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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妍 -【盼歸來(相思引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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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7 00:00: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妍 - 盼歸來(相思引之一)       

「我可以實現你的心願,助你還魂,回到你妻子身邊……」
戰死沙場當是英雄的宿命,但魂歸離恨天的剎那,
他發現自己心中竟有憾恨,那放不下的前塵記憶歷歷在目──
青年將軍岳勝磊武功高強、叱吒風雲,
但回到府裡仍像個孩兒一般,成天和表妹甄曉昭打鬧,
眾所周知他心中只有她一人,青梅竹馬的情誼牽成夫妻情緣,
從她不識情滋味到真成了恩愛夫妻,兩人如膠似漆羨煞他人……
然而,上天待他卻既仁慈又殘忍,
讓他得以和傾心之人結為連理,卻不得相伴一生?!
他不甘心!
該為百姓做的,他豁命去做了;
而欠親親娘子的,他等不及來世再償還!
天若有情,就答應讓他還魂歸來,實踐不離不棄的承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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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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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7 00:00:4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嗚……娘……」

  年僅十歲的女孩甄曉昭,此刻正躲在庭院內的大樹後低聲啜泣著。

  她的爹爹在多年前離開家鄉做生意後就沒再回來過,半年前家鄉鬧饑荒,娘親不得已帶她上京投靠舅舅,本以為終於能夠安穩過日子,卻沒想到,娘親病倒了,一個月前撤手人寰,獨留她一個人繼續待在舅舅家。

  雖然舅舅對她很好,她還是感到孤獨無依,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始終無法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畢竟她姓甄,不是舅舅的孩子,她很不安,不知自己的將來是好是壞……

  「嗚……娘,我好想娘……哎唷!」

  哭到一半,一顆石子突然打上甄曉昭的腦袋,害她吃痛的叫出聲,她摸著疼痛的腦袋抬起頭來,尋找罪魁禍首。

  就在庭院的圍牆上,一名十六歲的少年坐在上頭,故意掏掏耳朵,一臉非常受不了的模樣。「喂,你已經哭了一個月,還哭不夠嗎?小心再哭下去,你的眼睛就要瞎掉了。」

  他正是甄曉昭舅舅的獨生子,也就是她的表哥,岳勝磊。

  「要你管!」甄曉昭氣呼呼的站起身,從地上撿起石塊朝他猛丟過去。「不要來煩我,你這個討厭鬼!」

  打從她一來到舅舅家,就被岳勝磊給「盯上」了,他老愛找機會欺負她,簡直把欺負她當成打發時間的遊戲,幼稚之極。

  岳勝磊身子一閃,輕鬆身躲過丟來的石子,繼續火上加油,對著哭成淚人兒的小丫頭扮鬼臉。「小辣椒生氣了呀,可我說的是事實,你要是哭成瞎子,以後可就沒人敢娶你了哦。」

  「不要叫我小辣椒!我才不是什麼小辣椒!」她氣得在原地跺腳,已經忘了自己前一刻還在為娘親的死而哭得死去活來。

  「哈哈哈……還說你不是辣椒,你現在脹紅著一張臉,還蹦蹦跳跳,就像是吃了好幾斤的辣椒,正在冒火呀!」岳勝磊不客氣的繼續激怒她,那肆無忌憚的朗笑在甄曉昭看來是非常的礙眼。

  「討厭鬼!快閉嘴!」

  甄曉昭抹掉兩頰的淚痕,開始抓起地上的石塊朝岳勝磊猛丟,一顆丟不中再丟一顆,非得砸到他不可。

  但岳勝磊左躲右避,就是沒被打到,最後乾脆在圍牆上跑給她追。「小辣椒,打不到,哥哥我要出門玩去了。」

  「別跑!給我下來!」她一邊在牆下追著跑,一邊繼續往牆上丟石頭,就不信丟不到他。

  「哈哈哈……來追我呀……」

  甄曉昭不死心的努力追趕,渾然不覺自己中了他的計,轉移了心思,不再為了娘親的死而難過。

  此刻她只想追上岳勝磊,最好能夠撲上他的背,狠狠的打踢咬他一頓,以消滿肚子的火。

  她最討厭他了,討厭討厭討厭極了!

  「討厭鬼,我一定要追到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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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7 00:0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八年後,天圜皇朝的國都,寧安城內--

  「糟糕,比武快開始了!」

  甄曉昭心急的在人群中穿梭快跑,就怕錯過比武一事,勝磊哥將在擂臺上一展身手,機會難得一見,她可不想錯過。

  經過八年,她已成為一名亭亭玉立的姑娘,秀氣的五官雖然不特別美豔,卻也是個嬌俏可人的姑娘。

  今日是當今皇上的生辰,皇上特別點名左金吾將軍岳勝磊以及右衛將軍褚雲隆來一場比武,作為慶賀皇上生辰的節目之一,並且還開放京城百姓們一同觀賞,讓百姓們與君同樂。

  而皇上特別點名這兩人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們倆是近幾年皇朝內難得一見的武才,年未三十,就受皇上重視,破格拔擢,賜予將軍之職。

  左右金吾衛的職責是守護國都寧安城的安全,而左右衛的職責則是守護皇宮的安全,可以想見,皇上對他們倆可是相當信任,才會賦予他們如此重責大任。

  好不容易,甄曉昭終於趕到皇宮大門前的廣場上,廣場萬頭攢動,早已擠滿看熱鬧的百姓們。

  為了今日的比武,皇上特地命人在廣場上搭了一座擂臺,擂臺後是另一座供皇族觀賞比武的高臺,皇上以及後宮女眷們都已坐在高臺上,四周圍滿侍衛,高臺前方則有紗質隔簾遮掩住他們的樣貌,只因皇室貴族的尊容可不是平民百姓隨意就能看到的。

  此刻擂臺上,左右各站了一名年輕的男子,左邊的岳勝磊一身銀色護甲,手持長劍,瀟灑俊朗,微勾淡笑,雖然還年輕,卻英氣十足。


  右邊的褚雲隆比岳勝磊年紀稍長,身穿古銅護甲,同樣持長劍,身形比岳勝磊要壯碩些,一臉的沉穩莊重。

  「勝磊哥!」甄曉昭興奮的在人群中喊著,邊喊邊跳,雖然在遠方的他根本就不可能聽得到,她還是喊得很開心。

  他們倆比武的消息在半個月前就傳遍寧安城了,她一直非常期待,但勝磊哥卻叫她不必來,沒什麼好看的,努力想要打消她湊熱鬧的念頭,不知在矜持些什麼,她才不依呢。

  「岳大哥,你一定能將對方打倒的,加油!你可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呀!」

  「耶?」

  突然從不遠處傳來另一道女子嗓音,害得甄曉昭忍不住皺起眉頭,只因這個聲音太過耳熟,耳熟到令人……厭惡呀!

  甄曉昭轉過頭,往聲音的來源望過去,果然見到隔著兩個人的地方,站著一名年輕貌美的姑娘,身旁還跟著一個丫鬟,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家。

  朱藝箏,果然是她!甄曉昭這下子眉蹙得更緊了,只覺得自己萬分倒楣,連出來看個比武,也能巧遇這難纏女。

  話說朱藝箏是名富商之女,性子高傲又自負,某一回去城外上香,回程馬車車軸斷裂,無法行走,當時岳勝磊恰巧要回京,好意順道護送她回家,沒想到她就此對他一見鍾情。

  但妹有心,郎無意呀,岳勝磊對她並無任何男女之情,甚至沒多久就忘了她,這對向來自負美貌的她是極大打擊,誓言若不讓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絕不甘休!

  朱藝箏此時也轉過頭來,恰恰好對上甄曉昭的眼,原本開心的容顏忍不住僵了一下,同樣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唷,原來是岳大哥的表妹,你也來湊熱鬧呀?」

  「怎麼,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呀?」甄曉昭忍不住豎起全身的刺,對朱藝箏敵意十足。

  「你--」朱藝箏也氣惱的和她互相對瞪,她瞧甄曉昭不順眼也很久了。

  鏘--

  銅鑼聲響,代表比武開始了,兩個姑娘趕緊回神,瞧向擂臺方向,不管什麼恩怨都先擱在一旁,看完比武再說。

  「勝磊哥,我等著看你大顯身手呀!」甄曉昭興奮的喊道。

  「岳大哥,你肯定是天下第一!」朱藝箏也不甘示弱的喊著。

  在擂臺上的岳勝磊一聽到銅鑼響起,身手迅捷的馬上朝褚雲隆衝過去,而褚雲隆也在同一時刻衝到擂臺中央,兩人皆氣勢驚人,就像兩頭互相撲咬的猛虎。

  鏗的一聲,銀白長劍在半空中連連交擊,互不相讓,雖然這場比武只是慶賀皇上生辰的節目,他們卻萬分認真,拿出十成十的功夫較勁,不敢隨興輕忽。

  銀色與古銅色的身影在擂臺上互相追逐、回身、側避、掃腿,動作又快又俐落,看得台下眾人是眼花繚亂,忍不住驚歎連連。

  果然是難得一見的武才呀,真是大開眼界,沒來看的人真是可惜了!

  岳勝磊和褚雲隆認真對戰,明明已經耗費不少體力,卻還一派悠閒的笑著。「大哥,你的武藝又進步了不少。」

  「你也不遑多讓呀,磊弟。」褚雲隆也揚起一笑。

  他們是同年登榜的武舉人,褚雲隆是狀元,岳勝磊則是榜眼,因兩人年歲相近,又欣賞彼此的武藝,之後乾脆結拜為義兄弟,褚雲隆為兄,岳勝磊為弟,兩人經常互相切磋武藝。

  只不過他們平時過招可沒像今日一樣用盡全力,因為皇上事先告誡過他們,務必用盡全力一決高下,不能放水。

  他們在擂臺上彼此追逐也約有一刻鐘,是時候該結束了,但兩人旗鼓相當,難以在短時間內比出高下,皇上真是給他們倆出了個棘手的難題。

  岳勝磊暗自等待機會,打算儘快結束這場比武,此時褚雲隆的劍倏飛而來,他趕緊舉劍擋下,兩劍擦出點點火花,還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響。

  「磊弟,你心不在焉!」

  褚雲隆甩腕回劍,岳勝磊手中的劍被猛力甩飛,拋向高空,在空中回轉好幾圈後,筆直的插入擂臺地板上,劍身劇烈搖晃,久久不停,可以想見那力道有多強。

  台下眾人倒抽了一口氣,瞬間鴉雀無聲,而甄曉昭和朱藝箏也訝異的安靜下來,沒想到岳勝磊居然會輸褚雲隆,勝負就在那一瞬間決定了。

  在擂臺上的褚雲隆同樣訝異,只因他非常清楚,剛才那一擊,岳勝磊想避是避得開的,絕不會如此輕易就被他卷走長劍。

  因為剛才那一擊,岳勝磊的右手手背上多了一道傷痕,正開始冒出血珠,不過他恍若未覺,看也不看一眼,揚著笑朝褚雲隆拱手行禮,「小弟甘拜下風。」

  「好呀!」

  台下的百姓們也擊掌祝賀,連聲稱讚,一時之間廣場上盡是拍掌歡呼聲,反正無論誰贏誰輸,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他們只想看一場精彩的比武罷了。

  緊接著,太監從高臺上走下,來到擂臺上,朝兩人行禮。「褚將軍、岳將軍,皇上賜宴,請兩位將軍一同入宮赴宴。」

  「是。」岳勝磊和褚雲隆同聲應答。

  比武結束,百姓們陸陸續續離開廣場,但甄曉昭卻忍不住垮著一張臉,有些喪氣,替岳勝磊感到很不甘心,也早已把朱藝箏在場的事拋到腦後。

  因為岳勝磊的關係,她也認識褚雲隆,褚大哥常去他們家作客,和岳勝磊一同研究武藝兵法,切磋武藝互有勝負,代表兩人的實力相差不大,所以她才會替岳勝磊感到惋惜,他怎麼早不輸晚不輸,偏偏是在大庭廣眾下輸給褚大哥?

  「唉唉唉,真是不甘心極了……」她忍不住一邊咕噥,一邊慢慢踱回將軍府。

  甄曉昭一回到將軍府,就在前廳遇到舅舅岳形,岳形一看到她回來,便好奇的問:「丫頭,你不是出門看勝磊比武,怎麼癟著一張嘴回來?」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岳形也總是帶著笑意,絲毫沒有長輩的架子,他的妻子早在岳勝磊幼年時就病逝,他始終沒續弦的打算。

  「舅舅,勝磊哥輸褚大哥了。」甄曉昭還是很不甘心的嘟著一張嘴。

  「哈哈哈……輸了就輸了,你何必因此悶悶不樂?」岳形揉揉她的腦袋,「勝敗乃兵家常事,下次再贏回來不就好了?」

  「這麼說也是啦,只不過……」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嘛,因為在她心裡,勝磊哥才是最厲害的,誰都比不上。

  小時懵懂無知,很多事情都不明所以,等漸漸長大這後,她才明白,勝磊哥一開始刻意的「欺負」她,其實是另一種關心她的方式。

  她剛隨著娘親來到岳家時,不愛說話,也完全不和人打交道,總覺得自己在岳家是個外人,不肯打開心房,他只好用刺激的方式,激起她壓抑住的脾氣,追著他打打鬧鬧,不知不覺間,她的心防就鬆懈了,不再自我封閉。

  舅舅待她極好,全然接受她成為他們家的一分子,她覺得自己很幸運,就算接連失去爹娘,還是有人願意朝她伸出援手,給她溫暖。

  她很慶倖,能有他陪她走過喪母之痛,雖然當時他所用的方式讓人非常氣惱,但現在回想起來,倒是覺得回味無窮。

  真希望他們能一直這樣打打鬧鬧下去,兩人的關係,永遠都不要改變……

  當晚,岳勝磊在皇宮內參加完皇上所賜的晚宴後,就直接騎馬奔馳回到將軍府,身後還跟著兩名僕人。

  他右手的傷在宮內已經包紮妥當,傷口淺,只是皮肉之傷,並不礙事,他也不怎麼在意,但回府時,他刻意將裹傷口的白布條拆下,還刻意扯了扯傷口,讓早已停止滲血的傷口再度冒出血來。

  後頭的僕人看到他的動作,忍不住暗笑出聲,猜到方才這麼做是在打什麼主意。

  「笑什麼?」岳勝磊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將布條丟給他們。「你們剛才什麼都沒看到,懂嗎?」

  「懂。」僕人們努力忍著笑,趕緊幫主子把布條「毀屍滅跡」。

  跳下馬,將馬匹交給僕人牽去馬廄後,岳勝磊就進到前廳內。「爹、曉昭,我回來了。」

  「勝磊哥!」甄曉昭率先來到他面前,馬上就發現他手背上的傷,擔心的皺眉。「你怎麼受傷了?」

  「哦?」岳勝磊舉起手,像是此刻才發現手上有傷一樣。「大概是今日比武不小心受的傷,只是皮肉傷,不礙事的。」

  「哪裡不礙事?有傷就要好好處理才行,當心小傷變大傷,你快回房裡去,我去幫你拿傷藥。」她焦急的催促著。

  相較於甄曉昭的擔憂,岳形可是老神在在的喝著自己的茶,理都懶得事,因為他早就摸透兒子的可笑伎倆,就是愛看丫頭著急擔心,以此博取丫頭的關心及同情。

  「真的只是小傷,不管它也會好的。」

  「不行,你快回房去,別再惹我生氣了!」

  「好好好,我這就回房去,愛生氣的『小辣椒』。」岳勝磊痞痞一笑。

  「你--」

  岳勝磊動作飛快的馬上離開前廳,溜得可快了,甄曉昭真覺得好氣又好笑,都是個將軍了,在外頭還算成熟穩重,但在她面前,就是不改痞性。

  「嘖!」岳形忍不住低嗤一聲,真不懂自己怎會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吸引姑娘注意的手段還真不是普通的拙劣,說出去真會令人笑掉大牙。

  因為岳勝磊從小練武,經常大小傷不斷,所以府內必備傷藥,甄曉昭到練武房拿了傷藥後,很快就來到岳勝磊的房內。

  岳家人口簡單,過得也樸實,甄曉昭已習慣了主動幫忙家中雜事,從小到大岳勝磊身上有傷,都是她幫他處理的。

  岳勝磊也習慣讓她來,別人動手他反倒覺得彆扭不舒服。

  此時他坐在圓桌邊,伸出右手讓甄曉昭處理傷口,她先用濕帕子擦掉傷口的血跡,嘴裡忍不住叨念著:「真是的,輸了就輸了,還帶傷回來,你丟不丟臉呀你?」

  「你還是去看比武了?」他剛才回來時,可沒說自己打贏或打輸呀!「不是叫你別去看,真不聽話。」

  「怎麼,別人能看,就我不能看呀?還是你早就知道自己會輸,才不讓我去見你丟臉?」甄曉昭沒好氣的答,手上沒有停止處理傷口的動作。

  「唉,這倒被你說對了。」岳勝磊揚起一笑,「我可是輸得很辛苦,你該稱讚我一番才是。」

  「笑話,我只過人家贏得很辛苦,輸得很辛苦這種話大概也只有你說得出來。」她睨了他一眼,在她面前,他說話總是沒個正經的。

  「我是說真的,要輸得漂亮、輸得毫無破綻,可是比贏還費力。」

  甄曉昭皺起柳眉,懷疑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怎會有人刻意求輸?又不是傻子!

  知道她還是不怎麼信,岳勝磊又說了:「曉昭,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其實皇上之所以要辦這場比武,目的並非只有慶賀生辰如此單純。」

  「那還有什麼其它目的?」

  「他要幫『華陽公主』選駙馬。」岳勝磊語氣篤定的回答。

  「呃?」甄曉昭包紮的動作突然一頓,心也猛跳了一下。「真的假的?」

  華陽公主是皇上最疼寵的小公主,聽說貌美無雙,是個絕色麗人,誰娶到她肯定飛黃騰達,說是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也不為過。

  「當然是真的,之前宮中就有風聲傳出來,說華陽公主已屆適婚之齡,皇上有意在我和褚大哥之間擇一賜婚,卻又拿不定主意,乾脆藉生辰之名辦個擂臺比武,誰比武勝出,皇上就將公主賜婚給誰。」

  就因此如此,皇上才會在比武之前告誡他和褚雲隆,務必盡全力比出高下,任何一方都不能放水,而他為了避免觸怒龍顏,可是費了好一番心力,才輸得毫無破綻。

  但他也不得不暗自輕歎,他空有一身好武藝卻無處發揮,落得成為皇上生辰的餘興節目之一,簡直大材小用。

  他明顯在逃避皇上的賜婚,甄曉昭忍不住故意問道:「能娶公主可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事,難道你真的對公主一點興趣都沒有?」

  「傻子才會去娶一尊碰不得的觀音回來供著,要是哪天惹得她公主大人不悅,她不一狀告到皇帝跟前才怪!」他是避之唯恐不及。

  「也不是所有的公主都如此蠻橫不講理呀。」甄曉昭忍不住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反正總歸一句話,華陽公主,我是無福消受。」

  這下子娶公主的重責大任十之八九是會落在褚雲隆身上了,岳勝磊在慶倖之餘,卻又不得不對褚雲隆感到愧疚,因為他知道,褚雲隆對娶公主這事也是不怎麼樂意的。

  若非皇上的命令,他們兄弟倆也不想如此「自相殘殺」。

  「連公主你都看不上眼,那我看這世上恐怕沒有女子能讓你中意的了,你準備打一輩子的光棍吧!」知道他對公主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沒來由的感到安心,嘴邊漾著淺笑,開始幫他把新纏上的布條打結固定。

  「如果我真的打一輩子光棍,你要陪我嗎?」岳勝磊瞧著她認真打結的動作,臉上的笑意微微轉變,原本的笑鬧多了一股柔情。

  她不懂的是,他之所以不想被賜婚,除了他對公主沒興趣之外,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她呀!

  他是獨子,所以當初她來到岳家時,他是挺開心的,覺得自己終於多了一個玩伴,只不過她完全不領他的情,避他避得老遠。

  之後,她經歷喪母之痛,瞧著她哭得傷心難過,他感到很不忍,努力轉移她的注意力,希望她能快些振作起來。

  兩人就這麼一路吵吵鬧鬧直到長大,以前她還小,他還能將她當成妹妹看待,但如今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再也不能、也不想繼續把她當成單純的妹妹看待。

  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對她萌生了異樣的情愫,等他察覺時,那已然轉變的情感早就回歸不了兒時的純粹。

  甄曉昭臉微紅,心慌意亂地故意扳起臉。「你胡扯什麼?又拿我尋開心。」

  他還真敢說!他打光棍不娶,憑什麼也要她不嫁的一直陪著他,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賣身丫鬟嗎?

  「知道我在胡扯,你又何必生氣?」

  「我才沒生氣。」只是心頭的滋味有些複雜,不知該為他的玩笑話開心或是失落。

  他只是還沒遇到命中的另一半,所以才會開這種玩笑,要是哪一天遇到真命天女,他肯定會費盡心思將姑娘娶過門,哪裡還希望她陪他了?

