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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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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宋象白] 穿越之我全家都是反派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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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29 23:5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反派要有反派的樣子

  是夜。

  江府不再燈火通明。

  現在是江婉管家。

  她覺得那樣太浪費了。

  也太顯眼了。

  每個主子的屋子裡照亮就好。

  因為沒有影響人的生活,反而讓每個人感覺更舒適了,所以她管家,家中人都適應很快。

  可是管家不易,當掌握了管家大權之後,江婉也手忙腳亂一陣,她並不是生而知之,馬上就會,也適應了一段時間。

  滅了一個管事,抄了管事的家,還接收了瑤姑遺留的資產,才把家維持住了。

  江婉手段很凌厲,可以說做的非常好。

  但是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姑娘,還未出嫁,這樣做,不免讓人感覺她過於心機深沉。

  府中現在沒有閒人,一個蘿蔔一個坑,每個位置都是緊湊有用的。

  基本分為三部分,江淮生和妻子吳菁姿還有新生兒江舒,他們日常起居一塊。江淮生面部有傷,總覺得自己沒有得到很好的醫治,如今傷痕清晰可見,就在左臉面頰上。

  他本來有一張很開闊舒朗的臉,面相很陽光很大氣,他的臉比起江長天的臉更得長輩喜歡,看著踏實一些。

  可是如今生生多了一道疤,其實恢復好了也不大,就半指長。

  可是屋裡鏡子什麼的都撤掉了,為了不讓相公難過,吳氏連梳妝鏡都不要了。

  時局混亂,他如今看上去還是跟過去一樣,讀書練劍,閒暇的時候教育一下孩子。

  不過現在,他讀書其實讀不進去,有些焦躁,練劍更發狠的練,有時候甚至會受點小傷。

  也不再動不動教訓江榮了,江榮比他還努力,讀書讀的屋子都不出。

  他有了更多時間陪伴小女兒江舒。

  這個孩子來的時間很微妙,但是卻尉貼了江淮生的心。

  他親自照顧的時間多了,感情也更深刻。

  沒有想到嬰孩事情那麼多,他跟妻子關係也更融洽了。

  夜晚,舒舒是個晚睡的小家伙,眼睛咕溜溜的轉,江淮生坐在小女兒身邊給她大聲讀書。

  吳氏在做女紅,她做姑娘的時候女紅很差,只是應付人的,沒有想到到了這偏遠的地方,日復一日居然也把女紅磨練好了。

  此刻其實她很滿足,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

  江榮還在讀書,他的跟班被江婉都換了一遍,他也不在乎。

  新的跟班到時間會提醒他睡覺,如果不睡,會去給他提宵夜,也會盡量勸他起來走一走,雖然有些煩,江榮還算領情。

  所以這段時間,江榮也沒有瘦,更胖了。

  有點過勞肥。

  江老夫人淺眠,不敢太早睡,太早睡半夜容易醒,醒來就睡不著了。

  其實她這大半輩子沒有過過什麼苦日子。

  就算在流放的路上,也是有人照顧的,算是疾苦的一段路了,回想起來也還好。

  走了沒有多遠,皇上就赦免了,又重新坐上了馬車。

  到了鳴縣雖然偏遠,但是過的也是頂尖大戶人家的日子,瑤姑把她照顧的很好。

  瑤姑走後這段時間,她很不習慣,然而有婉兒,孫女又培養了新的婢女,一開始不適應,現在也感覺也還不錯,也會看她眼色行事,雖然不如瑤姑貼心,卻更恭敬一些。

  給她伺候的更周全。她雖然知道家中如今錢不多了,被反賊擄走三分之二,那畜生又搜刮了大半,也就勉強維持。

  江老夫人看菜色和數量就知道如今家中餘錢不足,這也是她一把年紀最終決定帶子孫投奔閨女的緣故。

  其實這並不是個好選擇,不如回江家老宅,沒得拖累閨女。

  可是如今淮生臉上有傷,那小畜生還沒死,她不敢回老家,老家離京城很近。

  閨女畢竟是皇子妃,在封地裡,以玉鸞的性格,安頓他們足夠。

  江老夫人夜晚也不喝茶,半夜起夜也睡不好,嘴裡含著半片參,養神。

  其實家裡支出最大最貴的是江老夫人。

  她要的東西極多,江淮生以為挪用出來那筆錢是母親用來資助弟弟的,實際只是江老夫人使用的各種藥材,比如日常含參,參片在窮苦人家是救命的東西,她這裡只是零食,甜甜嘴的。

  睡覺,床榻上不是接觸的真絲的,她就睡不著,真絲製品容易皺,貴比黃金,時常更換的話,跟用一段時間黃金然後丟掉差不多。

  江婉也知道這個,所以她雖然不想去投奔姑姑,理智上覺得那樣不妥,投奔天然低人一等,可是家中確實也難以支撐了,管家太累了,她以前的笑容總是單純明媚,現在的笑總有一絲疲憊。

  江婉自己花錢其實也很多,以前購置書畫玉石什麼的,不管家的時候沒有感覺,管家的時候才發現她原來也很能花。

  都管家了,削減誰的也不能削減她自己的啊。

  而且她必須給自己置辦一些行頭,那首飾鋪子的老板忒可恨,原本說要高價買斷她畫的樣式,結果又反悔了。

  江婉覺得是那老板貪心,記下了她的款式,反悔了。

  她還是太年輕了,跟人打交道吃了虧。

  也是如今反賊治下,不用給他們江府面子。

  在外頭不管有多少聰明才智,終究還是要靠權勢。

  這段時間的經歷對江婉來說是有一點糟糕,但是也不算太糟糕,也是一個磨礪成長。

  這個世界沒有彎路,每一條都是必經之路。

  她讀過很多書,雖然白日見到江瑜母女有些失態,可是很快調整好了。

  其實也沒有必要驚訝,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江瑜那性子就算裝的好一些了,可是還是沒什麼大不了,她一眼能看穿,還是很幼稚。

  秦氏出生鄉野,也就只能在鳴縣這裡作威作福,她也不必在眼前逞一時之快。

  江婉調整好心態,多抄了一份心經,還練了一下午的琴。

  琴音多了一些情緒,但是更悠揚綿長。

  沒事,他們很快就會離開鳴縣。

  離開這個讓她感覺不安的地方。

  「砰!」

  「鏗鏘!」

  撞門聲。

  刀劍相撞聲。

  居然近在耳邊。

  一開始以為又有反賊來了,難道反賊之間內訌了,這些沒有根腳的反賊最容易內訌,什麼事都沒有做成,自己內部先鬧起來了,這也是自古造反多不成的緣故。

  可是這聲音太近了。

  居然就在庭院內一般。

  「砰!」

  一個侍衛的身體從門外飛進來,把門也撞開了。

  他躺在了老夫人和江婉面前。

  老夫人驚得差點被嘴裡的參片給卡住。

  江婉嚇一跳,第一時間居然是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穿的外衣是否整齊。

  侍衛的身體飛進來。

  門外一片黑暗。

  黑暗中走進來一個人,黑色長髮披肩,一身黑袍,他面帶微笑,仿若書畫中走出來一般。

  江老夫人嚇得差點窒息。

  江婉也坐在那抖得不能自已。

  「畜生,你要做什麼?」

  江長天眼睛微紅的道:「阿娘,兒半夜做了一個噩夢,忽然想娘得緊,所以來看娘了。」

  這一聲聲娘喊的江老夫人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不知道他發什麼瘋。

  「踏踏踏,踏踏踏。」

  江長天背後發出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幾十個身著鎧甲頭盔拿劍的人,整齊的站在門口。

  「我擔心阿娘又不讓我進門盡孝,只好多帶了一點手下,阿娘,你看,這就進來了。」

  那邊侍衛抓了江淮生吳氏,連嬰孩都一塊抱來了。江榮一起也都抓了過來。

  「做噩夢,我想娘想兄長想嫂子想我侄子侄女了,見到你們都在,我就安心了,我就想和你們聚一聚,擔心你們不願意,所以帶的人多一點,你看,這也是有用的,這不,大家都齊聚一堂了,我們兄友弟恭,阿娘一定很欣慰吧。」

  江長天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擦了擦手上的血,臉上笑容滿面,聲音溫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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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0 00:2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翠減紅衰愁殺人

  屋裡有一盆蝴蝶蘭。

  紫紅色的。

  夜間開的格外好看。

  江長天打量這間屋子。

  他很熟悉。

  因為他記得江老夫人屋子的每個角落。

  有一種地方,有一種記憶,是你怎麼去忘卻,再次遇見的時候,渾身血液都會顫抖沸騰翻滾起來,叫囂著告訴你,你一直記得,一直都沒有忘記。

  蝴蝶蘭是新的。

  博古架上的瓷瓶沒有了。

  牆上的畫也沒有了。

  換了蝴蝶蘭,和心經。

  感覺更雅致了一些。

  牆上有個鞭子,還在。

  很眼熟。

  因為鞭子把手上有寶石,鞭子比較舊,是老夫人年輕的時候玩耍的東西。

  瑤姑以前總用這鞭子嚇唬他,他記憶深刻。

  江長天環顧打量了一圈,看到了大哥懷中的嬰孩。

  他笑道:「我這個做叔叔的還沒有抱過侄女。」

  一個侍衛把江淮生懷中的嬰兒搶了過去,放到了江長天的懷裡。

  這動作很反派。

  吳氏當場就受不了,淚水橫流,扶著相公勉強沒有摔倒。

  「大嫂不必緊張,我只是想看看她,是個女嬰嗎?長大一定跟大嫂一樣漂亮。」

  吳氏聽著這話,再看抱著舒舒的男子,嘴巴微張。

  她之前聽相公說過二叔從賊並傷了他的臉,她還以為是自己的緣故,更加心虛。

  可是現在看到二叔這張臉,他怎麼可能會愛慕自己,私藏自己的衣物,他比她還美幾十倍。

  若是她有這樣的臉,肯定誰都不愛。

  這會子看二叔這樣的做派,她有點醒悟,他肯定是來報仇的。

  他根本沒有愛慕自己,至始至終都是婆婆誣陷的,而相公居然也沒有跟她說。

  反而讓她每日惶惶緊張。

  江婉也有些驚恐不可思議。

  不可能,她不可能就交代在這裡。

  可是眼前的男子好像瘋了一般,大半夜打傷他們的侍衛,忽然帶人衝了進來。

  怒氣沖沖,像是要殺人一般。

  太可怕了,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這種人怎麼配活在世上,祖母說的沒錯。

  江婉懊悔,祖母太心慈手軟,如今留下禍害,反受其害。

  她內心努力想著如何能自救,面上卻露出一副驚恐害怕楚楚可憐的模樣。

  江長天抱著懷中嬰孩,見她的襁褓十分好看,絲綢的裡襯,外頭還掛著好幾個漂亮的銀飾,抱的時候銀飾相撞,發出鐺鐺鐺的響聲,小嬰孩露出了笑容。

  眼瞳又黑又亮,張嘴傻乎乎的笑,還沒有長牙。

  襁褓很漂亮,嬰孩的容貌跟他的棉棉也有點像,或者說這麼小的嬰孩,其實看不出像誰,只是覺得是個很漂亮的女嬰,粉粉嫩嫩的。

  不對,江長天再回憶了一下,棉棉生下來的時候又黑又瘦,他很沒用,家中收入一半靠霞妹撐著,她懷孕生產,他居然連好吃的都弄不來給霞妹吃,所以棉棉生下來的時候又瘦又小,看著活不了多久的樣子。

