度失控。「那昱明呢？小許，昱明呢？」

    小許黯然地搖頭。

    黃書平無法接受，搖頭哭喊。「我不要！天哪……為什麼會這樣……」

    她哭得無法自制，小許扶著她坐上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急診室里已有許多「海風」和沖浪教室的員工。發生這麼重大的事，他們已無心工作，都跑來醫院祈禱希望昱明和書美平安。

    黃書平全身發顫地下車，投入游太太的懷抱，放聲痛哭。「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懂，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游太太的淚也沒停過。「書平，先來看姊姊……」

    她們急急沖進加護病房，綠色布簾外跪著一名青年，似乎是高中生的年紀，身旁還站著他的家人，全在掩面哭泣著。

    沖浪教室的員工站在他們旁邊，雙手插腰，神色憤怒。

    黃書平全身發冷。「這是……」

    游太太也有忍不住的怨。「京是為了救他！都說了太陽下山前的海流最可怕，他不听勸，以為自己會游泳就直往海里沖，結果真的發生意外，大浪將他卷走，昱明剛好在海邊收拾沖浪板，立刻沖進海里救人，但情況真的很危急，書美也跟著……」

    黃書平顫抖地拉開綠色布簾。姊姊就躺在里頭，全身插滿各式各樣的醫療管線，臉色蒼白。她捂住嘴，搖著頭。「不要……天啊！不要……」她恐懼地走到病床旁。

    「姊……」悲慟的淚水在臉上奔流，她撫著姊姊的頭發，和雖然蒼白但美麗如昔的臉龐。她就像睡著的白雪公主一樣，從小到大，她最羨慕姊姊的美麗和氣質，姊姊就像個真正的公主，而她是粗野的孩子。

    「姊！」她痛苦地大喊。「姊，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她無力地跪在病床旁，緊握著姊姊冰涼的手。如果不是機哭傳來她微弱的心跳聲，她會以為姊姊、姊姊她……

    黃書平哽咽地哭著，世上什麼痛苦都比不過此刻的無助。她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如果失去姊姊，她該怎麼辦？「姊，你一定要撐過去，你不能丟下我、你不能丟下我，姊……」

    書美的長睫毛輕輕晃動，她激動地大喊︰「姊、姊，我是書平！快醒來，我是書平，我回來了！」

    書美听到妹妹的聲音，拚了命地動著唇，氣若游絲。黃書平貼近姊姊的唇邊。

    「星……照顧他……」書美劇烈喘氣。「讓他成為澎湖最亮的星……」

    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心跳監視器和血氧監視器頓時嗶嗶聲齊響，醫護人員立刻沖了進來……

    「姊！」

    護士將家屬趕出綠色布簾外。

    書平哭倒在游太太懷里。「姊……」

    一陣忙亂的急救後，沒多久，醫生拉開綠色布簾。他也是昱明和書美的好友，雖然身為急診室主任，經歷過許多生死離別，但一個晚上同時送走了兩個好朋友，怎麼承受？

    「陳大哥？！」書平沖上前，哀求的眼盈著滿滿的淚。

    陳醫生搖搖頭。「書平，節哀順便。」

    說完，他便離開，獨自品嘗自己的悲傷。

    書平沖進綠色布簾後，姊姊行上的管子全部移除了，她安詳地閉著眼，世界所有的苦痛已離她遠去，她即將前往無憂無懼的天堂。

    「姊……姊！」黃書平哭喊著。「姊……」

    她的淚水無法停止，心痛無法停止，悲傷無法停止。她的家人……天底下唯一的家人，照顧她、愛護她，替她擋去風浪的姊姊，代替父母照顧她的姊姊，沒有她，她該怎麼辦？！

    她抬頭，淚眼看著游太太。「小星呢？他知不知道……」

    「小星有秀蓮她們顧著。或許是感覺到大人的不安，也是一直哭，吵著要找爸爸媽媽……」

    書平看著沉睡的姊姊。「姊，我答應你，我會讓小星變成澎湖最亮的星星，我會盡我所能地照顧他，就如同你照顧我一樣……你放心，跟著佛祖走吧，不要有任何掛礙，我會照顧小星……」

    遠遠地，傳來小星的哭聲，黃書平拉開綠色布簾，看到小星正在哇哇大哭著找爸媽，她抹去眼淚。從此刻起，她沒有哭泣的權利，她必須比任何人都堅強。

    她抱起小星。「嗨，小星，小涪姨回來了。」

    小星一看到家人，眼淚神奇地停止，只剩止不住的啜泣。「小平大人，我的爸比媽咪不見了……哇！」

    黃書平拍拍小星的背。「走，小平大人帶你去看媽媽。」

    她拉開綠色布簾，讓小星看到他沉睡的媽媽——

    「媽咪在睡覺嗎？」

    她抹去眼淚。「對，媽咪在睡覺，她要好久的覺。」

    「媽咪很累才要睡這麼久喔？」

    「嗯。」眼淚，根本止不住。

    「睡到我長大嗎？」

    「還要更久。」

    「那我可以抱抱媽媽嗎？」

    她點頭，將小星放在姊姊身旁，小星坐在病床上，一會兒摸摸媽媽的頭發，一會兒踫踫媽媽冰冰的臉頰。媽媽的嘴角微微揚起，是夢到小星嗎？媽媽最喜歡的人是小星，一定是夢到小星才會讓媽媽這麼開心……

    小男孩吻著媽媽冰涼的臉。「媽咪真的好累喔，可是不要睡太久喔，小星會想媽咪的。」他偎在媽媽懷里，奇怪，沒有听到咚咚的心跳聲？

    「小平大人，好奇怪喔，媽咪為什麼沒有心髒怦怦的聲音啊？」他童言童語地問著。

    黃書平抱起小星，「乖，讓媽咪睡覺。」

    小星問︰「那爸比呢？爸比也在睡覺嗎？」

    黃書平無言詢問一旁的游太太。

    游太太嘆了口氣。「昱明在到院前就走了。宋家的人趕到後，將他安置在病房里，好像準備將昱明帶回台北。」

    「他們知道小星……」

    游太太搖頭。「還不知道，昱明的媽媽還哭暈了過去……唉，世上最難以忍受的痛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我爸比咧？」小星問。

    黃書平做了個深呼吸。「小平大人帶你去看爸比。」

    牽著小星的小手，他們走在前往病房的路上。醫院長長的走廊遙遠而沉重，每一步都是痛。

    然後，她停在一間病房前。她敲門，開門的人是宋昱謙。他們無言地對視，哀傷的眼神，他眼眶中的淚，讓人只覺再見恍如隔世，他眼中的溫柔不再，留下的只有怨懟。

    「你還是有辦法回澎湖。」

    她握緊拳頭。「我必須回來見我姊姊最後一面。」

    他冷哼。「我們連昱明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如果第一天你坦白告訴我昱明在澎湖，我們就能全家團圓，那麼，他今天就不會遇上這個死劫，我的弟弟不會是具沒有溫度的遺體！」

    她無話辯解，而且完全承受。「我能看昱明嗎？」

    「不歡迎。」

    小星忍不住等候，著阿姨的手。「小平大人，我爸比咧？」

    宋昱謙的視線往下移，終于看到小星。這孩子的神情就像縮小告的昱明，昱明和這孩子的關系無庸置疑。

    他震驚不已，呆若木雞，只能愣愣地看著小男孩。

    「我們能看看昱明嗎？」

    他怔怔地退開，讓出空間，黃書平彎身抱起小星走進病房。

    昱明躺在病宋上，黝黑的皮膚已失去光澤，他面容平靜，宋媽媽坐在床邊，和兒子說話。

    黃書平的淚再度滑落。一夕間，她失去了兩個親人，多希望這是一場夢，醒來後，她還躺在宋家的大床上，而這一切只是她因為內疚而作的惡夢罷了……

    「爸比～～爸比！」小星急喊著。

    黃書平抹去臉頰上的淚，將小星放在病床上，他好奇地看著爸比。他沒有像媽咪一樣笑咪咪……

    「小平大人，爸比和媽咪一樣很累嗎？」

    「嗯。」

    「也是要睡到我長大嗎？還是要更久？」

    「要更久……」

    「喔。」小星摸摸爸比的肩膀。「爸比受傷了？」

    昱明的肩膀上有個傷口。

    小星幫爸比的傷口吹呼呼。「小星呼呼，爸比就不痛痛嘍，爸比不能睡很久喔，小星會想你的～～」

    一旁的宋母早已泣不成聲。「書平，他是……」

    黃書平深呼吸。「他叫小星，是昱明和我姊姊的兒子。」

    這是多麼震撼的消息，宋母捂住口，無法置信。她想都想不到，在失去兒子的這一天，居然也有這麼大的驚喜，這是老天的憐憫嗎？

    「小星，我是奶奶。」宋母淚眼看著孩子。

    小星在人來人往的旅店和沖浪教室長大，不怕生，更是嘴甜。「奶奶你好。」

    宋母破涕為笑。「奶奶可以抱小星嗎？」

    小星看著和爸比神似的臉孔。「奶奶好像我爸比喔。」

    宋母抱住了孩子。「因為你爸比是我兒子啊，爸比像我，小星像爸比，所以小星也像奶奶啊！」

    喪子之痛讓她失去對生命的熱情，但小男孩的出現，又讓她重燃對生命的期待。

    宋昱謙一把握住黃書平的手腕，將她拉到病房門外。

    他毫無憐惜地扯著她的手。「小星是昱明的兒子，如果不是昱明發生這種事故，你還打算欺瞞我們多久？！」

    她掙扎。「放開我……」

    「是你殺死我弟弟！你明明可以幫助他逃過這個死劫，卻什麼事也沒做，你的心還有溫度嗎？！你有見到我母親日日夜夜思念兒子的煎熬咪？你有看到她失去愛子的悲慟嗎？！」

    她無法為自己辯解，如果在重逢的第一天，如果在他詢問她和昱明是否還有聯絡時，她告訴宋家昱明在澎湖，他和姊姊私訂終身，還有一個可愛的小星，宋家說不定會接受這段感情，那麼昱明不會死，姊姊也不會死，小星不用等待也永遠都不會醒來的父母……她錯了嗎？

    黃書平低頭，閉著眼，淚水滴在地板，她一身狼狽，凌亂的頭發，縐巴巴的平口小禮服甚至還來不及換下。她渾身顫抖，是情緒激動也是身體寒冷……

    宋昱謙用力甩開她的手，她踉蹌地退了兩步。

    「我會帶走小星。」

    說完，他轉身回到病房。恨，已焚燒了初萌的愛情。

    黃書平像飄零的花瓣般跌坐在地，再也無法控制悲傷的情緒，她大聲哭泣。她失去了一切……

    小許來找黃書平和小星，在長廊的轉彎處就听到她破碎的哭聲，他立刻跑過來。

    「書平？書平？！」小許扶住她虛軟的身體。

    她睜開眼，在淚眼中看著好友。「他們要搶小星……小許，怎麼辦？他們要把小星帶走，我該怎麼辦……」

    黃書平緊緊攀著小許。他就像在汪洋中唯一的一塊浮木。

    他扶起黃書平。「不會的，我們還會有其他方式爭取小星的監護權。昱明和書美並沒有真正的婚姻關系，宋家的勝算不一定比我們大。」

    聞言，黃書平抓緊小許的手臂。「真的？」

    小許用力點頭。「喂，你忘了我學法律的喔？我雖然不是律師，但有一票律師朋友，我們可以想辦法。書平，相信我。小星不一定是宋家的。」

    這一刻，宋昱謙推開房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哭倒在別的男人懷里，雙手緊攀著他，仿佛這個男人是她唯一的希望。