  到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呢?她才不想看著他和心愛的娘子在她面前卿卿我我,那會讓她……很難過,心也跟著酸酸澀澀的……

  「岳勝磊--」褚雲隆滿含怒火的咆哮聲突然從外頭傳進來,而且越來越靠近,他在岳家來去自如,就像自家人一樣,而此時他就直接殺向岳勝磊的房間,丫鬟根本來不及通報。

  岳勝磊暗叫一聲糟,沒有多想,趕緊開溜。「大哥肯定是要來找我算帳,先避避風頭,等他氣消點再說!」

  今日知道他是故意比輸的人,恐怕只有褚雲隆了,依褚雲隆耿直的性子,是絕對無法容忍自己並非以實力贏得比武。

  「啊?勝磊哥……」

  甄曉昭眼睜睜看著他跳窗離去,動作異常迅速,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幸好她已將他的手包紮完畢,也就懶得追了。

  「岳勝磊!」褚雲隆毫不客氣的將房門推開,聲勢嚇人。「你竟敢在在擂臺上……呃?」

  褚雲隆錯愕一頓,只因房內沒有岳勝磊的行蹤,倒是甄曉昭坐在桌邊,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瞧著他。

  他臉一紅,馬上收回剛才的怒火,有些靦腆拘謹的向甄曉昭行禮。「甄姑娘,抱歉嚇到你了。」

  「不要緊。」甄曉昭漾起一笑,收拾著盯上的醫藥箱。「褚大哥今日真厲害,我在台下聽到不少人稱讚褚大哥呢!」

  他到底躲好了沒呀?她可不知道自己能絆住褚雲隆多久,他手腳最好俐落些。

  「哪裡,我今日贏得僥倖。」能和她說話,他是暗處欣喜的,但是欣喜一會兒,他馬上想起自己此刻前來的目的。「甄姑娘是否知道磊弟人在何處?」

  「勝磊哥剛才還在房裡讓我幫他包紮手傷呢!」

  「然後呢?」

  「然後呀……」甄曉昭終於指向大開的窗戶,忍住笑。「聽到褚大哥在喊他,他就跑了。」

  該死!讓他早一步跑了!褚雲隆再度向甄曉昭行禮。「甄姑娘,多謝了。」道完謝後,褚雲隆再度恢復剛才的衝勁,跳窗追出去。「岳勝磊,今早的擂臺比武不算,你快點滾出來,咱們重新再比一場--」

  「噗!」甄曉昭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搖搖頭,怎麼勝磊哥總是被追的那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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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隔一日,「追」著岳勝磊跑的人又多了一個,這個人同樣棘手,簡直讓岳勝磊煩不勝煩。

  夕陽西下時,岳勝磊騎著馬回到將軍府,一下馬,他就吩咐守門的僕人,「等會兒要是朱姑娘出現,就說我已休息不見客,絕不要放她進府。」

  「遵命。」

  岳勝磊趕緊進門,感到頭痛不已,沒想到自己只是好心護送落難的朱藝箏回家而已,竟會就此被她纏上,惹上這一朵爛桃花上身。

  果然沒多久,朱家的馬車停在將軍府前,朱藝箏由丫鬟攙扶下車,手中還拿著一只小木盒,小心翼翼的,就怕摔著。

  她來到門僕面前,笑容甜美地說:「請幫我通報一聲,我想見岳大哥。」

  她來岳家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所以不用自報姓名,門僕也知道,眼前這名姑娘就是朱藝箏。

  「很抱歉,朱姑娘,咱們將軍已經休息,今日不見客。」

  但朱藝箏猶不死心。「我聽聞岳大哥受了傷,特地帶來家父從外地帶回來的珍貴傷藥,今日這藥要是送不到岳大哥手上,我會食不下嚥、寢食難安的。」

  剛才她守在金吾衛的衛所外,打算等岳勝磊離開時攔下他,將傷藥交給他,沒想到他一見到她的馬車,就頭也不回的奔馳離去,讓她連下車攔他的機會都沒有。

  她就不信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他還能無動於衷,畢竟她對自己的美貌很有信心,多的是公子哥兒們想贏得她的芳心,她獨獨傾心於岳勝磊,他該要感到榮幸才是。

  「要不然這樣吧,請朱姑娘將傷藥交給小的,小的再轉交將軍。」門僕好意提出建議。

  「不成,我得親自告訴岳大哥該如何使用這傷藥,所以還是請你進去通報,我今日非要見到岳大哥不可。」她態度堅定的拒絕。

  「這個……」門僕忍不住感到棘手,他到底要不要直說,將軍就是不想見她?

  「朱姑娘,你別為難下人了,不是他不願通報,而是勝磊哥就是不想見你。」

  甄曉昭走出大門,直接面對難纏的朱藝箏。

  「表小姐。」門僕暗暗鬆下一口氣。

  朱藝箏一見到甄曉昭,馬上冒出一肚子的火,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甄姑娘,這是我和岳大哥之間的事情,不必你來插手。」

  甄曉昭不得不歎氣,怎會有人自負到如此程度,完全聽不下勸?「你再癡纏也討不來好處,只會讓勝磊哥避你避得更勤。」

  「那是因為岳大哥還不知道我的好,他若是肯敞開心房好好的認識我,我有信心他肯定會愛上我的。」朱藝箏自傲的說道。

  「……」甄曉昭還真是無言以對,難道她真的不明白,就是她這自傲的態度,讓勝磊哥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當初沒幫她忙嗎?

  朱藝箏就是被自己的爹娘寵過頭,也被其它愛慕她的男子捧過頭,才會以為天下的男子都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沒一個例外。

  「總而言之,你今日是見不到勝磊哥的,他忙於公務,回家後已經很累了,你若是真心喜歡他,就不該還在這種時刻打擾他。」甄曉昭向她伸出手。

  「我可以替你把藥轉交給他,使用方法也可以告訴我,由我轉告,其它的,我只能說抱歉。」既然勝磊哥不想見朱藝箏,她當然得幫勝磊哥一把,別讓朱藝箏再有機會騷擾他。

  所以說到最後,朱藝箏還是不得其門而入,她惱怒的冷哼一聲,鄙夷地說:「甄姑娘,你還真的以為,你是岳家的女主人嗎?」

  「什麼意思?」甄曉昭輕蹙起眉。

  「岳家直至目前沒有當家主母打理家中大小事,你是唯一的女眷,自然而然就主掌一切,但這可不代表你就真的是當家主母,還自以為理所當然的什麼事情都要管,連岳大哥的私事你也不放過。」

  甄曉昭臉色微變,覺得她的嘲諷非常刺耳。「你不懂就別亂講。」

  她幫岳家打理上上下下一切瑣事,才不是貪那什麼女主人的身份,完全只是因為她得找些事情做,不想白白待在舅舅家當米蟲。

  她始終認為自己是外人,若非舅舅不介意多養一個孩子,將她視為己出,或許她早就離開這裡了。她所能報答舅舅唯一的方式,就是替舅舅打理這個家,把家中所有事情都處理得井然有序,讓大家都住得舒服。

  若真要說,她倒覺得自己像個總管,攬下這些事情,她才覺得自己在這個家是有用的,可以安心的繼續住下去,舅舅從來不曾強迫她必須做這些事情。

  「我就是這樣覺得,你又能奈我何?」朱藝箏輕蔑的瞧著她。「若非岳伯父始終未曾續弦,你以為你能在岳家作威作福嗎?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無父又無母,岳伯父之所以收留你,只是因為看你可憐。」

  「夠了,請你住嘴!」甄曉昭氣憤的喊道。

  「怎麼,惱羞成怒了嗎?」朱藝箏得意一笑。「別以為你能永遠如此囂張,等岳大哥成親之後,當家主母自然是岳大哥的妻子,而你呀……就閃邊涼快去吧!再繼續管東管西下去,只會惹人厭。」

  她如果順利成為岳大哥的妻子,第一件想做的就是將礙眼的甄曉昭攆出岳家大門,最好趕緊找個人將她嫁出去,這樣兩方就毫無瓜葛,再也不必見面了。

  甄曉昭氣得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反正也只是浪費唇舌,乾脆斷然的下逐客令。

  「慢走,不送。」

  反正在朱藝箏眼中,她就是個自以為是岳家主子的人,那她又何必客氣,這件事她管定了,絕不讓這女人打擾勝磊哥!

  「甄曉昭,咱們走著瞧吧。」朱藝箏冷哼一聲,高傲的轉身上馬車,不再和甄曉昭僵持下去。

  甄曉昭看著朱家馬車離去,直到馬車消失後才轉身進屋,胸中悶了不少火氣,卻又吐不出來,簡直快將她悶死了。

  她來到岳家後院,一個人坐在大樹下頭,雙臂環抱曲膝,將小巧的下巴放在膝蓋上,臉色始終很難看,甚至還多了一股……落寞。

  勝磊哥終究會娶妻的,到那個時候,她該怎麼辦?這裡畢竟不是她家,她不可能死賴著不走,要他們養他一輩子。

  所以她該離開嗎?她又該走到哪兒去?還是非得嫁人不可?但她又不知道嫁誰才好。

  「嫁人呀……」她無奈苦笑,其實她不是不知該嫁誰,一想到這個問題,她的腦海內馬上出現一個帶著爽朗笑容的人,只不過不知在他的心裡,對她是否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真討厭,都是朱藝箏,害她不得不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自己以表妹的身份是無法一直待在岳家的,終究得離開這裡……

  其實打從她獨自坐在樹下發呆凝思時,岳勝磊就躲在轉角後看著她,忍不住輕蹙起眉頭。

  他知道這是她的習慣,一有不順心之事,她就會一個人坐在樹下,坐得越久,也就表示她心中的不舒坦越強烈。

  剛才她和朱藝箏在門口的爭執,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本該出面替她解圍,但他明白自己一出現,情況只會更糟糕,朱藝箏更是不會輕易離開,所以他只能忍下來,卻對她必須面對朱藝箏的酸言惡語感到很是不捨。

  他和爹都能理解,她之所以主動攬事情做,把自己當成岳家的小管家婆,只是想尋得一份安心,要是整日無所事事,她反倒會很惶恐,害怕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趕出岳家,所以他和爹才會默許她代為打理家中大小瑣事。

  此刻能夠轉移她的方式,就是找事情讓她忙,只要她一忙碌,再不開心的事情也會被她拋諸腦後,沒心思再去想了。

  岳勝磊輕勾起笑意,已經想到該拿什麼事情來讓她「忙」了。

  他即刻轉身離去,好一會兒後,他去而複返。

  「曉昭。」

   甄曉昭一聽到岳勝磊在喚她,原本消沉的意志瞬間振作起來,轉過頭。「怎麼了?」

  只見岳勝磊手中拿著一件上衣,表情有些苦惱。「你上回幫我縫的新衣,破了一個洞。」

  「什麼?」她訝異的站起身,來到他面前,拿過他手中的上衣檢視。「這件衣裳不是我兩個月前才幫你縫的,怎麼如此快就破了?」

  她有空時就會幫他和舅舅縫製衣裳,說起來也是因為她對女紅挺有興趣的,一拿起針線就能縫上好幾個時辰,一點都不覺得疲累。

  「該不會是你幫我縫時不用心,所以才如此快就破了吧?看來你對爹比較好,原來你有大小眼。」他故意半開玩笑的逗她。

  「少胡說,你才大小眼,分明就是你太粗魯,才會沒兩個月就將衣裳穿破了。」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不知不覺中原本的氣悶已不見,只顧著和他鬥嘴。

  真要說起來,她縫他的衣裳時還更用心,應該比舅舅的更不容易破才是,所以歸根究底,肯定是他自己的問題。

  甄曉昭將衣裳翻了翻,很快就見到右邊袖子的腋下裂開好長一道口子,但這道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穿裂的,反倒像是有人刻意用蠻力扯破的一樣。

  她困惑的蹙眉,狐疑的瞧向岳勝磊,不懂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是故意把自己的衣裳弄壞好來找她麻煩嗎?

  「咳,你一直瞧我,破掉的地方也不會自己補起來的。」岳勝磊尷尬得趕緊轉移她的注意,要是被她發現破綻,他可就糗了。「你要不要補?不想補,我就拿給其它會針線活的丫鬟,她們也是一樣的。」

  「哪裡一樣了?」她馬上將衣裳塞入懷裡,才不想讓其它女人幫他縫補衣裳,氣呼呼的反駁。「我又沒說不補。」

  甄曉昭轉身走回自己的寢房,岳勝磊勾起一笑,也緊接著跟上。

  她回到房裡,拿出針線,坐在桌邊幫他縫補衣裳。「你稍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好。」

  岳勝磊沒有進到她的閨房內,靠在門旁的牆上,隔著一道門和她說話。「我不急,你可以慢慢來。」

  「真是的,你又不是沒其它衣裳,這件破了,你穿其它件不就好了,何必非得穿我補過的破衣裳不可?」嘴上雖然叨念,但她心中其實是甜滋滋的。

  「穿慣了你做的衣裳,倒是不習慣穿其它人所做的衣裳了。」

  「衣裳就衣裳,誰做的又有何差別?」

  「當然有差別,我剛才說要將衣裳拿去給其它丫鬟補,你不也說不一樣?」他馬上回嘴。

  差別就在於心意呀!她在縫製衣裳時所傾注的心意,是其它人比不上的,只要一穿上她親手做的衣裳,他就算再不開心,滿懷的愁緒也會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欣慰滿足。

  「算了,我說不過你。」她不再回話,滿含笑意的細心縫補衣裳。

  隔著一道牆,屋內外的兩人卻像是沒有任何阻隔,兩顆心異常的接近,所想的都是彼此的事情,一股淡淡的柔情纏繞著彼此,久久不散。

  過了約莫一刻鐘,甄曉昭順利將衣服縫補完畢,收完線頭後就推開門,拿出來交給岳勝磊。「呐,補好了。」

  經過甄曉昭的巧手縫補後,腋下原本的口子已經消失無蹤,就像是不曾被這壞過一樣,手藝之好,岳勝磊忍不住嘖嘖稱奇。

  「真是不錯。」他讚歎著。

  「那是當然嘍。」甄曉昭得意一笑。

  「唉,你已經將我的胃口養刁了,非你做的衣裳不穿,你得負責任才行。」他故意說笑。

  「我得負什麼責任?」她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岳勝磊勾起一抹曖昧不明的笑意,微低下頭,靠近她的臉蛋。「替我……做一輩子的衣裳。」

  她驀地紅了臉蛋,羞澀不已。他的口氣就像在叫妻子幫自己做一輩子的衣裳,還說得那樣理所當然。

  是不是她會錯意了?其實他的意思是,要她做他的專屬裁縫,這輩子都得幫他做衣裳?

  「岳勝磊,你少得寸進尺!」甄曉昭刻意壓下內心的羞意,裝得氣呼呼的,真想揍他一拳消火。「誰要當你的專屬裁縫了,你就算要付錢給我,也得看本姑娘願不願意!」

  「小辣椒,又開始蹦蹦跳跳了。」岳勝磊身手俐落的一閃而過,沒被她的拳頭招呼到,嘴上繼續逗弄他,其實內心早就不知道歎幾口氣了。

  專屬裁縫?虧她想得出來,真是不解風情的丫頭呀!

  「別叫我小辣椒!」她最討厭他這樣叫她了,好像她真的多愛生氣一樣,還不都是他害的。

  「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出聲,每回叫她小辣椒,她就會氣得猛跳腳,真是有趣極了。

  「還笑?你這個討厭的傢伙--」

  岳勝磊繼續朗笑,迅速溜之大吉去,反正他的目的早已達到,也該功成身退。

  他寧願她一直和他吵吵鬧鬧,也不要繼續意志消沉下去,他的小辣椒就是要蹦蹦跳跳的,才不枉費他取的稱呼。

  他的小辣椒呀……只屬於他的……

  半個月後,果然就如岳勝磊所聽到的風聲一樣,皇帝替自己最小的女兒華陽公主指婚了,而被賜婚之人,就是褚雲隆。

  當皇帝在朝廷上當面賜婚褚雲隆時,文武百官紛紛道賀,羨慕他能娶到公主的人不少,卻少有人知,其實對於這一樁婚事,褚雲隆挺不樂意的。

  但是皇上當真眾人的面賜婚,他要是拒絕,不但會觸怒龍顏,也會對自己的仕途造成影響,所以最後他也只能謝恩,開始著手準備婚事。

  而少數知道他並不樂意高攀華陽公主的人,當然就是他的結拜兄弟岳勝磊了--

  「唉,大哥,準備婚禮該是件開心之事,你怎麼會在這兒喝悶酒?」

  岳家的偏廳內,褚雲隆正一杯又一杯的猛灌自己酒,桌上特地準備的小菜連碰都沒碰一口,像是存心要將自己灌醉似的。

  同坐一桌的岳勝磊不得不伸手阻止他繼續倒酒,否則隔日犯宿醉可就難受了。

  「夠了,別再喝下去了。」

  「哪裡夠了?我可一點醉意都還沒有。」褚雲隆擋開他的手,也把他的酒杯斟滿。「磊弟,今晚你要是不陪我醉上一回,我可不會放過你。」

  「我是無辜的。」意思就是,就算要醉,也別拖他下水。

  「你是無辜的?還真敢說。」褚雲隆不滿的皺起眉頭。「要是那場比武你沒刻意輸掉,此刻要娶公主的人未必是我。」

  岳勝磊無法反駁,輕歎口氣。好吧,對這件事他的確理虧,若是醉這麼一晚,大哥能好過一些,他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此時甄曉昭又特地送來一小壇酒,順道關心狀況。「褚大哥,怎麼連你也和勝磊哥一樣,將娶公主這事當成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我對華陽公主一點興趣都沒有。」褚雲隆斬釘截鐵的回答。

  「沒興趣並不代表真的和公主合不來呀!」甄曉昭輕漾著笑,將酒放上桌。

  「或許等你見到公主後,就會對公主一見傾心,就算沒有一見傾心,也能在大婚後慢慢培養夫妻感情,不是嗎?」

  這世上因媒妁之言或父母之命成親之人可不少,他們在成親之前也沒見過彼此的面,和皇帝賜婚的情況差不了多少。

  「我……」褚雲隆神色複雜的瞧著甄曉昭,有很多話根本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他和岳勝磊成為結拜兄弟之後,第一次來到岳家,見到甄曉昭的第一眼,他的心上就已深深印下她嬌俏可人的模樣,所以華陽公主絕對不會是他一見傾心的物件,真正能讓他一見傾心的物件……只有她呀。

  也因為如此,一有機會,他就會來到岳家,一方面和岳勝磊切磋武藝,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見見甄曉昭,就算兩人沒說到半句話,彼此點個頭也夠他滿足的了。

  只可惜他知道岳勝磊對她有意思,而她對岳勝磊的態度也很不一樣,他的出現已經遲了,他只能將這份情感藏在心裡。

  他失落的大歎一口氣,再度灌酒,希望一醉真能解千愁。

  甄曉昭見褚雲隆又皺眉又歎氣的,用眼神詢問岳勝磊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岳勝磊也只能聳肩,對這樣的狀況無可奈何。

  「對了,我都要成親了,你們也都已屆適婚之齡,還沒打算將來之事?」褚去隆已經認命要娶公主,見他們倆還蹉跎著沒進展,刻意點明,希望能推他們一把。

  褚雲隆已二十六,岳勝磊少他兩歲,所以是二十四,而甄曉昭也已十八,的確都是該成家的年紀了。

  「呃?」岳勝磊和甄曉昭同時一愣,沒想到褚雲隆會問出這個問題,頓時有些尷尬,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岳勝磊瞥了甄曉昭一眼,他早已不把她當成表妹看待,對她有著難以言說的情意,只不過他的連番試探,卻總是被她當成胡鬧帶過,他完全搞不懂她對他是否也有男女之間的情意,所以也就遲遲沒有表白,就怕嚇到她。

  若她只是單純的將他當成表哥,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他該怎麼辦才好?他可沒那種肚量,能眼睜睜看著她去喜愛其它男人,甚至嫁別的男人,只在一想到那種情況,他就忍不住嘔呀!

  這下子他不得不懊惱,從小和她吵吵鬧鬧到大,害得她完全不相信他對她的好是真心的、他對她的暖昧也是認真的,只當他又在逗弄她,這就是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嗎?

  而甄曉昭同樣也偷偷瞧了岳勝磊一眼,不懂在他的心裡,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她不想始終只當他的表妹,她願意一直陪著他,甚至是幫他做一輩子的衣裳,但前提是……他是喜歡她的呀,並非表兄妹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

  兩人各有心思,卻又有所顧忌,無法向對方說明,倒也變得和褚雲隆一樣,有苦說不出。

  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越是在乎彼此,反倒越是看不清彼此的心意,如墜五里霧中,什麼都捉摸不到。

  「將來之事,將來再說吧!」岳勝磊暫時拋開內心的苦惱,打算學褚雲隆一樣借酒澆愁。「大哥,今晚我就捨命陪君子,咱們不醉不甘休!」

  「好,不醉不甘休!」褚雲隆爽快答應。

  將來之事,將來再說嗎?甄曉昭的眼神頓時黯下,他所考慮的將來,是否有她的存在呢?

  接下來,兩兄弟就豪氣的喝著酒,簡直把酒當成水一般,用小杯子喝不過癮,還乾脆換成大碗,喝起來更有滋味。

  甄曉昭在一旁瞧著他們倆牛飲,不由得搖搖頭,真不懂男人為何就是如此愛喝酒,明日的宿醉有他們受的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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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7 00:0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雖說在岳勝磊當上將軍後,府內就多了不少下人各司其職,甄曉昭也被當成小姐般服侍著,她卻始終不得閒,也不愛讓丫鬟照料,若是連穿個衣裳都要丫鬟不服侍,只會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的廢人。

  所以她沒要貼身丫鬟服侍她,偶爾一時興起,她也會走一趟市集買菜,親自下廚,做幾道拿手的家常菜加菜。

  這一日,她帶著丫鬟上市集去買菜,想做岳勝磊愛吃的醋溜魚,每回只要她做這道菜,他肯定多吃好幾碗飯,非得將整盤魚吃完不可。

  只要一想到他那嘴饞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漾起笑,每天替他煮魚她也願意。

  「表小姐,你瞧。」市集逛到一半,身旁的丫鬟突然輕扯她的手臂,引起她的注意。「那不是常來咱們將軍府的朱家小姐嗎?」

  「嗯?」

  甄曉昭隨著丫鬟的手指望過去,發現一旁的小巷道內,朱藝箏正和另一名男子拉拉扯扯,似乎起了什麼爭執。

  奇怪,平常朱藝箏出門就算沒有侍從跟隨,身邊至少也會有個丫鬟,從來不落單,今日怎會獨自一個人在外頭?

