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125|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香彌 -【滿分二娘(富貴滿窩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4-12-31 00:00: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香彌 - 滿分二娘(富貴滿窩之二)

縱使他是有權有勢的巨富,驕蠻妻子還是跟男人跑了,
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反倒慶倖從此耳根子得以清靜,
偏偏好日子不長,他娘急著再幫他娶媳婦,不時對他疲勞轟炸,
逼得他想出一勞永逸的方法──拋絲絹招親,
若所有候選人無人接到,娶妻一事就不要再提!
絲絹如他所願被風吹過了高牆,正暗自竊喜不用娶老婆了,
怎知絲絹被身無分文的她撿去,存有門第之見的娘當然不同意,
樂得單身的他順理成章賴掉這門親事,
無家可歸的她雖沒能成為他的妻,卻成為他的貼身婢女,
平心而論,她真的好到沒得挑剔,天天比他早起、比他晚睡,
而在他從崩塌的礦坑裡被救出,生命垂危時,
也是她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照顧他,陪他度過難關,
他已經很習慣她的陪伴,不料,他弟突然嗆聲──
若無意娶她做二房,他決定動手搶人──搶她做他的妻!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4-12-31 00:01:05 |只看該作者
趣聞分享——香彌

   最近朋友轉寄來一封信,看到最後忍不住莞爾一笑,寫下來與大家一起分享,多笑有益健康哦————

   一男一女在餐廳相親。

   女:“你有三房一廳的房子嗎?”

   男:“沒有。”

   女:“那你有豐田汽車嗎?”

   男:“沒有。”

   聽到男方沒車沒房,女方起身準備走人了。

   這是男方喃喃自語,“我有獨棟的別墅,為什麼要住小公寓?”

   女方聽見他的話立刻坐下,這時男方再說:“我都開賓士,難道要換成日本車。”

   聽到這裡,女方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男方接著說:“不過我創業時把房子車子全都抵押了。”

   女方大怒站起來,“我有事先走了。”

   男方慢條斯理的接著說:“還好後來公司上市了。”

   女方立刻回眸一笑再坐下。

   男方再開口,“不過後來因為經濟不景氣,股票跌破發行價,快要破產了。”

   女方這時又站了起來。

   男方這時再說:“幸好被微軟收購,有了幾億現金,可以再度創業。”

   女方嬌嗔的瞪他一眼,“你好壞,老是逗人家。”

   這時,有兩個人氣喘吁吁的跑進來,一把抓住男方,“你又從精神病院偷跑出來,走走走,該回去吃藥了。”

   這本書上市的時候,差不多快到耶誕節了,在此預祝大家耶誕節快樂以及元旦快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4-12-31 00:01:2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一陣勁疾的馬蹄聲傳來,官道上出現幾匹黑馬,馬上的勁裝漢子,皆飛快地鞭策著胯下的馬兒,似在追趕著什麼。

   領頭的路靖飛回頭朝他身後的幾名屬下揚聲道:“我聽到車輪聲了,他們一定就在前面,大夥加把勁追上去。”

   “是。”身後的數人齊聲應諾,同時揚鞭催促馬兒加快速度。

   一行七人全速奔馳片刻,不旋踵,一列商隊已出現在他們眼前。

   路靖飛面沉如水,一馬當先地沖上前去,在商隊前方勒停馬兒,抬起手裡的鞭子大喝,“給你家二爺停下來!”他身後的六人隨即將商隊圍住。

   一名約莫四十歲的男子策馬上前,納悶地拱手詢問:“路二爺,您突然攔下咱們的商隊,敢問有何吩咐嗎?”

   路靖飛粗獷俊朗的臉上一臉沉怒,“把我大嫂交出來!”

   聞言,中年男子黝黑的臉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二爺是不是誤會了,令嫂怎麼會在咱們這兒呢?”

   “你還想給我裝蒜?再不把人交出來,誰都別想離開這兒!”

   “二爺,令嫂真的不在咱們商隊裡。”中年男子好言解釋。

   “你還不承認?!”路靖飛揚手下令,“你們六個給我搜,把他們兩個給我揪出來!”敢拐走他大嫂,他不砍了那淫夫,難消心中這口怒氣。

   六人立刻翻身下馬。

   事實上,商隊的人數遠遠比他們還多,然而瞧他們六人個個魁梧剽悍,氣勢逼人,兼之他們又是連雲莊的人,商隊的人雖然驚疑不定,卻沒人敢出面攔阻,只能眼睜睜的任他們一車車地搜索。

   “二爺,令嫂好端端地怎麼會在咱們商隊裡?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中年男子一頭霧水,不明白連雲莊路二爺為何會認定他家大嫂在他的商隊裡。

   他這支商隊是由江南幾個商家組成,每年固定運江南的絲綢、茶葉、香料、飾物等物品前來塞北做買賣,一年兩次。

   他們的貨品泰半都是賣給連雲莊,交易多年,一向稱得上合作愉快,所以他很納悶路二爺為何會突然攔下他們,一臉怒氣騰騰地找人。

   “有沒有誤會,待會兒就知道了。”路靖飛冷著臉道。

   不久,一名勁裝漢子從一群僕從裡揪著一名小廝走了過來。

   “二爺,找到夫人了。”

   “放開我,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夫人!”那名小廝頭上戴著一頂黑色氊帽,將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半邊臉,瘦小的身軀不滿地掙扎扭動著。

   見屬下將人帶來,路靖飛翻身下馬,仔細瞟去一眼,“你不承認?好,我倒要看看揭去了氊帽,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他抬起鞭柄就要掀掉小廝頭上的氊帽——

   突然有人出聲阻止,“靖飛,讓他們走吧!”隨著這道渾厚低沉的嗓音落下,一匹棕色的馬戴著一名男子來到他身旁。

   “大哥,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礦場嗎?”看見馬背上那張刀雕斧鑿的俊容,路靖飛有些意外。

   “回去吧,麗娘不在這裡。”路靖麟冷漠著臉開口說。

   聽見大哥的話,他用鞭柄指著那名被揪出的小廝,“大哥,你看不出來嗎?她分明就是……”

   “我說她不在這裡,你沒聽見嗎?走吧。”路靖麟沉聲道,臉上那對鋒利得宛如兩把劍的眉峰輕攏,卻有一股令人膽戰的威嚴。

   “大哥,她真的是大嫂!”這名小廝雖然易容喬裝過,但他一眼便認出她就是他大嫂謝麗娘,他不相信大哥會認不出她來。

   見弟弟還不離開,路靖麟低喝,“別再說了,我叫你回去。”

   “大哥你……”路靖飛一臉不可置信。他相信以大哥的眼力,不可能會認不出那名做小廝打扮的人就是大嫂,他不明白大哥為什麼要放過她?她可是打算跟別的男人私奔啊,怎麼能夠輕易放過她!

   “靖飛,立刻收隊回去,別讓我再說一次!”這次,路靖麟以不容質疑的口吻下令。

   路靖飛滿臉不甘,卻又無法違拗大哥的命令,一咬牙,朝屬下揚手,“收隊,回去。”

   六人聞聲,一起翻身上馬,路二爺負氣地揮鞭,驅使胯下的馬兒疾馳而去。

   那名小廝悄悄抬目看著路靖麟,張口想說什麼,而他自始至終卻不曾看過去一眼,不置一詞,策馬離開。

   奔馳了一陣,他倏地停馬,回頭望了眼滾滾黃沙的官道,那列商隊只剩下黑點般的大小,再過一會兒就完全不見蹤影了。

   望著遠方,他喃喃低語,“既然這是你想要的,就好好去過日子吧。”說完,他徐徐策馬而行。

   玄黑的眸裡波紋不興,窺不出喜怒,那張剛凜的臉,五官深刻得宛如雕鑿的一般,濃黑的雙眉彷佛兩把劍鑲在臉上,一舒一斂之間,不怒自威。

   他自是一眼就認出她,結縭兩年多的妻子,他怎麼可能會不認得?不過既然她對路家和他毫不留戀,一心求去,他也不想強留下她。

   何況留下她,他又該如何待她?是要將她關押起來,以懲罰她的不貞,抑或當作沒這回事,繼續跟她做對夫妻?

   這兩年來,吵鬧不休的日子他真的厭煩了,所以今日自礦場回家,在房裡看見她留給他的那封休書時,他反倒有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不是不明白弟弟在為他抱不平,不過他認為,讓她離開,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法。

   馬兒緩緩行經城郊一處村落,風中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哀泣聲,那淒婉的嗓音如泣如訴,令人聞之不忍。路靖麟凝神仔細傾聽,分辨出是從左側籬笆那裡傳來的,立刻驅馬走了過去。

   騎在馬背的,他抬目望去,只見籬笆內有個女子蜷縮著身子跪在地上,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枯瘦男子不停在踹打著她,一邊猙獰怒駡。

   “你再不給我把東西交出來,我就打死你這丫頭!”

   “不要,爹,這是娘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你不能再把它拿走……”紀絲兒哭求著,雙手緊緊護住掌心裡的耳墜,任憑父親怎麼踹打她,都不肯鬆手。

   紀父狠心地再用力踹了她一腳,吼道:“該死的丫頭,你娘的東西就是我的,還不快把它交出來!”

   “爹,你要錢我去賺錢給你,可這是娘唯一留下的東西,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你拿它去賭。”縱使她痛得全身都在輕顫,卻仍死命的咬緊牙關,無論如何都不肯鬆開緊握的手。

   當年娘出嫁時,姥姥給了娘一袋首飾當嫁妝,小時候,娘常常指著那些首飾微笑地告訴她,等她將來出嫁時,那些首飾就當她的嫁妝,可當幾年前娘病世以後,那些嫁妝全被爹拿去賭光了,只剩下最後這一個。

   所以即使拼了命,她也要留下它。

   “你賺的那幾文錢哪夠老子花?你再不放手,老子就一棒打死你。”男人找來了根木棒,戳了戳女兒的頭警告她。

   紀絲兒緊抿著唇瓣,淚水弄濕了整張臉。自從爹沉迷于賭博後,整個人變了個樣,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慈愛的爹了,如今親耳聽見他這番絕情的話,她徹底死心了,安靜地閉上眼睛,不再開口哀求他。

   “好啊,你這丫頭真的找死,老子就成全你,讓你去陰間跟你娘團聚。”見女兒鐵了心,不將東西交出來,他惱怒地高舉木棒,就要往她的腦袋砸去——

   驀然手腕一痛,他手裡的木棒登時從手中飛脫出去。

   只見路靖麟翻身從馬背躍下,穩穩落在籬笆內,手裡的鞭子已卷住了男人的手腕。

   紀父定睛一看,發現是條鞭子制止他痛打不肖女,他驚怒地抬目,順著鞭子看見了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來的男子,他怒道:“你是誰?”

   路靖麟這才收回鞭子,冷黑的眸子睥睨著他,“你不是她的爹嗎?竟想打死自己的女兒?!”

   紀父被他那冷凜的雙眼盯得背脊有些發麻,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我、我管教女兒幹你什麼事?既然她是我女兒,就算我打死她也不犯法。”

   聽見他竟說出這種完全不顧念父女之情的話語,路靖麟眸色一凜,“有像你這樣當爹的嗎!”說著,手裡的鞭子瞬間朝男人揮去,“啪”一聲,紀父身上穿的棉襖頃刻間綻裂開來,衣下的肌膚也跟著皮開肉綻。

   “喔!”他痛得在地上滾了一圈,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待喘過氣,他又怒又驚地爬起來質問:“你、你是誰?憑什麼闖進我家來亂打人!”

   睨視著他,路靖麟輕吐六個字,“連雲莊路靖麟。”

   聽見連雲莊三個字,男人顧不得痛了,震驚地瞪大眼。

   “你說……你是連雲莊路靖麟”

   在塞北一帶,沒人不知道連雲莊的威名,連雲莊旗下擁有幾座農場和礦場,是塞北一帶的巨富,傳說路家的庫房裡有著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

   除了這些,每逢大考時,路家還會資助同族的子弟進京赴考,因此有不少族中子弟在朝為官,現任的莊主正是路靖麟,據說他的二叔還是當朝大將軍,路家老三則是太傅。

   “沒錯,倘若你想報這一鞭之仇,儘管上連雲莊來找我。”說著,他扶起女子,從腰上解下一枚玉環遞給她,“這個你拿著,往後若你爹再打你,你就拿著這枚信物上連雲莊來找我,我會替你做主。”

   接過那枚玉環,紀絲兒睜著淚濕的眼,怔怔地看著他。

   見女子不發一語,只是傻愣愣地瞅著他看,路靖麟不放心的問:“我剛說的話你記住了嗎?你爹若是再打你,你可以拿著這枚玉環到連雲莊找我。”他放緩嗓音說。

   看看他,再望望手裡拿著的玉環,好半晌,她才輕輕頷首,這一點頭,原本凝聚在眸裡的淚瞬間從眼眶裡滾落。

   見她鼻青臉腫、淚痕斑斑的模樣,路靖麟不由得回頭,沉聲斥責紀父,“你身為人父,不疼惜女兒也就罷了,還把她打成這般,你與禽獸何異!”

   面對他剛毅的俊臉佈滿怒色,紀父結結巴巴地解釋,“是、是她做錯事,我、我才、才教訓她的。”

   “你還有臉狡辯!方才我都已聽清楚了,你為了賭博,想強搶她娘留給她的遺物!”

   路靖麟氣得朝地上怒甩一鞭,凌厲的破空之聲,令紀父畏怯地瑟縮下身子。

   他厲色警告,“若是你女兒有個不測,當心我要了你的狗命!以後不准再打你女兒!”

   看著他手裡那條黑得發亮的皮鞭,唯恐下一鞭會落在自己身上,紀父驚慌地點頭,“小的知道了,以後絕不會再打我家丫頭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4-12-31 00:0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連雲莊——

   “李叔,我剛從農場回來,就聽說近日礦場那邊不太安寧,似乎有人將采得的礦偷運出去賣,可有這回事?”路靖麟玄色的瞳眸盯著眼前一名五旬老者質問,渾厚低沉的嗓音透著嚴厲。

   抬目覷向桌案後那張刀雕斧鑿般剛凜的面容,儘管從小看著他長大,總管李泰還是不禁暗暗一凜。比起前兩年過世的老莊主,大少爺的威勢一點都不輸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僅僅一個橫眉瞪眼,往往便嚇得人心裡直打顫。

   “稟莊主,這事我已派人暗中調查,我懷疑咱們的礦工私下勾結了破日堡,將采得的礦先藏起來,再伺機偷賣給破日堡。”

   破日堡周家與連雲莊路家同為塞北兩大鉅賈富賈,也一樣經營礦場生意,數十年來,兩家表面上和氣,私下卻明爭暗鬥得厲害。

   攢起眉峰,路靖麟眸色一沉,“若真有此事,與破日堡有勾結的人為數肯定不少,才能欺上瞞下盜礦私賣。李叔,你讓靖飛調派幾名護院,悄悄埋伏在礦場附近,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吃裡扒外與破日堡的人勾結!”

   “是。”應了聲,瞟了眼堆在桌案左側的那迭畫像,李泰猶豫了須臾再啟口,“莊主,老夫人吩咐,桌上這些畫像希望您能瞧一瞧,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我已經跟娘說過了,我無意再成親,把這些畫像全都拿走。”橫了眼那迭畫像,路靖麟起身抄起那些畫像丟給他。

   “莊主,既然畫像都送來了,您多少看一看嘛。”李泰捧著畫像,想再放回桌上,但在看見主子投來的警告眼神後,手不由得僵在半空中,這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我沒那個心思,你叫老夫人別再瞎忙這些事了。”

   “莊主,這些可都是媒婆精挑細選的好人家姑娘,保證個個溫婉賢淑,不會再像以前夫人那樣跋……”發覺自個兒失言,李泰趕緊住了嘴。

   路靖麟沒責怪他說錯話,略一沉吟,開口道:“既然這些都是好姑娘,你就把這些畫像拿去給靖飛看吧,他今年也二十一了,該成親了。”

   “大哥,哪有這種事,你自個兒不要,卻推給我。”剛踏進書房,就聽見自家大哥想出賣他,路靖飛立刻揚聲反對。

   “這些可都是媒婆精挑細選的好人家姑娘,保證個個溫婉賢淑。”路靖麟將李泰方才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弟弟聽。

   他敬謝不敏地猛搖手,“別、別、別,我最不耐煩那種知書達禮、性格溫懦的姑娘了。”

   有鑒於以前大嫂的性格潑辣又跋扈,鎮日與大哥吵鬧不休,因此娘此番才會讓媒婆找些性情溫馴的姑娘,讓大哥挑選,可這樣的姑娘一點都不對他的脾性,他喜歡的是性子活潑一點的女子。

   聽見弟弟的話,路靖麟也不勉強他,看向李泰吩咐,“既然靖飛也不喜歡,李叔,那就把這些畫像退回去給媒婆吧。”

   路靖飛連忙阻止他,“欸,大哥,橫豎畫都送來了,你好歹也看一下,說不定會有你中意的姑娘。”說著,他接過李泰手裡的畫像,一張張攤在他面前。

   距離大嫂與人私奔的事已過了半年多,這半年來,大哥比以前更忙,不是忙著巡視連雲莊旗下的農場和礦場,要不就是四處去探礦,尋找新的礦脈,忙得常常不見人影。

   娘擔心大哥是想藉忙碌來淡忘大嫂的事,所以不願回莊,因此才會讓媒婆尋找合適的姑娘,希望大哥能再娶門好妻子,最好趕快增添個孩子,這樣一來,大嫂帶給大哥的打擊很快就會過去。

   雖然大哥嘴裡總說對大嫂與人私奔的事不在意,但這種事對一個男人來說,總是莫大的恥辱,儘管他們對外宣稱,大嫂回娘家省親時得了急症死了,然而消息還是走漏了出去,有不少人拿大嫂與男人私逃的事當茶餘飯後的笑話閒聊。

   尤其是破日堡的那些混蛋,更是肆無忌憚的嘲笑大哥,讓他聽了一肚子火。

   路靖麟看也不看那些畫像一眼,直言,“我現在無心娶妻,倒是靖飛你該把婚事辦一辦,這些姑娘你不喜歡,不如我讓媒婆另外尋些適合你性子的姑娘。”

   “你要是一天不成親,娘是不會想讓我成親的。”路靖飛幽幽歎口氣,“當年為了替爹沖喜,娘讓你倉卒地娶了大嫂進門,誰知爹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不到一個月就過世了,而大嫂也從進門那一天起就跟你吵個不停,為此娘很內疚,所以希望能再為你安排一門好的親事,要不然她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當初娶麗娘進門是我心甘情願,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怪過娘。”

   “可是娘對大嫂跟別的男人私逃一事始終耿耿於懷,她一直覺得當年若非她叫你娶她,也不至於發生這種事。若是有生之年,娘不能看見你娶房好妻子,只怕到死都無法安心。”

   路靖麟垂目不語。

   見他的心似有鬆動的跡象,路靖飛趕緊再說:“不如這樣吧,只看畫像也看不准,不如安排個時間讓你親眼見見她們,說不定會有合你心意的姑娘。”

   一旁的老總管李泰也順勢敲著邊鼓附和,“二爺這主意甚好,我這就去安排那些姑娘進莊,讓莊主親自瞧瞧。”

   見兩人一搭一唱地想勸服他,略一沉吟,路靖麟點頭。“也好,就把那些姑娘叫進莊吧。”

   見這麼輕易就說服了大哥,路靖飛喜出望外,“大哥,你答應了”

   “沒錯,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是什麼?”路靖飛與李泰齊聲問道。

   “晚一點你就知道了。”趁這次機會,他會徹底打消母親要他再娶的念頭。


   春末初夏時分,晌午的太陽已有些熾熱。

   鹹澀的汗水浸濕了她整張臉,甚至沿著眉棱骨淌進她眼眸,刺痛了她的眼,但她不敢停下腳步,拼命地往前跑,即使快喘不過氣來,還是使出全身的力氣不停地奔跑。

   紀絲兒知道沒人會來救她,只能靠自己,她不敢回頭去看那些人離她有多遠,心中不斷告訴自己,只要能撐到連雲莊她就有救了。

   快點啊、再快點……她不能在跑到連雲莊前被他們抓到,若被他們抓回去,她就沒有機會了。

   抓緊手上的一枚玉環,她咬緊牙根,忍住酸疼不已的雙腿,拼命往前跑。就快到了,他一定能救她的……

   在她後頭追趕的三名大漢,一邊追一邊罵道:“想不到這丫頭還挺能跑的,給大爺逮到,我非打斷她兩條腿不可!”

