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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與妻同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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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5: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綠光《與妻同袍

華衣美服她不愛,唯求夫君年少時舊衣……
錦衣衛都督表示:原來夫人很想被我擁抱?
夫人表示:不,是你想太多!
穿越成有皇帝伯伯和侯爺爹當靠山的縣主洛行歌,
她本該過着吃香喝辣的日子,誰知一睜眼就中後宅算計,
和皇帝寵信的錦衣衛都督于懸一起壞了名聲,兩人無奈接受賜婚,
大婚當天的禦史夫人落水意外竟演變成謀殺案,坐實她「煞星」的傳言,
幸好她的便宜夫君擅長查案,能與她這個警大教授互相交流,
彼此說好假裝成恩愛夫妻,兩人獨處時他仍繼續演,
順從她的所有要求,不管是讨要他年少舊衣扮成男人,
還是帶她上衙門查案,甚至借着和她學習近身搏擊,展開各種親密接觸,
身為顏控,面對這般如花美眷的示好哪能不暈船,
可兩人親密歸親密,她卻始終不敢回應他的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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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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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6:06 |只看該作者
序言  溝通是增進感情的靈藥

現代科技進步,即便相愛的人分隔兩地,只要有網路與通訊軟體,都能很輕易的聯絡上彼此,但也可能是太過方便,反倒讓人開始逃避聯系,不願溝通,有時落落長的訊息,只換來對方的一個已讀,卻連丁點回應都沒有,反而不如過去沒那麼方便聯絡,彼此能見上一面都不容易,也因此特別珍惜兩人相處的時候。

會有這番感慨,也是近期充當了朋友的談心對象,與她曾經無話不談的曖昧對象,如今變得冷漠疏離,令她整天都在為了對方的訊息患得患失,為了對方的一舉一動而小劇場連發。

幾個朋友听了她的故事,有人勸她好好跟對方溝通,但她總是少了那麼點勇氣,加上普通的文字訊息常常被已讀無視,更讓她不敢說出藏在心中的真話,也因此逐漸與對方漸行漸遠。

這次綠光的《與妻同袍》,女主角洛行歌是個相對勇敢的人,身為警大教授的她,因為意外穿越到古代,才睜眼就發現自己中了算計,在男主角家舉辦的宴會中,眾目睽睽的與男主角一起壞了名聲。

為了保全兩人名譽,皇帝無奈之下,將這個自己最疼愛的表佷女賜婚給了他很寵信且手握大權的男主——錦衣衛都督于懸。

兩人的結合是由旁人的算計開始,加上原主過去對于懸惹出來的禍事,讓洛行歌開局非常不順利,于懸幾乎不願與她多說。

偏偏兩人被一紙聖旨綁定,洛行歌遂主動提議兩人演一場恩愛夫妻的戲碼迷惑敵人,加上她是個憋不住話的性子,有來有往間,夫妻倆便從原本的冷漠相敬如賓逐漸升溫,最終有了火花,甚至準備讓彼此的關系更進一步……

想知道夫妻倆如何弄假成真?原主過去又對于懸做了什麼,令他記恨多年始終不忘?一切的答案就在下一頁,趕快翻開來尋找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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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6:2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死而複生的女子

夜燈初上,前院宴席上還熱鬧歡騰,于懸進了父親的院落探看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的父親,待了一會才回自己院落。

路經聞風閣時听見細微聲響,他停下腳步,看著未著燈火的閣樓。

「大人,要不要小的去探探?」隨從涂勝自然也听見那丁點聲響,上前詢問。

于懸想了下,道︰「去瞧瞧。」

「是。」涂勝無聲無息離去。

未散的暑氣隨著夜風拂面,于懸直瞅著埋在黑暗中的聞風閣。

這座閣樓位在前後院交界,因為母親極喜愛,所以父親特別允許母親可以時時待在這里,于是這里便成了他與母親相處最多的記憶。

母親去世後聞風閣被封起,除了奴僕掃灑就只有他會前來,如今這時分還有人在這兒走動,不甚尋常。

于懸遠望前院的熱鬧,唇角微勾,心里冷哂,該不會是那位又玩什麼把戲吧,都多少年了怎麼還不消停?

得,他就姑且瞧瞧。

轉個方向,他進了聞風閣。聞風閣正面五間房,中間為堂間,兩側打通,左側邊間是他幼時的寢房。

他想了下,踏上廊階,直接朝寢房走去,門一推,里頭不著燈火,伸手不見五指,可他眼力比尋常人好得多,一眼就瞧見床上躺了個人。

月牙色的裙擺……他哼笑了聲,嫡母溫氏真的是黔驢技窮,連這等把戲都使上了。

母親亡故沒幾年,父親也跟著病了,躺在床上成了活死人,于是他的婚事就握在嫡母手中,原以為嫡母沒打算插手,沒想到一出手就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法。

他嗤笑了聲,正打算在溫氏帶人來之前離開,卻發覺屋子里並沒有半點呼息的聲音。

他不只眼力好,耳力更好,房里明明有人,卻沒有呼吸聲?

難道他想岔了?

徐步走到床畔,床上的人臉幾乎半埋在床褥間,露出一截白皙如雪的頸項,他想了下,伸手輕觸著她的頸項,濃眉不禁微蹙,大手扳動她的臉,長指抵在她的鼻前,果真半點氣息皆無。

她的肌膚微涼,脖頸依舊能動,意味著才剛亡故,只是溫氏玩這一出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嫁禍他?

他可是錦衣衛都督,不知道斷過多少案子,如今拿不知所雲的雕蟲小技嫁禍他,未免太看不起他?

還是……連環計?

正忖著,外頭凌亂的腳步聲漸近,他打算離去,冷不防的,袖角被人拉住。

于懸頓住,緩緩回頭,就見一雙柔若無骨的柔荑揪住他的袖角,順著那截皓腕往上望去,就見那具早該死透的尸體正緩緩伸展,面上五官似有些痛苦,尚在掙扎。

戰場舌忝血,游離生死之間多時,于懸早就練就泰山崩于前笑意不減,然而這一瞬間,他瞠圓了深邃的美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就這一瞬間的擔擱,外頭的人已闖了進來,轉眼間屋內燈火通明,一票女人不知道交頭接耳說些什麼,甚至朝床這頭投來各種目光。

于懸壓根不在意,他的雙眼依舊緊盯著即將蘇醒的女人。

竟然是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于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耳邊傳來溫氏震驚不已的問話,于懸瞧也不瞧她一眼,只是盯著床上的女子,只見女子萬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巴掌大的小臉甚至還朝他的袍角蹭了兩下,才有些意猶未盡地張開雙眼。

火光之下,那雙澄澈的琉璃眸直睇著他,眸光有些傻氣、有些疑惑,可最終還是用那把好听的聲音道︰「你好美。」

于懸紅潤的嘴角斜勾了下。

很好,真的是她。

只是……她剛剛不是死透了嗎?

正忖著,嘔吐聲響起,他還來不及抽腳,穢物已經落在他的靴上,他垂眼望去,那個明明該死透卻活著的女人,正趴在床邊大吐特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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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6: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愛女成狂的永定侯

入秋後的早晨一日涼過一日,尤其近日刮起大風,一大早的冷風總會刮得肌膚一陣疼。

然而剛打完一套拳法的洛行歌極為無感,甚至額上還泛著一層汗珠,渾身散發著熱氣。

丫鬟听雨從一開始震驚不已,如今已是波瀾不興,畢竟都過了三個月,主子天天如此,她再不適應也會習慣,不過明日是大日子,得提醒提醒主子才行。

「縣主,夫人說了,今日活動量足了就行,畢竟明日就要出閣,讓縣主和侯爺多相處多說點體己話。」听雨走上前遞了帕子後,趕忙將夫人交代的話道出。

洛行歌頓了下,看著手中繡得精致的帕子,真心覺得她用袖子擦擦汗就好,拿繡帕擦汗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收起手絹,她才道︰「晚一點我去找侯爺吧。」說白了,她這個爹根本就是個寵女狂魔,她得先哄好他才行。

另外,趁著還有一天的相處時間,她想進爹的書房借幾本書,順便跟他切磋切磋幾套拳法,補足這個軀體先天上的不足。

太弱了,真的弱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強化自己了,盡管這三個月來她努力調整活動量,但鍛鏈身體真的不是一蹴可幾,她擬定了調整計劃,預估半年內應能看到成效。

只可惜她明天要嫁人了,唉。嘆了口氣,她抬手擦汗。

「縣主,別用袖子擦汗。」听雨趕忙制止她,一臉惶恐不已。

真不是她要說,三個月前打從縣主赴宴被抬回來後,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就像是內里被抽換了不同的燭芯,燒出的火光都大不相同。

以前的縣主傲慢刁蠻,樣樣講究,怎麼玩怎麼鬧皆有章法。玩到天翻地覆,有永定侯洛旭這個爹親扛著;鬧到天崩地裂,還有皇上護著,要說她是當代第一女紈褲,真是一點不為過,誰讓她有個大長大公主祖母、皇帝表伯、淮南王親舅、永定侯爹爹……這背景都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囂張一點又怎麼了?

可如今的縣主卻謙和有禮,樣樣不講究還不假旁人之手,不玩不鬧整天強健體魄,跟以往那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主子一比,任誰都覺得內里真的有差異。

偏偏縣主什麼都記得,問啥回啥,只說經此一事深覺體弱,想要好好鍛鏈身體。

此話一出,侯爺是既心疼又覺得有道理,加上皇上賜婚,他擔心女兒出嫁遭人欺負,不如趕緊練練身子,就算打不過至少也要罵得贏,罵人也是要精力的。

「听雨,你規矩真多。」洛行歌無奈嘆口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人生是不是太辛苦了一點?

「縣主,這只是尋常規矩,宮里那些才叫真的規矩……您都是這麼跟奴婢說的。」說到最後還忍不住扁起嘴,小臉蛋上是訴不盡的委屈。

「喔……喔。」好吧,那就隨意吧,別奢望她能有什麼反應,還是少說少錯,她這個穿越來的人,暫時循規蹈矩配合一陣子,再觀望吧。

誰讓她一覺醒來人就在這兒了,完全沒人跟她打聲招呼提前告知,也沒發生火災車禍或是遭遇天災造成生離死別,就是這麼毫無預警,她香香睡了一覺,再張眼已人事全非。

怎麼跟小說寫的、電視劇演的都不一樣?好歹給個說法,睡醒就身處異境,真的讓人不知所措。

她的課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有沒有調到老師頂她的缺……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是她頭一回遇見又無可奈何,唉,她想回家啊,她還有好多事還沒做呢。

「縣主,時候不早了,趕緊回房洗漱,還要給夫人請安呢。」听雨瞧她分明走神了,趕忙提醒。

洛行歌回過神,將充塞胸臆的滿滿無奈感卸去,神情振奮地道︰「走!」

晨昏定省讓人覺得很麻煩是因為房子蓋太大,見個面也要走很遠,更怪的是,一家子竟沒一道吃飯的習慣,但這是她開始融入的第一步,哪怕不適應也得加快腳步,趕緊融入。

日子還在進行中,她沒時間傷春悲秋,而且……她要結婚了。

沉香苑的小丫鬟遠遠的瞧見洛行歌,便趕緊讓人通報夫人。

待洛行歌帶著听雨走近時,夫人曹氏身邊的段嬤嬤便親自迎她進去。

「母親。」洛行歌朝曹氏點頭,瞧見今日妹妹洛行瑤也來了,對她微頷首當是招呼,轉頭入座時,壓根沒瞧見洛行瑤氣得牙癢癢的神情。

「行歌,今日可好些了?」曹氏拉著她的手,仔仔細細地端詳她的氣色,就怕有一丁點的閃失。

曹氏面貌姣好,天生慈眉善目,連帶著不顯老,和洛行瑤坐在一塊像姊妹不像母女。

「好多了。」為什麼她每日都說好多了,母親就是不信?也是,這個軀體確實是較柔弱,是該好好鍛鏈。

「娘每日讓人煲那個熬這個的,用盡心思給姊姊調養身子,她還能不見好?」洛行瑤摟著曹氏另一只手,幾乎和曹氏同個模子印出的臉蛋寫滿不快,語氣又酸又沖。

「行瑤。」曹氏輕斥著。

洛行瑤哪怕再不快,也不會蠢得繼續糾纏下去,頓時安靜下來。

洛行歌卻是完全不當回事,一來她沒有跟小孩子計較的興趣,二來她這個腦袋里的記憶顯示,原主和這個妹妹本就不親。

也是,瞧,一個侯府弄得這麼大,光是從她的院落走到母親的院落就要一刻鐘,這根本是她在公園健走的距離,一個家那麼多個窩,大伙甚少聚在一塊吃頓飯聊個天,彼此交流聯絡感情,要說情分有多深,她自己都不信。

「行歌,這是你的嫁妝單子,一會你點算點算,晚一點就讓人趕緊先送到安國公府。」曹氏朝段嬤嬤望去,段嬤嬤趕緊將嫁妝單子取來。

洛行歌看了眼單子,心想,這好像不叫單子,這是……卷軸吧?

她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頭密密麻麻寫的全是價值不菲的物件,看了眼就嫌眼疼,把卷軸交給听雨。

這個嫁妝數量……是把侯府搬空了?

「娘,您把好東西都給姊姊了,那我呢?」洛行瑤剛才看了一眼,被驚得連話都說不出,半晌回神,不禁抱怨了起來。

「行瑤,你姊姊單子上的東西,五成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嫁妝,一部分是她舅舅添妝,咱們侯府拿出來的不過一二成罷了。」

洛行歌看了曹氏一眼。是的,曹氏並不是親生母親,是繼母,可原主一直將她視為親生母親。

一來她出生不久,生母就走了;二來曹氏待原主確實沒話說,就連洛行瑤都沒她福利多,有時連原主都會懷疑到底誰才是她的親閨女。

洛行瑤不禁抿了抿嘴,心里很酸,卻也知道沒什麼好說嘴的。

人家就是命好,背後的靠山一座大過一座,母親是郡主,舅舅是王爺,本身還是縣主,那身分那地位,就是讓人眼紅,那行逕那姿態,就是張揚就是囂狂,三天兩頭招搖鬧事,皇上都沒怪罪了誰敢說話?

雖然心里又羨慕又嫉妒,但洛行瑤腦袋很清醒,知道這個姊姊是她得罪不起的,在她面前賣乖說不定還能撈點好處。

于是她嗓音甜甜地問︰「姊,既然你明日都要嫁人了,那你書房里的那個龍池歙硯能不能給我?」

「行瑤!」曹氏低斥道。

「娘,有什麼關系,反正姊姊都要出閣了,不過就是一個硯台,給我有什麼關系?」她知道歙硯是父親跟皇上要的,一回來就獻寶似的給了姊姊,反正不管爹在外頭得了什麼,一律直接送進姊姊的春秋閣,從來不問她和兄長要不要,她有時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親閨女。

「你姊姊只是出閣,你當她永遠不回來了?」外頭響起洛旭沉而噙怒的嗓音,嚇得洛行瑤馬上躲進曹氏懷里。

曹氏只拍拍她的背兩下便趕緊起身,將洛旭迎進屋里。「今兒個怎麼這麼早?」

「皇上要我滾。」洛旭悻悻然地道。

他目光冷厲地掃向洛行瑤,嚇得她大氣都不敢喘,再看向洛行歌,笑意頓時像春風蔓延,溫柔似水,讓洛行歌頭皮都發麻了。

這個爹在她面前,特別溫柔。

「肯定是侯爺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曹氏無比肯定地道。

侯爺從小進宮伴讀,和皇上感情深厚,這對表兄弟比親兄弟還要親,玩鬧起來更是不講分寸,鬧到紅臉對罵也是常事。

「我又說了什麼?我不就是說了行歌明日出閣,我沒心情當差。」洛旭說話時還面帶不滿地啐了聲。

洛行歌閉了閉眼,真心覺得她爹……強啊!

雖然皇帝是她爹的表哥,但是真的可以在皇帝面前這麼說話嗎?到底是交情太好,還是她爹太強悍?

「侯爺,這樁好親事是皇上特地下旨賜婚的,你這般說話皇上自然不喜。」

曹氏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光是听著都覺得悅耳,再潑天的怒火都會瞬間消弭大半。

「好?你倒是跟我說說到底是哪里好!」洛旭怒目一瞠,武將特有的肅殺之氣嚇得洛行瑤想奪門而出。

可洛旭哪里管得著小女兒的感受,只要一想到寶貝大女兒不過是赴場宴會竟把一生都搭進去,滿肚怒火都不知道要朝哪撒。

這事不說還好,一說洛旭就一肚子氣,三個月前在安國公府鬧的那一出,主角一個是皇上近臣,一個是皇上最疼愛的縣主,為了杜絕悠悠眾口又顧全兩家顏面,直接下了賜婚聖旨,說是三個月後成親,兩人是經皇上允許私下見面。

這話說得真的沒人信,可賜婚旨意一到誰敢不從?反正皇上護崽心切,就這樣唄,只是苦了洛旭這個老父親,絕了他將女兒永遠留在身邊的打算。

而可惡的安國公府除了循規蹈矩走六禮,對于那事未提只字片語,更別提道歉,導致洛旭蓄積的怒火愈濃愈烈,對安國公府極度不滿,對自家人更是祭出家法,那天帶女兒出門的續弦曹氏和小女兒洛行瑤皆禁足,更別提那日跟去的奴僕都被打殺大半。

只因女兒喝醉就出了這麼大的事,要洛旭如何不氣?更氣皇上表哥壓根沒跟他商量就直接賜婚,他都快氣吐一缸血了。

他才不管什麼清白不清白、名聲不名聲,現在能將女兒留在身邊一輩子不嫁才是最好的。

洛行歌見曹氏郁郁寡歡、沉默不語,不由出面打圓場。「爹,其實那也不關母親的事,不就是……剛好遇上了。」

好吧,她就是在胡扯,因為她根本不記得那晚發生什麼事,原主留下的記憶有殘缺她也沒法子,反正皇帝都替她決定了,不然還能怎麼辦?她明天就要出嫁,婚事不可能在這當頭喊停吧?

一開始她也想喊停,可是听說抗旨是殺頭大罪,她馬上就點頭說好,不然是要拉著一家大小一起死嗎?

「哼!」洛旭冷冷笑了聲,目光落到洛行瑤身上,笑意幾乎要結凍了。「我讓她跟在你身邊,瞧瞧你出事時她在做什麼?」

呃……她不知道。洛行歌一臉無奈地想著。

「她就顧著吃!沒見過世面,到人家宴席上就只記得吃,壓根不知道姊姊喝醉了,就算要進人家暖閣休憩也得跟著,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現在還有臉跟你要龍池歙硯!」

眼見洛行瑤已經抖若篩糠,儼然像只鵪鶉般縮著,頓時激起洛行歌濃濃的惻隱之心。

「其實一個硯台而已,給行瑤又無妨。」真不是她要說,照她爹這種偏心法,洛行瑤不學壞才怪。

「你歸寧時也會用到。」

「……爹,應該用不到。」她歸寧為什麼還要用硯台?

「你往後回家總也用得到,那是你的院子,爹要原封不動地擺著,爹要是想你,就到你院子坐坐,你要是想爹了,隨時都能回來。」

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滿滿的父愛,可是——

「爹,給人當媳婦了怎能隨時回來?」她沒嫁過人,但很清楚這個道理。

「你盡管回來,安國公府那個老虔婆不敢對你怎樣。」

「侯爺。」曹氏適時輕扯他的袖子。

洛旭察覺自己用詞不當,含糊帶過去也不道歉,又接著說︰「橫豎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是縣主,不需要看她臉色,她要是敢給你甩臉子,你直接搬進縣主府,我看她敢怎樣。」

洛行歌眉尾微挑,相當不以為然。就算她再怎麼搞不清楚狀況,好歹知道沒有一個媳婦能對婆婆無禮,這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雖然她不覺得婚後的日子會很美好,也不想得罪婆婆讓下半輩子水深火熱。

「侯爺,你別胡亂說,行歌要是當真了可怎麼好?」曹氏邊勸說著,邊偷擺著手要洛行瑤趕緊離開。

洛旭早被轉移話題,已經把對小女兒的怒氣丟到一旁。「我哪是胡說?我說的都是真的,行歌是縣主,她不過就是個國公夫人,當年于遷也沒給她請封誥命,一個無品無階的國公夫人憑什麼還要行歌對她客氣?」

是這樣嗎?洛行歌對于品秩這事當真沒記憶,對古代的禮儀更是半點頭緒都沒有。

「侯爺,在家中是不論品秩的。」曹氏苦口婆心勸著。

「我才不管那麼多。」橫豎他就是對溫氏不滿,憑什麼女兒在她家遭罪,竟然還嫁進他們府,天曉得那個老貨會用什麼手段欺負女兒。「行歌,我跟你說,出閣隔日敬茶時,不須跪更不須施禮,要的話也是她先向你行禮。」

不管怎樣,對方都是長輩耶……不好吧。

洛行歌還沒把話問清楚,曹氏已經嚇得趕忙道︰「侯爺,天底下沒有一個媳婦能對婆母如此,你這樣教行歌,你……」

「先有國,再有家,先論國律,再論家規。我問你,假如咱們的女兒進宮當娘娘,咱們去看她時是不是也得行禮?」

「這……」

「皇上親自賜婚,婚禮是以公主的規制操辦,照禮儀,迎親隊回府時本就是老虔婆必須先對行歌施禮,行歌才回禮的。」

听洛旭說得頭頭是道,洛行歌不禁看向曹氏,想借此確定真偽,驚見曹氏蹙起眉,像是在努力思考,卻想不出任何能反駁洛旭的話。

還真是這樣啊!可是這麼做真的好嗎?