  「快放開我——」朱藝箏氣惱地怒斥出聲。

  「該死的娘兒們,你給我安靜一點!」那人惡狠狠的罵道。

  抓住朱藝箏的地痞無賴,一臉兇狠又人高馬大,其它人雖有聽到爭執聲,卻大多不願意惹事,就怕好心幫人不成,反倒多事害了自己。

  情況很不對勁!甄曉昭雖然對朱藝箏沒好感,但同是女人,她也無法當作沒看見,馬上吩咐丫鬟。「快報官去!」

  「好!」丫鬟即刻拎起裙擺奔離。

  在丫鬟報官的這段時間,甄曉昭衝到小巷道內,氣勢驚人的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負平民百姓,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甄姑娘?」朱藝箏訝異的瞧著她。

  她和最疼愛她的爹爹起了衝突,負氣離家,卻遇到這地痞無賴上前搭訕,她高傲的嘲諷了他一頓,沒想到他惱羞成怒想拉她走,說要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一點教訓。

  她難得如此狼狽,還沒人願意出手相助,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是她一直看不順眼的甄曉昭,這情形說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唷,又來了一個知好歹的小娘兒們。」男子邪氣一笑。「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連男人都不敢惹本大爺了,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還想逞什麼強啊?」

  他在這寧安城內混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在市集上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別和他結怨,免得以後做生意總是有人來鬧場。

  「快放開她!我已經派人去報官了!」

  「哈,你以為本大爺是被嚇唬大的嗎?這娘兒們傷了本大爺的自尊心,本大爺就是要她吃些苦頭!」男子繼續惡狠狠的扯著朱藝箏的手臂。「快跟本大爺走!」

  「我才不要!」朱藝箏死命掙扎,卻甩不開男子的手,反倒被他慢慢拖了過去。

  「朱姑娘!」甄曉昭見男子一點都不受威脅,只好衝上前去抱住朱藝箏的身子往後拉。「快放開她!救命呀,快來人啦!」

  只可惜小巷子外的人們還是不敢惹事,連接近都不敢接近,就怕以後被男子找碴。

  「你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

  「快放開我!」

  朱藝箏猛一發狠,突然豁出去地大咬男子的手臂,男子吃痛地慘叫一聲,狠狠甩了朱藝箏一巴掌。「該死!你這個賤女人!」

  「啊——」

  啪地一聲,朱藝箏臉上一記強烈刺痛,整個人往後倒,甄曉昭來不及反應也跟著往後跌,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還當了朱藝箏的墊背。

  「哎呀!」

  一陣強烈的痛瞬間從左腳踝處擴散開來,痛得甄曉昭都快掉淚了,再加上朱藝箏壓在她身上,她只覺得好痛,五臟六腑像是快移位了。

  此時清楚又響亮的馬蹄聲突然出現在小巷道外頭,岳勝磊帶著好幾名金吾衛士兵及時趕到。「大膽無賴,竟敢在寧安城內強搶民女,簡直目無王法!」

  「糟糕,真的來了!」男子臉一變,心驚地轉身就跑。

  「別想逃!」岳勝磊命令身後的士兵:「快,速將那人抓回去治罪!」

  「是!」士兵們立即身手俐落地追去。

  岳勝磊緊接著也跳下馬,擔憂地來到受害的兩名姑娘身旁。「你們沒事吧?」

  原來先前就已經有人報官了,報官的人恰巧在路上遇到岳勝磊,就直接向他求援,岳勝磊身為將軍,這種事情本來不需要親自出馬,但顧及時間拖越長,兩名姑娘可能會更危險,事不宜遲,他乾脆親自帶著士兵前來。

  可他完全料想不到,遇難的姑娘竟是甄曉昭和朱藝箏,一看到甄曉昭出現在這裡,他簡直嚇死了,慶倖自己剛才沒有猶豫就趕過來,及時阻止她們被帶走。

  朱藝箏率先坐起身,欣喜的瞧著岳勝磊。「岳大哥……」

  「曉昭,你怎麼了?」岳勝磊完全沒心思理會狼狽的朱藝箏,趕緊將甄曉昭從地上扶起來,上上下下看著她,就怕她哪裡受了傷。

  「好痛……」她痛得眼角泛出淚光,臉色很難看。「我胸口痛,腳也好痛……」

  岳勝磊即刻檢視她的腳,發現她左腳踝紅腫,肯定是扭傷了,頓時心急如焚的將她打橫抱起。「曉昭,你再忍一忍,我馬上帶你去看大夫。」

  「嗯。」她點點頭,痛得顧不得男女之別,直接靠在他的懷裡。

  朱藝箏見他眼裡只有甄曉昭,抱起她就要離開,趕忙開口。「岳大哥,那我呢?」

  「朱姑娘,我另外派一名士兵護送你回家,恕我無法久留,曉昭受了傷,得趕緊看大夫去。」岳勝磊瞧都沒瞧她一眼,走得乾脆,一心只掛記著甄曉昭的狀況。

  看她倒在他懷裡的痛苦模樣,他簡直是心如刀割呀,恨不得能夠替她分擔此刻的痛苦,讓她能夠好過一些。

  雖然困惑她怎會攪進這一團混亂中,但此刻首要之務是趕緊帶她去看大夫,他暫時將困惑擱在一旁,等看完大夫之後再說。

  朱藝箏瞧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不由得黯淡下來,不懂自己為何就是得不到他的關注,就連她落難了,他也連一丁點的關心都不分給他,一心只掛念著甄曉昭的安危。

  追在他後頭這麼久,說實話,她也累了,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得不認輸了……

  甄曉昭偶一為之的管閒事,下場就是得到身上大大小小的瘀血,以及左腳踝的扭傷。

  大夫說了,她之所以胸口悶痛,是因為一時承受不了撞擊的力道,並沒有傷到內臟,但腳踝的扭傷可就沒那麼容易好,至少得半個月才能慢慢痊癒。

  大夫將她的左腳包紮完畢後,岳勝磊親自將她送回將軍府,之後才又離府執勤去,而原本跟她一同出門的丫鬟,得到消息知道壞人已經被抓走,也緊接著回到將軍府和表小姐會合。

  甄曉昭的左腳被包得比饅頭還要大,想穿鞋子也穿不了,更不用說任意走動了,所以只好無奈的待在房內靜養,覺得養傷的日子真是難熬。

  難熬的原因除了因為她無法自由走動之外,更讓她感到棘手的是,岳勝磊居然趁著她行走不便的這段日子,刻意「欺負」她——

  「曉昭,該用晚膳了。」

  聽到岳勝磊在房門外的叫喚,坐在床上的甄曉昭忍不住呻吟一聲,倒頭用被子將自己埋起來,完全不想面對他。

  岳勝磊推開門,進到甄曉昭的房內,平時他並不會隨意進入她的閨房,但她受傷的這陣子情況特殊,他往她房裡走得可勤了。

  他來到床邊,看著躲在被子裡的縮頭烏龜,忍不住一笑,她真以為將頭蒙起來,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曉昭,你若累了,先用完晚膳再睡也不遲呀。」

  「我不餓,你不必管我,和舅舅一起直接開動吧!」她語氣悶悶的在被子內回道。

  「那怎麼成?就算不餓,你也得多多少少吃一些,才不會半夜肚子餓。」

  「要不,叫丫鬟端一份飯菜到我房裡,我自己在房裡用膳。」

  「你的早膳、午膳都已經在房裡用了,至少晚膳應該露個面,讓我和爹瞧一瞧,免得你太久沒出房,是圓是扁咱們都忘了。」

  「哪有這麼離譜的事?你少胡說。」甄曉昭沒好氣的咕噥。

  「曉昭,還不快出來,爹還等著咱們去開飯呢。」岳勝磊雙眼一轉,乾脆道:「我數到三,你要是再不起身,我就要動手掀被了……」

  「不必數了,我起來就是。」甄曉昭拿他無可奈何,臭著一張臉將被子掀開,坐起身來。

  岳勝磊臉上隱隱含笑,貪看著她彆扭掙扎的神情,對她伸出雙手,嗓音也跟著放柔了。「走吧。」

  甄曉昭無奈一歎,攀住他的脖子,任由他輕柔小心的將她抱出房。

  一到用晚膳的時刻,他總是執意要親自抱她去一起用膳,她要是不從,他就會找盡理由非將她帶出房不可,所以這陣子一到接近晚膳的時刻,她就開始坐立難安,苦惱他待會兒出現時到底該如何應付他。

  她討厭被他抱著在府內到處走,因為下人見了,總是會露出曖昧的笑容,害她尷尬至極,但他卻一點都不介意,甚至還莫名的心情愉悅。

  真搞不懂,他堂堂大男人這樣抱著她來來去去有什麼好得意的,虧他還笑得出來,她都忍不住替他汗顏了。

  但她心裡也很矛盾,每每說討厭,但只要依偎在他的胸膛裡,她又覺得很溫暖、很安心,心頭有說不出的嬌羞,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總是臭著一張臉。

  她這回扭傷腳真不知是福還是禍,被他每晚這樣一攪和,她的心亂糟糟的……

  甄曉昭不知此刻的情況好或不好,但岳勝磊可是萬分肯定,她這樣對他來說是說不出的好呀!

  平時她都將自己照顧得妥妥當當的,完全不需要別人擔心,用另一種說法,就是她太堅強了,堅強到他根本沒有機會表現出對她的關懷。

  現在他終於逮到機會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顧她了,她再堅強,終究還是柔弱的姑娘家,需要男人呵護的。

  兩人來到飯廳,岳形早已坐在桌邊等兒子將人帶來,看到兒子那春風得意的模樣,他忍不住暗咳一聲,繼續替兒子感到丟臉,只是將人抱在懷裡而已,就夠他樂成這副德行?

  岳勝磊小心的在桌邊將甄曉昭放下,扶著她穩穩坐上椅子,才跟著在一旁坐下。

  「舅舅,抱歉讓您久等了。」甄曉昭微紅著臉蛋說道。

  「不礙事,既然人都到齊,咱們就開動吧。」

  岳勝磊一臉笑意地低頭吃飯,甄曉昭倒是沒好氣地頻頻瞪他,兩個年輕人曖昧的互動岳形全都看在眼裡,嘴角勾著笑意,十分樂見其成。

  若曉昭能成為他們家的媳婦,親上加親,他自是歡喜的,要不然他也捨不得將妹妹唯一的女兒嫁出去,只不過他這個慢吞吞的蠢兒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收網捕魚,將她的心牢牢的捕回來呀?

  罷了罷了,反正人也跑不掉,他繼續在一旁靜觀好戲,看這個笨兒子到底還要磨蹭多久,才能真正抱得嬌妻歸……

  在甄曉昭養傷的日子裡,除了用晚膳的短暫時刻外,她幾乎都待在房內休養,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她乾脆又開始做起針線活,繼續幫舅舅和表哥多添新衣。

  有事情可做,養傷的日子也變得不再難熬……當然了,每日晚膳都得和岳勝磊「交戰」一回,還是令她頭痛不已,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又苦惱、又甜蜜,她就這麼將心頭諸多滋味隨著針線縫入衣裳內,綿延不絕……

  「表小姐。」晌午才剛過沒多久,一名丫鬟表情古怪地前來通報:「朱姑娘來了,現在正在將軍府外頭。」

  「她來做什麼?這時候,勝磊哥根本還沒回府呀!」甄曉昭訝異地蹙起眉頭,不知朱藝箏又來找什麼麻煩。

  「朱姑娘這回不是來找少爺的。」丫鬟搖搖頭。

  「她不找勝磊,還能找誰?」

  「她說她是特地前來探表小姐的病的。」

  「呃?」甄曉昭錯愕一愣,簡直不敢相信。「你沒聽錯?」

  探病?還是來探她的?她不由得猜測,朱藝箏是不是不小心摔壞腦子,要不然怎會來探她的病,她們可是互看不順眼呀。

  丫鬟再度搖頭。「奴婢還確認了一次,絕對沒聽錯。」

  甄曉昭疑惑地蹙眉凝思,放下手中縫到一半的衣裳。「那就請她進來吧,順道去備些茶點來,畢竟來者是客。」

  「是。」

  丫鬟離去後沒多久,就將朱藝箏領來甄曉昭的房裡,朱藝箏身旁還帶了一名丫鬟,丫鬟手中抱了一只木盒。

  甄曉昭坐在床邊,率先說道:「朱姑娘,我有傷在身,不便起身招呼你,請你千萬別見怪。」

  「我知道你腳上有傷,你坐著就好,我不會介意的。」朱藝箏淡淡回應。

  甄曉昭還是很疑惑,朱藝箏此次前來,沒了以前高傲的氣焰,甚至還有些消沉,這樣的轉變讓她挺不習慣,總覺得怪怪的。

  「你會受傷都是因我而起,我不來探病,說不過去。」朱藝箏瞧了木盒一眼。

  「這盒內裝著的是珍貴的野山參,就當作是你那一日幫忙的謝禮,以及探病的禮物。」

  「朱姑娘不必如此客氣。」甄曉昭真的是受寵若驚呀,她太客氣了,完全不像從前的她。

  「這是應該的,你儘管收下就是。」

  朱藝箏的丫鬟將木盒放到桌上,並且拿了一張圓椅放在床邊,讓朱藝箏坐下。

  甄曉昭挑了挑眉,看她還不打算離去,似是有話要說。

  朱藝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我……要嫁人了。」

  「啊?」甄曉昭錯愕的眨眨眼,她要嫁人了?嫁誰呀?

  「是爹爹選定的人,同樣是寧安城的富商。」朱藝箏漾起一抹苦笑。「就是因為爹爹告訴我這門親事,我氣不過,才會賭氣一個人出門,沒想到就被地痞無賴纏上,進而連累到你。」

  聽到朱藝箏要嫁人,甄曉昭說不慶倖是假的,但看她神色落寞,甄曉昭又忍不住有些同情。

  「總而言之,我的婚事已定,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和岳大哥了。」朱藝箏轉而精神一振,又露出高傲的神情。「你別以為我是真的喜歡岳大哥,我只是因為他始終沒對我動心,礙於自尊才追著他跑,非得要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好證明我魅力無邊。」

  朱藝箏變臉變得太快,害甄曉昭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能呆呆的回答。

  「喔,是這樣啊……」

  「所以,岳大哥就讓給你吧,反正我現在也已經對他沒半點興趣了,你要就拿走。」朱藝箏像是恩賜般的說著。

  對於這樁婚事,除了門當戶對的富商之家外,其它人很難滿足她養尊處優的生活。

  況且她追在岳勝磊後面跑已好長一段時日了,岳勝磊從沒給她半點回應,她就算一開始真的非常喜歡他,但那份情感至今也差不多消耗完了,剩下的只是得不到手的不甘心而已。

  所以在遇險歸家之後,她終於冷靜思考,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任性妄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親事由爹爹作主,沒什麼不好,爹爹是如此疼她,肯定不會挑個壞物件,讓她嫁過去吃苦。

  「你把勝磊哥當成什麼了?要就拿、不要就隨意賞給其它人?」甄曉昭翻了個白眼,本來還對朱藝箏有些改觀的,沒想到撐沒多久就故態復萌,死性不改,嘁!

  「反正我話已經說清楚了,岳大哥不選我是他的損失,我等著看他後悔。」朱藝箏自負的勾起一笑。

  「是是是,你慢慢等吧。」對於如此自戀的女人,她已經無話可話了,反正講了也只是浪費唇舌。

  「喂,你快點好起來吧,沒人和我吵嘴,我覺得無聊極了,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家中只有她一個獨生女,完全沒說話的物件,所以她才會不時往外頭跑。

  「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特地來找架吵的。」甄曉昭不禁傻眼,她的日子到底是過得有多乏味呀?

  「怎麼,不行嗎?」朱藝箏瞪了她一眼。

  「噗哈哈哈……」在沒了威脅之後,甄曉昭倒是對朱藝箏有另一番感觸,其實她也只是個寂寞的姑娘,希望找個伴罷了。

  只要她不再死纏著勝磊哥不放,她倒是不介意陪她吵吵架、解解悶,互相娛樂娛樂……

  隔一日,岳勝磊休假在家,一大清早就跑到甄曉昭的房內。

  「朱姑娘昨日來找你,你怎麼沒告訴我?」

  要不是今早他偶然間聽到丫鬟閒談時提起,他還真不知道朱藝箏昨日有來過,而且竟然是來探病的。

  「她又不是來找你的,又何必特地告訴你?」甄曉昭坐在床邊繼續縫衣裳打發時間。

  岳勝磊見提到朱藝箏時,她的表情並無任何厭惡之色,反倒微勾著笑意,不由得很好奇,不知她們昨日都談了些什麼?「你沒和她大吵一架?」

  「這裡可是我的地盤,她要真不知好歹來找架吵,我不拿掃帚將她轟出去才怪。」

  經過昨日,她和朱藝箏雖然還稱不上是朋友,但已經不算是敵人了。

  甄曉昭含笑,至於她和朱藝箏說了什麼,她才不會告訴岳勝磊,那是她和朱藝箏之間的秘密。

  岳勝磊也不想再問下去了,反正他對朱藝箏也沒興趣,問昨日的情況只是附帶的,他真正想做的事可還沒開始。

  「瞧你沒日沒夜的拼命縫衣裳,都不嫌累嗎?」

  「不會呀。」她手上的動作依舊沒停,卻沒想到岳勝磊這時突然將她縫到一半的衣裳搶了過去。「啊!你搶我的東西做什麼?」

  「今日我休假,你要陪我出去走走。」岳勝磊將衣裳及針線全都收走,不讓她碰。

  她每日都待在房內縫呀縫的,沒完沒了,縫到眼睛都泛血絲了,也不知要適時的休息。

  「你休假就該好好待在府內休息呀,出去又哪裡休息得了?」甄曉昭刻意抬抬自己的腳,沒好氣的說:「要我陪你出去走走,最好我是走得了。」

  「你不必走,我可以替你走呀!」岳勝磊嘴角揚起了一抹得意之色。

  甄曉昭頭皮一麻,知道他又要借機「欺負」她了。「我才不……喂!」

  岳勝磊像土匪般直接將她抱起,就算她說不,他還是要劫她走。「時候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岳勝磊,你這個土匪!」甄曉昭面紅耳赤的嬌斥,實在拿他的無賴沒轍。

  「哈哈哈……」

  岳勝磊將甄曉昭抱到大門口,門僕早已備好馬車,馬車內甚至還放了一籃點心,就等著他們出現。

  岳勝磊小心翼翼地讓甄曉昭坐進馬車內,摒退僕從,自己當車夫,一派輕鬆地對車廂裡的人兒說:「走了。」

  他到底想去哪兒?甄曉昭滿腦子困惑,但既然已經上了「賊車」,她也只能隨著他走,被他賣了也無可奈何。

  馬車一路離開寧安城,來到城外近郊,放眼望去,遠山綿延不盡,頂上藍天白雲,看不到盡頭的草地上四處冒著新生的粉色小花朵,微風吹來,花朵搖曳,風情萬種。

  岳勝磊將馬車停在一棵茂密大樹旁,先將車內的大毯子拿出來鋪在樹下,緊接著拿出食籃放妥,最後才抱著甄曉昭下馬車,讓她坐在鋪好的毯子上。

  她瞧著眼前悠遠的景色,舒爽的風輕輕吹來,令她感到心曠神怡,自然而然的漾起笑音:「哇……好舒服……」

  岳勝磊在她身旁坐下。「你在房內養傷多日,待得也悶了,是時候該出來透透氣。」

  說什麼她陪他出來走走,其實是他怕她在府裡悶得慌呀!他的心思令她感動,但平日和他吵鬧慣了,她彆扭地說不出感謝的話,言不由衷的說:「少拿我當藉口,是你想出來透口氣吧?」

  「反正咱們都已出來了,藉口到底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岳勝磊大刺刺地躺下,閉目放鬆,好不愜意,舒舒服服的吹著暖風、聞著草香。

  甄曉昭瞧著他放鬆自在的神情,淡柔一笑。她和他已好久沒有如此自在,什麼事都不做,就只是單純的放鬆賞景了。

  趁著他閉目養神之際,她偷偷靠近他,俯身細細瞧著他的五官,臉上的笑容又更深了些。

  他的鼻子尖挺,薄唇稜角分明,雙眉黑濃,是個俊俏的男人,也難怪朱藝箏會死纏著他不放,除了朱藝箏之外,肯定還有不少偷偷迷戀他的姑娘吧!