  也是後來才慢慢長開,才好看了起來。

  眼前這個嬰孩生下來就這麼漂亮雪白,頭髮也濃密,大嫂懷孕的時候應該吃喝都很好,也不用下地幹活。

  江長天溫柔的逗著嬰孩,他輕輕的碰了碰懷中嬰孩的柔嫩的臉蛋,笑道:

  「江舒,是個好名。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

  惟有綠荷紅菡萏,捲舒開合任天真。

  此花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注1)

  江長天明明是在作詩,明明是在頌荷,像是正常長輩稱讚晚輩的好名字一樣,可是他的話尾語氣加重,殺人兩個字咬字特別清晰。

  現場忽然彌漫出一股騷臭味。

  江榮嚇尿溺了,熱乎乎的尿順著他的衣擺流下來,他的袍子濕了,腳下多了一灘黃水。

  江榮已經受不了。

  他不懂自己讀了那麼多書,為何還是會想起上次被綁匪抓錯看到那些綁匪殺人的樣子,他腦海裡還浮現了瑤姑的屍首,瑤姑那麼大那麼壯的一個人,出門一趟,回來就死了。

  聽說是二叔親手殺的。

  他一個文弱書生怎麼敢殺人。

  他就是個惡鬼。

  他一定是來殺他們的。

  江榮被人抓住,屋子裡彌漫一股臭味。

  那黃水流到了旁邊黑衣人的腳下,黑衣人動都沒有動。

  江老夫人看到榮兒腳下,她眼睛微微閉了閉。

  她手上的佛珠換了一串,最早她每日玩的是芙蓉石,很漂亮的粉色。後來是黑色的老山檀。現在是一串偏紫色的珍珠,個個顆粒大飽滿,光澤美麗,要湊成一串佛珠,不知道那江上有浮起來多少採珠人的屍首。

  她輕輕的捻著佛珠。

  榮兒無用了,眼前這樣的場面,他就嚇尿了,這樣的膽氣,就算是學富五車,也上不了考場,三天科考,出來估計連命都要搭上。

  吳氏也沒有想到,現場最先失態的居然是榮兒。

  更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有才情,只是一個名字,居然當場作出一首詩。

  江婉低頭,她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才華,詩詞拈手就來,她沒有聽過,可是感覺就是非常好,很驚豔。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麼都沒有做。」江榮聲音瑟瑟發抖。

  他看著這些戴著頭盔的侍衛,每一個侍衛的眼神都像是江楓。

  江淮生怒氣橫生,可是他也知道,長天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弟弟了。

  哪怕是他也不能下意識的開口教訓。

  他還記得臉上的傷,是他親手用劍劃開的。

  那劍那麼近,他太驚訝了,居然沒有躲開,生生挨了一劍。

  他強忍心中怒氣,語氣平緩的道:「母親是做錯了,這麼多年確實對不住你,可是也確實把你養大了,你若是在一個貧苦人家,你連識字的機會都沒有,更不可能出口成章,如今你也過的很好,何必再揪著不放,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不行嗎?」

  江長天眼睛又紅了,眼尾很紅,他抬頭的時候,一張臉更加妖孽,傾國傾城,這才是楚楚可憐,他不開心了,他就要讓別人都很可憐。

  現場的人呼吸都慢一拍。

  只有他懷中的嬰孩還傻乎乎的笑。

  「我如今過的很好,可是我晚上還會做噩夢,我會想娘,想大哥,想侄兒侄女,我還是會想一家團聚,我一刻都等不了,要來看你們,看你們過的好不好。」

  江婉在內心吐槽,呸,一家團聚,聽聽這是人話嗎?

  誰大半夜帶著一群蒙面黑衣人包圍你全家,把全家人提出來,然後要一家團聚,說想你們了。

  這二叔是瘋子吧。

  過年那次一家把他們嚇得夠嗆了。

  這次還來。

  江老夫人捻著手中的珍珠串,有些沉,好的珍珠長的年份久,每一粒都是有分量的,有壓手感。

  她依舊淡定的模樣,甚至看江長天像是看小丑一般。

  江長天笑道:「娘,你這麼晚還在念經,不會是祈禱七皇子妃派人來接您吧。還是指望京城中什麼人來救您?前段時間,兒不小心截留了幾封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您寫的,字跡有些像,但是兒想,您年紀大了,應該不會親自寫信給人求救,太丟臉了,對吧。」

  江老夫人這才色變。

  她渾身顫抖搖搖欲墜,嘴裡死死的咬著參片,才沒有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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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引用李商隱《贈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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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暗試驗

  天黑了。

  「娘,你記得小時候,瑤姑總跟我做一個游戲嗎?」

  「瑤姑總讓我想,我錯哪了,若是我回答不出來,她就把我關在佛堂的禁閉室裡,沒有窗,沒有聲響。

  瑤姑說,讓我好好反省,好好想,我到底錯在哪。我想不出來,我實在想不出來,可是我怕黑,我太害怕黑了,我拼命的說我錯了,我沒做的事,我也拼命的認,因為我真的害怕。

  是不是很可笑,我一個大男人,居然怕黑。也沒有挨打,最多偶爾挨餓,也沒有挨凍,就是怕黑。」

  他真的害怕,有一次瑤姑可能把他忘了,關了一日,他感覺他瘋了,他用指甲拼命的抓自己的身體,抓破了,疼的,流血了,他才感覺他活著,他以為自己被關了一輩子,實際只是一日。

  只是一日,他出來之後,就有些瘋,就覺得自己有些問題,就想死。

  可是他,他,他的兒,他的霞妹,他的棉棉,在黑黑的地下,不能動,不能說話,關了那麼久,那麼久。

  說到這裡的時候,江長天像是變態一般,扭動著脖子,仰著頭,他想露出一個笑容,可是他張大嘴,笑不出來。

  底下黑衣人當中有一人,手也在顫抖。

  他抓著江淮生。

  他也戴著面罩。

  沒有人注意他。

  他們都在看江長天,只覺得他此刻瘋的厲害。

  要不是他長的好看,他此刻的表情,真的就像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今晚,我們也來做個小游戲吧。」

  江長天讓黑衣人把人都拖到佛堂去。

  佛堂上擺著老夫人請來的金燦燦的佛像,鍍的真金,額頭還有一塊綠松寶石鑲嵌。

  上面還有江家祖輩牌位。

  其中一個寫著父親江白。

  江長天站在那牌位跟前,他的手輕輕的撫摸上面的字。

  很油亮,這是他以前總做的事情,好像摸著這個牌位,摸著上面的字,他就有了力氣,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他上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爐上,對著牌位拜了三下。

  然後坐下。

  讓其他人也坐下。

  「舉頭三尺有神明,瑤姑跟我做游戲的時候,就在神的注視下,江家祖祖輩輩的注視下,瑤姑沒有殺我,我也不會殺你們。」

  佛堂有禁閉室,本是為了尋求安靜,靜心。

  江長天讓人把江榮推進了禁閉室,禁閉室隔音效果很好,外面正常說話,都不會吵到裡面。

  江家眾人不知道他發什麼瘋。

  江老夫人也不知道,她也時常會去禁閉室念一會經,在裡頭念經特別安心,出來神清氣爽。

  這孽畜非得說瑤姑欺負他了。

  江長天看著大嫂打呵欠,嬰孩也睡著了,溫柔的對江家下人道:「大嫂要照顧嬰孩,麻煩你們搬個軟塌過來。」

  於是江老夫人只能坐硬邦邦的椅子,而吳氏抱著孩子卻得了一軟塌。

  她硬著頭皮靠下了,心情五味雜陳,可是抱著孩子這樣熬著確實很累。

  江淮生又想怒罵,可是也不知道他們要對榮兒做什麼。

  就見他們把榮兒關進去就不管了。

  江長天什麼都沒有說,閉目養神。

  香爐上的三根香燃盡了。

  「啊!」

  那禁閉室裡忽然發出不似人類的慘叫。

  江家眾人驚恐不已,那禁閉室裡藏著妖怪嗎?明明榮兒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去,這才一炷香的時間,很短,可是江榮的慘叫聲,一聲比一聲大。

  接著聽到敲牆的悶響。

  指甲劃門的聲響,「咔擦咔擦」刺耳的聲響。

  這叫聲持續了一會,直到停止了,江長天才讓人去把禁閉室的門打開。

  微光傾瀉而進,江榮被抬了出來。

  他嚎啕大哭,十指指尖都劃破了,他極度驚恐,找不到門的方向,他渾身抽搐,嘴裡喃喃的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江長天並沒有在江榮身上停頓,而是轉頭對江淮生道:「大哥,輪到你了,小時候你總嫌我闖禍多,總問我知道錯了嗎?總讓我不要再惹母親生氣了。現在我也問一句你,你知道你錯了嗎?錯哪了?希望你一會告訴我答案。」

  江淮生也被人關了禁閉室。

  他並不害怕,進去之前還呸了一口。

  榮兒是之前就被驚嚇,才會如此失態,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學富五車,文武雙全,豈會害怕一個禁閉室。

  他進去,禁閉室傳來朗誦聲:「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故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這是老君說的。心靜可修煉內心,也是一種修行。

  江淮生把這當做一場修行,毫不在意。

  之後,裡面沒有聲響,很安靜。

  就剩下江榮驚恐的囈語。

  吳氏看到兒子的樣子,痛心不已,她不管不顧的起身去看榮兒。

  江長天也沒有反對。

  江婉見此,也起身。

  她心想,二叔對母親極有優待,是否真有私情,他還親自抱妹妹,似乎喜歡孩子。

  江婉小心翼翼的過去才想要扶大哥,卻被大哥一把推開,江榮胖大,此刻沒有神智,力氣也極大,江婉被推的直接撞到了一旁的椅子,後背很疼。

  江婉以為大哥可能是裝的,卻沒有想到,他好像真瘋了一般。

  才一炷香的時間,可能嗎?

