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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 -【新娘從天降(神風萬能社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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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5: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董妮 - 新娘從天降(神風萬能社之二)

哼!人家也不過是從樹上摔進他懷裡,順道讓他被追殺而已嘛,
何況他分明就有一副好心腸,干堋老擺出一張萬年寒冰臉?
不管啦!他可是母親指定的救人特使,無論他多冥頑不靈,她也得硬拗了!
見鬼了!這個身著白紗的聒噪丫頭,一看就知道是個天生的闖禍精,
可她不但不畏他的漠然,竟還不害羞的對他上下其手,甚至老往他身上黏來。
然而她謎樣的來歷,所掀起的干戈,令他無法輕饒她……
豈料她靈動的美眸竟教他愈看愈心動……哎!一切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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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6:2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鬱鬱蒼蒼的青丘山巔,在大抹大抹的濃綠中,一點妖冶的紅光倏忽捲起。瞬間,滿空儘是這天蔽地的黑幕,間伴著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斷人肝腸。  

  「媽媽、媽媽,把媽媽還給我……」十幾歲的小女孩,在森林中跳躍、飛騰著。那輕盈的身軀仿似山中的野獸,碧綠色的瞳眸飆射出哀傷與憤恨欲絕的怒芒。  

  「回去,幻姬,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快點回去!」慘遭鐵鏈鎖身的白髮老婦,隨著囚禁她的籠子被直升機高高吊起,焦急地用力將女兒推落林中。  

  「媽媽——」被稱為幻姬的女孩不死心地騰空翻躍,再次捉住鐵籠邊緣,又咬又扯,搖晃著籠門上的大鎖,「把門打開,媽媽、媽媽……」  

  「把她甩掉!」直升機裡伸出兩支槍管,如暴雨般的子彈朝幻姬轟了過去。  

  「住手!」  

  籠中的白髮老婦瞠目欲裂地瞪著槍管,在她如雲般發瀑飄起的同時,兩管槍膛突然爆裂:「快逃,幻姬!」  

  空氣像被割開,女孩緊捉住鐵籠的十指在老婦的怒吼聲中,肌膚奇異地撕裂,綻出絲絲艷紅的鮮血,巨痛使她不得不鬆手。  

  「媽媽、媽媽……告訴我,我要到哪裡才可以再見到您?我要救您、我一定會去救您的!」  

  「去找冰死神……」老婦的嗓音被螺旋槳強大的運轉聲壓過。轉瞬間,濃煙蔽天,灰黑的天空裡已失去直升機的蹤影。  

  像是在呼應女孩悲憤、哀傷的心靈,滂沱大雨穿透煙幕護著幻姬墜下的身影,摔落地面。  

  曾經滿溢著歡笑的家在無情的大火中化為灰燼。她咬緊牙,卻站不起來,那些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捉走她的母親?為什麼要毀掉她的家?  

  空氣中飄散著焦肉的惡臭,那曾是她要好朋友的動物們,如今全成了一堆堆沒有生命的黑炭!  

  是誰?是誰有這種資格毀滅別人的一切?「啊——」激揚的嘶吼在充斥著血腥味兒的大地中如雷響起,「媽媽——」  

  海島,她要去海島,不擇任何手段也要救回她的母親,重建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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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這裡簡直就是動物墳場嘛!  

  玉司神冷眼瞄過,抬起修長如玉的十指,輕輕一彈,再度擊散一隻動物靈。  

  被聘請來除靈已經一個禮拜了。七天來,他打碎的動物靈魂沒有上千、也有好幾百,這幢名為「華莊」的宅子到底是怎麼了?  

  他不得不懷疑這宅子的主人是個專門以虐殺動物為樂的「動物終結者」,否則好好的一個家怎麼會搞成這樣?叫動物靈們騷擾得像座人間地獄!  

  他快要待不下去了,靈能力特強的人感受到的不只是這些醜陋的東西,它們集結成那股深沉憤恨的怨念,甚至威脅著要壓垮他的心靈。  

  幸好約期只到今天中午,再一個小時他就可以走人了。以後就算用盡天下間所有的財富請他來這片鬼域,他也絕不會再來。  

  「玉先生,你累了吧?」瘦小的女孩眨著一雙三角眼偎近他身旁,「你們是死人啊?還不快點給玉先生上菜!」她就是「華莊」的大小姐,華欣仁。一個典型的被寵壞、毫無體貼之心的驕縱千金。  