「就算是這樣,咱們也得委婉行事,要不這結親就等于結仇了?」曹氏左右還能勸說一番。「行歌可以不需要討好婆母,但也別跟婆母交惡,如此日子才會和美。」

「那個老虔婆要是敢欺負行歌,我就讓她知道一個家道中落的國公府,我完全沒有放在眼里,想讓國公府消失也不過是嘴皮踫一踫的事。」

洛旭這話還真不是開玩笑,畢竟安國公府至今還能維持體面,絕對有他一分功勞。

他和國公爺于遷年少相交,曾經在戰場上並肩作戰,出生入死,比旁人多了份交情,後來于遷因為二兒子夭折及小妾亡故酗酒成疾,在軍中癱瘓,皇上氣得想削爵,是他在皇上面前力保他。

如今于遷活著跟死了沒兩樣,三個月前他的嫡妻給他操辦五十整壽,自己因為皇上派的差事沒去,結果竟鬧出這種事。

給他一百個理由,他都無法原諒老虔婆,甚至懷疑這根本就是她密謀干出的好事,八成想借皇上的手除去庶子于懸。

可惜老虔婆低估了于懸在皇上面前有多得臉,也不想想皇上怎會任命他為錦衣衛都督?那可是于懸拿無數戰功和一身傷痕換來的,皇上惜才,鬧出那等難堪事非但沒怪罪,還直接賜婚。

外頭近來流傳是行歌不要臉巴上人家,說什麼她三年前就調戲過于懸,他愈听愈火大,差人一番追查卻始終找不到散播流言的人,畢竟京城里捕風捉影的風氣實在太盛行,一天都能翻出數百種花樣。

這情況就跟多年前行歌議親對方就出事一樣,一連兩回,坊間隨即傳出女兒克夫的說法,他也差人去查,同樣無果,可至少那回行歌還在身邊,他樂得她不用出閣,這一回他卻是不得不將行歌嫁出去受苦。

攤上那種老虔婆當婆母,他這個單純又善良的閨女要怎麼辦才好?

「爹……沒那麼嚴重。」她是要結婚,不是要結仇啊!不要為了一場婚事搞得人家家破人亡,這個罪名她真的擔不起。

「侯爺,您別氣了,不管溫氏如何,這位于都督都是皇上眼前的紅人,相貌好,待人親和,笑臉迎人,行歌能得此夫婿,相信侯爺也頗歡喜。」曹氏趕忙遞上茶,再給他捏捏脖頸,泄泄他的火氣。

「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配得上我的行歌!」洛旭想也沒想地道。

洛行歌無聲嘆了口氣,有這麼個爹,原主想不被寵壞都難吧。

曹氏被打了臉卻絲毫不惱,繼續勸說︰「可是行歌都十九歲了,總是得出閣,否則行瑤要怎麼議親?再者,于懸可是憑戰功得到皇上青睞,如今更得了錦衣衛都督一職,他的品性好,根本沒听過關于他的蜚短流長,侯爺私底下不也曾夸過幾回?」

洛旭淺啜了口茶,心想,要是在尋常的狀態下覓得此婿自然歡喜,問題這兩人就是被陷害的!

「反正不需要給老虔婆好臉色,她就是要對你施禮問安,要是敢不從,敢欺你,我就弄死她!

「她弄得國公府雞犬不寧,從國公府抬出去的姨娘丫鬟尸體不知道有多少,心思惡毒,手段狠絕,如今還忙著陷害庶子,于遷到底是倒幾輩子的楣才娶了那種惡婆娘!」

洛行歌為自己黑暗的夫家生活稍稍默哀,如今才明白,原來想和夫家人和平共處竟如此困難。

曹氏略思索了下,道︰「行歌,這樣吧,敬茶時你跟你婆母說,兩禮相減,婆母不須對你施禮,你亦不用跪禮,如此是為了婆母好,畢竟你也不想婆母對你施禮,又不想有心人在外說她不識禮法。」

洛行歌听完,覺得這法子似乎可行,總比她爹的法子要有用,她這個新進門的媳婦要是敢跟婆婆叫板,往後的日子真的不用過了,也只有她這個奇爹才會教她頂撞婆婆。

「那怎麼成?她三個月前醉倒醒來後,整個人就傻里傻氣的,半點霸氣都沒有,要是氣勢不端出來,肯定會被老虔婆欺負。」

傻氣?洛行歌偏頭認真思索著,她看起來傻氣嗎?說真的,長這麼大還沒人說她傻氣過。

「行歌,我跟你說,對那個老虔婆——」

「爹、爹,您前幾日教我的那套拳法我覺得挺好的,還有沒有其他的?」洛行歌趕忙轉移話題,決定摁死這個婆媳話題。

果然一听到女兒喜歡拳法,洛旭頓時心花怒放,柔聲問︰「行歌喜歡嗎?行呀,爹爹再教你幾套,到了安國府誰敢對你不敬,盡管動手就是,天塌下來都還有爹替你頂著。」

洛行歌呵呵干笑,心想,爹,你這樣養女兒真的不行,溺愛,是最殘酷的謀殺呀。

來到這個未知的世界,她只期盼有天能回家,要是真回不去了,好歹讓她可以安度余生,所以這些激烈的手段她真的敬謝不敏。

五更天,洛行歌就被丫鬟喚醒,這時間要她起床,對她而言並不痛苦,畢竟以前就習慣早起健身,但現在是為了弄一身行頭,她就覺得人生有點苦。

不是說迎親是下午嗎?為什麼要一大早就讓她受這些苦?

隨著沐浴淨身,房里來來去去好多人,每一個階段就會有人在她身邊說些吉祥話,她才明白為什麼得一大清早就開始受苦,原來不只是打扮而已,還有這麼多隱藏活動。

談不上喜歡或討厭,她只覺得頭皮好痛腦袋好重,尤其房里人多,不少女眷跟她搭話,可就算有原主的記憶,她還是不清楚對方是誰,有多深的交情。

算了,反正有曹氏在,她會打點好一切,自己就等著當新嫁娘。

對她來說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管娘家還是夫家,應該差別不大,只是往後少了父母溫暖的關愛有那麼丁點遺憾。

前世她出身武術世家,父母教導屬于嚴厲高壓的作風,她雖不排斥,只是偶爾也希望能給點溫柔,沒料到反倒在這兒彌補了。

她的爸媽,現在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正忖著,突地听見外頭響起腳步聲,有人高聲喊著,「新郎官到了,聖旨也到了!」

曹氏聞言,隨即問︰「聖旨?」

「侯爺在前院接旨,說是封了縣主一品誥命夫人,文書和賞賜都一並到了。」來稟的丫鬟跑得氣喘吁吁,卻還是趕緊將所知道出。「而且與新郎官一起到的還有太子殿下、都閣老和京衛指揮同知大人,侯爺氣得拉了幾個王爺、侯爺一起擋門呢。」

話落,滿屋子的女眷發出陣陣抽氣聲。

誰都知道皇上因為與永定侯親如手足,所以也分外疼惜這個幼年失恃的佷女,正因如此,當年永定侯得了戰功,替女兒求了恩典換來縣主這個身分,皇上才會不假思索答應,而且是實打實地給了封號邑地和俸祿。

如今成親,更是不須上書請封,皇上趕在成親當日就封誥命,這真不是普通的皇恩浩蕩,更意味著他有多看重于懸,尤其陪著前來的人有太子殿下、內閣最年輕的都閣老和戰功彪炳的京衛指揮同知,個個都是皇上身邊的人,又都與于懸親近。

原本笑話般的親事,多少人抱著嘲笑的態度而來,如今一個個收斂心思,姑且不論他倆到底怎麼湊在一塊,要緊的是皇上看重,由不得眾人輕忽。

「咱們都去瞧瞧吧。」眼看著洛行歌打扮得差不多,便有人提議到二門湊個熱鬧,順便瞧瞧那位傳聞中美如天仙的都督大人。

「也好,大伙都先過去吧。」曹氏忙招呼著,對著身旁的洛行瑤道︰「去把你哥找來,別讓他誤了吉時。」

洛行瑤嘟了嘟嘴,本想跟著大伙看熱鬧,如今只能乖乖去找兄長。

「行歌,盡管這樁婚事一開始並不美,肯定倒吃甘蔗愈來愈甜。」

曹氏走到洛行歌身後,見她已經妝點得差不多,鏡子里的她粉妝玉琢,美得不可方物,尤其那雙極具靈氣的琉璃眸子,簡直像足了她的親娘。

曹氏不禁紅了眼眶。「時光荏苒,當年還在襁褓中牙牙學語,如今已是水靈靈的美人……行歌,我總算沒有辜負你娘親的請托,盡管幾多波折,終究為你尋了好歸宿,我相信于都督肯定是能讓你托付終身的良人……」

洛行歌听著,莫名地跟著紅了眼眶。

雖然她今天要出嫁,但其實沒有真實感,感覺就是代替別人出閣,而且心里已經有了月復案,想好如何與對方相敬如賓,各自美好。

可是突然听曹氏這麼說,她卻有種真的要出嫁,而她的繼母正為她開心,又為即將的分離不舍的感覺。

雖然莫名其妙穿到這里,可是她何其幸運遇上疼寵她的家人,盡管時間不長,但她一定會代替原主孝順他們。

「夫人別說了,縣主已經紅了眼眶,要是掉淚就太不吉利了。」一旁的全福人忙道。

洛行歌身邊的大丫鬟拿手絹的拿手絹,拿粉的拿粉,準備她只要一掉淚,大伙就趕緊拭淚補粉,絕不能毀了妝。

「不說了、不說了。」曹氏話落,趕忙別過身拭淚。

洛行歌眨了眨眼,努力忍著淚,因為她不想再上妝了,臉已經涂得像牆一樣厚,都怕自己一走動粉就掉了一地。

「來,今日我代替你娘親給你蓋上紅蓋頭。」曹氏從全福人手中取來紅蓋頭,站在洛行歌面前緩緩替她蓋上。

洛行歌看著曹氏含笑落淚,看著紅蓋頭遮掩她所有視線,感覺自己被困在一方世界,一會要去往更不可知的地方,她突然有點慌,突然想要耍賴說不嫁,她甚至懷疑這是原主在她體內作祟,因為她向來獨立冷靜,不吵不鬧。

熱鬧的聲響開始逼近,外頭也不知道在玩鬧什麼,吵雜得讓人頭疼,她知道能待在這里的時間不多了。

本來忍住的淚水頓時失控,她瞠圓了眼,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原主要回來的前兆,否則她怎會如此感動?

如果原主真要回來,她就不掙扎了。來吧,也許親情拉扯真的可以把原主的魂魄給帶回來……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夫人!」

外頭傳來急迫的話語聲,洛行歌頓了下,下意識要起身,卻被曹氏按下。

「我去瞧瞧。」

曹氏走到簾外,外頭有個嚇得魂不守舍的婆子,曹氏身邊最得力的段嬤嬤則走到她旁邊低聲道︰「夫人,右副都御史夫人落水了。」

「救起來了嗎?」曹氏臉色一凜。

「正在找會水的婆子丫鬟,如今還找不到半個。」

「趕緊找,快!」曹氏低聲道,余光瞥見迎親隊伍剛好鬧到院子里,洛旭帶人擋著于懸。

听見人工湖泊那頭鬧著,注意到似乎出了狀況,甚至洛旭連人都不擋了,快一步朝人工湖泊走去。

「快找,快。」曹氏丟下這話,跟著往人工湖泊那頭走去。

然而她才走了兩步,一抹影子飛快從她身旁竄過,她頓了下,就見洛行歌已經撩起裙子朝人工湖泊奔去。

「縣主!」房里幾個丫鬟都追了出來,可留給她們的只有那張飛落的紅蓋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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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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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7: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喜之日遇麻煩

春秋閣是永定侯府里除了主屋以外最大的院落,亭台樓閣、水榭小屋,還有一座環繞整個院落的人工湖泊。

這是當初洛旭迎娶亡妻之前讓人大肆修築的,可惜亡妻生下洛行歌月余便卒,洛旭痛不欲生,加倍寵愛洛行歌,更將春秋閣給了她。

這座人工湖泊是洛行歌在府里最愛的去處,上有十字橋亭,春時隨小舟游蕩,沿岸杏花李花落英繽紛,夏時可行舟采蓮,秋冬時則在橋亭里燒爐煮茶,茶香四逸。

洛旭每每陪著女兒待在這座人工湖泊時,內心最是欣慰,如今竟有人掉進里頭!

「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趕緊救人!」洛旭站在岸邊,看著湖泊里載浮載沉的身影,雖說開口讓救人,心里卻清楚救不了了。

幾個丫鬟婆子面有難色,一個個囁嚅得說不出話。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侯爺唯有在縣主面前才像個人,在縣主以外的人面前就像羅剎,如今臉色鐵青得那麼嚇人,誰還敢多說一句。

「不會水就趕緊找小廝過來!」

嫁女兒已經讓洛旭心里很不爽,偏偏今日還搞出這般晦氣的事,有人掉進湖里,有人在湖岸哭,洛旭的臉色已經黑到不能再黑。

「可是那位是右副都御史夫人。」一位丫鬟急聲道。

「管她什麼夫人,叫人撈起來!」洛旭會水,更是征戰沙場的猛將,用上撈這個字,意思再明白不過。

洛旭一聲令下,婆子正打算把小廝找來時,一抹大紅身影疾迅如閃電竄過,躍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近乎無聲地落在湖里,就連水花也只濺起了一小把,把眾人都給嚇傻了。

「這是……縣主?」婆子慢半拍地回過神,就見洛行歌穿著大紅喜服,在湖里如蛟龍般游動,迅捷得不可思議。

洛旭見狀,不禁笑嘆,「這孩子像我,學什麼都快,就連泅水都是一等一的好,瞧瞧她這身姿,放眼京城有哪個姑娘家比得上她?」

口氣完全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岸邊的丫鬟婆子一個個抖若篩糠,心想侯爺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侯爺是不是忘了,縣主今日要出閣,姑爺都已經踏進二門,縣主卻是連妝帶裝躍進湖里……縣主,今日還要不要出閣?

洛行歌已經忘了自己要出閣,這很正常不是嗎?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比救人還重要?至少在她心里,沒有。

她迅速將快要沉沒的人撈進懷里,朝岸邊游著,沒一會就把人給帶上岸,幾個丫鬟婆子趕忙上前,拉人的拉人,遞布巾的遞布巾,還有人將熱茶端到岸邊等著,完美得無可挑剔。

然而洛行歌推開了布巾和熱茶,喊道︰「趕緊找大夫!」話落,她撐開躺在地上的婦人的嘴,先以指探入其中確認有無堵塞物,再施行人工呼吸。

丫鬟們都被嚇得倒抽口氣,不明白她在做什麼,見她嘴對嘴渡氣完,一會又起身朝著右副都御史夫人的胸口不斷按壓,更是嚇得眾人面無血色。

這……侯爺都說用撈的了,這不是意味著右副都御史夫人已經亡故?縣主怎能對死者這般無禮荒唐?

那頭,新郎官和大內宮人正徐步走來,自然也目睹這一幕。

「唉呀,縣主改性子了,竟如此奮力救人。」朱公公嘖嘖稱奇。

「可能與落水之人交好。」新郎官于懸搭話搭得很敷衍,話說得很譏諷,因為誰都知道洛行歌根本就沒與誰交好過。

「于都督,你這樣可不好,要知道縣主雖然姓洛,但皇上是拿公主出嫁的規格讓禮部操辦婚事的,就算縣主再出格,還是皇上心尖上的一份,所以與縣主說話時稍加注意較妥。」

朱公公這席話是真心提點他的,畢竟于懸以往是御前帶刀侍衛,兩人都在御前當差,交情不一般。

「我知道。」于懸笑意盈盈,襯得那雙俊魅黑眸分外灼亮。

朱公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皇上目前最寵愛的嬪妃恐怕都沒他顏色好。「于都督,哪怕以往縣主有所冒犯,還請你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

「當然。」于懸還是笑著,笑容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彷佛是打從心底認同。

真要說也沒什麼冒犯的,不過是她三年前當著他的面問皇上能不能把他賞給她罷了。

誰知道三年後皇上把她賞給他了,只能說,風水輪流轉。

于懸的目光穿越層層人牆,從縫隙里瞧見洛行歌心無旁驚地渡氣按壓,指揮著丫鬟婆子……不知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話能不能用在她身上。

過了一刻鐘,府醫總算帶著藥箱趕來,還沒切脈,光看落水婦人的氣色,便道︰「這人已經走了吧……」

洛行歌沒睬他,逕自問著身旁的丫鬟,「過多久了?」

「縣主,差不多半刻鐘了。」丫鬟盡管不解,還是照實回答。

「好,再半刻鐘時叫我一聲。」交代完,又對著府醫道︰「麻煩大夫先診脈。」

「縣主客氣,不敢擔您一句麻煩,只是這人應該……」他看著洛行歌按壓著婦人胸口,一會又忙著渡氣,心里直覺得晦氣。一個要出閣的新嫁娘遇到這種狀況,算什麼事啊。

「懂不懂針灸還是什麼的?」洛行歌氣息微亂,毫不放棄地問著。

「懂是懂,但是……」

「行歌,你在做什麼?趕緊起來!」曹氏在婆子丫鬟的攥扶下走來,險些掉了半條魂。

她要婆子趕緊將洛行歌拉起,洛行歌卻不肯。

「不行,正是緊要關頭,怎能放棄?」她沒閑功夫理丫鬟婆子,橫豎只要不撒手,沒人敢強迫她。

她瞪了丫鬟婆子一圈,轉向府醫。「幫個忙吧,大夫,如果半刻鐘不見效,咱們就放棄,好嗎?」她幾乎是央求了。

其實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她能做的真的不多,她只會最基礎的CPR,還必須要有醫師專業的配合,才有機會把人救回來。

府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正從藥箱取出金針時,就听婦人干嘔了聲,水從她的嘴角逸出。

洛行歌大喜喊道︰「大夫,趕緊切脈,快!」

「是是是。」府醫連忙應是,把金針放到一旁,鋪了張帕子在婦人腕間,靜心切脈,隨即道︰「趕緊給夫人挪個地方,保暖安置好施針,再讓人下去熬藥,先定住心魂再說。」

「好,你們都听見了,動作快!」洛行歌指著一旁的丫鬟婆子下令,就見一個丫鬟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迷了心還是走了魂。

「你是誰家的丫鬟?」

不是她要自夸,她的記憶是一等一的好,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全都對得上名字,可今日她出閣,很多貴婦人和閨秀前來,身邊都帶了不少丫鬟……對了,她今日要出閣耶。洛行歌猛然回神,垂著眼看著濕漉漉且髒兮兮的喜服……怎麼辦?賜婚,可以延期嗎?

「奴婢是右副都御史夫人的婢女。」寶蓮顫巍巍地朝她福身。

洛行歌正打算詢問事發之前的經過,還沒開口,感覺有一座山從頭上壓了下來,要不是她下盤穩,早就被壓倒在地。

抬頭一看,頭上竟是一整大疊的布巾,從她頭上滑落的瞬間,感覺有人拿著布巾擦起她的發,她回頭望去,竟是她老爹。

「瞧瞧你,把自個兒弄得這麼狼狽不說,這入秋的湖水有多冷啊,你要是不小心著了風寒怎麼辦?」洛旭叨念著,手上的活卻是不停。

這舉措放在別人府里是絕對看不到的,可是在永定侯府,下人們早就見怪不怪,畢竟誰都知道侯爺把縣主當成心肝一樣疼,哪里能忍受她遭到半點寒凍什麼的。

洛行歌被罵著,嘴角卻忍不住微揚,畢竟誰會討厭如此甜蜜的責備呢。

然而一旁的曹氏見她發上的釵亂了,喜服濕透,無奈嘆口氣,走上前趕忙接過布巾。

「侯爺,別擦了,湖邊風大,還是趕緊讓行歌回屋里重新打理一番,這身喜服得趕緊換下來,否則真要著涼了。」

「說的是,說的是。」洛旭這才要婢女趕緊帶著她回屋里泡泡熱水。

「不,等等,爹,咱們府里出了事,得先查。」洛行歌趕忙阻止。

「?有什麼好查的?不就是她自個兒掉進湖里的?」

「不是,爹,她掉進湖里時是昏迷的。」

洛行歌此話一出,站在幾步外的于懸撥了點心神望了過來。

「嗄?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的?」

「她的手指太干淨,指甲縫里連點土渣都沒有。」瞧洛旭疑惑地瞅著自己,她才道︰「爹,尋常人掉進湖里會呼救,手腳會掙扎,既是自己掉進去的,肯定離岸邊不遠,隨便抓都能將土渣卡進指甲縫里。」

于懸饒富興味地微揚濃眉,洛旭則是滿臉錯愕。

「行歌,你怎會懂這些?」她不是忙著救人,怎能看得這般仔細?

「呃……爹的書房里有這類書籍,隨意翻看了下,就記下了。」洛行歌干笑著。

總不能要她據實以告,她前世從事相關職業吧?簡單來說,她是警大行政系教授,專授快跤,閑暇時是各警察局的客座武術教練,雖然擒拿、射擊都是她的專長,但她最擅常的是柔道,更是出國比賽拿金牌的狠角色。

「所以你認為她是在昏迷後被人丟進湖里的?」

洛旭詫異極了,照女兒這種說法,豈不是有人故意趁著女兒出閣在他府里行凶?挑這種大喜日子出手……當他是死人,以為他永定侯府可以任人踩嗎?

「可以如此懷疑,所以我正打算詢問她的丫鬟,這位夫人落水前發生什麼事。」洛行歌輕聲解釋,卻突然發現她爹的臉色鐵青了起來,心里不禁嘀咕,她這個爹的思緒總是跑得很快,她真猜不到現在又為了什麼發火。

「你!過來給本侯爺交代清楚,你家主子為什麼掉進湖里,要是交代不清楚,本侯爺就著人送你進府衙審問。」洛旭粗聲質問著本就抖若篩糠的丫鬟。

女兒的名聲已經被作踐很多年,說她克母克夫,如今出閣再遇禍事,可是要妥妥地背著孤煞惡名一輩子,他怎能允許?

