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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小紅帽(反面童話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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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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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0 00:05: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華洛鎮出現第四個風寒症後死亡的例子。

  “這次死掉的人是鎮尾的賴赫裏先生!”報風販子站在廣場中央宣布。

  “他之前在羅勒醫生那裏看過病。”

  原本只有三五個人站在台前等著聽最新的馬路消息,他的頭條報導一出來,更多的人便開始靠過來。

  “你是要說羅勒醫生的醫術有問題嗎?羅勒醫生比之前那個老家夥厲害多了,俺的腳氣病就是給他治好的。”一個扛著斧頭的樵夫呸地往上吐一口煙草汁。

  “對呀!”、“對呀!”人群中響起附和的聲音。

  “並不是羅勒醫生。”報風販子懸疑地壓低嗓音。

  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每個人不約而同放下手邊的工作。

  確定自己得到所有人的注意之後,報風畈子戲劇化地雙手一揮,大聲宣布--

  “賴赫裏付不起醫藥費,後來沒有再去看羅勒醫生,在他的家裏找出一些草藥袋子。”

  “嘩”地一聲,人群議論紛紛。

  “森林裏”、“婆婆”、“孫女”、“草藥”……一些字眼開始飛舞。

  “你說的是真的嗎?”一陣清亮的嗓音在人群後方響了起來。

  衆人自動分開一條路。一個如搪瓷般精致的貴族淑女昂然走向前台,眉眼隱隱帶著怒意。

  “她是侯爵的客人,愛爾公爵的女兒。”人群中有人認出她來。

  “我尊敬的小姐。”報風小販連忙向她行禮。

  桑瑪不耐煩地一揮。“你說的是真的嗎?那些死者的家裏都搜出那個吉普賽女巫的草藥袋?”

  人群裏一陣明顯的倒抽氣聲,有些人在胸口畫十字,不知是出于敬畏或恐懼。

  “可是森林婆婆人很好……”一個細細的小女生聲音響了起來,馬上被大人的噓聲吞沒。

  “尊敬的小姐,這是我打聽到第一手的消息無誤。”報風販子向她保證。

  桑瑪神色森寒,轉向衆人高傲地宣布:“我的哥哥一個月前摔斷腿,當時因爲羅勒醫生忙于診治風寒,于是轉而向那兩個吉普賽女巫求助。他的腿差點爛掉!如果不是羅勒醫生改開另一種藥救了他,只怕他的腿巳經被切掉。”

  嘩--人群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該有人出來管管那些吉普賽巫醫。”終于有人出聲,旁邊圍著的人拚命點頭。

  “那些吉普賽人會黑魔法!”一個尖銳的厲喊捶出。

  衆人回頭一看,是市集裏賣豬肉的朱洛家寡婦。

  朱洛太太大步殺進來,粗糙的臉龐漲紅,雙眼閃著憤怒的光芒。

  自從撞破大傑克和那個吉普賽男人的肮髒事,她的心就滾著一團怒火。她試過找大傑克間清楚,但大傑克只是開始避著她。

  她從小就出生在一個貧窮的栽縫匠家裏,一天只能吃兩餐,早餐只有一碗稀粥。

  好不容易長大嫁給鎮上的豬肉販子,她以爲終于能脫離貧窮的生活,天天有肉可吃,沒想到她的死鬼老公是個吝啬又愛打人的敗類,所有賣豬肉賺來的錢全部被他拿去花在賭博、喝酒和妓女身上。她若敢多說一聲,就被他打個半死。

  終于,那個死鬼走了,她一個人帶著小孩,辛辛苦苦經營那個豬肉攤。命運終于待她不薄,讓她和大傑克勾上線。

  大傑克是個強壯的男人,有強壯男人的需要。她的體格粗壯,任何他想做的事她都可以配合。他們的關系己經進行了半年多,本來她以爲再過一陣子大傑克會向她求婚,她就可以帶著兒子脫離那個臭烘烘的豬肉攤,從此以後變成酒館的女主人。

  沒有想到,大傑克竟然和一個吉普賽男人發生那種羞恥之事!

  不可能!如果不是受到吉普賽巫術的控制,大傑克絕對不會跟男人做這種事!那些肮髒的吉普賽人一定要付出代價。

  “我親眼看到一個吉普賽人對我們可敬的鎮民下咒,讓他做出違背本性的事!如果他們可以對一個人下咒,就可以對整個鎮的人下咒。”朱洛太太激動地揮舞雙臂。

  “對對對。”本來就對吉普賽人不滿的人開始出聲。

  “這些吉普賽人侵占我們的土地,搶走我們的工作機會,在街頭唱一些淫穢的歌汙染我們的女孩。”

  “難道侯爵都不知道這些事嗎?”終于有人叫出來。

  所有人立刻轉向台上的桑瑪。

  桑瑪森然地舉起一只手。“侯爵是個公正的人,他不會在保安局調查結束之前做出倉卒的決定。”

  有個抱著小孩的婦女看看她左右的鎮民們,不太確定地開口:“既然如此,我們等候爵公布真相再說吧。”

  人群中開始出現“說得對”、“也是”的附和聲。

  報風販子發現自己不再是主角,這樣就沒有賞錢了,趕快站出來搶風頭:“各位,亞曆山大公子據說也參與了這次的調查,或許他會給我們一個答案。”聽見亞曆的名字,桑瑪心中又酸又怨又怒。

  出于一種自己也說不出的心情,她衝口而出:“亞曆和那個年輕女巫是朋友,他不會做出對她們不利的決定。”

  嘩--人群頓時嘩然。

  朱洛太太衝向台前,轉頭對所有的人喊:“華洛鎮的病人被吉普賽女巫摧殘,華洛鎮的好人被吉普賽男巫蠱惑,接下來呢?難道要等更多的受害者出現嗎?”

  “應該要有人阻止他們!”一個農夫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是的!這些吉普賽人不能再被縱容下去,應該要有人阻止他們!”朱洛太太憤怒地嘶吼。

  “對,一定要有人阻止他們!”人群開始激動起來。

  “各位……”報風販子想搶回主持權。

  “己經死了四個人!侯爵和他的兒子是仁慈的人,不願意趕走那些吉普賽人,可是我們的生命正受到黑麽法的威脅。如果侯爵不趕走他們,我們自己趕走他們!”朱洛太太大喊。

  “趕走吉普賽人!”

  “趕走吉普賽人!”

  聲浪越來越大,突然間,每個人都在高喊--“趕走吉普賽人!趕走吉普賽人!趕走吉普賽人!”

  “趕走吉普賽人!”朱洛太太帶頭衝向鎮外。

  一群怒氣衝衝的鎮民扛著自己的鋤頭或鏟子,跟在她的後方,奮勇衝出華洛鎮。

  “不好了,不好了。”侯爵府的仆人慌慌張張衝進亞曆的書房,管家緊跟在他的後面。

  正在和彼特開會的亞曆擡起頭,濃眉一皺。

  “冷靜點,什麽事?”

  他蹙眉的樣子和侯爵幾乎一模一樣,仆人一個激靈,立刻冷靜下來。

  管家開口:“少爺,剛才來送貨的小厮說,有一群人在城中央的廣場聚集,開始討論吉普賽人對鎮民施巫術,講到後來群情激憤,現在他們己經往森林而去,准備趕走那些吉普賽人!”