    他握緊拳頭，感受到一股不曾有過的妒火和憤怒在胸口燃燒著，他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已沖上去，握住她的手，將她由別的男人懷里拉開。

    「你還有事情要跟我解決，現在不是你和別人談情說愛的時候！」

    黃書平擰起眉，掙扎著。「放開我，你抓痛我了……」

    他冷哼。「原來你藏了這麼多事？接受我之後，在澎湖其實還有真正的男友？」

    她搖頭。「小許不我男朋友，他是我好朋友！放開我……」

    他冷冷看著她，沒忽略她眉宇間的疲累。「那我呢，你怎麼和別人介紹我和你的關系？」

    她仰頭看他。關系？是啊，該怎麼說他們的關系？男女朋友？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戀情，可以稱得上是男女朋友嗎？況且今天以後，他說不定巴不得沒有她，恨她都來不及了……

    「小許，宋大哥，昱明的哥哥。」

    「就這樣？」他犀利的黑眸射出無數道厲光。

    她抬頭。「要不然呢？還是我要承認我是殺人凶手，我害死我姊姊和我姊夫？！」

    她甩開他的手，轉過身，捂住臉哭泣。不是只有他失去親人，她也失去她的姊姊！

    「書平……」小許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慰。

    安昱謙冷眼看著這一切。以現在狼狽難堪的情況，很難想像他原先的計劃是他和黃書平在Party結束後，他會向她告白，他會和她說，在他未來的藍圖里，陪伴在他身旁的妻子會是她……

    愛恨就是一線間，他喜歡她，也恨她，卻受不了她依偎在別人懷里。他知道那是嫉妒，有愛才有嫉妒，但他也恨她，恨不得馬上回台北，再也不用見到她！

    沖突矛盾的情緒在他心里糾結著，他分不清讓他痛的是愛，還是恨？

    宋父由病房走了出來，直直走到黃書平面前，雙眼潮濕。「書平，我能去看我媳婦嗎？」

    黃書平的淚溢出眼眶。「媳婦？」

    她心一緊，仿佛看到希望的光……

    「是啊，我要感謝小星的媽媽。她讓我的昱明很健康，也很快樂，因為小星是個好孩子，所以他一定擁有快樂的父母。我更要謝謝她，讓小星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他簡直是小時候的昱明，我相信，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我妻子能不能撐過這一次，我能不能撐過這一次……小星是宋家的希望，我同時要向小星的媽媽保證，請她放心，宋家會盡力照顧小星，他將擁有最美好的一切。」

    「宋伯伯……」

    然後希望的光消失了。

    「書平，我很抱歉的是，綜合以上原因，我必須帶走小星，小星會和我們一起搭機回台北。」

    她默然看著宋家父子，知道自己的世界只剩黑暗，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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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宋家的想法很清楚也很明白，失去兒子後，他們不可能放棄爭取小星。

    為此，所有關系人在第二天聚集在「海風」交誼廳。宋家陣仗大，還派了兩名律師到澎湖，相對于黃書平，失去姊姊後，她沒有親人，只有游太太在旁陪伴，還有雖然念法律但沒考過執照的小許做參謀，他們甚至還來不及到一個合適的律師。這場戰役還沒開打，就已看出雙方實力孰重孰輕。

    兩方人馬各據大桌的兩邊，黃書平明顯地弱勢，急得游太太好想把「海風」的員工全叫進交誼廳壯大聲勢。

    「我當事人的要求，黃小姐應該很清楚。」宋家律師先開場。

    黃書平平靜地看著前方，蒼白的小臉只有藏不住的悲傷和疲累。從昨晚回到澎湖後，她始終沒有休息，只想陪在姊姊身邊，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直到天亮，在游太太的堅持下，她才回家洗澡換衣服，然後又回到醫院，等游太太告訴她宋家的律師通知要開會，她才回「海風」。

    她一身的黑，長發披肩，充滿哀傷的脆弱。

    宋昱謙眯著眼，雙拳不自覺握緊。她搖搖欲墜，氣息薄弱，看似整夜不曾休息……她想怎樣？以為折磨自己對這件事會有任何幫助？

    「你都沒有休息嗎？」他問，隨即又後悔了。他告訴自己，對她，他不能再有任何關懷的念頭……

    黃書平一臉茫然。她听到外星語嗎？應該是自己的想像吧？事到如今，他恨她都來不及了，怎麼會關心她有沒有休息？

    「沒事，我只想知道今天的會議，雙方是不是在清醒的狀態。」他蹩腳地解釋，沒忽視她眸心的失落。

    他深呼吸，梗著聲吩咐。「張律師請。」

    會議開始。

    「黃小姐的想法呢？」宋家律師提出第一個問題。

    她的想法？昨天抱著小星去見昱明時，她早已有打算。她說︰「小星還小，才剛失去爸爸媽媽，你們雖然是他的親人，但對小星來說卻很陌生，我不能讓你們在這時候帶走小星。我能做的是等小星懂事時，我會告訴他所有的事，屆時由他自己選擇要在澎湖或是台北。」

    她的答案同樣不出宋家所料，宋家律師早已有備而來，他拿出一張紙遞到黃書平面前。「這是黃小姐的財力報告以及您的薪資所得。黃小姐名下的財產只有目前居住的祖屋，相信黃小姐應該很了解，在法庭上，法官會評估雙方財力，以提供小朋友最好的環境。宋家可以給予小星一切，你很清楚。」

    她閉上眼，忽然感到天旋地轉，不是因為律師拿出財力證明來嚇她，而是她真的覺得頭好暈。

    「我知道宋家的環境，也知道對于年幼的孩子，法官會考量孩子的選擇，更會優先考量孩子的實際照顧者。我陪伴他長大，我很清楚他每個成長階段，況且依‘子幼從母’的判決先例，律師先生應該也很清楚。」

    游太太真想拍手叫好。黃書平向來不是省油的燈，這些姓宋的完全搞錯了！他們以為黃書平會听話讓他們帶走小星嗎？別作夢了！

    「我們主要是希望小星擁有更好的生活。」

    黃書平態度平靜。「我有穩定的工作、沒負債、有房子、沒房貸，為什麼不能給小星更好的生活？如果律師的意思是指大富大貴、錦衣玉食的話，我想法官並不會采用這個理由。」

    「依照過去的判例，黃小姐只是旁系血親，要和直系血親的宋老爺相爭，勝算並不高。」

    她頭好暈，交誼室在她眼前旋轉。「也許……」

    忽然，一波接著一波的暈眩讓她惡心反胃，她撐著桌面起身，想要離開，但才跨出座位，她眼前猛地一暗，整個人像是墜入萬丈深淵般，脆弱地跌入深層的黑暗。

    宋昱謙沖上前，在任何人還沒踫到她之前，蹲下身將她扶起來，這才發現她全身滾燙。她發高燒？！他想起昨天那場大雨，她在大雨中懇求他幫忙，還有在醫院，他憤怒地指責她時，她泛白的臉色和顫抖不停的身體……

    他焦急地凝視她蒼白的小臉。黃書平緊皺著眉頭，仿佛承載著千萬的痛苦。

    「書平、書平？！」游太太受驚地喊著，摸著黃書平的額頭。「唉喲，怎麼這麼燙？！書平發高燒了啦！」

    宋昱謙當機立斷打橫抱起她。此刻，他眼中沒有怨怒，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只有她，他要在最快的時間送她到醫院！

    坐上在旅店外等待、宋家此行所租賃的休旅車，他告訴司機以最快的時間趕到醫院，始終抱著黃書平，一秒也不願離手。

    她像個火爐般灼熱，這里所發生的事、要面對的痛，帶走她的快樂和開朗，她眉宇間的哀傷揪痛他的心，他低頭親吻她滾燙的額頭，焦急的心已忘了他認為要死守一輩子都不能放下的怨恨……

    不能放下的怨恨。

    宋昱謙仰頭，嗚咽地地嗚。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里。這也許是唯一，也是最後一次。他蹭著她的發，聞著她發間，他的吻落在她發上、她額頭。這也許是唯一，也是最後一次……

    等她清醒後，他和她的世界只有對峙和爭執。

    抵達醫院，陳醫師早已接到游太太的通知，等在急診室前，身旁還跟著護士及推床。

    宋昱謙抱著她下車，陳醫師推著推床迎上前。「有醒來嗎？」

    宋昱謙搖頭。「沒有。」

    碧定病患以後，一群人推著推床沖進醫院。

    陳醫師嘆了口氣。「保證是累壞了。她昨天根本沒休息，一直待在安息室陪伴她姊姊、誦經回向，早上回去洗澡換衣服後又跑來醫院，我們都是認識的朋友，書平這樣子，我們看得都心疼。」

    陳醫師並不知道昱明當年為受離家的事，他單純以為宋家應該是書平在這世上唯一有關系的姻親。「書平一下子失去她姊姊和姊夫，會這麼傷心也在所難免，就請你多多擔待了，你們和小星是書平僅有的親人。」

    醫生的話回繞在宋昱謙耳邊。

    僅有的親人。如果宋家執意將小星帶回台北，留在澎湖的書平就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了……

    宋昱謙不願多想，站在急診室的綠色布簾外等待消息。沒多久，游太太跟「海風」一群人趕到醫院，她如疾風般邊喊著邊鑽進布簾內。「小陳、小陳啊，書平是怎麼了？老天保佑，書平可不要有什麼啊！我的心髒承受不了啊～～」

    小許也抱著小星趕來醫院，之後是他父母和兩名律師，所有人聚集在醫院的急診室里。

    監護權會議挪到醫院繼續進行嗎？宋昱謙自嘲著，心中苦澀難受。

    他看著哇哇哭泣的小星，他吵著要找小平大人，他記得，昱明也叫書平「小平大人」，昱明說她的性格和正義感就像武俠小說里拔角相助的女俠，「大人」兩字很合適她。

    小許安撫著小星，一臉無奈。「小星不要哭喔，唉喲，秀蓮怎麼會告訴你阿姨在醫院啦！小星，乖，不哭哦～～」

    宋昱謙走向前。「我可以抱他嗎？」

    「啊，宋先生……」小許很遲疑。

    宋昱謙苦澀地扯著嘴角。「我不會抱著他馬上轉身直奔台北。」

    小許聳聳肩。「我的擔憂是正常的。」

    宋昱謙抱過孩子。小星軟軟的，身上有孩子獨特的奶香，他看著那張和弟弟昱明相似的臉孔，男人的淚盈在眼眶。

    「叔叔是誰啊？」小星抽泣著，還不忘好奇地問。

    「我是你爸比的哥哥，你要叫我伯父。」

    「爸比有奶奶、有爺爺，還有伯父喔？」

    「對。」

    「那伯父，你有看到小平大人嗎？」

    「有，小平大人發燒了，醫生正在照顧她。」

    小星垮著嘴，大顆的眼淚懸掛在眼眶邊。「那小平大人也要睡很久嗎？」

    他搖頭。「不會，伯父不會讓小平大人睡太久。」

    小星崇拜地看著伯父。「伯父是哈利波特，可以叫小平大人起床喔？」

    宋昱謙噙著笑。這是事件發生以來，他的第一個笑容。「小平大人只是發燒了，等燒退了就會起床。」

    「要打針嗎？」小星揪著臉問。「我最怕打針，痛痛。」

    「可能需要，不過打針可以讓小平大人恢復健康。」

    小星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那就打針吧，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了～～小平大人也不喜歡打針啦～～」