  但是這些迷戀他的姑娘裡,有誰能見到他毫無防備的這一面?只有她而已,她很得意,也很珍惜,只因這表示在他的心裡,她肯定是與眾不同的。

  然而到底是如何的與眾不同法?她不知道,也無人探問起,一顆心總是因他的一舉一動起起伏伏,沒個安寧……

  她瞧得入神了,沒料到岳勝磊竟在此時突然睜開眼,對上她的眸子,兩人的臉靠得異常近,近得可以在對方的瞳眸內見到彼此的倒影,甚至就連呼吸也隱約可聞。

  甄曉昭一愣,瞬間紅了雙頰,趕緊起身,想要假裝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岳勝磊卻沒打算放過她,在她還來不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時,身旁的男人猛一翻身,將她壓倒在毯子上。

  「啊——」她驚呼出聲,瞪大雙眼,呼吸變得急促,只因岳勝磊竟曖昧的將她壓在他身下,用那又變得深沉的眼,居高臨下的瞧著她,像是要瞧盡她心中的秘密。

  「你剛才想做什麼?」

  因為毫無防備,他剛才清楚的瞧見她眸中來不及收起的情意,因為這意外的發現,他喜不自勝,終於抓住了她真正的心思。

  她對他是有情的,但總刻意掩飾在嘻笑怒駡之下,讓他看也看不清楚,直到此刻才不經意被他發現。

  「我……我什麼也不想做。」她心慌的回答。

  「真的?」

  「要不然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探查到她真正的心意之後,他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微瞇起眼,慢慢低下頭。「我以為……你想對我……」

  輕輕一吻,吻得她猝不及防、萬分震驚,雖然只是輕點一下唇,卻猶如千軍萬馬壓境,徹底擾亂她的心魂,再也冷靜不下來。

  「曉昭,你想做的是這件事嗎?」

  她腦袋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刻意抵著她的唇說話,微帶啞音的低喃蠱惑著她,一顆心震盪不已。

  他眸色放柔,她的不抵抗,對他來說,正是最好的回答呀。「你不回話,我就當你的回答是肯定了。」

  肯定什麼?

  她腦袋還來不及恢復運轉,他再度吻上她的唇,這一回已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綿綿密密的將她的唇瓣一一嘗遍,來來又回回,像是在嘗著什麼美味佳餚,久久都捨不得停下來。

  她被他吻得暈了、醉了,全身酥軟,絲毫不曾想過要抗拒,心甘情願任由他欺負,還欺負得沒完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岳勝磊終於暫時放過她被吻得嫣紅水潤的唇瓣,心情大好的說道:「曉昭,咱們成親吧。」

  她慢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回神,仍被他曖昧的壓在身下,微喘著氣。「你說什麼?」

  「咱們成親。」

  「為什麼?」她隱隱激動著,他會吻她,表示他也同樣喜歡她,是不是?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事挺正常的呀。」直接告白對他這樣的大男人來說困難了些,只好言不由衷的說了個爛到不行的理由。

  「去你的正常!」果然,甄曉昭像是突然被澆了一頭冰水,氣呼呼的想從他懷中掙脫。「你要成親,行呀,隨便去路上抓個黃花大閨女,人家肯定開開心心的嫁你當將軍夫人,不愁沒有物件!」

  「曉昭,別惱別惱,我向你認錯就是了。」岳勝磊趕緊將氣壞的人兒撈回,繼續困在懷中,忍不住輕歎,終於坦承。「我喜歡你,將你娶過門了,卻始終找不到機會探你的心意。」

  她終於停止掙扎,含羞帶怨的瞪著他。「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誰知你是不是又在耍我?」

  「我的好姑娘,什麼事都可以耍,但我知道不能拿終身大事來開玩笑。」他額抵著她的額,語氣是無比的溫柔。「而你要是對我沒有絲毫情意,又怎會任由我嘗了你的嘴,連推都捨不得推開?」

  「你……」被他一語道破心思,她羞得想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又羞又惱的拿他的胸膛出氣。「真是討厭!」

  他真的向她求親了?這是一場夢嗎?她開心得幾乎壓不住雀躍的心跳,甚至想暢快的大叫一場。

  他是她的,他的心裡有她,就像她的心裡也早已滿滿都是他一樣,他們是互相喜愛的。

  他趕緊抓住她在他胸前作亂的小手,繼續將話題轉回來。「曉昭,你還沒給我答覆呀!」

  「可是舅舅那裡……」她春風滿面,就連嗓音也變得嬌羞了。

  「爹早就盼著我早些把你娶進門,我磨蹭這麼久,都不知被他損了多少回,說我真是太沒用了。」

  「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他也會被罵沒用呀?

  「你還笑?」他用雙手捧住她嬌紅的臉蛋,再度認真的開口。「曉昭,咱們成親吧,然後……你替我縫一輩子的衣裳。」

  她原本嬉笑的神情也正色起來,之後才漾起一笑,柔聲回答:「好呀,我就替你縫一輩子的衣裳。」

  他揚起笑,活了二十四個年頭,第一次感到無比的激動喜悅,千言萬語都道不盡此刻他心中的狂喜,只要有她在懷,他就心滿意足、了無遺憾了。

  他再度低下頭,貪嘗著她甜美的唇,萬般眷戀。「咱們約好了,一輩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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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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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7 00:02: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褚雲隆成親了,他娶的正是當今聖上最疼寵的華陽公主,自是引起全城百姓的注意,公主出嫁車隊綿延好幾里,讓圍觀的百姓們忍不住讚歎連連,真羨慕褚雲隆的好運。

  緊接著,換朱藝箏出嫁了,她嫁的可是京城內數一數二的富商,排場同樣讓人驚歎。

  最後,才是岳勝磊和甄曉昭成親,他們倆成親的排場雖不及褚雲隆及朱藝箏兩人,卻也熱熱鬧鬧的,受到眾多人的祝福。

  而他們所擁有的,也是褚雲隆及朱藝箏都得不到的,那就是能和自己傾心之人結為連理,互許共伴一生的承諾。

  這才是千金萬金都買不到的稀世珍寶呀……

  新婚之夜,甄曉昭穿著嫁衣坐在新房內,等待夫君從前頭的宴席歸來,又期待又緊張又害羞的,都快坐不住了。

  她真的嫁岳勝磊為妻了?直到此刻,她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整個人飄飄然的,彷彿飛在雲端。

  自從兩人的親事訂下之後,他每天都笑意盎然,喜悅之情藏也藏不住,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好事將近一樣。

  在紅蓋頭下的嬌顏羞澀一笑,她又何嘗好到哪兒去?在等待出嫁的這兩個月,她也是每每一想到兩人的婚約,就忍不住傻笑,久久都收不回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新房外終於出現有人走動的聲音,應該是岳勝磊回來了。甄曉昭馬上振作起精神,在床邊挺腰正坐,心兒也越跳越快,等待他進房。

  門咿呀一聲被打開,緊接著一同守在新房內的丫鬟們齊聲開口。「少爺。」

  「都下去休息吧。」

  「是。」

  丫鬟們又說了幾句恭賀的吉祥話後,便退出新房,帶笑離去,讓他們新婚夫妻倆獨處。

  甄曉昭緊張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蓋起的紅頭巾讓她看不到他此刻正在做些什麼,只聽得到他的腳步聲來來去去,這時似乎正往床邊走來。

  緊接著,紅蓋頭被先開了,岳勝磊喜上眉梢的笑意映入她的眼裡,她臉一紅,低下頭來,刻意避開他滿含情誼的雙眸,羞得要死。

  「羞什麼?你平時的那股辣勁跑哪兒去了,怎麼我連半點辣味都聞不到了?」岳勝磊隱隱帶笑地調侃她。

  「你真那麼愛我發脾氣呀?」她又羞又怒的瞪了他一眼,就連兩人的新婚夜,他也要逗弄她,真是沒救了。

  「好好好,別惱,就當我剛才什麼話都沒說,可好?」他俯下身,在她的唇上香了一記,以此安撫愛妻,他可不想新婚第一夜就讓妻子趕出新房呀!

  甄曉昭被他討饒的吻逗得漾起笑意,而他一吻就吻上癮了,接二連三,似是忘了還有一件重要之事未辦,她只好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等等,咱們的交杯酒還沒喝呀。」

  唉,這些禮數規矩還真是麻煩!嬌妻有令,岳勝磊只好按捺住已漸漸興起的欲望,趕緊到桌上倒兩杯酒,再度回到床邊,將其中一杯酒交到她手上。

  兩人勾手將杯中酒一口盡飲入喉,甄曉昭才剛把酒吞下,她手中的酒杯已被岳勝磊拿走,擱在床邊的小幾上頭,再也迫不及待的二度覆上她的唇,不想浪費此生只有一回的洞房花燭夜。

  她在他的嘴裡嘗到了和自己同樣的酒香,才剛入喉的酒像是迅速起了效用,讓她渾身都熱了起來,隨著他越來越深濃纏綿的吻,不斷催化,腦子也跟著熱了,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

  他一邊吻,一邊將她頭上的鳳冠拿下,接著將她柔嫩的身子壓倒在鋪著鴛鴦錦被的床上,開始恣意愛撫,因她而起的情欲也越來越濃厚。

  「曉昭……」

  他低啞的嗓音盡是眷戀癡迷,兩人互相陪伴八年,無數的喜怒哀樂都在彼此的記憶當中,有他就有她,終於換來今日的相守諾言,兩人繼續歡憂與共,誰也不放開誰。

  她輕喘著氣,認由他將她的衣裳一件件褪下,心甘情願將自己交付與他,無論是身子,還是一顆毫不保留的真心。

  過來今夜,她就是他的妻子了。實實在在的妻,誰都無法取代。

  她真開心,開心的讓他徹底擁有她,而她……也同樣擁有他的一切。

  能嫁他為妻,她生而無怨、死而無憾了……

  一夜旖旎的洞房花燭夜,累得甄曉昭差點就下不了床,心疼妻子的岳勝磊本想讓她繼續睡,但天一亮,甄曉昭還是顧不得全身害羞之極的酸疼,趕緊起身,坐在妝臺前梳妝打扮。

  「曉昭,你不是還累著?既然累,就別勉強下床呀。」妻子硬是要起身,岳勝磊也就賴不了床,在一旁貪看著她猶帶困意的嬌懶模樣。

  這模樣只有他能見得,內心有說不出的滿足幸福,嘴角高高揚起的笑意久久不退,就算會笑酸嘴也不肯放下。

  「咱們成親才第一日,怎能就賴床了?這會讓長輩看笑話的。」甄曉昭一邊說話,一邊不是很熟練的將頭髮盡數盤起,雖然已經成為將軍夫人,她還是不習慣讓丫鬟替她打理裝扮,一切依舊自己來。

  等會兒要向公婆奉茶,要是第一日就睡遲,讓公公枯等,這事情若傳出去,那怎麼行呢?

  「爹不會介意這種事的,你不必如此緊張。」

  「就算舅舅不介意,也不能如此隨興,該守的規矩還是得守。」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也只好依她,不再阻止,大不了等向爹奉完茶後,再拉著她回房補眠,反正新婚燕爾,兩人不時膩在一塊兒,也是極為尋常之事,要是才剛成親就相敬如「冰」,那才糟糕了。

  甄曉昭好不容易才將頭髮全盤上去,趕緊轉頭問他:「勝磊,快幫我瞧瞧,有哪裡沒盤好的嗎?」

  初次盤起已婚之婦的髮型,她渾身散發著半是成熟、半是少女的特殊韻味,映在岳勝磊的眼裡,是無比的美麗誘人,似乎隨時都在引誘他將她抱個滿懷,兩人再繼續回床上廝磨一陣。

  「很美。」他不由得讚歎。

  「我是問你有沒有疏漏,你回個風馬牛毫不相關的答案做什麼?」她嬌紅著臉蛋,羞瞪了他一眼。

  「美,美得讓我看不出有任何疏漏。」他笑著拉起她的手。「不必再梳了,要不然咱們不是因為賴床而誤了時辰,而是為了等你梳妝打扮到完美無瑕才誤了時辰的。」

  「你真討厭。」她輕拍了他臂膀一記,又在調侃她!

  「讓你討厭,可是我的榮幸。」他故意低下頭,在她耳旁曖昧低語。「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

  她又羞又惱,這下子不只脖子,連耳根子都紅成一片。「你--」

  「走走走,再不出房,可就真的要遲了。」岳勝磊輕笑出聲,率先往前走,表情可得意了。

  甄曉昭受不了的搖搖頭,之後才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和他一同前往前廳。

  當他們夫妻倆進到前廳時,岳形已經坐在主位上,等待他們來請安,一旁的丫鬟也已經準備好茶水,要讓甄曉昭奉茶用的。

  「爹。」岳勝磊率先向父親問安。

  緊接著,甄曉昭捧過丫鬟端上前的盤子,雙手高舉,恭敬的朝岳形行禮。「舅舅,請用茶。」

  「丫頭,你也該改口了呀,怎麼還叫舅舅?」岳形微蹙起眉頭。

  「呃?」甄曉昭害羞一笑,叫舅舅叫了八年,一時之間要改口,她還真是挺不習慣的。「爹,請喝茶。」

  「哈哈哈……這樣才對嘛!」岳形終於滿意的點點頭,拿起茶杯喝下,好不容易才盼到兒子成親,他的開心可不輸兩個孩子。「對了,勝磊,你們也該去丫頭的娘墳前上個香,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才是。」

  「我知道,用完早膳後,我就帶曉昭出門去探望岳母。」

  早膳過後沒多久,岳勝磊就和甄曉昭一同坐上馬車,由家僕駕車,往城外不遠的墓地駛去。

  馬車停在墓地外頭,岳勝磊一手提著放置祭拜的竹籃,另一手甄曉昭十指交扣,兩人一同來到甄曉昭母親的墳前灑掃祭拜。

  「娘,女兒來看您了。」甄曉昭雙手全十,誠心禱告。「女兒已經嫁勝磊哥為妻,現在是岳家的人了,女兒已經有了好歸宿,請娘安心。」

  她內心深處始終存在的惶然不安,在嫁給岳勝磊之後,也就跟著煙消雲散了,她不再覺得自己只是個寄住在岳家的外人,現在岳家已成為她真正的家,她可以安心待下,與他一同好好守護著這個家。

  「請岳母放心將曉昭交給我,我發誓,此生此世都會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到任何一丁點委屈。」岳勝磊認真的說著。

  甄曉昭瞧向身旁的丈夫,漾起甜美的笑意,他也回以一笑,再度在墓前扣緊她的手,彼此的情意展露無遺。

  他們會不離不棄過完這一生的,就如同緊緊握住的雙手,誰都不願先鬆開……

  新婚甜蜜,夫妻自是一有空就膩在一塊兒,就算什麼事都不做、什麼話都沒說,只要互相依偎著,也心滿意足,消磨大半日子,也不覺得無趣。

  甄曉昭現在是將軍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了,依舊一手掌管岳家大小事,將事情處理得井然有序,讓岳勝磊非常放心,而岳形也樂得有如此能幹的媳婦,日子過得自在又愜意。

  新婚的日子不知不覺就過去半年,之前岳勝磊都是準時回家陪伴嬌妻,恨不得夜能更長一些,才能和她纏綿久久,但這陣子似乎朝廷有什麼事,拖住他回家的步伐,經常入夜後好一段時間才見他從外頭回來。

  無論他多晚回來,甄曉昭都會在房裡等他,替他準備宵夜,就怕他因為公事忙碌而忽略食膳,遲早會累壞身子。

  這一晚,岳勝磊依早晚歸,甄曉昭只好坐在房內看這幾個月的支出帳冊,以消磨等待的時間。

  看著看著,她不由得出神發愣,只因今早她和丫鬟出門去布莊挑布,不經意聽到布莊老闆和客人們閒聊,談起皇朝北邊的北敖國最近蠢蠢欲動、不安好心,似乎有侵犯兩國邊境的意圖。

  該不會勝磊這陣子之所以晚歸,為的就是這件事吧?她不曾過問朝中之事,只因那不是婦道人家該干涉的,現在倒是有些擔心。

  如果皇朝真的和北敖國發生戰事,那她的夫君會上戰場嗎?雖說會不會開戰還言之過早,而且朝中也不只他一位將軍,但她就是…忍不住擔心。

  「這麼認真?」熟悉的男人嗓音突然從身後響起,緊接著她的腰被男人輕輕環住,耳旁的低喃還帶著淺淺笑意。「是因為睡不著,才刻意拿生硬無趣的帳冊來逼出自己的困意嗎?」

  「勝磊,你回來了?」甄曉昭欣喜的偏頭一瞧,果然見到他帶笑的面容。「餓嗎?我吩咐廚子備了宵夜,我馬上替你拿去。」

  「不必,我不餓,只要如此抱著你,我就飽了。」他縮緊雙臂,將柔軟的嬌軀壓入自己的懷中,聞著她身上的馨香,滿足一歎。

  「少來,要是這麼做就能飽,大家都不必吃飯了。」甄曉昭笑睨了他一眼。

  「真的不必,你也別費心去廚房拿。」

  甄曉昭原本的笑意略微淡下,只因看出他神色有些疲憊,不由得擔心的問:「怎麼了?有心事?」

  「沒有,只是近來較忙碌,有點累罷了。」他輕描淡寫的帶過,不想讓她擔心。

  其實這陣子朝廷正為了北敖國的事情接連密議,根據邊境的探子回報,北敖國的神威將軍慕容霄正領兵在兩國的邊境上集結,似有侵略天園皇朝之意。

  北敖國蟄伏已久,始終在北方虎視眈眈,想要吞併天園皇朝,現今北敖國羽翼漸豐,兵強馬壯,北敖國主野心漸顯,終於開始有所動作,派出慕容霄,正顯示了他的意圖,打算在邊境掀起一陣波濤。

  聽說慕容霄是北敖國最驍勇善戰的將軍,生性嗜血、作風狠厲,是個不可輕忽的危險人物。

  但天園皇朝承平已久,有近百年不曾與他國交戰,已習慣了過安逸的生活,不少朝臣因此不願興戰,導致朝中大臣分成兩派,為戰與不戰爭論不休,每日都在吵,連皇帝都頭疼不已。

  這種事情不必告訴她,讓她也跟著心煩,在他看來,皇朝最後肯定還是得出兵的,就算他們不願打仗,但北敖國可是蓄勢待發。

  「既然累了,那就趕緊歇息吧。」她不疑有他,一心一意只為他的身子著想。

  甄曉昭馬上合起帳冊,拉著岳勝磊來到床邊,替他寬衣,動作輕柔且熟練。

  兩人上床後,甄曉昭習慣性的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平緩的心跳聲,安心的漾起一笑,等待進入夢鄉。

  岳勝磊輕撫著她披散在背後的秀髮,尚未有睡意,腦子裡想的還是戰爭之事,直到深夜才不敵疲累,終於睡去。

  會開戰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這一劫,他們皇朝註定躲不過,非得面對不可……

  之後,岳勝磊繼續為了北敖國之事忙碌,而寧安城的百姓們也越來越常討論北方邊境的情況,許多傳言四起,但大都脫離不了天園皇朝勢必要和北敖國打上一仗的方向。

  甚至開始有人討論,除了北方邊境原本的駐軍之外,皇帝還會派誰上前線應敵,大家都擔心和平已久的日子會開始混亂,只能希望至今依舊猶豫不決的朝廷能夠儘快有番作為,免得人心惶惶。

  雖然兩國尚未開戰,但邊境的情勢已經越來越緊張,戰爭一觸即發。

  甄曉昭也感到很不安,從前只有初一、十五會上廟裡參拜,祈求全家平安,但這陣子她只要有空閒,就會上廟裡去上香,而明顯的,不只她這麼做,廟裡的香客多了不少,就算是在平常日子,香客也絡繹不絕。

  這一日午後,甄曉昭又帶著丫鬟出門上香,寺廟內人來人往,以女眷居多,若是遇到熟悉之人,也會停下來互相問候一番,順道彼此探聽一下消息。

  甄曉昭在偏殿參拜完後正要回府,沒想到才剛踏出偏殿大門,就聽到偏殿旁的小花園內有幾名婦女圍在一塊兒談天,談的依舊是最近大家所關心的戰事。

  「幸好皇上沒打算派我丈夫帶兵打仗去,我聽到這消息,大大鬆了一口氣,趕緊來廟裡上香,感謝老天爺保佑。」

  甄曉昭頓下腳步,瞧了那名說話的婦女一眼,發現那婦女有些眼熟,似是某位將軍的夫人,而圍在她身邊的,大概也是其它官夫人。

  對於和其它官夫人聯絡交際之事,她向來並不熱衷,所以和她們也不是很熟,關係僅止於點頭之交。

  「所以你已經知道皇上打算派誰去前線了嗎?能不能透露一些給咱們知道?」

  「是呀,其實我也挺好奇的……」圍在那將軍夫人身旁的其它官夫人們同聲催促著。

  「聽說皇上尚未決定,但我家將軍說,褚駙馬及岳將軍都很有可能,畢竟他們是受皇上破格提拔的,也是時候該讓他們有所表現了。」

  一聽到她們提起岳勝磊,甄曉昭心一驚,瞬間渾身發冷,不願意相信她們所說的話。

  勝磊真的在皇上所考慮的名單之內?他們才新婚不到一年,他若是真的奉命上戰場,他們夫妻得要分離多久才能再度相聚?