  傭人們迅速布萊,沒三分鐘,庭院裡已擺出一桌豐盛的珍饈佳餚。  

  「東西放下了就快滾,一群笨蛋!」苛刻的嘴臉一面對玉司神立刻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玉先生,今天是弟弟結婚的好日子,前廳裡人來人往的好熱鬧呢!但我知道你不喜歡吵雜,所以特別叫人在院子裡另外給你開一桌,我陪你一起用餐好不好?」華欣仁紅著臉、嗲著嗓音對玉司神說。  

  他面無表情,淡淡抬手,「剝」一聲,另一隻動物靈在她頭頂化為灰燼。  

  「啊,玉先生,我好害怕,嗚嗚……」華欣仁尖叫一聲,抹著沒有淚的眼奔向玉司神。  

  噁心、造作、虛偽!玉司神揮袖閃身,薄削的嘴唇抿出陣陣寒氣,把華欣仁嚇得腳步頓窒。  

  「玉先生,幸虧有你在,否則我一定嚇死了!」她猛抽氣,不屈不撓地想張開雙手去抱玉司神,卻被一張倏然彈出的白紙震住了身形,「這是……賬單!」  

  「尾款三天內到『神風萬能社』繳清。」玉司神忍了好久,一等時針指向十二,他立刻邁步離去,連一秒鐘都不想多留。  

  這個地方,還有裡面的每一個人都叫他想吐,尤其是華欣仁。  

  打他踏進「華莊」第一步開始,那女人就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盡辦法要拐他上她的床,下藥、綁架、誘惑……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是她幹不出來的。他又沒瘋,豈會笨到去吃她準備的食物?又不是找死!  

  敞篷車沿著林陰小徑穿過後院,朝外駛去。  

  不過,有一點華欣仁倒是說對了,他討厭吵雜,因此特意避開熱鬧的前廳,轉向小門離去。  

  直到車行駛出「華莊」地界,他才舒展心胸,呼吸著這七天來最浩瀚的一口長氣。  

  那「華莊」裡不只人討厭,連空氣都是臭的,要是再多待上幾日,他非窒息不可。  

  「什麼東西?」毫無預警地,某點白光白天而降,逼他煞住了車子。  

  「啊——」  

  一樣手舞足蹈的物體帶著刺耳的尖叫聲直直墜落玉司神懷裡。  

  「見鬼了!」他低咒一聲,掀開層層白紗,卻是個女人,一名身著結婚禮服從天而降的新娘子。  

  「啊——」她兀自閉著眼,尖叫個不停。  

  「閉嘴!」他的耳朵快被她叫聾了,皺著眉把人丟到隔壁座。  

  「我沒摔死?」女人被那一聲冷喝喚回了心神,愕異地睜開眼睛探索四周景物,「是你救了我?」  

  玉司神沉默不語,冷眼瞧著這個一身白紗的新娘子。她是從前頭那棵大樹上摔下來的,穿著這麼一套笨重的衣服還能爬上樹,算她有本事。  

  「該死!你不會是個聾子吧?」女人低咒一聲,開始焦急地比手劃腳,「你能不能瞭解我說的話?快點開車,越快越好,快點……」  

  儘管這廂心急如焚、又叫又罵,玉司神祇是面無表情地打開車門,將新娘子給丟了出去。  

  「喂,你這是幹什麼?」她一個不小心,給推得跌了個四腳朝天。  

  玉司神哼都沒哼一聲,逕自關上車門,踩下油門,迅速朝前駛去。  

  「混賬、王八蛋,你給我回來——」女人不死心地在後頭窮追不捨。她抓住周圍橫生的枝幹、籐蔓,身子如猿猴般機靈,藉著那擺盪之力,猛地又撲上玉司神的敞篷車。  

  「離開我的車子。」他沒有減緩車速,甚至連回頭都沒有,只是冷冷地提出警告。  

  「該死的,我叫你開車帶我走,你白癡、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女人咬牙切齒,更是死命地抓緊車緣,嬌小的身軀隨著車行的震動在半空中擺盪著。  

  「再不滾,休怪我不客氣。」他舉起手,十指連彈,隨即將人掃落車下。  

  「呃!」她被那股離心力猛一甩,整個身體飛起,撞向路旁的大樹,再軟軟地癱倒下來。  

  玉司神始終沒停車,但前頭那一堵人牆卻教他想再往前開也是不可能了。  

  「人在這裡,快點,圍起來,別叫新娘子再跑了!」  

  隨著一陣人聲鼎沸,玉司神發覺,他居然叫人給包圍了。  

  「可惡!」摔得頭暈腦脹的小女人顛簸著腳步爬起來,走近玉司神,一手搭在他背部,手指輕劃著,像是在寫些什麼字。  

  玉司神微皺眉,感覺出背上那陣麻癢傳遞出來的是「快逃」的訊息。  

  她叫他逃走?!有些疑惑的眼神對上身後這自天而降的新娘,她倒是個奇怪的女人,烏木般的黑髮配上一雙倩碧如林的綠眸,散發著野獸一樣的瞳光,驀地,玉司神的目光更冷,她身上有一股似人似獸的味道……像妖!  