    小星古靈精怪的俏皮模樣，又有幾分書平的影子，這個表情應該是學他阿姨的吧？宋昱謙不自覺地微笑。

    小星問︰「如果爸比媽咪打針會不會健康？他們睡太久了……」

    宋昱謙的笑容消失了，取代的是滿滿的憐惜。他將孩子親密地摟緊。「爸比媽咪很累，要再睡久一點才行。」

    小星懂事地低頭。「好，那小星要乖，听小平大人的話，爸比媽咪就會很開心。」

    「那可不可以也听伯父的話？」

    「可是我們不熟耶。」

    「住在一起就會熟了。」

    「你要住澎湖喔？我們家有房間喔～～」

    「好啊，等小平大人起床，我們就回家。」

    「好！」

    小星破涕為笑。

    一旁的宋母早已泣不成聲。

    風寒加上疲勞過度，還有長時間的不喝不食，造成體內電解質失去平沖，引發高燒、體力不支自然就暈倒了。等她服藥打點滴，休息一陣後，就會好轉。

    宋昱謙坐在病床旁守著黃書平。她臉色雖然蒼白，但已有些微血色。

    他只是靜靜看著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看著她。關心和被欺瞞的怨，各自佔據天秤的兩端，誰也不讓誰，唯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正視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恨她嗎？

    他不知道，怨是有的，因為他最在意信任。

    雖然明知她必定清楚昱明的下落，他和雙親都相信，不要給她壓力，只要朝夕相處後，她必能明白母親的改變，和宋家對全家團圓的期盼，她會坦承告訴大家昱明的下落……

    就算是老天爺的戲弄好了，她說出昱明的下落時，竟要宋家人立刻面對生離死別。他忘不了听到弟弟死訊時，整顆心糾結的那種痛，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進胸口。就算他在商場上是叱吒風雲的霸主，但面對親人死亡，他一樣無助。

    昱明的死不是書平造成的，但他不得不想，如果書平在第一天、在他的辦公室里，坦白告訴他昱明在澎湖，當年昱明追求的人是她姊姊，那麼宋家會團圓，他們再見到昱明時，不會只是一具冰冷的遺體。

    期待的夢碎了，雙親失去心愛的兒子，他失去疼愛的弟弟，也在同時放棄初萌芽的愛情。

    他握住她的手——

    我能愛你嗎？

    如果她真對他有情，怎能忍心見他母親為了兒子哀傷，仍然選擇保持沉默？

    我很恨你嗎？

    宋昱謙撇起嘴角，嘲笑自己。如果真能恨，他就不會失魂落魄得像個失戀的小毛頭，巴在心愛的人身邊，怎樣都不離開。

    是愛或是恨，還是怨？他曾說過，他不曾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那刻骨是什麼？銘心是什麼？如果刻骨銘心是心痛難耐，是苦澀難耐，那麼，他對書平的惑情就是刻骨銘心的愛吧？

    病房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宋昱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彎腰，輕輕的吻柔柔地印在她唇上。

    挺像是個告別的吻。他苦笑，拇指輕觸她柔嫩的臉頰。

    然後他挺直身體，轉身離開。

    要進房的游太太被突然由病房里走出來的宋昱謙嚇了一跳。

    「宋先生？」她只是去辦理住院手續，還以為宋家的人早就離開了。

    宋昱謙只是點頭致意，然後轉身離開。

    游太太一頭霧水，她以為宋家人早跟書平勢不兩立了，那宋家大哥為什麼要來看黃書平？

    游太太走進病房，黃書平剛睜開眼，游太太急步向前。「醒了？好一點了嗎？」

    黃書平感覺全身乏力，像力氣用盡一樣，但至少沒有那種頭暈的惡心感了。「嗯，好多了。我怎會在醫院？」

    游太太忙著為她準備吃食，陳醫生說黃書平就是沒吃沒喝才會暈倒，她特別請「海風」的廚師準備一些食物和炖品送來醫院。

    「你暈倒了，還發高燒呢！是宋家大哥送你來醫院的。」

    黃書平一愣。「宋大哥？」

    「厚，你都沒看到，昱明的大哥動作說有多敏捷就有多敏捷！感覺好像你這一秒才暈倒，他下一秒馬上沖過去把你扶起來，簡直就像輕功一樣厲害！他抱你來醫院時，你燒到四十度耶，嚇都嚇死我了……」

    他送她到醫院？

    黃書平雙手交纏，她以為就算她暈死在路中央，他應該也不為所動吧，她很清楚她在大雨中哀求他，但他置之不理，她的心有多痛……

    但她不怪他，昱明的事，她的確有責任。

    「剛剛他還從病房走出去耶，宋家不是應該跟我們勢不兩位嗎？他怎麼會來看你？」

    黃書平閉上眼。她好無助，如果投入的感情能回收，那該有多好！

    游太太將她扶坐起來，看到她眼里的淚意，好奇地打量，她慌張地將眼淚抹掉。

    游太太將桌子拉近，精心準備的餐點熱熱鬧鬧擺了一整桌，她小心翼翼看著黃書平。「有發生什麼事嗎？我怎麼覺得你的眼淚是因為宋家大哥的關系？」

    她搖頭。「沒事。」她拿起筷子和湯匙。「肚子好餓，我先吃飯。」

    她無意識地喝著湯，大廚阿忠的美味煲湯也抵不過她復雜的心情，在暈睡時，她作了一個夢，夢到宋大哥關心地凝視她，他摸摸她的發，他握著她的手，神情仰郁說著心中止不盡的悲。她以為那只是夢，但游太太說他從病房走出去，那是不是表示，她以為的夢並不是夢……

    她無法忘記他悲傷的神情。

    「我覺得宋家大哥只是人前冷漠，其實還挺關心你的，否則你生病他也不會緊張成這樣。我听小許說了昨天你和他爭吵的事，我是不知道在台北這段時間，你和宋家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目前家里發生這麼重大的事，如果有個人可以在身旁照顧你也好——」

    「他恨我。」黃書平打斷游太太的話。

    「恨？」游太太狐疑地皺眉，嘆口氣。「愛恨只是一線間，沒有愛哪來的恨啊！你說是不是？我認真想過了，起初也是覺得小星是我們的，哪能任由那些阿狗阿貓的人爭取小星的監護權？但你病了，我才猛然想到，你可以照顧小星，但你呢？你自己呢？誰能照顧你？」

    黃書平神色平靜，知道游太太是好意。「目前我只想幫姊姊圓滿處理好後事，照顧小星，其他的事，我都不想再听。」

    她疲憊的語氣，表示她苦澀的心情。

    病房門外，正要進房探視黃書平的宋家雙親听到兩人的對話，夫妻倆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宋父說︰「昱明的事總不能一直怪娃兒，是海浪無情。」

    宋母接著說︰「是啊，況且書平的姊姊也……她的傷心一定不會比我們少。」

    「我覺得，把小星一起接到台北，也讓娃兒跟我們回家吧！醫生不是說要我們多多注意她的狀況嗎？怎麼說她也是小星的親阿姨，把她一個人丟在澎湖不管，我也于心不忍。」

    宋母點頭。「我也正有這個想法，日子還是要過的，一直有怨懟反而更痛苦，老伴，那我們接書平一起回台北吧！」

    「那昱謙呢？」

    宋母搖頭，那是更復雜的事了，昱謙死腦袋、拗脾氣，從小就把「信任」兩個字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他也許對黃書平有好感，但發生了這種事，她也不確定兒子是不是能再接受黃書平了……

    「不管他了，我只想把書平帶回台北，老伴啊，小星不能沒有他阿姨，書平不能沒有小星，硬是要拆散他們，我真的做不到……」

    兩老下定決心後，決定先找兒子討論這件事。

    他們在醫院的中庭找到兒子。他正在和小星吃點心，或許是習慣依賴父親的心情，小星自從知道宋昱謙是爸比的哥哥後，就特別黏他，尤其是黃書平住院以後，他更有不安全感。

    宋昱謙听到父母的決定，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不贊成、不反對，也沒有任何回應。

    宋母是急性子的人。「你怎麼說？」

    「我無所謂。」

    宋母氣得吹胡子瞪眼。「什麼叫無所謂？不要到時候我好不容易把人家勸來台北，你又把她氣回澎湖！」

    宋昱謙替小星擦掉嘴角的冰淇淋，沒有回話。

    宋母直搖頭。「你別這樣，書平也不好過啊，你沒想過嗎？如果真的把她一個人留在澎湖，如果她像今天一樣生病暈倒，如果她身邊剛好沒有半個人時，你想她要怎麼辦？你都沒想過嗎？」

    宋昱謙還是沒說話，深沉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的想法到底是什麼，也好歹說一下啊？！」

    母子倆對峙著，宋母氣呼呼地瞪著怪里怪氣的兒子。

    宋父只好出來打圓場。「老伴，昱謙有他自己的想法，就別再問了，我們就把書平接回來吧！」

    「把書平氣回澎湖就是他的想法嗎？！」宋母氣炸了。

    宋父拉著妻子。「走走走，我們去書平那，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他半拖半拉地帶事子離開。

    宋昱謙看著父母離開的背影，嘴角輕輕揚起一抹笑意。

    小星開心吃著冰淇淋。「伯父你在笑嗎？」

    「對，伯父在笑。」他閉上眼，感受著澎湖徐徐的海風。

    「因為奶奶生氣，所以覺得好笑嗎？」

    宋昱謙笑著搖頭。「這句話別讓奶奶听到，她會更生氣。」

    「那為什麼要笑啊？」

    「因為有一件事讓伯父很放心。」

    太深奧的話，小星當然听不懂，他「喔」了聲，低頭繼續吃冰淇淋。

    宋昱謙撫著小星的頭發。「和伯父回台北好不好？」

    「爸比媽咪會去嗎？」

    「會。」

    「小平大人咧？」

    「當然。」

    小星開心笑著。「那好啊，大家一起去台北。」

    宋家兩老來到黃書平的病房，告訴黃書平他們的決定。

    黃書平對兩老的提議嚇了一跳，但一旁的游太太倒是樂觀其成。

    「我不可能去台北，我的工作在這里……」

    「暑假過了就是‘海風’的淡季，你趁著這段期間，陪小星一起回台北，也免得他適應不良。」

    黃書平皺眉。游太太說得好像她鐵定拿不到監護權一樣，她正想抗議，宋媽媽卻握住她的手。

    「書平，我和宋伯伯都很喜歡你，發生這種事，絕對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可以承受的。我們是你唯一的家人，不可能讓你一個人留在澎湖，而且，小星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就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讓小星認祖歸宗，給我和宋伯伯一個含飴弄孫的機會，好嗎？」

    黃書平看著懇求自己的宋媽媽。她怎能拒絕？

    她深深明白小星對她的重要，如果沒有小星，宋媽媽不可能度過喪子的悲慟。

    可是，如果只讓小星一個人回宋家，他的適應狀況是一大問題……

    但如果她真的去宋家，宋大哥的想法呢？

    「宋大哥呢？他同意嗎？」她問，沙啞的嗓音顯得憂心。

    宋母聳聳肩，假裝無所謂。「我們家還是我和宋伯伯作主，你就別理昱謙。」

    能不理嗎？她要如何和一個她在意，他卻討厭她的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書平，我們回台北好嗎？」

    黃書平無語，心頭好亂。

    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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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姊姊和姊夫的大體將移回台北，姊姊最後的棲身之所，將在宋家的宗祠里，宋伯伯說，姊姊是昱明的妻子，就是宋家的人，所以理所當然得歸入宋家宗祠內。黃書平感恩宋家的安排和接納，就算心中有千萬個不舍，也當姊姊像出嫁一樣，虔敬祝福她有好的歸宿。

    移靈回台北後，就是舉行告別式。典禮開始之前，還有一個結婚的婚證儀式，正式宣告姊姊嫁入宋家，她是宋昱明名正言順的妻子。舉行儀式時，黃書平哭泣得近乎失控，她捧著姊姊的牌位，宋昱謙捧著昱明的牌位，他們代替自己的親人，依照習俗完成所有印娶的儀式。她冥冥中覺得姊姊和昱明正藉著他們全程參與婚禮。

