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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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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0:39: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少主有疾

  院子裡,白雪皚皚。

  牆角裡有炭火溫水。

  隔壁廚房傳來了麵食的香氣。

  「飄風蓬龍,埃坲坲兮

  草木搖落,時槁悴兮」

  小鬍子掉了個書袋。

  發出了一聲不明覺厲的感嘆。

  江棉棉仰著頭看著他。

  阿爹給她把頭上的帽子摘掉,露出了歪歪的小蔥花,又把小蔥花拉正。

  才跟小鬍子抱了抱拳。

  小棉棉也伸出了小手一起抱了抱拳。

  小鬍子帶著少主來拜訪,是聽說這邊有個很厲害的人。

  聽說他引入盜匪滅殺了他們村鄉紳,然後又滅殺了盜匪,佔了鄉紳之地,接著帶著鄉民四處搗匪,附近的村民也過來投奔,已經形成一股小勢力了。

  別處盜匪橫行,流民增多,唯獨鳴縣這邊,盜匪居然被一股鄉民給滅了,流民沒有增多,縣城也沒有亂起來,竟然難得像是一幅世外桃源一般。

  關於他們的領頭人江先生的說法也很多。

  說他是大家族子弟,因不孝不悌,被逐出家門。

  也有說他風姿綽約,面相不凡,必成大器。

  總之不管什麼說法,這應該都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

  如今眼看著快過年了。

  主公已經攻打下府城,短期內不可能再出兵。

  所以身為門人的杛棲遲主動請命,表示他能不費兵卒拿下附近的縣。

  當然不費兵卒不是真的不帶,兵卒還是很多的。

  先禮後兵,能不打就不打,該打還是要打。

  他真的靠著口才,拿下了附近的和縣。

  就是中間出了一點點小差錯,縣太爺自盡了。

  問題不大。

  現在他來到了鳴縣。

  卻遇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和別處亂象叢生不一樣,這鳴縣附近的鄉民居然還頗為安穩。

  流民也極少。

  結果他就打聽到了這樣一個江先生。

  人人交口稱讚,說他扶危濟困,仗義疏財,多謀善斷,富有才能。

  杛棲遲帶著少主一塊前來拜訪。

  他的主要任務,除了插旗,還兼職帶娃。

  杛棲遲的身份很神奇,他居然曾經中過狀元。

  狀元之才是稱呼,這人有狀元的才能,可是他真中過。

  後來卻因為莫須有的罪名罷官了。

  現在他成為了反賊訾碌的門人,兼任訾碌唯一的嫡子的家教先生。

  訾碌憑空出現。

  風度不凡。

  身邊能人眾多。

  表面上是一個有文化的山匪。

  一出現就以雷霆之勢,收攏流民,攻打縣城,佔據府城。

  杛棲遲能成為訾碌嫡子的家教,可見在團隊中地位頗高。

  眼前這小小少年就是反賊訾碌嫡子訾從橫。

  訾碌有好幾個義子,但是嫡子就一個。

  杛棲遲雖然覺得他能作為主公唯一嫡子的老師的身份很榮耀,可是同時也很憂心。

  主公幾個義子都非常出色,各有所長。

  可是少主,長的好看,卻不像主公。

  智商超群,可是似乎有疾。

  杛棲遲出門都帶著少主,不是要帶著他游歷天下,而是真的不放心。

  天寒,雪後,訾從橫小大人的模樣,端坐,端著竹筒杯,並不插話,只是認真的觀察眼前的人。

  訾從橫認真的看著青年,看了一會,就又轉頭看那小幼崽。

  剛剛她摔倒了,然後認真的自己爬起來,然後又摔倒了,不哭不喊,乖乖的趴在雪地上~~

  像極了他養的長壽龜。

  杛棲遲也在觀察。

  他發現面前的江先生和傳聞不符。

  至少他看到的是傳聞沒有的。

  江先生很愛妻兒,並無一點做作,是真心喜愛的模樣。

  當然如果這也是裝的,那他城府實在太深。

  「不知道杛先生和訾少主到寒舍有何指教?」幫閨女弄好頭髮,把她放到旁邊的小蒲團上,江長天坐好,對著貴客溫和的問道。

  杛棲遲有些愕然,他都沒有自我介紹。

  面前的江先生也沒有問。

  剛剛看著來報信的青年也毛毛躁躁的。

  卻沒有想到,江先生居然準確的喊出他們的名字。

  訾少主表情沒有變。

  「江先生是如何知道我們過來的?」杛棲遲好奇問道。

  江長天喝了一口水,示意他們也喝。

  潤了潤喉,他才繼續道:「自從訾帥到了府城之後,我們就一直盼著訾帥能過來解救我們,說實在的,昨日我家才吃上第一頓餃子,也是因為原本的鄉紳被盜匪打死了,那鄉紳之女是縣太爺的寵妾,我們都很害怕,每日練兵也只為自保。」

  「況且!」

  他苦笑了一聲。

  雙目真誠的望著對面的小鬍子。

  「我一個被大家族拋棄的不孝不悌之人,無科考資格,無上進之路,我只盼訾帥能一路向上,一飛沖天,我也好一展抱負。」

  此言一出,瞬間說到了杛棲遲的心坎裡。

  他一個新科狀元都被莫須有罪名罷官流放,永無上進之路,只能跟著反賊造反。

  而且沒有想到這江先生,開口就是訾帥,這名稱甚好,比他這個曾經的狀元郎都會喊人。

  訾從橫轉頭看了一眼青年,又繼續看那小幼崽。

  江棉棉見阿爹眼神真誠而濕潤,眉頭微蹙,就知道阿爹又要發動他的真誠善良有情有義我和你是一家的情感共鳴Buff技能。

  上次阿爹跟人在這裡談話,她見那人一開始是凶巴巴的來抱怨的,談著談著那人忽然跪下痛哭流涕的懺悔,說他錯了,他認罰,他有罪……

  杛棲遲本來是滿懷戒心過來的,可是在此人面前,卻不自覺的打開心扉,恨不得與此人促膝長談。

  文人總是情感充沛。

  杛棲遲感覺遇到了知己,他對少主的關注力就少了一些。

  何況就在眼皮底下,應該沒有什麼事。

  江棉棉發現旁邊的小男孩一直盯著她。

  她也好奇的看著他。

  時隔很久,江棉棉又看到了一個這個時代的有錢人。

  她家現在能吃飽飯了,衣服也不會到處是補丁了,但是江棉棉感覺距離有錢,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實現了溫和飽,再多沒有。

  眼前這小盆友長的白白的,高高的,臉很秀氣,穿的很好,衣服料子有綢緞感,看著也不厚,薄薄暖暖的,應該是穿了裘,不像她,穿成了球。

  他身上也掛了玉佩,她也有一塊,給阿娘收著了。

  阿姐也有一塊,阿姐自己收著。

  不過對方有一把劍,看著很不錯,長短合適。

  上面還有寶石,很對稱。

  江棉棉沒有。

  家裡不太讓她玩鋒利的東西。

  江棉棉認真的打量對方。

  訾少主更認真的看著這小幼崽。

  她的頭髮歪了,那綁著的小辮子本來正了,可是她自己剛剛扯了一下,又歪了。

  她領子歪了。

  她的小袍子也歪了。

  「訾帥知人善用,身邊有杛先生這樣的大才,人心所向。訾少主年少不俗,臨危不懼,讓人欽佩。昨夜下雪,未曾想居然是因為貴客降臨,寒舍破舊,一場雪添了白淨素雅,正好迎客。」

  江長天一番話真誠而真誠。

  說的杛棲遲這樣的一身抱負學識淪落到此處的曾經的狀元郎,心裡妥妥貼貼的。

  好感拔拔拔的長。

  但是少主訾從橫沒有什麼反應。

  他忽然伸出手。

  把旁邊蒲團上坐著的小幼崽頭上的小揪揪揪了一把,把歪歪的小揪揪揪到了中間。

  並且開口道:「你頭髮有點少,這樣扎,會更少的。」

  江棉棉不信,她天天喝靈泉水怎麼會禿?

  難道果然被大哥擼禿了嗎?