  「姓玉的,原來是你拐走我的新娘子!」尖銳聲音的主人穿越人群走出來,這又矮又瘦的男子正是華莊的大少爺,華欣義,「你這個王八蛋——」罵著,他揚起一雙弱小無力的拳頭襲向玉司神。  

  這種虛浮的腳步、軟弱的拳頭,被碰著一下都是恥辱。玉司神祇用兩根手指就制住了他揮過來的拳,再一旋身,華欣義色癆、虛空的身體便給摔飛了出去。  

  「好厲害!」新娘子眼睛發亮,直勾勾地望著玉司神。從他頎長的身形,冷峻、嘲諷的神情,瞧出他體內營藏著脾睨天地的精力與氣勢,這男人與眾十分不同,看來她是意外撞到寶了!  

  「你……你你……」華欣義給摔得語無倫次,身子骨差點沒四散。  

  「少爺,您沒事吧?」圍觀的保鏢們趕緊跑過來扶起華大少。  

  「你們是豬啊?沒看到姓玉的打人嗎?」大少爺扶著腰桿子哼哼卿卿地站起來,「給我打死那個姓玉的,把我老婆搶回來。」  

  「呸!華欣義,誰是你老婆?」新娘子風目橫瞪,咬牙切齒,「我跟你們華家是仇人,不共戴天的死仇,我是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幻姬!」華欣義涎著一張猴兒般的尖嘴臉,「我知道是那個姓玉的蠱惑你,我不會在意的,我愛你啊!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他一邊說,一邊給保鏢們打手勢,二十來個黑衣男子迅速包圍玉司神。  

  「卑鄙小人!」幻姬一手扯下發上的頭紗,砸向某個企圖偷襲玉司神的保鏢,「華欣義,有本事咱們一對一打一場,不要欺負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是見識過玉司神的本領了,確屬一流,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有四十多隻手,就算他是武聖來轉世,怕也是討不了好的,幻姬不願連累無辜。  

  「嘿!一對一?行!等上了床,本少爺就跟你一對一。」華欣義笑得淫邪,「你們聽著,今天你們誰能打死姓玉的,這個不識相的女人,等本少爺玩完後就賞給他,外加十萬塊獎金。」  

  華欣義早就看玉司神不順眼了。打他一踏進「華莊」,莊子裡上自小姐、下至傭人,每個女人的眼都直盯在他身上,對他大送秋波。  

  他華欣義就不服氣,憑他堂堂一個立委之子、「華莊」大少爺,哪點兒比不上這個欺神騙鬼的除魔師?如今給他逮著機會了,還不好好把人整一頓!  

  有財、有色,重賞之下,豈能不勇夫頻出。二十來個保鏢爭先恐後地攻擊玉司神。  

  「不要臉!」玉司神還沒動手,一旁的幻姬倒看不過去了,揚著拳頭,先下手為強。  

  玉司神冷冷的目光如附骨之蛆,直盯住華欣義:「你該知道惹怒我的下場。」  

  華欣義的喉結上下滾動著,感覺身體內血液快被他寒冷的目光給凝凍成冰了。  

  「你……你以為我會害怕嗎……來人啊!給我…………」  

  「自找死路!」玉司神虎目頓凝,身形如電,每一記重拳都帶著碎石裂碑的威力反擊向被財色沖昏頭的保鏢們。  

  華欣義張大嘴巴,動都不敢動一下。太……太可怕了!面對玉司神,他的保鏢們就像骨牌似的,毫無反抗之力,任人伸手一推,便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連幻姬都看得呆了,玉司神龍騰虎躍的英姿,哪裡是平凡的人類使得出來的?  