  可是靠近又聞到一股子臭味,大哥好像又失禁了。

  江婉心中驚恐,不知道為何這樣,還是強撐著,讓下人來:「把人扶到椅子上吧。」

  江長天也沒有阻止,下人過來,可是好幾個人才把江榮搬起來,搬到了椅子上,江榮兩眼無神,傻乎乎的坐著,像是徹底瘋了一般。

  嘴裡不停嘟囔:「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江老夫人一直以為這畜生是想問她什麼,可是這畜生就不開口。

  只是坐在椅子上,還很精神的坐著。

  她一把年紀都坐不住了,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那靠在軟塌上抱著孩子的吳氏。

  吳氏擔憂的看著榮兒,還要照看懷中嬰孩。

  還擔心禁閉室裡的相公,應該沒事的,相公如此英武。

  隨著時間流逝。

  有些漫長,難熬。

  但是也不算久。

  可是禁閉室裡似乎也發出了悶響。

  剛剛的悶響是江榮敲打牆的聲音。

  現在呢?

  江老夫人有些不解,也有些慌了。

  她開口道:「你想問什麼,你問吧。」

  江長天搖頭:「我以前很想知道,現在我不想了,而且母親說的話,我可不敢相信啊,你騙了我半輩子,我擔心你又騙我,我們還是玩游戲吧,瑤姑說這個游戲很好玩的。放心,娘親,一會就輪到你了。」

  江長天端坐著。

  表情肅穆,好像佛堂上的菩薩一般。

  閉目養神。

  底下黑壓壓的人整整齊齊的站著。

  其實有人有點好奇的,那江榮怎麼進去一會出來就瘋了,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

  不過江榮一開始就膽子小的尿溺了,可能是他膽子太小。

  眾人有些好奇江淮生會如何。

  江淮生大聲誦讀著太上老君的靜心法訣。

  他進去之後,先四個角摸索了一下,並無特別的東西。很乾淨。

  他來過這個屋子的,見母親坐在蒲團裡誦經。

  所以屋子裡有一個蒲團,別無他物。

  他知道弟弟調皮有被關進來過。

  他覺得長天有點不可理喻,就為了讓他也感受一下嗎?

  榮兒本來受驚怕黑,在這裡面驚嚇,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飽讀詩書,不怕黑,日常寒暑不輟都堅持練武,身體也很好,怎麼會怕黑。

  只要裡面沒有其他怪異的東西,他就不怕。

  他默念老君的靜心法訣,甚至覺得這裡是一個極好的思考的地方。

  他認真思考著,如何才能脫困。

  聽弟弟的話語,他截留了阿娘送出去的信,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不能離開了。

  可是見弟弟也不是真要對他們下殺手,難道單純為了折磨他們取樂?

  眼下的困局該怎麼辦?

  都這樣節骨眼之下,阿娘還要保留什麼秘密,為什麼不說出來。

  外頭好安靜。

  好黑。

  他的行動沒有被限制自由。

  只是聽不到聲音,看不到光。

  他覺得已經過去很久了,不知道外面天亮了沒有。

  他很睏,很疲憊,他覺得可以睡一覺。

  睡一覺也美哉。

  就是妻兒阿娘都在外頭,他在裡面睡覺似乎有些不孝。

  可是反正也出不去,不如睡覺。

  他躺在地上頭靠著蒲團,好在天熱,也並不涼,地上還有毯子呢。

  這裡是阿娘念經的地方,其實挺好的。

  江淮生躺下,奇怪的卻沒有睡著。

  閉目,睜眼都一樣,反正都是黑的。

  好久,難道一天已經過去了嗎,自己是睡夠了嗎?

  時間太久了,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

  他也不餓,好奇怪。

  他先是背書,然後想妻子,想孩子,想母親,想榮兒。

  感覺過了好多天,他覺得自己的耐心真好,完全也不餓。

  那畜生為什麼還不給自己開門。

  難道是想餓死他嗎?

  他手微微顫抖,敲打著蒲團,數時間。

  數著數著就混亂了。

  眼前好黑,好靜,他忽然有一種被活埋的恐慌。

  這個屋子有點像,三面都是土牆,一面是厚厚的雙層的門板,像一個棺材。

  江淮生忽然覺得臉上傷口發癢,感覺好像有螞蟻啃食一般。

  聽說之前那拐子就是被螞蟻咬死了。

  他想起來,那次有兩個拐子冒充貨郎,差點把弟弟的兩個孩子都拐走了。

  母親和婉兒卻說可憐天下父母心,那拐子也是為了救他們的病兒買藥,說饒他們一命。

  有時候生死就一念間。

  可惜那拐子也沒有活下來,一個據說被螞蟻咬死了,另外一個自盡了。

  他傷口好癢。

  外面怎麼樣了。

  好安靜,他聽到有人喘氣,是誰?

  哦。

  是他自己。

  榮兒真沒出息,他能坐一天。

  他睡了那麼久,就是有點無聊。

  有腳步聲。

  是誰。

  是他自己。

  他忽然開始驚恐。

  太黑了,外面也沒有聲響,他會不會被人遺忘了。

  弟弟說瑤姑把他忘了,關了一天。

  他感覺,他應該已經被關好幾天了。

  他焦躁的走來走去。

  他雙手撓頭。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太安靜了。

  他恐慌了,害怕了,他不知道怎麼辦,現在他甚至不知道門在哪個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個位置。

  他像是在一個混沌的球裡一樣。

  他不停的觸摸臉上的傷疤。

  其實已經好了。

  可是忽然間,他的手使勁去摳那傷疤,直到重新血淋淋,他發出了嘶吼聲「啊!」

  他生生把已經好了的傷口再次撕裂開,一邊尖叫一邊摳。

  門打開。

  光源傾瀉而進。

  以為自己被關了半個月的江淮生發現母親居然還坐在牌位跟前,婉兒還坐在母親跟前。

  妻子抱著孩子靠在軟榻上,榮兒耷拉著頭,抖著腿在椅子上抽搐。

  他迅速的爬了出去,哈哈哈大笑。

  滿面鮮血。

  江長天打了一個呵欠,面無表情的看著滿面鮮血的大哥,抬頭對江婉道:「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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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深淵凝視

  佛堂上,菩薩眉眼細長,滿目慈悲。

  嘴角含笑。

  大耳有福。

  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握著念珠。

  菩薩的衣擺雕刻的活靈活現,流暢的披在身上,華麗的衣擺捲起一角。

  菩薩睥睨眾生,眾生平等。

  江婉和老夫人天天都給菩薩抄經上香供奉。

  此刻菩薩還是一動不動,穩得很,也不下來幫忙。

  在眾人眼中,都有些不理解。

  江榮似乎瘋了,也就算了,畢竟他一開始就很膽小。

  他看著好像本來就有病。

  可是江淮生進去的時候還朗誦了靜心法訣,這進去睡一覺出來其實就一天了。

  他這麼強壯的人,關一會,會有什麼事。

  手下都覺得江先生太仁慈了,簡直跟金靈聖母一般。

  江淮生進去隨便幹什麼休息,打個瞌睡,也半天過去了。

  江淮生以為自己過去了半個月。

  實際上兩個時辰都不到。

  也就是三個多小時吧。

  眾人等待三個多小時也足夠漫長。

  可是在江淮生的感覺,什麼都聽不到,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時間無限漫長,他還一直奇怪這麼多天,自己怎麼不餓,實際上就兩個時辰不到。

  眾人看江淮生的樣子嚇一大跳。

  黑衣人看江長天都面露崇拜之色。

  江先生果然是能人,有非同一般的本事。

  而江家人則懷疑是不是被下毒了,怎麼可能。

  就關了兩個時辰而已。

  他居然就開始自殘了。

  江榮還在發瘋,看到爹出來了也沒有理會,還在嘟噥。

  而吳氏又緊張又害怕,她靠著暖榻抱著孩子,瞌睡過去了。

  這會子陡然驚醒,看到相公這慘不忍睹的模樣,嚇的手足無措,也不敢碰,她抱著孩子,怕被相公推倒。

  江淮生沒有發瘋,只是瀕臨發瘋的感覺,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看到妻兒奮不顧身的過去,抱著他們。

  他活著,他還活著,他沒事,沒事。

  他感覺不到臉在流血,感覺不到血液滴下來。

  反而一臉笑容的安慰吳氏。

  眾人卻更驚嚇了。

  隨著「砰!」一聲響,江婉被丟了進去。

  江婉看到父親居然也是爬了出來,她驚恐異常,肯定有問題。

  肯定是被下毒了。

  她進屋後很謹慎,哪裡都不碰。

  雖說他們一塊過來,她肯定江長天沒有對這個屋子做手腳,可是也很難說。

  江長天在備藥司幹過,大夫都說他醫術很好。

  祖母也會偶爾在這裡面念經,區別是開著門,一般不關門的。

  關上門,這裡面就像是個黑箱子。

  江婉坐在蒲團上。

  她其實也跟著祖母打坐,經常一坐就很久。

  如果江長天沒有下毒,江婉實際並不害怕。

  她之前經常做夢。

  一夢都是幾十年跨度。

  十分漫長。

  被困在夢中。

  醒來也就是一夜一夢而已。

  剛剛看阿爹和大哥,時間其實很短,沒有多久。

  可是很快,她就感覺不一樣。

  這和平時打坐不一樣。

  平時打坐要努力去靜心。

  可是這裡天然就很安靜,沒有一絲聲響。

  裡面居然真的聽不到外頭的聲音,也看不到一絲光線。

  這屋子真的是用來念經的嗎?