丫鬟嚇得雙膝跪下,微豐滿的身子還是不斷地顫著,「奴婢寶蓮是右副都御史夫人的貼身婢女,過府祝賀縣主出閣,夫人覺得里頭人多頭疼,便到外頭透風,著人送了茶水點心進亭內,一會覺得湖畔太冷,要奴婢去馬車上拿披肩,可等奴婢回來時,便听到有婆子吆喝著有人落水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夫人……」話落還不住地磕著頭。「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請侯爺恕罪!」

洛旭陰惻惻地瞪著她,洛行歌則是起身進亭內,掃過桌面一壺茶和三碟糕點,問︰「這是誰送來的,哪個廚房做的?」

她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春秋閣里有獨立的廚房,十二個時辰都燒著爐子,等候她隨時傳膳。

曹氏聞言,目光一掃,春秋閣里負責灶上的盧婆子便站出來,「回縣主的話,天氣冷了,怕糕餅冷得快,是老身和兩名廚娘一同在春秋閣的廚房做的,至于送的人應該是春秋閣的二等丫鬟,得問問內院的嬤嬤。」

春秋閣的內院嬤嬤姓周,是先侯爺夫人的陪嫁,後來嫁了府里管事,一直都待在春秋閣照料洛行歌。

「縣主,老奴……」

周嬤嬤話都沒說完,洛行歌便微抬手打斷道︰「馬上派人封了小廚房,清查所有經手下人的罩房,把桌上這些封起來交給府醫相驗。還有……周嬤嬤,右副都御史夫人在亭內必有春秋閣的丫鬟留守,那個丫鬟是誰?查事發之前,夫人還與誰交談或打過照面。」

周嬤嬤先是滿臉疑詫,而後激動地應了聲,畢竟縣主性子清冷,向來不管院子里的雜事,如今轉了性,她樂得立刻著手查辦。

交代了一連串,她又看了下亭子周圍,昨日下了場雨,要真有許多人踩了土,亭外的土地該有許多腳印,可她這麼一瞧,並沒什麼腳印,頂多就四五個人吧,看來亭子這個景點有點冷門。

想了下,她又隨口問︰「誰是第一個發現右副都御史夫人落水的?」

「縣主,是老奴。」

洛行歌望去,那是個負責針線的婆子。「你為什麼會在湖邊?」

「老奴是因為廚房忙不過來來幫忙的,右副都御史夫人嫌茶涼,再要了一壺,老奴送來時卻不見任何人,看了一圈,瞧見湖里的夫人才趕緊喊人的。」婆子以為自己被當嫌犯,趕忙跪下磕頭。「老奴句句屬實!」

「別磕別磕。」洛行歌趕忙將她拉起,這人年紀比自己大卻又跪又磕頭,也不想想自己承不承受得起。

「除了右副都御史夫人外,還有誰踏進亭子里?」回過頭,她環顧跪在亭外的一干丫鬟婆子。

「縣主,一開始戶部侍郎夫人就在亭子里,後來右副都御史夫人來了之後,兩人打機鋒了一陣,後來……就不知道了。」

打機鋒了一陣?洛行歌看著那個丫鬟,再問︰「有爭吵聲嗎?」

「沒有,只是好像談得不甚愉快。」丫鬟很斟酌著用字。

「那麼……沒人看見戶部侍郎夫人何時離開?」

幾個丫鬟婆子面面相覷又整齊劃一地搖著頭。

這麼巧這兩人有過節?對了,問曹氏最準,畢竟今日有些女眷前來,全都是看著曹氏的面子。

像是想到什麼,她回頭看向右副都御史夫人的丫鬟。「你呢,剛剛怎麼沒告知你家夫人和戶部侍郎夫人打過照面?」

寶蓮嚇得又俯在地上,「奴婢受到驚嚇,一時忘了。」

洛行歌想了想,也對,任誰被她爹那麼一吼,腦袋都會空白的。「那你說,戶部侍郎夫人和你家夫人聊了什麼,對方又是何時離開的?」

「沒談什麼,只是以往踫面總會隨意聊上幾句,後來奴婢去拿披肩,所以不知道戶部侍郎夫人何時離開……」

洛行歌忖著,看來,得將戶部侍郎夫人找來問清楚了。

正要開口,曹氏像是早洞察她的心思,嘆了口氣,比她早一步道︰「行歌,你要查辦也不是不行,可好歹先回屋里沐浴整裝,否則真要染風寒了。」

瞧瞧她哪里還像個新嫁娘?釵環亂了,發髻散了,幾束碎發黏在額上頰邊,渾身濕透又沾土,在蕭瑟的秋風中狼狽得不忍卒睹,新郎官還站在一邊瞧著呢,如果自己是她……真是無臉出閣了。

一說到這事,洛行歌才想起來,「呃……我還有衣服可以換嗎?」

她想,沐浴快,重新弄個頭發也快,可是這件喜服要清洗再烘干,可能需要更多時間,她擔心吉時過了。

「沒有。」曹氏又嘆氣了,誰會在出閣時準備兩套喜服來著?

洛行歌垂眼看著喜服上巧奪天工的刺繡沾的土,滿是髒污,有點不知所措。「那……要穿這樣出閣?遲了時間沒關系嗎?還是……」

「干脆別嫁了。」洛旭鏗鏘有力地道。

「可以嗎?」洛行歌忍不住雙眼一亮。

「當然不行!」

曹氏還沒來得及阻止這對父女倆的異想天開,朱公公尖細的嗓音已經吼出口,來到洛旭這個不著調的侯爺面前,強忍著怒火,道︰「侯爺可別忘了,這是皇上賜婚,要是婚事未照禮部操持完成,可是抗旨!」

洛旭哼笑了聲,那些藐視王法的話正要月兌口而出,就被洛行歌硬扯了兩下,示意他冷靜。

她陪著笑臉,道︰「公公,可我就這一身的衣服,如今髒了又濕透了,要是延遲一點時間打理,你看行不行?」

她已經見識過這個寵女狂魔的爹可以說出多挑戰皇權、多大逆不道的話,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出閣後還得去獄中看他。

「那怎麼行?吉時都快過了!」朱公公的嗓音都快要開岔了。

朱公公內心無聲哀嚎,無奈皇上派他這個任務,就是要他親眼盯著縣主出閣,誰知道錦衣衛懾人的煞氣還是鎮不住縣主天生的孤煞命,出閣這日終究鬧了事,鬧得他心好累,多想兩眼一閉蒙混過去。

但怎麼可能讓洛行歌這般狼狽上花轎?洛旭頭一個不肯。

至于新郎官只作壁上觀,不發一語。

「要不……一品誥命夫人禮服能否替代?」一陣沉默後,曹氏開口了。

眾人把目光落在後頭一干小太監上,一個個手上捧的皆是皇上賞賜,站在最前頭那位捧的正是一品誥命夫人禮服。

對呀,也是大紅色,是宮里的繡坊趕出來的珍品,蒙混當喜服不也挺像的?

吉時一到,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地出了永定侯府大門,搖搖晃晃地朝安國公府而去。

一路上,身穿誥命夫人禮服的洛行歌沒有半點出閣的緊張和對未知命運的不安,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剛剛那樁事。

重新整裝時曹氏說了,右副都御史夫人黃氏和戶部侍郎夫人林氏從閨閣時期就不對盤,但也不至于鬧出這等事來,曹氏如今擔心的是黃氏要是不醒,林氏可要倒大楣了。

盡管手上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和林氏有關,但兩人結過梁子是鐵一般的事實,身為諫官的右副都御史不到皇上面前參戶部侍郎一個治內不嚴家宅不寧的罪名,心里怎麼過得去?

好在右副都御史是曹氏的族弟,讓曹氏出面周旋一番,事情不致于鬧大。

只是這事真的頗古怪,府醫說亭內的茶點均無異樣,意味黃氏不是喝了茶或吃了點心後昏厥遭人丟入水,話再說回來,那是後院,沒有男人能踏入,一般下人想把黃氏丟進湖里也不是很容易。

可是黃氏被救起的表征,分明是昏迷後才入水的,再者她都覺得冷,要丫鬟去取披風,又怎會靠近泛著寒氣的湖畔?

種種線索顯示這是樁謀害,要不是適巧有婆子經過呼救,哪有機會將黃氏救起,可是為什麼挑她出閣這種大日子里做這種事?

是與戶部侍郎夫人不和,因口角引發殺機?

太不合理了,誰會在別人家里干這種事?尤其自己的身分不一般,要是黃氏真出事,鬧出人命害她無法出閣,皇上會輕放嗎?

這事根據她爹的說法,朱公公回去必定會稟報皇上,到時候還是會派人徹查到底,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查個水落石出,也不知道黃氏清醒沒有,要是在黃金時期不清醒,可就不樂觀了。

洛行歌逕自想著,讓人牽著下轎,像牽繩木偶般任人擺布,直到送入洞房,她才稍稍回神,心想,啊,拜完堂啦,這麼快。

她壓根沒注意堂間觀禮的人們正在竊竊私語——

「瞧,人家是皇上看重的樂安縣主,有皇上撐腰,喜服不穿,穿的是一品誥命夫人禮服,這不等于是給安國公夫人下馬威?嘖嘖嘖,這新媳進門,就怕安國公夫人日子不好過了。」

「她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本是要讓庶子難看,在皇上面前交代不過去,誰知道皇上看重這個庶子,還將縣主許配給他,人都還沒過門,一品誥命的文書就送到永定侯府,這不是要氣死安國公夫人?想當年國公爺征戰沙場,凱旋而歸時,也沒給國公夫人求個誥命,如今兒媳進門,頂的是縣主的頭餃,穿的是一品夫人的行當,她一個國公夫人沒品又沒餃,往後日子怎麼過?」

「別替她擔心了,說不準沒幾日縣主就嫌這兒人多厭煩,搬到縣主府去了,如此彼此都清靜。」

「哪有新媳剛進門又搬出府的?」

「人家不一般,人家可是皇上欽封的縣主,永定侯的掌上明珠,溫氏她一個沒誥命的國公夫人又能如何?」

幾位貴夫人觀禮結束便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討論得正火熱,也似乎不忌憚國公夫人溫氏還在堂間主位上,嗓門不輕不重,就是能讓她听得一清二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身旁的大媳婦世子夫人杜氏臉色同樣不好,就怕剛過門的弟媳立刻壓了她一頭,于是苦著臉道︰「母親,永定侯就是個蠻橫不講道理的潑猴,生了個橫行霸道的女紈褲,如今進了咱們的門,咱們要是不能立起規矩,咱們國公府往後可就要成了勳貴間的笑話了。」

溫氏一雙丹鳳眼直瞅著已踏出堂間的幾位夫人,嘴角冷哼了聲,心里早有主意。

進了洞房,洛行歌安坐在床上,听著旁人不知道念唱著什麼,像是拿著一把果子往她身上砸,硬是把她胡亂飄的思緒給砸了回來。

怎麼了?現在到底在干麼?

她滿心疑惑,屋里又突然的靜默,她想要掀起蓋頭一個小角卻被人拍了手,她縮回手,心里嘀咕著,看一下都不行?太小氣了。

下一刻,她的蓋頭被人掀開,她詫異抬眼,剛好對上于懸那張著笑意,卻不達眸底的漂亮臉蛋。

美得太過分,那雙眼分外深邃,像是嵌著上等黑玉,剔透潤黑,會勾魂攝魄一般,如此雌雄莫辨的臉,有抹妖冶得教人轉不開眼的魅。

這樣的臉,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是美人,可是美得太過火,他……

洛行歌忍不住想從他的身上找出更多的男人體征,好比喉結,可惜立領太高看不見,至于胸口,平胸的女孩也不是沒有,而下頭……

「你在看哪?」

洛行歌眨了眨眼,緩緩抬臉,笑彎一雙琉璃眼。

她照過鏡子,覺得這樣的自己簡直是無辜無害到可以融化所有鐵石心腸,所以她在鏡子前努力練習過幾回,想著要是哪天不小心說錯話,這一招應該可以讓她頂一下,蒙混過去。

可惜于懸不是鐵石心腸,因為他根本就無心無腸。

「坐過去點。」

她稍挪了下,身旁的位置微微一沉,兩人並排坐著,就見一名婦人來到面前,端了什麼到她面前要她張口。

她什麼都不懂,下意識看向一旁的丫鬟嬤嬤,一個個都示意她張口,所以她就張口了,婦人立刻喂了口東西,問︰「生不生?」

洛行歌愁著臉,咕噥道︰「難吃。」

話一出口就被自己嚇到,暗罵怎麼可以這麼誠實,說得這麼傷人,說好要改的卻老是改不了。

正想著要怎麼委婉解釋時,身旁的男人低低笑開,低醇悅耳的嗓音像是把上等的樂器,在這個略顯清冷的空間里蕩漾出幾分熱鬧。

「行吧,難吃就別吃了,讓人給你弄點好吃的,我先走了。」于懸著笑意交代了下,逕自離開喜房。

洛行歌目送他的背影,寬肩蜂腰翹臀……這男人的身材也太好了些,其實是女人吧,可他的嗓音確實是男人的聲音,不過也有女人的嗓音比較低沉的……算了,她較真這個做什麼?

她嫁人了,得找個時間跟她的相公好好聊聊未來,聊聊兩人之間的相處之道。

「那個……我身上這些可以都扒下來了嗎?」

一會見房里只剩自己的丫鬟嬤嬤,洛行歌迫不及待地想將身上的累贅全都扒下來,吃點東西美美地洗個澡,等她的相公回來,和他聊聊人生的意義。

等于懸再度踏進喜房時,丫鬟嬤嬤早已退到門外,而她一身艷紅里衣,黑緞般的檀發散落在珍珠白的床褥間,三種搶眼的色彩扎進他眼里,彷佛扎在他的心底,掀開陣陣騷動。

果真是美人,躺在床上不語時儼然像尊搪瓷女圭女圭,當她張眼,那雙琉璃眼像是會說話似的,那般鮮活靈動。

京城第一女紈褲,他倒沒想到事隔三年他們會用這種方式再重逢,況且那一晚,他確定她已經死了。

死而復生的傳聞也不是沒有,可是死而復生卻變了性子,就少見了。

她……真的是洛行歌?

他忖著,坐在床畔直瞅著美得不可方物的她,看著她微敞的衣襟微露春光,肌膚賽雪,誘人心旌搖曳,修長的指朝她探了過去。

其實不管她到底是誰,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不要給他惹事端,要是能干脆搬去縣主府那就更好。

骨節分明的指來到衣襟間,才微微扯動下,下一刻,于懸張大了眼,像是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他為什麼躺在床上?而她,右手穿過他的後頸,左手拽住他的右手,身子側壓在他身上,讓他無法動彈。

這是……在做什麼?

色誘他?還是……想強了他?

他怎會動不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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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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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7: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與婆母的交鋒

洛行歌睡眼惺松地看著身下的人,有一瞬間的恍神。

這人長得真不是普通的好看,似男似女又亦正亦邪,如此矛盾又融合得恰如其分,渾身上下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直教她看傻了眼。

「看夠了沒?」于懸似笑非笑地問著。

洛行歌嚇了跳,趕忙從他身上爬起,跳到床下。「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迷糊了。」她忙疊聲道歉著。

「睡迷糊?」于懸挑起單邊的眉,笑得和煦又邪氣。

「不是,我好像感覺有人踫我的衣襟,所以我就……」洛行歌愧疚不已,實在是出于反射動作,真不是故意的。

于懸坐起身,稍稍松動身子,不能理解剛剛被她架住,他竟然就不能動了,那麼縴瘦的身子到底是從哪生出的力氣?

「我是瞧你衣襟開了,想幫你攏好。」

洛行歌望了過去,心想,原來他這麼好這麼君子?

「就算我真想對你做什麼,又有什麼不對?你是我剛進門的妻子,今晚又是花燭洞房夜,踫你有何不妥?」

面對于懸的理直氣壯,洛行歌的氣勢弱了,臉也紅了。

她很清楚自己嫁人了,有必須履行的義務,問題是她根本不認識他,這種瞎嫁盲婚她真的不行,沒有辦法允許他踫觸自己。

「這個……其實我想跟你談談。」洛行歌有些艱澀啟口。

她覺得自己所謂的人生和平計劃,對他來說可能很不公平,所以她必須好好和他討論。

「談什麼?」于懸雙手環胸,好整以暇。

「就……」呃,人家這麼坦坦蕩蕩,是個磊落君子,反觀她吞吞吐吐,感覺很像個卑鄙小人。

「說。」于懸等著她,卻搞不懂她在扭捏什麼,直接了當地道︰「你想去縣主府住?無所謂,不要跟面首們玩得太出格,搞得人盡皆知,替我留點顏面就行。」

洛行歌嚇得倒抽口氣,像是听見多可怕的事。「什麼什麼……什麼面首……們?」復數?那是啥?

于懸笑眯了眼,道︰「誰都知道你在縣主府里養了面首,幸好你還有節制,應該十根手指算得完。」

「不不不不不,沒有這回事,你上哪听來的?」洛行歌矢口否認,頭搖若波浪鼓。

雖然原主留給她的記憶不完整,但再不完整,假設原主做過那種事,多少會有記憶,可是她殘存的記憶中只記得兩次前往縣主府,完全沒有跟復數男人玩多人運動,那是不可能、絕不可能的事!

「街坊傳言。」

洛行歌大大松了口氣。「你……明知道街坊傳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又何必當真?況且我要跟你談的跟縣主府一點關系都沒有,而且里頭根本就沒有什麼面首們,好嗎?」

「你確定縣主府里沒有面首?我倒听說有不少男人。」于懸撢了撢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優雅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

洛行歌正打算開口,卻猛地想起縣主府里確實養了些男人,但原主與他們之間沒什麼互動,她之前去過一回也沒多看一眼,而且——

「那是我爹安排的一些人手,不是我的面首們。」

「也許是侯爺給縣主安排的面首們。」

「我爹才不會……」喔不,他也許會這麼干。

當下洛行歌說不出話,絞盡腦汁也無法反駁,只能無奈央求,「等等,我現在要跟你說的不是這些問題,你能不能先讓我說完?」

于懸垂眼,負手在後,一派悠閑等她開口。

「呃……于大人,我想跟你商量,咱們能不能在半年後和離?」遲疑只有一下子,她果敢地開了口。

是的,面對這樁賜婚,她早就有自己的想法,她無法接受和一個陌生人突然成為夫妻,表面上同意,實際上已想好退路。

她想對方應該跟她一樣,不想婚事被莫名左右,所以她打算半年後和離,她可以搬進縣主府住,至于往後如何就且戰且走,說不定她還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不能。」

「……為什麼?」她詫異不已。

于懸笑眯眼道︰「你不知道賜婚是不能離異的?」

「為什麼不能?」她記得這年頭要和離並沒有很難呀。

「你敢打皇上的臉?」

……不敢。洛行歌思索良久,原以為該是皆大歡喜的計劃,竟存在著她沒細想過的巨大風險。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歡的女子想要迎她為妻,我卻佔著這個位置,怎麼辦?」

「納為妾。」于懸雖然是不假思索地道,可是在他心里,納妾從來就不是他的選項,就連娶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這樣太不公平了。」天啊,怎麼可以這樣?真心相愛卻只能當妾,這是什麼道理?

于懸嗤笑出聲。「原來縣主還懂什麼公平不公平。」

洛行歌壓根沒听懂他話中的嘲諷,神色認真地道︰「我講真的,好比有一天我要是遇到我喜歡的男人,我也不能忍受我的男人變成小王。」

愛情怎能處在如此不對等的天秤中呢?他怎能不為所愛據理力爭?

「變成小王是什麼意思?」

「就是……就像面首那樣的意思。」她想,這個比喻應該差不多吧。

于懸至此總算听明白了,笑意濃了些,卻也更鄙夷了些。「說了老半天,原來縣主是打算將面首扶正……勸縣主死了這條心吧,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縣主再喜歡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兒,他們終究只是玩意兒,能讓縣主產子的,只有我。」

洛行歌傻眼听著他平板無波的敘述,心底泛起一陣惡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跟你說了,他們不是我的面首……你說話也注意一點,不要那麼貶低人。」她開始懷疑她跟他之間在雞同鴨講,根本不在同一條平行線上。

「怕人貶低,就別干些下九流勾當。」于懸似笑非笑地道,昏黃的燭火勾勒出他絢爛奪目的美貌,映照出他毫不遮掩的黑暗。「既然敢做,就別怕人說。」

洛行歌無助地閉了閉眼,真心覺得隔個朝代就像隔了廣袤時空,與外星人是無法對話,無法溝通的。算了,沒關系,第一條路行不通,她還有很條路可以選擇!