  她太驚訝了,見眾人盯著她。

  她大大的眼睛慢慢的蓄上了眼淚,眼淚在眼中滾啊滾……

  --------------------------------

  杛:音同公,古書上說的一種樹。

  訾:音同資,財貨。通「資」;姓。如漢代有訾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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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0:42: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他有病

  白雪。

  木屋。

  蒲團。

  炭爐。

  嬰孩的哭聲。

  門口的鐵塔一般的男子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盯著面前雪地上的螞蟻。

  好奇怪,下雪了,怎麼會有螞蟻。

  一群一群的。

  秦落霞聽到孩子哭,飛奔了出來。

  看到屋裡,相公已經抱著棉棉在哄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因為她家棉棉很少哭。

  很懂事,尤其有外人,更不會隨便哭了。

  她看了一眼,相公表情並沒有很嚴肅,也沒有露出奇怪的笑容,裡面還是談話的樣子,她就沒有進去。

  看著雪地上螞蟻也不急不緩的,秦落霞又轉身往廚房去。

  黑塔壯漢不知道為啥,剛剛忽然有點呼吸緊迫感。

  像是遇到天敵一般。

  許是錯覺,這裡沒有其他人,只有剛剛那穿著圍裙,對自己露出不好意思笑容的村婦。

  「娃兒一哭,就嚇一跳。」秦落霞對著壯漢說道。

  黑塔單身,無妻無兒,不懂。

  但是看著面前的村婦,忽然覺得他也該娶妻了。

  屋裡。

  杛棲遲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少主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喜歡小姑娘。」

  說完杛棲遲都想打自己嘴。

  之前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他上次帶著少主去見和縣縣太爺,縣太爺當著他們的面自盡,少主都沒有皺一下眉頭,很有風範。

  再之前,主公也帶著少主上陣,目睹破城,廝殺,屍山血海,少主小小年紀眉頭都沒有動一下。(會不會少主眉頭天然不會動?)

  他也是因為那時候才有了惜才的心,主動請纓,當少主的先生。

  卻不想,會遇到這種事。

  他跟人談話,少主去揪人閨女的頭髮。

  杛棲遲自己也有孩子,但是他在孩子面前向來嚴厲,從來沒有見過孩子有這麼皮的一面。

  江棉棉嬰兒當久了,遇事不順,就機靈的哭了。

  畢竟只要哭喊,就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達到自己的需求。

  這是嬰孩最基礎的技能,每個娃娃都無師自通。

  別人揪她頭髮,還說她禿頭,想想都悲傷。

  她躲到了阿爹的懷抱,哭的打嗝。

  順便還用淚眼婆娑的眼睛瞪對面的小男孩。

  這種小屁孩最難搞了,大人要是不罵,就肆無忌憚。

  她打也打不過,哭是最優秀的解決辦法。

  果然眼前這小鬍子連連道歉。

  卻一句重話都沒說那男孩。

  江長天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小紕漏。

  不過抱著哭嚎的閨女,他莫名有點想笑。

  閨女平時感覺有點過於成熟,小小的年紀,有時候總是一副藏著心事的模樣,江長天都擔心閨女會不會有問題。

  這會子抱著哭的傷心無比的閨女,江長天反而放鬆了下來。

  「無事,無事,小孩玩鬧,無妨。」江長天抱著閨女,見她止住了哭聲,開口道。

  接下來繼續商談。

  訾少主再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跟沒有靈魂的精致古裝玩偶一般,坐在那一動不動,眉頭也沒有動。

  江棉棉坐在阿爹懷抱裡。

  扭著小屁股,坐一會就熱了。

  她穿太多了。

  屋子裡有炭。

  她熱了。

  但是不好打擾阿爹,她知道阿爹在說正事。

  江長天和杛棲遲,一個丟掉科考資格,一個考上了丟掉了官身,相談甚歡,惺惺相惜。

  本來他是來勸降的。

  現在勸降一句話沒有說。

  聊一路風土人情已經聊到了荊州的氣候。

  「荊州天寒,杛先生可還適應?」

  「喊我棲遲即可,或可喊我表字,夜航。荊州雖然天寒,但是並不濕冷,陽日居多,總讓人心情舒暢。」

  江長天揣摩過此人。

  此人出身寒門卻十分順遂,一路考到了狀元,到達人生巔峰,然後從成為狀元之後,人生一路向下,跌入谷底。

  他有強烈的想上進的心。

  但是又和純草莽出身不同,他讀過書,讀過很多書,文氣有些重。

  「夜航,夜航船,天文地理,四方星象,古往今來皆通透,此字甚好,夜航兄博學大才。」江長天稱讚。

  杛棲遲面色微笑,兩撇小鬍子都翹起來。

  江兄果然是知己。

  其他人聽他的表字夜航,就以為是夜裡行舟,坎坷艱難,懷才不遇。

  實際不是,時人外出夜間乘舟,天南地北什麼都聊,天下學問,唯夜航中最難對付。

  他取字夜航,實是非常自負自信的表現。

  江兄居然一聽就懂。

  兩人繼續聊。

  江長天只是一開始感懷了身世,打開話題後,很快就各種閒聊,並不執著於身份的話題。

  很是灑脫。

  聊風土人情。

  聊世界觀人生觀。

  聊局勢。

  聊民生。

  當然江長天也很驚喜投入。

  他身邊,除了介曦與他能聊到一塊。

  在村裡人眼中他們倆也像是兩個笑話湊一堆。

  他已經許久沒有遇到旗鼓相當,能聊天的人了。

  越聊越投入。

  直到訾少主忽然開口道:「脫衣服。」

  江長天愣了一下。

  杛棲遲愣住了。

  就見少主對著那小幼崽道:「要我幫忙嗎?」

  江棉棉一臉懵逼。

  江長天才發現閨女小臉紅撲撲的,屋子裡熱了。

  閨女穿的有點多。

  他伸手幫閨女把最外面的袍袍解開。

  看著還是鼓囊囊的,又解開了一件袍袍。

  像是剝殼一般。

  剝了三層殼,她脖子才能自如的轉動。

  杛棲遲忍不住拿出了手絹擦了一下額頭。

  心想還好少主沒有親自動手幫對方脫。

  第一次見面就脫對方小姑娘的衣服,那就太可怕了。

  或許是江兄的幼女長的太可愛了,少主被吸引了。

  下雪天,不留客。

  儘管秦落霞已經做了麵食,杛棲遲也沒有帶著少主留下。

  畢竟第一次上門。

  貿然留下吃飯也太失禮。

  也沒有這個計劃。

  他們回的時候,江長天一路相送,踩著雪,還打滑了,差點摔跤。

  他親自送到了村口,並且大聲保證:「請訾帥放心,糧食和錢,我們一定會盡快湊齊,願訾帥馬到成功,早日一統天下。也願下次能有機會和夜航兄秉燭夜談。」

  杛棲遲看著這抱著嬰孩的長髮青年,一送再送,送到了村口,他忍不住感嘆:「江兄乃至誠之人,賢士也,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江棉棉跟著揮著小短手。

  訾從橫面容嚴肅,終究是馬掉頭的時候,也揮了揮手。

  杛棲遲帶著少主,黑塔侍衛騎上馬往縣城走去了。

  村口外隊伍浩浩蕩蕩。

  飯點,有點餓,要趕著去縣城吃午飯。

  其實在村子吃也可以的。

  杛棲遲不知道為何,沒有讓大軍在村子裡吃飯。

  反而帶著人去了縣城。

  路上,寒風凜冽,兩邊的景觀極好。

  風吹的人腦子清醒。

  杛棲遲有點反應過來,自己是反賊啊,就應該讓大軍在村中吃飯的。

  剛剛和江兄聊的氛圍太好,他都忘了這茬了。

  他想起自己還是少主老師的身份,開口問道:「從橫,你觀江先生如何?」

  本來也沒有想得到回答。

  少主很多時候不太說話。

  卻沒有想到少主開口了。

  「他有病,病的不輕,比我嚴重。」

  杛棲遲:……

  在家吃熱乎乎麵條的江長天問江棉棉:「棉棉,今天那個小哥哥你感覺怎麼樣?」

  江棉棉嗦了一口她好不容易撈上來的麵條,嘴角有麵條的汁水,聲音嗲嗲的道:「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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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0:42: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反賊宴客