  江婉有點恐慌起來。

  很快她就聽到「咚咚咚,咚咚咚……」的響聲。

  這響聲是哪裡來的,這麼安靜的地方怎麼會有聲音。

  她驚恐的探尋,可是很快,她就發現,這聲音不是別的地方發出來的。

  居然是她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她心跳的好快,好快,越來越快。

  怎會如此。

  江婉有些惶恐。

  她估摸著自己進來時間很短。

  可是忽然她又有點懷疑,是真的很短嗎?

  進來之前她都做好準備,覺得睡一覺一天就過去了。

  可是她腦海裡不停的浮現大哥和阿爹的模樣。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大哥滿手是血,阿爹居然把臉上傷口重新撕開。

  有鬼嗎?

  不可能的,外頭就是菩薩是佛堂還有江家列祖列宗,不可能有鬼。

  可是她好像聽到這裡面還有別的聲音。

  有人在呼吸,那呼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江婉揮手打去,什麼都沒有。

  她捂住耳朵,卻還是能聽到那聲音。

  她跑,她聽到腳步聲在追她,她聽到呼吸聲,聽到心跳聲。

  她想到在夢中,處死蘭妃的時候,在她面上放了一塊濕布,又放了一塊濕布,這樣一層一層放上去。

  她就死了。

  猛然間,好像蘭妃在自己耳邊吹氣。

  不,只是錯覺而已。

  哪有什麼蘭妃,她在鳴縣,一切都沒有開始,她還在佛堂。

  沒有吹氣,沒有別人的呼吸,別人的腳步,別人的心跳,至始至終,只有她,只有她。

  她狠狠的戳自己手心,這是她進來前就做好的準備,她頭上的一個玉簪,如果自己也發瘋或者中毒,就用玉簪戳手心,不會受傷,又可以提醒自己要清醒。

  果然清醒過來,她摸到了蒲團,重新坐下來。

  她不知道剛剛自己為什麼要跑,忽然間就覺得這小小的空間裡有別人。

  這裡很小,輕易就撞到牆了。

  所以剛剛在外頭聽到敲牆的悶響,應該都是奔跑撞牆所致。

  江婉的思緒漸漸回來,她努力適應這黑暗。

  明明她知道她就在很小的一個地方,卻因為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就感覺自己好像處於很大很大的地方,無盡的黑暗,像是連接地府一般。

  先是蘭妃,蘭妃消失了。

  忽然一個穿著緋紅官袍的男子朝她走來,走到跟前,她才發現他沒有頭,他抱著頭,他的頭在跟她說話,深情的喊著:「婉兒,婉兒……」

  江婉又用玉簪戳自己手心。

  眼前的無頭官袍男子消失。

  接著居然有個懸空的腳到她眼前。

  那雙腳穿著漂亮的繡花鞋,格外漂亮,東珠都有好幾顆。

  她認出來那是江瑜的腳,京城人人羨慕的孟將軍的寵妾小魚兒,據說她格外愛鞋,鞋子都是孟將軍親自給訂製的,連皇上賞賜的東珠都用來鑲嵌在她的鞋子上。

  可是眼前,鞋尖對著她的臉,那人是懸空的,她抬頭,居然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懸掛著的江瑜,對著她吐著長長的舌頭做鬼臉。

  江婉驚叫,用手去推,居然真的推到一雙腳,她飛快的鬆開了手,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玉簪再次往手心裡戳,這次她用手去推,不是腳,只是柱子而已,她摸到了,只是柱子。

  不害怕不害怕,江長天不是說他被關了好多次麼,她才進來一小會,對,最多也就一兩個時辰,沒事的。

  她現在就是有點渴了,想喝水。

  忽然她聽到一個聲音喊:「水,水。」

  姑姑的聲音。

  她看到姑姑躺在她面前,伸著手,朝她要水。

  她驚慌失措,不小心把水給打翻了。

  姑姑最後一刻,她的手想抓住床頭那根繩子,終究沒有碰到,就垂了下去。

  姑姑瞪著眼望著自己,朝自己要水。

  不可能,明明已經下葬了。

  京中貴婦一起看著皇太后下葬的。

  江婉混亂了。

  在絕對的黑暗和無聲的世界,她徹底混亂了。

  她分不清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腦海裡一個個恐怖的畫面如同活過來一般,在她眼前身邊一遍一遍的重演。

  姑姑的手沒有抓到繩子,可是抓破了她的手,抓破了她的皮。

  那長長的甲套劃破了她的肌膚。

  刺啦一聲響。

  再一次,玉簪又救了她。

  她的手心已經流血了。

  圓潤的玉簪頭頭戳不出血,危機時刻,她砸碎了玉簪,用那斷面割的。

  所以不是姑姑抓破的,是她自己戳破的。

  她清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呼吸。

  無盡的黑暗還在把她包圍。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了。

  但是比夢中幾十年的日子還要久一般。

  每一個呼吸都難熬。

  她是中毒了嗎?

  她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很快靜下來之後,她覺得自己熬過去了,她聽到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是她的血滴落到地上的聲響。

  江婉崩潰了,她按壓著手。

  只是一點傷,沒事的。

  她努力的安慰自己,她還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是她摸了摸手上的傷,應該沒有多久,血也還滑溜溜的,新鮮的,如果真的很久,那傷口會結痂,她也會感覺飢餓。

  她反復提醒自己,沒事,熬過去就好。

  她覺得熬得差不多,就假裝崩潰就可以出去了。

  雖然現在已經有些錯亂崩潰了,但是智商還在。

  感謝那日日夜夜的夢,讓她能分清夢和現實。

  如果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報復回來。

  到時候裝的慘一點,就沒事了。

  她估摸著時間。

  一定過去很久了。

  她聽到了腳步聲。

  門開了,光傾瀉進來。

  她大口大口呼吸。

  沒事了,沒事了,她嚎啕大哭,像是瘋子一般。

  頭髮凌亂。

  沒事了,她匍匐在地,雖然狼狽,可是她過關了,沒事了。

  沒事了,她逃出來了,她回頭看那小黑屋,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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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的出來了嗎

  江婉大口大口的呼吸。

  看著手上的鮮血。

  她面上還在痛哭。

  心中卻已經鬆了一口氣。

  她逃出來了,今日之辱,將來必定百倍奉還。

  她顧不上照看祖母。

  祖母跟著被送進去了。

  很快就出來了。

  祖母似乎瘋了,時而瘋,時而清醒。

  好在第二日,姑姑居然派人來接她們了。

  七皇子的大軍到了眼前,江長天也不得不開門。

  她終於跟著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這個佛堂的黑屋,是她心底的噩夢夢魘之地,裡面關著無數惡魔。

  好在都結束了。

  她離開了鳴縣。

  她依照著夢境的先知,一步一步的化險為夷。

  她如願嫁給了楚晞,一步一步向上走,爬到了皇后之位。

  她坐穩后位,懷第二胎了,這一日,皇上請了高僧來講經。

  那高僧面若天神,貌美無比,讓人不敢直視。

  他每一句話,都如梵音,說入人心底。

  他如同真佛降臨世間,一舉一動都牽引人心。

  江婉心底不信佛的,可是對此人居然也不由自主的產生信任。

  聽他說佛法,能聽的人淚流滿面。

  他卻一臉平靜,如真正的菩薩一般,無波無瀾的望著你。

  他在宮中講佛法,整個皇宮都平和許多,她的性子也平和許多,甚至覺得身上多年前在鳴縣被驚嚇落下的心悸的毛病都好多了。

  皇上早年身上的暗傷也似乎都舒緩許多。

  那一日皇上要為高僧舉辦佛會。

  到時候滿朝文武命婦都會來參加。

  高僧一身袈裟金光燦燦,頭戴金冠,目光清冷,看到他就如同看到菩薩下凡一般,不敢直視。

  那是歷朝歷代最大的一場佛會,也預示著本朝的繁盛。

  高僧佛法精深,聽他講經,現場文武百官居然都覺得動容,命婦們紛紛捂鼻落淚。

  江婉即使聽過一次,還是淚流滿面。

  她坐在皇上身邊,看著皇上眼睛也微紅。

  她握著皇上的手,四目相望,默默含情,這一輩子,能在一起,走到這個位置,不容易。

  「砰!」

  忽然她抓著皇上的手,就剩下手了,皇上裂了。

  就在她面前裂開了。

  血塊濺了她一身,一半焦糊的心掉了出來,牽扯著血管,搖搖擺擺,而她的腿也不見了,她也裂開了。

  眼前,如同一場盛大的煙火盛會。

  「砰!」

  「砰!」

  「砰!」

  不停的在爆炸,好多人飛起來,裂開。

  鮮血,肢體飛濺。

  江婉離高僧最近,她爬過去,高僧的位置沒有炸。

  她沒有腿,她挪著身體,一點一點的挪過去。

  聽到高僧還在誦經:

  「往昔所造諸惡業

  皆由無始貪嗔痴

  從身語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懺悔」

  他在念超度的經文,一臉慈悲,雙目平靜,看著現場無數人死掉,嚎叫,哭喊,他依舊平靜的念著:「無嗔無痴,無喜無悲,無善無惡……」

  江婉瞪大眼,這,這高僧,居然是他,是他。

  她驚恐的斷了氣。

  她氣絕而亡,她肚子裡胎兒似乎還在跳動。

  門開了。

  天亮了。

  光源傾瀉而進。

  江婉捂著肚子,看著自己還在的腿,看著外面的眾人。

  看到了瘋瘋癲癲的大哥。

  看到了滿面是血的阿爹。

  看到了一臉擔憂的祖母。

  看到了抱著妹妹的阿娘。

  看到了成群的鎧甲頭盔的黑衣人。

  看到了坐在那閉目養神的江長天。

  他一臉平靜,如同真正的菩薩一般,無波無瀾的望著自己。

  她驚恐的往回爬。

  不出去,不出去,她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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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聰明的江老夫人