  “什麽?”亞曆霍然起立。

  “這可不行,我們得去看看。”彼特連忙站起來,把桌面上的草藥袋子等證物收回他的包包裏。

  “叫府裏的侍衛准備好,帶上武器,立刻在門口集合!”亞曆俊顔鐵青,旋風般刮出書房。

  管家遣仆人去傳達,自己緊緊跟在亞曆身後。

  “少爺……”

  “我父親呢?”

  “他去十裏外的農田巡視了。少爺……”

  “有事等我回來再說。”亞曆大步刮到玄關,從仆人手中接過自己的弓箭和武器,一抹玲珑的身影正好從門外閃進來。

  管家立刻煞停。啊,他要說的就是這個,來不及了。

  桑瑪走到亞曆面前,冷冷地盯著他。

  “桑瑪,我現在沒有工夫理你,等我回來再說。”亞曆正要繞過她,桑瑪伸出一只手攔住。

  “你要去救那個女人?”

  亞曆的動作頓住。

  桑瑪昂了昂下巴,他的心頭開始生起不好的預感。

  “桑瑪,你做了什麽?”他一字一字的問。

  “我沒有做什麽!我只是把真相告訴每個人,你的女巫差點害死我的哥哥!”她昂起下巴看著他。

  他猛然扣住她的脖子,將她抵在門上。

  “少爺!”管家飛快來救駕。

  桑瑪嬌顔漲紅,握住脖子上的大拿拚命拍打掙紮。被擡到半空中的腳踢打著,卻什麽都踢不到。

  亞曆咬牙切齒:“你最好保證蕗琪沒有出事,否則……”

  他恨恨地松開手,讓她跌坐在地上。

  “否則如何?”淚水迸出,她扶著腫痛的咽喉喘息:“你敢爲了一個賤民,殺死愛爾公爵的女兒?”

  亞曆臉色鐵音,大步走出去。

  “亞曆!亞曆!你回來!”桑瑪哭著追了上去。

  亞曆騎在最前頭,二十五騎武裝侍衛緊跟在後,直接截向森林的中段。

  那群村民比他們早出發半小時,卻是用走的,他們從侯爵府旁邊的山路抄過來,或許可以搶在山路的中段攔截他

  桑瑪淚流滿面,不知道自己跟上來能做什麽事,可是她就是不甘心放手。

  另一騎突然出現在她身旁。

  “桑瑪,發生了什麽事?”

  “斯默……”

  “我勉強還能騎一小段路。發生了什麽事?爲什麽亞曆領著一堆武裝侍衛衝出來?”斯默無法理解。

  桑瑪哭得說不出話來,斯默怕她分心摔馬,不敢再問,只能咬牙苦撐。

  來到半山腰,一群鎮民正要走上來。刷刷幾騎光鮮閃亮的駿馬從林子裏突然竄出,每個人都拿著亮晃晃的刀劍,一群扛著鋤頭木棍的平民登時嚇得腿軟。

  “全部的人都在這裏了嗎?”亞曆厲聲問。

  “亞、亞曆公子……”一個樵夫顫聲道。

  “我問你,全部的人都在這裏了嗎?”他厲喝。

  “朱洛太太和幾個男人走在更前頭……”一個中年村婦嗫嚅地接口。

  “你,帶幾個人將這群人送回鎮上去,等我回來;你你你你,跟我來!”亞曆迅速分配好,回身繼續往森林深處騎。

  侍衛齊聲應喝,各司其職。一群臨時組成的烏合之衆面對侯爵訓練出來的正規軍,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每個人都立刻蹲下來不敢動。

  亞曆帶了四個人,轉眼間又跑出一裏。

  桑瑪緊緊跟在後面,斯默的坐騎己經不見,想來是腿傷支撐不了。

  亞曆不斷在心裏祈禱。天神啊,祈求祢,一定要讓蕗琪沒事,一定要讓她平安。

  蓦地,林葉間透出一抹暗紅色的身影,他的心一松,幾乎要跳下來叩謝上天。

  五個大男人迅速逼近。

  三個男人和朱洛太太包圍住蕗琪,她的背抵著一株樹幹,動彈不得。

  “……立刻離開,不然全鎮的人都跟你們過不去!”朱洛太太噴著口沫星子嘶吼。

  “做不到。”蕗琪神色蒼白卻鎮定。

  “我們肯讓你自己走是對你仁慈,你害死這麽多人還敢嘴硬?”一個鐵匠上前一步。

  “你憑什麽說我害死人?保安局查到證據了嗎?如果有的話,也是保安官出面抓我,你們憑什麽自己跑上山動用私刑?”

  鐵匠氣紅了臉,重重嘗她一個耳光。

  蕗琪眼前金星亂冒,幾乎昏過去。

  咻!

  一支箭從林間穿出,削破鐵匠的肩膀,直直釘進不遠處的樹幹。

  鐵匠痛呼一聲,搗住傷口飛快後退一步。

  蕗琪甩甩頭,努力把亂冒的星星甩掉。

  老天,不愧是當鐵匠的,手勁好大!

  “裏森,你們將這些人帶回去!”亞曆慢慢走了出來,神色森寒。

  “是。”一名侍衛上前應道。

  那幾個村民退後幾步,幾名侍衛再進一步--一場轟轟烈烈的驅逐吉普賽人之旅,出師未捷便被腰斬。

  亞曆示意手下押著最後的這一批人下山。

  天空突然飄下淅淅瀝瀝的雨,在綠葉上凝成一顆顆巨大的水珠,瞬間將林子裏的人全都打濕。

  “亞曆!”

  桑瑪淒厲叫住他急急往蕗琪而去的腳步。

  林子裏的三個人互相凝視,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水痕,有雨水,也有淚水。

  “她只是個低賤的吉普賽人,你愛上她什麽?”桑瑪嘶喊:“因爲她的美貌嗎?我比她更美麗。還是她的魔法?她真的像其他人所說的,對你下咒嗎?她配不上你,你爲什麽看不明白?”

  對她的絕望淒然,亞曆的心一軟。

  “桑瑪……”

  “是你自己說的,她不過是個賣弄草藥知識的吉普賽人,靠愛情符騙騙那些無知婦女。既然如此,你爲什麽還會被一個騙子迷惑?”

  “你這樣跟人說我?”蕗琪雙手一盤,皺眉地看著他。

  “蕗琪……”亞曆上前一步想向她解釋。

  “對!亞曆認爲你是個賤貨,他在我哥哥面前親口這麽說。聽見了嗎?你在他心中什麽也不是。”桑瑪加大音量。

  亞曆青筋暴露,連忙轉向她。

  “蕗琪,你聽我說……”

  “我知道。”蕗琪歎了口氣。

  “當時的情況是……”

  “亞曆!我了解。”她舉起一只手耐心地重複。

  亞曆的嘴巴喀的一聲合上。

  想也知道,當時一定是他陷入某種必須替她解除壓力的氛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人覺得她們不是什麽重要角色。

  “不表示我喜歡你的說法,但我能理解。我們有得是時間談,你還是把你的問題先解決一下吧。”她對桑瑪的方向示意。

  一趟單純的采藥之旅卻演變成被暴民所逼,還要看桑瑪的悲苦愛情劇,真是麻煩。

  亞曆輕撫她柔嫩的臉頰,心頭漲得滿滿的。

  他的蕗琪。

  他怎麽會以爲她會誤解他呢?