  果然,其中一名官夫人也說:「可褚駙馬及岳將軍都新婚未滿一年,此刻派他們倆上前線,他們的妻子就可憐了。」

  「還有那華陽公主不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嗎?皇上真的肯讓心愛的駙馬上戰場,刀裡來劍裡去的?」

  「就因為這種種顧慮,所以我才說,皇上還在考慮,尚未正式決定呀……」

  她們又說了什麼,甄曉昭已經無心再聽,她快步離開寺廟,魂不守舍地坐上馬車,回到將軍府,內心的擔憂更加強烈了。

  這些臆測到底有幾分可能性?不行,她非得好好問清楚不可。

  當晚,岳勝磊一回府,才剛踏入大門不久,甄曉昭就迫不及待上前相迎。

  「曉昭,這麼晚了,怎麼還親自出房來迎接?」岳勝磊將她抱個滿懷,故意笑著調侃。「又不是分別了十天半個月的,何必如此惦念我?」

  「你別總愛在嘴巴上欺負我。」她靠在他的懷裡,要是其它時候,她或許還會笑一笑,但此刻她是真的笑不出來。

  「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他終於發覺她不太開心,馬上一改態度,正色詢問。

  「勝磊,皇上真的打算派你出征嗎?」

  他訝異微頓。「你從哪裡聽來這個消息的?」

  「從哪裡聽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真的嗎?」她已經心煩意亂一下午了,多麼希望他回答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必太過擔心。

  岳勝磊眉心微蹙,既然她已聽聞這件事,他也就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反正她終究還是要知道的。「皇上的確有在考慮,但尚未真正確定下來,之後是否會有改變,誰也說不準。」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沒想到會是真的,極大的恐懼慌亂襲上心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只要想到邊境戰事一發生,兩人就得被迫相隔千里,不知何時才能重聚,她就難以克制的開始擔憂,真不希望兩國開戰的那一日到來。

  為什麼他是武官?此時此刻,她竟開始怨起他的將軍身份,若他是名文官,或是與朝廷無關的生意人,她就不必擔心他隨時都會上戰場,一不小心的話,還會丟掉自己的寶貴的性命。

  承平的日子過久了、過慣了,從不曾想過有一天會打仗,所以對於身為將軍的他,她一直只是很感驕傲,直到現在,她才猛然驚覺這個身份是何等的危險,他根本就不該走上這條路。

  「曉昭,別太擔憂了,我不也說了,事情尚未成定局,非到最後一刻,誰都說不準到底是誰帶兵出征,甚至咱們和北敖國到底會不會打起來,也還是未定之數。」岳勝磊放柔嗓音安撫著懷中的嬌妻。

  他遲遲不想告訴她這些事情,就是怕她無法接受,果然她一聽到就開始慌了,那惶然不安的神情,讓他忍不住心疼。

  但她終究得慢慢接受事實,身為武官之妻,就必須有這樣的覺悟,自己的丈夫隨時都有可能為了國家上戰場,保護家國的平安。

  「那如果北敖國真的興戰,皇上真的派你出去打仗呢?」

  「那你就更要放寬心,開開心心的送我出征。」他捧起她愁容滿面的臉蛋,揚起安撫的笑意。「因為你的夫君是為了保護百姓而上戰場,絕對會打勝仗回來,將北敖國軍隊打得落花流水,再也無法在邊境鬧事。」

  她知道他想讓她安心,努力想漾起一抹笑,卻發現無論使再多力氣還是笑不出來。

  「曉昭,你難道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不,我當然信!」她再度將臉蛋埋入他的胸膛內,雙手緊緊環住他。

  「你肯定會打仗,北敖國的軍隊算得了什麼,絕對敵不了咱們的軍隊,咱們可不是如此好欺負的!」

  是呀,她該要相信他的能力,他是極獲皇上賞識的武官,前途無可限量,又怎會被區區一個北敖國擊敗?

  就算他真被指派上戰場,她也該歡歡喜喜的送他出征,然後等待他凱旋歸來,成為皇朝百姓們心中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她若是擔心,就是對他的不信任,兩國都尚未開戰,她就如此的悲觀,那怎麼行呢?

  所以她必須改變自己的想法才是,她不能再繼續沮喪不安,應該要全心信任他、在背後支持他,成為他的另一股力量才是!

  「沒錯,有這樣的氣勢就對了,咱們不是如此容易被欺負的,而我的曉昭,也是個堅強的妻子,就算我不在家裡,你也能好好的持家,等待我凱旋歸來。」他暗暗鬆下一口氣,知道她已有覺悟,開始試著接受事實,他也就沒那麼擔心了。

  他相信她的堅強,他相信她肯定能夠做到。

  「那是當然,這個家早就是我在打理的,真正的一家之主根本就是我呀。」情緒穩定不少後,她終於有心思同他說笑,得意的回答。

  「那的確是。」岳勝磊輕笑出聲。「要是沒有你,我連自己的衣裳都不知道放在哪兒,那還能過活呢?」

  她被他逗得在他懷裡笑出聲來。「少貧嘴了你……」

  如此的安定,到底還能夠維持多久?她不願再想了,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畢竟他可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呀,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就已經是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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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然而邊境的戰火,還是在北敖國趁夜偷襲皇朝駐紮軍營地的情況下,正式揭開序幕。

  緊急軍情每日火速傳回京城,慕容霄所帶領的北敖軍兇猛異常、來勢洶洶,靠著邊境原本駐守的軍隊數量,實在是寡不敵眾,皇朝軍節節敗退,眼看撐不了多久。

  這下子,朝廷終於被逼得不得不快速作出決定,增兵北方邊境,要實實在在的和慕容霄打上一仗。

  此時大殿上的氣氛一片凝重,文武百官都不敢隨意輕哼一聲,只因皇上聽到邊境軍隊節節敗退的戰報非常惱火,若是在慕容霄有所行動之前就先派兵增援邊境的話,他們也不會輸得如此狼狽,讓人以為他們安定太久,連仗怎麼打都忘了。

  而之前一直反對興戰的那些官員們,此刻更是狂冒冷汗,就怕皇上遷怒他們,將他們降罪貶官。

  「事已至此,咱們就算不想打,也已經打定了。」皇帝冷眸瞪著文武百官,語氣有著明顯的怒火。「現在還有誰打算跳出來阻止,繼續說什麼萬事以和為貴的蠢話?」

  百官們噤若寒蟬,不敢答話,就盼皇上能夠趕緊息怒。

  「沒人答話?很好,眾卿終於明白大難臨頭了。」皇帝冷哼一聲,內心已經作出一番決定,迅速命令。「王在常將軍。」

  「微臣在。」王在常即刻從兩旁的列隊走到中央,對皇帝拱手行禮。

  「李耀慶將軍。」

  「微臣在。」李耀慶也接著出列。

  「岳勝磊將軍。」岳勝磊心一跳,神色鎮定的站出來。「微臣在。」

  皇帝指定的三個人選,除了岳勝磊是年輕的將軍之外,其它兩名都是年約四十多歲,資歷頗深的將軍。

  「就由三位將軍帶兵增援邊境,抵擋北敖國大軍,務必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侵犯咱們邊境一步!」

  領命的三人同聲回答:「微臣遵……」

  「等等,皇上!」此時褚雲隆突然站了出來,朝皇帝行禮。「微臣願主動請纓出征,替皇朝打退狼子野心的北敖軍隊。」

  岳勝磊訝異的蹙眉,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攬下這件事。

  皇帝也是微愣,卻依舊不改決定。「褚駙馬,此行有三位將軍就夠了,你還是留在京裡,守護京中安全吧。」

  「皇上,微臣既授銜將軍,就盼著能在沙場一展所長,在眾多將軍當中,最該建立軍功報答皇上賞識之恩的就是微臣與岳將軍,岳將軍已有機會,但微臣卻與機會失之交臂,怎能就此甘心?微臣斗膽,請皇上再度考慮派出人選。」褚雲隆斬釘截鐵地正色說道。

  皇帝之所以不打算派褚雲隆出征,其實是有私心的,畢竟褚雲隆是華陽公主的駙馬,皇帝不願見心愛的女兒傷心,才刻意跳過褚雲隆的。

  褚雲隆大概也猜得出這原因,但他不願自己受到如此特殊對待,連為國立功的機會都沒有,就此埋沒長才,才會主動請纓。

  「褚駙馬,你可知自己的身份?」皇帝不悅的蹙起眉頭,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現在可以駙馬,是他女兒的丈夫。

  「微臣是由皇上一手提拔的將軍,若非在武藝上有所長才,也絕不會獲得皇上青睞,甚至將公主賜與微臣當妻子,皇上此刻該考慮的是國家大局,而微臣也是心繫邊境戰火,更勝兒女情長。」他還是不改態度,不怕惹惱皇上。

  皇帝的臉色非常難看,褚雲隆剛才那番話,分明就是暗指他不顧國家大局,百官們雖然沒有任何反應,恐怕也同樣有這種想法,認為在這件事情上,他是公私不分了。

  罷了罷了,既然他想去,那就去吧,免得他因此怪罪公主,導致夫妻失和,那就反倒不妙了。

  「李耀慶將軍。」

  「微臣在。」

  「你還是留在京中,改由褚雲隆將軍替換出征吧。」

  褚雲隆原本凝重的神色終於欣喜一笑,趕緊謝恩。「多謝皇上成全!」

  岳勝磊及褚雲隆等三位將軍即將出征之事,很快就傳遞寧安城,岳家上上下下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岳形對於兒子即將出征一事全力支持,既然這條路是兒子自己選擇的,他便支持兒子到底,沒有第二句話。

  而甄曉昭在這之前早已有所覺悟,所以聽到消息後也沒有太大的訝異。

  她不能讓他抱著掛念擔憂的心情踏上征途,所以她一定得堅強的面對一切,他才能放心的帶兵出征,然後打一場漂亮的勝仗歸來。

  因為軍情緊急,大軍必須在十日之內整頓完畢,正式出發,所以這幾日岳勝磊更是忙得不見人影,每每夜深了才能回家。

  而這段時間甄曉昭也沒有閒著,北方天氣冷,她趕緊替他縫了幾件較厚的保暖衣物,讓他可以帶去更換,甚至去廟裡求了一道平安符,裝在紅色的小錦囊內,陪他一同出征。

  她所能做的不多,但無論是衣裳或是平安符,都滿含著她的情意,就算她的人無法隨他遠行,但至少她所做的東西能隨他一同上路,而他在見到這些東西時,能想著京城的她,這樣也就夠了。

  十日的準備期很快就過去,出發前一日,岳勝磊終於得空在家休息,準備隔日精神抖擻的出征。

  傍晚時,甄曉昭特地吩咐廚子準備一桌豐富的酒菜,要和公公一同為相公餞行,三人和樂的用著晚膳,有說有笑,一點都沒有即將別離的哀傷氣氛。

  「勝磊,這一仗你可以好好的打,別給我丟臉,知道嗎?」岳形豪氣的囑咐。

  「那是當然,孩兒自當全力以赴。」岳勝磊肯定的回答。

  「最好將那個什麼霄的打得倒地不起,要他再也不敢侵犯咱們皇朝的邊境,滾得越遠越好!」甄曉昭也激昂的說著。

  「娘子好大的口氣,該不會酒喝多了,開始發酒瘋吧?」岳勝磊輕笑出聲。

  「誰發酒瘋了?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你還是如此的不正經。」甄曉昭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

  「如果太過正經,那就不是我了呀。」岳勝磊故意擺出正經樣。

  甄曉昭忍不住噗哧一笑,真是受不了他。「說的也是……」

  用完晚膳之後,岳勝磊本該要早早休息的,但回到房裡後,甄曉昭卻反常的進進出出,不知在忙什麼,讓他納悶極了。

  「曉昭,你還在忙什麼?」

  「等等,再等我一會兒。」

  等什麼?他困惑的微微挑眉,就見甄曉昭再度出房門,沒過多久,捧回了一小壇酒,看起來沉甸甸的。

  剛才晚膳時他們已經喝過酒了,難道她還不滿足?他捉弄的笑道:「你該不會是想將我灌醉,讓我明早趕不上出征吧?」

  「誰會如此幼稚?」她噘嘴瞪了他一眼。「這壇新釀的酒根本還不能喝。」

  「不能喝,那你抱進房做什麼?」

  「勝磊,咱們倆一同將這壇酒埋起來吧!」她漾起笑意,柔聲說著。

  她到底在打算什麼?岳勝磊依舊困惑不解,完全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意。

  甄曉昭一手抱著酒,一手拉著岳勝磊走出臥房,來到後院她從小到大最愛待的那棵樹下,就著月光,拿出小鏟子想在樹旁挖個洞,挖洞的辛苦事當然由岳勝磊一手包辦,沒多久,樹下已多出一個可以埋下酒罈的坑洞。

  他們一同將酒罈放入坑裡,然後把土重新覆蓋好,壓實踏平。

  「大功告成!」甄曉昭拍拍手上的泥土,對岳勝磊笑道。「這是『歸來酒』,等你凱旋歸來的那一日,咱們就再一同將酒挖出來,開封暢飲一番,好慶祝你的勝利。」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岳勝磊也跟著揚起笑意,爽快答應。「好一個歸來酒,這酒我是喝定了,你等著瞧吧。」

  「既然你已經答應我,就絕不能食言,知道嗎?」

  「那是當然。」

  「這樣就好……」心中的萬般情緒瞬間湧起,她原本清楚的視線突然因淚水而模糊了,嗓音也多了一絲哽咽。

  她這是怎麼了?她本來打算開開心心的笑著送他出征的,偏偏到了這一刻,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酸澀,忍不住想大哭一場。

  她不想哭的,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覺悟,已經能堅強的面對分離,結果她還是太高估自己了,她的心好痛好痛,好捨不得他,好想任性的叫他不要走。

  但她不能,即使她的內心早已哭成一片浩瀚汪洋,幾乎快將自己淹死,她也不能成為讓他無法放心離開的阻礙。

  甄曉昭緊咬著下唇,深吸一口氣,忍住淚再度漾起笑顏,但岳勝磊怎會看不出她苦苦壓在心裡的難受,她越是努力想笑,反倒越是讓他心疼呀!

  「你這個傻丫頭……」

  他緊緊將她抱入懷中,萬般痛心不捨。他何嘗忍心留下家人,獨自出征遠行?

  但這是他的使命,他必須盡全力完成它,在國家大局及兒女私情中,他只能有一種選擇,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曉昭,別怕、別擔心,我會回來的……會用盡所有辦法回來的……」

  她在家鄉的等待,將會成為呼喚他回家最強大的力量,憑著這股信念,無論未來遇到再多的困難,他都會努力解決,務必會順利回到她身邊。

  「勝磊……」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在他懷中落淚,抓住這最後一點時間,緊緊回抱他。

  多希望這一夜越漫長越好,黎明永遠不要來,這樣她和他就不必分開,不必面對分離的痛苦。

  「別哭了……別哭……」他低下頭,愛憐地吻去她滾滾滑落的淚珠,一遍又一遍,幾乎吻盡她的柔頰,最後覆上她誘人的唇瓣,想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夜,牢牢記住屬於她的甜蜜。

  她大膽且熱情的回吻,同樣想緊抓住最後一夜盡情的纏綿,唇舌熱烈交纏,像是要將彼此吞沒,越吻越不饜足,體內的欲火迅速燃燒,渴求著彼此火熱的身子。

  岳勝磊打橫抱起她,快速回到臥房內,兩人一上了床,更是無所顧忌,吻是火熱之際,雙手也沒停,互相拉開彼此的衣裳,急切的想要肌膚相親,一刻也不能等待。

  衣衫才半褪,他便猛然挺進她早已動情濕潤的身子內,她緊緊攀住他硬實的背脊,忘情的呻吟出聲,全然接納他的硬挺。

  兩人激烈交纏,欲火燒得又猛又烈,像是要搾乾彼此最後一絲力氣才肯甘休,整夜忘我纏綿,曖昧的喘息不絕於耳,直到夜深了,才終於萬般不捨的平息下來。

  就算渾身濕透,就算萬分疲累,他們還是不願意放開彼此,緊緊相擁,珍惜著分別之前的最後一夜,想將彼此的溫度、氣息,深深印在腦海內,好捱過接下來不知會持續多久的漫長相思日子。

  房內的歡愛氣息久久不絕,等到終於淡去,窗外已漸亮,出發之日終究還是來臨了。

  岳勝磊整夜無眠,甄曉昭也一樣,他們靜靜地迎接黎明到來,誰都捨不得率先起身,結束這最後的纏綿。

  直到出發時刻慢慢接近,不得不起身準備出門時,岳勝磊才鬆開懷中的嬌軀,下床打理衣冠。

  岳勝磊一下床,甄曉昭也緊接著坐起身來。「勝磊,我來幫你吧。」

  她先下床將自己的衣裳隨意穿上,接著便仔細且認真的服侍他穿起一件件衣裳,半點細節都不馬虎。

  穿完衣裳後,她慎重的抱來他的戰甲,協助他牢牢穩穩的穿上,一身英姿煥發。

  「對了!」她轉身從衣櫃內拿出裝著平安符的紅色錦囊,放入他的手中。「這是我去廟裡幫你求的平安符,你可要隨時帶在身上,無論到底有無效果,求個心安總是好的。」

  岳勝磊輕輕握住手中的錦囊,淡淡一笑。「我知道。」

  「那……」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漾起最燦爛的笑顏。「我等著你,回來和我一同品嘗那壇歸來酒。」

  他沒有再開口,低下頭在她唇上落下最後一記柔吻,以吻代替回答,以吻代替言語。

  千里之遙,也隔絕不了他們彼此的思念,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絕對會回到她身邊的!

  自從岳勝磊帶兵出征後,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三個月。

  這三個月裡,甄曉昭每日還是一如往常處理家務,沒有任何異常,就像岳勝磊根本沒有離開寧安城,一到傍晚就會回來一樣。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空了一個洞,總在夜深人靜時隱隱刺痛,等到天一亮,那刺痛又會自然而然的消失,一日又一日的不斷重複折磨著她。

  岳勝磊離開的頭一個月,她幾乎夜夜了無睡意,一個人躺在床上,感到好冷、好寂寞,經常想著想著就落淚了。

  她好想他,不知他在遠方過得好嗎?軍旅生活是不是很辛苦?她準備的衣裳,到底夠不夠他禦寒?他是否也時時刻刻在思念她?

  一個月之後,他刺痛的心似乎已經麻木了,就算每夜都只有寂寞相伴,她也逐漸能夠睡去,但還是睡得極淺,總是輕易便因為風吹草動而驚醒。

  分別三個月,就像分離三年似的漫長,好難熬……但再難熬也得振作,她可是當家主母,必須當奴僕們的榜樣,不能倒下,得替勝磊穩穩守住這個家,等待他凱旋歸來的那一日。

  「夫人!」這一日,剛過午後不久,甄曉昭本要回房小憩,沒想到一名丫鬟卻急急奔來,通知道:「許夫人過來了。」

  丫鬟口中所說的「許夫人」,其實就是朱藝箏,她所嫁的富商姓許,丫鬟們自然也改口了。

  而說來也妙,朱藝箏就算嫁了人,偶爾還是會來將軍府找甄曉昭說說話,一剛開始甄曉昭還挺不習慣的,但次數多了之後,她也明白朱藝箏為何會這麼做。

  因為朱藝箏也挺寂寞的,沒什麼知心好友可以傾訴心事,只熟悉原本是情敵的她,現在兩人的情敵身份沒了,也不必彼此敵對,倒成了可以偶爾談談天的朋友。

  「知道了,你把許夫人領到涼亭內,順道讓人去廚房備些甜點及茶水送過來。」

  「甜點就不必特別準備了。」朱藝箏此時已經從不遠處的長廊走過來,她打扮高雅貴氣,身旁依舊帶了個丫鬟。

  「我自己帶了糕點過來,想和你一同嘗嘗,只要幫咱們準備茶水就夠了。」

  甄曉昭朝丫鬟點點頭,丫鬟便領命而去,之後她瞧向朱藝箏,故意問:「你該不會是嫌咱們家的甜點難以入口,才自備點心吧?」

  「喔……說實話,你這兒的甜點的確不夠精緻,我就怕吃多了會傷到我吹彈可破的紅唇。」朱藝箏大言不慚的回答。

  話一說完,朱藝箏就忍不住地輕笑出聲,甄曉昭也跟著笑了,說話夾槍帶棒的,似乎已經變成她們特殊的互相關心方式,每回見面要是彼此不刺上幾句,總覺得渾身不對勁。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涼亭內,在石桌邊坐下,甄曉昭才又開口詢問:「你這回過來,為的又是什麼事?」

  朱藝箏每回登門,肯定都是有事的,要不然她才不會浪費時間來串門子。

  「還不是我家那可惡的相公,不讓我跟著他出城經商。」她面帶嬌怨的哼了一聲。「我和他吵完嘴,就出來了,故意讓他焦急焦急,吃些苦頭。」

  甄曉昭莞爾一笑,她就知道,朱藝箏果然又是為了自家相公的事情在不高興。

  但說是這麼說,她卻能從朱藝箏的抱怨中聽出,其實他們夫妻感情很好,雖是婚後才開始認識彼此,倒也是十分契合,因為朱藝箏的丈夫長她不少歲,成熟穩重,似乎頗能包容妻子不時地耍性子。

  真羨慕呀……甄曉昭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下來,現在的她,連和勝磊吵嘴的機會都沒有,雖然明知朱藝箏並非故意要刺激她,她還是忍不住感到沮喪。

  朱藝箏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經意碰觸到甄曉昭的傷心事了,趕緊止住這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對了,我特地命人去買了京內最有名的掐絲餅,你可是托了我的福,今日才有好口福呢!」

  朱藝箏一使眼色,身旁丫鬟即刻拿出一個黑色小食盒,擺在石桌上,打開蓋子,一個個一口便能入嘴的小圓餅便呈現在朱藝箏及甄曉昭眼前,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甜味。

  此時岳府的丫鬟也將剛泡好的茶端入涼亭內,各替甄曉昭及朱藝箏倒了杯茶,茶香四溢。

  「不知哪種口味較好吃,所以我每種口味都買了兩個,你可不要客氣。」朱藝箏率先挑了一塊圓餅入口,滿意的點點頭,果然不愧是京內最負盛名的小點,連她這張挑剔的嘴都吃得津津有味。

  朱藝箏一塊餅都已經吞下肚了,甄曉昭卻遲遲沒有動手的打算,她有些不滿的輕蹙眉頭。「曉昭,你這是不給我面子?」

  「不是的。」甄曉昭勉強一笑。「我只是最近對甜的東西沒什麼胃口,一聞到那味道就飽了。」

  「不行,好歹你也得吃一塊意思意思,不准辜負我的心意。」

  在朱藝箏的強勢要求下,甄曉昭只好隨意挑了一塊小餅應付了事,但她的舌尖才剛碰上餅皮,一陣強烈的反胃感瞬間襲來,她趕緊將餅放下,捂住嘴,忍不住痛苦的乾嘔起來。

  「嗯……」

  朱藝箏傻眼的瞧著她,好不容易才終於停止嘔吐,但臉色異常蒼白,活像吃了這餅會要她命似的。

  「藝箏,真……對不住。」甄曉昭勉強止住胃部的不適,一臉抱歉。「不是你帶來的餅有問題,我也不知怎麼了,剛才就是……」

  「曉昭,你是不是……有孕了?」

  「呃?」甄曉昭瞬間呆愣住,有些反應不過來,遲了好一會兒,她的雙手才慢慢覆上平坦的肚子,內心強烈震撼。

  這陣子,她外表看似鎮定,其實一直都心神不寧的,所以也忽略自己的癸水似乎已經有三個月沒來了。

  難道說,她真的……懷孕了?她的肚子內已經有了勝磊的骨肉?