    和昱明結婚一直是姊姊最大的心願，雖然她不說也不承認，但她明白姊姊心里的想法。姊姊不想給姊夫太多壓力，所以這個心願也只能住自己心里藏，帶著小星全心追隨她所愛的男人。

    儀式進行到拜見公婆，黃書平代替姊姊感恩公婆的接納。

    「宋媽媽、宋伯伯，我代替我姊姊謝謝你們，這對我姊姊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儀式在哀傷卻又充滿祝福的氣氛下圓滿完成，所有人都希望新婚的兩人在另一個世界幸福。

    婚禮結束後，才是告別式的開始。原本裝飾禮堂的粉紅色花束立即換成白色的布幔，氣氛也變得悲傷。黃書平牽著小星的手，肅穆和悲傷的氣氛似乎也讓小男孩明白這不是輕松的場合，他看著父母的遺照，好像也明白了什麼，不吵著要找爸比和媽咪。

    黃書平將小星抱在大腿上，緊緊擁進懷里，小星依偎在阿姨懷中，靜靜流淚，她心痛地閉上眼，眼淚不曾停歇。

    宋昱謙看著她，深邃仰郁的黑眸有著哀傷，也有藏不住的不舍。

    游太太走近他們，給了她和小星一個大大的擁抱，黃書平哭花了的臉露出欣慰的微笑，所有澎湖的朋友都來參加這場婚禮和告別式，書美和昱明都是他們的好朋友，他們誠心地祝福。

    每個人都給書平和小星一個擁抱，輪到小許時，他敞開雙臂、大大擁抱的方式特別讓宋昱謙不舒服，他冷著臉走向前，硬是將相擁的兩人分開，抱過小星，牽了她的手轉身就走。

    「喂——」黃書平皺眉。

    「還有儀式沒完成。」

    他的理由理直氣壯，黃書平當然也只能和他走。

    游太太摸摸下巴，盤算著。「干脆把小許送去‘遠創’的‘美麗莎’打工算了。」

    小許嚇一跳。「我為什麼要去‘美麗莎’？！」

    「當催化劑啊，有時候嫉妒可以化解所有的冷漠。」游太太拍拍小許的臉頰。「你這張帥臉還挺好用的。」

    小許揉著臉，完全不懂老板娘在說什麼。「什麼啊……我不要去‘美麗莎’喔，我在昱明的牌位前答應他，要繼續經營他的沖浪教室的。」

    游太太揮揮手。「知道啦知道啦！我跟你無冤無仇，不會把你送來台北當槍靶的啦！」

    版別式圓滿結束，宋家設素宴感謝所有參加兩場儀式的親朋好友後，從澎湖遠道而來的則受招待入住「美麗莎」一晚，明天早上再離開。安頓好所有一切，宋家人于晚間十一點回到信義路的住所。

    由于小星的房間還要再整理裝潢，這段時間暫時和黃書平睡在客房。

    小星早就累癱了，黃書平抱著他進房，在孩子半睡半醒之間快速幫他洗了澡，吹干頭發，還喝了牛奶，才讓他在大床上呼呼大睡。

    這樣也好，初到陌生的環境，由她陪著比較能適應。

    黃書平洗好澡，穿著連身的大睡衣來到客廳。累了一天，她反而沒有睡意，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前方信義百貨區閃耀的點點霓虹。

    「睡不著？」

    她一愣，馬上回過頭。宋昱謙穿著浴袍站在她後頭，敞開的衣襟展露出結實的胸膛，潮濕的頭發讓他增源狂放不羈的氣質，他性感得讓女人流口水，她忍不住臉紅，別開眼，直想快點落跑。

    她搖頭。「沒有，我正要去睡。」說完，她急著邁步離開。

    「等等。」他喚住了她。

    黃書平停住腳步，但沒有回頭。

    「不是我要你來宋家的。」他只想把話說清楚，不管是對她或是他自己，他們之間需要清楚地劃出界線。

    她眨眨眼，抿著唇。「我知道。」

    「你不是來作客的。」

    她梗著聲。「當然。」

    「我希望你能陪陪我父母，失去昱明後，他們更需要陪伴。」

    這是贖罪嗎？她自嘲地想。「我會。」

    她邁開步想離開。

    「還有——」

    她停住腳步，還是沒回頭，只是疲憊地閉上眼。

    「你必須到‘遠創’工作。」

    話說出口來，宋昱謙也讓自己的沖動嚇一跳。難道他心底即使拉扯不已，還是渴望見她，想將她擺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她轉頭，吃驚地瞪他。「你說什麼？」

    他扯扯嘴角，雙手插在浴衣的口袋，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我說過你不是來作客的，除了已經退休的，宋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有工作，你當然也不例外。」

    問題是她又不是宋家的人……

    「那小星呢？我得照顧他……」她困難地說。她怎麼可能除了在家里，還要跟去公司大眼瞪小眼？！

    「家里有阿姨在，而且，這兩天我會安排小星去上學。」

    她瞪大眼。「小星還這麼小，上學合適嗎？」

    他聳肩。「你不會認為小星在家里待得住干？他自由慣了，沒讓他去外面跑一跑、曬太陽、交朋友，在家里會快樂嗎？讓他去學校和同伴一起玩反而比較好。」

    才相處不過幾天，顯然他已很了解自己的佷子了。

    「喔。」

    他的話不無道理，也只能接受。她轉身想走。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公司。」

    這回她沒再回話，直接閃人。回到房間後，她被嚇得更沒睡意了。原本以為來到宋家後，她和宋大哥一定和陌生人一樣，毫無交集，也不會交談，她甚至想過，在宋家能避著他就避著，她不想再和他起爭執，也不想讓他不愉快，她知道他對她有怨，一定也不喜歡看到她吧……

    只是，她不懂的是，他為什麼要她去「遠創」工作？

    但她自嘲地想，也對啦，家里總不能住一個吃閑飯的仇人吧……

    她爬上床，親吻小星軟軟嫩嫩的臉頰，拉了薄夠蒙住自己，很想尖叫。反正……算了，現在他是老大，隨便他，自己能避就避吧！

    第二天早上，她就避得很徹底，一大早就離開宋家前往「遠創」。她想得很簡單，反正「遠創」這麼大的集團，一定是透過人事單位安排她的工作，她只要去人事單位報到，也不用直接面對宋大哥了。

    至于人事單位要找誰？她問問宋伯父也就知道了。

    于是，宋昱謙在餐桌上找不到人，也等不到人。

    她呢？難道真的累到爬不起床，是身體不舒服所以晚起了？

    他清清喉嚨。「小星呢？」他口頭問小星，心里在乎的卻是另一個人。

    宋母立刻回答︰「小星還在睡，我剛剛才看過他，睡得正熟呢！這孩子昨天累壞了。」

    宋昱謙拿起英文報紙，故做不經意地問︰「書平呢？」

    宋父從報紙上抬頭。「喔，書平一早就出門了。她跟我說你要她去公司上班，所以我讓書平直接去找人事室的江經理了——呃，對了，兒子，你報紙拿反了。」

    宋母看著兒子狼狽地將報紙反轉，憋著笑，和老伴擠眉弄眼，還不忘調侃兒子一番。「喔～～喔，原來報紙要這麼看，英文才會像你一樣呱呱叫啊？」

    宋昱謙放下報紙。「我去上班了。」

    避家阿姨端來剛煮好的咖啡。「少爺，您早餐都沒用啊？吃了早餐再上班吧？」

    「不用了，早上有會議。」

    宋昱謙拿起西裝外套，急急忙忙離開餐廳，仿佛被狗追趕似地慌張狼狽。

    「嘖，你故意讓兒子出糗。」宋父笑著。

    宋母扮了個鬼臉。「老大太嚴肅了，偶爾出點糗比較可愛。」

    「老伴啊，你想娃兒還會給我們驚喜嗎？」

    宋母很明白老伴問的是兒子和黃書平的事。「靜觀其變嘍。」

    宋昱謙來到宋家樓下，詢問等候在黑色賓利旁邊的司機。「有看到黃小姐嗎？」

    司機搖頭。「沒看到黃小姐喔。」

    他上車，拿出手機，按下「7」。「7」是一個有特殊意義的數字，那天和她表白前，他已設定好快速撥號，就算有怨，他還是無法將這個設定給刪除。

    黃書平沒接手機，來電直接轉入語音信箱。他按了結束鍵，又撥了自己秘書的電話。「打電話給人事部江經理，問有沒有一位黃小姐找他報到？」

    「是的，執行長。」

    他結束通話，沒幾秒，秘書來電，他立刻接起電話。「有嗎？」

    秘書恭敬回答︰「江經理說從上班到現在，沒有任何人到人事室報到。」

    「沒有？」那她去哪？還是還沒到？但「遠創」總部離家里並不遠，父親說她一早就出門了啊？

    「執行長找的黃小姐指的是黃書平小姐嗎？」

    宋昱謙梗著氣。「……對。」

    「好，那我和一樓守衛交代，如果有一位小姐要找江經理，我會請守衛先告訴我，一旦確認是黃小姐，我會立即回報給您。」

    「嗯。」

    宋昱謙結束通話。他不喜歡自己心中的焦慮，他應該有怨，應該不在乎她，而不是一早起床，見不著她就心急地找人。

    她呢？

    他又撥了她的手機，同樣是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還是她把「遠創」和「美麗莎」弄混了，跑去「美麗莎」報到？

    他撥了飯店管理部協理的手機。「老林，有看到‘海風’的黃小姐來飯店嗎？」

    「請稍等，我馬上確認。」

    他听著等候的音樂聲，愈加心煩氣躁。

    最後，消息回報︰「沒有，執行長，櫃台沒看到黃小姐來飯店。」

    宋昱謙深吸口氣。「如果看到她，請立刻通知我。」

    「是，執行長。」

    結束通話後，宋昱謙瞪著自己的黑色手機，懊惱于自己的反應。

    如果只有怨，一切會不會簡單一點？如果他能怨她，是不是只要想著怎麼欺負她就好，不用像現在，活像個老媽子一樣，擔心她怎麼還沒到公司，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台北的路，她還熟嗎？之前來台北的那幾天她並未去過「遠創」，開會的地點都在「美麗莎」，她知道怎麼去「遠創」嗎？