  他想緊緊地抱住她,用力吻到她暈過去爲止。

  最後他只是轉過身,望向桑瑪。

  “桑瑪,如果這些年來給你錯誤的印象,是我的不對。”雖然他想不出來自己哪裏給她錯誤的印象。

  “你先回去,我送蕗琪回家,確定沒有其他人埋伏在附近,我就回去跟你好好談談。”

  桑瑪哭著搖頭。

  所有的教養、姿態都化爲烏有,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心碎的女孩。

  蕗琪歎了口氣,輕觸他的臂膀。

  “你先送她回家吧!我不會有事的,改天我們再……”

  她的身體突然一震。

  亞曆連忙扶著她。

  有一刻,她的表情極端古怪,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然後她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亞曆跟著她一起往下望。

  她的胸口,一點淡淡的紅印開始滲出來。

  然後,紅印漸漸擴大,猶如一朵怒放的玫瑰。

  蕗琪--

  遠方傳來一個聲嘶力竭的怒吼,好一會兒亞曆才發現那是自己的聲音。

  他像是用極慢極慢的動作擡起手接住她,每個關節沈重得像灌了鉛。

  “啊--”桑瑪的尖叫終于穿透他悶澀的世界。

  亞曆跪倒在地上,她大張著眼。臉色慘白,胸口的血印迅速濕透她和他的衣襟,他的手摸到從她背心透過來的一支箭。

  他試著張嘴,嗓子卻像是被誰偷走了,無論如何也擠不出聲音。

  “亞……”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想摸他的臉龐,叫他不要擔心。

  然後,手一軟,那雙美麗無比、動人無比的黑眸,永遠地閉上。

  亞曆心痛到幾乎沒有感覺。

  “哥……哥哥?”桑瑪無法置信地低喊。

  斯默噙著一絲微笑,輕松地從林中走出來。

  亞曆近乎麻木地擡起頭。

  “哥哥,你--怎麽會--”

  “閉嘴。”斯默嫌惡地斥喝她。

  桑瑪立刻住口,軟軟地坐倒在地上。

  “爲什麽……”亞曆盯著他,依然是一片震驚過後的麻木。

  “因爲你不聽話,亞曆。”斯默依然噙著那絲公子哥的微笑,搖頭歎息。亞曆望著懷中開始失去溫度的愛侶。

  “你知道我父親的第一個孩子是誰嗎?”斯默指了指他身後的桑瑪。“我的妹妹。”

  亞曆木然擡起頭看他。

  “真的,沒錯。”斯默點頭向他證實:“我們是同一個父母生的。但是我母親生下我的時候,死老頭跟第一任妻子還有婚姻關系,我是他們的私生子。後來他那個可厭的老婆死了,他終于將我母親扶正,所以在他們的婚姻裏,合法出生的第一個小孩是桑瑪。”

  桑瑪呆呆看著他。

  斯默所有溫文可親的假象全部消失,帶著掩不去的厭惡盯著她。

  “律法規定,唯有合法出生的長子或長女才有繼承權。也就是說,未來她可以繼承愛爾家的頭銜和財富,而我,身爲爲他勞碌賣余的大兒子,我什麽都沒有。”

  “老家夥鬼迷心竅,只想著靠女兒跟其他家族勢力聯姻,而‘愛爾女公爵’的頭銜就是她最好的嫁妝,于是他遲遲不肯正式收養我。偏偏這個蠢女人這輩子只有一個心願,就是嫁給你。”

  “這樣也好,我本來想,她嫁給你之後,只能跟你一起住在洛普家的領地,老家夥終宄是必須面對一個事實:他需要一個留在王城、陪他一起奮鬥的兒子,他一定會辦理收養,把我合法的權利還給我。不然你以爲我每年夏天浪費這麽多時間,帶她來看你是爲了什麽?”

  他冷笑一聲:“沒想到,你卻愛上這個吉普賽小錢人。我一再爲你們制造機會,試探你,就是要你趕快把這個愚蠢的妹妹娶回家,你卻要我帶她回王城去,幫她找個丈夫?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沒有用。只要這個小賤人還在,你一輩子都不會愛上桑瑪,于是我開始想,有什麽方法可以讓這些吉普賽人不得不逃走?”

  “那些病死的人都是你殺的?!”亞曆的嗓音低啞得恍如千百年沒有開過口。

  “幾個小老百姓,有麽大不了的?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以自己的生命侍奉貴族。”斯默聳了聳肩。

  “要弄到那個吉普賽女人的藥袋並不難,我自己手中就有好幾個。我選定幾個對象,定期調換那些人的藥袋,將他們弄得要死不活。而我只要在自己的傷口上塗些豬血,弄得它好像跟其他人一樣傷口好不了,這幾個爲我換藥的笨女人就相信了。”他輕蔑地看妹妹一眼。“我完全擺脫嫌疑。比較麻煩的是羅勒醫生來看我的那一次。爲了取信于他,我不得不把已經愈合的傷口又割開一點。”

  “啊,那可真是痛啊!”他愉悅的笑臉,仿佛一個小孩在談論尋常的惡作劇一樣。

  “爲了增加懸疑性,我甚至找了一個夜晚披上紅鬥篷,故意在受害者家附近讓人看到。反正吉普賽人本來就不是什麽受歡迎的對象,要挑動這些愚蠢的村夫村婦起來反對他們,真是再容易不過。”

  “我的這一切用心都是爲了讓你回頭啊,亞曆。”他歎息。“我原以爲這個吉普賽女孩只是你的寵物,不會傻到對她動真情。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愛上這種低等的人。”

  “我們是貴族,妻子才能爲我們繁衍高貴的血統,平民女子頂多當情婦,吉普賽人?她們連情婦都不配。在我們高興時,站在她們分開的大腿間發泄一下即可。”斯默啧啧舌,對他搖搖頭。“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亞曆。”

  “你以爲,殺了蕗琪,我就會回頭娶桑瑪嗎?”他低啞地道。

  “不!”斯默臉色一轉,陰狠涼薄的天性顯露無遺。

  “我知道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娶桑瑪,我注定失去一切!既然我會失去一切,憑什麽你可以幸福快樂?你活該跟我一樣失去最心愛的東西。”

  “斯默……”桑瑪絕望地低泣。

  “閉嘴!你這個蠢笨如豬的女人,你除了嫁人還懂什麽?憑什麽愛爾家的頭銜該由你繼承?我才是哥哥,我才是先出生的長子,一切都是我的!”斯默用力揮舞雙手大吼。

  亞曆只是麻木地盯著懷中的女人。

  她好冰,她會冷吧?她向來很怕冷的……

  他收緊雙臂,想將自己的體溫分給她,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溫暖不起來。

  “你並沒有失去一切……”他捧著蕗琪的臉,低低地道。

  “什麽意思?”斯默抹掉臉上的雨水。

  “你還有你的生命,你的榮譽……”

  一支箭突然透胸而過,斯默張大嘴,按著箭射入的地方,無法置信地擡起頭。亞曆的彎弓不知何時己握在手上。弓箭之術,他們向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斯默唇角漾起一個近乎苦笑的弧度,慢慢地跪倒在滿地泥濘中。

  桑瑪的尖叫聲再度響起。

  “現在,你才是失去一切。”亞曆木然地說。

  蕗琪死了?