「這樣吧,咱們都是被趕鴨子上架,對彼此無意,那咱們就當朋友吧。」說完,瞧他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她立馬再退一步。「不然,當室友也挺好的。」

于懸挑起濃眉,神情未變,道︰「那麼明日進宮謝恩,要如何處理?」

洛行歌呆了下,顯然已經把這事給忘了。「呃……你所謂的如何處理,指的是?」

「要假裝恩愛,還是老老實實各走各的?」他笑眯眼,像是個解惑授業的夫子,只是態度很不誠懇。

「喔……麻煩你和我假裝一下吧。」皇上賜婚,再不喜歡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現出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爹一樣大膽。

于懸輕點頭,瞥了眼床,再問︰「今晚?」

洛行歌跟著看了床上一眼,頓了下,忙問︰「應該還有其他房間可以睡吧?」

光是她的春秋閣,能用的就有十來間房,雖說剛才來時她沒瞧清楚這里的格局,但國公府的一座院子應該跟春秋閣差不多。

「今晚會有很多雙眼盯著咱倆,只要咱們其中一人踏出房門,明日消息可能就會傳到宮中,你覺得咱們再扮恩愛,有用嗎?」

「喔……」有道理。洛行歌如遭當頭棒喝,頓覺自己真的想得太簡單了,憑著殘留的記憶想在這個處處講究的世界活下去,真的太膚淺了。

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窗邊的長榻,雙眼不禁發亮。「那里,我可以睡那里。」

瞧她雙眼發亮,一副她聰明極了的神情,于懸不禁莞爾,簡直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都不忍心打擊她了。

「你瞧見床上擺了條布巾沒?」

洛行歌望去,輕點著頭。她打一開始就看見了,不覺得有什麼。「有問題嗎?」

「也沒什麼問題,只是那條布巾通常是新嫁娘在洞房後,留下落紅的證據。」

洛行歌呆呆看著他,眉頭微微攢起。「……那條布巾會有人看嗎?」她想,如果純粹想告知功能性,他大可不必提。

「當然。」

「……給誰看?」她遲疑問著,直覺得這種操作好變態。

「你的婆母。」

當他說完,看她閉上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慘模樣,笑意難遏地逸出。

洛行歌猛地張眼,瞪著他那張過分俊魅的笑臉︰心想,這是他真正的笑容呢,比先前那種假笑要真實得多了。

只是……笑什麼啊?她正面對人生至關重大的難題,就不能多給點同情心嗎?她深吸口氣,再問︰「……如果不給她看呢?」事情總有轉圜的余地,是吧。

「可以。」

洛行歌松了口氣︰心想,對嘛二這世界哪有這麼難混。

「但是她可以以你不貞為由,到處告狀。」

洛行歌沒好氣地瞪了過去,這人就不能把話一次說清嗎?讓她一下子上天堂,一下子下地獄很有趣嗎?她的人生向來很平順,不習慣大起大落。

這下子頭疼了,她可以不理溫氏,但溫氏要是去找她爹吵,她爹怎能忍受這種事,到時候不是又要鬧得一團糟,況且家里還剛出了事……人生怎麼這麼難?可不可以放她回家,她想她可能適應不了這個世界。

「我可以幫你。」

抬眼,洛行歌的雙眼閃閃發亮著。「真的?」

「對,但是——」他頓了下,朝她笑得很野很壞。「條件交換。」

「什麼條件?只要不讓我作奸犯科違背良心,都可以商量。」

于懸朝她走近一步,微俯近她,低醇嗓音裹著笑意,問︰「你到底是誰?」

洛行歌張大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是她想得那樣嗎?可是為什麼連洛家人都沒察覺,他卻察覺了?

她清醒時,哪怕性子和原主不同,洛家人都自動自發幫她找借口,說是受到驚嚇導致,壓根沒發現她根本就不是原主,但因為她爹和曹氏待她實在太好,好到她不敢道出實情,再者她不知道原主到底上哪去,也許同樣處在這個軀體里呢,要不她怎會有她的記憶?

然而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然問得這般直接且肯定……為什麼?

「你說呢?」

「嗄?」呃……她問出口了?

糟,她一問出口不就代表她承認了?承認之後又要怎麼解釋自己的由來?就算解釋了,她覺得也沒人會信。

「你不說清楚,我又要怎麼幫你?」

于懸步步逼近,逼得她步步退,直到腳撞到長榻,一坐下。

洛行歌無聲哀嚎,多想找張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不就是出嫁而已,為什麼才剛進門就被揭了老底?她在洛家混了三個月沒人問起,安逸日子過太久,久到她都忘了生活潛藏危機,要是被人揭穿,她會不會被當成鬼怪還是妖精,然後像狩獵女巫一樣被吊起焚燒……

不對,她是縣主耶,就算全部吐實,就算他到外頭宣揚,只要她打死不承認,有皇上和她爹在,根本就不會有事。

「于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裝蒜,這個時候裝蒜就對了,怕是沒有用的,愈是怕愈容易被逮住把柄。

氣勢,這個時候就是氣勢派上場的時候!

于懸瞧她一臉不耐,倒有了往常三分紈褲樣,可惜那雙琉璃眼太過澄澈,不濁不妖,他大致上還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俯更貼近她,見她目光閃爍逃開,不由笑眯眼。「如果是洛行歌本尊,我就不幫。」

咦?洛行歌吸了口氣,月兌口道︰「你跟她有過節?」

于懸心情極好的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自然而然地開了口,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你套我話?」

為什麼要那麼壞?大家就不能和和善善地共處,一定要耍心機弄權謀,搞得彼此心累無法信任不可?

見她頹喪地垮下肩,不知道為什麼,于懸的心情就是好極了,是因為那個張揚跋扈的女人消失了,還是眼前這只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兔子取悅了他?

「過來吧。」于懸往床上一坐,朝她招著手。

洛行歌回神,嚇得腳都縮到長榻上。

幫人不是這樣的吧,這種忙真的不需要他幫!

「明日一早會有人不請而入,你要是窩在那里,不管我怎麼幫你,也不會有人相信咱們相處和睦。」

洛行歌微攢著眉,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可是她爹其實挺喜歡他的,能得她爹一句贊美多不容易啊。

思來想去,她決定相信自家老爹。

僵硬地走到床邊,她用下巴努了努床。「你睡進去吧。」

「你睡進去。」

洛行歌只猶豫了一下,果斷地上床,拉被,躺下,閉眼一氣呵成。

于懸微揚起眉,隨即看向長榻邊的窗,解下床幔,遮蔽所有窺探的視線。

盡管因為渾身緊繃睡得晚,到了該起床的點,洛行歌還是自然張開眼,眼前是張俊魅極致的臉龐,她睡眼惺松地眨動長睫,月兌口道︰「真是美……」

原來天底下真的有人長得雌雄難辨且俊美異常,到底是怎麼生的,可以生出這麼漂亮的孩子。

「雖然你不是洛行歌,卻跟她一樣很能惹惱人。」

洛行歌頓了下,琉璃眼直瞪著那張近在面前的俊臉,還沒開口質問,便听他道︰「可以退開了吧,我已經退無可退了。」

咦?洛行歌動作飛快起身,看了看他再看向身後的大半空間,雙手緊搗著嘴,以免自己過于激動尖叫出聲。

天,她睡癖有這麼差嗎?昨晚不是隔著楚河漢界,為何一覺醒來她卻是巴在他上,幾乎快把他擠下床?

于懸沒睬她,逕自動了動有點發麻的胳膊,瞅她一眼,道︰「再躺會兒吧,時候未到。」

洛行歌哪有法子再躺回去,都想挖坑埋了自己了,最終只能吶吶地道︰「對不起,我大概是睡迷糊了。」

于懸濃眉一揚,像看個傻孩子般的眼神,「瞧你這個傻樣,到底要怎麼在這座大宅里過活?」

傻?為什麼她接二連三地被掛上這個評語?

「我傻在哪了?」雖說她不是聰明絕頂的那種人,但不至于淪落到用一個傻字概括她吧。

「你傻在連自己傻在哪都不知道。」于懸嘆口氣,臉上淡揚笑意。「可千萬別傻得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就好。」

洛行歌只覺得自己接受了一串嘲諷的繞口令,不禁深深反省自己,難道來到這個世界,她真的變傻了,還是她的腦袋不足以應付這個世界?有這麼糟嗎?

正忖著,她卻敏銳地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月兌口問︰「怎會有血腥味?」

于懸瞅了她一眼,長臂伸出床幔外,取來一塊沾血的布巾。「你睡相差,這布巾都快被你踢下床,我拾起後就順便把這差事給辦好。」

洛行歌聞言,更加深深自省了。「你……傷了自己?」其實這人挺好的,是她誤解他有階級之分,性格惡劣。

「交換了條件,我自然要辦妥,可問題是,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于懸說著,刻意壓低聲響,像是防著隔牆有耳。

洛行歌頹喪得垮下肩。「不是我不說,實在是一言難盡,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不是洛行歌?」

她明明就棲息在這副軀體里,有誰會懷疑里頭的魂魄早已換了人?

「因為洛行歌已經死了。」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如何確定?」

「因為我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我確定她已經死絕了,所以我不明白她為何死而復生。」

洛行歌緩緩攢起眉頭,不解道︰「可是每個人都說我喝多了,扶我到小院里休憩。」那是洛家給她的訊息,應該不會出錯。「就算要行凶,為什麼要選在別人府上?而且為什麼要殺我?」

于懸又嘆氣了,不管她是怎麼佔住洛行歌的軀體,照她這腦袋,恐怕很快又會再死一回。

「在他人的宴席上行凶,可以嫁禍他人,可以是東道主也可以是與會之人,而且是能被合理懷疑有動機之人,至于要殺你……」說到這兒,于懸忍不住笑出聲。「你得罪人得罪狠了,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數恐怕難以計數。」

這笑聲……是落井下石嗎?這人怎麼這樣?要麼好到底,要不壞到底,她才覺得他是個好人,一下子又覺得他是個壞人。

「可我好歹是個縣主,誰會這麼大膽?這麼有把握,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被逮出來?」

「宴席上最好動手,湯湯水水多,經手的人又復雜,等到官府抽絲剝繭,早已被毀尸滅跡,哪能查出什麼?」說到底,他認為洛行歌會被毒殺,再合理不過。

放眼王朝,除了皇上,皇親貴族里頭哪個是她沒招惹過的?過去他還是御前侍衛,就親眼瞧人三天兩頭找皇上告狀哭訴。

「可是我沒死,行凶之人不會覺得古怪?」是吧,明明必死無疑的人卻復生了,下手的人定會不解,而且說不定還會找機會下手。

「有機會你再找找有哪個察覺古怪之人。」于懸話才剛說完,察覺她的目光熾熱地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三分猜疑,七分打量,他不禁笑眯眼。「如果是我出手,你絕對連復生的機會都沒有。」

面對他笑得很冷的俊模樣,洛行歌覺得很傷人。「我是不是也得罪過你?」要不他怎能毫無一絲惻隱之心?

「不算得罪。」

「呼……」還好、還好。

「是羞辱。」

洛行歌橫眼瞪去。「來!咱倆以前有什麼過節,一次說清楚,看要怎麼處理,咱們一次性解決。」

雖然不是她干的,但她現在頂著洛行歌的身分,這黑鍋是注定甩不掉。

「不急,你一會還得跟你婆母敬茶,咱們還得趕緊進宮謝恩。」于懸慢條斯理地說完,

慵懶起身,天生麗質的盛世美顏滿是尋釁。

哈,他以為待會要面對溫氏,她會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她爹跟曹氏已經面授機宜,至少先博得些好印象,讓日子好過點。

主屋花廳里,于家比較親近的親戚都到場了,洛行歌听著溫氏身邊的嬤嬤一個個念著名字認親戚,她感到深深的無力。

太多了,這個數量超過她負荷的極限……一般認親戚,不是都找親近的,為什麼還有那種什麼什麼隔房三叔公的佷媳婦……這什麼鬼?

洛行歌內心慌成一片,可是她使用無敵笑容含糊帶過,硬是鎮住了場子,心想反正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所以記不清也無所謂。

終于,認完了一圈親戚,重頭戲要上場了。

始終站在洛行歌身旁笑臉迎人的于懸,看著溫氏身邊的樓嬤嬤端了茶過來,示意洛行歌去溫氏面前,狀似要她跪下敬茶,卻沒遞張蒲團,他臉上笑意不禁更冷了幾分。

要是以前的洛行歌早就發作了,然而——

「婆母,請喝茶。」

廳內數十雙眼盯著她必恭必敬地奉茶,但雙膝並未跪下。

于懸濃眉微揚,睨了溫氏一眼。

她動也不動,壓根沒打算接過茶,淡聲道︰「這就是永定侯府的好家教?」

洛行歌頓了下,微抬眼,溫聲道︰「婆母,先論國法再論家規,如果要施禮,請問是婆母得先向身為縣主的我行禮,還是我得先向無誥命在身的婆母行禮?」

「你!」

「婆母年歲已大,我不敢讓婆母對我行禮,讓人說我狂妄不孝,所以決定我不跪,你不行禮,兩兩相抵,可好?」她軟著聲,沒有狂妄放肆,純粹以理論理,讓在場人想挑她錯處都挑不出來。

溫氏卻是怒紅了一雙眼,一雙保養得當的縴白柔荑絞得通紅。

廳內鴉雀無聲。

洛行歌不解地看著她,不懂她為什麼生氣,還是說……

「婆母想對我行禮?」難道他們這些古代人非得這般遵從禮教?

溫氏瞬間瞪大眼,一口氣梗著正要罵出,卻听見有人笑出聲,正是于懸。

他一直很努力地憋著,誰知道她突然神來一筆,害他忍俊不禁。

「小娘養的,果真不知禮數。」溫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她沒辦法拿縣主開刀,拿自家庶子出氣,誰又能說不是?

于懸唇角笑意冷凝,身旁的洛行歌已經直起身子,神色不善地道︰「請婆母收回這句話。」

他詫異地睨了她一眼,竟見她臉上毫不遮掩的怒氣。

「你說什麼?你竟敢以下犯上?」溫氏怒拍著條案喝道。

「我沒有以下犯上,我是皇上欽封的縣主,我是上,你是下。」要論階級,不就是如此嗎?「我要求你把剛剛那句話收回去。」

「反了!我是你的婆母!」溫氏氣到站起身,可惜身量沒人高,氣勢沒人強。

「就算是婆母也不能道人父母,難道婆母不懂禮教嗎?」其實打從剛剛溫氏說那句永定侯府的好家教時,她心里就有點火了。「敢問婆母,難道這就是武安侯府的好家教嗎?」

要是她做錯了,直接點她就是,為什麼要貶低人家父母?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很失禮的事嗎?

「你你你……」

「三弟媳,你怎能如此?不管怎樣,婆母是你的長輩,對長輩說話怎能出言不遜?」一直待在溫氏身邊的大媳婦杜氏見婆母敗下陣來,趕忙替她撐起場子。今日要是鎮不住洛行歌這個女紈褲,她這個世子夫人往後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洛行歌望去,精致絕麗的容顏上是不容侵犯的凜冽。「大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婆母今日當著親戚面前給庶子下面子,這就合宜嗎?她質問我這個縣主好家教時,可有想過我是皇上欽封的縣主,她下的又是誰的面子?今日人多嘴雜,要是有人說出去,流進皇上耳里,誰擔得起後果?」

她這席話讓于懸重新評估她,原來她只是看起來傻氣,不是真的傻。拿皇上壓溫氏又提及廳內所有人,意味著要是這話流傳出去,必定是今日廳內之人所為,話輕字重,敲打得恰到好處,真是教人錯估她的能耐。

實際上,洛行歌說這些話的含意還真沒他想像得那麼深遠,純粹就是不滿溫氏拿別人父母大作文章,想拿皇上逼她把話收回去,但場子突然冷了,她不禁開始反省,她是不是說得太過,是不是有仗勢欺人之嫌,是不是……

「母親,喝茶吧,畢竟是皇上親自賜婚,敬完茶我們還得趕緊進宮謝恩。」

洛行歌反省到一半,身旁的于懸端著笑臉開了口,一手還握著她持茶盞的手,硬是把茶端到溫氏面前。

溫氏瞪著那盞茶,今日本要殺殺洛行歌的威風,誰知道自己反被欺,這茶還非喝不可!

惱火地接過茶,遞了個紅封過去,她別開臉。「我乏了,都散了。」

于懸隨即拉著洛行歌踏出廳外,直朝府門而去。

「欸,我剛剛會不會說得太過分?」路上,洛行歌低聲問著。

「不會。」

「真的?」

于懸回頭拉著她上馬車,笑坐在她身旁。「只是你以後日子不太好過而已。」

「喂……」為什麼老是給她希望又馬上摧毀?

「怕什麼?有皇上在呢。」他笑眯眼,一語雙關,像是褒又像是貶。

洛行歌無力地垮下肩,覺得人生真的好難,不如當啞巴好了,少說少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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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宮曬恩愛

才進宮門,遠遠就瞧見洛旭快步地朝兩人走來。

洛旭雙眼微腫,眼下微青,一走近就用仇視的目光將于懸上上下下插刀數回,更無視于懸施禮,逕自看向女兒,那眼神淨是溫柔繕,猶如生離死別,要不是在外頭,恐怕就要在女兒面前哭訴了。

「他待你好不?要是不好,盡管跟爹說,爹就算弄不死他也絕不會讓他好過。」洛旭眸光溫情地撂下狠話。

怎能在當事者面前撂狠話?洛行歌只覺得尷尬得要命。「爹,我沒事,他待我很好很好。」為免于懸莫名其妙被弄死,她很努力地強調。

「好?」他陰惻惻地睨了于懸一眼。「有爹待你好嗎?他算什麼東西。」

「……」洛行歌徹底感受到寵女魔人,寵女到底有多無極限,他自己明明還夸過于懸,眼下立刻翻臉不認人。

于懸挑起濃眉,倒不覺得被冒犯,畢竟坊間早就傳說洛行歌這個女紈褲之所以能夠橫行京城,有一部分是永定侯無底限的縱容,誰都知道永定侯寵女兒是寵到連心都能挖出來給女兒的,所以他被眼刀插了數把,合情合理。

「岳丈,我和行歌得趕緊進殿謝恩,不知道岳丈是……」于懸看了看天色,開口笑問,卻見洛旭目光毒辣地瞪著自己,像是想將他生吞活剝,害他忍不住笑得更樂更迷人。「岳丈要同行嗎?」

他這人可能是天生劣根性,見他人不如意時心里就分外痛快,尤其是當他引發他人不如意時會覺得身心舒暢,真是太壞了。

話落,他很自然地牽起洛行歌的手。

洛旭狠抽口氣,正要分開兩人,卻見女兒竟然反握住于懸的,彷佛兩人早已互立誓言,舉案齊眉,而他這個爹……被遺忘了。

洛行歌不知道洛旭內心已經悲慘得哭倒好幾座長城,她緊緊握著于懸的手,記得于懸的囑咐,在皇上面前裝恩愛,借此謝主隆恩之外,還要讓溫氏的眼線相信他們就是新婚燕爾。

洛旭心痛到說不出話,只能拖著牛步跟在兩人身後,等到通報進了殿,要不是大伙都知道他嫁女兒,光看他的表情,真會以為他沒了女兒。

「人家新婚進殿叩謝,你進來做什麼?」皇上一見到洛旭這個沒用的表弟,擺明了嫌棄得很。

「我見女兒都不行?」洛旭臉色慘澹,悲慘萬分。

「她明日就歸寧了,滾回你家里等,別在這里礙朕的眼。」

「我還有事要稟。」洛旭被趕出火來,抬眼就瞪過去,嚇得洛行歌倒抽口氣,冷汗直冒,真的很怕她爹恃寵而驕,他日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

伴君如伴虎,就算兩人交情再好,她爹也不能這般荒唐,畢竟那是皇上,尊重一點不成嗎?

「你還能有什麼事?」皇上擺明了不信他有什麼正經事。

卻見洛旭朝他使了個眼色後,啥也沒說,皇上竟像是看懂了,也沒再提這事,改而專注在眼前這對新人上,他不禁由衷道︰「阿旭你瞧,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比當年你迎娶雋安時有過之而不及,你還敢說朕這賜婚賜得不好?」

洛旭淡淡地掃了一眼,迅速收起歹毒目光,若有所思地道︰「我終于明白,當年老淮南王為什麼三番兩次想殺我了。」因為他現在也很想作掉自己的女婿。「偏偏雋安走後,他就不想殺我了。」

妻子走後沒兩年,他的老岳丈也走了。

「你個沒出息的!」皇上橫眼瞪去,長指指著他。「你給朕收起心思,要不然就給朕滾回去!」

洛旭臭著臉站在一旁,不發一語。

洛行歌無奈嘆口氣,她只能說她爹真的很愛亡妻,當年要不是還有原主在,恐怕她爹會跟著亡妻走。

兩人的情史還是她醒來後從府里下人口中得知的,只因她瞧見她爹獨自待在春秋閣靜靜喝著酒,本以為是擔心她,後來才知道那是亡妻的忌日,他年年都是如此過的。

情深的男人盡管續了弦也沒納妾,而且光看洛行歌的待遇高過弟弟,就知道她爹有多深愛亡妻以及多疼愛她。所以即便她有很多計劃,但一定得先乖乖地接受這一切,不能讓她爹有任何造反發瘋的機會。

皇上不再理睬洛旭,挑了些話題問洛行歌,驚覺她竟變得如此乖順,不僅帶著幾分小女兒姿態,還一直握著于懸的手不放,不禁月兌口問︰「行歌,難道當年你跟朕討要于懸,是因為你早就看上他了?」

洛行歌呆了下,澄澈的琉璃眸僵硬的看了身旁的于懸一眼,便瞧他笑眯眼道︰「皇上,確實是如此。」

如此什麼?原主……討要他這個人?人也能討?

于懸笑得又魅又勾人,彷佛能看穿她心思,微微點著頭,像是回答了她的疑問,讓她僵在現場。

皇上聞言大喜,哈哈大笑,「既是心儀他,當年怎麼跟朕討要人呢?你應該要朕賜婚才是。」說完又對著洛旭那張臭臉道︰「瞧吧,朕這賜婚分明就是天注定的,晚了三年,終究還是圓滿了他們的緣分。」

洛旭皮笑肉不笑,掏掏耳朵當沒听見。

至此洛行歌總算明白了,于懸說她曾羞辱他,指的就是這件事……

原主到底有多囂狂?竟然有臉跟皇上討要御前侍衛,而且根本就不是要當夫婿的,難怪他說是羞辱……還真是羞辱!

幸好後來皇上說有事與于懸相議,要她先到暖閣休憩,待會一道用膳,讓她有機會逃離現場,順便想想到底要怎麼彌補他。

唉,對皇上面前的紅人都能這麼干,原主還有什麼干不出來的,活該被人弄死。

待洛行歌一走,皇上的臉也沉了下來,看向洛旭。「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于懸不由也看向洛旭,只听洛旭嗓音沉了。「右副都御史夫人昨晚去了,經相驗,有人趁夜在尚未清醒的她頭上扎入沾毒銀針,導致身亡。」

于懸聞言微挑起眉,原來這才是一早便在宮門遇見他的主因。

「這事你跟行德說了嗎?」皇上口中的行德正是右副都御史曹在德,亦是曹氏的族弟。

「只跟他說是落水後搶救無果,畢竟她本來就沒醒來,府醫也說了,昨晚是關鍵期,能醒就沒事,沒能醒就等著辦喪事。」洛旭臉色很沉,像頭蟄伏的獸正等著伺機而動。

「行德性子沖動,知道黃氏和林氏交談後莫名落水,定會把這事算在林氏頭上,到時候肯定鬧得天翻地覆。」

「來不及了,他一早就到朕面前哭,還蒐羅不少戶部侍郎的罪名,正打算彈劾他……你可有查出什麼眉目?」皇上嗓音極冷地問。

「……沒有。」洛旭頓時喪氣極了。

這事錯就錯在他毫無防備,誰要他昨天嫁女兒,心情糟到不能再糟了,哪里會惦記著還在後院昏迷未醒的黃氏?