  這突出其來的驚喜瞬間又讓她恢復了過往的生氣,忍不住開心地笑出來,覺得這孩子來得真是時候!

  若真如此,她不會再感到寂寞難耐了,至少現在有孩子陪著她,為了替勝磊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白胖娃娃,她不能再繼續意志消沉下去。

  「對了,大夫!」甄曉昭欣喜地趕緊吩咐丫鬟。「去請大夫過來一趟,得確定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才行。」

  「是,奴婢這就去。」丫鬟同樣感到欣喜,笑著轉身離去。

  見到甄曉昭重新漾起久違的真摯笑意,朱藝箏也安心了,輕勾起一抹淡笑,打從心底替她開心。

  同時,邊關的戰火陷入膠著狀態,非常棘手。

  雖然自從京城援軍到達後,皇朝大軍就止住敗績,甚至還收復了原本被北敖國侵吞的邊境領地,讓北敖國的軍隊退回自己國家的邊境,但這並不表示北敖國會就此收手,他們同樣增兵支持,頗有和天國皇朝一較長短的意味在。

  所以岳勝磊他們也不敢大意,分批輪流巡邏邊境,以防北敖軍再度發動偷襲,惡意進犯。

  「稟報岳將軍!」

  一名士兵進到軍帳內,軍帳裡岳勝磊和褚雲隆在研究邊境地圖,仔細琢磨附近地形,討論是正起勁。

  岳勝磊將目光從桌上地圖移到士兵身上。「有什麼事情?」

  「有一封要給岳將軍的信,隨著京城來的信使一同送來了。」士兵將一封信遞上。

  岳勝磊眼睛一亮,接過信,見到信封上的字跡,知道是甄曉昭寫來的。「辛苦你了,退下吧。」

  「是。」

  士兵離開後,岳勝磊就迫不及待的將信拆開,快速讀完信中內容,忍不住興奮地激動大笑,幾乎克制不了情緒。

  「磊弟,是有什麼好事嗎?」褚雲隆微微挑眉,好奇到了極點。

  「曉昭有孕了!」岳勝磊開心的向他分享喜訊。「大夫已經確認過,大概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

  算算日子,似乎就是他出征就懷上的,聽到這個消息,讓他振奮異常。

  現在他要守護的,不只是他的爹、他的妻,還有他的孩子,只要有他在,誰都不能傷害他們!

  褚雲隆先是一愣,之後也跟著揚起笑,衷心祝福。「磊弟,恭喜你了。」

  「我得趕緊寫封信回去,她問我孩子要是在我回去之前出生,不知要取什麼名才好。」初為人父的喜悅全都寫在他的臉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著孩子的名字。

  十日之後,岳勝磊的家書從邊境送回京城,很快就來到了甄曉昭的手上。

  她坐在房裡,萬分期待的拆開信觀看,不知他會替孩子取什麼樣的名字?

  男為平承,女為朵璦。

  「岳平承……岳朵璦……」她漾起甜美溫柔的笑,一手拿著相公親筆所寫的家書,一手輕撫肚子,感到幸福又滿足。

  不知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她真等不及想知道答案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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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甄曉昭一有身孕,府內沉悶的氣氛開始熱鬧了起來,不只岳形期待岳家的第一個孫子出世,奴僕們也跟著欣喜不已。

  因為懷了孩子,甄曉昭不再整日恍惚失神,苦苦思念在遠方的丈夫,而是將所有思念化為振作的力氣,努力養身子,吃好睡好,只求孩子能健康且平安的出生。

  就在甄曉昭懷胎足月後,順利生下一名白胖胖的男嬰,母平均安,嬰兒才一落地就哭聲震天,非常有元氣,人人聽了都笑道,這孩子將來肯定會活潑,就像他爹一樣。

  只可惜岳勝磊尚未歸來,無法迎接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只能從甄曉昭寫給他的家書中得知,他的兒子出生了,而且非常健康,長得像他。

  邊境的形勢時好時壞,兩方打得激烈,各有勝負,卻都沒辦法將彼此一次殲滅,所以這會是一場長期的戰爭,想要勝利歸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甄曉昭明白短時間內岳勝磊還沒辦法回來後,也不氣餒,她現在有孩子得照顧,她會努力將孩子慢慢拉拔長大,一邊靜心等等丈夫歸來。

  她相信,勝磊一定會回來的,總有一日會讓她等到!

  但一年過去、兩年過去,轉眼之間岳勝磊都已經離開五年,孩子都四歲大了,甄曉昭還是沒等到他回來,只能以家書寄託相思,告訴他家中的點點滴滴,以慰他的思鄉之情。

  征人無奈,他不但錯過兒子出生之日,甚至連自己父親的最後一面,恐怕也見不到了——

  「咳咳咳……」

  「爹,您還好嗎?」

  甄曉昭和丫鬟一同照顧著病重的公公,而孩子則交由奶娘照顧,免得活潑好動的孩子會打擾公公養病。

  已經病了整整半年的岳形虛弱地躺在床上,雙頰凹陷,臉色非常難看,身子也消瘦了,猶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長睡不起。

  病來如山倒,沒想到平常身體硬朗的岳形竟會染上風寒而一病不起,加上已邁入老年的身子不堪病魔侵擾,病情加重的速度之快,讓人心驚不已。

  岳形好不容易才止住咳,伸手要想握住甄曉昭的手,卻已經沒什麼力氣,甄曉昭見狀趕緊主動握住他的手,一碰觸到他骨瘦如柴的指節,她的心便隱隱刺痛。

  岳形氣若遊絲的說道:「曉昭……這個家……往後就全靠你了……」

  「爹,您別說這種話,您會好起來的,肯定會好起來!」甄曉昭不禁蹙起眉,不希望聽到公公說些像在交代後事的話。

  他對她有養育之恩,她早已將他當成另一個爹看待,她不想再送任何一個人走了,那對她而言是何等殘酷的事情。

  況且現在府內只有她一個人在,勝磊不在身邊,無法和她一同面對傷痛,她必須獨自一人承擔,更是感到痛苦無助。

  「傻丫頭,人在世間走一遭,終究是要回去的,你不必為此傷心。」岳形努力扯開一抹淡笑。「能見到你生下承兒,幫岳家延續香火,我此生……已經了無遺憾了……」

  「不,爹,您別放棄,我會再尋找其它的大夫,直到將您的病治好為止。」甄曉昭面露哀戚,苦苦抿著唇瓣。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子,明白自己……已經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對於生死之事,岳形早已看開,並不覺得哀傷。「唯一可惜的是,沒能再見勝磊一面……」

  兒子身負重任,無法回家也是萬不得已,所以他也不怪兒子,甚至叮囑曉昭別在家書裡提起他病重之事,免得讓兒子心有掛念,影響戰事。

  他微微施力,握住甄曉昭的手。「丫頭,你一定要堅強,繼續撐起這個家……等勝磊回來……」

  「我會的……會的……」她眼眶泛紅,梗著嗓音回答。

  人生無常,諸多無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面對生離死別,卻始終看不開,無法豁達以對。

  好痛,真的好痛呀……

  「那就好……」岳形再也無所牽掛,放心的閉上眼,嘴角始終微微勾著笑意。

  隔一日,岳形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與世長辭,而甄曉昭在床榻邊哭了一晚後,就收起淚水,堅強的命令僕人佈置岳府,掛起白幡,打理公公的後事。

  現在岳家只剩她一人當家作主了,她更要振作堅強,絕不能連自己也倒下!

  直到公公的後事都處理完之後,甄曉昭才把這件事寫在家書中,送去給邊境的岳勝磊,而這也是公公臨死前所交代的,若是提早告知岳勝磊,就怕他不顧一切地回來奔喪,反倒亂了軍紀。

  無法見自己家人最後一面的士兵多不勝數,並不稀奇,身為將軍更該以身作則,不該有任何特權,給下屬們做了壞榜樣。

  所以當岳勝磊終於知道這個惡耗時,也只能強忍住悲傷,忍下回去的衝動,消沉個幾日後,就再度振作起來,將所有的哀傷情緒深埋在心底,繼續堅守崗位。

  在戰場上回不了家的人不是只有他,大家都一樣辛苦,所以他不該埋怨,這是他自己所選擇的路,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能再回頭。

  皇朝和北敖國的戰爭持續進行,而邊境的戰線也逐漸擴大,北敖軍兵分三路同時進攻,和皇朝軍再度發生激烈的爭戰,打得如火如荼,兩方的士兵死傷一次比一次慘重。

  而這,已經是岳勝磊待在邊境的第七年了——

  「將軍,北敖軍隊往森林內撤退了!」

  熱辣辣的日陽高掛天際,此時兵勝磊正帶著手下的一干兵馬狙擊北敖國其中一路軍隊,見敵軍不斷竄入森林裡,兵勝磊當然是乘勝追擊,絕不讓他們輕易逃走。

  「快追!」

  「殺呀——」

  士兵們奮勇追擊,對殺人之事早已麻木,看到鮮血四濺眼睛連眨都不眨,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反正在戰場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只要稍有遲疑,下一個死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兵勝磊隨著士兵們一同衝入森林內,突然發現屬於慕容霄的「霄」字戰旗正在林間忽隱忽現,眸中瞬間閃出精光,殺意十足。

  慕容霄是北敖軍的主帥,要是能將慕容霄殺了,北敖軍就算不會馬上潰散,也會混亂一段時間,這是他們徹底瓦解北敖軍最好的機會。

  慕容霄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能遇到他機會難得。

  他非和慕容霄一較高下不可,絕不能錯失這次的好時機!

  「快回營裡報告消息,發現慕容霄行蹤,再派一路兵馬過來圍剿他!」岳勝磊即刻向身旁的副將命令。

  「遵命!」副將馬上領命回去。

  岳勝磊正要向士兵喊話,沒想到卻見到始終安放在戰甲內的紅色錦囊突然掉落在腳邊,令他的心狠狠一跳,趕緊將錦囊撿起來。

  這錦囊裡放著娘子求回來的平安符,七年來他都帶在身上,因此錦囊表面已經有些破舊,然而這還是第一次錦囊掉落在地上,不免令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錦囊像是在預警什麼事情。

  但在這緊要關頭,容不得任何遲疑,他隨即將錦囊塞回戰袍內,甩掉不好的預感,對著士兵們大喊——

  「眾將士,敵方主帥就在前頭,殺了他,就等於斷了北敖軍一隻胳膊,咱們絕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大家奮力往前衝——」

  「衝呀——」士兵們士氣高昂的大喊,奮勇向前。

  沒多久,皇朝軍和北敖軍就在森林內打成一團,戰況激烈。岳勝磊由一小部分士兵幫忙開路,一路殺進北敖軍隊內,終於和慕容霄當面對上了。

  慕容霄身形壯碩,五官輪廓深刻,眼神狠厲,渾身散發著戾氣,在北敖軍中是個極為明顯的目標,讓人想忽略都難。

  「慕容霄!」

  慕容霄一轉過身,就見岳勝磊來勢洶洶的朝他襲來,他馬上揮劍抵禦,兩劍相擊之聲接連響起,又快又急,可想而知兩人動作之快速迅捷。

  「岳勝磊!」慕容霄冷冷一笑。「好身手,鮮少有人能和我對上十餘招還未露出破綻。」

  「過了十餘招卻還沒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傷痕,真是我的奇恥大辱!」岳勝磊毫不客氣的回應。

  「就憑你?休想!」

  「那咱們就來試試看!」

  面對敵人的挑釁,慕容霄焉能退讓示弱,身上殺氣盡顯,揮向岳勝磊的劍勢比剛才更加狠厲,招招想置岳勝於死地。

  而岳勝磊同樣不好對付,甚至是遇強則強,慕容霄殺過來的力道有多兇猛,他就同樣兇猛的回敬,兩人遲遲無法分出高下,戰得驚心動魄。

  慕容霄沒想到岳勝磊比他所想的還要難纏上許多,漸漸感到棘手,猶豫著到底是要繼續戰個你死我活,還是見好就收,趕緊撤退,保留實力,反正來日方長,不急於在這一刻分出勝負。

  但他的傲氣又不容自己先收手,所以還是繼續和岳勝磊拼鬥,兩人在森林內纏鬥好一陣子,四周的兩方士兵已死傷無數,而他們卻依舊屹立不搖,手上的動作也完全沒有減緩。

  慕容霄一邊應付岳勝磊,一邊暗中觀察兩方形勢,發現不分上下,硬是僵持到最後也只是兩敗俱傷,誰都得不到好處。

  就在這時,北敖軍警示的笛聲響起,表示皇朝軍有援軍過來了。

  礙於大局,慕容霄不得不率先收手,從激戰中跳脫出來,對著北敖軍大喊:「快撤!」

  「慕容霄,別走!」岳勝磊不死心的繼續追上,如此大好機會,他不能輕易放過!

  皇朝援軍從後方陸續湧入,北敖軍開始急撤,一個追一個逃,皇朝軍因有援軍到達,士氣更加振奮,更是追著漸居下風的北敖軍不肯放。

  「追呀——」

  「別放過北敖軍,追——」

  慕容霄急撤,岳勝磊緊追不捨,並且逐步逼近,慕容霄緊皺著雙眉連連瞪視背後的身影,努力思考該如何擺脫岳勝磊的糾纏,才能順利逃脫。

  「慕容霄,納命來!」

  慕容霄一個遲疑,沒想到岳勝磊就已經從後殺至,他暗暗咬牙,突然抓住身旁的北敖士兵,千鈞一髮的往後一擋,毫不留情的將自己的士兵當成擋箭牌使用。

  岳勝磊一劍插入北敖士兵的肚腹,慘叫聲緊接著響起,他萬分錯愕,沒想到慕容霄竟如此輕賤自己人的性命!

  趁著岳勝磊錯愕之際,慕容霄冷揚一笑,一劍正中岳勝磊的肚腹,他悶哼一聲,鮮紅血液迅速從腹腔內溢出來,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點點滴落地面。

  緊接著,喉頭一甜,他控制不住的吐出一大口鮮血,腳步踉蹌,眼前的視線慢慢模糊,意識逐漸渙散。

  肚子上的強烈痛楚陣陣襲來,他就快死了嗎?真不甘心,他居然會敗在慕容霄齷齪的手段下,他不服!說什麼他都不服!

  「磊弟——」

  後方帶著援軍前來的禇雲隆急急高喊,那聲音對他來說卻猶如在千裡外一般遙遠微弱,四周的喧囂逐漸遠去,或許該說……他想聽,也聽不到了。

  真要如此死去?不,他還不想死,他絕對不能在此刻倒下!

  他答應過曉昭,要凱旋而歸,要和她一同飲作歸來酒;他也還沒見到兒子,他們母子倆都在等他回去團圓,他怎能食言?

  「哈哈哈哈……」

  慕容霄狂妄的笑聲是唯一還能刺激岳勝磊的聲音,他猛然抓回已然渙散的意識,狠狠咬牙,用盡所有力氣猛拍那把已插在北敖士兵身上的劍一掌,劍身瞬間沒入士兵的身子,穿透而去,直直剌中慕容霄的心口!

  「唔!」

  慕容霄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死瞪著插在自己身上的血劍,沒想到岳勝磊死到臨頭了還來這麼一手,殺得他措手不及。

  「哈!哈哈!」換岳勝磊慘白著臉笑出聲,之後再也無力硬撐,往後倒地,已然使不出半點力氣。

  緊接著,慕容霄也跟著吐血倒地,不甘心的微微掙扎,掙扎沒幾下,就再也無力動作,氣息漸弱。

  「磊弟——」

  褚雲隆帶著援軍殺到岳勝磊身邊,連忙蹲下身將他扶起,看著他血流不止的傷勢,心一沉,明白大事不妙,他的傷勢很嚴重,可能撐不過去了。

  「磊弟,你要好好撐著,我馬上將你送回軍營治療!」

  岳勝磊想開口說話,但他根本無力動作,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隨著熱血逐漸流出體外,想擋也擋不住,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大勢已去。

  他不想死,他必須回到曉昭身邊,實現自己許下的諾言,和她白頭偕老,相伴一生。

  她還在等著他回家呀,他一定要回家……一定要回家……

  曉昭……曉昭……

  讓他回家,他一定要回家!

  「呃!」

  岳勝磊猛然從昏迷中醒來,錯愕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邊境的森林,甚至……回到自己家裡來了?

  這怎麼可能?

  他環顧四周,這裡的確是自家後院,他和曉昭一同埋下歸來酒的那棵大樹似乎更回茁壯了,也難怪,他一離家就是七年,樹會長得如此茂密很正常。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替黑暗的後院帶來些許光亮,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才發現手是半透明的,掌心下的泥地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自己同樣半透明的雙腳都看到了。

  他的心一寒,沉痛的意識到一件事,他……真的死了?

  因為死了,他的魂魄才得以飛越千里之遙,從邊境回到寧安城,回到自己家裡,七年來始終盼望的事情,沒想到會在死後才實現,但現在實現了,又有什麼幫助?

  他死了,就無法兌現諾言,他的死訊一傳回京裡,她肯定哀痛欲絕,無法接受。

  他怎麼能留她一人獨守著這個家?想到她先是送走他的父親,緊接著又要送走他,他的心忍不住淌血,只恨自己沒有能力堅守承諾,最終還是戰死沙場!

  「曉昭……」

  他心慌意亂的往寢房方向走去,沒一會兒就已來到寢房外頭,但就在房門前,他卻遲疑、退縮了,不敢進去見她。

  她看得到他嗎?

  而他此刻身染鮮血的狼狽模樣,又會不會嚇到她?

  就在他掙扎猶豫時,原本黑暗的房內突然出現一絲光亮,沒過多久,甄曉昭從裡頭打開門,恰恰好和岳勝磊迎面相對。

  他一愣,整整七年沒見到妻子的面,她已有些微改變,原本的青澀之氣盡褪,已是一名嫵媚動人的少婦,就算此刻垂散著髮絲,單衣外頭只隨意披著一件外衣,沒有特別打扮,在他的眼中,還是異常的美麗。

  終於見到她了,這七年來,他每日每夜都思念著她,多想早些回來和她團聚,然後兩人再也不分開。

  他無法克制內心的激動,微啞著嗓音喚道:「曉昭……」

  然而她卻沒有回應,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對上他的,在他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她已經邁開步伐走出房間,穿過他半透明的身子往小院落走去,根本就沒有發現他。

  岳勝磊眼睜睜看著她穿透而過,雖然早已明白自己已是殘魄之態,但還是忍不住震驚錯愕,甚至感到萬分悲傷。

  她看不到他,他甚至連碰觸她、讓她知道他已歸來都沒辦法,這對他來說是何等殘酷之事,比他身受千刀萬剮還要痛苦。

  他轉過頭,悲哀的看著她獨自在夜色下行走,左右張望,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

  「奇怪……」

  甄曉昭喃喃自語著,她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感覺渾身不對勁,甚至剛才在床上也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她不但睡不著,還一直覺得門外有奇怪的動靜,越想越不安心,乾脆起身出來檢查一圈,卻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甚至連一隻誤闖的野貓都沒有。

  是她多心了嗎?為何她總覺得今夜有哪裡特別不一樣?

  「曉昭、曉昭!」岳勝磊不死心的來到她面前,聲聲痛苦。「我就在你面前,我回來看你了,你看看我呀、看看我!」

  他試著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果然什麼都摸不到,這讓他越來越喪氣,忍不住痛恨自己此刻的無助。

  為何要如此捉弄他們?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有如相隔千里,相見如同未見。

  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他歸來?這樣只是讓他更加痛苦,更感到憾恨不甘呀!

  甄曉昭的心在此刻莫名發熱,似乎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遠遠呼喚她,那呼喊既哀痛又沉重,強烈牽引著她的心,讓她的心忍不住揪癟起來。

  是勝磊嗎?還是她的錯覺?他此刻在遙遠的邊關,根本就不在這裡,她當然不可能聽到他的聲音。

  就算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在小院內左右張望,激動的微微哽咽。「勝磊,是你嗎?勝磊……」

  她已經思念他到出現幻覺了嗎?但為何她會如此心痛,有種想見卻見不到的萬般酸楚,讓她幾乎無法冷靜。

  她不該如此失心瘋的,但她真的忍不住……忍不住了……

  「曉昭!我就在這裡,你看到了嗎?」他悲痛的看著她眼神四處逡巡,但就是沒落在他身上,完全不曉得他就在她面前。

  老天爺啊!別再折磨他們了,讓她可以見到他吧!要不然再這樣下去,不只她會瘋,連他也會瘋狂的!