  怎麽可能?發生了什麽事?

  蕗琪怎麽會死了呢?

  “餵!年輕人,發生了什麽事?你快告訴我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抹瑩光蹦了出來,驚慌地亂竄。

  但是那個抱著蕗琪屍體的男人渾渾噩噩地走在森林裏,仿佛完全沒看到圍著他飛的一抹白光。

  “年輕人?年輕人?你不是癡呆了吧?你中了強屍病毒?”糟了,他怎麽沒有反應?

  它才去封凱雅那裏跟她交換完最新情報,沒想到順路繞過來看看曹清荭,就撞見這幕慘劇。

  不行不行,它一定要回去報告老大才行。

  瑩白色的光芒搖動兩下,消失回虛幻裏。

  無止境的虛空中,一群影影綽綽的形影聚集,開著最新會議。

  “……目前我們只能確定,童話次元的崩解與魔法有關。每個世界的魔法強度突然變弱,導致跟魔法有關的人也産生異變。而這些人通常是故事中的壞人,所以才會有壞人正在消失的現象。”中性嗓音解釋道。

  “在白雪公主的故事裏,黑心皇後主宰整個故事線,可是魔法消失的結果,她也跟著消失了。在灰姑娘的故事裏,因爲魔法消失,繼姊和她母親必須勤于工作,仙蒂少了動物同伴的慰藉,所以她們的性格都産生變異。”另一道嗓音接下去。

  “但,魔法不會憑空消失,它跑去哪裏?”老成嗓音沈吟半晌。

  整個童話次元雖然由無數個童話世界構成,但它的能量是守恒的。

  也就是說,某些故事的魔法比較高,其他故事的魔法就會比較低,總體加起來的魔法能量不變。

  可是幾個跟魔法有關的世界,強度不斷在減低,那些魔法流失到哪裏去了?

  難道其他次元出現了專門來偷取魔法的人?

  老成嗓音將自己的猜疑說出來。“這說不過去啊。”中性嗓音尋思道,“童話次元的魔法只在這個次元中有用,一旦離開這個次元就化爲虛無,他們偷了也沒有用。”

  “所以,消失的魔法依然在某處,我們只需要把它們找出來,送回它們應該去的地方。”老成嗓音沈聲道。

  衆形影低低地討論起來。

  “小紅帽死了,小紅帽死了!”

  一抹瑩白光芒蹦了出來。

  整場霎時鴉雀無聲。

  “鎮靜一點,毛毛躁躁的!再說一次發生了什麽事?”老成嗓音低斥。

  “小紅帽死了。”那團瑩光再說一次。

  “我是叫你從頭到尾說一次,到底發生什麽事?”

  那團瑩光激動地飛了一圈,終于勉強自己鎮定下來。

  從頭到尾,從頭到尾。

  “小、紅、帽、死、了。”

  從、頭、到、尾,再說一次。

  老成嗓音如果有張臉,此刻的表情應該很精采。

  “你們只叫我旁觀就好,我就真的有空才去看一下啊,我哪知道她是怎麽死的。”瑩白光芒委委屈屈地道。

  中性嗓音果斷地介入。

  “我們就是爲了給曹清荭第二次機會,才會將她放到影響最小的故事裏,爲什麽她會死掉呢?在小紅帽的故事裏,小紅帽並不會死掉。”

  現場頓時陷入一陣激烈的討論。

  每條生命都是一份可貴的能量,它們的任務是維護童話次元的正常運動,盡可能保護所有生命能量。想到一條無辜的生命可能就在它們的輕忽中失去,每個次元守護者都難以承受。

  “拿過來。”老成嗓音低聲一喝。

  某個形影趕忙脫離群體,送上一片白色的方塊。

  中性嗓音立刻湊上來一起看,衆形影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四周都沒有任何聲音。

  “你們找出來發生什麽事了嗎?!”瑩白光芒大刺刺飛過來。

  良久,白色的方塊消失回虛空中,老成嗓音長歎一聲。

  “我們知道消失的魔法流往哪裏去了。”

  所有形影一凜。

  “爲什麽魔法會流向小紅帽的世界?”中性嗓音疑惑地道。

  “‘小紅帽’明明是一個沒有魔法的故事。”

  結果,魔法不但大量湧入她的世界,甚至間接造成她的死亡。

  “因爲小紅帽的外婆會魔法啊。”瑩白光芒回答。不曉得它們怎麽會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所有形影齊刷刷轉“頭”看向它。

  它嚇了一跳,飛後退一步。

  “小紅帽的外婆爲什麽會魔法?”老成嗓音厲聲問。

  它悄悄飛回來一點。

  “你們要把曹清荭送到那個世界去,當然要有管道。正常的世界又不會有人突然複活,當然一定要透過魔法,所以小紅帽的外婆就變成有魔法的吉普賽女巫,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它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個字咕哝帶過去。

  老成嗓音啞然無聲。

  沒神經的家夥惴惴不安。它沒說錯什麽吧?不會被圍毆吧……

  終于,虛空中響起一聲沈重的歎息。

  “我們一直在找失衡的原因,原來,失衡的原因就在我們身上。”老成嗓音低聲道。

  “我們一直以爲小紅帽是最不相幹的故事,沒想到它才是一切的關鍵。”

  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突然湧入大量的魔法,于是整個次元的法力都失去平衡。

  中性嗓音跟著長歎。

  哎喲,現在哪有時間唉聲歎氣啊!這些老家夥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要吐兩口大氣,傷春悲秋一下,好像自己很文藝腔。

  “那小紅帽呢?就讓她繼續死嗎?”它沒神經地說。“其實這樣也不錯,少個CASE要照顧……”

  好幾道銳利的能量往它投過來,它又縮了一縮。

  “我們送曹清荭過去就是爲了還她一個新生命,絕不能因爲我們的錯而讓她付出代價。”中性嗓音道。

  老成嗓音沈重地歎息:“大家過來,我們討論一下該如何扭轉這個局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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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0 0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他不知道他要走多久。

  他不知道他要走到哪裏去。

  他只知道雨好大,蕗琪會冷,所以他要將她帶到不會冷的地方去。

  最後,他的雙腳帶他來到承載他們所有甜蜜回憶的小屋。

  他跌跌撞撞地進門,緊緊抱著他心愛的女孩。他全身被雨淋得濕透,雙手值硬,雙腳麻木。但,無論他多僵多冷,他懷中的人兒都比他更冰涼。

  窗外的世界己經暗了下來,他在沒有燃燈的屋子裏呆呆地繞著。他是不是想做什麽事呢?他好像有什麽事要做……對了,蕗琪會冷,蕗琪怕冷。要生火,不能讓她著涼。

  他跌坐在壁爐前的地上,雙臂因爲長時間抱著她而僵硬,但他不想松開她,他一手將她按在懷裏,一手掙紮著將火石點燃,麻木地丟進柴堆裏。

  室內被溫暖的火光燃亮,他呆呆坐在壁爐前,望著閃動的火焰。

  藍眸緩緩往下移,她毫無血色的臉龐,在火光下出奇的安詳。

  她的衣服都濕了,他必須替她換上幹爽的衣服才行。他的手不期然間摸到她的背心,一支短箭依然咬在她的身體裏。

  “……”他的喉嚨發出一種受傷動物的撕喊。

  她會多痛啊!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箭身,一寸一寸地替她拔出來。

  他將她小心地放在地板上。在這裏,他們做過無數次的愛。他的眼前依然看得見她嬌軟無力的樣子。

  她的雙頰嫱紅,汪汪的水眸動人。

  你是狗狗啊你?不要再啃我了……她膩在他的懷裏撒嬌。

  “蕗……琪……”他的喉嚨終于擠出一點聲音,卻粗啞得不像人類。

  強烈的情緒終于衝破屏障。

  強烈的心痛,強烈的痛楚,強烈的失落,強烈的悲傷--每種情緒都在衝激的最高點,他的大腦一陣昏眩。

  “蕗琪……請回來……”他的唇發著抖,印在她毫無反應的唇上。“求求你回來……我愛你……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然而,無論他如何親吻懇求,她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安詳到近乎殘忍。