   “喂,你要是敢打斷她的腿,回去准教佟嬤嬤罵死不可!她可是佟嬤嬤花了一百銀子買回來的姑娘,是要用來接客賺錢的,哪能錢還沒賺到,就讓你給打殘。”

   跑在他們前面的男人聞言啐道:“你們兩個有空閒磕牙,還不快點給我把人抓回來,要是讓她逃了,回去佟嬤嬤准拿咱們出氣不可。”

   追了她好幾條街,三人都已氣喘吁吁,見再這樣跑下去,說不定真會教她給逃走,其中一人撿了顆石頭,朝她背後擲去。

   紀絲兒踉蹌了下,駭然地回頭瞟去一眼,見他們三人已離她不遠,就要追上來了,她顧不得疼,拔腿就跑。

   她快沒力了,自從幾年前娘過世後,爹迷上賭博敗光家產,平日全靠她種菜賣菜、幫人洗衣,還做些縫補的粗活來養活自己和爹。

   即使她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但一路逃到現在,她真的累壞了,能熬到現在還沒被抓住,全都依恃著一口氣撐著。

   真的快不行了,所幸連雲莊就在前面,只要再跑十步、九步……五步、四步、三步、兩步、一步,到了。

   她緊緊地抓住一名門衛,“這位大哥,求求你,我要見路莊主。”

   門衛上上下下打量她,見她披頭散髮,一身粗布麻衣,輕蔑地驅趕她,“去去去,你以為我們莊主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見的嗎?快走,別來這裡礙事。”

   覷見身後的三名男人追了過來,紀絲兒惶恐地說:“不,我有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條飄來的紅色絲絹覆上了她的臉。

   取下絲絹,啟口要再說什麼,追逐她的三名大漢趁勢圍上來,一把抓住了她。

   “看你還能往哪兒跑!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回去後有你苦頭吃的。”其中一人兇惡地拽住她,要將她拖走。

   她死命掙扎,不肯跟他們離開,邊朝門衛大喊,“我有你們莊主的信物,拜託你幫我叫他出來,他一定會見我的,他說過我若有事可以來連雲莊找他的——”

   門衛揮了揮手,“像你這樣來攀親帶故的人多得是,我們莊主忙得很,沒空理你。”看見她身邊那三名大漢,他明白必是妓館的人來抓逃走的姑娘,壓根不想管這種閒事。

   其中一名大漢聽見她的話,訕笑道:“紀絲兒,你別作白日夢了,你要是真的認識連雲莊莊主,你爹也不可能把你賣到妓館。”

   “不!我真的……”她才剛開口,自一旁高牆上猛然間竄出一個人,落在他們面前不遠處,嚇了幾人一大跳。

   路靖飛眸光一掃,便瞄見她拿在手裡的絲絹,“咦,紅帕竟然被你撿到了!”

   認出他是連雲莊二爺,紀絲兒驚惶地呼救,“二爺,求求你救我,我真的有路莊主的信物,求你帶我去見他!”

   “你有我大哥的信物?”聽見她的話,他有些意外。

   “對,就是這個。”她攤開手掌,露出掌心裡握著的那一枚羊脂玉環。

   走向前,路靖飛拿起玉環端詳了眼,“咦,這枚玉環確實是大哥的,你是從哪得來的?”

   那三名大漢也都識得他,其中一人連忙趨前說:“二爺,這紀絲兒是咱們妓館逃走的姑娘,您可別聽她胡說,這枚玉環若不是假的,就是她偷來的。”

   “我沒有騙你,這真的是莊主親手送給我的,你只要帶我去見他,就可以證明我沒有騙人了。”紀絲兒急道。

   看看手中的玉環,再覷了眼她拿在手裡的絲絹,路靖飛微一沉吟,有了主意,“好,我這就帶你去見我大哥。”

   說著,他瞬向圍著她的三名大漢,“這姑娘我先帶走了。”不等他們回復,他從衣袖裡掏出一袋錢丟給他們,“這些銀子就當是我替她贖身的銀子。”

   三名大漢一臉為難,“二爺,可是這……”

   路靖飛臉色一沉,“怎麼,難道你們嫌銀子不夠?那裡面可足足有兩百多兩銀子,贖她綽綽有餘了。”他一看就知道他們根本是在逼良為娼,這姑娘才會拼命地逃來連雲莊求救。

   不管她有沒有說謊,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見他板起臉,他們趕緊陪笑,“二爺說哪兒的話,錢當然夠,咱們這就回去回稟佟嬤嬤。”連雲莊在塞北財大勢大,他們可不敢開罪。

   路靖飛滿意地點頭,“回頭別忘了把她的賣身契送來給我。”他好人做到底,交代完,領著她走到牆邊,拽著她就要從方才翻出來的高牆躍進牆內。

   拔足一躍,身子猛不防踉蹌了下。

   “咦,你為什麼不跳?”他回頭瞪她。

   迎向他質問的眼神,紀絲兒呐呐開口,“呃……這麼高,我跳不上去。”

   路靖飛隨即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後腦勺,“啊,你不會武功,當然跳不起來,算了,我們走大門吧。”臨走前想起什麼,他開口道:“你先等等,我先回去同我娘跟大哥說一聲。”

   說畢,他拔身躍進高牆裡,片刻又再跳出來,落在她面前。

   “好了,咱們可以進去了。”

   領著她,他從兩扇朱紅色的大門走進去。

   方才阻撓她的門衛看見自家二爺親自帶著她進去,當然不敢出聲阻攔。

   路靖飛走得飛快,紀絲兒怕跟丟了,加快腳步緊緊跟在他身後。

   左拐右繞來到一處院落,他快步走進去。

   “娘、大哥,我說的就是她,那絲絹被她撿到了。”

   路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皺眉問:“靖飛,這姑娘怎麼這模樣?”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紀絲兒,一頭秀髮凌亂,遮住了她的容顏,讓人瞧不清她的長相。

   “這……”聽母親提起,路靖飛這才注意到她儀容不整,一身狼狽,思及方才的情形,他解釋,“娘,她方才被幾個壞人追著跑,所以才弄成這副模樣。對了,大哥,她說你曾經送過她一枚玉環當信物,有沒有這回事?”

   “什麼玉環?”打從她一進來,路靖麟便瞥見她揪在手裡那條紅色的絲絹,眉峰微蹙。

   今日媒婆將十名女子帶來莊裡讓他挑選,打一開始他就無心選擇,所以草草看了一遍,便決定仿效繡球招親的方式挑選適合的人選,那用來權充繡球的,便是她手裡拿著的那條絲絹。

   只要誰能接到他拋出的絲絹,他就娶誰為妻。

   若是都沒有人接到,那麼這樁親事就此作罷,這是那日他提出的條件。

   絲絹輕飄飄的,要接住它看似容易,實則困難,且他早已算定這幾天吹的是西南風,手絹拋出,一如他先前所料,順著風向飛出了莊外。

   就在他暗自慶倖一切如他所預料進行時,靖飛卻追著絲絹越牆而去,須臾,興奮地再翻牆而回,說有人接住了絲絹,還興高采烈地把人帶了回來。

   半途殺出她這個程咬金,令路靖麟滿心不悅,冷黑的眼神微惱地盯著她。

   見她低垂著臉,路靖飛出聲提醒她,“姑娘,那枚玉環呢?還不快拿出來給我大哥瞧瞧?”

   紀絲兒這才抬起頭,攤開緊握在掌心的玉環,“莊主,這是您半年多前送給我的,您說倘若我爹再打我的話,可以來找您,您會幫我做主。”

   看見那枚玉環,路靖麟細想了下,憶起了當時送出玉環的經過,臉色稍微一緩地說:“原來是你。你爹又打你了嗎?”

   “……不是,但他把我賣給了妓館,我趁機逃了出來,一路逃到連雲莊外,差點被抓回去,幸好被二爺救了。”她細細的嗓音緩緩道出經過。

   聽見她的話,他劍眉一擰,“你說什麼?你爹竟然把你賣到妓館?”

   絞著手裡的絹帕,紀絲兒輕咬著蒼白的唇瓣,怯怯開口,“……莊主,能不能求您讓我留下來?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大哥的話證實了她手裡的那枚玉環真是大哥送給她的,路靖飛笑呵呵道:“放心,既然你接到了大哥拋出去的絲絹,就是大哥的新娘人選,你就安心等著當新嫁娘吧!”

   路靖麟冷著臉,望向弟弟惱斥,“靖飛,你在胡說什麼!她又不在媒婆挑選的那些姑娘之列,自然不算數。”

   路靖飛理直氣壯地辯駁,“可大哥當時只說若是有人能接到這條絲絹,就是上天為你匹配的良緣,可沒說非得是那些姑娘不可。”

   從得知大哥竟想出用拋絲絹的方法決定妻子的人選時,他就隱隱覺得不對勁,果然,今兒個絲絹被大哥一拋出,便被風吹走了,任那些姑娘伸長了手也構不著,只能眼睜睜看著絲絹一路飛出高牆。

   當下他就決定要追回絲絹,讓大哥再重拋一次,誰料這麼湊巧,絲絹竟被她撿到。

   路靖麟駁斥,“人選自然要從媒婆帶來的那些姑娘裡挑,豈能隨便一個人撿到便要我娶她!若是方才是個八十歲的老嫗撿到,難道也要我娶她嗎?”

   路靖飛斂容直看著他。“大哥,你就老實承認吧,打一開始你就沒認真想要選妻,所以才會想出拋手絹這法子,輕飄飄的手絹一丟出去便容易被風吹走,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不想讓任何人拿到?”

   “沒這回事。”即使心思被人說穿,他仍面不改色輕描淡寫地否認。

   聽到這裡,紀絲兒約略聽出他們的意思了,她低柔的嗓音徐徐出聲,“絲兒出身寒微,自是配不上路莊主,絲兒十分感謝上次莊主的救命之恩,還有這一次二爺替絲兒解圍贖身,絲兒感激不盡,只願留下來為奴為婢,報答兩位的大恩,請莊主和二爺成全。”說畢,她雙膝跪下請求。

   “欸,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路靖飛趕緊扶起她,見大哥不吭聲,他看向母親,“娘,依您看,這事該怎麼辦?”

   在路老夫人開口前,路靖麟先啟口,“她可以留下來,不過我不可能娶她!”

   他是很同情她的遭遇,但不可能因為可憐她就娶她為妻。

   沉吟須臾,路老夫人緩緩開口,“靖飛,就依你大哥的意思。”雖然她想讓兒子早日娶妻,但以對方這樣的出身,她自然不可能讓兒子娶她為妻。

   “娘,那要不要讓大哥再重新拋過?不過可不能再挑絲絹了,該挑個結實一點的繡球才成。”既然大哥想仿效繡球招親,索性讓他真的拋上一回。

   心知兒子真的無心再娶,所以才會想出拋絲絹來敷衍了事,路老夫人輕輕歎息道:“罷了,既然靖麟暫時無意再娶,娘也不想再勉強他。”

   聽見母親打消了要他成親的主意,路靖麟覷向弟弟,吩咐,“靖飛,你找李叔安頓這姑娘。”

   “嗯。”看看紀絲兒拿在手裡的絲絹,好好的選妻一事就這樣草草結束,路靖飛臉上透著難掩的失望之情。

   對於大嫂當日竟然背棄大哥與別的男人私逃,他始終無法原諒。大哥不在乎那些街談巷議、蜚短流長的閒言閒語,他可忍不下這口氣。

   所以他很希望大哥能早日覓得一門好親事,到時這件事就能漸漸被人遺忘,不會再被那些閒雜人等拿出來當笑柄,尤其是破日堡那些混蛋!

   見路靖麟扶著路老夫人提步要離開,紀絲兒連忙福身,“謝謝莊主。”

   她可以留下來,太好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4-12-31 00:02: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坐在井邊,搓洗著衣物,紀絲兒清秀的臉上微微透出一絲笑容。來到連雲莊已經十幾日,她已能分辨出哪些衣物是莊主的,哪些是二爺與老夫人的。

   洗到一件靛青色衣袍時,她臉上的神情更柔了,來來回回小心揉搓著,就像在對待什麼珍寶般,唯恐弄傷了它。

   清洗完後,她將衣裳一一晾好,站在那套靛青色衣袍前,她伸手仔細撫平它的皺摺,思及什麼,她菱唇輕輕彎起,從懷裡取出了一隻青色瓶子,珍愛地貼在蜜色頰畔,輕眯起的眸子溫柔得幾乎要淌出水來。

   這是半年多前,爹想打死她那日,路靖麟救了她,離開前留給她敷傷的藥膏,他那時還給了她一袋銀子,要讓她去看大夫,可是他一走,爹就將那些銀子全都搶走了。

   可他留下來的藥膏很有效,敷在傷處,原本疼痛的地方似乎沒那麼疼了,敷了幾次,瘀腫的部位也漸漸消腫化瘀。

   藥膏塗完,這瓶子她一直捨不得扔掉,每次想起他,就會跟他送給她的玉環一起取出來看。

   除了娘,他是對她最好的人,所以這半年多來她始終無法忘了他,總是心心念念記掛著他。

   “黃大娘、黃大娘。”

   陡然傳來的叫喚聲打斷了紀絲兒的思緒,她收起瓶子回頭說:“二爺,黃大娘不在這兒。”

   “咦,你是……”路靖飛訝然地看著她。

   “二爺,我叫紀絲兒。”她連忙站起來福身道。

   “紀絲兒?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想了下,他驀地想起來,“啊,你不就是前陣子撿到那條紅絲絹的姑娘嗎?”

   “是的。”

   路靖飛將她從頭看到腳,“居然是你!”

   那天她披頭散髮、狼狽不堪,他沒能看清她的長相,將她帶去交給總管李叔,並交代李叔好好安置她後,便沒再見過她。

   此刻細看,瞧她長得眉清目秀,細長的丹鳳眼眼神柔和,鼻頭圓圓潤潤的,小巧的菱唇邊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雖然算不上嬌豔,但整個人看起來清麗可人,還算順眼。

   紀絲兒疑惑地望著他,聽他的語氣,似乎認得她。

   雙眼直盯著她,路靖飛一手橫胸,一手摩挲著下顎,“這半年來,你常常在連雲莊外窺看,對吧?”

   聽見自己偷窺的事竟然被他當面揭露,紀絲兒驚愕地瞠大細長的眼,慌張地解釋,“我、我只是、只是過路,想起莊主當日的恩惠,所以才會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幾眼,我、我沒有任何惡意。”

   “我知道,若是你敢對連雲莊圖謀不軌,早被我大卸八塊了。”大哥負責經營農場和礦場的生意,他則帶領莊裡的武師、護院保護連雲莊的安全。

   所以當她第一次躲在暗處窺探連雲莊時,便有下屬前來稟報他這件事,不明白她的意圖,於是他暗中派手下悄悄跟蹤她。

   結果發現她並不是什麼密探,她每日都挑菜到早市去賣,收攤後,接著去幫人洗衣,晚上則做些縫補的活兒。

   從早到晚忙個不停,還要不時挨她那個賭鬼爹爹的斥駡,日子過得很艱苦。

   然而在她賣完菜回去時,總會在轉角處偷偷窺看連雲莊,起初他不明白她想做什麼,所以一直不動聲色地監視她,直到某一日,當大哥從莊裡走出來時,就見她臉上的笑容宛如百花齊放般燦爛,目光追隨著大哥,一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才姍姍離開。

   之後,她幾乎每日都來,等不到大哥時,她會失望地離去,若是幸運看見了大哥,她則會帶著滿臉甜笑離開。

   他就算再蠢,也明白她的心思——她偷偷癡戀著大哥。

   其實他曾動過念,是否安排她和大哥見一面,不過,由於大哥外出探礦一個多月,因此這件事就被他擱下了,得知她沒有惡意,便不再理會她偷窺一事。

   此刻看見她,這才又記起這件事。

   看著路靖飛眯眼似在思索什麼,紀絲兒忐忑不安地絞著手。

   她沒想到先前躲在角落窺看的事竟會被他發現,不知道他會怎麼想這件事,不禁一臉隍惑。

   她想留在這裡,不想離開,千萬別因為這樣就趕她走!留在這裡,是她自娘親過世後過得最安穩快活的日子,她不想走!

   “二爺,我真的沒有……”紀絲兒緊張地出聲。

   這時路靖飛猛然叫了聲,“有了,就這麼辦吧。”

   “什、什麼?”她不解地看住他,不明白他的話意。

   他笑盈盈地開口,“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樣了,至於之後的發展,就靠你自個兒了。”

   “二爺?”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為難你,你跟我來。”他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

   他們路家已經夠財大勢大,不需要再講求什麼門當戶對那一套,若是不喜歡一個人,縱使兩人的家世再匹配,也不會有幸福可言,就像大哥跟大嫂一樣,鎮日吵鬧不休。

   所以對大嫂背棄大哥他氣歸氣,另一方面又不禁覺得她走了也好,路府總算可以清淨了。至於娘那邊可能反對,等事情有一撇再來煩惱吧。

   “二爺,你要帶我去哪?”紀絲兒惴惴不安地問。

   “你跟我來就是了,保證是好事。”


   一直來到棲雲閣,紀絲兒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事情就是這樣,今後就由絲兒來服侍莊主,至於玉梅、小倩,你們則由黃大娘再另行安排差事,這樣都聽明白了嗎?”將相關的幾人召集起來,總管李泰交代。

   “這怎麼成!我跟玉梅伺候莊主這麼久,李叔,你怎麼可以突然把我們姐妹倆調走?”小倩一臉忿忿地抗議。

   “就是呀,李叔,絲兒才剛來沒多久,怎能由她一人服侍莊主?她又不懂莊主的習性,怎麼伺候得來?”玉梅也不依地說。她和小倩是姐妹,兩人生得神似,細長的瓜子臉、粉白的肌膚,算得上有幾分姿色。

   一旁的黃大娘也不贊同,“她們倆說得沒錯,論資歷,怎麼都輪不到一個才剛進來不久的婢女來棲雲閣服侍莊主,若是出了差錯,莊主怪罪下來,該由誰來承擔?”