  熬了一夜。

  江家下人戰戰兢兢的端上來食物。

  江婉出來的時候,正準備吃早餐。

  江婉待的時間很久,雖然中間有些聲響,但是動靜比較小。

  她在裡面的時間比江淮生待的久。

  江長天還有些意外。

  其實他第一次被關裡面一個時辰他就求饒了。

  他只是被關的多了,才慢慢適應那種絕對的黑暗和安靜,然而也差不多瘋了。

  江老夫人生生在外面熬了一夜,還要一個一個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受折磨。

  多虧了她平時很養生,否則這枯坐一夜都熬不住。

  江婉出來之後,緊緊的挨著吳氏,像是失智了一般,抱著吳氏。

  眼神瑟縮,不敢看江長天。

  江長天慢條斯理的吃了早餐。

  黑衣人也換班吃完。

  江府的早點很精致,雖然不如以前了,但是底子在,廚娘什麼的手藝就挺不錯的。

  吃完早餐,江長天滿足的擦了擦嘴:「果然,跟娘一起吃飯就是很香,娘你最喜歡念經了,這靜室可是你專門建的,輪到你了。」

  江老夫人熬了一夜,昏昏沉沉,頭暈目眩,身子骨很不適應。

  她不知道為何,這小小靜室,榮兒淮生婉兒進去之後,出來都表現的極大恐懼的樣子。

  小畜生以前也沒有少待。

  不知道他動了什麼手腳。

  但是江老夫人覺得自己可能挨不過去。

  她一把年紀了,受不得驚嚇,瑤姑走後,她就臥床了一段時間,身體大不如前了。

  她看著江長天,有些尷尬的開口道:「天兒,我們母子一場,非得鬧到這個地步嗎?」

  江長天看著面前熬了一夜,仍舊實際還挺精神的江老夫人。

  這句天兒,他許久都沒有聽到了。

  他都以為自己又被關在靜室裡了,有一次,他被關在裡面,居然幻覺出了娘親,娘親抱著他,拍打他的後背,讓他不要害怕。

  也是那一次,他甚至對被關靜室不那麼恐懼,反而有了一絲期待。

  期待那黑暗中,有個母親,擁抱他。

  他其實忽然有些迷茫和無聊了。

  尤其看著面前故作慈祥的一張臉。

  那是他曾經所有的渴望。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江老夫人道:「我體諒你年紀大了,都待一炷香時間即可。」

  江老夫人被推進了靜室。

  江長天慢條斯理的去挑了三根香,點上。

  白煙裊裊。

  江淮生很想以身代之,可是去過一次裡面,那種巨大的無法言語的恐懼,讓他開不了口。

  江婉也不敢說話,挨著吳氏,像是吳氏懷裡的嬰兒一般,她不敢看江長天,目光不小心觸及,都會緊張的發抖。

  好似發瘋了的江榮,反而睡著了,坐在椅子上,打著小呼嚕。

  眾人聽著那靜室的動靜,一般裡面什麼聲音都傳不出來的,除非扯著嗓子淒厲的尖叫。

  可是一炷香燃盡了,裡面還是沒有動靜。

  推開門,老太太已經昏死過去了。

  原來老太太一進去就讓自己閉氣昏過去了。

  江長天看著安然無恙的江老夫人,笑了。

  這就是養大他的娘親,他的聰明有一半來自於娘親的教導。

  他呼喚江老夫人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江老夫人的手,碾了碾,她都沒有醒。

  江長天帶著黑衣人離去。

  江家一片狼藉。

  江淮生讓人把母親抬屋裡休息,找大夫。

  看著婉兒和榮兒都痴傻的樣子,要讓人照看。

  而他自己第一時間找人把那靜室砸了。

  這個地方太過可怕。

  他一輩子都不想再進一次。

  他迫不及待的親自動手。

  錘子敲碎了一層一層的門,陽光傾瀉而進。

  裡面很平常很普通,就真的什麼都沒有。

  可是卻藏著巨大的恐懼,甚至白日看,都有些荒唐。

  江淮生使勁的砸,把所有怒氣都砸在了上面。

  牆特別硬,裡面好像還有特殊的東西,比土牆難砸。

  砸的氣喘籲籲,江淮生還是一錘一錘的砸。

  砸到角落的時候,他看到了角落密密麻麻的豎線,看到了上面寫著一個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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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唯手熟爾

  清晨。

  江棉棉醒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看了看床頂,漂亮的紗帳,防蚊的。

  她打了個滾滾,滾了兩圈。

  姑婆像是幽靈一樣,冒出來給她捲紗簾。

  最開始還把江棉棉嚇一跳,搞不懂,姑婆怎麼那麼準確準時知道她醒來了,開始捲簾。

  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捲簾大將,太太太準時了。

  姑婆把紗帳捲起來,江棉棉已經坐到了床中間。

  搖擺著小腿,姑婆給她穿小裙裙,江棉棉發現自己好像肚肚有點大,不知道為毛,小肚肚挺的圓圓的,應該小朋友都這樣吧,略微有點心虛,主要是阿姐的廚藝技藝提高的有點迅猛,什麼都好吃,她什麼都想嘗一嘗,好像每天都吃的飽飽的,沒餓過。

  肚子也沒有小過。

  穿好小裙裙,小鞋鞋,江棉棉低頭,就看到自己凸起來的小肚肚,假裝沒有看到,小朋友有點肚肚應該也可愛的。

  頭髮感覺還是很不濃密,姑婆要給她扎頭髮,她總是抗議,覺得頭髮會越扎越少的。

  不過天熱,她很容易出汗,一出汗就頭髮濕噠噠的,所以還是被姑婆抓著,綁了一把小揪揪。

  然後洗漱,洗漱的時候,江棉棉問:「姑婆,我阿爹阿兄昨晚沒有回來嗎?」

  殷姑點頭:「主子應該有事要忙,今天白日就回來了。」

  江棉棉點點頭。

  心想阿爹和阿兄很少晚上沒回家的情況,肯定是忙很重要的事情。

  幹啥都不容易啊。

  起床吃飯,吃完今天姑婆要教阿姐文化課,江棉棉也要一起學。

  阿娘也一起學。

  殷姑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什麼孽。

  一把年紀還要遭這種罪。

  母女三人,秦氏認字很快,忘得也很快,大姑娘看到字就躲,覺得字會咬她,小姑娘看一眼就會,還在那裡假裝不會,寫的時候還故意漏寫一邊。

  江棉棉:……誤會,她只是會簡體字,繁體還是要學的。

  文化課早上上半天,下午安排了才藝課。

  要會一門樂器。

  江棉棉又發現了姑婆的全能,什麼都會。

  姑婆給阿娘教的是擊鼓,好幾個鼓一起,打起來感覺就像是現代的架子鼓,英姿颯爽。

  阿娘一開始是拒絕學的,聽到要學樂器就搖頭說她不會。

  結果姑婆把鼓安排上,阿娘打的很開心,很有節奏感。

  看阿娘擊鼓,第一次江棉棉覺得阿娘不是阿娘,是女子落霞,渾身有光芒,穿著羅裙,繫著腰帶,身量高大,胸脯豐滿,腿長,手長,手揮鼓棒,敲擊,身體隨著鼓點搖擺,有一種獨屬於她的美,不可否認的魅力。

  秦落霞也很喜歡這個鼓點,感覺跟狩獵很像,而且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她練習的很認真,一開始她只是想著要有一個拿得出手的技藝,可以表演給相公看,學到後來,她就是自己真的很喜歡敲鼓。

  沒有想到樂器原來也不難,居然也很有意思很好玩。

  阿娘敲鼓,姑婆一開始給阿姐選的樂器有點過於樸實。

  二胡。

  就兩根弦,阿姐拉的時候,江棉棉覺得影響她排便,真的,坎坎坷坷,都快拉出來了,被阿姐的二胡一震,又縮回去。

  但是殷姑已經盡力了,試了許久,也放棄了。

  改學笛子。

  只要對著孔吹,還能帶身上,還能做武器。

  有了二胡的考驗,阿姐一下子接受了笛子,吹得好歹不讓人便秘了。

  但是聽笛聲,阿姐這方面是沒有天賦的。

  姑婆應該也放棄了,就準備教阿姐一首曲子,關鍵時候能拿得出手就行。

  棉棉還太小了,樂器課她不用學,她就圍觀就行。

  她坐在草編榻榻米上,和江小樹玩。

  最開始她只是和江小樹玩一群小螞蟻排列組合,上次她發現可以用螞蟻寫字之後,她又發現了新玩法。

  可以用螞蟻畫畫,而且特別立體。

  她拿著棍子比劃,小螞蟻乖乖的到指定的位置。

  很快棉棉就用螞蟻畫出一個立體的姑婆。

  殷姑教大姑娘教得唾沫都乾了,耳朵也快聾了,坐下想休息一會,轉頭看到地上一個黑乎乎還會蠕動的自己的,又嚇一大跳。

  心跳了好幾下,還真別說,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嚇著嚇著就習慣了,感覺自己的心都變大坨了,她還仔細的看了看那螞蟻組成的自己的臉,居然還淡定的指點道:「姑婆臉上有皺紋的,你這個畫的不像。」