  有一種灼燙感滑落他冰冷的臉頰,他無法理會,只是當視線有點模糊時,就把遮擋他視線的水澤拭去。

  他絕望而深沈地盯著沈睡的人兒,期待任何一刻她掮動那扇長長的睫毛,用那又狡黠又靈動的神情看他。

  最後,壁爐的火閃了一閃,柴薪即將燃燒殆盡,屋子裏迅速地暗了下來。

  一只溫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

  亞曆機械性的擡起頭。

  慈和的雙眼掩在層層的皺紋下望著他。

  蕗琪的外婆。

  他隱約感覺她的身後有父親和其他人的身影,他的大腦沈重得無法處理太多,只能愣愣地望著老婦人。

  侯爵看了看痛苦的兒子,低歎一聲,反手將門拉上,讓婆婆和他好好說說話。

  “外婆……”亞曆的嗓子像滾熱的沙子在磨。“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孩子,我並不恨你。”外婆溫柔地撥撥他的頭發。

  “你不讓蕗琪和我在一起,現在……”他的藍眸怔怔地移回她冰冷蒼白的臉上。

  外婆在他們的身畔坐下來,輕撫蕗琪毫無反應的臉龐。“我並不恨你,孩子。”外婆再說一次。“雖然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這不代表你是個壞孩子。”

  亞曆無法開口。

  “我曾經失去過她一次,是偉大的古靈將她送回我的身旁,雖然不再和以前的她一模一樣,但是我對她的愛從沒有改變過。”外婆緩緩地說。

  亞曆的眼中突然亮起一抹希望之火。

  “外婆,你能救她嗎?像上次蕗琪用那個魔法將你救回來一樣?”

  外婆歎了口氣,拍拍他的手。

  “上次我還沒有死,這次蕗琪的靈魂己經離開她的身體。即使是古靈,也無法挽回一個己逝的靈魂。”

  外婆不曉得爲什麽古靈還給她一個孫女之後,卻又在青春正盛的年華奪走了她。

  亞曆眼中微弱的火光逝去,木然地投回蕗琪的臉龐。

  “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孩子,你聽過靈歸之夜嗎?”外婆思索半晌,終解決定放手一搏。

  他的心情經曆過太多次的震蕩起伏,己經麻木得不知該有什麽反應。

  “是藍月的傳說嗎?”他沙啞地道。

  “是的。”外婆按著他的手,嚴肅地要他集中心神。

  “女巫的靈魂和凡人的靈魂不同。當我們死去之後,我們的靈魂失去所有神識,在月夜裏漫遊著。直到最近的一次雨後藍月,才會聚集在森林的中央,由古靈引領著,踏上以月光鋪成的魂歸之路。”

  “藍月是在上個月,己經過去了……”他疲憊地抹抹臉。

  外婆輕拍亞曆的腦袋。“你以爲的月圓那一天,其實不是最圓的,真正的月圓是它的隔天。它的隔天進入一個全新的月份,也就是我們這個月的第一天。”

  亞曆怔怔盯住她。

  外婆的話一點一滴地沁入他的心中。

  這個月的第一天是月圓,那麽今天……

  外婆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今夜也是滿月。真正的藍月是這個月,就是今天晚上。”

  “就是今天晚上……”他喃喃地重複。

  “尋常的藍月是不行的,必須是下過雨的藍月。水和月光的結合對女巫充滿魔力,這是爲什麽我們總是喜歡在月光下遊泳的原因。”

  有多少冶麗香豔的傳說,是從月光下沐身的女巫開始。

  “今晚是藍月,下過雨的藍月!”所有的話終于在他的腦內發生意義,他緊緊抓住老婆婆的手。

  外婆輕唉一聲,亞曆連忙松開她。拚命幫她揉手,邊迫不及待地問:“外婆,請你告訴我要如何找到那條魂歸之路。我相信蕗琪的靈魂一定在那裏,我會將她帶回來,請你告訴我!”

  “孩子,你確定你真的要這麽做嗎?!”外婆盯著他的老眼轉爲嚴肅。“我不確定你會遇到什麽事,我也不確定蕗琪的靈魂真的能被帶回來。”

  “外婆,如果我把蕗琪的靈魂帶回來,你能讓她回到她體內嗎?”亞曆果斷地插口。

  外婆歎了口氣,點點頭。“有一種魔法叫‘靈合’,每個女巫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當女巫的靈魂離開身體時,如果能夠抓住她的靈魂,就能透過靈合之術,讓她的身體與靈魂重新融合。”

  幸好蕗琪十一歲那年,她使用的不是靈合之術。

  現在一想,外婆總覺得天地間仿佛有一股力量,一直在幫助她的孫女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外婆,告訴我,應該怎麽做?”亞曆的神色說明不會被任何人勸阻。

  她忽然對眼前的年輕人有了信心。

  有他如此深切的愛,那股天地之力如何不被感動呢?

  外婆微笑點頭。

  “聽好了,你一步都不能做錯……”

  午夜時分的藍月,有一種異樣的妖豔。

  蒸膳的水氣在林間飄動,月光也顯得斑斓氤氲。

  你必須在月亮走到最高點前,來到女巫靈魂聚集的那個空地。外婆的嗓音在他腦中響起。

  你不能到得太早,太早了可能會驚動先到的靈體,當她們被驚走之後,就不敢再回來了:也不能到得太遲,太遲的話她們己經踏上歸路,就不會再回頭。

  亞曆在午夜時分的前一刻,抵達外婆所說的聚點。

  他躲在一棵榕樹之後,偷望前面盈滿月華的空地。

  空地中什麽都沒有。

  他靜靜等著。

  忽地,一陣微細的感覺穿透他的皮膚。

  這種感覺就像在幹燥的天氣裏套上毛衣,皮膚被摩擦時有一種刺刺麻麻的感覺,他的汗毛微微豎起。

  當這種感覺出現時,喝下這瓶藥水,它會幫助你看見你看不見的事物。

  他喝下外婆給他的藥水,對強烈的苦味恍若未覺,縮回榕樹後小心探望--有人。

  他的心跳快得幾乎衝出胸膛。

  不知何時,空地上出現四個女人,每個都神色沈醉地仰頭望著月亮,整個人包裹在淡白的月芒中。

  她們看在他眼中明明是實體,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透明感,他感覺好像伸手一抓會抓了個空。

  每一個女人只是站在自己的角落,呆呆望著月光,眼睹無法轉開。

  蕗琪不在裏面。他繼續等。

  第五個、第六個……女巫的靈體一個個聚集而來,都是前一刻無影,下一刻突然現蹤。各種年紀,各種身形樣貌都有,清一色在出現之後對著月亮發呆。

  漸漸地,空地中央己經半滿,但他卻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紅影。

  時間到了嗎?會不會蕗琪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她帶走?