    手機忽然響起，宋昱謙接起秘書的來電。「到了嗎？」

    「是，黃小姐正在一樓櫃台，我已經確認過是黃書平小姐沒錯。」

    頓時，他松了口氣，這突然安心的感覺特別美好，他卻又不自覺地生氣。

    一早就出門，公司有這麼遠嗎？如果路不熟，是不是應該等他吃完早餐，再一起出門？！

    「帶黃小姐到我辦公室。」

    「是，執行長。」

    他掛斷通話。「阿忠，開快點。」他下了命令。

    「是，少爺。」阿忠燦爛地笑。書平小姐是好相處又有禮貌的小姐，如果她和少爺有結果，也是好事！

    到了「遠創」，宋昱謙一路疾如風般來到自己的辦公室，一打開門，就見黃書平正看著他辦公桌上的全家福。

    她一發現他進來，急忙地將眼淚擦掉。

    他所有的焦慮、急躁，因而產生的怒氣，全在她的眼淚中消褪了。

    他大步走進辦公室，還是忍不住問︰「你不知道路嗎？」

    黃書平將相框放好。「什麼路？」

    「來公司的路。」

    「當然知道。」否則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她一臉「你瘋了」地皺眉。

    「爸說你很早就出門了，我以為你應該早就到了公司。如果路不熟，可以等我吃完早餐再一起出門也不遲。」

    她回︰「我還有事。」

    「什麼事？」

    「我先送游太太和小許他們到松山機場，他們搭一早的班機回澎湖。」

    「小許」這名字讓宋昱謙感覺特別刺耳。他想到小許的擁抱，他是個青春陽光的大男孩，和她的氣質很像。

    他發覺任何時候，小許都在她身邊，在醫院陪她承受他的怒氣，甚至是爭取小星的監護權這麼重大的事，他也陪在她身旁。

    「小許是你男朋友嗎？」他問，語氣听起來生硬刺耳。

    黃書平真的以為他瘋了。「小許是我的好朋友，不是男朋友。」

    他嘲諷地勾起嘴角。「你有很多男性的好朋友，包括昱明、小許，或者還有其他人？」

    她試著忽略他語氣中的嘲弄。反正，能避就避，她不想再和他起爭執。「我相信友情和性別並沒有關系。」

    「你沒想過友情會升華成愛情嗎？」

    愛情是吧？

    她的愛情已經在三年前給了他，如果能再愛上別人，如果能夠收回，她都很樂意嘗試！

    他很清楚她的心意，如果沒有姊姊和姊夫這場意外，他們會相戀，不管結局是好是壞，所以，這世上最沒資格和她討論愛情的人就是他！

    「沒想過。」她忍住氣。

    「為什麼？」

    她勇敢地迎視。「以前不會，現在的我不想有愛情。」

    她的冷漠和絕情的答案，讓宋昱謙的心頓時像被利箭穿透似地發痛，接著沮喪襲來，惱怒也毫不客氣地傾巢而出。

    他逼近她，她後退，他再進逼，逼得她抵著辦公桌，無路可逃。

    「我們曾有過愛情。」

    她仰頭瞪他，眼里的傷痛不會比他的憤怒來得少。

    他看著她柔嫩的唇，黑色的眼底燃燒著火焰。「所以你不能說你不要愛情。」

    她雙手推他，怒喊著︰「我不要愛情，我不要任何感情！我只想好好照顧小星，完成我姊姊的遺願，沒關系的感情我都不要！」

    她火了，他的怒氣也不小，他捉著她的手腕。「你可以不要任何感情，你可以完成你姊姊的遺願，那我呢？我的感情呢？我的愛情熄滅了，我的親情是個遺憾，昱明來不及留下只字片語，我不知道他的願望是什麼，你說，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她揮去眼淚，對于這個寬容度薄得像紙片的男人，沒什麼好流淚的！「是我造成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以吧？宋大哥，你失去了弟弟，我也失去了姊姊，我的痛不會比你比！你不必時時刻刻提醒我，我犯了什麼罪，我當然清楚！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每分每秒都在反省！如果你不喜歡看到我，或者看到我會讓你覺得不舒服，我會識相避開！」

    她甩開他的手想離開，因為回避是她唯一要徹底力行的事。

    宋昱謙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將她扯入懷中。「你以為你避得了嗎？如果我要你天天看到我、天天面對我對你的怨，你以為你避得了嗎？」

    她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了他的鉗制。「放開我！」

    他低吼︰「給我一個放開你的理由！」

    他鉗制住她的身體，捉住她的下顎，怒火已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他俯首，粗暴地吻住她的唇，像是宣示主權一樣，沒有溫柔，只有純粹的掠奪。

    「我倒要看看你能避到哪去……」他抵著她的唇，沙啞地說。

    她憤怒地瞪著他，使盡全身力氣用力推開他。她捂著唇，氣得直想砍人！「如果你敢再踫我，如果你敢——」

    宋昱謙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我當然敢。」

    他再次逼近，黃書平嚇得往門口沖，卻在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走進一位美麗自信的女子。

    「昱謙哥？」她笑。「你們在玩捉迷藏嗎？」

    黃書平差點跪地拜謝，客人來得正好，她總算可以脫身了！

    「書平？」

    美人知道她是誰？黃書平只覺得她有點眼熟。

    江勻君漾開美麗的笑容。「我是勻君，我們在昨天的告別式上見過面。」

    黃書平點頭，記得她是誰了。「你是江小姐？」

    「是啊，呵，你記得我了。」江勻君笑著，神色自信極了。

    她好奇地來回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吵架了嗎？」

    宋昱謙回到座位。「你怎麼來了？投資部早上不是都要開會？」

    黃書平努力回想昨天宋媽媽的介紹，這位江小姐來頭不小，是「遠創」投資部的經理，家境很好，父母是銀行界的高官，前些年才由美國拿到雙學位回台。

    江勻君斜倚著辦公桌，展現一個最柔美的姿勢，嬌笑著說︰「來約你吃飯嘍，這陣子你都在忙家里的事，昨天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不管，分找時間陪我就對了～～」

    黃書平瞪大眼。這種無視于旁人的示好，立刻就讓她明白江勻君的心意。

    這時，宋昱謙抬頭審視她，滿意于她臉上的驚訝。

    她有異性好友，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有很好的女性朋友呢？

    「好，我們很久沒吃飯了，就約明天晚上吧，地點你選。」他說著，眼神銳利地盯著黃書平的表情。

    江勻君很開心，沖上前摟住他的頸子，親了親他的臉頰。「昱謙哥，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黃書平心里五味雜陳，畢竟他是自己在意的人，感情也不是說忘就能忘，吃吃醋也很正常。她試著將心里的感覺合理化，要自己別去鑽牛角尖。

    江勻君對眼前的情況也很意外，黃書平怎麼會在昱謙哥的辦公室？在告別式時，管家阿姨避重就輕地告訴她昱明和黃書平姊姊的事，如果昱明的死和黃書平脫不了關系，那昱謙哥干麻還讓她來他的辦公室。

    「書平怎麼會在你的辦公室？」她問。因為小孩的關系，她知道黃書平目前住在宋家。

    宋昱謙沒回答。

    「昱謙哥？」她催著。

    他還是不回答。

    為了不想讓氣氛太尷尬，黃書平只好跳出來說明。「原本執行長要我來公司上班……或許現在計劃有變。」

    發生剛才那件事，她也不知道工作有沒有變數。

    他真的想天天看到自己怨恨的人嗎？黃書平嘆口氣。除非他有自虐傾向。

    執行長？宋昱謙听到黃書平的稱呼，立刻不快地眯起眼。

    如果她想用稱呼來劃清彼此的界線，顯然是想得太簡單了。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很詭異。江勻君盤算著，她喜歡昱謙哥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追求昱謙哥的動作也從未停止過，絕不可能讓任何人妨礙她的求愛行動。

    「那，昱謙哥有想法嗎？」

    宋昱謙還是不回話，低頭處理公事，腦子里想的全是他要如何要求黃書平修正對他的稱呼。

    江勻君滿意地笑了。「不然，還是讓書平來當我的助理好了，我事情都忙不完呢！」

    宋昱謙抬頭，毫不考慮直接拒絕。「不用，她的工作我會再和人事經理討論。」

    看到黃書平一臉絕望，宋昱謙感覺非常痛快。

    但仁勻君哪是這麼容易放棄的，立刻放軟姿態。「昱謙哥，那借我一段時間就好嘛～～只要一小段時間就好，她是昱明太太的妹妹，我不會欺負她的……還是你舍不得她跟著我吃苦？投資部是天天都得和商場上的虎豹豺狼大作戰呢！」

    她設了個陷阱，識宋昱謙不得不考慮她的請求。

    「你說呢？」

    舍不得？黃書平皺起眉頭，江小姐會不會想太多？

    「昱謙哥？」

    「嗯。」

    這是宋昱謙的答案。他怎麼能當著黃書平的面承認他心里有一絲舍不得？況且，把她送去勻君那里，或許可以學學勻君的溫柔！他悶悶地想。

    他的同意自然得到江美人的香吻一個。

    江勻君纏著他討論公事，也討論私事，明天晚上的約會穿什麼、吃什麼？飯後要去哪？江勻君完全大方地在她面前討論給她听。

    宋昱謙也沒有回避，一一回答她的問題。

    他們開開心心地聊著，顯得一旁的她像根電線桿。

    她總算明白「醋」有多難吃了，還有為什麼有人會因為嫉妒和吃醋而失控，這種心頭的酸苦，只有受過的人才能體會。

    她暗暗嘆氣。

    然後她轉過身，悄悄地離開辦公室。

    然後，就在關上門的一瞬間，她瞥見江勻君紅艷的唇揚起勝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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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黃書平要到投資部工作的事正式公告後，人事部江經理立刻將這消息傳回了宋家。宋母顯得憂心忡忡，只因江小姐脾氣大是眾所周知的事，她和董事長就算已經沒在公司主事了，但該知道的事，還是有人會告訴她——包括江小姐喜歡昱謙的事，她當然也很清楚。

    唉，她現在也了解了，找媳婦還是要看對眼比較重要，什麼門當戶對的，就留給天上那些作佛的先人吧！

    「唉……」她大大地嘆了口氣。

    「怎麼啦？」宋父由報紙後方抬頭。

    「江小姐這麼喜歡昱謙，脾氣大的人肯定嫉妒心也重，她會不會是故意假‘借人’的名鉣，把小平大人調走，不讓他們天天見面、日久生情啊？唉呀，要是小平大人被欺負了可怎麼辦？」

    「放心，小平大人沒那麼好欺負的。」能夠無懼兒子壞脾氣的人絕對沒那麼好欺負。

    宋家兩老也受到小星的影響，跟著小平大人、小平大人地喊黃書平。

    「嫉妒會給女人無限力量，誰知道江小姐會對小平大人怎樣？怪就怪我們那個硬脾氣的兒子，把人給我帶去公司，卻丟給別人當助理？早知道我就硬把小平大人留在家里，她也不用工作，在家里陪我們就可以了！」

    宋父哈哈大笑。「陪我們做什麼？看報紙？聊天？種花？年輕人本來就應該出去走動走動才對！」

    宋母開始耍賴。「我不管啦！要是小平大人被欺負呢？反正我今天就讓昱謙去公司和江小姐說清楚，小平大人不去公司上班了，要她自己另外找人！」

    黃書平一走進餐廳，就听到宋母的話。她很感激長輩對她的關心，游太太也說，宋家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宋媽媽確實也將她當家人一樣看待。

    「我沒事的，宋媽媽。」

    宋母看到她一身俐落的打扮，直條紋襯衫配A字裙，系著細腰帶，臉龐點上淡淡的妝，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這孩子怎麼看怎麼讓人舒服。

    「這麼早就要出門了嗎？」

    黃書平點頭。「八點半打卡，而且我想早點去公司。」

    避家阿姨將現打的果汁放在她面前。

    「謝謝阿姨。」

    「不等哥哥一起去嗎？」宋母問。

    她搖頭。「我自己去上班就可以了。」

    喔喔，這下有人又要把報紙拿反嘍！

    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在想什麼？對彼此都有眷戀，卻弄到這般緊張又尷尬的局面？

    「哥哥會想跟你一起去上班的，你都不知道昨天你自己先出門，他簡直布下天羅地網去找你。」

    黃書平扯扯嘴角，沒將宋媽媽的話當真。老人家總是說得夸張，不過昨天，當宋大哥的秘書到一樓櫃台找她時，確實是讓她嚇一跳。

    她看看腕表，昨晚她偷偷問過管家阿姨，宋大哥大都是八點十五分準時用早餐，現在快八點了，她還是先出門比較妥當……

    黃書平拿起玻璃杯，兩、三口便將果汁喝完。

    「宋伯伯、宋媽媽，我先出門了，再見。」

    「再見啊～～」宋父放下報紙，笑著說。

    「怎麼只喝果汁，這樣不行的。」宋母急著阻止。

    「不用了，我在減肥，再見再見——」

    她倒退者走路，一邊揮手再見，只想腳底抹油快點溜。但沒想到才一轉身，她就整個人撞進宋昱謙的懷里。

    黃書平嚇得差點尖叫，趕緊跳離，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呃，不是八點十五分才用早餐嗎？