  雪後初晴。

  適合煮茶。

  乃是雅事。

  江府雖然佔地沒有京城豪宅廣闊,但是活動範圍也很寬廣。

  本來的布局應該是有三房的,老太太正房,老大江淮生一房,老二江長天一房。

  成家沒成家,房舍應該是有預留的。

  不過現在的布局就是江淮生一房,老太太正房。

  剩下的地方老太太佛堂,茶室,書屋,會客室,練武場,住起來很寬敞。

  今日氣候很好。

  江婉在茶室裡煮茶賞雪。

  江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等一的雅人。

  時隔多年,物是人非。

  異地他鄉,再品茶,又有許多新滋味。

  鳴縣的水,比較硬。

  泡出的茶香氣凌冽,但是掌握不好溫度的話,容易澀。

  下雪天品茶又別有一種雅趣。

  穿著華袍的江老夫人,戴著珍珠抹額,手裡拿著小小的青瓷杯,姿態高雅的品茗。

  雖然雪天。

  茶室也敞開著便於賞雪。

  但是並不冷。

  上好的霜炭在銅爐裡溫著,沒有煙氣,卻讓人感覺暖和。

  江婉穿著一襲白色輕裘袍子,端坐椅子上,手腕微懸,沏茶。

  雪白,衣白,人也白。

  暖和的衣袍攏著白皙纖細的脖子,有一種別樣的美。

  院子門口有一兩個侍衛一絲不苟的站著,也能看到茶室內端坐泡茶的身影。

  侍衛餘光看了一眼,就沒有敢多看,目光重新匯聚到前方樹下。

  江婉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

  微澀,但是入口後,有淡淡的回甘,香氣很足,最適合雪天喝。

  這是姑姑寄來的上好的清茶。

  小雪,珍珠炭,清茶,少女,夫人。

  人間繁華之景。

  忽然管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反賊進城了。」

  ……

  反賊速度極快,佔領縣衙,統領縣城。

  各個重要位置都已經換上了新面孔。

  城門都兵卒都換人了。

  而且訂好了酒樓。

  宴請賓客。

  城中有頭有臉有地位有錢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免不了心驚肉跳和抱怨。

  不過送帖子總比直接送刀子好。

  他們忍不住痛罵縣衙是廢物,開著門讓人家進來了。

  帖子要妻女出席,都覺得反賊不懂事,哪有貴女去那樣亂哄哄的地方的。

  要宴請,也該分開請的。

  江府也收到了帖子。

  因為帖子遞過來的時候,江夫人也在,聽說要邀請他們去吃飯,妻女也要去,她挺著肚子,臉色慘白,捂著肚子,差一點就不好了。

  江淮生面色嚴峻,他這一生,實在過於坎坷了。

  妹妹之前來信,勸他們進京城,但是因為妻子有孕又耽擱了下來,沒有想到現在居然遇到反賊破城了。

  老夫人也有些氣悶,早上好好的品著茶,忽然知道反賊來了,當時就有些心悸氣短。好在她一輩子大風大浪經歷的多,勉強也能穩住。

  得到這個消息,最鎮定的反而是江婉。

  「禍兮福之所倚,姑姑不是說讓我們靜觀其變嗎?反賊既然下帖子,說明不是那種濫殺無辜之人,我們盡管赴宴就好。」

  江榮卻想到了山匪在他面前殺人的事情,他大聲的喊:「我不去我不去,反賊就是山匪,我不去。」

  孫兒鬧騰。

  兒媳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江老夫人隨手拿起旁邊的拐棍一棍子敲打到江榮身上。

  「唉喲!」江榮慘叫了一聲。

  沒有想到向來疼愛他的祖母居然也會打他。

  「閉嘴,淮生和婉兒今晚和我同去。」

  江老夫人撐著拐杖,在瑤姑的攙扶下回屋去了。

  回到屋裡,江老夫人身上的氣勢消散,懶歪歪的躺在軟榻上。

  瑤姑蹲下給她捏膝蓋。

  「夫人腿疾又犯了吧。」

  江老夫人閉上眼疲憊的點頭。

  「婉兒早就勸我進京,我應該聽她的,就是那小畜生在這裡折騰,我不放心,沒有想到現在居然落到這種境地,我堂堂誥命夫人,也要去參加反賊的宴席。」

  瑤姑的手勁更輕了一些,安撫道:「這群反賊好像不是簡單的山匪,大少爺說他們行事頗有世家之風,肯定沒事的,倒是那邊,反賊對世家下帖子,對那些賤民可不客氣,下的就是刀子。」

  ……

  中午,家中就棉棉和阿爹阿娘三口人一起吃飯。

  兄長帶村民訓練的時候就和村民一起吃大鍋飯。

  阿姐好閨蜜明日出嫁,今天就開始吃席了。

  阿娘煮了一鍋麵。

  用的是野菜肉湯做湯底,手揉了的麵。

  寒冬雪天吃一碗熱湯麵,加一把野蔥,香的流鼻涕。

  江棉棉也覺得好吃。

  就是她的牙不夠多,嚼麵條有點費勁。

  但是嚼著嚼著有麵麵香,極好。

  江棉棉都很努力的吃了一小碗,又加了一小碗。

  本來她是應該發愁一下的,畢竟今天來的人可是反賊。

  可是阿爹眼瞅著就跟反賊代表小鬍子先生拜把子的樣子,江棉棉覺得問題不大。

  還有那個反賊小哥哥~~~他不說話的時候也很好看。

  江棉棉用少少的牙又嚼一根麵,想著阿姐要是知道中午吃麵,肯定會後悔去吃席的,家裡的麵比外面的好吃啊。

  阿翠娘就是嘴炮,飯食據說做的很難吃。

  果然,傍晚阿姐就回來了。

  回來連剩菜都沒有帶,一般吃席都會打包一些的。

  江瑜氣呼呼的道:「阿娘,阿娘,以後我不出嫁,妹妹也不出嫁,我們要在家待到老。」

  秦落霞在鏟雪,看到老二臉都氣鼓了,好笑的問:「又咋了?你不出嫁就算了,憑啥還不讓妹妹出嫁啊。」

  江瑜沒有說,但是看出來心情很不好,眼睛都紅了。

  小姑娘莫名有心事了。

  江棉棉也好奇,以如今阿爹的身份,在村裡至少不會有人讓阿姐受委屈吧。

  她在阿姐房間陪阿姐玩的時候,掏出了一塊小金豆子道:「客人,給我,阿姐,看。」

  這是那小鬍子走的時候塞給她的,一把小金豆豆。

  被阿娘沒收了,留了一顆給她。

  「阿翠娘跟阿翠說,嫁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若是挨揍,也要忍著。」說到這裡江瑜委屈的抱著妹妹,她眼中的金豆豆也落了下來了。

  江棉棉伸手擦阿姐的眼淚,道:「阿姐,不怕,我,阿爹,阿娘,阿兄,都很膩害,打他。」

  江棉棉努力的說長句。

  聲音發嗲走調。

  江瑜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把妹妹妹妹手心的金豆豆拿走收起來了……

  江棉棉:……眼睛也紅了。

  傍晚,有人送帖子來,邀請江先生去縣城清風酒樓赴晚宴。

  備註可以帶妻小。

  江長天看著帖子,對著來人道:「大善,看來杛先生已經拿下鳴縣了,我們一定赴約。」

  送帖子的侍衛沒有立刻走,而是恭敬的道:「杛先生說雪天路滑,讓我們護送先生去赴宴。」

  阿娘在一邊熱情的招呼侍衛落座,按著他坐下,遞上了一碗稠稠的熱麵湯。

  「天寒,喝點熱乎的再走。正好我們也收拾一下。」

  侍衛送了好多帖子,一路遭受冷眼,咒罵。

  唯獨在江先生這裡,遭遇到了一碗熱湯。

  院子裡雪被鏟乾淨了,院子外樹上還掛著雪。

  屋簷下幾個破陶罐,陶罐裡的小野蔥綠油油。

  一碗湯進肚,身上有了一點熱氣。

  侍衛聽到隔壁屋子一個小姑娘喊:「阿娘,我沒有新衣服穿。」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想,等主公再奪下一城,他就回去接他的妻女。

  給女兒買新衣。

  這個冬日真冷,這碗湯真熱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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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全家一起赴宴