  會不會蕗琪根本不會來?

  恐慌威脅著要占據他的腦海,他以嚴苛的意志力將它壓下去。

  如果他慌起來,蕗琪就沒機會了。

  終于,一抹暗紅色的身影出現在空地裏。他的心髒開始狂跳。

  她站在他的對面,篷帽放下,如雲黑發灑落在胸前,清麗的臉龐對著月亮怔怔出神。

  老天,他竟然還能夠看見她。

  見到蕗琪之後,你必須這麽做--外婆的指示在心頭響起。

  沒時間感動,他必須立刻動作。亞曆在林木間悄無聲息地移動。

  來到蕗琪所在的方位,他依然藏身在另一棵大樹後。

  她就在他的咫尺之處,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記住,千萬不能急。一旦驚動其他人,就一切都結束了。

  他強捺下將她抱了就跑的衝動,如一只耐心的狼灼灼盯緊它的獵物。

  忽地,空地的月光漸漸暗了下去。

  他擡頭一看,月亮被一抹詭異的黑雲逐漸遮蓋。空地上的月芒越來越暗,越來越暗……隨著光線變暗,原本仰頭望月的女巫們開始低下頭。

  這個時候,就是行動的時間。

  他在光線消失的前一步伸手探向蕗琪。

  亞曆的心髒狂跳。他不曉得這一出手會有什麽狀況。她會不會尖叫?反抗?驚動所有的靈體?他一伸手會不會發現她真的是個虛影?

  當他的手拿隔著鬥篷握到她纖細的手臂,強烈的解脫感幾乎讓他跪倒。

  她是真實的,看得到,碰得到,嗅得到,她身上依然帶著凝露花的芳香。

  “蕗琪……”他發出近乎嘶氣的低語。“過來。”

  當空地完全陷入黑暗時,她己經被他拉到藏身的樹後。

  她呆呆地望著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像一尊空空的木頭娃娃。

  亞曆牽著她的手,遠離空地一步,兩步……她茫然地跟著他移動,一步,兩步……

  第三步踏出去時,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手一空,飛快回望,蕗琪依然在他身後,可是和他交握的手己經變透明。

  亞曆鎮定地從包包裏掏出一小束幹燥的白花,用火石點燃,然後用自己龐大的身體擋住大部分的光芒。

  幹燥花點燃後發出的光芒是淡白色的,跟剛才月光極爲神似。她果然受到蠱惑,眼睛直勾勾盯著那陣火光,一步步地跟著他往前走。

  他知道現在若旁邊有一個人在看的話,一定會覺得在半夜裏的樹林裏遇到瘋子。只見他一個人在完全無光的林間亂走,手伸得長長的好像牽著什麽,明明另一端空無一物。

  唯有喝了外婆給的魔水才看榑見靈魂、蕗琪和“假月光”。

  他們繼續往前走,每隔一段路他就點燃一小束花束,讓蕗琪慢下來的步伐繼續移動。

  記得,你一定要在月亮重新出來之前,帶著蕗琪走進我的魔法圈。聚集之地暗下來是因爲古靈正在吸取月亮的精華,打開靈歸的大門。

  當大門打開之後,月亮的精華重新釋放出來,如果你沒有及時將露琪帶到魔法圈,她會受到月光的吸引往回走,任何力量都無法再將她拉出來。

  花束的白光敵不過真正的月光,他必須在月亮重新露臉之前將蕗琪帶回去。

  白花束的數量越來越少,他們離外婆的家也越來越近。她像一個安分的小娃娃,亦步亦趨跟著他走。

  他的心中開始有了期盼,他們一定能完成這段回家的路。

  “啊……”背後突然傳來一聲低吟。

  “蕗琪?”他迅速轉身。

  她的神色不再是那副木頭人的模樣,突然一手按住胸口,不適地停下來。

  “蕗琪!”他立刻將她拉進懷裏,撥開她的密發。

  她閉著眼,臉上出現痛楚的神色。

  “蕗琪,是我。”他輕撫她的臉頰。“你認得出我嗎?我是亞曆,我來帶你回家。”

  蕗琪終于張開眼睛,卻沒有認出他的迹象,眼中只是帶著痛楚的神色。

  “乖,還剩一小段路,我們馬上就到了。”他連哄帶拐,點燃另一束白花,溫柔地催促她往前走。

  她勉強走了幾步,突然“啊!”地低呼一聲,抱住胸口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離空地越遠,便離人世越近,她的知覺會漸漸回複--這就是困難的地方,因爲我不知道她會有什麽反應。

  “痛……痛……”她喘息著低語。

  死亡前的痛楚,一點一滴回到她體內。

  亞曆恨不得能爲她承受所有的苦痛。

  “蕗琪,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只剩下一小段路,求求你跟我回家。”他不斷親吻著她的眉心,鼻尖。“我是亞曆,你記得嗎?亞曆。”

  “亞……曆……?”

  “是的!是我,你想起來了嗎?我來帶你回家了。蕗琪,外婆在家裏等你,她很想你,你記起來了嗎?”他不斷在她耳畔低語。

  “外……婆……?”

  “對,來,我們回家。”他抱起她,雖然觸感實質,卻沒有一絲重量,他的心頭也跟著空落落的。

  不行,他必須振作起來,家就在眼前,蕗琪還靠他帶她回去。

  “亞曆……”她的頭軟軟地枕在他肩頭,虛弱地呼喚。

  “是我,我是亞曆,我們回去吧!”他大步往前走。

  外婆的木屋繞過這排樹就到了,他們快要成功……

  “啊--”她突然淒厲地尖叫,背心激烈地弓起。

  她的胸口開始滲出鮮紅的血,一如她剛中箭的模樣。

  他不曉得自己心痛到流淚了,只能不斷地吻著她的唇。

  “蕗琪,忍耐一點,我們快到家了。”

  “亞曆,我好痛--好痛--啊--啊--”

  他每多走一步,她尖叫得更淒厲,身體整個拱起抽搐扭曲,他的手臂開始感覺到她淌出來的鮮血。

  他無法再走下去。

  亞曆絕望地跪倒在地上,將她的臉緊緊埋在自己的頸窩裏,一顆心撕裂在不讓她再受苦和帶她回家之間。

  他怎麽能讓她重受一次死亡時的痛苦?可是,如果不繼續往前走,難道眼睜睜看著她的靈魂飄到另一個世界?他該怎麽辦?他該繼續走嗎?她承受得了嗎?如果她的靈魂又死了一次呢?靈魂也會死亡嗎?

  “蕗琪,撐著點……我知道你很痛……”他的淚水染濕了她的發。

  “亞曆,我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她激烈地哭喊著。“好,我們不走了。”他的臉頰與她相貼。

  在濃密的林蔭裏,他盤腿坐了下來,將她抱在懷裏,她終于喘息得不那麽激烈。

  周圍漸漸亮了起來。他回首望向來處,月光像一雙論異的手,從枝桠間滲透而來。

  古靈即將把靈歸的大門打開了。

  “亞曆,發生了什麽事……”她虛弱地問著,無法理解地注視著他。

  他的心好痛苦。他應該就這樣放棄嗎?