  根本就不需要她動手,轉眼間,玉司神已解決掉大半的保鏢,她只要在一旁幫他叫陣就夠了。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保鏢們這才有了憂患意識。原先他們以為,憑己邊二十來個訓練有素的大男人,每個人吐口唾沫就足夠將玉司神淹死了,想不到這玉司神竟是如此厲害,他們不得不收拾起輕忽之心,用心應敵,還有的更是掏出了武器。  

  如此一來,玉司神要撂倒他們,就得多花些精力了。  

  SHIT!他在心裡罵。從來就不想多管閒事的,卻被華欣義那個王八蛋給拖下水,打得他手都酸了。等會兒解決掉這最後五個保鏢後,非多扁那傢伙幾拳不可。  

  幻姬一直小心翼翼地幫玉司神注意週遭情況,發現原本嚇得腳軟的華欣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復了神智,竟拿著一支手槍,準備偷襲玉司神。  

  「小心——」她急喊,撲向玉司神。  

  他猛一回頭,也注意到了華欣義的偷襲,還有那個笨女人的蠢動。她竟飛身過來擋在槍口下!  

  砰!華欣義扣下板機。  

  玉司神拼著叫背後一柄長刀掠過的威脅不顧,伸手推她偏離子彈軌道。  

  子彈沒打中她的要害,卻穿過她的肩窩,噴灑出來的鮮血飛濺上玉司神的臉。  

  他冷淡的眸子倏地燃起一股沖天烈焰,不顧旁邊一根雙節棍、一柄長刀臨身,飛快地一拳頭正中華欣義的臉部,打得他鼻樑斷裂、口鼻溢血、仰頭昏倒。  

  但玉司神也付出了代價,那雙節棍打得他左臂青腫,而長刀則在他背部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口子。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襯衫,然而,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彿那傷是砍在別人身上似的,他剽悍的身手依舊,攻擊得剩下那三名保鏢毫無招架的餘地。  

  而叫子彈擊中肩窩的幻姬像似一頭野獸,一見血,更激起了體內求生的毅力。她單獨撲向一個保鏢,又咬又打,硬是將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有餘的大男人給打得趴下地。  

  「呵呵呵……王八蛋!不信打不倒你……」望著手下敗將,幻姬傻傻地笑了開來。  

  玉司神撂倒僅剩的一名保鏢後,就看到她坐在一個敵人身上,像個呆子似的,雙拳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攻擊著那被她打倒的保鏢。  

  真奇怪,她居然沒哭!一般的女人,受到這種槍傷,早就哭得像天要塌下來似的,哪還會有勇氣反擊敵人?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幻姬,人如其名,美得不似人間俗物。一雙碧綠的翠眸像一片無邊無際的綠林,包含天地、頤養萬物,那是善良、璀璨的靈光波動,叫人深深沉醉與迷戀。  

  但他的心看到的還不止這樣,他瞥見了綠眸深處壓抑的無盡哀傷與痛苦,催逼得她美麗的嬌顏,蒼白得令人不忍直視,而她肩上的傷更汩汩不停地淌著鮮血,那艷紅穢染了青翠的綠。  

  他閉上眼,移開視線。有一瞬間,心竟然揪緊地輕顫。  

  突然,幻姬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跳了起來:「我們快走,晚一步又要叫人給堵上了。」  

  玉司神淡淡地凝視著她。人人稱他「冰死神」,由此可窺得他同情心之薄弱,實在很不想多管閒事,但……雖不願承認,可這女人確實救了他一命,而且要真放著她不管,依那種流血速度,她大概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你還在發什麼呆?」從沒見過這麼沒反應的男人,幻姬快被他氣死了,「你還想再打一場嗎?『華莊』裡像這種保鏢最少還有兩三百人呢!」  

  玉司神咬牙,轉向他的敞篷車,手臂、背上的傷口都隱隱抽痛著。行經華欣義昏倒的地方,他忍不住抬腳又把人給踢飛了出去。都是那混賬惹的禍!  

  「上車!」  

  這冷漠的男人總算還有藥救!幻姬撫著肩傷走過去搭車,經過華欣義身旁時,她也氣不過地又蹦了他一記:「姓華的,你給我記住,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玉司神、幻姬,兩個莫名其妙湊在一起的人急忙開著車子往前奔馳而去。只要駛出這片植林,就可以離開「華莊」的勢力範圍了。  

  車速飛快,就好像他們體力的流失那樣迅速。道路被一大段、一大段地往後拋卻,但追擊的人聲也同時在他們身後響起了。  

  ※  ※  ※  

  「該死!他們竟然封鎖了林徑通道。」幻姬恨聲咒罵著,粗嘎的嗓音裡顯示了她的虛弱。  

  玉司神冷眼瞧向前頭的路障。早該想到的,華欣義挨揍,「華莊」裡的人還能不傾巢盡出嗎?  