  「嘎吱。」

  「嘎吱。」

  厚厚的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響聲。

  進縣城的道路已經被大軍踩了一遍。

  雪都踩硬了。

  路也有點滑。

  不過不會陷下去,不影響速度。

  江棉棉一家五口整整齊齊都出動了。

  江棉棉又被穿成了球,但是人小,沒有發言權,球就球吧,萬一摔倒,還不疼。

  反正也沒有人會注意她。

  她的小兜兜裡還裝了江小樹。

  阿姐江瑜雖然吼著沒有新衣服穿,但是想到是去縣城吃席,還是流著口水屈服了。

  她有些緊張的問江楓:「阿兄你去過,去那裡吃飯,要戴圍兜嗎?拿勺子用左手還是右手?聽說城裡人講究,那勺子和筷子要分開用手。」

  江楓本來也有點小緊張的。

  可是被妹妹江小瑜問了這麼一通。

  又好笑又心酸。

  好吧,其實他也只是去過一次。

  上次去還是上次。

  「你去,看別人怎麼吃你就怎麼吃,不要開口說話,安心吃就行。」江楓道。

  「會不會下毒?」江瑜又問道。

  江楓:……

  江棉棉:……

  阿爹開口道:「應該不會,若是下毒,不需要這麼麻煩,投井即可。」

  秦落霞雙目崇拜的看著相公,相公真聰明。

  江瑜最後也就穿了正常的襖子,其實已經很好了,外面沒有補丁,但是人總是貪心,小姑娘也愛慕好看,想要鮮亮的裙裙。

  江棉棉很理解,她要是大一點,也會討衣服的。

  江楓有些激動。

  之前他沒有答應兩位公子跟隨。

  乾爹卻獨自去闖天下了。

  午夜夢回的時候,少年也曾有過一丟丟遺憾的。

  可是現在又滿滿慶幸,慶幸自己幸好沒有走。

  否則這麼久也沒有書信跟家人聯繫,家人一定著急了。

  亂世人命如草芥,他很慶幸自己能跟一家人在一塊,一家人都好好的。

  而且現在的他比過去也自信很多。

  過去他跟人嬉笑虛張聲勢而已,內裡空空如也。

  現在他沉穩了許多,也嬉笑,卻也不再是毫無依仗。

  他帶著鄉民攻打山匪窩,親手殺了虎哥,那一刻,他就覺得他成長了。

  他每日進步飛快,跟著阿娘學狩獵,跟著阿爹學習為人處世之道,如今雖然還是年少,但是給人感覺更加沉穩可靠,別人也不再稱呼他為浪蕩子江楓了。

  江楓今日沒有配劍,穿著跟阿爹一個色系的青袍,內裡有夾襖,但是不厚。

  他其實不太怕冷,他比較怕黑,怕一個人。

  一家人在一塊的時候,他就什麼都不怕。

  秦落霞也換了一身衣裳,也不是什麼綾羅綢緞,普通的襖子。

  家中才剛能吃飽,雖然那晚,秦落霞先把劉老爺家搜羅了一遍,可是她也沒有奢侈的習慣。

  過慣了苦日子,不敢貪富亂花。

  要往長遠打算,也要為孩子考慮。

  吃飽穿暖,乾淨就好。

  也就是給相公的衣裳,秦落霞是格外注意,雖然也是青袍,是有做工的,長短都剛好,有褶子。

  楓兒的衣裳是剩下的布做的,但是楓兒好動,費布,也就沒有太講究,袖口有點短了一些。

  一家人像是去逛集市一般,往縣城走。

  在外頭,江棉棉的鼻子被凍的紅紅的,但是還是很激動。

  嗷嗷嗷,家人們,誰懂啊,長這麼大,終於,終於,她第一次進城啊。

  激動的手舞足蹈,開心不已。

  看到旁邊的反賊大哥,都忍不住給甜甜的笑容。

  江長天很和藹的跟侍衛聊天。

  「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馬難生。阿娘生我的時候難產。」

  「出生艱難,長大以後應該就順遂了。」

  「家中幾口人。」

  「七口。我,媳婦,兩個娃兒,小妹,爹娘。」

  「不容易啊。」

  「是的。前陣子主公給我們發了錢,我已經寄回家中了,應該不會挨餓了。」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

  「嗯。」

  「想家嗎?」

  「想。」

  「以後要是有空,就來家裡坐坐,沒啥好的招待,你嫂子給你做麵湯。」

  「恩。」

  越走,天越黑,風也大。

  侍衛的眼睛被風吹紅了。

  江棉棉的臉也凍紅了。

  在阿娘寬闊的懷抱裡,搖搖晃晃,又睏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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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0:42: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似曾相識

  反賊的帖子來的快。

  宴客的時間更快。

  哪有下午下帖,晚上吃飯的。

  急。

  急著投胎一般。

  一般下帖子,吃飯也是兩三日後。

  那樣的話,就有人可以收拾行李跑路了。

  或者讓縣城成衣首飾水粉鋪子多多少少賺一筆。

  畢竟小姐夫人們出去做客,哪有不添置新東西的。

  各家忙亂準備。

  相比起來,江府女眷算好多了。

  畢竟他們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

  老夫人打扮的比平日嚴肅,選了一件深色纏枝蓮的袍子,很是莊重。

  江淮生沒有特意打扮,平日穿什麼,今天也穿什麼,還是暗色的緞面長袍,出門加個披風。

  江婉刻意打扮了一番,倒不是打扮好看,而是選了比平日更舊一些的衣裳,通身都很低調,把身上的首飾都摘了,臉也用深色的粉壓的膚色暗了一些。

  這種宴,還想著出風頭,就是作死。

  江榮躲在屋裡,擔心被喊走,相送都不敢送。

  江夫人懷孕了,受了驚嚇,躺在床上安胎。

  江府祖孫三代一同出門。

  他們雖然沒有特別打扮,可是他們的護衛就跟其他人不一樣。

  要不是江府的護衛穿的跟反賊不一樣,都以為他們也是反賊了。

  很是精悍。

  江老夫人到的時候,縣太爺還親自出來迎接了。

  堂堂縣太爺,今日如同清風酒樓的小二一般,站在門口,幹著迎來送往的活兒。

  還不敢抱怨,還得滿臉笑容的樣子。

  他不捨得自盡,只能賣笑了。

  他迎接江老夫人一家三口進去落座。

  並且給反賊,哦,不,給杛老爺訾少帥訾少主介紹身份。

  縣城這邊,訾帥的義子,排行第二的訾干將也來了。

  江家背景不俗,還有一個妹子是當朝七皇子妃,京城什麼鬥爭派系他們不懂,但是對縣太爺來說,這就是皇親國戚,要上座。

  杛棲遲聽到介紹,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這老夫人就是把長天兄弟逐出家門的人?

  這江淮生就是江兄的兄長?

  這一家子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

  倒是日子過的極好,那衣袍鞋子都很講究,是有底蘊的富貴人家。

  江婉跟在祖母身後,看向了來人。

  她有些驚訝,差點失態。

  眼前那端坐的兩撇小鬍子的人日後會成為朝中重臣。

  姑父登基之後,予以重用。

  可是如今,他居然是反賊。

  而反賊身邊坐著的一個面色嚴肅的小男孩,江婉看了一眼,就略過了。

  聽到縣太爺介紹,小男孩是反賊訾碌唯一的嫡子。

  江婉有些明瞭。

  夢中反賊造反,最後的贏家卻是當朝七皇子,她的姑父。

  據說反賊唯一的嫡子死了,反賊氣得發瘋,殺了很多手下,反賊窩裡反了,敗了。

  倒是那小男孩旁邊坐著的另一個面容嚴肅的男子,讓江婉又吃了一驚。

  此人居然是訾碌義子,可是她看到的,他明明是太子心腹。

  也就是七皇子長子的心腹。

  江婉沒有想到,只是赴一個反賊的宴。

  居然會遇見這麼多將來熟悉之人。

  她還沒有進京,卻已經觸摸到天下變幻的一角。

  天下大勢的序幕,緩緩在她面前打開。

  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走到他身邊。

  ……

  江老夫人都到了,估摸著順序,他們來的是最遲的。

  不過反賊居然還沒有開宴的意思,還在等人。

  不知道這鳴縣還有什麼人比他們身份更尊貴?