    宋昱謙很滿意她狼狽的模樣，堵到人的感覺真好。

    她還想讓他像昨天一樣追著她到處跑？如果她想采取的態度是逃避，那就大錯特錯！除非他同意，否則她別想避開他！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其實我可以八點吃早餐。」

    啊？！

    黃書平轉頭，震驚地看管家阿姨。她被出聲了嗎？

    避家阿姨見狀粒刻溜回廚房。

    「坐下，如果你吃飽了，就等我用完餐再一起出門。」他交代。

    她搖頭。「不了，執行長，我想先出門，第一天上班就遲到不太好……」

    執、行、長？

    宋昱謙眯起眼，嗤笑了聲。她以為這麼簡單就能拉開他們的距離？顯然她還搞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糾葛沒人能插手，更沒人解得開，也絕不是一個稱呼就能解決的。

    「在這個屋子里，你可以叫我宋大哥，連名帶姓叫也無所謂，在家里我們是不稱呼職位的，不然宋伯伯就變成宋董事長了。」

    宋父馬上反對。「我不要，娃兒啊，你還是叫我宋伯伯好了。」

    「我也不要，副董事長？惡，幾百年沒人這麼叫我了。「宋母當然反對。

    黃書平氣餒不堪。她的確想利用稱呼提醒自己和他，兩人的關系就僅此而已，只是……她疲憊地嘆口氣。「呃……宋大哥，那我先出門了。」

    她想走，但他就像一座山似地佇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坐下來吃飯。我知道你只喝了一杯果汁。」他下令，卻又氣惱自己對她的關心。對，他必須學著對她不理不睬。

    她搖頭，不為所動。

    沒錯，他必須學著對她不理不，但他也不接受拒絕。他低頭在她耳邊吐出威脅。「還是你要我一口一口喂你？」

    黃書平抬頭，瞪大眼。他的眼神是那麼認真……她立刻轉頭坐回原來的位子，拿起刀叉準備用餐。

    宋昱謙滿意地扯開笑，在她對面入座。

    看來這一局兒子大獲全勝，年輕人一來一往的斗嘴還真是有趣，宋媽媽喜孜孜的，不過還是有件讓她不放心的事。

    「兒子啊，你真準備讓娃兒去投資部給別人欺負啊？」

    宋昱謙端起咖啡杯，從杯緣打量著黃書平，淡雅的妝讓她有好氣色，顯得更嬌媚。他緊握拳頭，移開眼神。「我以為書平喜歡在勻君手下工作？昨天勻君提議時，她還很開心。」

    黃書平中了一記回馬槍，啊，好痛！

    是啊，只要不必跟他大眼瞪小眼，她很樂意去投資部工作。

    她回敬一記。「江小姐很有自信，我應該可以學到很多事。」

    宋昱謙挑眉。「‘遠創’可不是讓你來學東西的。」

    「總比在家吃閑飯好。」她低著頭吃粥，聲音壓得很低，不過宋昱謙听得一清二楚。

    他嗤笑，原來之前承受他所有怒氣還悶不吭聲的黃書平，並不是只柔順听話的小貓。

    黃書平只當他瘋了。

    雖說如此，宋母還是千萬個不放心。「那如果有什麼不愉快，你要馬上告訴宋媽媽喔，哥哥不去救你，我會馬上派人去救你！」她突然想到。「昱謙，還是讓書平去飯店工作？‘美麗莎’的事務她一定比較熟悉，還有啊，也可以找‘海風’的小許來‘美麗莎’啊，那孩子很開朗，一定可以給我們飯店帶來不同的氣氛！」

    宋母和游太太雖然沒一起討論過，但她們都相信「嫉妒」和「吃醋」是感情加溫的催化劑。

    宋昱謙皺起眉頭。他以為「小許」這兩字已經是過去式，誰料得到他母親竟然妄想讓「小許」變成進行式？！

    他又想到她和小許的擁抱。他們曾經就要相愛，卻不曾有過那樣的擁抱……

    「書平啊，你能游說小許來台北工作嗎？」

    宋昱謙緊盯著黃書平的回應。他倒想听听她怎麼說——

    黃書平清楚感受到他傳來的「殺氣」，卻不明白他為何視小許為眼中釘？還是小許有事得罪他了？

    她搖頭。「小許現在接下昱明的沖浪教室，他只想把沖浪教室經營好，對于來台北工作，可能沒太多的想法。」

    宋母大受感動。「真是貼心的孩子！書平，找對象就要找像小許這麼重情重義的男人，你幫我問問啊，如果小許需要什麼協助，請他一定要告訴我。他有心幫助昱明延續他的愛好，我真的太感謝他了！」

    宋昱謙沒好氣地開口。「媽，干脆把書平和你喜歡的小許湊成一對算了。」

    宋母呵呵笑。沒想到這個工作狂、做大事業的兒子這麼小心眼。

    「如果你同意，我也不反對。」宋母直接在他傷口上撒鹽。

    「不用我同意。」

    兒子的聲音非常僵硬，讓宋母很滿意。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書平也不討厭他，咱們就準備辦喜事嘍？」

    「隨你。」

    宋昱謙的語氣冷得媲美北極冰山。

    什麼？隨她？！宋母突然氣得一肚子火。算了，不想試探了！她就不信兒子完全不在乎！

    她直接向老伴開火。「你看看，你兒子的拗脾氣、死脾氣就跟你一模一樣！」

    「老伴啊，年輕人的事咱們管不著。」宋父撇得很干淨。

    黃書平低頭不說話。

    「吃飽了嗎？」

    她點頭。

    「出門了。」

    她跟著起身，心里很悶，所以一時閃神，走沒兩步路就自己絆倒自己，左腳踉蹌了下，。宋昱謙立刻穩穩地扶住她，她詫異地抬頭，難道宋大哥真的像游太太說的……除非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否則他怎麼能在兩、三秒內趕到她身邊？

    或許，只是自己想太多，但她無法否認心底真有點小小的甜蜜。

    「沒事吧？」

    「嗯。」

    「你比小星還會跌倒。」他揶揄。

    她皺眉，不服氣。「哪有？我只是不小心讓拖鞋絆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時間停止，讓她停留在他懷里久一點，哪怕只是多一分、多一秒……然後，他看到母親曖昧的笑容，立刻放開了她。「走路要小心！」他粗聲粗氣地說，很狼狽、很不自在。

    黃書平感覺很受傷。果然是自己想太多。她低著頭，心情好悶……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宋家，司機阿忠在賓利車旁等候，看到黃書平時，嚇一跳。「少爺早。書平，你今天要開始上班了嗎？」

    「阿忠哥早。對，今天開始。」

    「太好了、太好了，以後開車有人可以跟我聊天了！」

    宋昱謙冷冷地說︰「開車一定要聊天嗎？」說完，他氣呼呼地上車。

    「少爺怎麼了？」阿忠小聲地問。

    黃書平聳聳肩。「吃了炸藥。」她也跟著上車。

    兩人在車上各據一邊，彼此不說話，氣氛冷淡，只有阿忠知道，少爺會利用車內的後視鏡或車窗玻璃偷看黃書平。

    「小許真的不是你男朋友？」他又問。他知道自己很小心眼，也不明白為何要在意這件事，但他就是無法釋懷，一股氣悶在胸口，難受得很。

    「我說不是你又不信，需要我幫你撥手機給小許，讓你雙向確認嗎？」她厭煩地說。

    提到手機，宋昱謙想到她昨天始終打不通的手機。「你的手機呢？不會今天找你又打不通吧？」

    「宋大哥會有事找我嗎？」

    「我要知道你下班的時間，我媽威脅我沒帶你回家就不準進家門。」

    黃書平才不相信宋昱謙會怕這種威脅。「手機電池壞了，周休二日時我再去買新的電池，況且，就算宋大哥要找我，應該也用不著打手機，你只要派出秘書，他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連拖帶拉地把我擺在你面前。」

    宋昱謙忽然笑了。這是他今天第一個稱得上開心的笑容。

    她看到他的笑容，一瞬間，心頭小鹿竟然又開始活躍了起來。

    她拍拍自己胸口。唉，真是沒用的小鹿……

    鮑司到了，這回黃書平很小心地下車，注意自己的腳步。她不想又絆倒自己然後被他嘲笑。

    一個陌生的女子和公司的黃金單身漢執行長一起來上班——這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所有經過的、看到的、接到消息沖出來的，每個人的注意力都在「遠創開發」集團總部大門口。

    她是誰？所有女性同胞都想知道這個答案——她是誰？！

    黃書平感到四周彌漫著一股強大的怨念。

    她搓搓手臂，寒毛直豎。

    「冷氣開太強了嗎？那我下次關小一點，女生都比較怕冷啦！」司機阿忠貼心地說。

    「阿忠哥，不是冷氣的關系，我覺得氣氛有點怪。」

    阿忠看看四周女人充滿妒意的目光，揮揮手。很多人要回家咬棉被哭啦！「無所謂啦，你不用理她們。」

    宋昱謙沒好氣地看著自己的司機。怎麼，是所有男人都會不自覺地和她變成異性好朋友嗎？

    「阿忠，我要不要請人幫你泡杯咖啡，讓你好好和書平聊聊？」

    他不只寬容度薄得跟紙片一樣，連度量也窄得很！

    「不用、不用，少爺，真的不用！」嚇壞的阿忠急忙將七開往地下停車場。

    他存心撂狠話嚇人嗎？說幾句話又能耽擱個幾分鐘？

    「你在瞪我。」宋昱謙挑眉。

    何止瞪他？她還想開口罵咧！「沒有，我只是眼楮大，不笑的時候就像在瞪人。」

    「喔？」

    宋昱謙哼了聲，帶頭走進「遠創」大樓，黃書平嘟著嘴跟在他後頭，準確地保持一定的距離。

    一進到大廳，就看到江勻君千嬌百媚地走向他們。

    「昱謙哥，早。」她親密地勾著他的手臂。「我一听見你到公司，就立刻來迎接你呢！好開心喔，我好期待我們今天的約會呢～～昱謙哥，你跟我一樣期待嗎？」

    宋昱謙壓根兒忘記今晚要吃飯的事。他看著面無表情的黃書平，她識相地說︰「如果宋大哥有約，我會自己回家，宋媽媽不會生你的氣。」

    但宋昱謙開始生悶氣。再怎麼說，他們也曾經喜歡過對方，她難道都不介意他要跟別的女人吃飯？！

    「我當然期待。」

    江勻君是很懂得利用別人弱點的人，目前看來，這兩人的對峙就是最有利的弱點，她不可能不善加利用。

    「書平真識大體，不過呢，你搭昱謙哥的順風車來上班，才短短時間就已經引起不小的風波了。唉，大公司就是這樣，閑話是止不住的，我真替你們打抱不平，昱謙哥只是替昱明夫婦照顧你而已，明明兩個人什麼都沒有，也讓他們傳成這樣……要不然這樣好了，明天開始我去接書平上班，這樣問題就解決啦，可以照顧書平，也可以制止那些無聊的傳言。」