  他遠遠地就開始減慢車速、關掉車頭燈。  

  「你幹什麼?衝過去啊!」  

  玉司神不語,逕自將車子駛近林陰邊,又撿來幾片芭蕉葉小心掩蓋住車身。  

  「喂!」幻姬跳下車,「你不衝過去,難道要留在這裡等死嗎?」  

  「現在正是戒備最森嚴的時候,衝過去才是找死。」他走到一棵大樹下,倚著樹幹,閉上眼睛。  

  「你在幹什麼?」幻姬不解地推著他。  

  玉司神厭煩地睜開眼,入目就是她那仍滲著血的傷口。他默然地撕下一隻袖子綁上她的肩,幫她止血。  

  幻姬安靜地看著他忙碌的雙手。這男人十指如玉,真是好看得緊,而他急救的手法也很高明,不到五分鐘,她的肩傷已經止住了血。  

  「呃,謝謝!」她感激地低下頭,「請問玉先生大名?我該怎麼稱呼你?」她只聽過華欣義喊他「姓玉的」,卻不曉得他的名字。  

  「你沒必要知道。」玉司神冷道。  

  「你……算了!」幻姬洩氣地輕聳肩,早發現他是個冷漠的怪人了,「喂!你自個兒呢?」如果她沒記錯,他的背同樣受傷了。  

  他用看白癡的眼神望著她。女人果然還是笨的,他的傷在背部,他的眼睛能夠看得到傷口,並且伸手治療它嗎?  

  「你幹嗎這樣看我?」見到他嘲諷的眼神,幻姬胸中的怒氣不由得又翻湧了起來,「我叫你治治你背上的傷,你看我做什麼?」  

  「我媽把我生得很正常,我一雙眼睛長在前頭,也沒有兩隻猿猴一般的長手臂。」他說話的語氣更諷刺。  

  幻姬瞪圓了眼,氣鼓鼓地踱了開去。她要是再跟他說一句話,她就是笨蛋、白癡!  

  玉司神也不管她,逕自閉眼假寐。他計劃黎明時分突襲路障,那時候天空最暗,守衛們站了一夜崗,精神也正處於最鬆懈的狀態,猛地發動攻擊才有勝算。因此現在必須養足精神體力。  

  可惜離去沒十分鐘的幻姬又回來了,硬是不讓他有休息的時間。  

  「喂!起來。」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才發過誓不跟他說話,沒一下子又破戒了。  

  「吵死了!」玉司神橫眼瞪她。  

  幻姬懷裡抱著一堆草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蕈類、果實。  

  「你真是有眼不識好人心耶!」她邊罵、邊把那些草放進口裡嚼一嚼,又用石頭搗得稀巴爛,然後撕下身上的白紗,包著青綠色的草泥貼上他的背。  

  「唔!」玉司神悶哼,熱辣辣的感覺竄過他背部的傷口,像要燒起來一樣。  

  「忍一下,待會兒就不痛了。」幻姬自幼在山林中長大,對這種野外求生的經驗再熟悉不過。  

  果然,五分鐘後,玉司神背上的傷口不僅不燙、不痛了,反而有一股清涼的快感在傷口上漸次漾開,好像給他注入了無限的精力,連疲憊的四肢都感到輕鬆。  

  「怎麼樣?不痛了吧?」她得意地揚高了秀眉,「跑進了山裡就是我的地盤,在野外,誰也拿我沒轍!」  

  玉司神不理她,又躺回樹下,閉上雙眼。既然傷口已經不痛了,更應該努力恢復精力,以待黎明時分的突圍。  

  「喂!」幻姬拿著一朵帶著青苔香味的草菇在他嘴邊磨蹭著,「你不吃點東西嗎?待會兒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你不吃東西會沒有力氣哦!」  