   在棲雲閣當差可是個肥缺,是她特地留給自個兒兩名侄女的,先不說莊主不常待在莊裡,平常工作很清閒。最重要的是,成為莊主的侍婢,若是哪日幸運被莊主看上成了侍寢,縱使不能成為正妻,至少還能撈個妾室做做,若能再替莊主生個兒子,就能母憑子貴,這一生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所以這個肥缺,說什麼也不能便宜了才來不久的紀絲兒。

   李泰擺擺手,“這是二爺吩咐的,你們若是不服,就去找二爺說去,我只是聽命辦事。好了,小倩、玉梅,你們快去耳房把東西收拾乾淨,好讓絲兒搬進去。”

   黃大娘仗著是老夫人當年的陪嫁丫頭,平日在莊子裡對下人頤指氣使,又縱容自個兒的侄女欺負其他下人,他早看不過去,可礙於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多說什麼。今日二爺突然帶紀絲兒過來,吩咐他將她調至莊主住的棲雲閣,他樂得領命,正好也可以趁機整治一下她們姑侄三人。

   見事情沒有轉圜之地,小倩和玉梅氣憤地直跺腳,“姑姑!”

   看出李泰已面露不耐,黃大娘朝兩人使了個眼色。“既然李叔都這麼說了,你們還不去收拾收拾跟我走。”

   “可是……”

   兩人還想再說什麼,黃大娘開口輕斥,“不要說了,快去收拾。”既然李泰說這是二爺的意思,此刻跟他強爭也沒用,倒不如先順了他的意,但這件事她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兩人不滿地噘起嘴,走回耳房收拾好私人物品,走出來時,瞥見站在一旁的紀絲兒,小倩怒目瞪她,“你這個賤丫頭,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詭計去迷惑了二爺,將你調來這裡,但你不會得意太久的!”

   “沒錯,你給我記著!”玉梅也怒嗔。

   紀絲兒張口想解釋這不是她的意思,然而思及今後能夠在棲雲閣貼身服侍路靖麟,她便捨不得把這個難得的機會往外推,只好將螓首垂得低低的,默默承受她們的辱駡。

   看不過去的李泰揮手道:“這是二爺的意思,你們拿她出氣做什麼?好了,都給我走了。”

   紀絲兒感激地抬眸看他一眼。

   “絲丫頭,方才來的路上,我說的那些話你可都記住了?”臨走前,李泰問。

   “記住了,謝謝李叔。”用力頷首,她已經把李叔告訴她的那些關於莊主的喜好和習性記得一清二楚,她一定會盡心盡力伺候好莊主的。


   紀絲兒守在門旁,從日落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當一抹頤長的身影映入眸心時,她欣喜地綻露笑顏,連忙將溫在竹籠裡的茶端出來。

   在路靖麟進來時,她福身道:“莊主。”

   “嗯。”低應了聲,他疲憊地在桌前坐下。

   她小心翼翼將茶送到他面前,“莊主,喝茶。”

   接過茶,他飲了幾口溫潤的茶湯滑入咽喉,一股甘醇滋味頓時彌漫在唇齒間。

   路靖麟抬眸,這才留意到她不是以前服侍他的婢女。“你是新來的?”

   她抬起螓首,“莊主忘了?我是絲兒。”

   “絲兒?”他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見他似是真的忘了,紀絲兒提醒他,“半年多前,您曾送過我一枚玉環,吩咐我有困難來找您,十幾天前我來剛好撿到一條絲絹,然後您好心的讓我留下來。”

   “原來是你。你怎麼會在我房裡?小倩和玉梅呢?”經她一提,路靖麟這才認出來她。

   不過也不能怪他一時認不得她,第一次遇見她時,她被她爹打得鼻青臉腫,第二次見到她時,她披頭散髮,掉落的髮絲遮住了半邊臉,讓人瞧不清她的長相。

   “總管把她們調到別處了,讓我來這兒服侍莊主。”她細聲回答。

   “這兩個丫頭是該調走了,老愛貪懶。”他夜歸時,她們常常睡到渾然不覺,要他喚好幾聲才聽見。“你說你叫絲兒?”路靖麟打量了她一眼,燭光下,她模樣清秀,嘴角噙著一抹羞怯的輕笑,眸光微微低垂,似不太敢直視他。

   “是,我去幫您準備洗腳水。”她低應著,退了出去。

   不久端了盆熱水進來,走到他面前放下面盆,她動作輕柔地脫下他的鞋襪,將他的腳浸泡到水裡,替他搓洗。

   “可以了。”他從水裡抬起腳,她連忙拿起一旁準備好的淨布,替他將雙腳擦乾,接著從衣袖裡取出一雙鞋子替他套上。

   “這是什麼?”看著腳上這雙靛青色鞋子,路靖麟劍眉微抬。

   “這是我做的便鞋,穿起來很舒服。”她緊張地悄悄覷看著他,生怕他會不喜歡。

   這雙鞋子是她前幾天私下幫他做的,由於那時不知他的腳板大小,所以她只縫了鞋底和鞋面,這樣不論腳是大是小皆能套上。

   她也是在做了這雙鞋子之後,才發現這種鞋子即使是她都能穿,且穿起來異常舒適。

   他踩在地上試了試,點點頭,“嗯,是頗舒服的。”

   聞言,她舒開輕攢的眉心,菱唇綻露笑靨。她一直擔心他會不喜歡這種樣式的鞋子,還好他沒有嫌棄。

   “你怎麼會想到把鞋子做成這種模樣?”他抬眸問,瞥見她唇邊因為笑容而露出的兩枚可愛梨渦,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仿佛被人大大誇獎了似的,她笑得很開心,那模樣令他想到一句話——笑如春花。

   紀絲兒靦覥地開口,“莊主答應讓我留下來後,我便一直在想該怎麼報答莊主的恩德,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想來想去,最後想到做一雙鞋子答謝莊主,由於不知道莊主腳板的大小,所以只做了鞋底和鞋面,試穿之後,發覺這麼穿很舒服,就一直想找機會把這雙鞋子送給莊主。”

   路靖麟接受了她的心意,頷首道:“這雙鞋子我收下了。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是。”收拾好後,她拿起面盆,離開前指著桌上一個底下溫著炭火的小陶甕說:“莊主,那陶甕裡溫著芋頭粥,您若是餓了,可以拿出來吃。”

   “嗯。”

   見他點頭,紀絲兒退了下去。

   路靖麟看向那個陶甕,掀開蓋子,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原本不覺得餓,聞了味道,他忍不住覺得有些餓了,拿起一旁的碗,盛了一碗吃了幾口。這芋頭粥里加了松子、芝麻味道十分清甜爽口,吃進肚子裡,登時暖了他的脾胃。

   嘴裡吃著粥,他垂目看了眼腳下穿的這雙柔軟舒適的鞋子,他不由得想,若是往後都由她來服侍他,似乎不是件壞事,至少比起之前那兩名丫頭,她要來得細心多了。

   而走出他房間的紀絲兒,伸手按在咚咚咚疾速鼓動的心上。方才端熱水進去為他洗腳時,她好緊張,唯恐不小心山了什麼差錯會被他趕出來,還好一切都很順利。

   看著掛在天邊的月娘,她輕吁了口氣,眉目輕輕彎起。


   天剛破曉,路靖麟便起床了。

   紀絲兒比他起得更早,服侍他梳洗完,站在他身後替他梳綰一頭墨色長髮。

   儘管她已經儘量克制了,雙手還是忍不住緊張地輕輕顫抖著。

   感受到她指尖的輕顫,路靖麟沒有點破,出聲問:“你恨你爹嗎?”

   “我……剛開始是有些怨他的,不過現在已經不怨了。”因為若不是爹將她賣到妓館,她也沒機會留在他身邊伺候他。

   “他將你賣到妓館後,上哪兒去了?又跑去賭了嗎?”若是讓他再遇到她爹,已經不是打他一鞭就能了事的,如此喪心病狂的父親,人見人誅。

   “我不知道,妓館的人來捉我,我逃往連雲莊之後就不曾再見過我爹了。”

   遲疑了下,她接著說。“其實在我娘過世前,爹雖然常嫌棄我不是男兒身,卻很少打罵我,後來娘病逝了,他跟外面一個青樓的姑娘要好,不久,他的錢就全被那姑娘給騙走了,爹從此就消沉喪志沉迷於賭博,家產賭光了,便開始變賣我娘要留給我的嫁妝,每次賭輸回來就打我出氣。”

   平靜地述說著這段往事,她的手漸漸不再顫抖,很快就替他綰好了頭髮。

   “要我替你打聽他的下落嗎?”路靖麟回頭問道。

   她畏懼地輕搖螓首。若是讓爹知道她逃走的事,只怕還會千方百計把她抓回去再賣她一次。

   看見她眸裡流露出的懼色,想起她爹對她的所做所為,路靖麟不由得對她心生憐惜。“今後你就安心留下來,不要再去想你爹的事了。”

   他的話宛如一股暖流注入她心坎裡,當下溫暖了紀絲兒的心扉。

   “謝謝莊主。”她悄悄握緊雙手,忍住湧上眼眶的熱氣。

   等他離開後,她眸裡的淚才從眼眶滑落。她想要服侍他一輩子,哪怕只是在他身邊為奴為婢她也心甘情願,只要能這樣日日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真的不恨爹了,一點都不恨了,當初若不是爹想打死她,她也不會遇見他,是爹將他帶來她的面前,所以不恨了,也不怨了。

   打起精神,見天氣晴朗,紀絲兒將棲雲閣仔細打掃一遍,再將路靖麟寢房裡的被褥抱出來曬。

   輕撫著他蓋過的被褥,她菱唇不自覺地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能留在連雲莊她已經很慶倖了,沒想到會被調來棲雲閣服侍莊主,能這麼親近他,她真的好感激二爺。

   “機會我替你安排好了,至於你能不能打動我大哥的心,得到他的青睞,就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了。”這是昨天他帶她去找李叔的路上對她說的話。

   二爺竟然看出了她對莊主的心意!她當時羞赧得漲紅了臉。

   他接著再說。

   “我讓李叔調你去我大哥房裡,但能不能留下來,就要看你自個兒的努力,不過我大哥對待下人一向寬厚,所以先前玉梅和小倩那兩個丫頭常常偷懶,也沒見他開口責備過她們。”

   從懷裡取出一條紅色絲絹,她垂目望著。這是他當初招親用的那條手絹,沒人向她要回,她便悄悄地私藏下來。

   當時就是因為這條手絹飄到她臉上,她才能留下來,他在牆裡頭拋手絹招親,結果卻被牆外頭的她給接到了,說來,她跟他的緣分算不淺吧。

   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是高攀不上他的,她也不敢有那樣的奢想,只要能像現在這樣留在他身邊伺候他,她已經很知足了。

   兩名身著墨綠色衫子的婢女走進棲雲閣,紀絲兒沉湎于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注意到,直到手裡的紅絲絹冷不防被人一把搶走。

   “不過就是條絲絹,我還以為在看什麼呢,笑成那樣。”小倩不屑的撇了下嘴角。

   玉梅接過看了眼,“咦,這條紅絲絹該不會就是那日莊主招親用的那條吧?”她聽說那條絲絹是被紀絲兒給接到了,所以二爺才會帶她進莊,還因此讓她留了下來。

   心愛的手絹被搶走,紀絲兒著急地想搶回來,“還給我!”

   見她情急想搶回的模樣,小倩冷哼,“看來真是那條手絹。嘖嘖,你私藏了這條手絹想做什麼?難道你以為莊主會娶你嗎?”

   玉悔藉此發洩心中怒火,諷刺道:“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憑你這副德行,就連替莊主擦鞋都嫌醜,我勸你識相地自己滾出棲雲閣,否則屆時被攆出去可就難看了。”

   “莊主沒有趕我!”只要他不趕她,她就不會離開。她朝玉梅撲過去,想拿回手絹,她身量比玉梅高一些,又一心想取回手絹,氣勢有些駭人。

   玉梅被她逼得一路退到一株老樹下,有些吃不消地怒斥她,“你這賤人給我滾開。”

   “把手絹還給我!”紀絲兒欺近她,想搶回紅絲絹。因為這條絲絹她才能進到連雲莊,這是她寶貝,她不想失去它。

   “這手絹是你的嗎?是你偷來的吧,你還有臉叫我還給你?你說,你藏著這條手絹想做什麼,想逼莊主認親娶你嗎?”玉梅一邊嘲諷一邊將拿著手絹的手藏到背後,不讓她拿到。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抓住玉梅的手,另一手緊緊揪住了絲絹的一角,搶了回來,就在這時,小倩冷不防從她背後推了一把。

   紀絲兒身子不穩地摔了一跤,手裡剛搶到的手絹沒拿好被風一吹,隨風而飄,她慌張地爬起來,起身去追,但絲絹被風越吹越高,最後被一路吹上了一株樹的枝椏間,高高掛在樹梢上。

   “這下我看你怎麼拿!”小倩和玉梅得意地抱胸而笑。

   她進屋拿了根掃帚,想抅下絲絹,但掃帚不夠長,她無暇細想地便爬上樹。小時候她曾去姥姥家,跟著姥姥養的一隻猴兒滿山遍地的爬上爬下,爬樹這種事難不了她。

   小倩跟玉梅站在樹下,見狀撿起地上的碎石朝慢慢往樹上攀爬的紀絲兒扔去。

   “就算讓你撿回那條紅絲絹又怎麼樣,難道你以為憑你那醜模樣能夠嫁給莊主嗎?”玉梅啐道。

   “敢搶了我們姐妹倆的差事,打死你這個賤人!”小倩開口咒駡,手裡的石頭一顆顆朝她用力擲過去。

   紀絲兒吃痛地縮著頸子,那些石頭有些砸到了她的頭,正在爬樹的她沒辦法騰出手來護頭,只能咬牙拼命往上爬,爬到樹杈處,她緩緩朝一條約莫手臂般粗的枝幹爬過去,因為絲絹就掛在末端的枝葉上。

   “玉梅,你瞧她還真像是猴子,爬得還真快呢。”小倩訕笑。

   “我們來比賽,看誰能用石頭把她給打下來。”玉悔狠心提議。

   “一定是我贏。”

   “當然是我。”

   兩人哈哈大笑地拾起一大把的石頭,如雨點般密集地朝紀絲兒扔去,企圖將她打下來。

   顧不得那些石頭砸在身上的痛,紀絲兒細長的眼眸專注地盯著掛在枝頭上的絲絹,身子一點一點地移靠過去,小心地伸直手臂,總算抓住了紅絲絹。

   重新得回手絹,她不由得喜逐顏開,忘了底下還有凶如虎狼的兩姐妹,左頰猛不防被一顆石頭砸到,她痛得低呼一聲,身子一傾,跌了下來。

   沒想到預期的疼痛沒有降臨,在發覺自個兒跌進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時,她怔住了,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接住她的人。

   眸心裡映入的是一張剛毅的俊容。

   看見路靖麟,小倩與玉悔連忙出聲喚道:“莊主。”她們一心在欺負紀絲兒,沒人留意到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放下紀絲兒,路靖麟沉下臉問:“你為什麼爬到樹上去?”他才剛回來,就見到她從樹上掉下來,那一瞬間,他的心猛地一抽,連想都沒多想,飛快地撲過去接住了她。

   待雙足穩穩落地後,紀絲兒臉兒發燙。想到方才他抱住了她,她的胸口怦怦怦地急速鼓動著,一時羞得說不出話來。

   小倩指著她還抓在手裡的絲絹,揚聲指控,“莊主,你瞧她手上拿著的那條手絹,就是莊主招親那日用的,她一直私藏著,妄想嫁給莊主為妻呢!”

   玉梅也跟著附和,“就是呀,她以為有了那條手絹,自個兒就是莊主夫人,還叫二爺把我跟小倩趕走。”

   發覺他臉色微變,臉上那雙鋒利的劍眉微微攢起,紀絲兒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醒悟小倩與玉梅說了什麼,她慌張地澄清,“不是,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是靖飛安排你到棲雲閣的?”路靖麟看著她。

   “……是。可是我真的沒存不該有的奢想,真的!”瞧他黑沉沉的眸子冷冷的,紀絲兒心頭不由得一顫。他不會真的相信她們說的話吧?

   “莊主,我們姐妹服侍了您這麼久,二爺為了她,居然把我們姐妹倆趕走,求您替我們做主,讓我們回來服侍您吧。”小倩嬌聲哀求。

   玉梅也接腔,“是呀,這些年來,我們姐妹盡心盡力地伺候莊主,一點都不怠慢,求莊主讓我們再回棲雲閣服侍您。”

   沒理會兩人的話,路靖麟指著紀絲兒手裡的絲絹問:“你方才爬到樹上就是為了要撿這條絲絹?”

   “嗯。”她不安地輕輕頷首,努力再澄清,“莊主,當初是因為這條絲絹,我才能進到連雲莊,進而留下來,有個安身之所,所以我才將它留下來做紀念,絲兒絕對不敢有其他妄想。”

   小倩聞言立即駁斥她的話,“莊主,您別聽信她的話!她居心叵測地讓二爺趕走我們,千方百計地接近莊主,一定是對莊主心懷不軌,您絕對不能讓她留下來,她說不定是破日堡那邊派來謀害莊主的細作呢。”

   玉梅再加油添火,“沒錯,要不然她哪會那麼巧剛好接到那條手絹,她一定是破日堡派來的奸細,莊主絕對不能留下她!”

   聽見她們兩人竟胡亂冤枉她,紀絲兒急得快哭出來,“我不是奸細,莊主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寧願自個死,也絕不會謀害莊主的。”她知道破日堡與連雲莊一向是死對頭,被誣賴成是破日堡的奸細,這罪名可不小,絕不是她能承擔得起的。

   路靖麟視線在三人身上梭巡一遍,“我想靖飛還不至於糊塗到分不清是非,既然他特地安排絲兒來棲雲閣,一定有他的用意,你們走吧。”

   說罷,他旋身走回屋裡。

   他不明白靖飛為何特地安排紀絲兒到棲雲閣?不過他相信弟弟絕不會害他,何況他也相信自個兒看人的眼光,這紀絲兒不可能會是破日堡的細作。

   他的話擺明瞭不打算讓小倩與玉梅回棲雲閣,兩人憤恨地瞋瞪住紀絲兒。

   而她欣喜地連忙跟著莊主進屋,絲毫沒留意到兩人滿含憎恨的眸光。

   她一心只想著,他沒有趕她走,這表示她可以留在棲雲閣了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4-12-31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路靖麟一大早就外出了,紀絲兒將棲雲閣打掃完,已是中午時分,忙了一早,肚子有些餓,她準備到灶房去吃午膳。

   才剛走出棲雲閣不久,便看見前方有兩名穿著墨綠色農裳的女孩走來。

   在連雲莊裡,婢女的服色一律都是墨綠色,男僕的服色則是藏青色。

   她柳眉輕擰,想避開她們已經來不及了,見她們一臉不善筆直地朝她走來,她輕抿了下唇,出聲道:“小倩姐姐好、玉梅姐姐好。”

   “你搶走了咱們的位子,你說我們姐妹怎麼會好?”玉梅擰眉瞋目地瞪她。

   她低著頭,沉默地想從她們身邊走過。

   “我話還沒說完,你敢走!”小倩抬手便甩了她一記耳光,“你說,你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了二爺,他為什麼會突然讓你到棲雲閣去伺候莊主?”

   見她捂著左頰垂首不語,玉梅見了更氣,用力推了她一把。

   “說話呀,你啞了啊,老實給我招來,你究竟是怎麼迷惑二爺的,要不然有你苦頭吃!”上次去求莊主時碰了釘子,這口氣她們實在咽不下去。

   好歹她們也服侍莊主這麼多年,莊主竟然一點情份都不顧的任由她們姐妹被調離棲雲閣。

   被她一推,紀絲兒踉蹌了下,險些摔倒,站穩後道:“我沒有迷惑二爺。”是二爺想成全她對莊主的一番心意,所以才給她這個機會,但這種事她不可能告訴她們。

   “你還嘴硬不承認!”玉梅罵道,揚手想再打她,這時路過的一名男僕出聲。

   “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出了大事你們不知道嗎?”