    厲害厲害～～黃書平向來佩服能扭轉逆勢的人，她感覺得到江小姐真的真的很在意宋大哥。

    她並不想成為別人的眼中釘，況且她和他確實什麼都沒有……

    「不用了，我自己來上班就可以了，謝謝江小姐的好意。宋大哥，我認為江小姐的顧慮是對的，從明天開始，我還是自己來上班比較妥當。」

    宋昱謙沒答話，電梯抵達，守衛清空之後，讓執行長進入電梯。

    江勻君勾住黃書平的手臂，擺明要拖住她。「晚上見，昱謙哥。」

    電梯門關上前，黃書平明顯接收到他森冷的眼底傳來的怒氣。

    深夜，等小星入睡後，黃書平穿著大棉T，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遠處閃爍的霓虹。

    他還沒回來。

    知道宋大哥是去和江小姐共進晚餐後，宋媽媽很焦慮，認為宋大哥的做法有欠思量，因為感情不是拿來賭氣用的——雖然黃書平一點都不認為宋大哥在賭氣。論外型、論家世，他們的確很適合，江小姐極有自信，在工作上，讓她見識到她的能力，但她也同時擁有女人嫵媚性感的一面，配上宋大哥的陽剛霸氣，的確是天生一對。

    而平凡普通的她，有什麼條件可以拿出來跟人比較？

    有眼楮、有頭腦的人，都會選擇美麗自信的江小姐……

    這時，大門輕啟，阿忠七手八腳地攙扶著宋昱謙走進來，一身的酒氣立刻迎面而來。黃書平嚇一跳，趕緊上前幫忙阿忠扶住宋昱謙。

    「怎麼會喝這麼醉呢？」

    阿忠一臉不屑。「誰知道那個江小姐打的是什麼主意？你別看少爺像無敵鐵金剛一樣，他是三杯就倒，江小姐很清楚老板的酒量啊，飯後還硬拉他去喝酒，不讓他回家！哼，想讓少爺酒後失身，再來哭哭啼啼逼少爺負責？厚，有我阿忠在，她想都別想！」

    黃書平哭笑不得。「阿忠哥，你連續劇看太多了……」

    「什麼我連續劇看太多，你都不知道當時少爺有多危險，她整個人都快……要不是我覺得事情有鬼，進去Pub救人，醉到亂七八糟的少爺早就被帶去小更廂‘就地正法’了啦！」

    此時，宋昱謙睜開眼楮，看到一臉憂心的黃書平，整個晚上的心煩氣躁在醉意中逐漸消失。

    酒精令他軟化、松懈，他伸長手臂將她攬在懷里。「你在等我回家嗎？」

    扁是他呼吸間的酒氣就可以讓黃書平醉了。「宋大哥，你喝醉了……」

    他吻著她的額頭，嘖嘖作響地啵了好幾下。「我沒醉……」

    黃書平整個人像炸紅的蝦。

    阿忠很開心。「書平，少爺就交給你了，我車子要趕快開走。」

    「阿忠哥——」

    阿忠說完立刻走人，也不管黃書平力氣夠不夠大，能不能扶少爺進房。

    唉，他是打從心底希望這一對能夠「就地正法」啦！

    黃書平使出吃奶的力氣，半拖半拉，總算把宋昱謙拖進他房間，她簡直快虛脫了。

    他閉著眼，應該是睡著了吧？

    她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心頭糾結。她根本可以不必管他，他跟別的女人吃飯、喝個爛醉，如果她夠聰明就應該馬上轉身離開，和這個男人徹底分得清清楚楚，不用管他好不好睡、不用在乎他睡得舒不舒服！那都是他的事，誰教他要喝這麼醉……

    問題是，她做不到。

    算了！她吁了口氣，開始動手脫他的西裝外套，一邊生自己的氣，還得避免被酒氣給醺暈。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脫掉他的外套、解開領帶，呃……襯衫還是留住干！

    她坐起身。是不是應該去擰個熱毛巾給他擦臉比較舒服？

    她突然覺得自己真沒用，該逃開時不逃，該生氣時又氣不久。

    她嘆口氣，下床走進浴室，等她出來時，差點沒嚇暈——宋昱謙自己已將襯衫扯掉，然後呈大字形仰睡在床上。

    至少褲子還在……她安慰自己。

    她躡手躡腳爬上大床，輕輕地幫他擦臉、擦手，才幫他擦好準備走人時，他突然睜開眼，帥氣地對她笑。

    清醒了嗎？不會吧——

    下一秒，就在她的悶呼中，他一個拉扯，將她整個人困在自己懷里。

    她瞪大眼，看著他又一眼。老天！桂嚇她啊……

    靜待一會兒後，她听到他均勻的呼吸聲，緩慢移開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輕輕挪動身體，一邊屏住呼吸，注意他的動靜。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脫困時，他又突然睜開眼。

    這回，他沒有馬上入睡，反而使力將她困在身下。他雙手撐著床，灼熱的眼凝視著她。「去哪？」

    「宋、宋、宋大哥……你、你、你醉了，趕快休、休、休邊比較好……」她快嚇死了。

    他又帥氣地露出壞壞的笑。「那你要去哪？」

    她顫抖的手指著門口。「我回、回、回房間……」

    宋昱謙凝視著她，聞到她身上的沐浴乳香氣。即使酒精在腦中體內作祟，他依然留有最後一絲神智，仍然無法忽視心底最深處的矛盾。他知道自己怨不了她，但又無法輕易放下，到頭來，苦的還是他自己。

    「可是，我不想讓你回去。」

    「宋大哥——」

    癌身，他吻住她。她來不及說話，抗議全消失在喉嚨間。不同于之前那個粗暴的吻，這個吻顯得灼燙而熱情。如果帶著惡意，她絕對可以抵抗，但這麼深情而甚至近乎絕望的吻，她要如何拒絕？

    宋昱謙細細密密地吻她，溫柔的、深情的，同時又饑渴地索求。

    「我要你，書平，我要你……」

    他灼燙的唇舌撩撥著她，大掌開始往下滑，拉起她的棉T.黃書平全身顫抖，為即將發生的事害怕，卻又期待……

    她的舌試探性地踫觸他，他全身宛如遭受電擊般緊擁著她，舌頭探索得更深也更激烈。他的手往上撫過她的腰，接著來到她的酥胸。她倒抽了口氣——

    「你沒穿內衣？」他笑著，好奇地問。

    她的臉整個脹紅。「沒人睡覺還穿內衣的……我不是刻意誘惑你……」

    「我喜歡你不穿內衣。」他吻她，大手調皮地揉弄她。

    她閉上眼嬌吟，不自覺地弓起身。

    接下來的事，她真的可以任由它發生嗎？

    只是再也沒有讓她猶豫的時間，她听到他脫下褲子的聲音，接著，他的吻隨即覆蓋上來，火熱地封住她的唇，同時動手脫掉她身上的棉T。她仰起頭，倒抽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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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種被注視的感覺油然而生。黃書平迷蒙地睜開眼，尋著那注視的源頭，然後，她看到小星趴在床邊對她甜甜笑著。

    「小星早安……」她疲累地呻/吟，抱著薄夠翻了個身，閉上眼繼續賴床。「小星乖，再讓小平大人睡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喔……」

    等等，小星？！昨夜的激/情回憶像火一樣竄進她腦海里。

    小星怎麼會進來宋大哥房間？

    黃書平頓驚醒，狼狽地護住自己胸部，倉皇坐起身，趕忙檢視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一點也不想讓小心看到自己脫光光的樣子，卻發現她的大棉T睡衣竟然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

    她皺眉。怎麼會……她手掌貼著下腰部，也感覺到蕾絲內褲的松緊帶。這……她環視四周，更意外自己已經回到她和小星的房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上完整的衣物、自己的房間，莫非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春夢？

    那未免也太真實了吧……

    她挪動雙腿想要下床，大腿內側肌肉的酸痛卻令她蹙起眉頭。身體異樣的感覺證明昨晚的激/情並非春夢一場，她記得昨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撫著自己腫脹的唇，身體還牢牢記得他的感覺，不可能是作夢，她只是完全沒印象她什麼時候回到自己的房間。

    「奶奶說，小平大人就要遲到了！」

    黃書平穩住顫抖的雙手。「小星起床時，我就睡在你旁邊嗎？」

    「對啊。」

    「那，小星吃過飯了嗎？」

    「嗯嗯。」

    「小星有看到伯父嗎？」

    「沒有啊，爺爺說伯父七點半就出門上班了，那你今天要上班嗎？」

    「要……」

    她有種不安的感覺。宋大哥的做法沒什麼錯，他當然得趁小星或家人起床前送她回房，但她就是止不住自己心中突然升起的不安。

    她知道宋大哥不是個會逃避的人，如果他們真的有親密關系，他絕對不會以這種方式處理。

    「我要去找爺爺玩嘍～～」

    小星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她下床，拿了換洗的衣服走進浴室，脫掉大棉T，審視著鏡中的自己。她頸子上的吻痕、**上的吻痕、大腿內側的吻痕，粉色的**甚至依然挺立綻放，這些在在證明昨夜他確實愛過她。

    她捂住臉。可是，她為什麼這麼不安？

    黃書平快速洗了個澡，換好衣服，點上淡雅的妝，梳順頭發後，匆匆忙忙趕到餐廳。宋媽媽依然像過去每天一樣，悠哉地吃著早餐，邊和宋伯伯聊天。宋伯伯依然在看報，但還是迅速回應妻子的每個問題，小星坐在爺爺身旁，乖乖地畫畫。

    「宋伯伯、宋媽媽，早。」

    「書平早。」

    兩老回應她的問安後，宋媽媽注意到她怪異的神色。「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她趕緊搖頭。「沒事，昨天晚睡了。呃……宋大哥呢？」

    「喔，你宋大哥七點半不到就出門上班！」宋父回答。

    宋母嘆口氣。「唉呀，我叫他等你的，他卻連話都不說，早餐也沒吃，低著頭就出門了，也不知道在急什麼？等等……喂，老爺，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給兒子交代了什麼新任務？」

    宋伯伯舉雙手投降，馬上自清。「天地良心，真的沒有。」

    「哼，諒你也不敢！這孩子的問題就是責任感太重、規矩太多，你要是再用更多的工作框住他，他只會悶著頭做到死！」宋母抗議。

    宋父拚命搖頭。「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給老大加工作——」

    連話都不話？黃書平更加不安了。

    「那我先出門了。」她必須找到他。她不是那種只會待在原地鑽牛角尖的人。

    「吃個早餐再出門吧？」宋母喚著。

    她搖搖頭，轉身快步離開。

    宋母狐疑地皺眉頭。「這兩個孩子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都是低頭說出門就出門，唉呀，準備了這麼豐盛的早餐，結果沒人要吃？」

    宋父神秘兮兮地說︰「老伴，咱們家要辦喜事了。」

    「啊，辦誰的喜事啊？」宋母一時摸不著頭緒，又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說的。「啊，老天，不會吧？！你真的要把書平和小許送作堆喔？老爺啊，你不怕你兒子怨死你嗎？我不以為昱謙真的因為那件事的關系，完全對書平沒有感覺喔……」

    「是沒失去感覺啊！」宋父老神在在。

    宋母感覺老伴話中有話。「你的意思是……」

    宋父悄聲說︰「我早上起床運動，剛好看見兒子抱著書平從他的房間走出來，這還不夠明顯嗎？咱們家要辦喜事了！」

    宋母睜大眼。「真的嗎？！」

    宋父用力點頭，曖昧地眨眨眼，又繼續看報紙。

    宋母開心地跳了起來，歡天喜地。

    昨天和江勻君吃晚飯時，宋昱謙便確定事情真的不對勁了。

    江勻君身材好、長相好，會撒嬌又聰明，也會配合他的喜好，她不耍脾氣，總是掛著甜美的笑，她是男人眼中的女神。

    但那當下，女神的魔力不見了，他像被遮了眼一樣，看不到她火辣的身材，看不到她媲美明星一般的精致五官。撒嬌是啥？迎合是啥？耍脾氣也無所謂。甜美的笑？在昱明發生意外之前他曾看過那樣的笑。他很清楚，江勻君是其他男人的女神，但他的眼里只有那個身材嬌小，曾經很愛笑，把她惹火了會反擊，和他有解不開的結，他應該怨的女人——黃書平。