  “蕗琪,寶貝,我愛你。”他吻著她的唇。“我好愛你,你愛我嗎?”

  她嘴角浮現一朵好美、好美的笑意,可是在她能回答之前,強烈的痛楚襲來,她的身體整個弓起來。

  他不斷地吻著她,在她耳畔傾訴所有的愛和思念。

  “蕗琪,我知道你很痛,可是家就在眼前……外婆在等你,我也在等你,你要永遠地離開我們嗎?”

  “不……”她被折磨得虛弱不堪。

  “蕗琪,我心愛的蕗琪,記得我們去看天火嗎?那麽凶猛的火焰,你說碰就碰,把我嚇個半死。”他捧著她嬌豔卻蒼白的臉,不住親吻地。

  “我的蕗琪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女孩,求求你,不要放棄。我知道會很痛,可是我們若不努力,我就再看不到你……”

  “看不到……不行……”她低低喃道。

  “對,和我回去好嗎?外婆可以幫你。”他再也忍不住,將潮濕的眼埋進她的發裏,沙啞地懇求:“求求你,和我一起回去……”

  蕗琪輕撫著他的頭發。

  亞曆好難過……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爲什麽她胸口如此疼痛,爲什麽他如此傷心……她不想看到他傷心。

  他是一只精力充沛的大野狼,超級過動的大野狼,他不應該這麽傷心。

  “好……”她的腦袋垂在他肩上,輕輕地說。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看著她。

  她的眼光依然衰弱,卻水潤明亮,對他漾起一個軟軟的笑容。

  月亮的光芒即將襲向他們所在之處。

  她輕撫他的臉龐。

  “我要和亞曆回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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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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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0 00:06:1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當春陽將最後一絲雪影融化,所有生命旺盛地增長。

  野兔從窩裏探出頭來,嗅嗅空氣中的草香。大貓經過一個冬天的蟄伏,在太陽下偷快地打滾,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爲自己找個伴侶。連冬眠的熊聽說都迫不及待地走出巢穴。

  幻森林的樹木不甘示弱地伸展,整個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間醒了過來。

  一襲紅色鬥篷覆在它主人的背後,在草原間移動。它的主人細心采摘香花,抱成一大束,輕快地走向幻森林裏的那個小山頭。

  她坐在慣坐的石頭上,望著遠方的無患谷,美麗的唇瓣有一抹悠遠的笑意。

  “我轉個頭而己,你就不見了。”樹林裏一個年輕男人昂首闊步走出來,彎弓在肩,短刃在腰,湛藍的雙眸與天空同樣明透。

  她的唇勾得更深一些,臉頰依然有些蒼白。

  他彎身在她的唇上一吻,一匹大黑馬快步衝出來,不依地努著主人的肩膀,差點害他重心不穩跌倒。

  “你找死?!”他回頭拍一下它的馬臉。

  大黑馬委屈地噴氣,然後朝女主人的懷裏拚命拱。有沒有糖?有沒有糖、有沒有糖、有沒有糖?

  蕗琪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顆花糖抛進它口中。

  “再這樣吃下去,你的牙齒快蛀光了。”

  大黑馬快樂地嘶鳴一聲,咬著它的糖回到樹林裏。

  他扶起她,走向山頭邊緣的一個小小的石碑。

  這裏的視野最好,外婆應該最喜歡。

  她將花束放在石碑前,眉宇間蒙上一絲怅惘。

  亞曆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心,從背後擁著她。“婆婆說,她的時辰己到,這一生該看的風景她都看過了,她不希望你感到內疚。”

  蕗琪輕輕撫著石碑。

  “外婆的身體很好,如果不是爲了我,她還可以活很久。”

  自然法則有其定數,靈歸之夜的魂體是有一定數目的。他帶走了一個,便必須還一個回去,這是一開始外婆沒有告訴他的事。

  亞曆不確定自己若事先知道,還會不會要求外婆救她……可能還是會吧!雖然他會更歉疚。

  或許也就是如此,外婆從頭到尾沒有跟他說。因爲,不只是他想救愛侶,她也想救自己的孫女啊!

  當蕗琪在魔法圈中睜開眼的那一刻,外婆輕撫她的臉頰,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便合上眼,代替她踏上了靈歸之路。

  蕗琪歎了口氣,將一些長得稍高的草拔一拔,不期然間撿到一個陳舊的藥袋。

  這是她冬天來掃墓時放的。當時摘不到新鮮香花,于是她便做了幹燥的香袋放在外婆墳前。

  她拿起那個藥袋檢視半晌。

  “如果保安官當時把所有藥袋都給我看過,我早就認出斯默了。”

  這是她醒來之後第一次談起這件事,亞曆的神情變得謹慎。

  “桑瑪和他第一次來找我們的時候,正好所有的藥袋都用完了,我還來不及去買新布。那個早上,我先拿一件不穿的舊衣服裁了幾個藥袋應急。所有的藥袋之中,只有那幾個藥袋的質料不一樣。如果我當場看見,就能想到只有斯默才用過那種藥袋。”

  “你憑我的一張畫,就能認出那個藥袋和其他藥袋不同,可見我的繪畫技巧不錯,當初老是罵我鬼畫符的老師可以安心了。”亞曆做個徑相,想讓笑意重新回到她的臉龐。

  他成功了,她確實笑出來。

  “你真的畫得很細心,連細部皺摺都帶出來。我當時會感覺奇怪,就是因爲你畫的那個藥袋皺摺比較多,因爲它的質料比較軟。可是沒有看到實物,哪裏說得清楚?”

  “一切己經結束,別想那麽多。”他將她拉起來,帶進懷裏黏密地一吻。她枕在他寬闊的肩膀,歎了口氣。

  兩人在滿地的綠意和花香中相擁相依。

  “今天王城有消息傳回來嗎?”她輕問。

  他頓了一頓,輕撫她的絲質秀發。“嗯。”

  等了片刻,他竟然沒有分享八卦的意思?這個男人真是太不懂得聊天的藝術。

  “怎麽樣啦?”她戳他一下。

  他的視線收回來,低沈地輕笑,抱著她又偷了好幾個吻,才在自己頭發被拔光之前及時撤退。

  “斯默被處以終身監禁,他的下半生將在最森嚴的監獄中度過。”

  她點點頭。

  當時,他沒有殺了斯默。

  因爲他知道死亡是最快的解脫方式,如果要讓一個人受苦,最好的方法是剝奪所有他珍視的一切,然後讓他活得長長久久,醒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這是他快速從斯默身上學到的一課。

  于是,亞曆讓他活著。

  在父親的同意下,他將斯默送回王城接受審判。斯默在另一個貴族重臣的領地殺了四個平民,並且試圖顛覆他的人民對他的信心。若換成其他敏感的時期,這種行爲足以引發貴族間的戰爭。

  國王無法容忍這種行爲!