而對方竟敢潛入侯府行凶,自然不留痕跡,一開始沒防備就別提事後還能查到什麼線索。

皇上聞言,冷冷瞪著他。不用洛旭解釋他也知道,洛行歌出閣後這家伙肯定是意志消沉地喝悶酒去了,但凡他留點心眼還會鬧出這事?

「這事不單是有人企圖破壞行歌的婚事,更是故意栽贓令她有惡名,再者竟敢潛入侯府對三品誥命夫人行凶,溺斃不成深夜再次行凶,非置她于死地不可,簡直沒將王法看在眼里,這事……」皇上說著,目光落在于懸身上,沉聲道︰「于懸,這事交給你,務必將幕後凶手揪出。」

于懸隨即拱手道︰「臣遵旨。」

在宮中吃了茶,送洛行歌回家後,于懸便說要進衙門。

「不是有婚假嗎?」洛行歌詫異問著。

剛剛吃飯時皇上不是說他有七天婚假,要他好好陪她嗎?

于懸睨她一眼,笑得又邪又壞。「想要我陪?」

「不用。」她想也沒想地道。純粹只是疑惑,順口問問而已。

于懸也沒再說什麼,逕自走到屏風後頭,不一會,他頭戴發冠,一身赭紅色飛魚服出現在她面前。

洛行歌看直了眼,不禁心想,這男人穿上這衣服可真好看,襯得他身形高大,袍上的飛魚含著一股威懾之氣,配上他那張臉,有種極為矛盾又異常般配的邪俊感。

掛好繡春刀,回頭對上她那雙柔媚的琉璃眼,于懸笑了笑,俯近她,道︰「可真是心悅我了?」

「沒有。」同樣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頓了一下,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在皇上面前替我圓謊?」

感覺原主不是喜歡他,否則可以請皇上賜婚,哪里需要討要一個人?

于懸嘆了口氣,搖搖頭,再順便拍拍她的頭。「別老是傻傻的,我可不想哪天還要替你收尸。」話落,逕自瀟灑離去。

洛行歌慢半拍回過神。「喂!話是這樣說的嗎?」她到底是哪里傻傻的?才剛新婚耶,為什麼要說這麼晦氣的話?虧他長得那麼好看,說的話老是這麼不中听,他才要當心走在路上別讓人捅死!

她隨即又在心里反駁,不對不對,我胡說的我胡說的,老天別當真!不禁深深自我反省起來,她沒事干麼咒人呢?不會真的跟原主的魂魄融合了吧……

畢竟是新婚頭一天,于懸離開後洛行歌也沒閑著,一會就被兩個大丫鬟抓去清點嫁妝,準備造冊入庫。

看到那一堆東西,洛行歌直覺得腦門發暈,大略看了下,趕緊差人把周嬤嬤找來,準備將這些事交給她處理。

周嬤嬤雖是她內院的嬤嬤,還是原主生母留下的陪嫁丫鬟,但是自己跟她不怎麼熟悉,還是因為右副都御史夫人落水一事,見她處理事情有條有理,不只立刻把所有丫鬟找來,還交代了當日每個丫鬟所有的差事。她很滿意她的做法,于是跟曹氏說了聲,直接把人帶了過來。

而清點入庫這種事,最適合這種條理分明的人來處理。

她還想要看看這院子的格局,尋找適合晨練的好地方。不練不行,這個身子實在太過嬌弱,光現在這季節就頭暈無力、手腳冰冷,不趕緊調養,到了冬日還能活嗎?

把事交給周嬤嬤後,她順便甩開身邊兩個大丫鬟,獨自勘查地形,驚覺他這座院子小得有點可怕。

這院子正面五間房,兩側延伸出抱廈、罩樓,中間就一座園子,而且還蕭瑟得像是從沒修整過,枯木蔓草……可以說是荒涼了吧。

這里好歹是安國公府,就算他是庶子,院子也不能給得這麼小,尤其他現在已經是皇上倚重的臣子,被破格拔擢為錦衣衛都督,怎能住在這種地方?

說白一點,這格局大概只有春秋閣的一小部分,她那個春秋閣至少有這個院子的十倍大,而且還是假山奇石、雕梁畫棟,到處精雕細琢、金漆銀描……啊,若這就是庶子的生活環境,那她確實備受寵愛無誤。

想起溫氏那句小娘養的,大至上猜得出他過的是什麼生活,也難怪嘴巴那麼壞。

洛行歌雙手環胸,看著破敗的園子,想起于懸那張總是愛掛著笑卻又笑得很假的臉,無奈嘆了口氣。

他們嫡母庶子間的事,她是插不上手,但這座園子,她還是有法子能修整得熱鬧些。

掌燈時分于懸回府,就見一些閑雜人等在自己院子里走動,連他暗暗留在府里的兩個人竟然也手搬盆栽往園子走。

于懸一個眼神,身後的涂勝便將兩人喚來詢問。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待在暗處的嗎?」

兩個人苦著臉,萬般無奈地道︰「大人,咱倆本來是躲在屋頂的,誰知道夫人站在園子里好半晌,突然往上一看,問咱倆什麼時候才要下來,咱倆嚇得險些滾下屋頂,都還沒解釋身分呢,夫人便要咱倆去買些好看的花樹,順便找了兩名花匠回來,一會又說要找泥匠,說要修整園子……就這樣莫名其妙忙到現在。」

他們是錦衣衛啊!怎麼變成小廝了?

涂勝听完,偷覷了主子一眼,卻見主子臉上還是著淡淡笑意,目光落在園子里穿梭的夫人身上。

這園子是主子故意任其荒廢的,哪怕是成親,因為溫氏不修葺,主子也不打算動手,沒想到剛進門的夫人倒是擔起袖管一起忙活。

于懸就見她幫著修整枯枝,讓人懸掛燈籠,一盞盞的燈在他面前慢慢亮起,照亮洛行歌那張恬淡的笑臉。

像是察覺他的目光,她回過頭來,狀似瞋怒,大步朝他走來,半點大家閨秀的嬌俏模樣都沒有,行徑粗魯堪比男子,狠狠糟蹋那件百褶裙。本該行走時如波踏浪,搖曳生姿,可如今看來一地碎浪都快被她踩爛,他都懷疑她是不是快被裙子絆倒。

「你中午不回來吃飯也不說一聲,問了那兩個人也問不出一朵花,害我傻傻地等,飯菜等到涼不說,還浪費食物。」洛行歌毫不客氣地劈頭就念。「還有,他們說是你的屬下,你不讓他們跟著你,留在這里做什麼?還爬在屋頂上,都不怕摔死是不是?」

涂勝听到最後險些噴笑,哪個錦衣衛要是能從屋頂摔死,那摔死一個算一個,省得留在世間丟人現眼。

然而于懸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就連習慣的笑意褪去了都不自覺。

斂笑的他,在他人眼里多了分威懾感,可是在洛行歌眼里,她覺得自己像是找到一個迷路的孩子。

「你怎麼了?」她很想模模他的頭,可惜一來他太高,二來兩人好像沒有熟到可以模頭說笑的地步。

于懸魅眸微動,笑意重新在唇角緩緩蔓延。「沒事,我若把他們帶走,你哪有人手可用?」到底有多久了?多久沒人擔心他吃了沒,多久沒人為他點起一盞回家的燈火,多久沒人用如此真誠的叨念著他?

被轉移了話題,洛行歌也沒多想,接話道︰「我還不能讓人去縣主府找人過來幫忙?」

她爹給了她不少人,只是被她留在縣主府,不然她也可以回永定侯府直接人好不好,只是不想勞師動眾,況且這座園子真的沒多大。

「別動用縣主府的人,你要人手我這兒多得是。」听到縣主府,冷意從于懸眸底一閃而逝。「倒是你怎麼突然動起這兒?」

「枯槁荒涼,看著難受。」說完,她猛地想起,這是他的院子,她未經允許就整修……

「呃……我一時忘了問你能不能稍稍修整,這個……」

于懸不禁笑出聲。「你都動手了才問我?」

「不是啊,我想說我們已經成親了,所以……」她很自然把這里當家,很自然地覺得一個家不能這麼荒涼呀。

听到她說兩人已成親,于懸眸底的笑意更暖了幾分。「你也知道已經成親,往後就不需要多問,你畢竟是這院子的女主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喔。」呼,還好,他沒生氣。不過有些事還是該問問。「你這院子是不是婆母故意任其荒廢的?」

「嗯,後來我也懶得管,不過是個住所罷了。」

洛行歌也這麼認為,她其實對食衣住行都沒什麼講究,只是對照她在娘家與夫家的生活,感覺大有落差。

「你……我听我爹說,皇上賜了你都督府,你干麼不干脆搬過去住呢?」皇上賞賜的可不只是一座空宅子,里頭的家具擺設,甚至是奴僕全都是附贈的呢。

于懸笑了笑道︰「我爹雖然重病癱瘓,但他畢竟還在,我要是搬出這兒,很容易被冠上不孝的惡名,于官場極為不利。」

「喔……」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況且……」他笑彎了俊魅深邃的眸,道︰「我爬得愈高,她愈不甘心,我愈往她面前湊,她就愈眼疼。你說,報復仇人最痛快的做法不就是過得很好、爬得很高,高到她兒子永遠爬不上,她又只會怨只會恨,讓我看得更痛快。」

洛行歌眨了眨眼,心想,這論調她完全贊同,可他的笑容也太邪惡了吧。

「好吧,你開心就好。」他多年深受其害,內心慘遭黑化,她又能如何?「對了,你吃飯了嗎?要是還沒,我讓小廚房準備。」

「小廚房?」

「這院子有廚房,我帶了廚娘過來,想吃什麼,咱們自己開伙。」她不想說的是,丫鬟去大廚房拿回來的東西真不是普通難吃,連她這麼不挑的都受不了,可想而知有多故意。

她是不想鬧事,要不真可以拿銀子砸到大廚房給她準備山珍海味,如此一來又要犯到溫氏頭上,她覺得麻煩,干脆讓人去采買食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就算沒有嫁妝,光憑皇上給的俸祿她也可以揮霍,不過這不是真的屬于她的,所以還是要拿捏一下分寸。

「往後要買什麼跟我說,我先支一筆銀子給你。」

洛行歌听著,愈來愈有兩人已成親的真實感。他支銀子給她,不就是給她家用的意思……莫名的她覺得臉有點燙,忙側過身假裝要回屋里。

「往後要是不回家吃飯,差人通知一聲,別讓我浪費食材。」說著,她已經大步往屋里走。

于懸笑柔了眸子跟在她身後。「是,娘子。」

洛行歌嚇得險被門檻絆倒,還是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

「你……」沒事叫什麼娘子?

「嗯?」

洛行歌咽了咽口水,只覺得從他眼里看見了滿天璀璨星辰,深邃又粲亮,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跳得有點快。

用完膳,兩人洗漱後,洛行歌有些犯難地看著那張床,正要開口,于懸像是早已猜到她要說什麼,便道︰「先撐個幾天吧。」

洛行歌看了他一眼,爬上床時心里還犯嘀咕,她話都還沒說呢,他怎麼就知道她要說什麼?兩人同床也無所謂,反正他這人滿君子的。

比照昨日,她蓋好被子正要入睡,卻听他道︰「你不問我今天忙些什麼?」

——洛行歌睨了他一眼,想了下,從善如流地問︰「你忙了什麼?」人家都遞出橄欖枝了,她更樂于配合建造一個和平的關系。

「皇上命我查案。」

「喔……」錦衣衛嘛,不外乎就是查些特別的案子,可她能問嗎?偷覷他一眼,瞧他像是鼓勵自己問,所以就問了。「查什麼案子?」

于懸笑眯眼,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喂,這樣耍人很愉快嗎?

見他閉上眼,真沒打算說,洛行歌咬了咬牙側過身去。都吊起人家的胃口,才說明天就知道,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洛行歌過去的睡眠習慣極好,十點入睡,五點起床晨練,哪怕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到了差不多的點,她便張開眼。

床帳內還是暗的,她還沒想好怎麼繞過身邊的人起床時,卻發先旁邊早就沒了人影。

上哪了?算了,不管他,他不在她反而方便。

洛行歌下地從衣櫥里努力挑了套比較好活動的衫裙穿上,隨意將長發系起,走到外頭,就見听雨已經備了洗臉水候著,她隨意抹了兩下。

「縣主,還要晨練啊?」听雨看著她那頭隨意系的發,怎麼看怎麼眼疼,好想幫縣主紮好,可是自從縣主冒出晨練的習慣,就盡可能地不讓人踫頭發,更別提近身伺候。

「當然。」她借用了人家的軀體,有責任幫人家把身體練好。

「可是今天歸寧……」

「去去去,不用跟。」抹好了臉,她大步朝外頭走去。

時間有限,她得趕緊活動筋骨才行,習武這種事,時間可以縮短,但一天都不能落下,否則就沒有成效。

她先在屋外做熱身操,稍稍活動筋骨,習慣了戶外的冷空氣後,打算繞著園子先跑幾圈。

就在她沿著園子外圍跑了半圈,竟听見細微且熟悉的聲響,很像是她平常練兵器時劃破空氣時所發出的聲音。

聞聲她跑得更快,跑了一小段路後,瞧見在園子里頭練劍的于懸,她不由停下腳步,專注地看著他的劍法,凌厲且無一絲多余,張弛有度的劍招飽含力量,快且無情。

她動也不動地看得入神,直到他收劍,忍不住地拍起手來。

精采!太精采了,好厲害!

從她靠近于懸就察覺到了,但他無意停下每次的功課,教他料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拍手,這是……

「縣主打算打賞嗎?」

洛行歌愣了下,疑惑反問︰「要打賞嗎?」是慣例嗎?

于懸看著她,再問︰「不打賞嗎?」

「喔,那等一下回房再給你吧,我身上沒帶錢。」好吧,既然是慣例,她就入境隨俗了。

還真給?于懸走向她,居高臨下地問︰「你到底是打哪來的?」

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兒了?「就就就……唉呀,反正說了你也無法理解。」她就算說了也無濟于事,不如省點口水。

「你叫什麼名字?」

洛行歌微蹙起眉,不懂他為什麼要追根究底,不由問︰「重要嗎?」

「自然重要,不然你覺得我應該喊你縣主,還是娘子?」

洛行歌听明白了,他這是想喚她的名字,也是,朋友之間自然要以名字互稱,畢竟縣主是下人在喚的,至于娘子……還是叫她名字好了。

「致知。」她道。

于懸微揚起濃眉,道︰「禮記大學篇,致知在格物。」

「對,就是那個致知。」練武世家最重人的心性,所以她爸才給她取了這個名字,以端正她的品性。

「有意思。」

「還好啦,你的名字也很好,于懸,好听好念也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

「懸這個字有很多解釋,幾乎都是好的,可見令尊取得很用心。」

于懸垂斂長睫,唇角揚著極淡笑意。「確實。」

「你的劍法也是令尊教的?真不錯,我也想學。」

「……你想學?」

「嗯,雖然我近身格斗比較在行,可是對于兵器也很有興趣。」畢竟是武術世家出身,她幾乎什麼都能上手,卻沒辦法像他將力與美展現得這麼飽滿。

「近身格斗?」他說話時,臉上的笑意明顯泄露他的不屑。

「真的,要不你試試?」

「行,怎麼試?」

「打我。」

面對這種要求,于懸忍不住笑出聲。

「真的啦。」

「我不打女人。」

「假動作,會不會?」

于懸揚著笑,神情像是在看無理取鬧的孩子,他勉為其難地朝她出手,然而就在瞬間,他的手被扯住,他正欲抽手,她順勢往他腳下一拐,他反應也快,抓住她跟著倒下。

可是洛行歌的反應更快,盡管跟他一道落地,卻在同時扣過他的後頸,另一手拽住他的手臂,從側邊壓制住他。

于懸動了下,察覺她扣得更緊,不由想起洞房花燭夜時,她就是這麼待他的。

「你這是……角力?」

「對。」她笑眯眼,問︰「你信了沒?」

于懸還沒回答,就听見腳步聲傳來,還喊著——

「縣主,趕緊回來,侯爺差人派馬車接您歸寧了。」

待听雨跑近一瞧,發現兩人倒在地上,嚇得她趕忙轉過身。

「這時間?」她看了看還灰蒙蒙的天。「沒人歸寧這麼早的吧,況且我還沒跟婆母打聲招呼呢。」對了,晨昏定省呢,她都還沒去請安。

「不用了,她不待見你,你去了也不過是被晾在一旁,變相受罰。」

「可是……」

「只要是我的妻子,她都不會善待,所以你也沒必要捧著她。」

真的嗎?這樣好嗎?洛行歌真的很疑惑。

她爹要她不用客氣,如今連他都這麼說……她這個媳婦不會太囂張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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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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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8: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回門宴翁婿互鬥

終究洛行歌還是不敢太囂張,硬是拖了半個時辰,到溫氏門外稟報了聲,但不管溫氏應聲沒,于懸便拉著她上馬車。

「這樣真的好嗎?」她真的很懷疑,雖然溫氏說話很沒禮貌,但是她不能一樣不禮貌呀。

于懸笑睨一眼。「剛剛把我壓在地上的狠勁呢?你都敢把我壓在地上了,還擔心她對你發難?」

「等等,話不是這樣說的,我們剛剛是在切磋武藝,被你說得好像我對你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一樣。」尤其「壓」這個字有的時候帶有很曖昧的訊息。

「我沒被人壓過。」

「……所以,我要感到驕傲?」她疑惑地問。

于懸沒防備地被她逗得笑出聲,瞧她一頭霧水,更是止不住笑。

洛行歌雙手一攤,連阻止他的都沒有,人與人之間本來就存在鴻溝,遑論分別不同時空的人。

不過,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筆墨無法形容的俊美。

于懸瞧她滿是無奈又極為痴迷的目光,心里有股發顫的悸動。「你……不如你要是得閑,教教我角力吧。」

「可以,可是你要教我劍術。」互惠一下才公平。

「真要學?」

「我以前學過,可是你的劍法我更喜歡。」說著,她就在馬車里大略地比劃著。

馬車里夠寬敞,但比劃劍法多少還是會掃到對座的他面前,可他閃也不閃,直瞧著她的動作,盡管不夠到位,但已抓到精髓,更可怕的是——

「你把所有動作都記下來了?」

「沒,你後來這個動作收得很快,所以我不是很確定。」她說著又大略地比劃了下。

于懸揚起濃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的劍術是父親啟蒙、宮中暗衛頭子手把手教的,劍法復雜刁鑽,尋常人光是要記每個招式都得反覆練習數回,可她竟然只看一次就能比劃出精髓,這是從哪冒出的奇才?

「怎麼了?干麼這樣看著我?差很多嗎?我記錯了?」說到最後她已經變成喃喃自問,手又大略地比劃來比劃去。

「你的記憶力很好?」他問的同時,伸手抓著手腕,一路模到她肩頭。

洛行歌停下比劃,直瞪著他已經到肩頭的手,見他只是抓著她的肩,並無性騷擾之意,就沒撥開他。「我的記憶力還不錯,通常看過的招式只要演練過一次就會完全記下。」

于懸抓完她的肩頭,繼續模她的手肘。「可以算是奇才了,只可惜……」

「可惜怎樣?」

「你的骨架不那麼適合練武。」

洛行歌嘆氣了。「確實如此,所以我只能更勤奮一點,畢竟勤能補拙,雖然沒辦法成為高手,至少可以強健身體。」

于懸想了下。「行吧,一會到侯府,跟你爹問問是否有適合你的劍,如果沒有,再給你尋一把。」

「你願意教我劍法?」洛行歌喜出望外地道。

「你也得教我角力。」

「沒問題,一會我再想想咱們要怎麼安排時間,畢竟你還要外出工作,時間得抓一下。」她平常閑閑在家,反觀他昨天進宮謝恩後直到晚上才出現……「對了,我能弄一套像你晨練時穿的那種衣服嗎?」

于懸想起練武時身上穿的是窄袖收腰的勁裝,她一個姑娘家穿成那個樣子,成何體統?

想了下,他故意刁難道︰「家里有我年少時的裝束,我挑個幾件讓你試試。」

誰知道洛行歌完全沒有被刁難的感覺,迫不及待想回家,趕緊挑兩件好行動的衣袍。「好啊好啊,等一下回去時你趕緊拿給我。」

天曉得,她已經受不了這些層層疊疊的衣裳和裙子,她要簡單且不會老是絆住她的衣袍,光是想想就好期待。

「你……不介意穿我的舊衣?」于懸詫異問著。

她這人真是不按牌理出牌,他總是猜不到她下一刻的反應和做法。

「不介意啊,為什麼要介意?」她不解反問,隨即又微蹙眉頭。「難道有什麼習俗還是規定的什麼?不對呀,是你提議的,那代表沒問題,是吧。」

她只要有衣服就好,誰的衣服都無所謂。

「姑娘家不會穿男人的衣物,不成體統。」

洛行歌听完覺得好笑極了。「我都嫁你了,你如果應允我,又何必在意他人的嘴?」

于懸听她說得理直氣壯,有種說不上來又不討厭的感覺梗在胸口處,暖暖的。

「行吧,你要是不介意就好。」

「喏,你先想好哪個時間要學角力,咱們把時間挪一挪。」一想到可以學他的劍法,她內心的武痴魂又竄了出來。

于懸看著她沒再開口,只是任由她眸底唇角的笑意感染著自己。

待馬車停在永定侯府門前,于懸剛牽著她下馬車,轉頭就瞧見臉黑得像是被雷打中的洛旭。

「岳父。」于懸拱手作揖。

洛旭瞧也沒瞧他一眼,一雙眼直盯著寶貝女兒。「行歌,這家伙沒欺負你吧,如果有你盡管說,我還鎮得住他。」

剛新婚就被岳父當面放箭,于懸當真覺得有些委屈,于是——「岳丈放心,小婿不敢欺負縣主,都是任由她壓著,不敢輕舉妄動。」話落,順便牽起她的手,緊緊交握。

「等等、等等,你干麼這樣說話?說什麼我壓著你……」洛行歌被他一席話嚇呆了,結巴得話都說不全。

「說,早上你有沒有壓著我?」

「有,可是……」

「是不是壓得我無法動彈?」于懸笑眯眼,尋釁般地看向洛旭。

「是,可是……」

「……岳丈哭了。」于懸詫道。

「嗄?」還在氣他不斷打斷她的解釋,听他這麼一說,抬眼望去,果真瞧見她爹眼里兩泡淚滾落,大顆大顆的淚水流個不停,教她徹底傻眼。

女孩子哭了還可以拍拍頭安撫安慰,中年男子也可以比照辦理嗎?