  「勝磊,你到底在哪裡?勝磊……」她眼眶泛紅,忍不住落下淚來,長久的相思難耐讓她好苦、好苦。

  「曉昭,我……」

  「岳勝磊,你的時辰已到,該隨咱們回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岳勝磊心一驚,轉頭看向背後,才發現黑白無常已經出現,兩人面無表情,手上各拿一條鐵鍊,那錚錚作響的聲音,直教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岳勝磊,別再浪費時間,快隨咱們上路吧。」

  「不,我才不走!」他突然轉身奔跑,想要躲避黑白無常的拘提。「我絕不入陰曹地府,就算死也要留在曉昭身邊!」

  「岳勝磊,哪裡跑!」黑白無常即刻飄飛追去。

  岳勝磊穿過岳家庭院、穿過圍牆,衝到外頭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大街成分寂靜,只有後頭鐵鍊拖地聲刺耳地響起,聲聲令人心驚。

  他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張望,黑白無常此刻竟揚起詭異的笑顏,並不急著追上他,始終保持一段距離,像是打算慢慢玩弄他,讓他備受追趕的焦心煎熬後,再一鼓作氣擒住他,帶回陰曹地府覆命。

  該死!明知自己勝算渺茫,他還是不顧一切的奔跑。

  他不想死!他必須回到曉昭身邊守護著她和孩子,她已經失去了太多,不能再連他也失去,那對她太殘酷了!

  老天要是真有眼,就不該如此對待他們!

  讓他回去,回到她的身邊,他不要到陰曹地府!

  「嘿嘿……岳勝磊,你是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的……」

  無論是誰聽到他的懇求都好,請憐憫他們倆吧,他一定得回到她身邊不可,要不然她肯定痛不欲生的!

  讓他回去!就算死,他也拋不下她,絕對不離開她!

  你的懇求,我聽到了。

  「呃?」一道迥異於黑白無常的纖細女子嗓音突然回蕩在四周,清楚的傳入岳勝磊腦海中,嚇了他一大跳,緊接著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狂風驟起,狂亂的將他包圍,隔絕了追捕上前的黑白無常。那風勢之強,逼得他不得不閉上眼,感覺自己身在狂風中幾乎快被撕裂了。

  一會兒之後,風勢漸弱,直到完全平靜下來,岳勝磊再度睜開眼,錯愕的看著四周景象,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本的街道不見了,他身處在一座彌漫著濃霧的森林內,前後都不見路,也不見黑白無常的蹤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來的,當然也就不知道該如何離開這個地方。

  「怎麼會這樣?」他困惑的四處張望,非常焦急,急著想回到曉昭的身邊。

  就在此時,另一抹若隱若現的身影在迷霧中漸漸顯現,慢步來到岳勝磊面前。

  她身穿輕柔飄逸的白色衣裳,黑柔長髮在兩頰旁順垂而下,一張年輕的臉蛋絕美動人,但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

  岳勝磊不解的瞧著她,雖然她的美貌傾城傾國,但那冷淡到近似木然的表情,卻無半點生氣,彷彿一尊精緻的傀儡,只有軀殼,沒有魂魄。美得空洞,不似正常之人。

  「你是誰?」岳勝磊確定她的眼神是直視著他、看得到他的存在,所以恐怕不是尋常人。「你是將我帶來這兒的?」

  「我?」她美麗卻缺少靈氣的眼睛放空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回答。「主子都喚我『阿搖』。」

  「阿搖姑娘,你是……神仙嗎?」他看她,不像鬼,倒像仙,縹縹緲緲的,幾乎要與四周的迷霧融為一體。

  阿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逕自說道:「你的相思執念過深,將我牽引而來,所以我才會聽到你的懇求。」

  岳勝磊瞬間眼睛一亮,內心激動起來,難道他真的遇到神仙大發慈悲,要給他一條生路了?

  不管她是仙也好,是妖也罷,只要能助他一臂之力,他這輩子都會感激她,要他做牛做馬報答,他也沒有第二句話!

  果然,阿搖再度啟口,就是他所心心念念、唯一盼望的事——

  「我可以實現你的心願,助你還魂,重新回到你妻子身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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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7 00:03: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唉,頭好痛……」

  午後豔陽高照,甄曉昭以及一名丫鬟陪著已六歲的小承兒在後院內玩耍,趁著休息空檔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希望能夠減緩已經持續好幾日的隱隱作痛。

  自從幾日前夜裡她心神不寧且渾渾噩噩的在房外晃了一整夜後,似乎身子就有些不舒服,才會一連頭痛好幾日。

  「娘!」活潑好動的承兒突然衝回娘親身邊,手上還抓著一隻活蚱蜢。「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甄曉昭嚇得倒抽一口氣,一旁的丫鬟乾脆直接驚叫出聲,畢竟是女人家,對這些蟲兒就是難以招架,連靠近都不敢靠近,更不用說是抓了。

  「承兒,快將它放了,快點!」

  「喔。」雖然不懂娘親為何會對如此可愛的小東西感到害怕不已,承兒還是轉身將小蚱蜢放生。

  被孩子這麼一嚇,甄曉昭感到頭更痛了,只想回去暫時小憩一番。「小紅,小少爺就讓你看顧著,我回房歇息一會兒。」

  「是的,夫人。」

  回到房間後,甄曉昭連衣裳都沒脫下,直接躺上床閉眼休息,但腦中卻依舊想著事情,無法徹底放鬆。

  算算時間,再過十日就會有家書從邊回來了,每次她都好期待,不知他這一回又會寫些什麼?

  好期待,真的好期待……

  十日之後,甄曉昭一早就等著官兵將岳勝磊的家書送到岳府,平時若是有家書回來,大概近午時便會送到,可是現在午時都過了,屋外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甄曉昭不死心,乾脆派一名長工去兵部詢問看看,好確定今日是否有信使從邊境回來。

  終於,長工在夕陽西下時回來了,他一進到前廳,早已久候的甄曉昭立刻從椅上站起身來,一臉的期待。

  「你去探聽消息,結果如何?」

  「回夫人,今日的確有信使歸來,但……並無少爺給夫人的家書。」長工臉色凝重的回答,眼神有些閃爍。

  「他這回沒有寫家書……」甄曉昭有些訝異的喃喃自語,這種情況從來沒發生過,過去就算他再如何忙碌,也會抽空寫家書報平安,就算信內只有平安兩字。

  長工不只打聽到信使之事,還聽到另一個剛傳回來的消息,內心萬分掙扎,真不知到底該不該說出口才好。

  猶豫了好一會兒,長工最後還是決定說了,反正早晚消息都會傳回來的。

  「夫人,還有一事,是小的從兵部官員中口聽到的,關於少爺的近況……」

  「什麼近況?既然有他的消息,就快點說呀!」甄曉昭精神一振,沒家書也不要緊,只要能知道他的近況就好了。

  「聽說少爺他……他在前線受了重傷,目前生死……未明。」

  據長工聽到的消息,岳勝磊在前線遇上北敖軍的主將慕容霄,兩人戰得十分激烈,雙雙身負重傷,被各自的軍隊救回去,生死不明,岳勝磊的傷勢極為嚴重,信使從邊境回來前,軍醫尚在努力挽救將軍的性命,不知結果為何。

  兩國戰事延續多年,在邊境的將士也多年無法回家,皇上憐憫將士的辛勞,已發佈軍令,近期會把駐守邊境七年的將士調回來,換原本駐留在京師附近的軍隊前往邊境,第一批將士即將在幾日後出發。

  「勝磊他……受了重傷?」甄曉昭錯愕的瞪大眼,心慌意亂。「這是真的嗎?你沒有聽錯?」

  不,勝磊不會有事的!他答應過她,會平安歸來的,她相信他絕對不會食言的!

  「夫人請別驚慌,或許是傳消息之人將話說重了也不一定,說不準少爺的傷沒有這麼嚴重,畢竟兵部的大人們也沒有親眼見到將軍。」他也只能暫時如此安慰,雖然他聽到的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

  「沒錯,你說的沒錯……」甄曉昭努力穩下情緒,但話語還是忍不住微顫,一時無法冷靜。「辛苦你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的,夫人。」

  長工離去後,甄曉昭腳步虛浮的回到自己房裡,還是無法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她努力壓著狂跳不已的心,突然想起半個月前那一夜的心神不寧,難道那是什麼預兆,在暗示她勝磊發生了什麼意外?

  「不會的,他會回來……一定會回來……」她如此說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說著,臉色不自覺地變得異常蒼白。

  她極力想平靜下來,不再胡思亂想,然而接下來的日子,甄曉昭的情況更是嚴重,每天都魂不守舍的模樣,神色越來越憔悴,僕人們雖然擔心,卻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盼望能趕緊有好消息從邊境傳回來。

  就連承兒也發現娘親的異樣,小心的跟在娘親身邊,就怕恍惚的娘親不慎碰著或摔著,那就不好了。

  渾渾噩噩的日子又過去一個多月,終於再度有消息傳來,然而這一回的消息卻是--

  「夫人!」

  才剛過午時不久,一名丫鬟衝入甄曉昭的房裡,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是褚將軍……褚將軍來到咱們府上了!」

  「褚大哥?」甄曉昭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訝異不已。「他已經回來了?那勝磊人呢?」

  丫鬟搖搖頭,她沒看到自家少爺出現,也不知少爺的情況到底如何。

  甄曉昭將同在房內的承兒交由丫鬟照顧,即刻衝了出去,迫不及待想知道相公的消息。

  既然褚大哥都回來了,那相公也應該快回來了吧?七年,她已經苦苦等了七年,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一衝到前廳,就見褚雲隆一臉凝重的帶著幾名士兵在廳內等候,他們並沒有坐下,而是直挺挺的站著,氣氛是說不出的沉重。

  一見到甄曉昭出現,褚雲隆先是一哀,緊接著蹙起眉頭,語氣也很沉重。「弟妹……」

  「褚大哥,勝磊人呢?」甄曉昭來到褚雲隆面前,激動地詢問。「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勝磊呢?」

  褚雲隆正是第一批被換回京城的將領之一,今早才剛回京,向兵部覆命後,連休息也沒有,就風塵僕僕的趕來岳府。

  面對甄曉昭的詢問,褚雲隆好一會兒都回不出話來,一臉的哀傷沉重,真不知該如何開口告知她惡耗。

  「褚大哥,你為何不回話,勝磊他到底是怎麼了?」她越問越焦急,看著褚雲隆凝重的神色,她也越來越不安。

  「弟妹,請你……一定要振作。」掙扎了許多,褚雲隆才勉強說出這句話。

  「什麼意思?我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褚雲隆朝身後的士兵看了一眼,兩名士兵接連站出,手上各自慎重的捧著一樣東西。

  直到此時,甄曉昭才注意到士兵手上拿的東西,其中一個捧著的是一套排放整齊、卻染滿鮮血的戰甲及寶劍,另一名士兵手中所捧的則是……骨灰壇!

  她渾身一寒,腳步踉蹌的退後幾步,一臉驚疑不定的瞪向褚雲隆。「褚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弟妹,磊弟他……已經為國捐軀了。」褚雲隆終於狠下心來,將話直白的說了。

  「你說……什麼?」她臉蛋瞬間刷白,拒絕相信的拼命搖頭。「不會的……肯定是哪裡弄錯了,那才不是他……才不是他……」

  「弟妹,磊弟真的死了,是我親自帶著重傷的他回營、親眼看著軍醫治療他的傷、眼睜睜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甚至是親手火化他的!」褚雲隆再也難以壓抑內心的傷痛,激動的吼出聲來。

  這種謊話,他怎有辦法說出來!若是可以,他也希望這全都不是真的,但殘酷的是,它就是真的!

  他們已經永遠失去岳勝磊了,她再如何拒絕相信,也改變不了他已死的事實。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甄曉昭像是見到毒蛇猛獸般,連連往後退,一臉的驚慌失措。「那絕對不是勝磊,拿出去……把那些不祥的東西全都拿出去!」

  「弟妹--」

  「我不相信,我死也不相信!」

  褚雲隆猛地衝向前,突然拉住甄曉昭的手,她錯愕的激烈掙扎,已然失去冷靜。「你想做什麼?放開我、快放開我!」

  「弟妹,快些面對事實吧!磊弟真的已經死了,他死了!」他狠下心來,加重最後三個字的語氣,讓她想不聽都不行。

  「不--」

  褚雲隆突然將一樣小東西塞入她的手裡,之後便退開,不再抓著她;她驚疑不定的看著手中的東西,雙手忍不住發抖,眼眶逐漸泛起淚,幾乎要模糊了視線。

  那是一個已經殘破不堪的紅色錦囊,錦囊被從中一劍穿破,上頭染滿了乾涸的血跡,就算如此,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這是當初她幫勝磊縫的錦囊,錦囊內所放的是她替他求來的平安符。

  而今,錦囊破了,平安符也破了,她盼了七年的願望,也跟著支離破碎,再也不會實現了……

  「不……」

  她終於全身無力的跪坐在地上,緊抓著錦囊痛哭失聲,不得不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她的丈夫死了,真的死了!

  「鳴嗚嗚……勝磊……勝磊……」

  他怎能食言?怎能拋下他們母子而去?承兒甚至連自己的爹都不曾見過,完全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啊!

  他們倆一同埋下的歸來酒,再也沒辦法挖出來了,她的心支離破碎,痛得她幾乎快昏厥。

  「嗚……你不是要我替你縫一輩子的衣裳?你就這麼走了,往後我又要替誰縫一輩子的衣裳?你說呀!」

  聽著甄曉昭失控痛哭的咆哮,褚雲隆同樣難過不已,但他知道,此刻無論什麼安慰的話她都聽不下去,因此也只能任由她痛哭發洩。

  只希望哭完之後,她能夠再度振作起來,勇敢的面對已經永遠失去岳勝磊的事實。

  「勝磊,回來呀……回來……」

  淒厲的哭喊聲,回盪在岳府內,久久不絕……

  岳府再度掛起白幡,府內一片哀戚,然而這一回,甄曉昭再也無法像上回處理公公後事一般冷靜堅強,她在知道岳勝磊死訊的當日就哭到昏厥過去,等隔日再度醒來後,整個人便渾渾噩噩的,神色恍惚,完全無法處理事情。

  因為府內已有過辦理喪事的經驗,僕人們自動自發的開始分攤事情,而褚雲隆也派了些有經驗的人過來幫忙,因此府內一切依舊井然有序,沒有因為甄曉昭的崩潰而陷入混亂。

  她到底何時才能恢復振作,沒人說得准,只希望她能儘早從哀傷中走出,別折磨自己太久。

  只不過,她醒來之後就不吃不喝的,像是存心要餓死自己,不只僕人擔心,就連承兒也明白自己的娘很不對勁,小小的心也跟著慌亂起來。

  「娘,該用膳了,吃幾口好不好?」

  「是呀夫人,再不吃點東西,您的身子會撐不住的……」

  承兒一身服喪的孝服站在床旁,和丫鬟一同試著勸甄曉昭用膳,但甄曉昭一臉憔悴的坐在床上,神色恍惚,眼神沒有焦距,像是完全沒聽到他們在說話。

  承兒還小,還不太懂死是什麼意思,所以對爹爹的死訊仍有些茫然,畢竟爹對他來說太陌生了,根本不曾相處過,沒有太多情感,自然對爹的死也就不太有感覺。

  但看著娘越發憔悴的模樣,他卻很心慌害怕,就怕相依為命的娘親會生病。

  然而不管承兒丫鬟勸了多少話,甄曉昭沒有反應就是沒有反應,將心封閉起來,誰都碰觸不到。

  承兒沮喪的歎氣,此刻他倒是想哭了,也跟著沒胃口吃飯,乾脆陪娘親一同餓肚子。

  隔一日,朱藝箏聽聞岳勝磊的死訊,不由得感歎造化弄人,也來到岳家弔唁,她進到前廳的靈堂時,卻沒見到甄曉昭的身影,只有岳家家僕在,不由得納悶的輕蹙起眉頭。

  「你們夫人和小少爺呢?」

  「夫人太過傷心,一直在房內休息。小少爺則陪在夫人身邊。」其中一位僕人答道。

  朱藝箏的眉這下子蹙得更緊了。「我去看看。」

  她繞過前廳,來到甄曉昭的房間前,門都還沒開,就聽到裡頭的承兒在哭泣的聲音,以及丫鬟沮喪的正在勸甄曉昭進食。

  「夫人,您再不吃點東西,真的會撐不下去呀……」

  「娘,吃點東西好不好?嗚……娘不要拋下承兒……」

  朱藝箏心裡突然冒出一把火,逕自推開房門走進去,裡頭的承兒及丫鬟都嚇了一跳,驚見朱藝箏怒氣衝衝的走進來,就只有甄曉昭依舊沒有反應,動也不動一下。

  朱藝箏一見到甄曉昭那半死不活的憔悴模樣,心口怒火更盛,毫不猶豫的舉起手,在承兒及丫鬟錯愕的眼神下,結結實實甩了甄曉昭一個巴掌。

  「甄曉昭,你給我回過神來!」

  啪的一大聲,甄曉昭被狠狠打偏了臉,臉頰馬上浮現出紅豔之色,原本渙散無神的眼眸眨了眨,終於恢復了些許反應,但表情還是非常茫然。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振作起來?」朱藝箏的手很痛,但她還是難得粗魯的揪住甄曉昭的衣領,逼迫甄曉昭面對她。「現在岳家就只剩你一人可以主持大局,要是連你都倒下去了,你要這些家僕怎麼辦?你要岳家僅剩的最後一條血脈承兒怎麼辦?」

  甄曉昭花了好一番心力,才終於將朱藝箏看入眼裡,語氣是萬分虛弱。「藝箏……」

  「你這要死不活的模樣,我看了就討厭!」朱藝箏將人放開,氣呼呼的道:「岳大哥一死,你就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了?你怎能如此不負責任?」

  她……不負責任?甄曉昭空茫的腦袋很緩慢的運作著,一時之間還是無法反應過來。

  她真的很想跟著勝磊去死,難道她連死的自由都沒有,還是被世俗的紛擾所捆綁,無法一死以求解脫?

  她為何如此苦命?最愛之人已經不在了,她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難道就不能放她走嗎?

  她已經累了,好累……真的好累……

  「你想活活把自己餓死,到陰曹地府去跟岳大哥作伴,以後岳家變得如何你也不管、承兒變得如何你也不管了嗎?」朱藝箏抓住承兒軟嫩的小手臂,轉身就要走。

  「與其讓承兒繼續留在這兒被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娘親視而不見、棄之不理,乾脆我帶回家養,剛好讓我家的兒子有個玩伴!」

  甄曉昭生下承兒的一年後,她也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孩子年歲相近,不愁玩不起來。

  「娘--」承兒驚慌的被朱藝箏拉著走,忍不住越哭越大聲。「嗚……娘,承兒不要離開娘……」

  「小少爺!」丫鬟驚慌的喊著。

  「娘,救救承兒……救救承兒……」

  承兒的哭聲終於傳入甄曉昭的耳裡,將她驚醒,她錯愕的睜大眼,趕緊喊道:「藝箏,把承兒還我,還我--」

  她已經失去勝磊了,不能連承兒都失去,她必須為勝磊好好保住岳家的最後一條命脈呀!

  「我就是不還,你來搶呀!」朱藝箏故意刺激她。

  「娘--」

  「承兒--」

  甄曉昭激動的想下床搶人,但她已有好幾日不吃不喝,根本毫無力氣,一下床就跌得十分狼狽,整個人撲倒在地。

  「夫人!」丫鬟連忙蹲下身子扶住她虛弱的身子。

  「娘--」承兒使勁想擺脫朱藝箏的箝制,卻始終擺脫不了,直到朱藝箏放手,承兒才奔回娘親身邊,邊哭邊撲入她的懷裡。

  「承兒!」甄曉昭心疼的將孩子抱入懷裡,也跟著落淚。「是娘不好,是娘錯了,對不起……」

  她怎會忘了還有承兒的存在?要是她因為思念勝磊而病倒,小小的承兒該怎麼辦,他就真的會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呀!

  她太不應該了!要是沒有朱藝箏的當頭棒喝,她不知還要渾渾噩噩多久,累得孩子和她一同受苦。

  就算失去勝磊對她來說是多麼沉痛的打擊,她也不能被擊垮,承兒只剩她一個依靠了,為了孩子,她必須努力振作起來,不能再繼續頹喪下去了!

  勝磊在天有靈,就好好的保佑她和孩子,讓她能夠順利拉拔孩子長大,延續岳家的命脈吧!