  江棉棉搖頭:「像像像,姑婆最好看。」

  殷姑:……就你嘴甜,我不吃這套。

  最多讓她多吃一顆果脯,不能再多,再多牙不好,不過她這個乾淨鬼,牙已經保護得夠好了,多吃兩顆也行。

  樂器課之後是禮儀課。

  姑婆教的是如何看人。

  這個課江棉棉也要學,這是人情世故,不學肯定不行。

  江棉棉聽姑婆說:「上位者見低賤之人,眼神不可過於熱情,平和為佳,也不用悲憫,顯得虛偽……」

  「上位者見有能者,眼神要真誠……」

  「上位者見……」

  江棉棉聽的星星眼,看人還有這麼多講究,還有姑婆會不會對他們家有點過於有信心。

  他們就是住在村子裡,如今也就是比村子其他人條件好一些,可能比縣裡的人條件也好一些而已,教什麼上位者啊,會不會有點太早,太禿然了。

  不過見阿娘和阿姐都學的很認真,江棉棉也只好乖乖跟著學,不能搗亂。

  真搗亂,阿娘也是很凶的,阿娘的斧頭揮舞的虎虎生威。

  殷姑看小姑娘也跟著學,她其實想說,你不用,你不用學,真的,你那眼神看啥都超然外物,天然上位者的樣子,比你爹還能裝,你真不用學。

  江棉棉學的正起勁呢,被姑婆遞過來一個九連環,讓她自己玩去了。

  江棉棉:……

  行吧,九連環也挺好玩的。

  阿姐和阿娘正在學習,江棉棉聽到動靜,阿爹和兄長回來了。

  江棉棉出去接人。

  現在他們家不用從村子裡爬坡上來,修了一條路,村口可以直接騎馬上來。

  遠遠的聽到馬蹄聲,是阿爹和兄長回來了。

  莫名感覺他們今天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江棉棉小秤砣優先爬到阿爹身上。

  兄長太愛擼她頭了,還是阿爹好一點。

  江楓回來,看到江瑜在拿眼斜她,奇怪的問:「咋回事,你眼睛抽筋了嗎?」

  江瑜:……她在用姑婆教的看人真誠之法。

  阿娘看著阿爹,崇拜又敬仰又愛慕又說不清……反正拉絲了。

  姑婆這教的什麼啊。

  難怪不讓她學了。

  江長天今日回家,整個人特別通透,好像跟往日不一樣。

  往日他也是俊美非常,但是總有一股子陰鬱的美感。

  有點瘋阰美人的意思。

  今日卻好像正常許多,感覺更好看更陽光了,渾身發光。

  大哥也好像又回到浪蕩子的模樣,懶洋洋的有點痞帥,沒那麼嚴肅了。

  不知道去幹什麼好事了,變化這麼大。

  江棉棉奶聲奶氣的問阿爹:「阿爹你出去這麼久,棉棉好想你,你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長輩心情好,就要討禮物,基操。

  江長天被問的有點小愣住了,今天倒是真的沒有想到給小家伙帶禮物。

  不過她問了,肯定有。

  江長天搜羅了一下身上,摸索出來一把小刀。

  這把小刀是他一直隨身帶著的,曾經了給了他一半活著的勇氣。

  如今好像不需要了,他有比小刀更重要的東西。

  這小刀是他阿爹活著的時候給他的。

  他也異常珍惜。

  今日,江長天把小刀拿出來,遞給了小棉棉道:「給,可以削果皮。」

  江長天笑道。

  他們家一直很窮,大家吃果子都帶皮,就這個小的,一定要把皮皮削掉吃,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精貴毛病。

  看殷姑一副習以為常,本該如此的樣子,江長天其實對自己的身世已經有了猜測。

  可是他又不確定,他看了江老夫人的信,一封是給七皇子妃的,一封居然是給大駙馬爺的,長公主的丈夫。

  實際上他只是看過,沒有截留,信還是送出去了,他不敢相信江老夫人的話,他想著等人來,正好順藤摸瓜。

  江棉棉沒有想到隨口撒嬌,居然真有禮物。

  很開心的拿著小刀,呲溜滑下來,又去找阿兄。

  同樣的理由問了一遍,阿兄給了她一個親親,親的她一臉口水……

  算了,自己玩吧。

  江棉棉拿著小刀很開心。

  開始了她的削皮皮生涯,把果子用刀一點一點分解開,果皮果肉子子,分的清清楚楚。

  分完猶不滿足,如果有小動物就好了,可以復習一下解剖課程。

  江棉棉這樣想著,第二天就收獲了江小樹帶著螞蟻大軍給她扛來的一隻小兔子。

  灰色的兔兔。

  已經被咬死了。

  可惜了一隻漂亮的兔兔。

  江棉棉拿著小刀,劃開兔兔的外皮,脖子,筋膜,骨頭,內臟,分類放好,整整齊齊排列。

  力氣大有一點好,解剖的時候,一點不卡手,不用停頓,直接劃過去。

  擔心被家人發現,嚇一跳,江棉棉分割好兔兔,分割成最小單位,又讓小螞蟻們抬走吃掉了。

  完美合作。

  每天她抽出一點時間,收獲小螞蟻給的獵物,然後她解剖分割,再給小螞蟻們扛走。

  技藝日漸成熟。

  江棉棉也覺得很安心,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屬於自己的特長,果然人有一技之長,到哪都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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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招安

  小時候,每一個夜幕降臨,都是一家團聚的時候,就會覺得夜晚,格外安寧。

  今夜,似乎大家都感受到阿爹的不一樣。

  很開心。

  如果非要形容,就是多了點瑜氣。

  像是阿姐那樣的感覺,話多。

  吃飯的時候。

  阿爹說了好多話。

  有些不著邊際,一會說阿姐做的點心,說他小時候吃過好幾種,還可以試試。

  一會說阿娘的頭飾很好看,他可以給設計,他畫的也很好。

  一會又問阿兄的課業如何,最近讀書讀到哪裡了,說阿兄最好也要有個老師。

  一會問姑婆生活習慣嗎?哪裡不習慣就說,都是自家人。

  一會問棉棉,還想要什麼禮物,阿爹都給你找來。

  阿爹話極多,像是喝酒了一樣。

  不過沒有喝,阿爹酒量不好,我們都知道。

  江棉棉覺得是阿爹的心情極好,所以話多,話多的時候,有點像那啥吹牛的男人,有一點愛吹牛。

  不好看的男子吹牛都沒有人相信,可是一個長的很好看很好看的男子吹牛,旁邊的人都想幫他把牛搬回來。

  不知道阿爹做了什麼,應該不是撿到錢了,阿爹對錢還沒有阿娘他們看重。

  難道是造反事業有成?工作上的成就應該也會讓人開心。

  造反的話,大概就像是貪吃蛇,多吃一塊再多吃一塊,應該都會開心一點,再開心一點吧。

  但是江棉棉搞不懂這個,她的生活還是主要圍繞吃喝,偷偷搞點有助於生活享受便利的小改進。

  阿爹開心,一家人就非常開心。

  到了夜晚,江棉棉還忍不住聽了阿爹阿娘的床角。

  沒啥少兒不宜的事情,但是阿娘問了:「相公昨夜去做啥子了,今日為啥這麼高興?」

  江長天沒有說,只是擁抱著妻子,擁抱的很緊。

  他想,今夜,他能安眠。

  不會半夜忽然醒來,置身無盡的黑暗中。

  一個人要如何報復曾經深深的傷害過你的人。

  他滿心都是仇恨。

  他想到任何一個點,他都想殺人。

  瑜姐兒小時候貪吃,盯著江婉吃的東西流口水,江婉把東西放著,丫鬟拿走了,他們卻冤枉瑜姐兒偷吃了,霞妹不明所以,還打了瑜姐兒。

  瑜姐兒哭的撕心裂肺,還一個人偷偷躲起來,他們以為瑜姐兒丟了,到處去找。

  霞妹也不相信她會偷吃,霞妹打瑜姐兒,因為她盯著江婉看。

  每每想這些事,他都覺得有朝一日,他一定要過的很好很好,高不可攀,讓瑜姐兒吃一份倒一份。

  他心中有用不完的戾氣。

  始終無處發洩。

  昨夜,他只是嘗試著讓他們感受了一遍,他所經歷的一小步,看著他們痛苦哀嚎,似乎他的病就好了一些。

  比直接殺了他們還痛快一些。

  死真容易,活著不易。

  憑什麼他們活的高高在上,他要讓他們後半生在泥濘中掙扎爬行求生。

  要讓他們以為穩坐高台,卻一次次掉下來。

  要讓他們一次次滿懷希望,失望而歸。

  江長天想,他有病,病的不輕,而他們是他的藥。

  也許有一日,他痊癒了,那他們就可以去死了。

  江棉棉沒有等到阿爹的答案,打了個呵欠,睡著了。

  如果她知道阿爹所想,大概就是解決心理問題,需要心理輸出,直接弄死有點遺憾。

  第二日。

  一早,喜鵲鳴叫。

  江瑜望著樹,想著烤鳥真的很好吃。

  礙於姑婆的虎視眈眈,她沒敢把鳥砸下來。

  現在她都不親自爬樹了,用石頭砸,其實也能砸下來。

  阿娘看到喜鵲,開口道:「今天應該是有客人來。」

  果然,一家人正在吃早點,杛先生居然來了,風塵僕僕,滿臉鬍子。

  一開始江棉棉都沒有認出來人。

  她記得第一次見的時候,他的鬍子修的很乾淨的,是標準六字型的小鬍子。

  這會子一臉滄桑,額頭皺紋多了好多,法令紋也深了好多。

  看著一下子老了十歲的樣子。

  對比阿爹,阿爹年輕了十歲的樣子。

  好嚇人。

  杛棲遲見到江長天,也是愣住了。

  同樣造反,為何長天兄居然越發年輕了。

  他卻是日夜奔走,老的迅速。

  「夜航兄,急忙而來可是有急事,快坐下,先吃點,我們邊吃邊說。」

  杛棲遲正要拒絕,想說自己路上墊過肚子,吃了乾糧的,可是看著一桌子的做的跟花一樣的饅頭?白細糧,清湯麵綠野蔥,長條條的糕點?各種,一大桌子,他都沒有見過的食物。

  他還是厚著臉皮坐下來了。

  飯前還洗手了,是個比較講究的人。

  杛棲遲先吃喝了一口麵湯,湯清而甜,然後夾了一筷子麵,麵勁道可嚼,有麵香,再喝一大口湯,青蔥也隨著湯喝下,有一點辣,但是湯更香了。

  三口麵三口湯,他就把一碗麵吃完了。

  眼睛都紅了。

  回家的麵,想到了他阿娘。

  「此麵做的極好,不知道長天兄請的什麼大廚?」杛棲遲抹了一把鬍子上的湯漬道。

  江棉棉:……造反事業使人滄桑,這叔叔上次來的時候可精致了。

  江長天笑道:「此乃小女所做,家中並無僕役,有一位女先生,還是訾帥推薦的,我家霞妹認先生為姑姑了,姑侄相稱,都是一家人。」

  杛棲遲這才注意到角落的女人。

  他聽訾帥說了此事,沒有注意。

  此刻觀看,卻發現此人年紀大相貌普通,氣質卻非同一般。

  剛剛他居然把人完全忽略了,好奇怪。

  吃了一碗麵,杛棲遲沒有飽。

  他當書生的時候飯量不大,現在卻極為能吃,尤其是餓過之後。

  又喝了一碗細糧粥,配了小圓饅頭。

  江長天介紹道:「此乃小籠包,幺女起的名字,因為用一個小籠子蒸出來,一籠四隻,極為玲瓏。」

  看到他夾長條的糕點,江長天繼續介紹道:「此乃油條,整個一條都是用油炸出來的,剛出來酥脆爽口,放久了就柔韌一些,但是嚼著還是很香,泡進湯裡吃,味道尤為佳。」

  吃完早點。

  江長天又遞給他一壺消食茶,兩人坐在樹下喝茶。

  江棉棉成功成為阿爹懷裡的掛件,乖乖的聽八卦。

  「若不是知道鳴縣治理的極好,周邊的流民還有文人都往你這裡來,我觀你這做派,還以為你也成為魚肉鄉民的老爺了。」

  杛棲遲看對方衣著乾淨長髮面白,手白,懷裡的孩子更白,日子過的極為瀟灑,忍不住苦笑道。

  江長天道:「夜航兄辛苦了,沒有你們在前方奔波,長天也不能在後方安心,不過魚肉鄉民,長天肯定不屑做此事的,我本在底層掙過,我懂日子的苦,百姓要求極少,吃的好一些,穿的好一些,就很好。我現在的日子,也就是吃穿改善了,一家人就覺得很幸福。」