「侯、侯爺?」晚來一步的曹氏見到這一幕,先是驚呼了聲,再看向女兒女婿恩愛的模樣,能有什麼不明白?「進來吧,怎麼還在這兒,趕緊進屋里。」

她招呼的同時,趕忙將洛旭拉到一旁,抽出手絹替他拭淚。

「侯爺,行歌歸寧是大好日子,不能哭。」曹氏擦得一條手絹都快濕透,驚詫不已。

「侯爺,快停住,不能再哭了,被人瞧見了,你侯爺威風還要不要?」

「要!」他原地大吼,氣勢萬千,可是一提及洛行歌——「他說行歌壓著他……我的女兒怎會做這種事?我沒這麼教她,干麼這麼要強……坐在男人身上像樣嗎?」嗚嗚,他難受,他無法接受。

「我沒坐在他身上!」洛行歌羞得滿臉通紅。「我只是壓著、壓著,懂不懂?」

「壓著跟坐著有什麼差別?」洛旭哭吼著。

「不是啊……我們都有穿衣服,我們只是在角力而已!」

「有穿跟沒穿有什麼差別?你壓在他身上……」洛旭痛哭失聲,無法接受女兒這麼要強地辦了男人。

洛行歌死死地瞪著他,這是她頭一次生出想暴打一個人的沖動,為什麼不好好听她說話?她都說是在角力,他卻不听重點!

「這種事進屋再說!」曹氏甩開嫖雅表現,咬牙低聲道,示意門房趕緊關門。

洛旭和洛行歌父女回頭一看,發現已有不少百姓圍觀,他們剛剛的對話……丟死人了!

父女倆掩著臉快步沖進屋里,當然于懸也被洛行歌扯著走,只在門板掩上前,隱隱听見外頭道——

「縣主不愧是縣主,竟能將錦衣衛都督壓著這樣那樣……」

「是坐著。」

「有什麼差別?橫豎就是都督被縣主給強辦了!」

于懸笑眯眼,當這條流言在街坊流竄時,他要想想,該要她怎麼補償自己。

大廳里氣氛詭譎凝滯,洛旭毫不遮掩殺人目光,死死瞪著于懸,洛行歌則是發狠地瞪著不講道理的洛旭,至于于懸依舊笑容可掬。

同桌的尚有洛行歌的弟妹,洛行和洛行瑤。洛行瑤目光痴迷地直瞅著于懸,一張小臉紅彤彤的;洛行則是呆坐著,等著不知道何時才要開動的一頓飯。

曹氏操碎了心,只能趕緊出聲打圓場。「動筷呀,嘗嘗,桌上的菜色全都是廚子新擬的食譜,嘗嘗合不合口味。」

洛行歌哪里還吃得下飯,想起自己被誤解得這麼嚴重,就想再好好解釋一遍,可她更怕愈描愈黑。

人哪,一旦不相信真相,說破嘴也不會信,說的就是洛旭這種人。

正忖著到底要怎麼解釋她爹才听得進去,她面前的碗就被人擱了菜,洛行歌側眼望去,就見于懸像是心情大好,正忙著給她布菜。

幾乎同時,從洛旭那邊投射過來的目光更歹毒,于懸臉上的笑意卻更濃,彷佛正享受著他的殺人目光。

洛行歌眨著柔媚的琉璃眸子,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默默觀察,最終握住了于懸的手。「行了,我沒吃那麼多。」如果她沒判斷錯誤,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為什麼呢?他跟她爹有過節嗎?明知道她爹此刻對他極為不滿,何必在這當頭獻殷勤?她都懷疑她爹可能隨時抽出一把劍朝他砍來,讓她當場變寡婦,還要面對她爹坐大牢的慘案。

只見于懸笑意比平常還要和煦醉人,彷佛已經臣服在她腳邊,反拉著她的手,溫聲道︰「在大家面前別這樣抓我,要抓回家再抓,想怎麼抓就怎麼抓。」

咦?這是哪門子的鬼話?他為什麼一直吐出似是而非的話試圖激怒她爹?

洛行歌內心吶喊,卻無法應對這等場面,不知道怎麼阻止身邊這個鬧事的瘋子。

「臭小子!」果然洛旭直接拍桌站起。

曹氏趕忙將他拉住,揚笑道︰「新人感情好是好事,好事。」

「好個屁!」洛旭左看右看,發現原本掛在牆上的長劍不見了。混蛋,誰藏了他的劍?

「難道要小婿冷落縣主較好?」于懸念笑問著。

「你敢!」

洛行歌往旁踢了于懸一腳,用再誠懇不過的眼神看著他,無聲央求——夠了,可以了,別鬧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生際遇養出他這種惡趣味來著?

「吃飯了、吃飯了!」快,趕緊吃完,趕緊走人。

她打定主意,卻感覺于懸湊得極近,才要避開,卻听他道︰「你可以問問岳丈這里有沒有適合你的劍。」

說到劍,她立刻想到他要教自己劍法,壓根沒注意到洛旭徹底黑了的臉,笑問︰「爹,家里有沒有適合我練手的劍?」

「當然有。」洛旭黑著臉,嘴邊掛著陰惻惻的笑,話是對著洛行歌說,目光卻死死釘在于懸那張礙眼的笑臉上。「想要什麼劍都有,看你要怎麼把人砍成段還是剁成末,都有!」

「……」武器是拿來防身的,好嗎?

「一會爹帶你到兵器房挑,要幾把有幾把。」

「好。」

就在她才應了聲好,覺得氣氛好像稍微緩和之際,府里的管事突然跑來,一臉局促地站在廳門外。

洛旭本不想理會,可瞥了管事一眼,還是起身走去。

管事壓低嗓音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洛旭脾氣又爆了起來。「今兒個什麼日子,他敢上門鬧?把他給我緬起來,一會有他好看的!」可是話才說完,他又覺得不妥,擺了擺手道︰「走走走,我去瞧瞧。」

「侯爺,我也去。」曹氏見狀趕忙起身。

洛旭看了眼,心想有她在應該可以事半功倍,點了點頭,對著洛行歌道︰「行歌,你吃慢點,爹一會就回來。」

洛行歌本想問他上哪去,可他走得太快,根本來不及問。

「肯定是舅舅。」洛行瑤咕噥了一句。

「舅舅?」洛行歌不解問著。她哪個舅舅來著?淮南王嗎?要是淮南王來了,她爹肯定馬上把人迎進來,哪可能一副氣沖沖的樣子,又不是欠教訓。

「不就是右副都御……」

「行瑤!」正忙著夾菜的洛行硬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洛行歌不由看了他一眼。記憶中,她跟這個弟弟相處的狀況不好不壞,大概比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要好一點,她想,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爹的偏寵所致。

「有什麼事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她直接問道。

洛行低頭扒飯假裝很忙,洛行瑤也跟著乖乖吃菜不說話。

「不就是右副都御史上門,有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洛行歌沒好氣地重復道。洛行瑤話雖只說一半,但說了舅舅以及一半的官餃,自己還猜不到?「對了,右副都御史夫人現在狀況如何?」

「她前兒個夜里被殺了。」洛行瑤月兌口而出。

「洛行瑤!」洛行氣到拍桌。

洛行瑤瑟縮了下,可憐兮兮地瞟了洛行歌一眼,像是惱她無故問起,害她失言,這下子要被罵慘了。

洛行歌愣了下,壓根不睬洛行,追問︰「怎麼會被殺?她不是還昏迷不醒嗎?」頂多是救不醒,怎麼會用被殺這個詞呢?

洛行瑤閉口不言,打死也不肯再說。

洛行歌只好轉移目標。「行,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說,你如果非知道不可,一會爹來了,你自個兒問爹。」

意思是他們被下了封口令?「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如果是前夜發生的事,昨天去宮中謝恩遇到爹,他早就跟她說了。

「因為覺得是沖著你來的。」于懸涼涼拋下這句話。

她轉過頭去,一臉訝然。「你怎麼知道這事?」

「因為皇上讓我著手查辦。」他說著,還順手給她布菜。

洛行歌瞪著他良久,才問︰「你昨晚要我問你在查什麼案子,說我今天就會知道,指的就是這件事?」

「嗯。」于懸回應她的是連日月星辰都被襯得黯淡無光的燦爛笑容。洛行歌瞪他瞪得眼酸,垂眼思忖著這事,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為什麼是沖著我來的?」她跟黃氏半點不熟,沖著她來卻殺了黃氏,這到底是怎麼牽扯上的?

「回家再跟你說。」

「你不如現在跟我說了。」

「岳丈會怪我。」

「得了,你怕嗎?」剛才把她爹氣得想拔劍砍人的到底是誰?

于懸笑了笑,目光淡淡地掃向狀似專心用膳,耳朵卻豎得尖尖的兩人,附在她的耳邊道︰「听我的,回家說,我才能暢所欲言。」

洛行歌抿了抿嘴,以為他大概不想被老丈人太記恨,所以點到為止,可話題每次都只說一半,真的很會吊人胃口!

右副都御史大人過來拜訪到底要做什麼,洛行歌不問也不打听,用過膳後進了她爹的兵器房里直接挑了兩把重量適宜的劍便告辭了,這次她爹就算掛著兩泡淚,她也一樣狠得下心。

馬車疾速趕回府,她正打算拖著于懸回屋里問清楚,誰知溫氏身邊的嬤嬤就攔了路。

「老夫人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還請二夫人去瞧瞧。」郭嬤嬤一來就稟明來意。

洛行歌呆了下,疑惑地道︰「可是……我不是大夫呀。」頭疼不是應該要找大夫嗎?找她有什麼用,她不懂醫啊。

于懸在旁沒忍住,逸出一記笑聲後用力地抿了抿嘴。

郭嬤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想,縣主果然不好對付,要是不能將她拿捏住,往後這國公府里不知道會是誰當家作主。

「縣主,老夫人身子不適,不外乎是希冀兒女關懷,縣主要是能主動侍疾,必定會讓老夫人心有所感……」

「听雨,讓外面的人拿我的令牌進宮請太醫。」剛好永定侯府的隨從還在外頭,方便差使,而後洛行歌再真心實意地道︰「嬤嬤,相信太醫絕對會比我去看婆母還要好用,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依昨日敬茶的狀態看來,她要是去見溫氏,溫氏才會更不舒服,有病還是要找大夫,對吧。

話落,拉著于懸就走了。

霎時郭嬤嬤面前的人都散了,只余秋風台過她鐵青的臉。

一回院子,洛行歌一把將于懸拉進屋里,正等著他解惑時——

「大人,衙門有消息。」外頭有人來稟。

洛行歌登時拉下臉,于懸笑得無奈。「等我回來再說吧。」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說是諸事不利。「去吧去吧,工作要緊。」

于懸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什麼,回頭道︰「我讓人把我年少的衣袍都找出來,你自個兒挑揀有沒有能穿的,再讓人改得合身些。」交代完後,看到她頓時亮起的眼神,在心中嘆了口氣,隨即帶著涂勝離去。

洛行歌等了半晌,就見人抬了兩個箱籠過來,打開一瞧,果真都是比較收身的衣袍,她喜出望外地開始蹲在地上挑衣服。

另一頭,溫氏得知洛行歌讓人去請太醫,氣得砸了桌上一套玉瓷杯,一干丫鬟嚇得噤若寒蟬,連氣都不敢出。

「刁蠻縣主仗著皇帝縱容,壓根沒將我看在眼里,如今就連孝道都不顧了!」

誰不怕壓在頭上的那個孝字?偏偏她就不怕,而且態度囂狂,蠻橫無禮!最氣的人是,要是她連孝道都沒擱在心上,自己真是沒法子治她了!

一旁的杜氏見狀,使個眼色,讓屋里的丫鬟趕緊收拾後退下。

「娘,別生氣,若氣壞身子不是便宜他們了?」杜氏柔聲安撫。「剛新婚給他們幾天好日子過,咱們從長計議,肯定給他們一個教訓。」

「再給他們幾天好日子過,我的日子都不用過了!」溫氏還是怒氣難消,想到于懸一天到晚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就眼疼。

當初設宴,是因為外頭流傳她這個嫡母苛待庶子,眼見于懸年屆二十五還未替他婚配,才打算隨便塞一個鴻臚寺九品主事府的小姑娘給他,誰知道那姑娘自己跑了,後來送進聞風閣的竟是刁蠻縣主洛行歌!

這個被皇上、淮南王和永定侯捧在手心里疼寵的霸道女紈褲竟成了他的妻子,真是白白便宜他,活活氣死她。

事到如今,她仍想不明白聞風閣里的人怎麼會被換了,外頭已經盛傳她膽大包天設計玷污洛行歌的清白,她真不知道能找誰喊冤,洛行歌這種天煞孤星離她愈遠愈好,她是傻了才會算計她當媳婦!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偷梁換柱,她非宰了那個人不可!

杜氏想了下,道︰「娘,我听說縣主出閣當日,右副都御史夫人黃氏掉進湖里,未及次日便逝去。」

「此事當真?」

「真的,听說黃氏出事前曾和戶部侍郎夫人小林氏在亭內有不愉快,您也知曉她倆從閨閣時就不對盤,可小林氏前腳才離開,黃氏馬上就出事,這話怎麼說得過去?右副都御史大人一狀告到皇上面前,說是戶部侍郎治家不嚴,妻子人品有瑕,要彈劾戶部侍郎。听說還把戶部侍郎祖宗幾代的丑事全掀開來,在殿上鬧得不可開交,皇上也調解不了。」

之所以稱戶部侍郎小林氏,那是因為溫氏的二嫂便是小林氏的大姊,故此區別。

「竟有這種事……」溫氏呢喃著,突地想到什麼。「如今算來,這可是發生在洛行歌身邊的第三起命案了,真要坐實煞星的命格了。」

洛行歌十五歲那年,婚事剛定,隆親王世子就墜馬身亡;十七歲再次議婚,眼看著都已經走完六禮,要上花轎了,鄭國公世子卻在酒樓暴斃身亡。

此後洛行歌不再議婚,也沒人敢再與她議婚,怕生生被她克死,如今算是于懸命硬,可他雖沒事,洛行歌卻克死了上門觀禮的人,這煞星著實嚇人。

「不,是第四起,娘忘了她出生沒多久就克死她親娘嗎?所以說這命格是天注定的,娘還是別與她走得太近。」

「怎麼她就克不死于懸?」前頭都克了兩個未婚夫,沒道理這個克不死。

「有人說了,于懸殺業重,以殺業破煞星命格,什麼鍋配什麼蓋,兩人還真是絕配。」杜氏皮笑肉不笑地道。

「她要是克不死于懸,你說了這麼多都是白搭。」

杜氏見溫氏臉色微變,趕忙道︰「娘,我是在想,下個月不是外祖母的七十大壽?咱們把她帶去,想必宴上定有人會提起這事,瞧瞧她這個眾星拱月的縣主是否如往昔受吹捧,她要是被人擠對,咱們就躲在一旁看戲便是。」

溫氏想了想,雖不滿意但勉強可行。「那就這麼著,至于要怎麼把她帶去,你自個兒想法子去,我近來都不想再看到她。」

「娘盡管放心,交給我吧。」杜氏噙笑道。

兩人商議完畢,就听有丫鬟在外頭喊著,「太醫到了、太醫到了!」

「……她還真把太醫找來?那個心思惡毒的女人,找太醫檢查我到底有沒有犯頭疼,是打算到皇上面前告我的狀不成?」溫氏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洛行歌竟歹毒到這種地步!

「娘,別說了,先躺下,快點!」

杜氏趕在太醫進門前讓她躺下,看著太醫進屋縛密診脈,她不禁想,看來是她太小覷洛行歌了。

等到于懸把公務處理完趕回家時,早已過了掌燈時分,回到自家院子,遠遠就瞧見燈火明燦,唇角的笑意又柔了幾分。

很快的,他察覺園子里有細微聲響,循聲找去,就見有名少年在舞劍。

少年身子骨極瘦,舞劍時行雲流水,張弛有度,吊詭的是……那是自己不外傳的劍法。

「大人?」跟在身後的涂勝也認出劍法,疑惑低問。

少年此時一個側身劈刺,于懸瞧見少年的臉,俊魅的眸不由圓瞠,「致知?」他月兌口喊道。

洛行歌聞聲開始收勢,又舞了幾招才停下動作,調勻了呼吸後跑向他。

「你回來啦,吃飯沒?不是跟你說要差個人跟我說你到底要不要回家吃嗎?讓你的人去問,說是要回來吃,可我等了老半天,飯菜都涼了。」洛行歌拿入鞘的劍往他腰上輕輕一拍。

這像是種頗可愛的懲罰,至少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于懸直盯著她的裝束,一頭黑發束起,發絲隨著她的奔跑飛揚,一身靛藍色暗繡銀線的交領袍,腰間收緊,袖管亦緊收,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高覿縴瘦。

「對了,謝啦,這衣袍我穿起來很合身,連修改都省了,直接就能穿,舒服又好動作,真是太棒了。」她忍不住再三夸著,雖說她也有幾件胡服樣式的獵裝,但都沒有男子衣袍的活動性佳。

于懸直睇著她,她穿著自己年少時的衣服……不會覺得親密得太過?

「干麼不說話?不好看嗎?我覺得很好看,我穿這樣無敵完美。」換好衣服後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真心覺得洛行歌有張絕媚秀麗的容顏,綁起馬尾穿男裝卻壓根沒有那種女扮男裝的突兀感,反而融合得恰到好處。

她只能說洛行歌與于懸這個組合當真是絕配,要是哪天兩人生出孩子,顏值肯定天下無敵。

想完,她突地一頓,想什麼呢?現在洛行歌是她,她怎會跟他生孩子?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真是教人害羞,更讓人不自在的是他還一直盯著她,盯得她心慌意亂。

「自己夸自己,你怎麼好意思?」于懸低笑道。

「我……反正就是好看,你不覺得扮男裝的我跟你很像?」為了掩飾莫名心慌,鎮定心神,她隨口胡謅。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涂勝聞言頓時嚇得倒退兩步。

這是拐著彎說大人像女人?上一次這麼說大人的人早不知道死哪去了,他是不是要提醒夫人往後千萬別這麼說話?

于懸皮笑肉不笑,突道︰「我想起我還有事。」

見他轉身要走,洛行歌連忙拉住他。「先吃飯,我不只等你吃飯,還等你說案子呢。」

于懸任由她拖著扯著,思忖著到底要怎麼做,她才能再尊重他一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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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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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8: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被衆人排擠的貴女

「別別別,可以了、可以了。」

于懸一踏進屋里,就瞧見洛行歌很嫌棄地阻止丫鬟往她頭上插簪花。

他眉頭微揚,看著她一襲粉櫻色襖裙,挽了個簡素的髻,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臉上脂粉未施,樸素到不能再樸素,可是他覺得這樣的她,比以往更令人驚艷。

「要走了嗎?」從鏡中瞧見于懸走來,洛行歌快速起身,避開听雨的魔爪。

真是的,不過是去婆母娘家而已,有必要把她弄得像要當新嫁娘嗎?她嫁過了,不用再那樣裝扮,況且她要是著妝反倒遮掩天生麗質的美,真搞不懂這些人的審美觀,非得要涂個大紅口脂,真是受不了。

「不上妝?」

洛行歌愣了下,走近他低聲問︰「是常規嗎?」難道是這里的風俗民情,出門定要把自己畫得連爹娘都認不出來?