   “出了什麼事?”小倩回頭問。

   “南山的那座礦場崩塌了,聽說莊主今天正好就是去巡視那座礦場,也被困在裡頭了,現在生死不明,總管跟二爺正在召集人手,準備趕過去救人。”

   “阿牛哥,你說莊主被困在裡面了?”紀絲兒情急地奔到他面前。

   “我也是聽說啦,不清楚實際的狀況,我趕著要到前院去,待會兒要跟大夥一起到礦場去救人。”

   聽完他的話,紀絲兒二話不說地快步朝前院而去,想過去問個清楚。

   來到前院,那裡已有不少人,個個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列,分批坐上一輛輛的馬車,要趕赴出事的礦場。

   抬目望見路靖飛帶上了一批武師騎在馬上,準備出發,她連忙跑過去央求。

   “二爺,也帶我一起去。”

   “我是去救人,你一個女人家又沒力氣能做什麼?”他皺眉看了她一眼。

   “我、我……若是有人受傷,我可以幫忙包紮,求二爺帶我一起去,我一定能幫上忙的,求求你!”

   見她一臉憂急,加上時間緊迫,路靖飛直接伸手拉她上馬,接著回頭對總管交代,“李叔,把傷藥拿過來,我先帶過去應急。”

   李泰走回大廳,將擱在桌上的一個包袱取來遞給他。“二爺,傷藥拿來了,全在這兒。”

   “你待會記得讓人多帶幾名大夫一起過來,我先過去了。”吩咐了聲,他一踢馬腹,馬兒疾奔而去,在他身後三、四十名的隨從也立刻騎馬跟上。


   路靖飛帶著紀絲兒趕到礦場時,放眼望去只見四周一片凌亂,工人們全都忙成一團,一輛輛的推車從坑道裡搬運出土石。

   他跳下馬,快步朝礦坑入口走去,紀絲兒也跟著過去。

   “老楊,現在情況怎麼樣?我大哥呢?”他臉色凝重地抓住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問。

   “稟二爺,之前礦坑崩塌時,莊主下去救人,救上來幾個人之後,誰知道礦坑竟又再次塌陷,這會兒坑道整個被堵死了,大夥兒正在清理坑道,裡面的情形目前還不清楚。”他是礦場的二管事。

   聞言,紀絲兒震驚地捂住了嘴,她不敢相信早上還好端端的莊主,如今竟被埋在礦坑裡,一股刺痛頓時緊緊攫住她的心,她覺得心臟快要裂成兩半。

   “坑道怎麼會突然崩塌?以大哥的經驗,他不可能看不出來坑道還會不會再塌陷,便貿然跑進去救人。”路靖飛質問。

   礦場坍塌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最重要的是,如何在發生災變時將傷亡減到最低。大哥一向極重視礦場的安全,在坑道裡設置了不少可以避難的地方,所以連雲莊旗下的礦場若不幸發生崩塌,死傷人數往往會比破日堡來得少很多。

   另外礦坑坍塌,在尚未弄清楚裡面的情形時,是不會貿然進去救人的,因為若是派了大批人手闖進去,不幸再發生崩塌的情況,會死傷更多人。

   “這我也不清楚,先前坑道只是小坍塌,問題並不大,所以莊主才會帶人進去救人,沒想到救出幾個受傷的人後,整個坑道突然間轟塌下來,除了莊主,還有塗管事也被困在裡面,這會兒大夥兒都在搬運土石,要儘快清出通道。”

   路靖飛立刻指揮他帶來的手下進去幫忙。

   紀絲兒凝鎖著眉心望向坑道入口,見一車車的土石被搬運出來,她下意識地朝那裡走去,也想去幫忙清運土石,好早點將路靖麟救出來。

   “絲兒,你要去哪?”路靖飛叫住她。

   “我過去幫忙。”她頭也不回地說。

   “你一個女人家哪有力氣去搬那些土石,倒不如去幫忙那些傷患敷藥。”他拉回她,從馬背上拿下李叔交給他的傷藥包袱遞給她。

   “可是我……”看著坑道口,她此刻只掛心路靖麟的安危。

   她焦急的心情全寫在臉上,路靖飛溫言勸她,“你放心,大哥不會有事,我保證很快就能將他救出來,你力氣不夠,去那兒只會增添大夥兒的麻煩。去吧,拿這些藥,到那邊替傷患敷藥。”

   擔心自個兒真會給大夥兒添麻煩,遲疑了下,紀絲兒接過包袱,回頭再看一眼坑道入口後,才朝左側走去。

   傷者約莫有十來個人,大部份的人都只是輕傷,幾個人傷勢較重的,必須等大夫來才能替他們治療。她為輕傷者敷上藥後,瞥見另一頭也躺了三、四個人,她舉步要走過去,卻有人叫住她——

   “他們都死了,不用過去了。”

   “什麼?!”她驚愕地停下腳步。

   “坑道塌下來時,他們幾個來不及逃跑,被掉落的大石頭砸了個正著,當場就沒氣兒了。”

   定睛仔細看去,她這才發現他們的頭臉一片血肉模糊,辨認不出五官來。

   她心下忍不住一顫,掐緊指尖。

   莊主不會有事的,他一定還活得好好的,絕對不會有事!她不斷在心裡祈禱。

   這時連雲莊其他的人手也趕到了,他們立刻加入清理土石的工作,幾輛馬車則載送那些傷患回去。

   然而從下午一直到深夜,坑道始終沒有清通。

   路靖飛原本想讓紀絲兒先回去,但她不肯。見她堅持,他也只好由得她去。

   入夜後,更深露重,夜風刮得人肌膚陣陣生疼,路靖飛讓她進馬車休息,但她不肯,此時路靖麟生死未卜,她根本無法入眠。

   漫漫長夜過去,天邊露出魚肚白,晨曦從黑暗中透了出來,一批在裡面清運土石的人走出來,換另一批人接班。

   紀絲兒忙著為出來的人盛熱湯和分送乾糧。

   “照這樣看,可能還要再挖上兩、三日才能清空那些土石。”

   “也不知道裡頭的人現在怎麼樣了,困這麼多日,不吃不喝支撐得住嗎?”

   聽見有人這麼說,她盛湯的手抖了下,熱湯潑灑在手上,她卻渾然未覺,一臉焦急地問:“這位大哥,裡面完全沒法吃喝嗎?”

   “礦坑裡設置了幾處避難處,若是他們能逃到避難處,那兒有囤積一些乾糧和水,可以撐個幾天,小姑娘你別擔心,快把手擦擦,燙著了吧。”

   聞言,她這才略略安下心,隨著天色漸漸明亮,接著豔陽當空,礦坑裡依然沒有傳來好消息,又換了另一批人進去。

   她的心情宛如熱鍋中的水,焦慮地沸騰著,無法平靜。

   一直到翌日傍晚時分,坑道裡有人傳來了歡呼聲——

   “通了、通了。”

   原本在一旁休息打盹的數十人聞聲全都一起湧向坑道入口,紀絲兒也欣喜地跑過去翹首以待,希望能在第一眼看見路靖麟。

   隔了好半晌,終於有人陸續走出來,有人是被扶出來的,有些是被抬出來的,看見那些了無氣息的屍首,她心口發緊。

   儘管驚恐,但雙目還是緊盯著坑道口,眨也不敢眨一下。

   看見一個又一個人魚貫而出,卻始終見不到路靖麟的身影,她胸口不禁緊繃了起來。

   待盼了好久,終於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時,她心喜的擠上前去,發覺他整個人是被路靖飛和另一個人攙扶著,前胸一攤怵目驚心的血跡。

   “莊主……”她啞著嗓低喚,但沒有人聽見。

   看見路靖麟被扶出來,一群人全都蜂擁而上,那些漢子塊頭一個比一個高大,擋了個密密實實,別說擠過去了,她連看都看不見。

   只聽見路靖飛的嗓音傳來,“快找大夫過來!”

   須臾,有兩名武師排開眾人,帶了一名大夫擠了進去,紀絲兒也想跟進去,但沒人護著的她,一下子就被眾人擠了出來,她只能伸長頸子想看清裡面的情況,無奈任憑她怎麼跳,都只能看見一群黑壓壓的人頭。

   不知路靖麟此刻的情況如何,她急得紅了眼眶。他前襟沾了那麼多血,該不會……不,他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突然間,她聽見有人在高喊,“來人,快把馬車駕過來,要送莊主回去了。”

   “這位大哥,莊主現在怎麼樣了,他的傷勢嚴重嗎?”她情急地抓住一人問。

   那人回頭說:“大夫說莊主傷得很重,要立刻送回莊裡治療。”

   聽見他傷重,她再也顧不得其他,用盡力氣,拼了命往裡面擠。好不容易鑽了進去,前面還有一整排穿著黑衣的武師擋在前面護住他,眼見過不去了,她透過間隙瞅見路靖麟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心口一痛,瞥見他的手垂在一旁,與她隔著不遠的距離,她彎下身,伸長了手握住他的手,帶著哽咽的嗓音對他說:“莊主,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知是不是她抓痛了他,路靖麟手指顫動了下,緊闔的眼皮略略掀起。

   “大哥,你醒了!”路靖飛看見他睜開了眼,喜道。

   玄色的瞳眸緩緩看向他,虛弱的嗓音一開口問的卻是,“人都救出來了嗎?”

   “救出來了,全都救出來了,你放心。”

   “……那就好。”聽到自個兒想要的答案,他疲憊地再闔上眼。

   路靖飛在他耳旁說:“大哥,我們要送你回莊了,你忍著點。”

   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

   “二爺,馬車來了。”有人叫道。

   “好,我們抬大哥上車,小心點。”準備抬起他時,路靖飛發現大哥的手被人抓住,循著那手望去,原來是紀絲兒緊握著大哥的手不放,她一副眼眶泛紅,似要哭出來,他出聲道:“絲兒,你就跟大哥一起進馬車,小心照顧大哥,別讓他顛著了。”

   “是,我會照顧好莊主的。”她忙不迭頷首,跟著路靖麟坐上馬車,小心地將他的頭抱在懷裡護著。

   路靖麟昏昏沉沉的,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一個溫軟的懷抱裡,就像幼年時被母親抱在懷裡那樣,感覺很溫暖,同時一縷女子的體香竄進他鼻翼。

   他有些迷糊地想著這是誰,這個抱著他的女人是誰?

   是麗娘嗎?不,不可能是她,她身上的脂粉味總是濃得嗆人。

   那會是娘親嗎?不,他已經長大了,娘不可能再這麼抱著他。

   那麼究竟是誰?

   他努力想睜開眼看個清楚,可就是撐不開沉重的眼皮。

   感覺到一雙手在溫柔地輕撫著他的臉,那力道輕輕的宛如怕弄傷了他似的,從他的額頭、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後輕輕撫過他乾燥的唇瓣。

   “莊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耳畔突然響起女聲,這個聲音他隱約記得,似乎是、是……他的意識整個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中,再也無法思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4-12-31 00:02: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走進寢房,見大哥仍緊閉著眼昏迷不醒,路靖飛一臉沉重,長歎一口氣後,開口道:“絲兒,你已經兩天兩夜沒闔眼,去歇會兒吧。”

   她用力搖頭,“我不累,我可以照顧莊主。”

   “我擔心你撐不住。”瞧她眉心緊鎖,神色憔悴,他好怕她會不支昏倒。

   “二爺,我真的不累,求你讓我照顧莊主。”不親自照看著他,她無法安心。

   “好吧,若是真的撐不住,就去睡會兒,不要硬撐,我讓下人在外頭守著,有什麼事就叫他們一聲。”

   “好。”低頭應了聲,紀絲兒小心地取下路靖麟額上的濕巾,為他再換上另一條。

   路靖麟此刻高燒不退,大夫說得先把他身上的高燒降下來,讓他蘇醒過來,否則再這樣下去,只怕……

   所以她不停地在他耳旁呼喚著他,請他快點醒來,他再繼續昏睡下去,她真的好怕他會就此一睡不醒。

   路靖飛離開後,她握住路靖麟的手。那日當他被抬出來,她抓著他的手時,他曾短暫的醒過來,所以這幾天她不停地握住他的手,期望這樣能令他醒來。

   “莊主,你醒醒好不好?你已經昏迷兩天,不能再睡了……”她略顯暗啞的嗓音盈滿了濃濃的心疼和擔憂。


   他一直在黑暗中飄浮著,周遭是漫無天際的漆黑,他不知道自個兒究竟在哪裡,每當快被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闃暗帶走時,總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緊緊拽住。

   他很冷,冷得顫抖,但從那只緊握著他的掌心裡傳來了一股溫暖,漸漸地暖了他的四肢。

   似乎有人不停地在對他說話,但他聽不清楚,只感覺得到那嗓音裡充滿了憂慮和悲傷。

   那濃烈的憂傷像無形的網包圍了他,他很想出聲叫這個人不要再傷心了。

   可是,他出不了聲。

   只能繼續傾聽著這道哀傷和擔憂的嗓音,不停地在他耳旁訴說他無法聽清楚的話語。

   有什麼溫軟的東西吮住了他的唇,接著一股溫熱的液體注進他嘴裡,滋潤了他乾渴的唇瓣和咽喉。

   然後他感覺到有人在撫摸他的臉,用一種很溫柔的方式,他很想張開眼看看究竟是誰,但卻始終突破不了眼前那濃重的黑暗。

   半晌後,有水滴到他臉上,一滴一滴,有一滴滲進了他嘴裡,透著一絲鹹澀的味道。

   是下雨了嗎?可是雨水怎麼會是鹹的?

   不知隔了多久,回蕩在他耳旁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莊主,你快點醒來吧,你已經昏迷四天了,你知道嗎?你再不醒過來,可能會……我情願用我的生命來換回你的,請你醒過來好不好……”

   那低切哀婉的嗓音鑽進他的耳裡,敲上他的心坎,他真的好想知道,是誰哭得這麼悲傷?


   一道曙光穿透黑暗,喚醒了大地。

   緩緩抬起眼皮,四周安靜得連丁點聲音都沒有,感覺手裡似乎握著什麼,他輕輕動了動手指,慢慢轉動頸子,垂目看見有人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目光順著那只手一寸寸地往上移,終於看見那條手臂的主人——紀絲兒。

   迎上那雙緊閉了許久的黑色眼瞳,紀絲兒不敢置信地整個人震住了,須臾,才驚喜地發出聲音——

   “莊主,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莊主一定能撐過去!”她喜不自勝,細長的眼裡瞬間氤氳著一層水光,淚眼汪汪。

   看著她,他的記憶漸漸跟著蘇醒,憶起了礦場的災變。

   “我昏迷多久了?”他嗓音細弱暗啞得幾乎難以聽清楚。

   紀絲兒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莊主高燒了整整四天,也整整昏睡了四天。”

   他竟然昏迷了這麼久!掛心礦場的事,他出聲道:“你去叫靖飛過來。”

   “是。”她連忙走到門邊,路靖飛安排了幾名下人守著,她打開門說了幾句,其中一人馬上去稟報,一人去找大夫過來。

   不久,路靖飛先趕到。

   “大哥,你總算醒了,謝天謝地!”一進來,他便興奮地大叫。

   “別嚷這麼大聲。”弟弟的聲音像打雷一樣,轟得他耳朵發疼。

   “看你醒來,我高興嘛。”走到床邊,路靖飛放低音量。“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迷了四天,大夫說你若是再繼續高燒不醒,小命可就危險了。”

   方才紀絲兒喂他喝了一小杯水,他的嗓音沒那麼幹啞了。“靖飛,礦場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差不多都收拾好了。”他避重就輕地回道。

   路靖麟不讓他回避,直接問:“這次的傷亡人數有多少?”

   遲疑了下,路靖飛才回答,“受傷的人有三十八個,不幸罹難的有九人。”知道大哥的性子,他只好老實說。

   聽見有這麼多人傷亡,路靖麟閉了閉眼,須臾再張開,“這次的坍塌我覺得有點不太尋常,尤其是第二次,坑道突然傳來爆炸聲,我懷疑是有人點燃了炸藥,你派人調查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我已經派人暗中調查,應該跟盜礦私賣的那些人脫不了干係。”

   “查清楚是哪些人了嗎?”

   “已經掌握了八、九成,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將他們一舉成擒。”說這話時,路靖飛目露狠戾。

   敢打他們連雲莊的主意,還敢對他大哥下手,他絕對饒不了這些人!

   說著,望見站在一旁的紀絲兒身子搖晃了下,他關心地道:“絲兒,你不眠不休地照顧大哥四天,現在大哥醒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我不累。”她趕緊站直身子,努力撐開快闔起來的眼皮。看見路靖麟醒來,她擔憂的情緒終於放下,心情一放鬆,連日來的疲倦和困意登時一起席捲而來。

   “還說不累,你瞧你都快站不穩了,既然大哥醒來,表示他度過危險,不會再有事,你安心去睡吧,我會讓總管暫時先找個伶俐點的丫頭過來照顧大哥,你不用擔心。”路靖飛好言相勸。

   “可是……”她不想離開他,想在這裡一直照顧他到他痊癒為止。

   路靖麟抬眸瞅向她,見她神色憔悴,眼下一圈黑影,像有好幾日不曾闔眼好好睡一覺,他劍眉微微皺起,“你下去休息吧。”

   不敢違拗他的話,紀絲兒輕輕頭點,“是。”

   等她離開後,路靖飛出聲道:“大哥,你知不知道你這幾天昏迷不醒,無法飲下湯藥,都是絲兒一口一口含著湯藥喂進你嘴裡?”

   “你是說她用嘴喂我喝藥?”路靖麟眉峰微蹙,突然憶起陷入昏迷時,隱約覺得有人一直握著他的手,還有一道嗓音哀傷地不停對著他說話。

   對了,他快醒來時彷佛聽見有人說——

   我情願用我的生命來換回你的,請你醒過來好不好……

   莫非,那個人就是她?!

   路靖飛猶豫了下再開口,“大哥,其實絲兒她對你……”

   見他才說了幾個字便打住話,路靖麟接腔問:“她怎樣?”

   既然說到這兒,他索性替她把話說開,好讓大哥明白她的心意。

   “絲兒一直心系於你,這些日子看你重傷不醒,她比誰都憂急和心疼,你知道嗎?我還曾聽見她半夜向上蒼祈求,保佑你能平安的度過這個難關,她願意折壽給你。”

   見大哥一臉愕然,路靖飛續道:“打從半年前你救了她之後,她就把你放進了心坎裡,念念不忘,這半年來常常躲在莊外頭窺看,只想見你一面。”

   “你怎會知道這些事?”他以為紀絲兒性情靦覥內斂,難道他看走眼了,她竟跑去跟靖飛訴說這些女兒家的心事?

   “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同我說這些。是半年前,我發現有人常常躲在暗處窺伺咱們莊子,於是派人調查,發現她只是個尋常姑娘,之所以常常躲在暗處窺伺,其實是想看你。你沒看見,她呀每當瞧見你時,臉上的笑容總是格外燦爛!知道她對你的心意後,我也就沒再管她,任由她去了。”

   “所以你才會把她調來棲雲閣?”

   “沒錯。我原是想給她個機會,看看能不能讓大哥明白她的心意,撮合你們,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說到這裡,路靖飛認真地注視著他說:“大哥,絲兒是個好姑娘,若你對她沒意思,就趕緊讓她知道,好教她死了這條心,這樣我才有機會。”

   路靖麟劍眉微擰。“你想做什麼?”