  亦或者還有反賊頭子要來?

  眾人等的有些略微焦急。

  江婉穩穩的坐著,偶爾陪著祖母說幾句話。

  在抬頭的時候,恰好望到那小男孩身邊的訾少帥,她有些緊張的露出了個笑容。

  少女自尊自愛,尊老有禮,坐姿筆挺,手腕纖細,容貌不俗。

  訾碌義子出身貧寒,被訾碌看中,選為義子。

  因為作戰勇猛,被賜名干將。

  他對這些世家小姐根本看不上,覺得她們太弱雞了,尖叫聲又很煩。

  可是今日,他看到人群中有個小姑娘格外不一樣,她有些小心機,故意把臉塗黑了,也沒有怎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穿的比較樸素。

  但是畢竟是小姑娘,後頸,手腕還是雪白雪白的。

  他看過去的時候,她有點害怕,卻還跟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怯怯的又暖暖的。

  莫名,那一個笑容,就擊中了他的心。

  他心熱熱的,忽然想到前幾日義父問他要不要成親的話。

  訾從橫見二兄左顧右盼,開口道:「你去忙,不用管我,我不亂跑。」

  他坐在窗前,黑塔守在少主身後。

  小孩面無表情,看著窗外。

  街上沒有人,很安靜。

  雪地被踩的髒髒的亂亂的。

  忽然有一行人熱熱鬧鬧的走來。

  他一眼看到了那個被人抱在懷裡的小胖球。

  她臉都凍紅了,卻笑的像一朵花兒。

  她比他的長壽龜好看,她的牙很對稱,有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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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0:43: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又見面了

  天還沒有黑。

  路邊燈籠就亮了。

  清風酒樓的燈籠格外亮。

  站在燈籠下的縣老爺的官服也格外動人。

  江長天一家前來,並且還有侍衛相送。

  縣老爺下意識露出的迎客笑容。

  結果看清來人,縣老爺的笑容僵住了。

  誰能想到,他堂堂一個縣老爺,彎腰迎接的居然是昔日他手下的臨時工。

  他腰都有點彎不下去了。

  他堂堂一縣父母官,豈能對這樣不孝不悌之人彎腰。

  世道崩壞!

  這時候杛棲遲卻快步從樓梯上飛奔下來。

  小跑著迎到了跟前。

  「長天你可來了,就等你們了,弟妹快請進。」杛棲遲伸手就握住了江長天的手。

  他的手熱,江長天的手微涼。

  江長天笑道:「夜航兄,沒有想到才半日就再會了,你實在是急性子啊,收到邀請,吾立刻攜全家來了,這是吾家大郎江楓,這是小女江瑜,這幺女棉棉,你見過。」

  江楓和江瑜都恭恭敬敬行禮,口稱:「杛伯伯。」

  江棉棉也跟著喊:「飽飽!」

  杛棲遲很滿意江長天帶全家連幼女都出席了。

  而且身上都沒有帶武器。

  他今日得了很多東西,隨手就一個娃兒一件,塞了過去。

  江棉棉又得到了一個玉佩,開心。

  江瑜得到了一個金手串,很開心。

  江楓得到了一塊金牌牌,心想造反真好啊,錢真多。

  其樂融融。

  江長天似乎才注意到一旁彎腰低低的縣老爺,有些驚訝的道:「老爺您怎麼在這裡。」

  縣老爺訕笑道:「特意出來迎你們的,快請進,請進。」

  樓上,眾人翹首以盼。

  看著反賊頭領親自飛奔下樓去迎人,很好奇來的是誰。

  杛棲遲早上拜訪江先生,中午來的縣城。

  縣城比坎兒村亂多了,亂糟糟的。

  他們還沒有來,縣衙裡的衙役自己都打成了一團。

  還有趁機去大戶人家搶劫的。

  縣老爺準備逃,又猶豫逃不逃。

  眾生可笑的模樣。

  兩廂一對比,就顯得江先生的特別。

  古時,交通不便,路途遙遠,人很少出門,認識的人範圍有限。

  古人感情更加充沛,一旦認定一個人,認定為知己,惺惺相惜,掏心掏肺,捨命相付。

  因為不僅車馬慢,壽命還短。

  短短人生,得一知己,就要格外珍惜。

  杛棲遲親自迎接,親自領路,把江長天一家人帶到了樓上,並且帶到了事先預留的主座上。

  眾人先看羅衣再看人。

  看到來人衣裳簡陋,連反賊穿的都比不上。

  更加好奇了,是什麼人,能讓反賊這麼隆重。

  訾碌的義子訾干將早上沒有去拜訪江先生,他是武將,能動手不吵吵,對拜訪什麼先生沒有興趣。

  不過義父也只是讓他來協助杛先生的,所以他沒有主導權。

  來人居然是一家子,連嬰孩都抱來了。

  眾人更加好奇。

  等到看到江長天的臉的時候,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發出了抽氣聲。

  聽聲音,是女子。

  他們鳴縣有這麼豐逸絕色的男子嗎?

  這一瞬間,眾人都忘了看衣服,只顧著看臉。

  大戶人家的貴女有極少出門的,此刻臉色通紅,完全忘記了是來參加反賊的宴會的,反而像是來相親的一般。

  不過見到他身邊跟著妻兒,有些女子稍微的理智一丟丟。

  這是江長天第一次以本來真正的面貌示人。

  而人群中江淮生第一眼沒有認出那人是自己的弟弟江長天。

  他是看到了江楓才反應過來。

  因為他之前遇到江楓,也是看不慣他浪蕩子的模樣,像是教訓榮兒一樣把他教訓了一頓。

  他猶記得江楓看自己的眼神,怨恨得很。

  江淮生問心無愧,他是因為江楓是自己侄子才出手教訓的,若是別人,他看都不看。

  他認出來那是自己的弟弟長天,接著就很生氣。

  若不是這裡場合不對,他都想出手教訓他。

  打扮成什麼樣子?他是長這樣子嗎?他都沒有認出來。

  亂世人命如草芥,他頂著這幅模樣出來,是要幹什麼?

  而江老夫人看到來人,第一瞬,她的瞳孔變大了,接著整個人身上的血都感覺僵住了,她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使勁的拈著她手裡的珠串。

  這串,阿瑤幫她重新串了,可是此刻她太過用力,頂珠那裡似乎又拉扯開了。

  江婉本來坐在祖母身邊,伺候祖母的,祖母一直端坐著,一身氣質淡然,比在場所有人都冷靜大氣。

  此刻祖母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很用力,抓得她有點疼。

  她也抬頭看向來人。

  這人是二叔?

  好奇怪,她沒有見過,夢裡也沒有。

  她看到了江瑜。

  穿的普普通通,但是臉上笑容天真無邪。

  她看到了害哥哥被綁的江楓。

  穿的更普通,袖子都比手短,卻很俊朗,比訾碌的義子訾干將更俐落出色的模樣。

  她看到了那高大婦人懷裡抱著的孩童。

  時隔不久,她又看見她了。

  上次她在貨郎夫婦的手裡,流著淚望著自己。

  此刻她她活生生的看著自己,江婉的手也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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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2:17: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有殺氣

  又飄雪了。

  窗外,雪飄飄蕩蕩。

  清風酒樓裡的掌櫃,強打著精神。

  今晚的酒菜極其豐盛,但是不知道客人吃完會不會給錢。

  他讓小二都留下來加班了,擔心一會要清掃血跡什麼的。

  今夜漫長啊。

  ……

  樓上,人多,並不熱鬧。

  相反,很安靜。

  人落座齊了。

  杛棲遲宣布開席了。

  大家似乎都胃口不佳,總不能真是大雪天出來特意吃飯的吧。

  當然有人是特意來吃飯的。

  江瑜一開始還很緊張。

  這裡人太多了,她都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擠在一塊。

  阿翠要出嫁她家辦酒,都沒有這麼多人。

  而且這些人穿的忒好,一個一個的看著滑溜溜的,五顏六色,像是她在山上採來的蘑菇一般,十分鮮豔。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一碗一碗端上桌的菜給吸引走了。