  她實在好煩!玉司神不耐他睜開眼,對上她碧綠色的瞳孔,這雙眼睛果然就像森林之王的標誌,輕泛著幽幽的泓光,迷離、深邃、神秘,他看著看著,不覺竟有些閃神。  

  「不知道你這人是真笨?還是裝傻?」幻姬把懷中的蕈類、野果分一半給他,「像個皮偶似的,要人拉一下,你才會動一下,有夠遲鈍。」  

  「你想試一下嗎?」他的聲音驟然轉低,臉色也變得森冷般陰邈。  

  「什麼?」  

  玉司神一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寒冽的目光直盯住她碧綠色的眼眸。  

  「你……你想幹什麼!」他的力氣好大,她的下巴疼得像要碎掉。  

  「你說我是真笨?還是裝傻?」他陰沉怪笑。  

  「你……你是個瘋子!」她咬牙,一拳擊中他的胸膛。  

  玉司神並不覺得痛,但她的挑釁卻令他發火。  

  「既然如此,你就離我遠一點兒。」他猛地用力,將她提起來,再丟出去。  

  幻姬小巧的身子飛起來,直撞到一棵大樹才停下來。她揉著腰桿,怒目瞪向玉司神:「你這王八蛋,我要是再心軟管你,我『幻姬』這名字,就任人倒過來寫。」她收拾著散落一地的蕈類、野果,走到一旁,悶不吭聲,獨自享用著。  

  玉司神也不理她,繼續閉目假寐。  

  「華莊」的植林裡,他二人各據一方,一直到某種奇異的聲響驚擾了玉司神。  

  他睜開眼,發現到林中幾點綠色的瞳眸閃爍著,是巡邏犬,他在「華莊」除靈時見過。  

  平常人養狗,喂的是飼料,但「華莊」不同,他們喂的是生肉,用活生生的雞、鴨去餵養,因此更為凶暴、血腥。這種狗聞到血味,就會像鯊魚一樣,緊追不捨,不把目標物啃噬殆盡,絕不罷休。  

  他望一眼累癱在另一邊的幻姬。她的肩傷雖已經止血,但槍傷畢竟不比一般,特別傷身。若再讓這些狗靠近她,不必一個小時,她大概就會被啃蝕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不能讓那些爛狗襲擊她!他悄悄地站起身,打算以身作餌,將狗兒們引開。  

  ※  ※  ※  

  幻姬被某種奇異的聲響吵醒,驚慌地站起身。「唔!」她捂著肩。由於起身的動作太劇烈,扯得肩傷一陣陣抽痛著。  

  她豎直耳朵傾聽夜風傳送過來的異響,好像是狗叫聲。  

  「喂!」她忙找玉司神,卻發現另一邊的樹下已失了他的蹤影。  

  「難道被偷襲了?」她焦急地四處尋找他的行蹤,「玉先生,你在哪裡?玉先生……玉——」  

  「閉嘴,你想把全莊的守衛都引來嗎?」玉司神突然出現,伸手摀住她的嘴,將她拖近藏車處。  

  直到一隊巡邏警衛陸續經過,他才放開她。  

  幻姬的嘴方得到自由,便忙不迭地問道:「你到哪兒去了?我一直在找你,你知……啊!」她突然發現他身上又多了好幾處傷口,忍不住尖叫,「你怎麼又受傷——唔!」  

  玉司神趕緊再摀住了她的嘴,瞪眼怒道:「你想我剪斷你的舌頭嗎?」  

  「唔唔唔……」幻姬碧綠色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轉著。  

  他心裡的警鐘驀地大響,急忙拉著她又竄進林裡。  

  原來是剛經過的守衛,又踅了回來。大概是聽到奇怪的聲音,才轉回查看。但因為已搜尋了一整夜,每個人都累了,他們也沒詳細檢查,只是隨便看兩眼,一下子又走了。  

  玉司神放開幻姬,冷冷的目光依然瞪著她。這笨女人,真是天生的闖禍精!  

  她一雙手在他身上摸個不停,他多出來的傷口都在手臂與腿部;觀察傷處,那患部俱是抓痕與咬傷,像是被某種動物攻擊的。  

  「我們的藏身處被巡邏犬聞到了,所以你獨自離開把狗引走,還跟它們打了一架對不對?」她一下子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要真這麼聰明,就放機靈點兒,別再給我惹麻煩了!」他沉聲警告,不想再理她,自顧自地走過去發動敞篷車。  

  幻姬低垂著螓首,心頭一陣暖烘烘。這男人雖然口舌惡毒、外表冷酷,卻是真心在護衛她。  

  從山林中乍入文明世界,見多了口蜜腹劍的小人,相較起來,玉司神簡直是最了不起的君子。  

  「喂!」她走過去,拉拉他的衣服,「謝謝你哦!」  

  玉司神不耐地回身。她可真夠聒噪的,那張嘴片刻都不得停,真是標準的長舌婦!他本來又要發脾氣的,但她靈動、亮麗的淺笑卻像股清流,一下子撞進他的心坎裡。澆熄了他滿肚子的怒火。  