  「我家瑜姐兒整日琢磨好吃的,也是餓怕了。」

  杛棲遲點點頭,是這個理。

  「夜航兄此次奔波而來所為何事?」

  「有人告狀到訾帥面前,說你魚肉鄉民,大肆斂財,不過訾帥沒有信,此次我前來是想跟你說,朝廷招安,訾帥的意思是先接受招安。」杛棲遲喝了一口飯後消食的茶,剛剛不小心吃太飽了,抹了抹額頭的汗。

  奔波的感覺身體都虛了。

  他羨慕的看著長天兄,一點汗都沒有。

  江長天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招安也好,今年氣候也不好,是要休養生息一陣,稻苗才種下不久,等秋日才能豐收。」

  杛棲遲拍了一下大腿,這就是他喜歡長天兄的原因。

  跟其他人說招安,第一時間就各種鬧騰反對,問招安能得什麼好處職位,只有長天兄是為訾帥考慮,為百姓考慮的。

  「訾帥說了,招安其實和之前沒有變化,就算是朝中來人,也不敢如何,你應付一下即可。」

  杛棲遲交代完,又留下少主給小姑娘的禮物,匆忙趕往下一個地方了。

  臨行前,被塞了一大包的乾饃片,還有一包一包的分裝的粉狀的東西。

  趕路到了中午,密林中。

  杛棲遲按照長天兄說的,燒水,沖那粉末,居然變成了一碗紅綠相間的菜湯,喝起來也像是新鮮的菜湯,還有肉味,配著乾饃片,又香又好吃。

  杛棲遲坐在樹下枯柴上,感嘆,人間美味千百種,不及江兄贈我湯。

  回去一定要跟訾帥說,江兄此人不可多得,應該加點重擔,一個鳴縣實在太輕鬆了,江兄都吃胖了,臉上的肌膚那個滑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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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韓世子來了

  清晨。

  喜鵲枝頭叫。

  江老夫人手疼得不行,十指連心,生生被踩腫了。

  疼的她聽不得任何聲音。

  哪怕是喜鵲叫,她都想讓人把喜鵲趕走。

  江家所有主子都進過靜室,只有吳氏沒有。

  江老夫人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誣陷那畜生,那畜生真的跟吳氏有首尾,這個想法不僅僅是江老夫人,甚至江淮生江婉都有一瞬間懷疑。

  所以有時候對付敵人,區別對待,也足夠他們之間互相打鬥一番了。

  江榮徹底瘋了一般,瘋的厲害,連見人都分不清。

  而江婉只要沒有看見江長天就又慢慢恢復了過來。

  她不敢相信,自己會栽在鳴縣這小地方。

  絕對不可能。

  她哪怕不要改變,只要依著夢境行事,她至少都能爬到高位。

  只需要提前把那人弄死,一切就好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去靜室是為了提醒她江長天的危險,他必須死。

  可是眼下,他們孤立無援,岌岌可危。

  卻沒有想到,下午的時候,江婉就收到消息,反賊居然接受招安了,朝廷派人來招安了。

  她馬上把好消息去告訴祖母。

  江老夫人一開始面無表情,毫不關心。

  可是當聽到江婉道:「聽說韓世子親自出面,招安。」

  江老夫人忽然驚坐起來。

  「你說誰?」

  江婉嚇一跳,重復了一遍:「韓世子,長公主和駙馬唯一的嫡子,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侄子。」

  江婉其實內心也狂喜,因為夢中韓世子待她極好,幾次她差點出意外,都是韓世子幫忙遮掩了。

  這是一個真正待她好的人,如同真正的長輩一般。

  她覺得這就是天無絕人之路。

  這段經歷,雖然可怕,但是為她未來打下了更加堅實的基礎,到時候,只要除掉江長天,就無後顧無憂了。

  而江老夫人又驚又喜。

  她看著自己腫脹的手,忽然嚎啕大哭,委屈不已。

  ……

  江棉棉坐在阿爹的懷抱裡,看著遠方的遠山連綿。

  感受阿爹胸膛又起起伏伏的。

  好似心跳很快。

  莫名感覺阿爹好像又有點不對勁了。

  轉頭看兄長。

  兄長摸了摸她的腦袋。

  又練兵去了。

  ……

  山巒起伏。

  一隊車馬浩浩蕩蕩。

  大軍跟著壓陣。

  大軍為首的是個方臉少年。

  戰爭莫名其妙的起來,又莫名其妙的結束了。

  朝中一群文官忽然高呼要招安,不要打了,沒錢了。

  實際上年末年初,聖上舉辦了數場奢華的大型歌舞盛會,把國庫花超了。

  再加上給韓世子慶生娶妻,一次就把兵費都花完了。

  那文官也不能指責皇上花錢太過,又擔心不給軍費的責任落在自己頭上,最終達成一致,招安。

  反正丟出去幾根骨頭,那些反賊就會從了。

  他們歌照唱,舞照跳。

  只要不打到跟前,就不存在。

  孟青蛇苦苦上奏哀求,說不能招安。

  訾碌此人狼子野心,餵不熟,所圖甚大。

  但是文官一致攻訐孟青蛇,說是孟家想要奪兵權。

  訾碌此人只有一獨子,獨子腦子還有疾,據說所求只是一味藥而已,不是真要造反。

  反倒是孟將軍苦苦相逼,所謀甚大,居心不良。

  孟青蛇也跟對方對罵起來,我居心不良個屁,我家就一個獨苗苗,你家十八房小妾,十六個兒子,十三個閨女,閨女還嫁的都是官員,朝中全是你親戚,你才居心不良。

  在朝堂上,孟青蛇當場把那文官打掉了一顆門牙。

  被皇上斥責了幾句。

  然後皇上就命令韓世子和孟少瑕還有一名公公,一起作為招安大使,出京了。

  招安都知道是個輕鬆活,比打仗輕鬆,但是功勞很容易得,白給的。

  出去一趟,游山玩水,就得了人家打生打死的戰功。

  皇上派韓世子出門,應該就是想讓他得一份功勞,省的大家總酸,說他獨寵侄兒。

  至於安排了孟少瑕,也是安撫孟家。

  端公公是皇上的眼線,大軍作戰都有公公,基操。

  皇宮裡的公公都很想出外差,在宮裡他們是奴才,在外面,就是那些頭頂紅髓的文官都要尊稱一聲他們公公。

  哪怕再看不起他們,也要彎腰屈膝,因為他們是皇上跟前的人。

  端公公是走了皇上跟前的紅人嚴公公的路子,才得了這才外派的機會。

  孟少瑕已經從一年前跟著何宸游歷的青蔥少年變成了沉穩的綠蔥少年了,下巴留了一點小鬍鬚,整個人看起來更成熟一些。

  皮膚也黑了一些。

  手也粗糙了一些。

  打戰打的他很迷茫。

  停戰停的他更迷茫。

  那些死去的屍骸好像毫無作用。

  大個子也沒能賺得軍功給他心愛的女子當嫁妝。

  招安了。

  拍他肩膀喊他小方的少年,四個死了三。

  招安了。

  那些打生打死的過去,消失不見了,好像從未存在。

  那草地也不見了,草長的更高了,更綠了,他都忘了,那時候,他們在哪燒的火堆。

  他在作戰的時候,天天想去鳴縣,都沒有去成。

  現在招安了,卻沒有想到荊州之後第一站居然是鳴縣。

  韓世子也不想來這犄角旮拉的地方,但是父親說他的故交後人在此,讓他幫忙照應,或者帶回京中。

  韓世子雖然在京城囂張無比,無法無天,但是對父親的話還是很聽的。

  他喜歡穿紅衣,袍子鮮紅,整個人也陽光明媚,從小到大,從未吃過一點苦,這行路的難處,基本是他吃過最大的苦了。

  馬車極大,特意放了他習慣的墊子,他晚上才能睡著。

  車裡伺候的婢女有六人,容貌各有千秋,卻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年紀稍長。

  韓世子喜歡美人,但是跟別人不同的是,他喜歡年紀大一些的。

  別人強搶民女,韓世子強搶民妻。

  他願意出來忍受這旅途之苦,一是皇上命令,二是他喜歡美人。

  京中美人能玩的都玩膩了,剩下的是他不能玩的。無甚好玩的,出來路上,果然遇到的截然不同,美的各有千秋。

  可惜孟少瑕那傻子杵著,處處礙事。

  還是端公公比較有趣,比較會來事。

  端公公:咱都是沒根的人,除了會來事還能幹啥,他得了嚴公公相助,才得以出這趟肥差,可以出宮路過故鄉望一眼,死而無憾了。

  也得了嚴公公交代,若是到了鳴縣,讓他照看一家人,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車馬浩蕩,到了鳴縣境內,更加平穩。

  韓世子躺在馬車裡,享受著搶來的民妻餵的鮮切好的桃子。

  又有點無聊了,這也太溫順了。

  他都沒有怎麼搶,對方就從了。

  那男的居然也不反對,甚至雙手奉上,只是要錢,無趣。

  忽聞鼓聲陣陣,清脆悅耳,心跳同頻。

  韓世子坐了起來,掀開車簾,問道:「到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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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嫂嫂

  道路曠闊。

  縱橫交錯。

  商賈叫賣。

  人來人往。

  「便宜點嘍,兩文,兩文我這一筐都拿上。」

  「不行嘞,大姐,兩文半,最低了。」

  「賣估衣嘍,賣估衣嘍……」

  「賣醋嘍,賣醋嘍……」

  「賣魚喲,賣魚喲……」

  叫賣聲交織。

  行人穿梭。

  看到車馬大軍靠近,眾人居然不驚慌,也沒有像其他地方那樣作鳥獸散,反而是繼續叫賣。

  甚至有兜售吃食的小販,背著吃食走上前來叫賣。

  「賣餅嘍,賣餅嘍,香滋滋的油餅嘍……」

  「賣醋嘍,賣醋嘍,喝了治百病的醋嘍……」

  「賣湯嘍,賣湯嘍,熱乎乎的濃湯喲……」

  叫賣聲都湊到跟前了。

  叫的馬都有些燥熱起來。

  馬車上的韓世子好奇,這地方的人不怕死嗎?怎麼看見他們不逃,還湊過來賣東西。

  他們買東西難道給錢嗎?