  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激動的江瑜都開始用成語了。

  她感覺今日真的不一樣,她要記下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

  因為今天她第一次來酒樓吃飯了。

  一定要記下來。

  臘月十二。

  這一日江瑜眉飛色舞,小圓臉亮著光彩,好看的不得了。

  訾干將本來也有點好奇杛先生為何要那樣興奮的去接人,至於麼。

  文人就是臭毛病多。

  瞎講究,虛偽。

  結果看到杛先生接來的人,居然是打扮的很樸實的一家人。

  還沒有這裡端坐的這老爺太太的僕役穿的光鮮。

  看到杛先生手挽手拉扯的青年,訾干將也愣住了。

  此人顏好。

  好看的站在那就讓其他人自慚形穢。

  這顏值,也難怪杛先生一路念叨了,讓人見之就難以忘懷。

  訾干將覺得若是義父見他,說不定也會拉著他拜把子,義父也是性情中人,廣交好友,不問出身。

  訾干將忍不住又看了他身邊的人。

  他如此顏好,卻一點不像杛先生那樣傲氣十足,家人也似乎尋常。

  那少年似乎和自己一般大,自己看向他的時候,他朝自己露出個憨笑,很實誠的樣子。

  那女孩,那女孩笑的真耀眼,不嬌羞也不緊張,圓臉溢出滿滿的笑,讓人見之就開懷。

  訾干將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恍然才反應過來,他喜歡的應該是這種圓臉姑娘,笑的熱熱鬧鬧開開心心。

  可是剛剛他見那偽裝了容貌的世家小姐,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要娶親,什麼鬼,他自己嚇一跳,他心什麼時候那麼高傲了,居然要娶世家小姐?

  他怎麼會想娶那種弱柳扶風,一笑都有三個含義的姑娘,他瘋了嗎?

  訾干將腦子一時間有點短路,他不明白這是短路,使得他看起來有點冷漠坐在那。

  像是不滿杛先生丟下他去接人一般。

  杛棲遲是真心邀請江兄一家人吃飯的。

  邀請江長天落座之後,開口道:「今夜我們不醉不歸,或可秉燭夜談。」

  江長天卻拒絕道:「今夜不成,我村一小伙娶親,喊我明日一早幫忙,婚事是一輩子的事情,先答應了,不可反悔。」

  眾人驚訝,沒有想到這人居然就這樣拒絕了反賊頭子。

  不怕翻臉嗎?

  也有人認出來了,那不是被江家趕出來的不孝不悌之子嗎?

  當初好多人看了熱鬧。

  覺得不外乎就是大家族那點事,說不定老二是過世的老爺和小妾外室所生。

  江老夫人看著大氣,也不是能容人的。

  或者說那小子應該真的也哪裡有問題,讓江老夫人忍不下去了。

  沒有想到杛棲遲居然沒有翻臉,反而更加開心,覺得不愧是自己認可的好友,重義重諾。

  他要真因為自己邀請就推了他原先答應的事情,他反而看不起。

  「長天你性子太直了。」杛棲遲笑道。

  他現在可是反賊頭子啊。

  江長天也笑道:「不,我是極會變通的人,因為是夜航兄,我才這樣說,因為夜航兄也是重諾之人。」

  杛棲遲哈哈大笑。

  更加喜歡他的坦蕩。

  杛棲遲和江長天說了一會話,親切友好,看著像是個性格極好的反賊。

  江婉坐在祖母身邊,看著這場景莫名有些慌。

  她忍不住朝那反賊義子訾干將多看了幾眼,就見他也看向自己,還頻頻看了好幾眼,但是神色愈發冷峻嚴肅,大概是很不滿小鬍子自作主張丟下他?

  小男孩訾少主坐在杛先生和訾干將中間,背後站著黑塔壯漢。

  他看著杛先生和江小龜她爹拉拉扯扯,面無表情。

  心想,杛先生若是把口水噴到他面前那碗燒鴨裡,他就不吃了。

  一會看江小龜她爹能吃什麼,他若是能吃的下去,他佩服他。

  小男孩視線又落到了江小龜身上。

  她被她阿娘抱在懷裡,眼睛眨巴眨巴的四處張望。

  訾少主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現場的人中,有個老太太和一個姑娘,居然害怕江小龜,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時候,都顯得有些驚恐,因為她們的眼瞳發生了變化。

  訾少主從小都有些異於常人。

  三歲的時候,就揪出了一個要殺他爹的刺客。

  那刺客偽裝極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暴露的。

  萬萬想不到只是因為他在那三歲小孩面前露了一面。

  彼時大家都以為訾少主是個天生啞巴,不會說話。

  訾碌也陸續在收義子了。

  卻不想訾少主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對他爹說的:「他想殺你。」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有人因他而死。

  第二句話,一年後,他對阿爹說:「有地動,搬家。」

  訾碌信自己的兒子,帶著手下火速搬離。

  當然也有人不信,或者執行的命令不是很俐落。

  然後都死了。

  訾從橫三歲開始,一年只說一句話,第一句話殺了一人,第二句話救了上百人,也死了幾十人。

  本來他一直不會說話,連哭喊都很少,訾碌都沒有敢給親兒子取名,一直喊小名龜兒,還給養了一隻小長壽龜,希望兒子能健康活下去,直到他三歲開口,才給取名從橫。

  從橫,淵博貫通之意。

  五歲,他得到了一位先生。

  先生嘮嘮叨叨,訾從橫偶爾也會正常說話了。

  此刻訾少主又多看了一眼那老太太,老太太身後的僕婦想殺江小龜。

  晚宴似乎好玩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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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2:17: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失敬失敬

  窗外落雪了。

  屋裡卻很熱乎。

  人太多了。

  江棉棉有點熱,掏了掏小兜兜,把江小樹放了出來,讓它自己溜達,當心別被踩死。

  看著江小樹順著阿娘的裙擺呲溜滑到地上,江棉棉注意力重新轉移了。

  她居然看到了那一家人。

  基本是在她家成為禁忌的一家人。

  她見過兩次。

  一次是她們上門。

  阻止阿姐去府城。

  一次是她們好像是出城去燒香吧,她聽到她們說什麼拜佛的話了。

  那次她差點被拐賣。

  想起來還有點心有餘悸。

  那會子還不會說話,但是真的要氣死了。

  時隔許久,江棉棉感覺挺久了,她現在能磕磕絆絆說話了,還會搖搖擺擺走路了。

  那兩人還挺出挑的。

  這裡坐著的感覺都是挺有錢的人,穿的都很好。

  綾羅綢緞毛毛什麼的,擠在一塊還是很五彩繽紛的。

  但是都遮掩不住那兩人的樣子。

  江棉棉想,大概她們不愧跟阿爹沾親帶故,真的很出挑啊。

  坐在那,比其他所有人都好看。

  江老夫人一看就是那種有來頭的闊太太,名門出身,家裡條件特別好,坐姿好看,氣勢不俗。

  而江老夫人旁邊的少女,雖然臉好像比之前看著皮膚黑了一丟丟,但是那五官也是現場最好看的了,看著就有一種莫名好像很特別的感覺,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再多看一眼。

  江棉棉覺得好奇怪,怎麼會有人有這種特質,簡直太牛了。

  三觀跟著五官走?

  不行啊,這人好像跟自家不對付的,江棉棉趕緊閉上眼,順便伸出小胖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睜眼然後趕緊轉頭。

  轉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小男孩,那個反賊少主,面無表情的坐在那。

  江棉棉看過去,那小男孩還是面無表情,呆呆傻傻的樣子,她心想,反賊的兒子也不容易啊,這麼小就要出來撐門面了。

  她注意力又轉向了桌面上的菜菜。

  看著都不像是她能吃的。

  牙口不好。

  有點渴了,很想喝點水。

  但是她有點嫌棄外面的杯子,會不會不乾淨。

  可是要是嗦手,可能會被人看到,也有點丟臉。

  江棉棉左顧右盼,看什麼都有點新鮮。

  看到反賊頭領小鬍子伯伯,她乖乖的露出笑臉,生活不易,縣長賣笑,她也要賣笑。

  她不知道就兩顆小米牙的她,笑起來有多可愛。

  訾從橫面無表情的臉,差一點點沒有繃住。

  杛棲遲宣布開席,就認真的吃飯。

  他不管別人吃的下不,反正他要先吃飽。

  其他人是真的吃的不太好,戰戰兢兢,不知道這宴會的目的是什麼。

  總不能反賊來了,還請大家吃一頓,還把妻女都喊來。

  有脾氣大的黑著臉已經受不了。

  可是看著縣太爺都小心的陪著笑,看著樓上樓下站著的密密麻麻的兵卒,大家也只能艱難的露出笑容。

  江老夫人就一開始緊張的渾身顫抖,很快就恢復了。

  眾人都是緊張惶恐,也沒有人覺得江老夫人有什麼不對。

  江淮生沒有想到弟弟江長天居然是反賊頭子的座上賓,兩人惺惺相惜的模樣,他眉頭緊皺。

  奈何從賊!