  他不自在地吞下一長串怒吼,問聲道:「少廢話,突圍了。」  

  「知道了!」她唇角漾起更燦爛的波紋,「我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玉司神與幻姬一左一右跳上敞篷車,原本只是低鳴著運轉的引擎,突然像猛獸般暴吼了起來,四個急速旋轉的輪胎在沙地上捲起遮天蔽地的煙幕,車行如火箭進射,倏忽飛出植林,直衝向林徑那頭的路障。  

  「他們在那裡!」隨著他們的突圍,引燃密林中一場夜戰。  

  一隊隊守衛在後方緊追不捨。  

  但情況也如玉司神所料,巡邏了一夜的守衛都累了,反應力自然降低,他們慢上一步,兩人逃走的成功率便多加一分。  

  「把頭低下去!」玉司神一手壓下幻姬的身子,腳下用力將油門踩到底。這輛經「神風萬能社」的「天才科學家」蕭士誠改裝過的敞篷車,以時速三百的威力,飛馳著衝破路障。  

  連串子彈在他們車後炸了開來。其中幾顆還打中了車身,卻傷不了車子分毫。  

  幻姬咋舌望著後方被他們越拋越遠的追兵:「想不到你的車子還能防彈!」  

  「少廢話,誰叫你起來的?」他還沒罵完,一顆火箭炮就在路旁開了花。  

  「你車上一點防禦武器都沒有嗎?」幻姬可不甘心只能被追著打。  

  玉司神按下儀表板上的紅色按鈕,一支操控桿伸了出來,上面有三個小按鍵,分別標示著釘、油、火。  

  「原來還有這東西,交給我,我負責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幻姬興奮地按下「釘」字鍵。  

  在敞篷車經過的地方,撒下了大量刺釘,隨後而來的追兵全被阻成一團;她又噴下油、再點火,轟然大響中,整條林陰小徑瞬間陷入一片火海,敵人再想追擊,已是不可能。  

  他們終於順利擺脫追兵,敞篷車仍以高速奔馳在回市區的路上,玉司神面色鐵青,一雙陰鷙的黑眸閃爍著血光。  

  這該死的「華莊」!小小一介立委的家,裡面竟藏了整隊的傭兵和火力恁般強大的武器,是想造反不成?  

  待進總部後,他非找出這批混賬的犯罪事實,一口氣剷平「華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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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7: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天降紅雨、烏白頭,都沒有這件事兒稀奇!  

  「神風萬能杜」裡的一排人,全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的冷峻酷哥——「除魔師」玉司神。在他那輛除了「天才科學家」蕭士誠在加裝新配備時,才准許外人稍碰一下的愛車裡,居然躺了一個活色生香的新娘子!  

  「上帝,我要去洗眼睛!」上官金迷,美麗的會計小姐,首先從呆愕中回神,轉身向門外走去,從她顫抖不停的雙肩可以窺出她憋笑的辛苦。  

  「我說嘛,玉司神也不過是個男人。」左士奇移動腳步跟上她,隨著門扇掩上,兩人的轟天大笑便毫不客氣地爆出。  

  「『冰塊』也會動春心,真是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連向來寡言的宮昱都被嚇著了,腦袋搖個不停。  

  三個幸災樂禍的人走了,剩下三名萬能社成員不停地抽搐著嘴角。瞧來,大伙看戲的心思是一樣的。  

  「你們不順便損兩句?」玉司神的語氣是冷的,眼神也是冷的。  

  「恭喜,我知道你是第二個。」「卜筮者」陰有匡丟下一句莫測高深的話。  

  「既然有匡說『恭喜』,那我也恭喜你。」蕭士誠憨厚地搔著一頭亂髮。  

  「恭喜我什麼?」玉司神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恨道。  

  早就知道把這個叫幻……什麼的女人帶回萬能社,一定會惹來一大籮筐笑話。  

  他原先打算一出「華莊」勢力範圍就踢她下車的,誰知她竟睡著了。不!正確說法是:她累暈了。  

  一個昏睡的新娘子,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又受了槍傷,他總不能把她丟進水溝裡等死吧?  