   “也不知怎地,我愈看她愈喜歡,倘若你看不上她,我想追求她,與她雙宿雙飛。”

   不知為何,聽見弟弟的話,令他有些不悅,“你不是喜歡活潑的姑娘嗎?她一點都不符合你的要求。”

   “噯,這種事哪說得准,其實我原本對她也沒特別中意,只是最近愈看她愈覺得順眼。”也許是她對大哥的癡情打動了他,他覺得對紀絲兒愈來愈有好感。

   明明只要他說一句話——我對她無意,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便能解快這件事,但路靖麟只覺心煩,一點都不想這麼說,索性閉上眼,“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路靖飛仍不死心地再勸,“大哥,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你若是對她無心,早點讓她知道,對她也好嘛。”

   “靖飛,我累了,這事以後再說。”路靖麟輕揚了下手,表明自己無意再談。

   沒錯,只要他說一句話就能放走她,成全弟弟的心意,可是也不知為何,那句話他就是梗在咽喉裡,難以吐出口。

   低首瞥了眼自個兒的左手,他記得方才醒來時,她緊握著他的手,他依稀記得昏迷時,也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牽著他的手,不讓他墜向更深的黑暗裡,他忍不住握住拳頭,似怕失去什麼。


   紀絲兒這一睡,一直睡到翌日才醒來。

   瞥見窗外透進來的明朗陽光,思及什麼,她趕緊翻身下床,梳洗完後,匆匆來到路靖麟住的寢房。

   然而房裡卻空無一人,應該躺在床上的路靖麟不見蹤影,她心下一駭。難道在她睡覺時發生什麼事了?

   她慌張地走出房門,剛巧遇見沏了壺茶回來的侍婢。

   “青兒姐姐,莊主呢?怎麼不見了?”她抓住她的手,神色著急地問。

   “聽說有人抬棺來鬧事,二爺剛巧不在,莊主到大廳去處理了。”

   “抬棺鬧事?這是怎麼回事?”

   “據說是這次死在礦坑裡那些人的家眷,他們抬棺來向莊主討公道。”青兒端著剛沏好的熱茶走進屋裡說。

   “發生這樣的事,也不是莊主願意的呀,他們怎麼能怪在莊主頭上?”紀絲兒不平地道。

   “唉,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總之那些人這會兒在大廳那吵鬧不休。”

   “我過去看看。”莊主才剛醒來不久,她很擔心他的身子會吃不消。

   不久,快步來到大廳,在門外,她就聽見裡面傳來的哭嚷聲——

   “我就只有這麼個兒子,才到礦場工作不到六天,好好一個人就這樣不明不白慘死在裡頭,咱們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莊主,你讓老漢以後怎麼辦?死了之後拿什麼面目去面對列祖列宗?”一名五旬老者臉上涕泗縱橫,哭得好不傷心。

   另一名婦人也淚流滿面地哭訴,“我才剛產下孩子,丈夫就沒了,我跟孩子將來要依靠誰啊?”

   接著,另一個少年忿忿不平地吼道:“我爹為連雲莊賣命地挖礦,如今連命都沒了,誰來賠他一條命?連雲莊根本罔顧人命。”

   總管李泰看這些人輪番哭訴叫駡,場面著實難看,出聲想制止,“各位鄉親,大家別吵了,發生這種不幸的事,莊主也不想呀,你們冷靜一點,這件事連雲莊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們先回去吧。”

   “你說得倒輕鬆,人都死了,你們要怎麼交代,難道能讓死人復活嗎?我們要求莊主關閉那個出事的礦場,不准再挖礦了,讓死在裡頭的人能得以安息。”一名穿著綠衫的青年揚聲怒道。

   “沒錯,關閉礦場,讓死者安息。”另有兩人跟著附和。

   坐在椅子上,路靖麟臉色還很蒼白,黑色的眼緩緩環顧大廳裡的眾人,剛想開口說什麼,忽然聽見有人激動地出聲——

   “你們怎麼能把這次不幸的事全怪到莊主頭上?你們難道不知道當時莊主為了下去救人,自個兒也受了重傷?若是他真的罔顧人命,豈會親自下去救人,你們說話要憑良心啊!”

   紀絲兒一邊說著一邊走進大廳,看著那些人,她續道:“你們知不知道,莊主為了護住當時在坑道裡的大家,他一人隻身擋住坑道的落石,才會被落石砸到,受了嚴重的內傷,昏迷了整整四天,直到昨天才剛蘇醒。”這事她是從同樣脫困的人口中知道的。

   “至少他還活得好好的沒死,可咱們的親人卻沒了性命。”那名綠衫青年鄭重反駁。

   “你們的親人在這次意外不幸過世,莊主跟你們一樣心裡都不好過,可是請你們捫心自問,連雲莊曾經虧待過大家嗎?連雲莊給工人的薪酬遠遠比破日堡還高,所以塞北這一帶的人,大家都搶著想進連雲莊的礦場工作,你們的親人不也是沖著這點,而找盡各種方法進到連雲莊礦場的嗎?若是有人在礦場傷亡,連雲莊給那些家眷的撫恤,難道曾短少過嗎?”

   這半年來,她打聽了不少連雲莊的事,知道連雲莊不僅很善待底下的人,平常施藥贈糧、造橋鋪路的善舉更沒少做過。

   “這……”那些人被她說得啞然無語,面面相覷。

   其中三人見大家似乎被她的話給說動了,暗暗交換了眼神,一人趨向她質問:“你是誰呀?憑什麼在這大放厥詞?”

   紀絲兒直視那人,“我只是個丫鬟,可是我知道要怎麼明辨是非,這次崩塌是個意外,不是莊主造成的,莊主已經盡力救人,當時是昏迷不醒被人扶出來的,可你們知道當莊主出來後,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他問二爺,所有的人是不是都救出來了,即使昏迷,他仍一心記掛著大家的安危,這樣的他,怎麼會草菅人命!”

   說完,她看著那些人,神情激動得眼眶都泛紅了,懇求地說:“莊主昨天才剛蘇醒,身子還很虛弱,請大家能不能不要再為難莊主?先回去吧,讓他好好養傷,這次的事他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其中有八、九人在聽完她的話後,交頭接耳的低聲交談一陣,最後由一人出面道:“請莊主原諒咱們的魯莽,咱們這就回去。”

   聞言,綠衫青年立即出聲,“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回去?”

   “你想鬧,你自個鬧去,咱們不跟你摻和了。莊主,咱們告辭了,請莊主好好養傷。”

   說完,八、九個人一起走出去。

   剩下的三人眼見同來的人走了,勢單力薄,互覦一眼,也匆匆跟著離開。

   見他們都走光了,李泰贊許地望住紀絲兒。

   “看來我之前小瞧絲兒了,想不到絲兒口舌這麼伶俐,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這些人自動離開。”

   被李叔這麼一誇,她不禁赧紅了臉。

   “不是,我只是……看不過去,所以才莽撞地說了些話,不知有沒有說錯?”她方才一心想護著路靖麟,一時急了,才會脫口說出那些話。

   黑瞳凝注著她許久,久得令她心頭發顫。難道她真的說錯話了?

   她惶然地低垂著頭,“對不起,莊主,絲兒不該擅自說那些話。”

   凝覷她片刻,路靖麟才緩緩出聲,“你過來。”

   她不安地走過去,卻見他竟將手搭在她肩上。

   “扶我回去。”昨日剛醒,他身子還很虛弱,方才坐在這裡,全靠意志力硬撐著。聽見那些人吵嚷的話,讓他十分惱怒,他自問從來沒有虧待過底下的任何人,這些人卻一早就抬棺在莊外頭鬧事,要他出來給個交代。

   原本李叔還不敢讓他知曉這件事,是他嫌屋裡悶,讓侍婢打開窗子,正巧守在外頭的兩名下人提及此事,被坐在桌前喝藥的他聽見了,因此才會抱著病體,親自到前廳,想看看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

   “是。”紀絲兒小心地扶起他。

   李泰也趕緊扶著他另一側。

   看向老總管,路靖麟出聲吩咐,“這次不幸死在礦坑裡的那些人,好好地安葬他們,再給每戶家眷五百兩銀子當安家費。”

   “是。”李泰點頭。礦場出事,若有人死傷,連雲莊給的安家費一向很豐厚,這也是大家爭搶著要進連雲莊旗下礦場挖礦的原因之一。

   “另外,你將這次傷亡者全都造冊登錄起來,輕傷者每人發五十兩銀子,重傷著發三百兩,若有人不幸因此成殘,跟那些死者的家眷一樣,全都發給五百兩。”

   “我已命人將傷亡者的名單造了冊,晚一點就拿給莊主過目。”李泰接著說:“方才那些家眷看起來像是被煽動的,可要查查煽動他們的人是誰?”

   “嗯,這事你派人仔細調查清楚,尤其是那一個穿綠色衫子的人,查查他的底細。”那綠衫人不停地鼓動那些家眷憤怒的情緒,十分可疑。

   “是。”李泰點頭應了聲,扶他跨出門檻後,便見莊主朝他輕輕擺手。

   “好了,你去忙吧,由絲兒扶我回去就行了。”

   總管離開後,紀絲兒小心翼翼地扶著路靖麟。

   他的手搭在她左肩上,那兒宛如要燒起來似的灼燙,明明連用嘴喂他喝藥這種親密的事都做過了,這樣並肩扶著他,卻還是教她心臟鼓動得好快。

   “真的是你。”路靖麟忽然開口。

   “什麼?”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我昏迷過去,感覺有人抱著我,原來那人真的是你。”這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因為他嗅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女子體香,跟當時在馬車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那時……我、我怕讓莊主顛著了,所以才會抱著莊主,絕不是有意冒犯莊主的。”她窘紅了臉,情急地解釋,就怕惹他生氣。

   “我知道,我沒有生氣。”她方才那番話不僅說服了那些家眷,也冷不防地撞進他心坎裡,在他心頭掀起一陣極大的震盪。

   當下,仿佛有什麼從他心裡深處突破層層的桎梏,鑽了出來。

   思及靖飛昨日告訴他,她心系於他的事,路靖麟黑眸裡不由得滲出一抹柔光。

   她的心系在他身上這件事,讓他莫名地生起一股異樣的滿足感,摟在她肩上的手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了。

   察覺他加重了力道,紀絲兒擔心地覷向他,“莊主不舒服嗎?”

   “沒有。”雖然身子還很虛弱,可他心頭卻有種十分舒泰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哪裡疼痛。“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吧。”他脫口而出。

   耳畔突然飄來這句話,紀絲兒愣住了。

   “明白了嗎?往後你就留在我身邊。”見她沒回覆他,只是怔怔地望住他,路靖麟特地再更複一遍。

   “……是。”她欣喜地綻露笑顏。他親口說了,讓她留在他身邊,這表示她可以待在棲雲閣裡服侍他了,一抹喜悅閃現在她細長的眸裡。

   太好了!

   瞥見她臉上的笑靨,路靖麟眸底也流露出笑意,剛凜的俊容頓時柔和了幾分。

   不遠處看見紀絲兒笑意盈盈地扶著路靖麟的兩名婢女,卻恨得牙癢癢的。

   “那賤人居然敢對莊主笑得那麼狐媚!”小倩滿臉妒意地咒駡。

   玉梅陰沉著臉,“她不會得意太久的,姑姑答應過我們,很快就會讓我們重回棲雲閣,到時候看我怎麼整治她。”

   服侍莊主這麼久,他雖然從不苛待下人,但性情嚴峻的他也從不跟她們太過親匿。

   只要她們有想親近他的舉措,他便會用一種寒冽的眼神看著她們,教她們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此刻莊主不僅搭著那賤人的肩,臉上還少見地露出和悅的神情,他一定是被那賤人使了什麼詭計迷惑住了,就像她使計讓二爺把她調到棲雲閣一樣。

   哼!她早晚會戳破她的真面目,等著瞧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4-12-31 00:03: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路靖麟半躺在床上,讓紀絲兒替他上藥,見她整個眉心都蹙擰起來,仿佛比他還痛似的,他低沉的嗓音溫悅地開口。

   “已經沒那麼痛了,你不用擔心。”

   聽見他的話,紀絲兒訝然地抬眸覷向他。他知道她在心疼他?

   “真的沒那麼痛了嗎?”她忍不住問。

   “嗯,已經好多了,你瞧,不是已經有些傷在收口了?”說著,他黑瞳倏地眯起,抓住她的手,“你的手怎麼乾裂成這樣?”

   紀絲兒窘迫地抽回手,低聲回答,“因為以前要忙著種菜、賣菜,還要上山撿柴、幫人洗衣,所以才弄成這樣。”

   “伸過來我瞧瞧。”

   “我的手很粗,會刮人,莊主還是不要看了。”她自卑地把手縮在背後。

   “把手伸過來。”路靖麟不容置疑地沉聲道。

   咬著唇瓣,紀絲兒慢慢地將手伸過去。她這雙乾裂的手,比男人還粗糙,怕瞧見他嫌棄的眼神,她目光始終低垂著不敢看向他。

   握住她的手,看見她的手不僅龜裂粗糙,還有不少傷疤,路靖麟胸口突地竄起一股怒氣。

   “你爹竟然活生生讓你把兩隻手折騰成這樣……簡直該死!”就算是連雲莊的男僕,也沒有一個人的手像她這般粗糙,整個手掌結滿了厚繭,皮膚乾裂得刮人。

   “這沒什麼。”她想縮回手,但他不放。

   握著她的手輕撫著,他玄色瞳仁裡隱隱掠過一抹心疼。“你之前到底吃了多少苦?”

   “沒有……”被他突然這麼一問,她揚起頭輕輕搖了搖,“都過去了,現在不苦了,真的!只要莊主快點好起來,絲兒就會覺得很快活。”

   她的心意此刻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髮絲。“以後你就安心留在連雲莊,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有他在,他不會再讓她爹凌虐她!這麼好的女兒,她爹怎麼狠得下心那麼殘忍地對待她,若是再讓他見到,他絕不輕饒!

   “嗯。”這一生能遇到他,是她最幸運的事,所以她真的不怨爹了。

   “靖麟。”走進寢房的路老夫人,剛巧瞧見兒子抬手輕揉著她的髮絲,臉上的神色透著一抹罕見的疼惜,她不由得皺起了黛眉。

   “老夫人。”看見她進來,紀絲兒連忙福了個身。

   路老夫人橫她一眼,看向兒子,“靖麟,今兒個覺得怎麼樣,可有好些?”

   “好多了。”

   她仔細端詳兒子幾眼,“嗯,氣色是好點了,不過還是不要太勞累了,大夫吩咐過,你除了外傷,還受了嚴重的內傷,要多休息。”

   “我知道。”

   “你知道?那昨兒個那些人來莊裡鬧事,你還跑過去,萬一他們傷了你,該如何是好?你這副身子禁不起再度受傷了。”她是事後才知曉這件事,昨日便已惱得過來訓斥兒子不知愛惜身子。

   明白母親是掛心他的身子,路靖麟安撫她,“有李叔與那些護院武師在,他們傷不了我的。”

   “娘想過了,你這兒不能只有絲兒這丫頭,還是讓小倩和玉梅回來照顧你,我才能安心。”方才見到兒子望著紀絲兒的眼神,讓她不得不提防。她可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千金,再說憑他們路家,紀絲兒那樣的出身,完全配不上她兒子。

   “沒有這個必要。”路靖麟一口否快母親的提議。

   跟在路老夫人身旁的黃大娘出聲說:“莊主,您這會兒受傷,絲兒這丫頭一個人哪照顧得來,況且小倩和玉梅以往服侍您這麼久,比較瞭解莊主的習性,還是讓她們倆回來,才能把莊主照顧得更周全一點,免得老夫人掛心。”

   “是啊,莊主,讓我們回來照顧莊主吧,打您受傷以來,我擔憂得都吃不下、睡不好呢。”小倩連忙道。

   玉梅也跟著附和,“對呀,莊主,您昏迷的那四天裡,我沒有一晚能闔眼,每天都祈求上蒼能早日保佑莊主痊癒。”

   路靖麟看她們一眼,兩人臉色紅潤、精神飽滿,絲毫不像她們說得那樣憂心焦急,他再睇向站在一旁的紀絲兒。原本已經夠瘦的她,才幾天,那張臉兒已明顯消瘦了好幾分,究竟誰真正在擔心,他一眼就可分辨得出來。

   “娘,我昏迷這四天,多虧了絲兒不眠不休地照顧我,我才能這麼快醒來,她把我照顧得很好,娘不用擔心。”

   見他無意讓兩個侄女留下,黃大娘連忙再道:“夫人,莊主正養著傷呢,光憑絲兒一個丫頭哪能應付得來,您瞧她昨天不是沒攔住莊主,聽說她那時正在屋裡睡大覺呢,所以才讓莊主到了大廳去。”

   “絲兒,可有此事?”聽黃大娘說她竟撇下兒子,自個兒去睡覺,路老夫人神色一沉。

   紀絲兒被她的怒容嚇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腔,路靖麟替她回答。

   “娘,她照顧了我四天四夜都沒闔眼,是我讓她去睡的。況且當時就算是小倩和玉梅在,我想去大廳,她們也攔不了我。”他正色地看向母親,“娘,我心裡很清楚誰照顧我最適合,就不勞娘費心了。”

   “夫人,您瞧,我是不是沒說錯?這絲兒才進來沒幾天,莊主便一意護著這丫頭,很不對勁呢。”黃大娘低聲地在老夫人耳畔說。

   聞言,路老夫人臉色微凝,“靖麟,你要讓絲兒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答應讓小倩跟玉梅回來服侍你才成。”

   “娘,我這兒有絲兒一個人就夠了,她把我照顧得很好。”

   見兒子堅持,路老夫人不想與他硬碰硬,緩下語氣道:“靖麟,娘這也是擔心你的身子,多兩人一起照顧你,娘才能放心,要不,娘留下來親自照顧你好了。”

   見母親拿自己來逼他,路靖麟不得不退讓,“罷了,娘想讓她們留在棲雲閣就讓她們留下吧。”


   診完脈,仔細檢查完路靖麟的傷勢,大夫微笑地點點頭,“莊主的傷勢恢復得很好。”

   他瞟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紀絲兒,刻意低著嗓問:“大夫,你有沒有那種塗了之後可以讓粗糙乾裂的手變得細嫩的藥?”

   大夫見他刻意壓低音量,也下意識地跟著低聲回答,“莊主要的那種藥,我藥箱子裡剛好有,原是打算等莊主傷口結疤時讓莊主擦的,可以消減些疤痕。”大夫從藥箱裡取出一隻白色的盒子遞給他。

   路靖麟接過,仔細問了用法後,才讓大夫離開。

   玉梅搶先紀絲兒一步走過去,想替他將解開的衣襟穿妥,他卻揮了揮手,自個兒將衣衫整理好,步出了內室,坐到小廳的桌案前,低頭看著不久前總管送來的名冊。

   紀絲兒沏了杯茶想送過去,立刻被小倩一把給搶了。“我來。”

   她端著茶,笑盈盈走向坐在桌案前的路靖麟,軟語開口,“莊主請喝茶。”

   他眸也不抬地應了聲,“放下吧。”

   “莊主,這茶要趁熱喝才好,涼了滋味就沒那麼好了。”

   他不耐地抬眸瞟她一眼,“擱下,我想喝的時候自然會喝。”

   “是。”見他眼色沉峻,不敢再說什麼,小倩趕緊把茶擱在案頭。若是紀絲兒那賤丫頭端來,他就和顏悅色,看見她,就板起臉孔,可惡,太可惡了!那紀絲兒究竟是對莊主灌了什麼迷湯,讓莊主對她這麼千依百順?