  若是父親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定然會非常生氣。

  他也沒有什麼胃口,只是板著臉。

  飯過半場。

  杛棲遲終於開口,文縐縐的說了一大堆。

  眾人沉默。

  訾帥義子訾干將開口道:「每家上交三分之二家財,留下一人為質子,交齊就可領回去了。」

  此言一出,現場嘩然。

  豈有此理,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奪走他們三分之二家財。

  比他們的縣令還要貪啊。

  現場頓時嗡嗡聲一片。

  江長天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賊請吃飯,當然不可能真吃飯。

  他早在杛棲遲帶人來的時候,就準備好糧食,草藥,麻布,肉干,總之是能掏出來的東西,都掏出來了。

  當然沒有錢。

  他們村民都是苦哈哈,沒有錢才是正常的。

  但是他們誠意十足。

  不等夜航兄開口,他就主動奉上了。

  至於現場,他看到了大哥,母親,侄女還有瑤姑,侍衛,他恍若不認識的人一般。

  他眼神都沒有多給一個。

  只是認真的跟夜航兄交談,時不時兼顧一下妻兒,交談的時候,還記得給妻子夾菜。

  霞妹喜歡吃肉,估計人多不好意思下筷子。

  江長天跟杛棲遲聊天的時候,一邊聊,還一邊給妻子夾菜。

  臉都沒有轉過去,卻準確的給夾菜。

  惹得那些大戶人家很看不慣,男女不同桌,同桌也就算了,居然還親自給人夾菜,夾菜應該讓僕役來。

  那女子何德何能,長的那麼高,像異邦之人,一點沒有姑娘的嬌美。

  江棉棉很習慣。

  阿爹在家就這樣。

  秦落霞臉有點微紅,眾目睽睽之下,不過她盡量挺直後背,不想讓自己給相公丟臉。

  努力的做出大方的模樣,然而臉還是控制不住的紅。

  江老夫人看他的模樣,如鯁在喉,一口都吃不下。

  江婉也只是淺淺的喝了一點面前的水。

  實在是大家閨秀,在這麼多人,眾目睽睽之下,吃東西,有點不雅觀。

  她看向那毫無顧忌吃東西的江瑜,眉眼微低,她這個堂姐,無論何時,都是這般恣意沒腦子,不會看人臉色。

  訾干將的話音剛落,就有不服的人站起來反對。

  「開口就白拿人三分之二家財,想錢想瘋了嗎?你可知我叔父是兵馬司的。」

  杛棲遲一個文人,站起來。

  抽出身上佩劍,一劍刺進了這人的身上,攪了攪。

  「剛剛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失敬失敬。」杛棲遲忽然舉劍殺人。

  現場驚呆了,接著是女子的慌亂的尖叫聲。

  江婉也嚇一跳,下意識的躲到了祖母身後,緊緊的拽著祖母的胳膊。

  江老夫人臉色慘白,不停的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江淮生想站起來,卻被老夫人拖住了。

  慌亂的叫聲很快被制止了,變成低低的抽氣聲。

  因為那叫的最大聲的姑娘,面前抵了一把劍。

  劍碰到皮膚的時候,她停止了尖叫。

  只是淚水止不住的流。

  那說叔父是兵馬司的男子的家人,也不敢大聲哭,只是在那抱著他的屍首默默垂淚。

  「還有誰有親戚要介紹給我認識的嗎?」杛棲遲用一塊白布擦拭著沾血的劍,問道。

  江棉棉坐在阿娘的懷抱裡,目睹了第一現場。

  她驚呆了。

  這小鬍子伯伯懂身體構造啊,劍插的心房的位置,攪一攪死的很透。

  這樣想著,江棉棉忽然覺得有點慌,她的思想不對了,她不是應該害怕嗎?應該哭才對啊。

  她轉頭看阿姐,阿姐也驚恐的不行,瞪大眼,往嘴裡塞了一塊糕點,迅速的嚼下去,然後又看了一眼那倒下的人,阿姐表情更驚恐,又拿了一塊糕點。

  阿姐就著驚恐的情緒,一口氣吃了三塊糕點。

  才害怕的捂住了眼睛。

  江棉棉也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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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2:17: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娘親你是我的親娘嗎

  那年冬日。

  臘月十二。

  有雪。

  是很多人記憶深刻的一天。

  清風酒樓的老板回憶起那一天,血太多了,小二提了好幾桶水,都沒有擦乾淨,好在反賊最後結賬了,給錢了。

  他們人還不錯的。

  窗外雪花飄的更密集了。

  杛棲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抱拳對著江長天說了句:「失禮了。」

  江長天面色未改,真誠的給杛棲遲倒了一杯酒,自己卻是茶水。

  「夜航兄好武藝,文武雙全,令人羨慕,值得喝一杯。」他端著茶水認真的道。

  江棉棉有些緊張,阿爹用水敬酒,恐怕有點不太行。

  但是阿爹的酒量,一杯就能被阿娘扛走。

  果然,現場有人嘟囔,其他人不敢說,但是訾碌義子,少年訾干將開口道:「以茶敬酒,江先生是看不起我們嗎?」

  他反正在現場,看到的,這姓江的除了格外長得好,好像還格外疼愛妻女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江長天苦笑道:「在下酒量淺薄,一杯就倒,曾經因為喝了一杯酒,醒來就被兄長斥責不孝不悌,禽獸不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就被趕出家門,自那以後,長天不敢再沾酒。」

  杛棲遲端著酒,一口悶。

  「無妨,人生在世,誰還不被冤枉幾次,咱能起能落,手起刀落,快意恩仇,當喝一杯,茶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江長天說這話的時候,眾人的眼神止不住的往江府三個代表望去。

  這是親自點名了。

  江淮生果然面色難看。

  江老夫人面色更難看。

  倒是傳聞江家大房嫡女江婉多才多藝,容顏姝麗,今日當面,膚色沒有那麼雪白,但是五官非常漂亮,果然很特別。

  如此場景之下,居然也能安然若素,比在場大多數男子都冷靜,讓人忍不住敬佩,留下好印象。

  江老夫人也可見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雖然表情不愉,卻也還是保持了雍容姿態。

  江老夫人真的很會生,大兒子容貌出色,小兒子姿容絕色。

  江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據說是京城四美之一。

  小兒子姿容絕色好像也正常。

  江長天喝了手中的茶,也看向了江老夫人。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會是庶子,因為他阿爹為人真的很磊落,那是一個絕不會有外室小妾之類的人。

  他覺得自己能有這樣一張好相貌,是因為阿爹,阿爹在他眼中,完美無缺。

  他應該也不是江老夫人跟其他人所生。

  因為江老夫人也是極其喜歡阿爹的,兩人很親密。

  當然這個想法有點大逆不道,江長天只能嘆息,自己果然不孝,居然懷疑江老夫人外面有人,紅杏出牆。

  他也懷疑過,自己不是江老夫人的孩子。

  那些年因為做錯事,被關在黑屋子裡,從門縫看到外頭舞劍的大哥的時候,他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不是江老夫人的孩子。

  可是江家地位不俗,江老夫人怎麼會捨得把自己的孩子換掉,那只能換給更富貴更好的人家,這天下還有誰更富貴更好?