于懸不禁低笑出聲。「不是,只是疑惑問問而已。」

「我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要上妝?」她真心認為洛行歌這張臉五官精致,媚眼如絲,已經美到無可挑剔。

可是自己說出口很像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他肯定又要取笑她,于是她又補了一句,「當然,沒法子跟你比。」

站在屋外的涂勝听這麼一句,心窩又犯疼,好想找個機會跟夫人說別這麼跟大人說話,可他真是苦無良機。

于懸垂斂長睫直瞅著她,不語。

「干麼這樣看著我?」她說錯了嗎?沒有啊,她字句肺腑。「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比我還好看。」

于懸張口欲言,最終說的卻是,「走吧。」

洛行歌喜笑顏開,正要走,听雨趕忙抓著一條披肩往她肩上一套。「外頭冷呢,得搭上,這可是去年皇上賞賜給縣主的,是唯一一塊上好的銀狐皮呢。」

銀狐皮?听見是銀狐皮做的披肩,洛行歌渾身都不對勁,她不穿皮草,真想拿掉……

「怎麼了?」

「不想披這個。」

「披著吧,外頭冷。」于懸順手替她將披肩拉好後牽住她的手。「走,還記得你的任務吧。」

「當然。」她點了點頭,兩人一道往外走去。

那晚于懸跟她說了大概,無非明指她就是癥結所在,在安國公府里,原主遭人毒死棄尸聞風閣,但因為她,洛行歌死而復生,于是凶手自然會想繼續除去她。

這話看似很有道理,實際上她還是不明白,不禁回想著當時的討論——

「你議過兩次婚,可都在尚未過門之前對方就因故而亡,讓你得到個煞星之名,否則又怎會拖到現在才出嫁?」

「對方的動機是什麼?一開始是壞我名聲,而後還要我的命,總得要有動機。如果真打算殺了我,應該很久以前就可以策劃,而不是等到我得了一個煞星之名後才打算殺我吧?」

「所以中間必有緣故,讓對方痛下毒手。」

「難道你不認為這是兩撥人嗎?」

「你並沒有真正犯下罪無可赦的罪,哪來那麼多人對付你?」

「你不是說我招惹了很多人?」

「不就是刁蠻任性遭人怨?更多的是旁人想利用你的身分拉攏你好得到更大的利益,只可惜你眼高于頂,不屑與之同流合污。」

他這一席話,洛行歌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是褒還是貶,自己到底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真是沖著我來的,針對我身邊的人對對方而言,到底有何益處?我頂多就是再添個煞星之名,有什麼了不起?」雖然人言可畏,但原主的後台太硬,再加上自己的性子太好,根本不在意這些。

但如果純粹是為了讓她日子難過就干這種事,簡直混蛋至極,壓根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你仔細想,出閣那日如果不是你把右副都御史夫人救起,她早就死在那兒,那婚事恐怕會延遲,甚至取消。」

「對方不希望我嫁給你?」

「這是其一。」

「其二呢?」

「凶手與戶部侍郎有過節,甚至有仇。」

洛行歌想了想,點點頭道︰「肯定如此,否則有什麼理由讓人在半夜進侯府行凶?同時對方定是高手,不然怎麼可能沒驚動侯府的護衛?再不然,對方也會是個位高權重之人,能夠差遣各方高手。」

于懸有些意外,他不過提個頭,她自個兒就能推敲出這些。

「這樣應該可以縮小一點查探的範圍吧。」她問。

「這事你就別管了,要緊的是下個月是溫氏母親大壽,她必定會帶你去,你跟著去一趟。」

查案的事他壓根沒打算讓她插手,不過是當個話題聊罷了。

洛行歌睨他一眼。「我不認為溫氏有這種本事。」說真的,在敬茶當天對晚輩說出逞一時之快又不得體的話的長輩,要說多有腦袋,她都不信。

「我也不認為她有那種本事,要你乖乖配合是因為那日戶部侍郎府的女眷必會前去,你可以去會會她們,也許可以從她們口中得知更多出閣當日,她與右副都御史夫人之間的內情。」

洛行歌喔了一聲,點點頭,又問︰「可是戶部侍郎家近來不太好過,你就這麼確定她們一定會去祝壽?」

「當然,因為溫家二房媳婦正是戶部侍郎夫人的親姊姊。」

「咦,怎麼繞來繞去的都是一家親?」她喃喃自語著,像是想到什麼,正色道︰「安國公府那場宴會有沒有溫家和戶部侍郎家的女眷?」

「當然有。」

「好,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暗自沙盤推演,隨口問︰「我得罪過溫家和戶部侍郎家的女眷嗎?」

「貴女圈里你少有不得罪的。」

洛行歌嘆氣了,她本來想問誰與她交好,如今也不用問了,虧她後台這麼硬,身邊竟然沒有半個知心人,要怪……只能怪她爹把女兒寵壞了。

洛行歌邊回想著,兩人來到影壁後,溫氏和杜氏已經坐上馬車,她原以為自己要跟這對婆媳同乘一車,誰知道于懸卻拉著她搭另一輛馬車。

「三弟不騎馬?」

說話的人是安國公世子于恕,他正從大門走進來,似乎有些詫異。

「今日有點冷,不騎馬。」話落,于懸就扶著洛行歌進馬車。

冷?于恕看了眼天色,不予置評。

「你跟你哥長得很不像。」雖說敬茶那天沒看到,但沖著那句三弟,誰都猜得出他的身分。

「我肖母。」

「天啊,那你母親肯定是艷絕京城的大美人。」男人都這麼出色了,要是個女人,肯定是紅顏禍水了。

于懸睨了她一眼,閉目休息去了。

洛行歌也不以為忤,又道︰「其實我覺得你要是扮女人,應該可以騙過很多人,因為你肯定美到不行。」

馬車外的涂勝,心口撲通撲通狂跳,見前頭的馬車動了,連忙喊道︰「起!」

嗓音大得嚇了洛行歌一下,咕噥著,「有必要這麼大聲嗎?」

然而于懸還是沒睬她。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馬車來到溫府門口,門前已經排了一長列的馬車,大伙正按順序下車。

就在于懸扶著她下馬車時,才道︰「對了,你婆母和大嫂會特地邀你祝壽,肯定不安好心,你自己小心一點。」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現在才告訴我?」

「提早告訴你,你要帶把劍嗎?」他笑得戲謔。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為什麼她有一種被自家相公陷害的感覺?瞧,他笑得好樂好開心,好像多期待當鰥夫似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不能老是天真度日,得事事小心。」

「我天真?」從傻氣變成天真,她應該要開心嗎?

「橫豎你有拳腳功夫,再者讓你身邊的丫鬟多長點心眼,想來也不會有事。不管如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見溫氏和杜氏已經開始往門口走,他再次握住洛行歌的手。「走吧。」

洛行歌抿了抿嘴,認同了他的說法。

進了溫家大門,洛行歌才知道原來男女沒有同席,而且還離很遠。

「男賓往這頭,你要是真遇上什麼事搞不定,可以循著這個方向過來找我。」于懸說完,還很勾人地朝她眨眨眼。

然而這一刻,洛行歌壓根感受不到他無邊的魅力,只想揍他一頓。

這人明知道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事前也不跟她說清楚,等她人到了現場才告知……這人心思很扭曲喔,她又沒得罪他,干麼用這種手段報復?

惡劣!回去再跟他溝通!

「縣主這邊請。」

听見有人喚自己,洛行歌隨即換上溫煦笑意,卻反而嚇得對方怔住。

呃……是她不得體嗎?

正忖著,婦人隨即親熱地上前挽著她,道︰「一陣子不見,縣主像是月兌胎換骨,這氣韻和往常大不相同。」

洛行歌笑睇著對方,心想,真是讓人費心了,得這麼努力斟酌用字,彷佛只要一個字不對就會馬上被她弄死一樣。

于懸這家伙是不是知情不報,沒有將完整的情報給她?

心里月復誹著,她還是端出和煦笑意,就當替原主掙點好感度。

「大嫂,不用夸她,她在家里可不是這個樣。」溫氏冷不防射了一記冷箭。

洛行歌聞言,更努力地散發溫婉居家的氣質,也越發肯定想對付她的人絕對不是溫氏,因為她是個真小人,可能會捺不住性子捅刀,但只要不涉及犯罪,手段其實挺「可愛」的。

「小姑姑真愛說笑。」婦人身旁的小姑娘趕忙打圓場,主動握住洛行歌的手,道︰「我帶縣主進花廳吧。」

喔喔,原來自己不是真的貴女公敵嘛!洛行歌心里樂著,想著回去要跟給她假情報的家伙好好溝通才行。

通往花廳的路上,洛行歌模清了眼前小姑娘的身分,是溫家大房的大姑娘溫蘭,一路上都很積極地想與她交好,讓她想起于懸皮笑肉不笑說的那句大伙都急著想拉攏她,以爭取最大利益,所以溫蘭極可能是听從父母的命令接近她罷了。

唉,好空虛的友誼。

但是空虛的友誼很好利用,「今天來的人還有誰?」洛行歌問道。

溫蘭正滔滔不絕地介紹她家的花園,听她這麼一問,絲毫沒有被打斷的不悅,依舊笑道︰「今日給祖母祝壽的人可多了,有——」

洛行歌邊走邊听她開始數著今日的賓客,直到听見她說戶部侍郎家的女眷一大早就來了,走往花廳的速度就更快了。

沒一會,溫蘭就落在她後面,連小跑步都跟不上,只有听雨勉強跑著跟上。

洛行歌才踏進花廳,瞬間鴉雀無聲,就在她疑惑的同時,所有人都站起來,齊刷刷朝她福身問安。

嚇得她忙道︰「起來吧,都起都起。」嚇死她了,原來縣主是這樣的身分啊。

正當她想問戶部侍郎夫人是哪位時,眼前的女眷們就朝她圍了過來,一個個夸她貌似天仙,簡直不像凡間人,夸她氣質雍容,天生貴氣,不要錢的夸獎拼命地往她身上砸,砸得她開始懷疑人生。

這些人……就不能省點口水讓一讓嗎?她想找戶部侍郎夫人啊!

她多想掙月兌人牆,可她簡直像是招蜂引蝶的花蜜,怎麼甩都甩不開這些狂蜂浪蝶,過了好一會,溫氏和杜氏姍姍來遲,這群貴婦人們才稍稍消停,讓洛行歌可以退開幾步,喘一口氣。

太可怕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縣主要是端起架子,她們就不敢造次。」听雨替她整了整裙襦,嘴里咕噥著。

「又沒什麼事,端什麼架子。」洛行歌邊說邊打量離她比較遠的幾個小團體,卻突然想起她又不知道戶部侍郎夫人長什麼樣子,怎麼找?

「縣主,話不是這麼說的,您是金枝玉葉,怎能和她們那些人攪和在一塊?誰都看得出來她們不過是替丈夫兒子謀求捷徑才巴結您,依我看,這些人根本理都不要理,就算要往來,也得挑門當戶對的。」听雨把她的裙擺到襖子無一不細致地整理好,不容一絲瑕疵,嘴上還不住叨念,直到察覺目光燒上她的臉,才疑惑抬眼,對上洛行歌稍嫌冷厲的眉眼。

「……縣主?」听雨愣了下吶吶開口。

「听雨,我不喜歡這種論調,往後別說了。」

听雨不解極了,畢竟她完全照縣主喜好辦事,怎麼幾個月前喜歡,幾個月後就厭棄了?

現在的縣主真是教她愈來愈模不透了,可是夫人交代她必須事事順著縣主,所以她也只能乖乖答是。

洛行歌收回目光,看向角落,掃過一圈,突地瞧見一個眼熟的人正和溫氏打招呼,她驚異極了,原主的記憶里除了家人還是有別人的,表示她是有朋友的嘛。

「想不到她居然還敢出現在這兒?」

耳邊傳來听雨極度不屑的聲音,她疑惑地微動眸子,問︰「她為什麼不敢出現?」

「縣主,您忘了她嗎?她是戶部侍郎家的二姑娘,和您最不對盤的那位。」提到這一位,听雨的怒火為之沸騰。「更別說您出閣那日,不正因為她娘戶部侍郎夫人對右副都御史夫人做了什麼,才害得對方掉進湖里?分明就是故意要破壞您的婚事,這家人的心思真是太歹毒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怎麼好像知道的比她還多?

「縣主歸寧那日,听同在府里干活的姊姊說的。」

「喔……那你可知道那日亭子里頭,她們兩個到底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不知道,畢竟听說二位夫人在閨閣時就已經結下梁子,哪怕赴了同一場宴,也盡量不踫面,眾人都知道這些事,通常會刻意將兩人分開。」

「既是如此,那日怎麼撞在一塊?」

「所以才說戶部侍郎夫人是故意的。」

「她為什麼要故意這麼做?」

「還不是要替她的女兒出一口氣。」

「怎麼說?」

面對洛行歌的一再追問,听雨眉頭都快打結了,忍不住問︰「縣主不記得容二姑娘的事了?」

「不重要,所以沒記住。」不知道如此囂狂的回答有沒有達到听雨的標準,符合原主的人設?她覺得听雨好像在懷疑她了。

「那倒是真的。」听雨完全認同她的說法。

洛行歌吁了口氣,覺得自己可能需要適當的演霸總,否則早晚有天被拆穿。

「你還沒告訴我,容二姑娘是怎麼得罪我的。」

「這可多了呢,縣主。」听雨說完,瞧主子難掩期待地等著自己說明,也只能硬著頭皮挑些還記得的說︰「在女學時,她樣樣都要跟縣主您搶第一,好比繪畫比賽她爭了第一,搶了縣主很想要的一方烏金硯,後來縣主干脆把硯給砸了;她頗受授學夫子青睞,縣主就把夫子趕走;騎馬比賽時,縣主讓雲煙給她的馬下毒,後來……」

「可以了。」洛行歌沉痛地道。

原來……不是朋友,是她單方面把人家當死對頭,難怪唯獨記得她!

「縣主,還多著呢,說到底是她不要臉,一直親近縣主,等到縣主不睬她,她開始出麼蛾子,才逼得縣主不得不動手,她還倒打縣主一耙,在外頭造謠詆毀縣主名聲。」

洛行歌萬般無奈地閉了閉眼,听雨怎能顛倒是非到無視王法的地步?

分明就是她單方面欺負容二姑娘……當娘的給女兒出一口氣,無可厚非,但右副都御史夫人出事,真的是戶部侍郎夫人所為?

雖說是一箭雙雕,可以除去宿敵又給女兒出口氣,卻怎麼想怎麼不合理,右副都御史夫人是三品夫人,殺了朝廷命婦,除非心思鎮密,布局巧妙,否則怎可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都是為了家族而活,未嫁為了自家家族,出閣自然是為了夫家的家族,要是逞一時之快,賠上丈夫,甚至是整個家族,未免太不劃算。

可是右副都御史夫人出事前最後見的人確實是她,不管怎樣,總得知道她們在亭子里說了些什麼。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容二姑娘,才剛要開口——

「音姊姊,咱們不要理她。」一個小姑娘從剛剛就在容尋音身邊,此時目光不善地瞪著洛行歌。

「溫玫,你一個小姑娘說這什麼話?還不趕緊給縣主賠不是。」趕忙接口的是溫家二房夫人大林氏,剛剛和其他嬤嬤站在一旁與人閑談,突地听女兒說這話,嚇得臉色都白了,作勢要打她。

「娘,我又沒說錯,她仗勢欺人,平常沒少欺負表姊,如今還要陷害姨母一家,難不成咱們還得由著她掐扁揉圓?別人怕她,我可不怕!」

大林氏覺得女兒出言不遜會遭杖責,想趁著受罰之前先打她一頓,看能不能讓洛行歌對其輕輕放下,誰知道竟听到一串鼓掌聲。

幾個人望去,就見洛行歌正在拍手,眾人瞬間模不著頭緒,不知道她這是想做什麼。

目光太灼熱,洛行歌只好慢慢停住手,其實她只是太欣賞溫玫這般見義勇為的女孩子了,居然敢當著後台這麼硬的洛行歌的面念這些話,這孩子大有可為,她才會忍不住拍了手。

「放肆,如此妄議縣主,掌嘴!」听雨一馬當先沖上前,眼看著就要賞溫玫幾個耳刮子,卻被洛行歌眼明手快地抓住。

「縣主?」听雨滿臉的不敢置信,隨即又意會了,問︰「要押入地牢杖責三十?」

洛行歌心跳有點快,她開始懷疑于懸說她沒犯下罪無可赦的罪行的可信度——把人押進地牢,她這個縣主權勢未免大得嚇人,難怪旁人無不捧著她,身邊的丫鬟能如此囂張行事。

「沒那麼嚴重,一個小姑娘,沒必要與她較真。」

「可是她口出惡言,對縣主不敬,就該罰,這是律例也是王法。」

洛行歌自然清楚听雨說的是這時代不容置疑的尊卑觀念,可是听在耳里說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別說了。」她低聲制止。

听雨毫不遮掩臉上的不解,本想繼續勸說,卻在主子凌厲的目光下閉了嘴。

「縣主與其在這里逞威風,不如去別人那兒過過癮,咱們這里不歡迎你。」溫玫口氣不善地下逐客令。

「等等,我有事要問戶部侍郎夫人,不知道她在哪?」就幾句話,听了之後她應該可以大略厘清狀態。

「你要問什麼?不外乎就是我娘在侯府發生的破事,我爹如今都已經被停職查辦了,我娘也被押進大理寺,你還想如何?」

容尋音雖長得嬌嬌弱弱,那雙杏眼卻毫不膽怯地直睇著洛行歌,幾乎快噴出火了,她今日一大早就上門,就是為了找姨母相助!

「嗄?」有這種事?于懸怎麼沒跟她說?

「你滿意了嗎?」容尋音皮笑肉不笑地問。

「我有什麼好滿意的?」洛行歌只覺得頭痛極了,都不知道該怎麼問話。

「洛行歌!」

容尋音嗓音陡地拔尖,坐在不遠處的貴夫人不敢回頭張望,一個個都豎起耳朵。

「所以你現在打算利用你的權勢把我容家搞到家破人亡,才肯善罷甘休?」

「尋音!」大林氏惱聲斥道,擔憂她得罪縣主會讓容家越發雪上加霜。

洛行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覺得自己口才還算不錯,可是遇到這種陣仗,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不夠用。

深吸了口氣,她一鼓作氣地道︰「那日的事情你應該有听令堂提起吧。」小林氏不在,問她應該也是可行的。

「听過又如何?」

「也許……」

「也許可以讓你把我們容家徹底毀掉?」容尋音打斷她未竟之言。

三番兩次被打斷,洛行歌都快要發火了,但她還是按捺住性子。「我可以幫令堂洗清冤屈。」來,直接進入正題,不要再打斷她了。

誰知道,她的果斷換來的是容尋音的訕笑,「要我怎麼求你放過我們容家?要我磕頭認錯,還是要我跪在城門邊?我這麼做,你就會放過我爹娘?」

洛行歌閉了閉眼,覺得這其中的因果關系讓她心好累,原主搞的事如今都報應在她身上,她不過是想厘清案情細節,怎麼卻像她在糟蹋人?

「你不用這麼做,我真的只是想厘清真相。」拜托,是不是要她磕頭認錯,還是她去跪城門邊上,她才肯相信自己?

「我不會信你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話落,她一雙漂亮的杏眼滑落一滴淚,隨即別開臉,不想讓人看見自身的脆弱,快步離開。

離開前,溫玫還恨恨地瞪了洛行歌一眼。

洛行歌無力地閉上眼︰心想要從容尋音身上得到線索是不可能的,誰讓自己惡名昭彰啊!

一群貴婦人見沒好戲可看,繼續三三兩兩閑聊,等到拜壽的時候到了,一行人陸陸續續前往溫老太君的院子祝壽。

意料中的事,礙于溫氏,溫老太君沒有給她好臉色看,給了壽禮後她就模模鼻子,自動自發避到外頭,省得讓老人家不開心。

遠遠的瞧見容尋音的身影,洛行歌想了想,覺得還是必須跟她問清楚才行,于是——

「听雨,你先待在這里,別亂跑。」

以防听雨又說了什麼不中听的話,她決定把听雨留在原地。听雨雖想跟上,可最終屈服在她的凌厲目光之下。

洛行歌快步往前追去,可跑著跑著,不禁嫌棄起今天的服飾,早知道今天需要跑步,她就應該穿于懸給她的衣袍來才對。

跑過一處假山,卻沒見到容尋音的身影,她有些疑惑,盡管裙子很絆腳,但依她的速度應該追得上才是。

她邊走邊找,這里大多是假山造景,環繞湖畔,說不定容尋音就躲在假山後頭,畢竟這里的假山頗大,還能往上爬。

再往前走一段,發現右手邊的假山竟做成階梯狀,通往那頭的樓台,她思索著要不要去探探,畢竟屋子是屬于私領域,擅闖似乎不妥。

正忖著,突有一道男音喊道︰「這不是縣主嗎?」

洛行歌回過頭一看,是個陌生男子,不禁想,于懸不是說男女分席,怎麼這里會出現男人?還是她在不知不覺中跑出界了?

「想不到竟能在這里巧遇縣主,縣主是想要上樓台休憩嗎?要不我帶縣主上去。」男子熱情向前就想要牽住她的手。

洛行歌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問︰「你是?」

「縣主把我忘了?」

洛行歌露出自認為很誠懇很親和的笑。「我與人在這兒走散,正要往回走,就不勞煩你了。」

不管她對他有沒有印象、認不認識,基本上,一個男人笑得那麼猥瑣,腦袋清楚的女孩都知道該避開。

「縣主不需要與我客氣,論姻親關系,縣主還得要叫我一聲表哥呢。」溫弦笑著,步步進逼。

洛行歌干笑著朝他抱了抱拳,轉身就走。

誰知道她才轉身,溫弦立刻一個箭步向前,從身後熊抱住她,她登時爆出渾身雞皮疙瘩,想也沒想就賞了他一記過肩摔,將他重重地摔在地面。

溫弦痛得發出殺豬般的哀嚎,洛行歌愣了下,驚覺自己怎能因為習慣就把人給拋摔出去,一臉抱歉地道︰「對不起,你傷到哪了?」

她完全沒有斟酌力道,用了十足的力氣,應該沒有撞到頭,但背部避不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五髒六腑。

洛行歌擔心極了,想靠近他,誰知道他卻驚恐得揮著手不讓她靠近。

她頭疼地拍了拍額,惱自己怎麼沒辦成一件事還傷了人,天啊,原來她這麼沒用!