   受了氣,她回頭狠狠瞋瞪了紀絲兒一眼。

   一直悄悄注視著路靖麟的紀絲兒,發現小倩投來的兇狠眼神,連忙垂下眸。

   打她們昨天過來,舉凡服侍他喝藥、用膳、倒茶水這類的事,她們兩姐妹就搶著做,倒是清理、打掃的事,兩人一件也不碰。

   “絲兒,你過來。”看完名冊,路靖麟出聲喚道。

   “是。”聽見他召喚,她快步走過去。

   他接著覷向小倩與玉梅吩咐,“你們兩個出去把院子掃一掃。”

   “什麼?”兩人愕然。他居然叫她們去掃院子?!

   “怎麼,我的話你們沒聽到嗎?”他嗓音微沉。

   “聽、聽到了。”恨恨地瞪了紀絲兒一眼,兩人不甘願地走出去。

   她們出去後,路靖麟徐緩地開口,“等過兩天我會把小倩跟玉梅調走,你再忍忍。”

   她詫異地望住他。

   他輕描淡寫的解釋,“我看得出她們跟你處不來。”才短短一兩天,他已瞧出小倩跟玉梅暗地裡在排擠、欺負她,可礙于母親,他不好馬上將兩人遣走,打算緩個兩天,再想其他的名目調走她們。

   原來這些他都知道。她動容地輕抿著唇,“她們原本是在這兒服侍莊主的,突然被我取而代之,會生我的氣也是難免的。”

   對她的善體人意,路靖麟眸裡流露出贊許的神色,“你能這樣想就好,這個你拿去。”他從懷裡取出适才從大夫那兒拿的藥膏遞給她。

   “這是什麼?”

   “我從大夫那兒拿的藥膏,早晚擦,尤其就寢前記得先把藥膏塗滿兩手,用布纏起來再睡。”

   紀絲兒緊緊握住那盒藥膏,眼裡浮起一股熱氣,“謝謝莊主。”她沒有想到他竟還惦記著她的手。

   “別淨拿著呀。”他索性扳開她的手指,取過藥膏,挖了些散發出淡淡香味的白色藥膏,替她仔細地塗滿兩手。“以後粗活就不要做了,我會吩咐李叔再多派些人來,要做什麼你吩咐他們就是。”

   她受寵若驚地看著他,“那我要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好好把手養好。”

   這份疼寵來得太突然,她一時傻住了。

   見她怔怔地注視他,路靖麟剛毅的臉上微微一笑,“你不是得了那條絲絹嗎?這也許是上天的意思,特地把你送到我身邊。”

   這是什麼意思?紀絲兒還不及追問,突然一道興高采烈的嗓音傳了進來——

   “大哥,全抓到了。”路靖飛一進屋,就大步朝大哥走過來,“我把那些人全逮到了!”

   “你是說,你抓到那些私自盜礦去賣的人了?”他抬眼覷向弟弟。

   “沒錯,大哥,你知道是誰帶頭盜礦私賣的嗎?”路靖飛兩手撐在桌案上,粗獷俊朗的臉有些激動。

   略一沉吟,路靖麟開口,“是塗管事吧。”

   “咦,大哥,他當時可是跟你一塊困在礦坑裡,你怎麼會懷疑到他頭上?”沒料到他一說就猜中,路靖飛有些意外。

   他早已懷疑塗管事。“他們能夠盜礦私賣,必然是有人在掩護他們,而整個礦場有這個能力的沒幾個人,老楊個性直爽敦厚,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另一個管事則死在這次的災變中,只有他最有可能,而且當時看見坑道塌下來時,他曾經驚恐地脫口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路靖飛好奇地問。

   “他說:‘他們竟然連我也想殺。’”當時他受了傷,為免節外生枝,沒再追問塗管事那句話的意思,拖著受傷的身子帶領大家逃向附近的避難處後,便昏了過去。他接著問:“你從他那裡問出了什麼?”

   路靖飛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說出自個兒審問的結果,“塗管事僥倖逃過一死,怕破日堡會再派人殺他滅口,兩天前他收拾行李,準備逃走,幸好我之前就安排人暗中監視他,知道他逃走後,我親自帶人去把他逮回來,盤問之下,他終於招認。

   “在一個多月前,破日堡拿了一大筆銀子買通他,要他將挖得的礦運出來私下賣給破日堡,他一時財迷心竅,接受了那些銀子,開始勾結一些工人盜礦私賣。”

   南山這座礦產的是銅礦,質地精純,屬最上等,不少人競相出高價購買猶不可得,所以破日堡才會打起這座銅礦的主意。

   見兩人在談話,紀絲兒安靜地沏了杯茶,將茶放在二爺手邊。

   剛好渴了,路靖飛順手端起茶,咕嚕咕嚕一口喝完,贊了聲,“喝來喝去還是絲兒泡的茶好喝。”

   “二爺過獎了。”沒想到會被他這麼稱讚,她有些羞怯。

   睇向她,路靖飛滿臉笑容地說道:“我說真的,絲兒泡的茶嚐起來格外甘醇潤喉。”

   見弟弟竟向紀絲兒大獻殷勤,路靖麟劍眉輕攢,提醒他,“靖飛,咱們在談正事。”

   “欸,我才跟絲兒說兩句話,大哥你急什麼?”見大哥冷著眼瞪過來,路靖飛連忙收斂臉上的笑臉,回到正題,“那塗管事勾結工人盜礦私賣不久,便發現礦場似乎有人開始監視他,他害怕事蹟敗露,所以就想收手不幹了。

   “但是破日堡不答應,還威脅他若敢收手,他們就要將他盜礦私賣的事告訴咱們,甚至還脅迫他,叫他想法子在大哥去巡視礦場時,製造意外謀害大哥,他沒那個膽子,遲遲不敢動手,結果沒兩天,就發生了崩塌的事情,連他自個兒都陷在裡頭。”

   聽完後,路靖麟問:“跟他勾串的那些工人,你全捉起來了?”

   “一個不漏的全捉了起來,現在正關在地牢。大哥,要怎麼處置他們?”

   思忖片刻,他指示,“把他們全部送官究辦。”

   聞言,路靖飛憤慨地大叫,“把他們送官究辦?這也太便宜他們了!依我說,應該直接把塗管事這夥吃裡扒外的傢伙一刀砍了才是,哪需要送什麼官。”

   是塗管事先做出背叛連雲莊的事,就算他們動用私刑,也沒人敢說什麼。

   這些年來,破日堡使了不少卑鄙的手段對付連雲莊,與連雲莊一樣,破日堡也有親屬在朝為官,因此本地官府兩邊都不敢得罪,事情就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不了了之。

   所以他壓根覺得沒必要再把這件事報到官府,還不如私下解決得好。

   “沒必要殺他們,把他們送到官府去,他們不會太好過的,那些死傷者的家屬不會饒了他們的。”

   細想了下,路靖飛恍然大悟,“我懂了,大哥是想讓他們受到世人的唾棄,同時讓那些死傷者的家屬可以報仇對吧?”那些傷亡者的眷屬也有一些親人在公門當差,自然會想辦法懲治他們。

   “嗯。關於這次礦災的事,你還查到什麼?”路靖麟接著問。

   “我一一查問過礦場裡所有的人,有人說礦坑崩塌時,曾瞧見有個人形跡十分可疑,慌慌張張地從裡面逃出來,身上還透著絲煙硝味,後來在礦場西邊的林子裡發現一具屍體,他被一刀刺死,搜查他的身上,結果發現藏了一些火藥,我想一定是他點了火藥才讓礦坑崩塌的,可惜人已經死透了,死無對證。”

   “查出這人的身份了嗎?”

   “是塗管事引薦進來的,我問過塗管事關於這人的身份,他說是破日堡跟他暗中接頭的那人叫他帶進來的,只知他名叫關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把塗管事這兩年來引進礦場的人全都仔細徹查過。”

   “大哥不交代,我也打算這麼做。不過,大哥,這次的事難道就這麼算了,要讓破日堡這麼欺到咱們頭上嗎?死了這麼多人,難道不用向他們討回公道?”提起這件事,路靖飛一臉憤怒。

   在一旁聽他們說了半晌,隱約聽出了大概,紀絲兒忍不住啟口,“莊主,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說?”

   見她突然出聲,路靖麟睇向她,“什麼事?”

   “以前我挑菜去賣時,曾聽一位米店的大娘說,她家的米店先前雇了個夥計,老是私下偷拿店裡上好的米出去轉賣給對頭的店家,後來事蹟敗露,那夥計被她趕走了,沒想到之後沒多久,那對頭店家競又私下跑去勾結另一名新來的夥計,要他將店裡最上好的米偷出去賣給他們。”

   聽到這兒,路靖飛追問:“然後呢?那名夥計真的將米偷出去賣了嗎?”

   “沒有,因為那夥計是她遠房親戚,受過她不少恩惠,所以他立刻把事情告訴那位大娘,這事就被戳破了,沒有得逞。”

   略一沉吟,路靖麟陡然明白她提起這件事的用意,“絲兒,你提起這件事,莫非是擔心破日堡會再來買通咱們連雲莊的人?”

   她擔憂地點頭。方才聽見他們談及破日堡想謀害他,她很怕他們一次不成會再來第二次,這次他已經傷成這樣,萬一再有下次……她不敢想像他能不能再僥倖逃過一劫。

   見她眉頭緊蹙,眼裡流露出濃濃的憂色,路靖麟溫言安撫她,“你放心,這次讓他們得逞是個意外,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我會連同這次在災變中傷亡的人向破日堡討回公道!”

   “大哥,莫非你已有什麼辦法?”聽他的話似乎已有盤算。

   “要徹底瓦解破日堡的勢力,要從京城那邊著手,來個釜底抽薪,讓他們再也無法翻身。”他神色冷峻的道。

   路靖飛一喜,“大哥莫非跟二叔和小弟他們已擬妥了什麼計策,要對付破日堡在朝中的人了?”

   “嗯,你等著看吧,不出幾個月就會有結果了。不過方才絲兒的話,倒讓我有了一個主意,可以先給他們一個教訓。”

   “什麼主意?”路靖飛興匆匆問。

   “周瑜棒打黃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火燒連環船。”他脫口答道,接著眼睛二亮,“啊!大哥,你想找人假意跟破日堡勾結?”

   “沒錯,你認為誰最適合扮演這個黃蓋?”

   “老楊。”路靖飛毫不遲疑地道,接著興致勃勃地追問:“那咱們要怎麼火燒連環船?難道要一把火炸了破日堡旗下的礦坑?!”熱血沸騰的他早就恨不得這麼做了。

   “那倒不需要,只消讓他們花一大筆銀子,買回一批劣礦就得了。”他這是一石二鳥,吃了這個虧,諒他們往後也不敢再來收買礦場的人。

   路靖飛細思了下,擊掌道好,“用劣礦混充上等的好礦賣給他們,然後大撈他們一票,這個辦法好!雖然不能一把火炸了破日堡的礦坑,但能把他們騙得團團轉也妙極。”

   他接著笑呵呵看向紀絲兒,“多虧了絲兒才讓大哥想到這個法子,要是這次咱們能從破日堡那裡大撈一票,就包個大紅包打賞你。”

   她連忙搖頭,“絲兒不要什麼打賞,只盼莊主與二爺都能平平安安就好。”她是真心這麼想,他們兩人都待她這麼好,她只願他們能沒災沒病,一切順遂。

   聽見她這麼貼心的話,路靖飛朗笑道。“放心,咱們會長命百歲的。我聽說娘把小倩跟玉梅又調回棲雲閣了,這兩丫頭性情可悍得很,她們可有欺負你?”他關心地問。

   “沒有。”她輕搖螓首。

   “若是她們敢欺負你,你儘管來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我這兒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路靖麟冷冷道。弟弟對絲兒的親昵和關切令他有些不悅。

   “大哥,我是說倘若那兩個丫頭欺負絲兒,我給她做主,你聽到哪兒去了。”思及什麼,路靖飛突然神神秘秘地將大哥拉到一旁壓低音量問。“大哥,我上次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絲兒說?”

   聽他重提此事,路靖麟臉色微沉,“她的事我自有分寸,用不著你來操心。”

   路靖飛納悶地皺了皺眉,“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往後她的事你都不用管。”他肅著嗓道,目光睇向侍立在一旁的紀絲兒,她也正抬眸看著他,見他看向她,她飛快地收回眼神,羞澀地垂下臉。

   他早已察覺她常會不時地偷覷他,他不僅不覺反感,反倒很喜歡這種感覺,這兩日他已想清楚了,他不想將她讓給靖飛。

   “為什麼?”路靖飛沒有多想地問。

   “如你所說,她確實是個好姑娘。”

   路靖飛怔愣了下,心念一動,醒悟了什麼般震驚地瞠大眼,“難道你打算接納她?”

   “嗯。”路靖麟輕哼了聲。

   “才短短幾天,你怎麼就改變心意了?”與絲兒雙宿雙飛的計畫就這樣被硬生生拆散,他感到十分不滿。

   “當時她接到我的手絹,註定是我的。”話說得很淡,語氣卻很強硬。

   “那時是你自個兒不要的!”路靖飛不甘地與他對視了片刻,兄弟倆誰都不肯先退讓。

   “我現在決定要了。”路靖麟語氣堅決道,眼睛眨也不眨的表明自己不願退讓之心。

   好半晌,路靖飛才磨著牙擠出話來,“算了,誰教你是我大哥,那你好好待她吧,我走了。”一甩袖袍,他氣悶地離開。

   路靖麟眼裡流露出一絲歉意。他什麼都可以讓給弟弟,唯獨這次,他真的不想讓,他想留下絲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4-12-31 00:03: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莊主的傷口已經在結痂了,這兩日會開始覺得癢,莊主記得千萬不要抓,免得再流血。”替他上了藥後,紀絲兒細聲叮嚀。

   “嗯。”路靖麟接著取來藥膏,握住她的手,細細幫她抹勻雙手。

   這幾日都是如此,她替他換好藥,他接著便為她的手抹上藥膏。

   擦了這種藥膏幾日,她原本乾裂的手已細嫩了些,約莫再擦上三、四個月,就能擁有一雙潤白的玉手。

   垂目看著他的臉上透著認真的神情,紀絲兒細長的眸裡流漾的笑意甜得醉人,唇角輕輕彎起。

   不經意揚眸見著她臉上含羞帶怯的笑靨,路靖麟眸色不由得一柔,下意識地輕啄了她粉色的菱唇。

   紀絲兒登時赧紅了雙頰。天哪,他方才對她做了什麼?!

   見她粉頰染上兩抹紅霞,路靖麟低聲道:“對不起,我唐突了。”他克制不住自個兒想親近她。

   她滿臉通紅地搖首,“……沒、沒關係。”心頭又喜又羞,一股說不出的歡欣宛如在胸口處炸開。他親了她,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有那麼一點兒喜歡她?她能這麼想嗎?

   她柔順的模樣令他忍不住心生憐愛,握住她的手,“絲兒,等我傷好了之後,我們就——”

   他話未說完,就被一道尖銳的嗓音打斷——

   “靖鱗,你在做什麼?”走進寢房的路老夫人,看見兩人的手交握在一塊,臉色倏地一沉。

   紀絲兒嚇得趕緊縮回手。

   路靖麟睇向母親。“娘,您怎麼來了?”

   “我讓人燉了些補湯給你送來,”路老夫人眸色微凜地瞬了紀絲兒一眼,“你方才為何拉著她的手?”

   “我在替絲兒上藥。”他不疾不徐地回答。

   “她哪兒受傷了?”

   “她的手太粗糙了,我向大夫拿了藥膏讓她擦。”

   “不過就是個丫頭,你拿藥給她也就罷了,還親自幫她擦藥,這像什麼話?”路老夫人不贊同地道。

   “娘,絲兒不是丫頭,我打算等傷好了,要娶她為妻。”路靖麟說出方才要對紀絲兒說的話。

   此話一出,不只震驚了路老夫人以及隨她而來的黃大娘、小倩、玉梅,連紀絲兒也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細長的雙眸。

   “你說什麼?!”路老夫人懷疑自個兒聽錯了。

   路靖麟面不改色地注視著母親,“我想過了,那日既然是絲兒撿到了我拋出去的手絹,所以我打算痊癒後要娶絲兒為妻。”

   “荒唐!靖麟,你可是堂堂連雲莊的莊主,豈能娶一個丫頭為妻!”路老夫人斥道。

   “娘,絲兒能撿到我拋出的手絹,可見這是上天替我安排好的緣份,至於她是什麼身份,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對他的心意,他深刻的感受到了。

   路老夫人沉下臉,“依她的出身,怎麼配當咱們路家的媳婦?娘不准你娶她進門!”路家的太祖曾位居當朝宰相,即使是族中子弟,也有不少人在朝為官,她絕對不允許兒子娶這種低賤的女子為妻,那會辱沒了路家的門風。

   紀絲兒杵在一旁,被他的話給驚呆了,半晌仍回不了神。

   他說他要娶她為妻?!一定是她聽錯了,不可能有這種事,可為什麼老夫人的臉色那麼難看?

   見母親一再拿她的出身來刁難,路靖麟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絲兒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怎麼會不配當路家的媳婦?”

   “你要娶也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豈能娶她這種卑賤的女子?”路老夫人蹙凝眉心,滿臉的不悅。

   她沒有聽錯,他真的要娶她!但路老夫人的話彷佛錐子般打進她的耳裡,讓紀絲兒垂下首,難堪地掐緊了五指。

   不喜母親一再針對她的出身諷刺,路靖麟語氣微沉,“娘所說的門當戶對指的是像麗娘那樣的出身嗎?”謝麗娘是名門望族的千金小姐,然而她性情驕縱跋扈得讓人難以忍受,最後甚至做出紅杏出牆與人私逃的醜事,讓他顏面盡失。

   聽他提及謝麗娘,路老夫人語氣一滯,“我……娘的意思是說,你若想娶妻,該娶一個溫婉賢淑、知書達禮的女子,不能隨隨便便地挑個丫頭。”

   “絲兒就是一個溫婉賢淑的好姑娘。”明白母親的門戶之見很深,路靖麟試著勸她,“娘,咱們路家已經夠家大業大,無須再娶個名門千金回來錦上添花。”

   見兒子神態堅持,路老夫人退讓地說:“你若喜歡絲兒,可以納她為侍妾,這娘不反對。”

   “我要娶她為妻不是妾。”他鄭重表示。

   “靖麟,你要想清楚,你娶個婢女為妻,將來她要怎麼操持連雲莊這麼大一家子?她能鎮得住府裡頭的那些下人嗎?”她隱忍著怒氣想說服兒子打消娶紀絲兒的念頭。

   “我相信絲兒有能力成為連雲莊的當家主母。”

   見兒子心意堅決,絲毫不聽她的勸,路老夫人再也壓抑不了怒氣,怒目瞋向紀絲兒。

   “你說,你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蠱惑了靖麟,讓他如此荒唐地非娶你不可?”

   “我沒有……”紀絲兒無辜地猛搖首。他真的說他要娶她為妻,他真的說了!她的心激動地輕顫著,洶湧的喜悅湧上心頭。

   “你還敢說沒有,那為什麼靖麟會突然改變主意想要娶你為妻?”路老夫人寒著臉質問。

   “我……”細長的眸兒怔怔地看著他。他肯讓她留下來服侍他,她已經很高興了,她也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動了這個念頭?