  他甚至幻想過,自己可能是別人家的孩子,被江老夫人換掉了。

  那他原本的身份應該更好才對。

  他試探過瑤姑。

  結果瑤姑看他的眼神是理直氣壯的嫌惡厭惡。

  他並不是。

  所以他真的只是一個生下來就遭生母厭棄的可憐蟲。

  可憐他一生潦草,大半生都在想這件事,都沒有想明白。

  今日。

  他想問一問。

  他想再問一問。

  喝了那杯茶,江長天抓住了杛棲遲的劍,開口道:「今日,借夜航兄的劍一用!」

  江長天拔出長劍,就這樣,走到了江老夫人面前。

  江淮生嚇一跳。

  他沒有帶劍,不讓帶武器。

  他伸手拿了面前的茶杯,砸了出去。

  「哐當!」

  茶杯碎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樓下酒樓老板按著自己的胸,心疼。

  「你個不孝不悌的畜生,你要做什麼?」

  長髮青年,青袍棉靴。

  高而瘦,持劍前行。

  悲而慟,步伐緩慢。

  「人人都說我是不孝不悌的小人,那我能做什麼,自然是做一些不孝不悌之事,大哥居然知道我不孝不悌,怎又會覺得我善良容忍,活該被欺?」

  江淮生面色難看。

  看著碎片前站著的弟弟,開口道:「你是真要我說出那些骯髒事嗎?你……畜生不如。」

  江淮生不願意開口,他妻子懷孕了,他不忍心這時候說那些事,世人對女子多苛責,女子名聲要緊,若是此刻說出來,只能逼妻子去死,一屍兩命。

  他內心感激阿娘,為吳氏保存了名聲。

  江長天踩上了那碎片。

  鞋底很厚,不會扎腳,但是仍有人發出了輕輕的呼聲。

  似乎擔心美人腳受傷。

  秦落霞看著相公,她沒有起來,手裡握著一雙筷子,握的緊緊的。

  她知道這是相公的心結,要讓相公自己去解決。

  相公可以。

  「大哥那日告訴我,嫂子有孕,我告訴大哥我家瑜姐兒被年過四旬老翁看上要做妾,你滿心歡喜又能添丁,你為人如此光明磊落,為何不幫我一下,你只需要跟劉老爺開口說一句話,他就不敢,不敢如此糟踐我們。」

  「閉嘴,你不要提你嫂子。」江淮生手裡抓著桌子邊緣,眼睛通紅,激動得身體微微顫抖。

  他和菁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門當戶對,哪怕被流放了,菁兒也沒有言語,一直相隨。

  他是真心喜歡菁兒。

  若是菁兒出事,他也……這一刻,江淮生發現,他恨這個弟弟,心底對他厭惡無比,他該去死,母親說的對,他不配活著。

  「咚咚咚」江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的敲在了地上,發出了聲響。

  「夠了!」她開口道。

  「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丟人現眼,母子哪有隔夜仇,當初就訓你一句,你就生氣離家出走,懷恨在心這麼多年,也不來看我這老太婆,瞞著母親兄長無媒無聘就成婚,這跟私奔有什麼區別,如今你也為人父,可知為父母不易,別再胡鬧了,趁著杛先生在,正好做個見證,明日你搬回來吧。」

  江老夫人說完話,淚眼婆娑,像極了一個被孩子傷透心的母親。

  「噗嗤。」在這煽情的時候,人群中忽然有人笑了。

  那一直面無表情的訾少主,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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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8 02:17: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長生有劍

  「哈哈哈哈!」

  江長天也笑了。

  笑出了淚花。

  極其好笑。

  他跟狗一樣匍匐在地上,為了討一口飯,讓妻兒活命,江老夫人說母子沒有隔夜仇。

  今日江老夫人居然落淚了。

  別人的血流乾了都不如江老夫人的一滴淚值錢。

  江長天哈哈哈大笑。

  仰天長笑。

  笑的有點瘋癲。

  深深的眼尾,紅紅的蔓延。

  他把劍舉了起來。

  一把劈砍了面前的碗筷。

  汁水橫流。

  「那年我懦弱無能,跳河輕生,落霞把我從河裡撈出來,救我性命。她說死都不怕,還有什麼熬不過去呢,要活著啊。」

  「那年,江老夫人,我就把命還給你了。」

  「往後我的命,是落霞給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有何不可,全村鄉民做媒見證,我以我性命為聘,求娶,堂堂正正,她是我妻,此生我江長天發誓,只娶她一人。」

  江棉棉在阿娘懷裡,見阿娘也落淚了,淚水大滴大滴的。

  阿娘手裡的筷子彎了。

  「我今日不是想來跟你玩母子相認,破鏡重圓的把戲的,我就是想要問一句江老夫人,我到底是誰,我可是你親子?為何你三番五次想要我死?」

  這一桌的飯菜基本沒有怎麼動。

  江長天揮劍的時候,菜汁飛濺,落到了周圍人身上。

  江老夫人華麗的纏枝蓮袍子沾上了汁水,保養得宜的臉上也濺上了菜湯。

  江淮生緞面長袍不僅有汁水,還掛著菜葉子。

  江婉躲在祖母身後,倖免於難。

  當然江長天自己身上也濺上了一些,不過無所謂,他臉長的好看,沒人關注他衣服。

  江老夫人此刻輕輕擦拭了面上的菜汁,居然還是很鎮靜的樣子。

  嬤嬤瑤姑上前擋在了老夫人跟前,怒罵道:「夫人若是真要你死,你能活到今日嗎?少爺,夫人所作所為都是為你好啊。」

  江淮生也非常生氣,怒斥道:「你到底鬧什麼?有什麼不滿你沖我來。」

  眾人激動了,剛剛那尖叫的小姑娘都顧不上落淚了,大型吃瓜現場。

  不論古人還是什麼人,都很興奮。

  雖然這場合不對,但是也阻止不了大家圍觀。

  開撕啊。

  這江家幼子真勇啊。

  一遭傍上反賊就直接開大。

  劍指親娘。

  江長天想起往事,一樁樁一件件,誰能知道,他吃肉會忍不住想嘔吐,他害怕黑,他一個人總是睡不著,整夜整夜的等著天明,他自殘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不懂母親為何不喜歡他,他一刀一刀的割開過自己的皮膚,看著血花冒出來,他有病。

  他有病,病得很重,他曾無數次想死掉。

  他拿著劍,看著江淮生,看著江老夫人,看著江婉,看著瑤姑,看著那侍衛。

  今日他不需要解釋,他需要一個了斷。

  看著瑤姑那滿臉橫肉的模樣,在江長天夢中,多少次被這張臉嚇醒。

  她恍若妖魔鬼怪,能吃人。

  瑤姑目光凶狠的看著江長天,如同過去每一次見這畜生一般。

  她雖然是一個嬤嬤,但是從小經過訓練,力大無比。

  過去她每次抓起少爺都像是老鷹擒小雞一般。

  習慣的很。

  少爺拿劍只是虛張聲勢,他還真敢用不成,最多劈劈碗筷。

  因為他拿著劍,表情比誰都楚楚可憐。

  原來,男子也是可以用這個形容詞的。

  江婉都嚇一跳。

  她躲在祖母身後,看面前那拿劍的男子,居然只覺得他妖冶美麗,再找不出更好看的人。

  瑤姑往前踏了一步。

  她昂首挺胸,用身體去擋在劍尖跟前,一點都不害怕,眼神輕蔑,聲如洪鐘,大喝道:「少爺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錯了就要認,快跟夫人認個錯。」

  「噗嗤!」

  過去無數次,瑤姑上前,江長天都是驚恐的後退。

  他退了無數次,退無可退。

  今日,他拿著劍。

  身後是他的妻兒。

  他無路可退,他不能退。

  他往前走了一步。

  劍也往前走了一步。

  瑤姑凶悍的表情愣住了,她的眼珠凸起,不可思議的低頭看自己的胸前。

  真的插了一把劍。

  江長天沒有攪,只是用力的往前走了一步。

  劍有些俐落的穿透了瑤姑冬日的衣裳,瑤姑穿的很好,嬤嬤瑤姑的衣裳比他的妻子霞妹穿的還好,外衣是棉袍,裡面有綢緞,據說綢緞打底,被箭傷了的話,包裹著箭尖尖不容易死。

  如果刺穿了呢?

  江長天只是自殘過,他還沒有親自動手殺過別人。

  此刻瑤姑的身體有點厚,也不是那麼容易刺穿。

  但是他被關在黑屋裡,腦海裡無數次想起來人身體的每個構造。

  他不是想殺人,他只是想死而已。

  只是想怎麼死,能快一點,能不那麼疼。

  現在用上了。

  每個知識點都不浪費。

  他用在了瑤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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