  朱藝箏見甄曉昭已經恢復精神,不再要死不活的,暗暗鬆下一口氣,幸好還有一個承和在,能夠支撐著甄曉昭繼續活下去,要不然她也沒把握能夠喚回甄曉昭的理智。

  甄曉昭抹掉臉上的淚,朝朱藝箏衷心道謝。「藝箏,謝謝你。」

  這一巴掌打得好,能認識朱藝箏這個朋友,真是她的福氣。

  「我打你你還謝我,真不知你的腦袋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聽人道謝,朱藝箏感到萬般彆扭,就連表情也很不自在。

  甄曉昭輕漾著笑意,這就是朱藝箏呀,嘴得壞得不饒人,但心地卻又很不錯……

  褚雲隆離京七年,好不容易回到寧安城來,本該好好休息一番,卻還是不得閒,休息沒幾日後便接到兵部的通知,轉任左金吾衛將軍,肩負起保護京城安全的責任。

  這本來是岳勝磊曾經擔負過的職責,現在由他接手,真是不勝唏噓,更有著濃濃的感慨。

  抽了空,他來到尚在治喪期間的岳府,身為岳勝磊的義兄,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多照顧義弟的遺孀及孩子,畢竟一個女人要獨自撐起一個家很辛苦,況且她尚未從哀痛中走出來,他也挺擔心的。

  雖然妻子華陽公主對他這陣子經常出入岳府有些微詞,覺得他派人去幫忙就已足夠,不必親自露面,以免惹人說閒話,但他自認行得正、坐得端,無愧於心,也就沒把妻子的微詞放在心上,照樣常來岳府探望。

  然而今日褚雲隆一進到靈堂內,卻見本來都在房中休息的甄曉昭出現了,她一身白衣,帶著承兒跪在靈堂前燒紙錢,臉色雖然還是非常憔悴蒼白,但雙眸已經恢復精神,顯然已經振作起來了。

  甄曉昭見到褚雲隆出現,馬上起身對他行禮。

  「褚大哥,這陣子多虧有你派人在岳家幫忙,岳家才沒亂成一團,我真的很感激。」

  「弟妹,能見到你終於振作起來,我就放心了。」褚雲隆淡淡一笑。

  「很抱歉,這陣子我讓不少人擔心了,現在我已清醒,會努力振作,不會再讓褚大哥擔心我的。」

  「那就好,不過現在磊弟已經不在,若是岳府有什麼需要幫忙之處,你大可不必客氣的來找我,這一輩子我都是他的義兄,只要我幫得上忙的,肯定不會推辭。」褚雲隆非常義氣的承諾。

  「多謝大哥,多謝……」甄曉昭眼眶微泛淚意,雖然沒了勝磊,但她還有朱藝箏以及褚雲隆在旁邊幫她,她感到很欣慰,心中有著濃濃的感激之意。

  有他們的幫助,還有什麼難關過不去的?她一定會好好振作,不讓他們失望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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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7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辦理完岳勝磊的喪事後,岳府再度恢復正常,僕人們井然有序地工作著,一切都像是岳勝磊出征尚未歸來時的模樣,似乎沒什麼改變。

  重新振作後的甄曉昭,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改變,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外表沒變,但心境早已截然不同了。

  也已經沒有任何期盼,心死了一大半,現在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將承兒順利撫養長大,承兒已成為她振作下去的唯一力量。

  她並非一無所有,至少……她還有承兒……

  不知不覺,從知道岳勝磊的惡耗後,也已經過去四個月了,此時她正在承兒的房裡哄他入睡,然而孩子精神好,就是遲遲不肯入睡,這真是讓她頭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娘,承兒真的得認乾爹、乾娘不可嗎?」承兒躺在床上,皺著小眉問道,顯然很不想認乾爹、乾娘,而他口中所說的乾爹、乾娘,就是朱藝箏和她的丈夫。

  要認乾爹、乾娘也是朱藝箏提出的提議,她說這麼做是警惕甄曉昭,要是甄曉昭再有不顧孩子的舉動,她這個乾娘就真的要把承兒帶走,代為照顧了。

  然而甄曉昭又怎會不懂朱藝箏此舉的真正用意?她是怕他們孤兒寡母容易被人欺負,承兒多了乾爹、乾娘,也就等於多了一個靠山。

  這麼做對承兒的確是有好處,所以甄曉昭沒有猶豫太久,就讓承兒認了朱藝箏他們夫妻當乾爹、乾娘,沒想到承兒倒是滿心的不情願。

  本來褚雲隆知道之後,也想當承兒的乾爹,但似乎是華陽公主不願意,因此在褚雲隆這一邊,認乾爹之事就不了了之。

  「多個乾爹、乾娘來疼你,難道不好嗎?小傢伙,你還真是不知感恩。」甄曉昭笑著拍他的頭。

  「可是承兒見到乾娘……就會……」怕怕。

  他差點硬是被乾娘帶走的情況,直到現在還印象深刻,本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那一日之後,獨獨就怕乾娘。

  甄曉昭清楚為什麼承兒會怕朱藝箏後,忍不住輕笑出聲。「原來是那件事,那時乾娘只是故意在嚇唬娘,並非真的要帶你回去。」

  「是嗎?」承兒繼續皺眉,還是一想到乾娘就怕。

  「總而言之,你乾娘是個嘴噁心善的人,不必怕她……」

  甄曉昭又哄了好一段時間,才好不容易等到承兒入睡,而她也差不多累了,在吹滅承兒房內的燈火後,便輕輕帶上門,回到自己的寢房。

  她一個人坐在房內,手中拿著殘破的紅色錦囊,默默的發愣好一會兒,才將錦囊收入妝臺上的一個黑色小盒子內,上床休息。

  「勝磊……」她閉眼輕喃,每到夜深人靜時,正是她心房最脆弱的時刻,這四個月來,她每晚都等著勝磊入夢與她會面,可是無論她如何等待,始終就是夢不到他。

  為何不來見她?她不怕人鬼殊途,只怨他不回來見她,心上的傷口每到夜裡便會隱隱抽痛,就算只有他的魂魄歸來,也能暫時撫慰她的心,讓她好過一些。

  怨只怨,他連變成鬼也失約,忘了兩人之間曾經有過的承諾,從來就不曾回來過……

  「唉……」

  恍惚之間,她似乎聽到有個低沉的嗓音在身旁輕歎,帶有濃濃的不捨,緊接著她的臉蛋似乎被一股又輕又柔的力量撫觸著,一遍又一遍,眷戀難停。

  是誰?難道是勝磊終於回來了?

  半夢半醒的甄曉昭猛一驚醒,見到床邊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身影一身黑衣還蒙面,什麼都看不清,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在閃爍光芒,而且似曾相識。

  「你……」

  黑衣人見到甄曉昭蘇醒,渾身一顫,突然轉身離去,速度快得令甄曉昭措手不及,連抓住他的機會都沒有。

  「等等,你別走!」她趕緊起身下床,推開門追出去,卻因太過激動,狠狠的在房門口跌了一咬。「哎呀!」

  「夫人,怎麼了?」住在隔壁站偏間內的丫鬟聽到驚叫聲,擔心得馬上衝出來。「發生什麼事了?」

  「你有沒有瞧見?」她激動的抓著丫鬟的手。「剛才這裡有人!」

  「有什麼人?那人長什麼樣子?」

  「他長得……」甄曉昭茫然一愣,說不出那人長什麼樣子,唯一印象深刻的,就只有那雙眼。「他有一雙和勝磊非常神似的眼……」

  現在回想起來,那人的身形似乎比勝磊還要壯碩些,但就獨獨那雙眼,讓她毫不猶豫的想到勝磊。

  是勝磊回來了嗎?如果真是勝磊回來,為何要躲她,不讓她和他說上幾句話?

  丫鬟見到甄曉昭神色恍惚,擔心夫人是過於思念少爺導致產生幻覺,連忙將她扶回房裡休息。

  「夫人,奴婢沒見到什麼人,或許夫人剛才作了夢也不一定。」

  「你真的什麼都沒瞧見?」甄曉昭不死心的問。

  丫鬟還是搖頭。

  她沮喪的歎了口氣,忍不住再往外瞧幾眼,不願意相信剛才發生的事全是自己的錯覺。

  她真的見到了一個男人,一個既陌生、卻又帶著熟悉感的神秘男人……

  另一方面,黑衣人離開甄曉昭的房間後,迅速離開岳府,在無人的夜色中快速奔走,回到同樣在寧安城內的一處寧靜小宅邸內。

  這座小宅邸位置偏僻,是黑衣人不久前來到京城內才買下的。

  他進到佈置簡單的房間裡,才扯下頭上的面罩,露出真正的面容,來到盆架前想洗把臉,卻在看到水盆內倒映出的樣貌時,厭惡的一掌拍亂水面倒影,不想再見到自己此刻的面容。

  他現在的臉,是北敖國將軍慕容霄的臉,是他最厭惡的人!

  不只這張臉,甚至這整副身軀都是慕容霄的,只不過進駐在這副身子內的魂魄,已非慕容霄,而是他岳勝磊!

  就因為如此,他難抑思念的偷偷去見娘子,卻無法和她說話,所以一見她蘇醒,他只能逃,免得她大喊,以為他是什麼來路不明的侵入者。

  他神色疲累的倒在只簡單鋪了一層軟墊的床上,真恨那個叫阿搖的神秘女子如此捉弄他,雖然讓他順利還了魂,卻變成有家歸不得的可恨情況。

  回想起那日所發生之事,他就有滿肚子的怨憤無處發——

  「我可以實現你的心願,助你還魂,重新回到你妻子身邊。」

  雲霧縹緲的山裡,他瞧著眼前宛若仙人的女子,原本絕望的心又見到了希望的曙光,又驚又喜。

  他可以還魂,並且回到曉昭身邊?他可以不必再被黑白無常追捕,繼續守著和曉昭的諾言,陪伴她一生一世?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感激地謝道:「多謝姑娘相助,您的大恩大德,這輩子我報不了,來生就算做牛做馬,我也絕對會償還的!」

  「你不必謝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報答,我只做我自己想做之事。」阿搖面無表情的輕喃著。

  她純白的長袖一揮,瞬間刮起一道狂風,再度將岳勝磊的魂魄捲在狂風中間。

  「去吧,再不回去,身子就要被毀了。」

  岳勝磊緊閉起眼,感受到狂風在身上刮起陣陣刺痛,然後有種騰空而起的奇妙感覺,不知飛了多久,身子重重一墜,像是掉入又深又沉的海裡,緊接著無邊的酸痛傳到全身,甚至心口處還有另一種強烈蝕骨的痛意,幾乎要痛出他一身冷汗。

  他在黑暗中不知掙扎了多久,好不容易勉強睜開眼,疲累得連連喘氣,然而眼前所見到的景象卻是極度陌生,陌生到令他……錯愕。

  他是躺在一座軍帳內,但淺棕色的軍帳卻不是他們皇朝軍所使用的軍帳,若他沒記錯,這軍帳分明是北敖軍在使用的。

  難道他被抓到北敖軍營了?這可就糟了,如果他真的身處敵營,憑他現在嚴重的傷勢,又怎麼有辦法順利逃走?

  「將軍?謝天謝地,您可終於醒來了!」一名北敖士兵剛好捧著熱呼呼的湯藥進到軍帳內,欣喜萬分的來到床邊。

  「您已經昏迷半個月,還一度沒了氣息,連軍醫都差點以為您沒救了,幸好您最終還是醒來了!」

  他們將重傷的將軍救回來的當晚,將軍就一度斷了氣,但沒過多久,又恢復微弱的心跳,連軍醫都嘖嘖稀奇,說自己行醫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奇妙之事。

  岳勝磊訝異的瞧著北敖士兵,不懂北敖士兵為何對他如此尊敬,他掙扎著想要起身,但昏迷半個月讓他的身子極為虛弱,而身上尚未癒合的傷口也讓他疼痛難耐,他根本無力起身。

  「將軍,您傷得很重,千萬別勉強起身呀!」北敖士兵趕緊將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上前制止他。

  「你別過……呃?」

  岳勝磊本要揮手擋開靠過來的北敖士兵,卻發現所伸出的手非常陌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一股可怕的寒意瞬間竄過全身,他腦中閃過一個非常荒謬的想法,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著嗓音,心驚膽跳的問:「……我是誰?」

  「呃?」北敖士兵面露錯愕,直接回答:「您是咱們的將軍,慕容霄呀。」

  慕容霄?他是慕容霄?

  這副軀殼是慕容霄的?他竟然……竟然還魂在慕容霄身上?

  怎會發生這種事情?他不是該還魂在自己身上,怎會是慕容霄?怎會是慕容霄!

  北敖士兵見到他震驚的神色非常古怪,趕緊轉身走出軍帳。「屬下馬上去請軍醫過來。」

  岳勝磊無力的繼續躺在床上,內心卻是異常的憤怒難平,他咬牙切齒,怒不可遏的低咒出聲。「阿搖!你為何如此捉弄我?為何如此捉弄我!」

  他和她有什麼冤仇?她居然如此惡劣,讓他還魂在自己的敵人身上,成為自己最痛惡的慕容霄!

  他不要這副身軀,他要回到自己的身軀內,他是岳勝磊,不是慕容霄!

  「我答應要讓你還魂,可卻沒允諾一定會讓你還魂回原本的身子裡。」

  原本寧靜的軍帳內,突然傳出阿搖那清泠的嗓音,岳勝磊猛一回神,才發現阿搖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床邊,正用著淡漠無情的眼神瞧著他。

  「為什麼?你既然無心幫助我,也不該捉弄我,讓我變成現在這副德行!」他憤恨不甘的質問。

  阿搖沉默了好一會兒,輕摸著自己美麗出塵的臉蛋,眼神跟著黯下。「我的主子因為這張臉而留下我,最後卻也因為這張臉……拋棄了我。」

  岳勝磊依舊處於盛怒當中,根本不懂她此刻提起自己的臉到底是為什麼。

  「他說,我空有一張和『她』相似的臉,但魂魄卻不是『她』,我甚至說不上擁有魂魄,只能算是個空有皮相、不懂七情六欲的傀儡,所以主子決定去找『她』,就算『她』變了樣貌,主子也要找到『她』。」

  她神色迷茫地繼續輕喃。「我很困惑……真的很困惑……如果一個人的樣貌變了,原本愛他的那個人,還能感覺得出那無形的魂魄是自己所愛之人,並且繼續愛著他嗎?」

  臉不變,魂魄變,她因此被主子拋棄了;那麼臉變了,魂魄卻不變,就能依舊保有那一份情感嗎?

  岳勝磊渾身一震,終於明白阿搖的意圖,她是想借由他來做試驗,好解答自己的困惑!

  「所以……就當這是你還魂必須付出的代價及考驗吧!」阿搖的眼神又恢復淡然。「我給你還魂的機會,而你就努力向我證明,就算換了一張臉,你的娘子依然繼續愛著你,你和你娘子之間的愛還能跨越所有困難。」

  岳勝磊還是很不甘被她如此耍弄。「你這麼做……根本讓我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你原來的身軀早已火化,你已經回不去了,如果你真要拒絕也行,我就引出你的魂魄,讓你回歸正軌到陰曹地府報到,反正你本就該死。」

  一聽到自己的軀體早已火化,他心一沉,有種不得不認命的沮喪,已經累到無力掙扎了。

  他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到陰曹地府報到去,一是靠著慕容霄的軀體繼續活下來,兩條路對他來說,都有著說不出的痛苦。

  「如何,你考慮好了沒?」

  狠狠咬牙,他終於痛下決心回答。「我要活著,就算這軀體是慕容霄的,我還是要活著。」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著,至少他還能回到曉昭身邊,即使他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他。

  這樣的代價及考驗,他認了,既然他都已經死而復生,最棘手的一個問題已經解決,還有什麼事情會比死更加棘手的?

  他絕不認輸,絕不!

  「那好,不過……我還得在你身上加一道枷鎖。」

  阿搖輕彈指尖,同一時間岳勝磊感到自己的咽喉似乎被什麼東西鎖住,有些難過不適。

  他摸著自己的脖子,警戒的瞪著她。「你在我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這道枷鎖,只會在你見到你娘子時發揮效用,在你娘子面前,你將無法開口說話,告訴她你其實是岳勝磊。」

  岳勝磊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她居然在他身上加了這道如此殘酷惡毒的枷鎖!

  「你……」

  「在無法言語的情況下,你該如何向她證明你就是岳勝磊?我想看看……你和她之間的牽絆到底有多深,彼此心魂相通的程度,是否真能跨越我所設下的障礙。」

  「你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他憤怒的罵道,若是無法和曉昭說話,他該如何向她解釋自己還魂的來龍去脈,又該如何讓她信任樣貌已全然不同的自己?

  「喪心病狂?」她摸著自己的心口,苦苦一笑。「那也得要我有心才行……」

  阿搖聽到軍帳外頭傳來有人接近的腳步聲,不再多說,準備離去。「保重吧,若是你娘子能認出你,枷鎖也會跟著解除,你便能在她面前恢復正常說話了。」

  帳內一陣異風吹起,阿搖的身影就在風中快速淡去,直到消失無蹤。

  岳勝磊覺悟未來自己必須依賴慕容霄的軀體繼續活下去,只好開始忍耐,先以慕容霄的身份留在北敖軍營內養傷,等到傷好之後再伺機離開。

  因為兩國的重要將領皆有重大傷亡,雙方因此停戰好一陣子,彼此都沒有動靜,暫時只守不攻。

  岳勝磊還魂後昏迷了半個月,又養傷了三個月,沉重的傷勢才終於好轉,等到恢復的程度已經足以趕路,他毫不猶豫的連夜離開北敖軍營,回到天園皇朝境內,小心翼翼的趕路,終於抵達寧安城。

  想到這幾個月來遭遇的變故之大,尚未完全痊癒的傷口似乎又隱隱泛疼了,他輕壓傷處,不禁苦笑,不知曉昭是否能接受他現在的模樣?

  他不會輕易放棄的,就算接下來的阻礙會越來越多,也無法動搖他想回到她身邊的決心!

  自從疑似岳勝磊的人出現過之後,甄曉昭開始每天心神不寧。

  她房內和勝磊有關的東西都還好好的擺在原位,但近幾日,她卻發現他的東西有些異狀。

  他的衣裳少了幾件,他放在房內的兵書也有被翻閱過的跡象,書本擺放的順序被更動過,甚至她放在盒子內的破錦囊也不見了。

  她特地問了整理房間的丫鬟,是否動過她房內的東西,但丫鬟說自己除了清掃灰塵髒汙外,並沒有移動房內任何一樣物品。

  種種跡象一直帶給她某種感覺,似乎勝磊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回來過。

  甚至入夜之後,她總覺得有人在暗處伴著她,她並不害怕,反倒極力想找出那個身影,想證明他就是岳勝磊。

  「甄曉昭,你最近在恍惚些什麼?」

  朱藝箏一來到岳府,府內丫鬟就偷偷告訴朱藝箏夫人這陣子反常的行為,因為只有朱藝箏治得了夫人,為免夫人的「病況」日趨嚴重,丫鬟不得不請朱藝箏想辦法幫忙。

  「我沒恍惚啊!」甄曉昭納悶的輕蹙眉頭。「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我不必聽到什麼,光看你心不在焉的模樣,我就覺得有問題。」朱藝箏毫不客氣的斷定。

  「你是又和相公吵架了,所以才來找我麻煩嗎?」甄曉昭沒好氣的轉身離開前廳,往寢房走去。「我最近很忙,沒空聽你抱怨你家相公的不是。」

  「忙什麼?忙著以為岳大哥陰魂不散,徘徊在府內?」

  甄曉昭渾身一震,停下腳步,不打自招了。

  「曉昭,我以為你已經徹底清醒了,沒想到……你竟又糊塗了。」朱藝箏歎了口氣。「別再讓心魔困住你自己,該捨棄的就要狠狠拋棄,別再留在心上折磨自己,再這樣下去,總有一日你會發狂的。」

  甄曉昭激動的回身辯解。「你不懂,我是真的感覺到……」

  「感覺又能證明些什麼?除非他的人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要不然就只是你一個人的幻覺,是你的心魔讓你以為岳大哥回來了。」

  「不!才不是這樣,你根本就不懂!」甄曉昭憤而轉身離去,不想再說話了。

  「曉昭!」朱藝箏心急地追上去。

  甄曉昭回到房裡,又氣又不甘心,她明明感覺到了,勝磊肯定就在她身邊,為何就是沒人願意相信她?

  她知道自己沒瘋,她真的很清醒,再清醒不過了!

  不經意間,她看到自己的床上多了一樣東西,她困惑的來到床邊,發現是前幾日她遍尋不著的其中一件勝磊的衣物,此刻衣裳正攤開著,彷彿像在跟她暗示什麼事情。

  她看了好一會兒,發現衣裳右邊的腋下似乎有異樣,她仔細端詳,越看越震驚。

  衣裳右方腋下裂開來了,不像是穿壞的,而是有人刻意扯出一個洞,這情況如此熟悉,她怎會錯認、怎會錯認?

  「曉昭……」

  此時朱藝箏也追入房內,本要再繼續開口相勸,甄曉昭卻先一步拿著衣裳激動地說:「是勝磊,他真的回來了,他一直在告訴我,他回來了!」

  當年他也做過一模一樣的事情,除了他以外,沒有其它人知道這件事!

  朱藝箏見她眼眶泛紅的激動模樣,真擔心她瘋了。「曉昭,先冷靜下來……」

  「為何你們就是不相信我?我沒瘋,我真的沒瘋!」

  「曉昭——」

  甄曉昭突然情緒失控,抱著衣裳衝出房,朱藝箏趕緊追出去,就怕她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

  「勝磊,你到底在哪裡?勝磊——」

  她無視僕人錯愕的表情,在府內到處奔走,拼命尋找岳勝磊的身影,想要證明自己是對的,岳勝磊真的的回來了。

  但她找不到,哪裡都找不到,像只無頭蒼蠅,不知該去哪兒才能見到日思夜想的他。

  為何不出來見她?為何要如此折磨她?她到底犯了什麼錯,想見上他一面,竟是如此的困難?

  「勝磊,岳勝磊——」

  她終於筋疲力盡的跪倒在長廊上痛哭失聲,明明他已留下諸多線索,告訴她他回來了,她不懂他為何就是不出來,不讓她好好的見他一面?

  她恨他,恨他活著時失了約,恨他就算變成鬼還繼續折磨她,讓她好痛苦,幾乎快撐不下去了!

  「嗚嗚……勝磊……快出來吧,勝磊……」

  朱藝箏和府內其它丫鬟好不容易才追到甄曉昭身旁,見她崩潰痛哭,她們也不好過,跟著紅了眼眶,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病還需心藥醫,除非岳勝磊起死回生,要不然,甄曉昭的心病恐怕難解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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