   見母親一再逼問紀絲兒,路靖麟不悅,開口替她解釋,“娘,這是我的意思,在這之前,絲兒還不知道這件事。”

   跟在一旁的黃大娘在路夫人的耳旁低聲說:“夫人,您瞧我沒說錯吧,這丫頭手段很厲害,才短短幾天就迷住了莊主,令他非她不娶,若是讓她再待下去,只怕整個連雲莊都要落進她的手裡了。”

   聞言,路老夫人神色一厲,下令,“小倩、玉梅,把這丫頭給我帶走!”

   兩人聽命立即上前左右架住紀絲兒。

   路靖麟怒喝,“有我在這兒,誰敢動她?給我放手!”

   被他一喝,又在他冷鷙的眼神瞪視下,小倩跟玉梅嚇得不由自主地鬆開手。

   路老夫人又急又怒地道:“靖麟,這女人留不得,她會害了你、害了咱們連雲莊啊!”

   “她不會害我,更不會害連雲莊。”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相信她是真心對他好。

   “才短短幾天她就迷得你非她不娶,還讓你違抗娘的意思,這樣的女人怎麼能留下來?你給我清醒一點,看清楚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娘,絲兒並沒有迷惑我,等你再多瞭解她的為人,就會知道她真的是個好姑娘。”他只是受了傷,腦子沒壞、眼睛更沒瞎,絲兒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他看得很清楚。

   見兒子仍然執迷不悟,路老夫人決然道:“娘絕不答應你把這樣的女人給娶進門,若是你真要娶她,除非踩著娘的屍首而過!”話畢,她怒氣衝衝離開。

   黃大娘與小倩、玉梅也連忙跟著出去。

   見路老夫人帶著怒氣離開,紀絲兒不禁擔憂地出聲。

   “莊主,您不要為了我而惹老夫人生氣。”方才湧起欣喜的感覺,在他們母子倆不歡而散下,瞬間全變成了惶惶不安。

   路靖麟低歎一聲,“我不知道娘的門戶之見這麼深。”

   “老夫人說得沒錯,絲兒確實配不上莊主。”她垂下螓首輕聲表示。他有這份心意她已萬分高興,不敢奢求能成為他的妻子。

   不喜她如此輕賤自己,路靖麟正色地道:“你不要介意娘方才說的話,我說要娶你為妻是當真的,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決定,過一陣子我會說服娘答應這件事,你放心。”

   注視著他的眼眸,她呐呐地問出心頭的疑惑,“為、為什麼莊主會突然想娶我為妻?”他這幾天是很疼寵她,可是她沒有料到他竟會動了娶她的念頭。

   “我幾天前不是說過了,我要你留在我身邊。”難道她以為他只是信口說說?

   莫非那時,他的意思竟是……她不敢置信地望住他。“莊主那時已打算要娶我了?”

   “嗯。既然叫你留在我身邊,自然是打算娶你為妻。”

   “謝謝莊主的厚愛,可莊主無須娶我為妻,絲兒也會留在莊主身邊服侍莊主一輩子。”能留在他身旁她已心滿意足,她從來不敢奢想能得到他的垂愛,如今他竟說要娶她為妻,這份心意讓她不禁感動得啞了嗓,眸底氤氳起一股熱氣。

   “那條紅絲絹你還留著嗎?”他忽地問道。

   “嗯。”她低頭輕輕頷首。

   路靖麟抬起她的臉,見她眸裡噙著淚,語氣一柔,“那日我拋紅絲絹招親,結果被你撿了去,我想這或許是上天要將你許給我,才會讓你拾得那條紅絲絹。你不要因為娘方才那番話就妄自菲薄,在我眼裡,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見她的淚滑落眼眶,他輕輕為她拭去。

   “可是我……”她怔怔地凝望住他那雙黑眸,這喜事來得太過突然,教她有些措手不及,且不敢置信。

   “我昏迷的那陣子,你不是日日用嘴喂我喝藥,你說,你不嫁我還能嫁誰?”他低沉的嗓音透著一絲寵溺。

   聞言,她登時羞紅了臉。

   她嬌羞的模樣惹得他心動,路靖麟捧住她的臉,俯身覆上她的唇。

   紀絲兒整個人震住了,驚疑地瞠大雙眼瞪著近在眼前的他。

   她的唇瓣甜美得讓他留戀,讓原本只是想淺嚐即止的他,下意識地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唇舌放肆地佔領著她的,她整個人宛若要燒起來似的發燙著,臉龐嫣紅。

   這一刻若只是一個夢,那麼她希望這個夢能一直延續下去,永遠不要醒來……

   她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頸子,青澀地回應著他的吻。


   喜事來得太快,令紀絲兒一整天都有些恍恍惚惚,直到落在身上的那些疼痛,終於令她相信這不是夢,是千真萬確的。

   雖然被打得愈來愈痛,她的心裡卻是快活的,一心沉浸在路靖麟說要娶她為妻的這件事上。對了,那時他還吻了她,她下意識地撫摸著被他吻過的唇瓣,絲毫沒有聽見耳畔不停傳來的辱駡聲——

   “你這個賤人,還不快招供你到底給莊主下了什麼蠱,居然讓他說想娶你!”狠狠踹了她幾腳,玉梅憤怒地逼問。

   “你還笑!迷惑了莊主你很得意是不是?哼!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小倩兩指緊緊掐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擰,再狠辣地連甩她幾個耳光。

   紀絲兒被打得跌在地上,撞到了頭,也咬破了舌頭,嘴角滲出了血絲。

   她抬眼靜靜看著她們,眸裡卻沒有任何怨恨。

   怒氣難平,一把揪起她的頭髮,玉梅怒目瞋瞪著她,“看什麼!我告訴你,你不要妄想能夠嫁給莊主,他只是暫時被你迷惑了心智,很快就會清醒過來,莊主絕不可能娶你這個下賤的丫頭,你等著被趕出去吧。”

   “沒錯,老夫人絕不會容許你留在莊裡頭的,等過兩天,她就會讓人把你攆出去,想嫁給莊主?你別妄想了!”小倩惡狠狠地踹打著她。

   紀絲兒明白不管她說什麼,她們兩人都聽不進去,見她們愈打愈兇狠,她起身想逃走,臂膀卻被扯住,又重重跌回地上,身子立刻被不留情地踹踢著。

   她們像想要打死她似的,一腳踹得比一腳還重。

   她痛得將身子蜷縮成一團,恍惚地憶及以前爹爹打她時的情景。

   那時也是這樣,爹粗暴地毆打著她,彷佛當她是仇人似的,一下比一下重,就好像她不是血肉之軀,不會疼似的。

   打從娘死後,就沒人疼過她了——不,現在又有人疼她了,莊主每天早晚都會替她上藥,還特地讓總管調了幾個下人過來供她差遣,不讓她再做粗活。

   莊主真的很疼她,前兩日看見她閒不住地幫忙做掃除的活兒,他便板起臉來輕責她,不准她再做那些事。

   晚上他會在替她抹藥後,將她的兩手用布纏起來,等天亮時才准她拆掉。

   他說:“大夫說擦了這藥膏,約莫三個月就能有很大的改善,所以三個月後我要看見你有一雙細柔的手。”

   所以她們不疼她沒關係,有他疼她就夠了。

   紀絲兒抱著頭,縮緊了身子,菱唇輕輕地逸出滿足的笑靨,帶笑的雙眸緩緩地闔上。

   她不痛,她真的一點都不痛……

   他親口說了要娶她為妻,有他這句話,她好快活、真的好快活,哪怕最後只是一場空,也足夠她回味一生了。

   “你這該死的狐狸精還裝死,給我起來!”小倩憎惡地再使勁踹了她兩腳。

   見紀絲兒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玉梅拉了拉她的衣袖,“欸,她怎麼都不動了,該不會是死了吧?”

   “怎麼可能?”聽見妹妹的話,小倩愣了下。

   兩人對視一眼,玉梅慢慢地蹲下身,將她翻過來,想探到她的鼻息,但由於害怕,沒敢太靠近。

   “怎麼樣,還有氣嗎?”小倩連忙問。

   “好、好像沒氣了。”玉梅嚇得臉色一白,縮回了手。

   “怎麼會呢?”小倩也蹲下來,正要探出手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交談的聲音,她神色駭然地縮回手,“快,把她拖進樹叢後,不要被人發現了。”

   姐妹倆一人拉一隻手,將紀絲兒拖進一旁的灌木叢裡藏起來,隨即慌慌張張地離開。


   月牙兒高懸夜空,路靖飛一路叫嚷著走進棲雲閣。

   “大哥、大哥,娘說的可是真的,你打算要娶絲兒為妻?”

   “娘去找你了?”路靖麟放下手裡的帳冊看向二弟。

   “嗯,她要我來勸你打消娶絲兒的主意。”他放眼梭巡紀絲兒的身影,結果發現侵房裡只有大哥一個人。

   路靖麟劍眉微擰。“所以你是來勸我打消主意的?”

   “當然不是。”路靖飛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走過去用力拍了拍大哥的肩,贊許地道:“幹得好,大哥,我支持你娶絲兒。”

   他有些意外,先前靖飛還為了絲兒而與他鬧得有些不快,沒想到才沒幾天便釋懷了。

   留意到他投來的訝異眸光,路靖飛摸摸鼻子,“欸,大哥你幹麼這樣看我?沒錯,我是喜歡絲兒,但是絲兒心裡只有你,能嫁給你她一定高興死了,她高興,我自然也替她高興。”

   他遲疑了下,“靖飛,我……”

   隱約明白他想要說什麼,路靖飛搶先一步開口,“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倘若絲兒心裡沒有你,那我是無論如何都要搶到底的,可她心裡只有你一個,縱使我想搶也搶不來,所以你不用覺得過意不去,而且咱們可是兄弟,絲兒能夠嫁給你,我也放心了。”大哥的人品他比誰都清楚,縱使原本跟大嫂處不來,大哥也不曾在外頭亂來。

   所以他相信大哥一定會好好善待絲兒的。

   看出他真的已經釋懷,沒有絲毫芥蒂,路靖麟神色也暖了起來,“我讓你去辦的那件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提起這件事,路靖飛一臉得意,“辦好了,老楊已經跟他們接頭,這下子就等魚兒上鉤,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周震上當後氣急敗壞的表情了。”

   “周震很多疑,叫老楊小心點,不要露了破綻。”路靖麟叮囑。

   “大哥放心,我沒跟老楊透露太多,他露不了什麼餡的,對了,絲兒呢,怎麼沒看見她人?”大哥要娶她,這會兒她一定樂死了吧。

   “我讓她去用膳了。”路靖麟望了眼窗外暗沉下來的天色,“都這麼晚了,她也該回來了。”

   他受傷以來,每日三餐都會有下人將飯菜送到他的寢房,那麼多的飯菜他自個兒一人也吃不了,曾要絲兒一起吃,但她總是遵守著主僕的份際,不肯與他同桌而食。

   但她去用膳一向不會花太久時間的,今晚倒是意外地有些久,已去了快一個時辰。

   沉吟了下,他打開房門,吩咐外頭的下人去找她。

   不久,下人回報,“我上灶房那兒問過了,廚娘們說,沒瞧見絲兒姑娘過去用膳。”

   “你說她沒到灶房用膳?”路靖麟站起身,劍眉蹙凝。“那其他的地方呢,可有找過?”

   “都找過了,沒人見過絲兒姑娘。”

   “那她去哪了?難道……是娘……”思及什麼,他臉色一沉,匆忙步出房門。

   “大哥,你要上哪去?”路靖飛追上來問道。

   “我要去娘那兒。”路靖麟凜著臉丟下話。

   “你的意思是絲兒在娘那裡?”

   “娘今天本來要把絲兒帶走,被我攔住了。”如今絲兒不見,最有可能就是在母親那裡。

   路靖飛也想起不久前……母親召喚他過去,極力反對大哥娶絲兒的事,還讓他來勸大哥打消這個主意,看樣子娘不太喜歡絲兒,她該不會命人把絲兒帶過去為難她吧?這麼一想,他也連忙加快腳步。

   很快地來到路老夫人住的院落,路靖麟一進去便開口要人。

   “娘,絲兒呢?”

   “她不在我這兒,你怎麼會上我這兒來找人?”路老夫人有些詫異。

   鬆開緊蹙的眉心,路靖麟緩聲道:“我知道娘不喜歡絲兒,但成親的事完全是我的主意,請娘不要為難她。”

   “靖麟,你這是懷疑我把她藏起來了,不讓你見她?”聽出兒子的意思,路老夫人的嗓音不悅地揚高。

   他沉默地抿著唇,目光定定望住母親。今早母親就有意想帶走絲兒,讓他無法全然相信母親的說詞。

   見兒子的眼神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質疑,路老夫人不由得怒道:“她不在我這兒,難道你懷疑娘在騙你?”

   見場面有些僵,路靖飛連忙出面緩頰,“娘別生氣,絲兒突然不見,大哥只是有點擔心,既然娘說她不在這兒,也許是在別的地方,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回去了,大哥要不要回去看看?”說著,他暗暗推了大哥一把。

   路靖麟出聲,“打擾娘安歇,靖麟告退。”說畢,便旋身離開。

   路靖飛也匆忙跟了出去。

   兩個兒子都離開後,路老夫人蹙起柳眉,回頭詢問服侍她的黃大娘,“是不是你讓人去把絲兒帶走的?”

   “絕沒有這回事。”黃大娘嘴裡說得信誓旦旦,目光卻有些閃爍。

   回到棲雲閣仍不見紀絲兒的蹤影,路靖麟召來總管,派出莊裡所有的下人去找人。

   在等待的時間裡,他靜不下心地在寢院裡來回踱著步,遲遲不見她的蹤影,他心頭有些慌。

   一旁的路靖飛坐在椅子上,長指輕敲著桌面忖道:“若不是娘帶走絲兒,那她會上哪去?難道她私自離開連雲莊了?可是她沒理由這麼做呀,大哥都要娶她了,她開心都來不及,怎麼會在這時候離開呢?”

   路靖麟突然停下腳步,“娘曾當著她的面嫌棄她的出身。”這會不會就是她不告而別的原因?

   “絲兒性子內斂而矜持,不像是受了一點委屈就受不了的人,何況她好不容易才能親近大哥,要說因為娘的嫌棄就離開,我覺得不太可能。”說著,路靖飛突然抬眸望住大哥。

   即使當日大嫂與人私奔,大哥都不曾露出任何情緒,而此刻,一向沉穩的他卻罕見地露出焦躁的神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在屋裡徘徊著。

   看來,大哥是把絲兒放進心裡了。

   怪不得以前什麼都讓他的大哥,這次說什麼也不把絲兒讓給他。

   就在這時,李泰的嗓音傳了進來——

   “莊主,找到絲兒了。”

   “她在哪兒?”路靖麟連忙迎過去,急切地詢問。

   “還不快把人扶進來。”李泰向後面喚道,只見兩名婢女一左一右地將人扶進屋裡。

   在燭光下,看清她一身傷痕累累,路靖麟一愕,接著震怒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弄成這樣?!”

   “屬下也不知,是有名丫頭在西邊發現到她昏迷不醒地躺在桂花叢下。”

   看見她雙眸緊閉,兩頰又紅又腫,左眼一圈瘀青,右額腫了個包,嘴角淌著血絲,路靖麟心口無端地一陣揪疼,攔腰從兩名婢女手中抱起她,走進裡面的寢房裡,小心地將她放在床榻上。

   他回頭喝道:“還不快叫大夫過來!”

   李泰趕緊出聲,“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

   握住她的手,發現她露出的一截手臂也受了傷,他將她的衣袖輕輕撩起,發現她整肢手臂一片瘀青,他眸色一寒,冷著嗓開口。

   “李叔,派人給我查清楚,究竟是誰把她給打成這樣!”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動了想殺人的念頭。

   “……是。”他沉怒的嗓音讓李泰微微一怔,抬頭便迎上二爺的眼神,他同樣一臉憤怒。

   “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把絲兒打成這樣,我非砍了他不可!”路靖飛咬牙切齒地道,見李叔還杵著不動,不禁沉下臉,“李叔,你站在這幹麼?還不快去把人給我揪出來!”

   “這就去、這就去。”李泰嘴裡應著連忙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床榻旁的莊主,心頭忖道,看來絲兒當定路家夫人了,只是也不知哪個不知死活的人竟然把她打成這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4-12-31 00:0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還好,雖然傷得不輕,但所幸沒有傷到臟腑。”

   聽見大夫的話,路靖麟緊繃的神情放鬆,“那她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醒?”

   “她這是長年積勞過度,加上最近這些時日為了照顧莊主沒有好好歇息才會昏迷不醒,我先為她紮幾針,調理氣血,快則今晚,慢則明天就會蘇醒。”大夫俐落地執起金針在她身上紮下幾針。

   接著走到桌前去翻藥箱拿了罐藥膏出來,要幫她敷在腫起的臉頰上。

   路靖麟伸手,接過大夫手上的藥膏,“我來。”

   看著她又紅又腫的臉頰,他眸心透出一抹心疼,輕輕為她敷上藥膏。

   那藥膏是黑色的,抹在她臉上,弄黑了她的臉。

   注視著她,他出聲道:“大夫,用最好的藥,我要她儘快好起來。”

   “是。”大夫悄悄看了他一眼回應。看來流言果然是真的,他打算娶這名叫絲兒的丫頭為妻,也不枉這丫頭在他重傷昏迷那幾日,衣不解帶地守在他床前照顧他了。

   大夫輕輕一笑,片刻替她取下了金針後,收拾藥箱離開。

   路靖麟在床榻旁坐下,握住她的手,胸口有兩股截然不同的情緒在激蕩著。

   一邊是從未有過的憐惜,一邊則是滔天怒火。

   凝視著她,他不禁憶起第一次遇見她的情景。那時,她為了護住她娘留下的遺物,被她爹打得鼻青臉腫,他以為在連雲莊裡她就不會再受到那樣的傷害,豈知,在他的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敢如此傷害她。

   他絕對饒不了膽敢把她打成這樣的人!他用力握緊了她的手。

   彷佛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力道,紀絲兒長睫輕顫了下,接著緩緩掀起。

   “你醒了!”他喜道。

   她黑眸慢慢看向他,須臾才慢慢開口,“……莊主。”似牽動了痛處,她眉心輕蹙了下。

   他沒有忽略她臉上細微的表情。“你覺得怎麼樣,哪兒疼?”

   “我……好像全身都很疼。”她嗓音有些幹啞,抬眼一看,猛然發覺自個兒竟躺在他寢房裡,她驚得連忙要起身,他立即制止她。

   “你給我躺好,你身上受了不少傷,不要亂動。”

   “可是,這是莊主的寢房,我……”

   “我們都要成親了,沒有什麼好顧忌的。”將她按回床榻躺好,路靖麟詢問:“絲兒,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她垂下眸,好一會兒才答腔,“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摔傷的。”她不想將事情鬧大,她聽說過小倩和玉梅是黃大娘的侄女,而黃大娘是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路老夫人對她有有成見,她不希望再因自己的事而讓路老夫人不快。

   聽見她的話,路靖麟語氣一沉,“你說是你自個兒摔傷的?”

   “嗯。”她不敢看向他,低著頭輕應了聲。

   “自個兒摔傷會把臉頰摔得腫成這樣,還摔得全身上下都是傷?你倒說說你是怎麼摔的?”雙眸凝注著她。她竟然對他說謊,不想供出傷害她的人,這令他大為惱怒。

   面對他的質問,她語氣一滯,“我……”她指尖掐著掌心,不知該怎麼回答,她不擅長說謊,但又不能說真話。

   見她沉默不語,似是有所顧慮,路靖麟思及什麼問:“是我娘命人把你打成這樣的嗎?”