    不對勁是因為事情失控了，他心里只有黃書平，他以為和江勻君共進晚餐可以轉移他的心思，卻發現自己是錯得徹底。整個晚上他都在想念她，前往餐廳之前，他故意在黃書平面前跟著江勻君上車，想明白告訴她，不是只有她有個異性好友小許，他也有江勻君，但她的眼神反而讓他更加抑爽煩躁。

    江勻君說他是第一個和她吃飯卻不專心的男人。

    她不必自責，因為他也是第一次無法放下一個女人，明明只是幾小時沒見面，卻讓他相思若狂！

    他想和別人約會轉換心情，最後痛苦的只是自己。他恨不得立刻結帳回家，看看她，安定自己的心，哪怕又是爭執收場也無妨，只要看到她，他就滿足了。

    只是自己的感覺才剛確定，他卻又討厭起這樣的想法，他對黃書平的感覺一直在天秤的兩端搖崗不定——

    怨她辜負了他的信任，讓他失去拯救弟弟免于意外的機會。

    他恨嗎……不，沒有恨，如果有恨，他就不會這麼痛苦。

    恨是簡單的，就是恨，不會這麼復雜，不曾像他這樣，心頭塞滿的是其他各種無解的情緒——怨、喜歡、愛。

    天秤兩端始終無法平衡，于是他內心越發焦躁，所以江勻君提議去喝個酒，他酒量不好，但在這個時刻，的確很適合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哪怕只有一秒的解脫，他也願意嘗試。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喝醉了。

    他是怎麼回家的？一定是阿忠送他回家。

    然後，恍惚間，他看到書平憂心忡忡的小臉。

    像是吃了特效藥一樣，他的煩躁解除了，但思念卻益發加深，所以他吻了她，但不夠。

    只能傾注全心全意地愛她，盡情釋放自己所有的激/情來愛她。

    他喜歡她呻/吟的聲音，他迷戀她性感的回應，他陶醉地弓向自己時的柔軟，失一刻他都記得，忘不了……

    但在激/情過後，他更懊惱了。原來，釋放的激/情並沒有滅少他的渴望，他依然渴望她。

    昨夜，在數度的歡愉之後，他緊緊摟著疲累沉睡的她，讓她每一寸柔軟的肌膚熨合著他灼燙剛強的身軀。他吻著她嬌美的睡顏，氣氛是如此甜蜜美好，他回憶所有和黃書平經歷的一切，卻在這一刻，天秤徹底崩塌。

    他想到，他要如何懷抱著對她的怨，去延續兩人的關系？

    她破壞了他對她的信任，是她讓他生命中有了遺憾。

    忽然，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她的手機號碼。她買新電池了嗎？

    他的辦公室還擺著一支要送給她的新款手機。昨天下午，他特地請秘書買回來，卻因為那該死的「交戰」，所以遲遲未送給她。

    愛與怨——他該怎麼辦？他從未像現在一樣，這麼無助、恐懼，不知所措。

    他接起電話，但並未出聲，只是想听她的聲音。

    「宋大哥？」他听到她著急地喊。「宋大哥，是你嗎？我是書平，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如果再看到她，他只會更渴望她，也會更自責，所以，在厘清自己的想法、解開心中的結之前，他只能選擇逃避。

    然後，宋昱謙結束通話，同時關機。

    他捂著自己的臉，深深嘆息。他只是一頭戰敗的獅子。

    黃書平愣愣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再三確認沒撥錯號碼，也很清楚剛剛宋大哥已接起電話。

    她再回撥，手機卻已關機。

    宋大哥怎麼了？這不安的感覺快把她搞瘋了！

    她真的單純地認為，有了親密關系之後，她和宋大哥的情況應該簡單明朗了，怎麼一切和她的想法不同？會不會……這只是她自己以為的，她和他還是只有怨……

    手機鈴聲響起，宋昱謙的秘事在這時突然打電話來。

    「董事長說黃小姐正在找執行長？」

    「是的。」她正在趕往「遠創」的途中。

    「執行長在‘美麗莎’。」

    黃書平立刻告訴計程車司機新的地址，車子往飯店的方向行駛而去。

    無論如何，是開始或結束，她都必須勇敢面對自己的愛情。

    「美麗莎」的林協理看到剛踏入飯店大廳的黃書平時，突然想起前些天執行長急著找她的事。

    「嘿，書平。」

    「林協理。對了，您有看到執行長嗎？」

    林協理呵呵笑。「你和執行長是在玩捉迷藏嗎？前些天他找你，今天你找他。執行長在會議室會見日月潭度假村的員工，」他看看腕表。「這時間致辭應該結束了，你可以過去找執行長了。」

    宋媽媽說她自己出門的那天，宋大哥布下天羅地網找她，她沒想到除了「遠創」，他也曾想到這里。果真就像宋媽媽說的，所有她會去的地方，他全問過一遍。

    她不記得有誰會著急地尋找她，好像只有姊姊和她早逝的爸媽。

    所以，她不信他對自己毫無感情。

    如果他不愛她，他不會在乎這些事，不見又如何？被自己的腳絆倒又如何？但他急著找她，在她跌倒時總會扶她一把，就算發生昱明的意外，就算他再怎麼怪她背叛了他的信任，就算他有多生氣……

    她不信他不愛她！

    黃書平在飯店中庭的花園里找到宋昱謙。

    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的石椅上。

    「早。」

    「早。」

    他沒看她，眼神專注地看著前方蔚藍的天空。

    「怎麼沒等我一起出門？」

    「早上有個會議。」

    「喔，林協理有和我說，日月潭度假村的員工來這里開會。」

    「對。」

    她故作輕松。「對了，你什麼時候抱我回房間的？」

    他沉默了。

    他會回答其他的問題，但一提起兩人之間的事，宋大哥卻不說話了……

    沒用的眼淚盈在眼眶中，她深呼吸。「宋大哥，我真的想知道你的想法。」

    他苦澀地扯著嘴角。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很簡單，他想愛她、想親吻她、想擁抱她、想重溫昨夜每一個過程，再投入那醉人的激/情。或許三杯黃湯下肚，**大過理智時他會這麼做，然後，再讓事後的自責逼死自己！

    「我後悔了。」

    然後，黃書平听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抹掉眼淚。「你的想法就是後悔？」

    他雙手握拳，低頭不語。

    黃書平含著淚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會讓她喜歡的人這麼痛苦。

    她的心碎算什麼，一向自信傲人的宋大哥，如此失落才讓人吃驚吧……

    愛上她是這麼痛苦嗎？

    她閉上眼，忍住欲奪眶的眼淚。「是後悔，也是自責？」

    「對。」

    她嘆了口氣。事情就是這樣，失控的情/yu逼得他們必須面對兩人之間的窘境。

    「我知道你怨我，很氣昱明的事，你很自責如果當時你不斷逼問我，我終究會受不了而說出來，但你卻選擇相信我、給我時間，等我主動開口。你自責自己太遲疑，讓昱明無法逃過死劫，你也氣我怎麼能欺瞞你，你怪我，同時也氣自己。」

    她看著他。「所以你不能愛我，你要時時刻刻記得自己是怨我的，只要看到我，就會想起自己是怎麼失去弟弟的……」

    宋昱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皮鞋，但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他拚命眨眼楮。昱明過世到現在，他始終忍著悲慟，只想著要堅強，要陪伴傷心的雙親，安排昱明的後事，不能崩潰……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痛。我常常想，如果重逢的第一天，我告訴你昱明在澎湖，我相信你和宋媽媽、宋伯伯一定會馬上趕到澎湖，即使是痛罵昱明一頓也好，你們會全家團圓，然後看到小星，媽會哭得唏哩嘩啦，但那是快樂的眼淚……宋媽媽會接受我姊姊，從此大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你以為我真的沒想過嗎？我失去的不單單是姊姊，還有我此生最重要的朋友……」

    宋昱謙吸了長長一口氣，眼眶中的淚滴在緊握的拳頭上。他狂亂地吸氣。「書平，」他說。「我想要自己一個人。」

    黃書平閉上眼，淚水在臉上奔流。「我愛你。」

    他雙肩顫動。

    如果她的愛讓自己所愛的男人這麼痛苦的話，她該怎麼辦？

    「但顯然，愛情也無法解開纏繞在我們身上的結。」

    所以——

    她張開手臂，抱住他。她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和退縮，將他抱得更緊。「對不起，」他說，「真的對不起……」

    她听到他壓抑的嗚咽，眼淚流得更急。

    「對不起。」

    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宋昱謙徹底崩潰，以淚水宣泄他的悲傷和無助。她環抱著他高大的身體，感覺他身體的顫動，她的淚也始終沒有停歇。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分開，各自擦掉眼淚，望著天空。

    再一次，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嗎？她自嘲，卻感受沒有任何一刻，情緒像現在一樣清晰。

    「小星的事……我會放棄爭取監護權。」她輕輕說。

    「我很意外。」

    「不會意外的，我相信小星也感受得到爺爺奶奶和伯父對他的愛，他會適應這里的。」

    「你要離開了？」他的心空了。

    她搖頭。「暫時不會，」她笑著拍拍他的手臂。「嘿，你家客房借我多住幾天又不會怎樣。」

    「你會離開。」他知道。

    「不是現在，小星要上學，上學又是另一個階段，我想陪著他。」

    「你……」他小心翼翼地措詞。「你可以一直留在台北。」

    然後讓心里的結逼死自己？不了……

    「我的家在澎湖。」她梗著聲，突然發現自己好想家。

    「這里也是你的家。」

    她抹掉臉頰上的眼淚。「謝謝，呵。」她噙著笑。「等我住太久，你就會覺得我很煩了。」

    「我不會。」

    她沒接話。

    「我希望你一直留在台北，如果你喜歡，可以來‘美麗莎’工作。」

    她扯出一個笑。「听起來比去投資部工作有趣。」

    「我可以請勻君自己找助理。」

    她搖頭。「不用了，反正只是幫忙而已，江小姐再找人也很麻煩，再一陣子我也得回澎湖了，就去投資部學學新東西吧！」

    「投資部的工作很繁重。」

    「試試看吧。」

    他梗著呼吸。「你可以不用回澎湖。」

    她呵呵笑。「怎麼可能？就告訴你我家在澎湖啊。」

    「你一個人留在澎湖不好。」

    總比留在台北傷心難過的好，要分手了，還要像聊天一樣快樂嗎？

    「我有朋友可以照顧我，你放心。」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藍天，仍然沒有看她。

    如果看了她，他怕自己會再也控制不住。

    「如果你懷孕——」

    她毅然打斷他的話。「不會，我生理期才剛結束。」

    「如果呢？」

    她呵呵笑。「這是男人的優越感在作祟嗎？」

    「你會告訴我嗎？」

    不會。「會。」

    如果懷孕……

    她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想像另一個像小星的孩子，然後，漾開了笑。

    呵，當然不可能，懷孕對她和宋大哥來說並沒有好處。為了孩子強迫彼此在一起，那會比殺了她更痛苦。

    她看看腕表。「哇，這麼晚了？我沒跟江小姐說我要晚到呢！宋大哥，我上班去了，Bye～」

    她急忙起身，準備離開。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他抬頭看著她縴細的背影。

    黃書沒沒有回頭，因為她無法隱藏眼中的傷痛。

    她只能聳聳肩。「我想面對事情，我想確認我們是不是一輩子都無法跨越心中的自責。」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她離他這麼近，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再將她擁進懷里……

    這麼短的距離，卻要掙扎得這麼深。

    「宋大哥，Bye～」

    她揮揮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