  當囚車進入王城時,所有貴族都目睹了斯默的狼狽處境--亞曆奪走他高高在上的地位。

  刺穿斯默肺葉的那一箭,終其一生都會在嚴冬中讓他辛苦地喘息,直到咳血爲止--亞曆奪走他的健康。

  巨大的醜聞,及擔心洛普侯爵的報複,愛爾公爵公開拒絕承認這個私生子。

  舊日好友爲了保全名聲,紛紛否認跟他的關系,他生命中的每個人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亞曆奪走他的名眷。

  最後,斯默會在一間狹窄的牢房裏,孤獨地監禁到老死--亞曆奪走他的自由和生命。

  這是亞曆對他的終極報複。

  “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麽嗎?”亞曆看著她。“斯默真的相信自己不會有事。因爲他是貴族,他只是殺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平民而己;我親手射傷一個貴族,我才應該被降罪。他甚至想找羅勒醫生作證這幾個人都是又老又病的貧民,少了他們對整個洛普領地不會有任何損失。”

  他搖了搖頭。“你應該看看他發現國王非但不會立刻釋放他,反而雷霆大怒的神情。我想,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後果不會如他預期中的輕松。”自己竟然跟那種人當了那麽多年的朋友。

  蕗琪捧住他的臉,強迫他認真看著她。

  “你在懷疑,如果你當初一直留在王城,會不會也變成這樣的人。”她嚴肅地道:“亞曆,你不會的。”

  “哦?”他陰郁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斯默和桑瑪的改變並不單單只是因爲他們的環境,還包括他們的信念、教育,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人格。”她嚴肅看著他。

  “如果情況換過來,你是留在王城的人,他們是搬到領地去的人,他們也一樣會變成一個妄自尊大的混蛋,因爲這就是他們的本質。”

  “但是你不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小屁孩。你明了一個貴族真正的榮譽和責任,你關心你的人民,接受你父親的教導。侯爵無唐置疑是個最棒的導師和父親,但也要你自己不是根爛柴頭才行。如果換成斯默,你能想像他卷起袖子,和一群木匠一起扛拄子蓋谷倉的樣子嗎?”

  還真是想像不出來。亞曆搖搖頭。

  “那就是了,所以不要懷疑你自己。你的朋友裏出了幾顆爛蘋果,不表示你也是爛蘋果--你是一個洛普,狼族的驕傲不會容許你讓自己變成一顆爛蘋果。”

  他笑了出來,低頭吻她。“爛柴頭,爛蘋果,你怎麽老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歪理?”

  “那是因爲本仙姑,不,本女巫天縱英明啊,大野狼!”她得意得差點連屁股都翹起來。“不過我喜歡你對鎮民說的那段話。”

  根據王國律法,每個貴族對自己的領地有絕對的司法管轄權,然而,一個貴族在另一個貴族的領地犯下重罪的話,必須送回王城接受國王的審判,目的是爲了防止貴族私下藉故相殺,引發內亂。

  斯默的罪行必須送回王城接受審判。然而侯爵在領地內舉行了一場聽證會,對他的臣民交代真相。

  那天上山的暴民全部列入候審席--其實人數沒有想像中多。有一堆人走到一半己經先溜了,另一半人越走越慢,心裏也開始不安。如果不是亞曆和侍衛來得太快,可能連落後那一批都跑光了。

  “洛普一族的領地內不容許任何人動用私刑,這對洛普侯爵、我和保安局,都是最直接的侮辱。這表示你們不信任你們的領主可以公正的解決領土內的紛亂。”那些暴民頭低低的,都不敢迎上亞曆的目光。

  “你們在節慶時享受這些吉普賽人的歌舞,有需要時聘雇他們的服務,生病時接受他們的藥物並且痊愈。然而一遇到難題,立刻對他們翻臉相向。你們讓身爲非吉普賽人的我都爲你們的無情感到羞恥!”

  那場聽證會之後,事情終于平靜下來。

  住在森林裏的吉普賽人算是正式受到侯爵認可,他們和侯爵的代表簽署了正式的租賃合約,成爲合法居民。

  “對了,桑瑪呢?她沒被降罪吧?”蕗琪忽然想到。

  雖然她不喜歡那個被寵壞的富家千金,可是認直說來,桑瑪並沒有做出違法的事。

  “愛爾公爵找了一個遠方的窮貴族,將她嫁過去了。”她今天怎麽這麽有興趣關心那些雜七雜八的人?亞曆無奈地想。

  “遠方的窮貴族?女兒不是拿來聯結勢力最好用的嗎?”她一怔。

  “斯默的醜聞,桑瑪的名聲跟著玷汙。連國王都公開斥責公爵對子女的教育失敗,他怎麽可能留她在身邊,提醒每個人他的教育真的很失敗?把她嫁得越遠,對愛爾家的名聲越好。至于窮貴族,是因爲駐守國界的貴族都不富有,他起碼可以用盡桑瑪的最後一絲價值,攏絡其中一族。”

  “原來如此。果然貴族就是有頭銜沒人性。”蕗琪歎道。

  “嘿!”

  “抱歉。”聽起來就不怎麽真心。

  “別忘了你也快變成貴族了。”

  等一下,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她退開一步,防備地盯著他。

  “你也不想想你現在都幾歲的人,再不結婚,根本沒人要。”亞曆沒好氣道。

  這句話有語病哦!如果有人要跟她結婚,就表示她不是沒人要:如果沒人要,她就更不用結婚了。

  “這件事情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她拍拍他臉頰,收拾一下東西往回走。

  “餵,什麽叫從長計議?!”亞曆從後面追上來,“你的身體己經逐漸恢複健康,我隨時打算向我父親禀告我們的婚事!”

  “侯爵對你娶吉普賽平民沒有意見嗎?!”她的大眼一閃一閃。

  “沒有意見。”你別想拿我爸擋路。他洞悉她的陰謀。

  當一只狼選定它的伴侶,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和它的伴侶在一起。身爲另一只狼,侯爵非常清楚。

  蕗琪登時氣阻。

  糟了,不能靠侯爵“棒打鴛鴦”,她得另外想想辦法,蕗琪沈思。

  “蕗琪,”亞曆突然用遲疑的眼神,巴巴地注視她。“你……不愛我嗎?”

  這種落水狗狗的眼神太可憐了,她心頭一軟,踮起腳尖親他一下。

  “愛。”

  “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很委屈。

  “你一個人講的量就夠我們兩個人用了。”她好笑道。

  這是用自己的聲望與生命在守護她的男人,有哪個女人能不愛上這樣的一個男人?

  只是,她的“自由自在單身女郎”人生才剛開始不久,怎麽可以就這樣棄甲投降?

  可是他這樣看人的樣子好可愛哦,好像大型狗狗搖尾乞憐,讓人超想將他抱在懷裏,狠狠地疼愛一下。

  “那就好。”

  神色一轉,所有大狗狗搖尾乞憐的表情統統消失,他愉快地盤起雙臂。“我們下個月就結婚。”

  她的笑容一僵。

  嘴角開始抽搐。

  她……她……她上當了嗎?

  “你這只臭狼狗!你竟然敢裝柔弱騙我!”她破口大罵,撿起一段樹枝追打他。

  他朗聲大笑,邊躲還要邊注意她會不會跌倒。

  “每次都是你用這種招數,也該換我用一用了吧?”

  “我要打你,你還敢給我跑?你給我站住!”她氣得繼續追打。

  燦爛的陽光下,一朵香花微微顫動,順著風傳遞到下一朵。

  一朵接著一朵,直到墓碑前的花束也在風中招展,散放出甜甜的香氣。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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