   她急忙否認,“不是,跟老夫人絕對沒有關係。”

   “那是誰,你為何不肯說?”

   “我……”

   此時走進來的李泰答腔道:“是小倩和玉梅那兩個丫頭。”

   “是她們!”

   聞言,紀絲兒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小倩姐姐和玉梅姐姐。”

   李泰不解地看著她,“她們兩個都親口承認了,怎麼會不是?”

   “什麼,她們承認了?”她愕然。

   “沒錯,黃昏時有兩個下人在你昏倒的桂樹叢那兒見過小倩和玉梅,當時她們兩人神色慌張地離開,我找來她們查問,這才知道原來她們倆把你打昏後,見你一動也不動,以為你死了,就倉卒地將你拖進桂樹叢裡藏起來。”

   他嘴上說得簡單,事實上先前從下人那兒查到小倩她們曾在黃昏時分去過桂樹叢那兒,他當面質問她們,她們抵死不認。

   最後還是二爺親自出面,說要用刑,才讓她們招供的。

   “絲兒,她們把你打成這樣,你為何還要替她們掩飾,不肯說出來?”路靖麟疑惑地問。小倩、玉梅跟她非親非故,他委實不懂她方才為何遲遲不肯透露是她們兩人動的手?

   她垂下眼,抿著唇不知該怎麼回答。

   “絲兒,你方才對我撒謊的事我可以原諒你,但若你再不坦白說出原因,我可要生氣了。”他凝聲表示。他已決定要娶她為妻,發生這麼大的事,她不該對他有所隱瞞。

   聽見他的話,怕他真的生她的氣,她緊張地脫口而出,“我只是不希望為了我的事而再惹得老夫人不開心。”

   “這件事跟我娘有什麼關係?難道是我娘指使她們打你的?”

   “不是,不是老夫人命她們打我的,是我自個兒做不好,惹小倩姐姐和玉梅姐姐不開心,所以她們才打我的。”

   見她將錯全攬在身上替她們兩人開脫,路靖麟沉下眉,不明白她為何要一再坦護她們。

   思索了下,李泰揣測她不肯供出兩人的原因,“我想,絲兒會不會是因為小倩跟玉梅是黃大娘的侄女,而黃大娘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所以不希望這件事鬧上老夫人那兒去?”

   聽總管說出她的顧慮,紀絲兒訝異地抬起眼。

   一直看著她的路靖麟,自然沒有遺漏她臉上的任何表情。他有點意外,沒有料到她隱瞞小倩與玉梅虐打她的事,竟是為了他娘。

   沉吟片刻,他溫言道:“絲兒,我會想辦法說服娘接納你,她現在雖然對你有成見,但我相信她遲早會明白你的好。”

   “其實……莊主不需要娶我,只要能留在莊主身邊,絲兒已經心滿意足了,您不要為了我,再惹老夫人不開心。”她不希望為了她而惹得老夫人對莊主不諒解,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半年多前,她還只能遠遠地偷窺看他,如今能這樣留在他身邊,她真的已經知足了。

   路靖麟憐惜地輕撫著她的髮絲,為她的委曲求全和善解人意而心疼。

   “我既然說了要娶你,就不會再收回這句話,娘那邊我會說服她答應的,你安心在這裡養傷。”說完,走出寢房後,他望向李泰詢問:“小倩跟玉梅兩人現在在哪兒?”

   “在偏廳。”

   “李叔,你去把我娘一起請過去。”

   “要請老夫人一塊過去,這樣……好嗎?”絲兒隱瞞小倩和玉梅的事,不就是不希望鬧到老夫人那兒去嗎?

   “你照我說的去做便是了,我自有分寸。”


   偏廳裡,小倩與玉梅驚惶地一起跪在地上。

   路靖飛托著腮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條黝亮的皮鞭輕輕甩動著,看得兩人膽戰心驚,唯恐下一瞬那鞭子就會落在兩人身上,把兩人打得皮開肉綻。

   他是很想痛打她們一頓,但路家的人一向沒有苛待下人的習慣,縱使下人犯了錯,也一律按莊裡的規矩來懲罰,該杖打的杖打、該禁閉的禁閉,情節重大者則攆出連雲莊。

   他一雙眼陰森森的盯著她們,直把兩人盯得頭皮發毛。

   “二爺,我們知錯了,您就饒過我們吧。”小倩和玉梅驚恐地求饒。

   “饒過你們?你們兩個丫頭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把絲兒給打得遍體鱗傷,你們倒是說說,是誰給你們這個狗膽,讓你們膽敢這麼做?”

   小倩帶著哭嗓道:“我們、我們只是一時錯手,才會不小心傷了她……”

   路靖麟走了進來,聽見兩人的話,臉色一沉,“不小心能把她打得昏了過去,全身上下都是傷,連臉都腫得像饅頭似的?絲兒跟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們這麼狠心下這個毒手?!”

   “莊、莊主!”看見他陰寒著臉,兩人嚇得緊緊靠在一起。

   “說!為何要把絲兒打成那樣!”他擰起劍眉,黑眸宛如刀鋒銳利地射向她們姐妹倆。

   兩人被他的眼神看得不寒而傈,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娘。”瞅見母親走了進來,路靖飛起身迎過去。

   “我聽李總管說小倩跟玉梅打了絲兒。”路老夫人瞥了跪在地上的兩人一眼,覷向二兒子。

   扶母親走到前面坐下,他橫眉豎目瞪向小倩跟玉梅。“可不是,這兩個丫頭可真是瞻大包天、恣意妄為,把絲兒打得渾身是傷。”

   坐下後,看向跪著的小倩和玉梅,路老夫人不以為然地說:“我看不過是丫頭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何必這麼大驚小怪。”

   路靖麟睞向母親,語氣沉凜,“她們把絲兒打得遍體鱗傷,豈只是小打小鬧,娘何不親自去看看絲兒,就會知道她們兩人出手有多狠毒。”

   侍立一旁的黃大娘連忙開口,“夫人,小倩跟玉梅不可能這麼做的,除非是有人先動手。”她說著,一邊暗中朝兩人使了個眼色。

   看見她投來的眼神,小倩會意地附和,“老夫人,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因為絲兒她、她先動手,所以我們才會打她的。”

   玉梅也趕緊說:“沒錯,是她先動手的。”

   “你們還敢當著娘的面撒謊!”路靖麟怒斥,“你們說是絲兒先動手,我問你們,她打了你們哪裡?”

   “她、她、她打了……”小倩一時語塞,片刻才指著自己的頭部說:“她打了我的頭。”

   見有姑姑在場,玉梅心神稍微定了下來,不再那麼驚恐,接腔道:“對,她打了我姐姐的頭,所以我們才會一時氣憤地對她動手。老夫人,您要為我們做主呀,我們打傷她是不對,可是倘若她不先動手,我們也不會打她啊。”她爬到路老夫人面前,抓著她的腿求情。

   看見玉梅與小倩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她望向兒子,“既然是絲兒先動的手,那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小倩跟玉梅。”

   路靖飛立刻不滿地抗議,“娘,以絲兒那種性子怎麼可能先動手,分明是這兩個丫頭撒謊!您沒看見她們把絲兒打成什麼樣子,她們不僅把絲兒打昏,還把人給藏進桂樹叢裡,存心想置她於死地,按我說,這兩個丫頭應該重打五十大板,然後攆出去。”

   小倩與玉梅一人一邊抱住路老夫人的腿,哭訴著,“不要呀,老夫人,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黃大娘也出聲替她們求情,“夫人,小倩和玉梅她們真的不是有心的,她們只是害怕莊主會被絲兒給迷惑,所以才去找她想問清楚,誰知道她惱羞成怒先動手打小倩,她們姐妹倆才會憤而還手,求夫人饒了她們這一次,她們知道錯了。”

   原本就反對兒子迎娶她,此刻又聽她們這麼說,路老夫人心頭更是認定這件事紀絲兒有錯在先。“靖麟,既然絲兒沒事,我看就關她們兩天,讓她們好好反省反省就是了。”

   路靖麟眉峰微蹙,“這件事還請娘先到棲雲閣看看絲兒的傷勢,再行定奪。”

   路靖飛頷首,“沒錯,娘去看了絲兒,就會曉得這兩個丫頭有多毒辣了,走走走,我們現在就過去瞧瞧。”他迫不及待地扶起母親,領著她往外走。

   見黃大娘急著要跟上,路靖麟伸手攔下她,“黃大娘,你留下來看著她們。”

   “可是夫人……”

   “有我跟靖飛在,娘難道還能出什麼事嗎?”他冷冷地睨著她。

   在他寒凜迫人的神色下,黃大娘不敢違拗,只能應道:“是。”

   他這才走出去,跟上母親與弟弟。

   “娘,絲兒絕不可能先動手,方才她醒來,還遲遲不肯供出是小倩跟玉梅將她打成那樣,您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就更證明她心虛,所以才不敢說。”見兒子一心向著她,路老夫人沒好氣地冷聲嗤道。

   路靖麟緩緩的解答,“她之所以不肯說是因為娘。”

   “因為我?這是什麼意思?”她納悶地問。

   “她不肯說出實情,是因為她知道小倩跟玉梅是黃大娘的侄女,而黃大娘又是娘的陪嫁侍女。”

   “她是怕我會護短!”路老夫人聽了不悅地沉下臉。

   “娘,為何您總是往壞的地方想呢?絲兒不說是不想讓娘為難,並不是怕娘護短。”

   “我有什麼好為難的?”

   “在我眼皮底下發生這種事,我怎麼可能不追究,若我追究,黃大娘勢必會為了維護小倩和玉梅而向娘求情,如此一來,娘會怎麼做?”

   “這……”路老夫人被兒子問住了。

   路靖麟放緩嗓音,試著說服母親,“娘,絲兒雖然出身貧寒,卻是個心地善良又貼心的好姑娘,我想娶的是能與自個兒心意相合的妻子,不想為了門當戶對而娶妻。”

   路靖飛也替大哥說話,“就是呀娘,絲兒一心向著大哥,大哥昏迷時她是怎麼不眠不休地照顧著大哥,娘您也親眼見過;還有當日那些人抬棺來鬧事,也是她挺身而出護著大哥。像絲兒這麼好的姑娘,要不是她一心向著大哥,我早就把她搶過來了,難得有大哥自己看中意的人,您就答應讓大哥娶她吧。”

   見二兒子也替紀絲兒說好話,路老夫人不禁回想起大兒子昏迷時的情景。她確實全心全意地守在床榻邊照顧著他……

   其實她原本並不討厭她,只不過無法接受她的出身。

   她仍想改變兒子的決定,“靖麟,知書達禮、體貼溫柔的姑娘很多,你何必非她不可呢?”

   一旁的路靖飛不以為然,“娘,那些人再多也沒用,因為她們都不是絲兒,大哥中意的就只有她一個。”

   三人一路說著,來到了棲雲閣。

   進寢房前,路靖麟鄭重地表明心跡,“娘,經過了麗娘的事,我原本無意再娶妻,是絲兒的好讓我動了想再娶的念頭,除了她,我不會再娶任何人。”

   路老夫人凝著臉不發一語地走進寢房,躺在床榻上的紀絲兒看見她進來,慌張地想下床,腳才沾地,身子便痛得快要厥倒。

   多虧路靖麟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讓她安坐在床榻上。

   看清紀絲兒的臉,路老夫人訝道。“她怎麼弄成這樣?”兩頰高高的腫起,把原本細長的丹鳳眼被擠得快看不見了,額頭還腫了個包,左眼黑了一圈,嘴角還破了皮,手臂露出來的肌膚更是一片青紫。

   “這些都是小倩跟玉梅打的。”提及這事,路靖麟眸色一冷。

   “她們下手怎會這麼重?!”路老夫人皺起了眉。沒有親眼見到前,她以為只是一些小傷,沒料到會傷成這樣。

   “所以娘還要我輕饒她們嗎?”

   “這……那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們?”看見絲兒的傷,她才明白靖麟和靖飛為何如此生氣,那兩個丫頭下手委實太狠毒了。

   “重打二十大板,攆出莊去。”路靖麟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處置。

   聽見他的話,紀絲兒慌張地拉著他的衣袖,“是我不好,惹小倩姐姐和玉梅姐姐生氣,她們才會打我的,莊主別把她們趕出去。”

   原本要出聲的路老夫人,在聽到她竟開口替小倩與玉梅求情,臉上露出一抹疑惑,“你被打成這樣,為什麼還要幫她們求情?”

   “我只是皮肉傷,沒什麼,很快就會好的,她們對我有誤解,所以才會生氣打我,我不怪她們。”比起父親,她們下手算輕的了。

   路靖飛看不過去,“絲兒,你怎麼這麼傻,把罪全往自個兒身上攬,你可知道方才她們在偏廳時是怎麼說的嗎?她們說是你先動手打她們,所以她們才還手,你居然還傻傻地幫她們開脫。”

   她抿了下唇,兩手絞著衣裙,“我……不記得當時的情形了,不過好像是我先推了她們。”

   “你說你推了她們?”路靖麟凝聲問道。

   被他厲眸凝視,她有些心虛地垂下眸,“……嗯。”

   路靖飛搖頭歎氣,“她們說你打的是她們的頭。”

   聞言,紀絲兒錯愕地抬起頭。

   “她們不值得你一再替她們開罪。”路靖麟沉聲表示,接著望向母親,“娘,你應該看得出來誰是誰非了吧?”

   路老夫人神色複雜地看著紀絲兒,半晌,才面向兒子,“罷了,你的婚事我不管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不過小倩和玉梅從小在咱們莊裡長大,她們這次是做錯了事,就罰她們十大板吧,我會讓她們好好反省反省。”

   “什麼?!娘,哪能這麼簡單就饒過她們?”路靖飛仍覺得不公平。

   沉吟了片刻,路靖麟說道:“娘,我可以不趕她們離開路家,不過打完板子,她們必須調到別苑去,不能再回莊子裡。”

   明白兒子是擔心她們兩人會再傷害絲兒,所以不願讓她們再留在莊裡,路老夫人想了想,點頭同意,“好吧,讓她們到別苑去吧。”

   紀絲兒怔怔地看著路老夫人。她真的答應了她跟路靖麟的婚事?!


   “怎麼了,臉還疼嗎?”走進屋裡,路靖麟便看見紀絲兒抬手在捏自個兒的臉頰。她清麗的臉龐仍有些蒼白,不過額上的腫包及兩頰的紅腫已消退。

   她羞窘地連忙放下手,“沒有,不疼了。”她不敢告訴他,她方才之所以捏自個兒的臉,是想再確認她沒有在作夢。

   已經過了幾天,她仍有種置身在夢裡的感覺,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們的婚事已開始籌備,不久前,總管李叔才帶著人來幫她量身,要為她縫製新嫁裳。所以,他真的要迎娶她為妻!

   半年多前,她只能偷偷躲在牆角覷著他,如今她竟然要嫁給他了,這一切好不真實。

   仔細看她的氣色比起昨天又好了些,路靖麟將手裡的錦盒遞給她。

   “這給你。”

   “這是什麼?”她接過不解地問。

   “打開來看看。”

   依他的意思掀開盒子,她吃驚地瞠大眼,裡面擺滿了各種金釵、翡翠、玉鐲、珠玉,她驚疑地抬眼,“莊主,這些是……”

   “這些是送你的首飾,出嫁那日你挑選喜歡的戴在身上。”

   她的胸口頓時一熱,“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將錦盒還給他。

   “就當是我給你的聘禮,收下它。”事實上,正式的聘禮他已讓李叔準備了,這些是他另外為她添購的。

   “可是我沒有任何嫁妝……”羞慚地垂下臉,她身上窮得連一文錢都沒有。

   “對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嫁妝了。”他抬起她的臉,語氣中微露一絲疼寵。

   她聽得一顆心都要融化了,“啊,對了,我還留下了一件我娘的首飾,沒有被我爹拿去賣了。”她從衣襟裡取出一枚小小的錦囊,然後從裡面拿出一對鑲金的耳墜,這是半年多前,她拼死護著的那對耳墜。

   然而她如此珍視的耳墜與錦盒裡那些首飾相比,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錦盒裡任何一樣首飾都比她手裡這副耳墜還要華麗貴重,可這是她娘最後留下來的遺物,對她而言卻是最珍貴的。

   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裡。

   看得出她有多珍惜這副耳墜,路靖麟眼神一柔,“迎娶那日你就戴上這副耳墜出嫁吧。”

   見他沒有任何嫌棄之意,她動容地輕輕頷首,“本來娘還留給我一些嫁妝的,可是都被爹拿去變賣了,只剩下這最後一副耳墜。”

   路靖麟想起半年多前,她寧願挨她父親的打,也不肯把她母親的遺物交出來的情景。“這就是那日你拼命想留下的遺物,”他拿起那副耳墜細看。

   “嗯。”

   “戴起來我看看。”

   “好。”紀絲兒小心地將耳墜戴在耳垂上,抬起頭,迎上他的黑眸,她不禁羞紅了臉。

   “很好看。”路靖麟認真地端詳她,此刻她原本蒼白的臉龐染上了兩抹嫣紅,顯得明媚動人,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含羞帶怯、波光盈盈,讓他忍不住掬起她的臉,輕吻著她淡粉色的唇瓣。

   若論容貌,麗娘的嬌豔更勝她幾分,但是他始終無法對麗娘生起憐愛之心,只有在面對絲兒時,心頭才會油然生起一股憐惜和寵愛,一心想好好地呵護她,將她保護在他的羽翼下,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她輕闔上眼,先是被動地承受他的吻,接著才羞澀地慢慢回應他,一顆心雀躍地在胸腔裡鼓動著。他方才稱讚她戴著耳墜的模樣很好看,這句話讓她好開心。

   “大哥。”

   突然傳來的叫喚打斷了這個吻,路靖麟眷戀不舍地離開她的唇瓣,微惱地回頭看向冒失闖進來的弟弟。

   “什麼事?”

   “呃,那個,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進來時他依稀看見大哥擁著絲兒,兩人的臉靠得很近,該不會……路靖飛目光在兩人的臉上梭巡,最後停在紀絲兒的身上。她滿臉通紅地垂下臉,那模樣嬌羞得惹人憐。

   發現弟弟睇向她的眸光,路靖麟跨了步擋住他的視線。“你找我什麼事?”

   視線突然被人擋住,路靖飛抬起眼,發覺大哥不豫的神色,他愣了下,接著醒悟似的低笑出聲。

   “沒什麼,我只是來探望絲兒,看看她身子好點沒?這幾天在忙,都沒空來看她,怪掛念她的。”他粗獷俊朗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戲譫的神情,語氣刻意說得很親匿。

   “絲兒就快是你的大嫂了。”路靖麟沉聲提醒他,別再對她存有非份之想。

   “我知道,欵,大哥你別擋著,讓我跟絲兒說幾句話。”說著,路靖飛一把推開大哥來到她面前,“咦,怎麼臉這麼紅,不會是發燒吧?”

   “……沒有,我很好。”紀絲兒急忙否認。方才他好像看見了她跟莊主……她羞得滿臉通紅,不敢抬眸直視他。

   見弟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路靖麟一把拽住他的手,“看完了,走吧,我有事交代你。”

   “欵,大哥,你讓我多留一下,跟絲兒聊聊嘛。”

   “正事要緊,要聊以後有得是機會。”

   被拉出去前,路靖飛回頭對抬起眸的紀絲兒笑咪咪地擠眉弄眼。

   目送他們離開,她唇瓣逸出暖笑。

   她由衷地感激路靖飛,若不是他給了她機會,她不可能親近路靖麟的,更遑論嫁給他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14 19:1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