  不怕被士兵徵用了嗎?

  接著更誇張的來了。

  居然一隊塗得滿面通紅的女子隊伍,敲鑼打鼓的迎了上來。

  恭迎韓世子蒞臨鳴縣檢查。

  巨大的紅色布條高高舉起。

  上書著一行字。

  土不土白不白的,一點不文雅,卻很符合反賊的形象。

  造反麼,肯定沒有文化,有文化都去參加科考了,何必要造反。

  但是又有一些別出心裁。

  剛剛他遙遙聽到鼓聲,覺得特別有趣意。

  可是走近嚇一跳。

  這群人誰啊,感覺都是好幾十的大娘,甚至有的都當奶奶了,笑起來居然門牙都不在了,黑洞洞的,一個個臉塗得跟猴屁股一般,背著鼓敲打,嘴唇也塗得又厚又紅,嚇死個人了。

  韓世子真是哭笑不得。

  又覺得這鳴縣真有意思。

  儘管為首的敲鼓的人身材特別好,韓世子卻歇了那躁動的心,無他,看那張塗得紅花花的臉,就無端嚇一跳。

  前縣太爺被派來迎接韓世子。

  他心中有一丟丟渴望。

  萬一,萬一他被看中,又坐回了縣太爺的位置呢。

  說不定以後還能加官進爵。

  跟對人很重要。

  這韓世子可是皇上的親侄兒,江二再牛逼,也只是江家棄子而已。

  所以他屁顛顛第一時間求了這接待任務。

  前縣太爺小黃諂媚的跪在馬車跟前,小心翼翼的道:「下官特意來迎接世子大人,恭候世子大人蒞臨鳴縣。」

  韓世子皺眉道:「你就是那反賊江二?」

  「在下乃鳴縣縣官小黃,特來給世子帶路。」

  韓世子本來聽到鼓聲悠遠特別,還有點興致,結果嚇一跳,看到一個老男人,這種他見多了,也提不起興趣。

  直接放下簾子。

  黃大人尷尬的跪在路邊,自己爬起來了。

  沒事,京中大人物麼,他上次科考的時候在京城裡,世子就是這麼高高在上的,更大的官都不給面子。

  而另一輛馬車裡的端公公得知這就是坎兒村,有些好奇的望著村莊。

  這就是嚴大伴長大的地方,果然不俗,連路邊敲鼓聲都很動聽悅耳,就是這妝容有點一言難盡。

  馬背上的孟少瑕,望著這有些陌生的地方。

  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坎兒村。

  他曾經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村子就沒有多少人。

  很安靜。

  他是過來招安才知道這邊跟著造反的人叫做江二。

  他都沒有把這人跟小瑜兒聯繫起來。

  近鄉情怯,不知道如今她怎麼樣了。

  世道這麼亂。

  人命如草芥。

  不敢想,想起來心就密密麻麻的疼。

  身不由己。

  如今再來,物是人非。

  他說他要三媒六聘,可是如今還是孤身一人前來。

  小瑜兒家那麼近,說不定她此刻就站在樹下,就能看到自己。

  ……

  樹下,江瑜好奇的往村口外面眺望。

  人好多。

  妹妹在一邊數螞蟻,一點不好奇。

  她激動的跟姑婆道:「姑婆,她們說招安之後,我阿爹就是朝廷的大官,有朝廷養,以後吃喝不愁了是不是。」

  殷姑:……

  說起來是這樣的。

  但是更復雜一些。

  江棉棉坐在軟墊子上,嘆息了一句:「招安之後,領導多了好多,會比較煩,不過咱們阿爹沒關係,肯定都能處理好。」

  殷姑點頭,莫名就領會了領導這個詞,領頭的,指引的,管事的。

  也不知道這小姑娘的腦子怎麼長的。

  她也不知道這大姑娘的腦子怎麼長的。

  兩個一個太清楚,一個太糊塗。

  都要操心。

  她得知來人是韓世子,心中一咯噔。

  特意跟主子提了此人。

  韓世子被嬌慣得不像樣,有一個很不好的毛病,喜歡成婚的女子。

  他的原配髮妻病逝了,估計是被氣死了。

  也特意交代了秦氏,最好不要在這韓世子面前晃悠。

  ……

  縣太爺帶路,帶著韓世子到了縣衙,韓世子沒有客氣,縣衙後頭的院子直接佔了。

  前縣太爺小黃感覺有點不適。

  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毛病,江二雖然奪了自己縣太爺之位,可是對自己也算是尊敬。

  這韓世子壓根就沒有把他當人。

  儘管如此,黃大人還得客客氣氣的把地方都讓出來。

  黃大人的妻子聽說韓世子來了,跑的比兔子都快,早早就躲起來了。

  倒是有一些妾室,聽說貴人來,反而打扮起來了。

  黃大人的帽簷綠油油的。

  舟車勞頓。

  韓世子看到這縣官的後院的幾個女子,搔首弄姿,晦氣,他豈是什麼歪瓜裂棗都能看上的。

  略感無聊的韓世子想起來要去拜訪江家。

  讓人投了拜帖。

  從得知韓世子要來,江家已經在大整頓了。

  除了佛堂那裡沒有修繕好,不過韓世子應該也不會去佛堂。

  其他地方都重新打掃整理了一遍。

  除了江榮不出來見人,江淮生臉上添了新傷,但是精神也好起來。

  母親和慧雲公主關係莫逆,是手帕交,慧雲公主之子到了鳴縣,他們一家肯定能翻身,離開這鬼地方。

  這段時間被弟弟折磨得,他都快瘋了。

  現在就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鬼地方。

  一向鎮靜的江老夫人都無比激動的模樣,不過眾人都能體諒,被江長天那時不時的折磨一回,都快瘋了。

  眼前這來的不僅僅是貴人,而是帶他們脫離苦海的救命恩人。

  江婉打起精神招待貴客。

  又想起上次家中來客,還是那兩位京中公子,物是人非。

  吳氏許久不見相公振作起來了,自從他臉被傷了,似乎一直鬱鬱寡歡。

  後來了舒舒出生,他也高興的,但是情緒卻始終不振奮。

  經歷了那日陰霾,更是一蹶不振的模樣。

  吳氏沒有進那靜室,不知道發生什麼,可是榮兒卻實實在在的被嚇瘋了。

  今日終於振作起來了,面上雖然再次受傷了,見他神色卻已經開懷,似乎又恢復到了從前。

  吳氏也很開心。

  若是一家人能回到京城,可以給榮兒找名醫醫治,說不定就恢復正常了。

  家中要來貴客,她也稍微收拾了一下。

  她本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和江淮生青梅竹馬長大,水到渠成成婚,沒享受幾年也就跟著夫君流落到這偏遠之地。

  想到京中貴人,也有些唏噓。

  終於苦盡甘來了吧。

  吳氏對鏡梳頭,銅鏡裡是一個剛剛生產不久的少婦,身上特有母性的溫柔,皮膚白皙,整個人稍微有點豐腴,但是恰到好處。

  衣服是她生產前的,已經舊了,但是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多要求什麼,相比外頭那些人,已經極好了。

  她和夫君去給母親請安,發現母親精神也好起來了,很是細心打扮過。

  江淮生見到這樣的母親,有些唏噓,他記得父親在的時候,母親一直是這樣打扮的。

  江婉也收拾的很齊整。

  江老夫人心情好,看什麼都好,手也不覺得疼了。

  唯一還是看吳氏有些不順眼,開口道:「貴人來,你好歹換身衣服,穿這個顯得太過寒酸。」

  吳氏被婆母說的臉色羞紅,這大半年她懷孕生產,新衣也是懷孕的時候做的,太過寬大,生完事情多,也沒有來得及做。

  江婉聽祖母的話,想到是自己的疏忽,連忙道:「祖母,母親還要抱妹妹,新衣布料有些硬,母親是為了抱妹妹的時候方便些。」

  江老夫人這才點點頭,破天荒的拍了拍吳氏的手道:「難為你了。」

  吳氏有些受寵若驚。

  江淮生看母親和妻女相處和諧,也很是開心。

  ……

  韓世子果然親自登門拜訪了。

  他本意只是來看看,完成任務。

  卻在看到了那個懷抱嬰孩,露出白皙的手指,低頭逗弄嬰兒,嬰兒靠著她挺括的胸脯上,她笑起來,牙齒白皙,抬頭鵝蛋臉,柳葉眉,天鵝頸,有些豐腴的女子的時候,他選擇留下來用飯。

  「嫂嫂,這小孩好漂亮,讓我抱抱。」韓世子不避嫌的伸手過去抱嬰孩,手背就直接碰到了吳氏柔軟的身上。

  接孩子的時候,另一隻手也不小心就握住了吳氏的手。

  吳氏有些驚慌不適。

  江老夫人端坐高堂,眼神抑制不住的慈愛。

  江淮生和世子相談甚歡,世子居然喊他大哥,喊菁兒嫂嫂。

  江婉用心的預備餐點,和準備貴人休息換衣的地方。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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