可她沒時間反省自己犯下的錯,眼看著他臉色慘白,就覺得應該趕緊找人過來,可是應該要找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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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1 00:0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精心算計的陷害

「兄弟,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于懸坐在亭內思索,小林氏昨日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大理寺竟沒告知他一事,肩上就讓人拍了下。

他眉眼不動地笑道︰「不待在這兒,難不成還要我與那些蠢人玩在一塊?」

他指的蠢人,自然是指溫家人。

溫家有三房,目前主事的是大房嫡子,襲了武安侯的爵位,在五軍營謀了個要職,于朝堂上還有些許影響力,至于二、三房,那真是不值一哂。

溫家的男丁不少,遺憾的是只會包粉頭睡青樓,偶爾斗雞走狗、霸女欺男,生生浪費了三房加起來十幾個男丁。

京衛指揮同知月下漭看向亭外,努力抿住笑。「你太壞了,說得這麼中肯。」

「我做人一向誠懇。」

月下漭這下沒忍住,噴笑出聲。「既然這麼不滿,你干麼還來?橫豎你也不會去拜見老太君,干脆如往年假裝公事忙碌不就得了?」

兩人是十年以上的老交情,更是戰場上的同袍,對彼此的性情再清楚不過,月下漭深知他最不耐煩應付這種場合,今年在這兒遇見他,夠教他意外的了。

「有人作了局要設套我的妻子,你說我能不來嗎?」

听他這話,月下漭整個都來勁了,往他身旁一坐。「你說,當年她調戲你時,你是不是被調戲得很開心?」否則今日何必維護她?這壓根不像他的性子。

于懸笑眯眼斜睨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喔,我懂我懂,我以前還待在禁軍時和你岳丈相處過,他就是個女兒瘋,你這麼做再正確不過,只是你要小心點,要是敢辜負縣主……」月下漭連嘖幾聲,朝喉頭比劃了下,其意不須言明。

「傻了才辜負她。」皇上在前盯著,永定侯在後邊等著,他安分得很。「阿沸,戶部侍郎和右副都御史的事,你心里有沒有譜?」

之所以問他,是因為他是全京城最愛扒私房事的包打听,京城里最時興的故事,他總能扒出線索,說得有憑有據。

「只听說戶部侍郎夫人和右副都御史夫人在閨閣時就是死對頭,可也听人說了,再怎麼鬧也不致于鬧出人命,畢竟想要取人性命,總得有不共戴天的仇嘛,兩人的關系沒有惡劣到那種地步。」說到這事,月下漭就嘆氣。「我找了好多人問,結果都差不多,悶死我了。」

于懸輕應了聲,心想這事果真難辦,半點線索皆無。

「不過近來倒是有一事頗怪。」

「什麼事?」

「京衛這個月的軍餉還未發下,戶部那頭說正值歲收之際,在清點什麼鹽稅、商稅的一大堆,得等戶部全都清點好了才能發軍餉。」

「以往發生過這種事?」

「從沒發生過,歲收清點是年年這麼干,近來又沒什麼天災人禍,國庫不至于短缺,就不知道戶部在搞什麼鬼,下個月就要過年了,要是再不發軍餉,京衛恐怕要造反了。」

「你沒往上呈?」

「呈了,不過我的上峰壓下了,他說先緩緩。」月下漭兩手一攤。

要知道他這個京衛指揮同知經手的事又多又雜,還得管軍餉,天天忙得像條狗一樣,每每忙完之後他都很迷茫,搞不懂自己到底忙什麼。

「京衛指揮使……曹在望?」

「嗯,你岳丈的大舅子。」

于懸聞言,不由微眯起眼,正思索著,有小廝來稟,說是縣主找他。

他有些意外,畢竟方才只是隨便說說,她還真找上門,難道發生什麼事了?

忖著,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往外走,壓根沒察覺月下漭跟在他後頭準備湊熱鬧。

月下漭想知道他如此關照縣主,到底是時勢所逼,還是當年就看上縣主?縣主跟皇上討要他時,說不準心里還很樂。

蕭瑟園子外,就見一抹恬柔的粉櫻色身姿,猶如憑空而現的花精,姿態優美,神態秀妍,教他不由凝睇,直到她注意到他,極為粗魯地朝他走來,腳步又快又急,裙襦如浪。

「于懸。」洛行歌急聲喊著。

「發生什麼事?」于懸漠視她過分豪邁的腳步,輕聲問著。

「我……我打了人,可我不是故意的,因為他突然從後面抱住我,我嚇了一跳,反射性把他拋出去,結果他就倒在地上,臉上慘白得很嚇人,我擔心他可能受了內傷,你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看,趕緊找大夫?」哪怕說得又快又急,大致上還算是有條有理。

看著她擔心驚懼的神情,于懸的眸光為之一沉。「死不了,不用擔心。」

「話不是這樣說的,我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照理說是不能對外行人這麼做的,一個不小心真的會鬧出人命的!」哪怕她是屬于自衛行為,也不想鬧出人命。

「你這麼嬌弱,鬧不出人命。」

「不管怎樣,你陪我去看看。」天曉得呢?那個男人看起來就是很弱。

「那人是誰?」

「一個男人。」

于懸閉了閉眼,再問︰「長什麼樣子?」

「兩個眼楮,一個鼻子……」

洛行歌話還沒說完,後頭的月下漭已經笑到快要滿地打滾。

「他……」洛行歌看著在他後頭笑到快要散架的男人,滿是不解。

「不用理他。」于懸頭也沒回,拉著她走了幾步才又問︰「那個男人穿什麼顏色的袍子?」

洛行歌搞不懂他為什麼一直追問那個男人的特征卻不肯跟她前往探探,只好照實道︰「他穿的是靛藍色的袍子,好像有繡銀邊,外頭又罩了一件黑底的外袍。」

「像這一種?」于懸拉著身上的大髦。

「對對對,大致上就是這種外袍。」

「我知道是誰了,你不用擔心,你打不死他。」

「咦?」光憑服裝他就能猜出是誰?

今日前來的女眷沒有百人也有數十,想必男客也差不多,他就這麼有自信,從服飾就篤定那人身分?

「他怎麼抱你?」于懸沉著聲再問。

「就……」洛行歌想了下,背過身,道︰「我本來追著容尋音想問話,誰知道進了假山旁的小徑卻沒瞧見她,後來那個人就來了,說什麼要帶我進樓台休憩,我不想理他,轉頭走開時他突然從我背後……」她比劃著動作,突然覺得惡心起來,覺得摔他一下好像沒有很過分。

于懸眸色暗了下,伸手往她頭上一推。「你就不能當心點?」

洛行歌被推了下,回頭道︰「不是啊,我怎麼知道會有這種登徒子?」不是說她的身分尊貴?她當然不覺得有男人敢輕薄她,沒有防備也是剛好而已。

于懸本來想說什麼,可是園子另一頭有人喊著開席,他順手把她的披肩拉好,道︰「沒事,要開席了,你先回去,一會我就去處理那個人。」

「喔……」怎麼听起來像是要把那個人埋了?「可是你知道那個地方在哪?」

「知道。」

「縣主放心,干錦衣衛的,要是連臣子府里的路都模不清,那可是很失職的。」月下漭笑夠了,走到于懸身邊往他肩頭一勾。

「你是……」這一看,她才發現這人長得真是好,女乃油小生樣卻不油不膩,笑眸藏銳。

于懸敏銳地察覺她的目光,推了月下漭一把。「不用理他。」

「你怎能這麼說?我都站在縣主面前了,沒讓縣主知道我是誰,那怎麼成?」月下漭跟著推了他一把,笑睇著洛行歌。「感覺許久沒見到縣主,縣主大抵也不記得我是誰,在下月下漭,京衛指揮同知,是于懸的戰友兼好友。」

「月大人。」洛行歌朝他微點著頭。

「不是月大人,是月下,我姓月下。」

「嗄?」有這種姓?「對不起,月下大人。」洛行歌趕忙道歉,覺得自己真的太孤陋寡聞了。

月下漭饒富興味地揚起眉,可是話都還沒說,已經再一次被于懸推開。

「我送你過去,一會要是宴席結束,我過去接你,打探不出什麼消息就算了,不要隨意亂走動。」

洛行歌乖巧地點了點頭,真心覺得有于懸在,她會比較安心點。

將洛行歌送進二門,目送她進了花廳,于懸一回頭就對上月下漭那張笑得很欠揍的嘴臉。

「真是溫柔體貼,不容易啊,于懸。」月下漭倍感欣慰地道。

于懸笑意不變,只是眸色更冷了些。「你要是敢拿我的事到外頭嚼舌根,別怪我翻臉無情。」

「放心,這麼開心的事我只會放在心底慢慢品嘗。」話落他又問︰「對了,光憑縣主的描述,你真能猜出對方是誰?」

「溫弦。」

「這麼確定?」那不是溫家大房的嫡子,溫老太君最疼的那個孫子?

「他平日就最愛穿艷衣,性情最為孟浪,只是我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敢。」

月下漭見他的笑臉隱隱有了破綻,心里更樂了。對嘛,男人就是要有女人滋潤,才能活得像個人。

硬是將心底陌生的怒火壓下,于懸拜托了他一件正事。「對了,你幫我查查,曹家和容家有什麼往來。」

「……你說這話,怎麼覺得把我當下屬了?」他什麼時候進錦衣衛了?

「是當兄弟才拜托你。」

「得了。」月下漭啐了一聲,但心里很是開心。讓他忙點有成就感的事吧,他都不知道待在京衛里到底忙些什麼。

洛行歌才走到花廳前的小廣場,隱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下人們很匆忙,一個個神色凝重,猶如大難臨頭,而坐在花廳里的女人們也在交頭接耳不知道談些什麼,感覺上就是發生了什麼事。

「縣主,您總算回來了。」听雨遠遠的瞧見她便趕忙走來。

「發生什麼事了?」

听雨聞言,左右看了下,才壓低聲量道︰「溫家三姑娘不見了。」

「嗄?」

「就是剛剛護著容姑娘的那一位。」

啊,是那位她還頗欣賞的小姑娘。「這是她自個兒的家,怎麼會說是不見了?」自己家里也能迷路不成?

「听說原本是在老太君屋里,後來有個丫鬟不小心打翻茶水,濺著溫三姑娘的裙子,她便回院落換裙子,誰知道都要開席了卻還不見她回來,老太君遣人去找,至今都還沒找到,可說真的,才過去多久的時間,犯得著這般大驚小怪?」算了算,不過就是兩刻鐘的時間,有的院子離遠些,來回走都不只兩刻鐘。

洛行歌輕點著頭,有點同意听雨的說法。

在自己家中,這府邸也不小,下人們一時找不著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可是老太君會派人立刻去尋,必定有她覺得不對勁之處。

自己家里頭能有什麼不對勁?

「沒其他事?」她順口問著。

听雨想了下,聲音壓得更低了。「奴婢是沒瞧見,不過剛才在花廳外听其他夫人的丫援說,老太君房里有個丫鬟昏了過去,被抬出去,可也有人說那丫鬟是……死了。奴婢猜,會不會是因為那個丫鬟打翻了茶水,結果就被打死了?」

說這話時,她的神情有點驚悚,覺得溫家治下太過。

「會因為這點小錯就被打死?」洛行歌詫道。

「有的,下人們的賣身契握在主子手中,真要打死了官府也不管的。」

洛行歌眉頭微蹙,她畢竟對溫家不太熟,不清楚溫家人是不是真的打死那個丫鬟,但是一個丫鬟昏了或死了跟溫老太君突然遣人找孫女……這兩件事會不會有所關聯?

正忖著,突地听見有人尖聲問︰「縣主,你把溫玫帶去哪了?」

洛行歌愣了下,側頭望去,發話者是大林氏。「……我沒將溫玫帶走。」這話問得太篤定太奇怪了吧?

「如果不是你,還會是誰?」

洛行歌瞅著大林氏那怒極又不敢犯上的隱忍神情,听她再肯定不過的語氣,心里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想再問清楚時,身旁有個臉色慘白的丫鬟小跑而過,大林氏便抓著丫鬟詢問著起來,洛行歌還沒听清楚丫鬟回答什麼時,大林氏就哭了,而坐在花廳里的溫老太君、其他媳婦和溫氏都跟著起身。

洛行歌看著下人們攥著溫老太君和她的媳婦們往外頭走,有些貴婦們也跟在後頭。

她不禁想,不會出事了吧……

「縣主,還是奴婢去探探消息?」听雨一瞧就覺得有戲,肯定出事了,溫老太君竟沒留人在這兒鎮場子,別讓閑雜人等前往,意味著她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不用,我跟去看看。」洛行歌神色凝重地道。

于是花廳里的人走了大半,穿過一座園子,來到一處湖泊,寒風台過湖畔蕭索的垂柳,吹得大林氏的哭聲似乎傳播得更遠。

尤其在見到擱放在湖畔邊的尸體,她的哭聲更是淒厲。

是溫玫。

洛行歌站得老遠,但也清楚看見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就在不久前,她還無畏「惡勢力」地與她杠上,如今卻是了無生息地躺在那兒,渾身被湖水浸得濕透。

前頭的人見狀,紛紛退後避開,可洛行歌下意識的朝尸體走去,想從尸體上找出蛛絲馬跡。

然而她才靠近,大林氏就像發了狂似的推開她,「你這個殺人凶手!」

洛行歌怔愣地看著她,腦袋卻快速地運轉著。

「放肆!你信口雌黃,竟敢污蟻縣主是殺人凶手,該當何罪?」听雨一個箭步沖上前,硬是擋在兩人之間。

「听雨,不得無禮!」洛行歌將她拉到一旁,向前一步,問︰「溫二夫人為何認定我就是殺人凶手?」從剛剛她就很篤定地認為是自己帶走了溫玫,到底是為什麼。

「玫兒就是你帶走的,屋里的丫鬟都招認了,縣主還打算狡辯?」大林氏聲淚俱下地質問著。

洛行歌卻是听得一頭霧水,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她說的丫鬟,難道是被抬出去的那個?

有人布局陷害她?

怎麼可能?誰能事先布這種局?誰又會知道溫玫會對她惡言相向,讓兩人的口角成了她行凶的動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玫兒頂撞了你,也犯不著要了她的命吧!你仗著皇恩行事張狂,如今竟要了人命,我就算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了,我也要告御狀,我也要你一命賠一命!」

耳邊傳來大林氏似瘋似癲的話語,洛行歌顫了下,猛地回神。「不是我,把那個丫鬟帶出來跟我對質!」

「就是要留著當人證,才特地把那丫鬟扣下,如果縣主不怕難看,那就對質吧!」

說完,溫老太君重擊著拐杖,隨即往回走,並差人把丫鬟押出來,順便差人通知大兒子。

可當一群人回到花廳時,卻听下人說,被扣下的丫鬟死了。

此時眾人看向洛行歌的眼神都像是在說——殺人滅口。

洛行歌的心都涼了,設局的人也太歹毒了,死無對證,真是教她百口莫辯!

溫老太君氣得發抖,指著洛行歌罵道︰「洛行歌,你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就算皇上要收回溫家的丹書鐵券,我溫家也要告你到底!」

洛行歌深吸口氣,道︰「溫老太君先莫動怒,我只想問那名被扣下的丫鬟是怎麼被殺的?不是讓人看著嗎?」

「這得問你!」

「溫老太君,咱們說話要憑道理,今日我只帶一個丫鬟出門,我要怎麼滅口?」

「誰不知道你那個厲害的爹讓你帶了一支暗衛在身邊?」

「誰說的?」什麼時候她有了一支暗衛跟著,她卻不知道?

溫老太君不由看了溫氏一眼,洛行歌閉了閉眼,對婆母這種信口雌黃、唯恐天下不亂的做法十分無言。

「你不要再狡辯了!你祝壽完後人就不見了,你敢說溫玫的死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溫氏的這點小心思被看穿也不急,把話題再繞回來便成。

洛行歌無力地嘆了口氣。「婆母,如果我身邊真有一支暗衛,你認為我需要親自動手嗎?眼下首要之務,得要先封住溫府,讓護衛趕緊找出殺人凶手!」不趕緊逮人,還抓著她審問,這邏輯是不是有問題?

「分明就是你做的,還找什麼?」溫氏怒聲吼道︰「你真以為那點小把戲咱們都看不穿?分明就是你不滿溫玫對你無禮,便對她痛下殺手,再派人將發現真相的丫鬟殺人滅口,這些事,你都能讓你的暗衛去做,是不?」

洛行歌深吸口氣。「婆母,溫家也是武將世家,家中子弟皆是習武高手,就連看門的小廝都有武藝傍身,在這麼了得的家中,我有沒有帶了一支暗衛進溫家,難道溫家人都沒察覺?還是把溫家幾個爺兒們都找來,問個清楚?」

洛行歌無奈到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為什麼硬塞給她莫須有的罪名?

雖說她從頭到尾都沒瞧見那個丫鬟,但可以推算,丫鬟被滅口的時間應該是落在眾人得知溫玫出事後再回到花廳這一段時間,也許凶手還沒離開,也許還有線索可查,可再這樣拖下去,什麼都不用查了!

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就這樣沒了,除了大林氏外,她們到底是真心想替溫玫討公道,還是要利用溫玫嫁禍她?

「既是暗衛自是躲在暗處,如陰溝里的鼠,豈會讓人輕易發現?」杜氏在這當頭也跟著出聲,踩她一腳。

洛行歌簡直要被氣笑,正打算回擊時,突然听到一句——

「縣主小心!」

一听到听雨的喚聲,洛行歌隨即回頭,就見容尋音不知何時跑到身後,正打算推她一把,就被听雨逮個正著,直接擋在洛行歌身後。

「你這個殺人凶手,你把溫玫還來!」容尋音淚流滿面地吼道。

洛行歌溫聲解釋,「不是我。」

「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

「拜完壽後你就不見了,听人說你是直到有下人來報溫玫出事,你才出現的。你說,這段時間里,你在哪里,做了什麼?」容尋音聲淚俱下地質問。

洛行歌趕忙指向園子。「我拜完壽後出去,在園子角落看見你的身影,我有話要問你,所以我就追……」

「撒謊!我後來就跟在姨母身邊,怎會出現在園子那兒?」

洛行歌一愣,這才察覺難道打一開始,她就掉進陷阱里了?

她爹和于懸都說她傻,她一直不覺得,可如今……她不得不說自己蠢得很,壓根沒察覺這一環接一環的計謀。

突地一道靈光閃過腦海,洛行歌急聲道︰「真的!那時我跑到假山旁邊,還遇到一個男人,他可以替我作證!」

「誰?」

洛行歌呆住了,她怎會知道他是誰?

「說不出來?」

洛行歌正忖著要找于懸當證人,便听他慵懶帶笑的嗓音傳來——

「那人正是溫弦。」

眾人皆朝他望去,他身後還跟了溫家幾位爺。

于懸走到她的身旁,輕握住她的手,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卻教洛行歌的情緒穩定下來,瞬間無所畏懼。

容尋音見兩人親密舉措,無聲冷笑著,心想有錦衣衛都督替她扛著,哪還能替溫玫討回公道?

「溫老太君,誠如內子所說,內子本意是要找容二姑娘,卻被引入假山里,並且遇到溫弦,他竟對內子意圖不軌,遭內子反抗打傷後,內子便差人來尋我。您如不信,那時還有京衛指揮同知月下漭在場,他可作證。」

于懸笑意淡淡,眸光卻極為冷冽。

男賓剛要開席,就有下僕來找溫家幾個爺,只見幾人面色大變,丟下客人直接離席,隨後就听聞溫家後院出了事,他略詢問了下就趕緊追著溫家幾個爺兒過來,誰知一來竟見到她被審問,這讓他不舒服極了。

溫老太君听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看了眼大兒子,便見大兒子朝自己點點頭。

盡管如此,溫老太君依舊沒打算放過洛行歌。「可就算如此,也無法證明縣主的清白,那個死去的丫鬟在堂屋不慎灑了茶水弄濕玫兒裙子,待玫兒離開後她就突然跪下,說是遭縣主所迫,要咱們趕緊去尋人,否則縣主會要了玫兒的命,我立即派人去查,豈知還是來不及!」

洛行歌緊抿著唇,怒意升高。

幕後黑手做了這麼多,將每一步算得精準完美,就只為了陷害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直接針對她?

「溫老太君,這是您的片面之詞,我們又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于懸笑反問。

「你……都督這是在強詞奪理,當時堂屋里尚有許多人,那些人都能作證。」

于懸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嘲諷的笑意都掩不住。「能作什麼證?就如母親對您說的,縣主有一支暗衛跟在身邊,這根本是憑空捏造、子虛烏有之事,您不也信了?

「這樁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一最真的是今日府上沒了一個姑娘和一個丫鬟,在下能否請問您,那丫鬟可是家生子?」

溫老太君頓了下才道︰「不是。」

「何時進的溫府?」

溫老太君聞言,不由看了大媳婦一眼,溫大夫人趕忙道︰「她已經入府兩年有余,是慶余堂的二等丫鬟。」

「派人搜她的房吧。」

「你的意思是?」溫大爺不解問著。

「溫大人,這分明就是一樁嫁禍內子的買凶殺人案,這丫鬟要真是受內子所迫,又怎敢主動道明?還有,溫三姑娘的丫鬟呢?」于懸說著,看向溫老太君。

這話一出,溫家幾個女眷都呆住了。

對呀,溫玫的丫鬟香菱呢?她陪著溫玫回院子換裙子,溫玫溺死湖中,那香菱在哪?

溫大夫人朝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趕緊領了人前往尋人。

于懸似笑非笑地瞅著溫老太君,「今日老太君壽辰,卻痛失孫女,晚輩實在不該再苛責什麼,但是尋常人家家里鬧了事,不該是屏退閑雜人等再追問細節?為什麼花廳此處女眷聚集,猶如開堂私審?在無鐵證的情況下,老太君此舉尤似屈打成招。」

「你放肆!」溫老太君怒擊著拐杖。

「放肆的是誰,自有皇上聖裁。」

洛行歌聞言,忙輕拉著他的手。「行了。」

于懸垂斂長睫不語,就這樣陪著她站在花廳。

花廳里里外外,靜默無聲,似是等著溫家查得如何。

等了好一會,就見有婆子回來,手中揣了個小包袱遞到溫老太君面前。

溫老太君打開一瞧,里頭竟有好幾錠銀子,約有百兩,一個二等丫鬟手中怎可能有如此鉅款?

這時于懸拉著洛行歌上前拾起一錠銀子看了下,濃眉微蹙,隨即丟回包袱里。「晚輩記得老太君說過,那個丫鬟說是遭內子用權勢所迫,那何必多此一舉再用金錢收買,所以這銀子該是與內子無關,您說是不?」

溫老太君臉色鐵青,氣得幾乎打顫。

一會又有婆子來稟,「老太君,香菱吊死在屋里了。」

此話一出,眾人莫不驚詫,這溫家接二連三出事,好好的壽宴被攪得晦氣極了。

「溫老太君,我去瞧瞧究竟是自盡還是他殺。」于懸說著,拉著洛行歌就要走,並在溫老太君開口阻止前,轉身補充道︰「對了,如果沒有意外,這事皇上肯定會交給在下追查,畢竟事關內子清譽,總是要還內子公道,所以這事在下勢必會到底,順便替溫家清除陳年污垢。」

留下警告意味濃厚的話語,于懸逕自牽著洛行歌先行離開,對于身後響起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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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6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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