  只好帶她一起回來了。可是……惟有天知道,他最恨招惹這些無聊的麻煩與是非,可偏偏那些東西總是纏著他不放。  

  「咦?恭喜什麼?」蕭士誠更迷惑了,「當然是恭喜你結婚啊!我雖然沒見過你的新娘子,但只要是你喜歡的,一定是好女孩。你們剛從教堂回來嗎?打算去哪裡度蜜月?」  

  「有匡,你快送社長進實驗室。」風江看到玉司神陰鷙的雙眼裡已經竄出酷寒的冰焰,為防同事相殘的慘事發生,趕緊催人將他們那個在實驗室裡機靈智巧得媲美愛迪生,但出了實驗室卻是個百分之百生活白癡的社長蕭士誠給推進去。  

  一道白光發自玉司神的如五十指,險險擦過蕭士誠,在門邊爆了開來。  

  風江眨眨眼,幸虧反應得快,否則萬能社恐怕要換新社長了。  

  「你沒話好說?」另一團白光又在玉司神掌心冒起,他現在是又傷又累,外加心火中燒,就快爆炸了。  

  風江微搖頭,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司神,你是要自己去找孔醫師,還是我打電話請他過來?」  

  「哼!」玉司神撇開頭。在萬能社裡他誰都不服,惟獨拿風江的招牌笑容沒轍,「叫他自己過來。」  

  「我知道了。」風江溫和一笑,越過他,彎腰抱起車裡昏睡的新娘,「你也累了,先上樓去吧!車子待會兒我會請社長幫你檢查看看。」  

  「嗯!」玉司神輕頷首。他是不會說謝謝的,但那雙黑瞳裡的寒冰卻消退了不少,一點溫暖一閃而過。  

  ※  ※  ※  

  好多好多的火苗兒在山林裡飄飛,隨著狂風吹過,樹毀了、草枯了,林裡的萬物無一能倖免於這場慘烈的浩劫,一一倒下。  

  生命的消逝竟是這般的無情與殘忍。它們的遺體甚至得不到一丁點兒仁慈的對待,在烈焰中變成一塊塊燒焦的黑炭,進而灰飛湮滅。  

  「不——」幻姬滿頭大汗地自死亡地獄中爬起,那一場血腥噩夢已經糾纏她整整五年了。  

  她忘不掉,只要一天未將母親自那個惡魔手中救回來,朋友們的哀鳴,還有大火中逝去的每一條怨靈,都不會放過她。  

  那年幻姬十三歲,家破人亡後,她依循母親最後的提示,從山西的青丘山輾轉到這裡,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查出綁走母親的人就是有名的權貴政要——華老太爺!  

  她始終不明白,他們小小一介隱居在山林中的破落戶,有什麼值得人家覬覦的?為什麼華老太爺要燒了她的家,綁走她的母親?  

  那時,她想盡辦法混進「華莊」,也多虧了華欣義的好色昏庸,讓她能順利地在裡頭待了兩年,那是一段有如十八層地獄般恐怖的漫長時光。  

  姓華的一家人都是瘋子!華老太爺嗜殺,只要聽說有什麼是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即便珍貴如保育類動物,他照樣殺了下腹。  

  還有邪惡蠻悍的華欣仁、好色陰毒的華欣義,殺人放火、販毒走私、買賣軍火……這兩兄妹靠著有力的背景與家勢,可謂壞事做盡了。  

  幻姬苦熬了七百多個日子,才總算收集全這一家子的罪證。她有自信,只要藏著這份資料,不怕華老太爺不乖乖就範地放出她母親。  

  這時正好碰到華欣義色心大起,想動她的歪腦筋,她遂順勢計劃逼他結婚,想趁著外出度蜜月時,挾帶罪證私逃。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婚禮進行之中,她的計劃竟被識破了,逼得她不得不帶著資料逃出禮堂。  

  結果在半路上……對了!她在樹上躲得累了,不小心掉到一個男人的車裡,他還救了她。他們聯手,一起闖過了「華莊」的追擊。  

  然後……她搖著昏眩的腦袋,神智依然被疲累所主宰,身子骨癱軟得像隨時會散掉,很多事情她都記不清楚了。  

  惟一的現實是,她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那他呢?他傷得可比她還重,千萬別出事了才好。  

  「喂,你在哪兒……」她虛弱的嗓音低鳴若蚊蚋,焦急探索的視線最後落在隔壁床上一張蒼白俊臉上。  

  「玉先生!」幻姬踉蹌地跌下床,顫顫巍巍地走向他。  

  沒錯,是他,救她出「華莊」的就是這個男人,只可借她只知道他姓玉,他連名字都吝於對她透露。  

  「你……沒事吧?」她擔憂地在他耳畔低喃。他沒動靜,綿密的睫毛依然緊覆在眼瞼上。  

  「你傷得很嚴重嗎?」她語帶哭音,顫抖地伸出一根手指試探他蒼白的臉龐,他的頰有些涼,偏低的溫度惹得她更焦急了。  

  玉司神早在她昏睡呻吟時就醒了,他只是不想起來。  

  他肯定這個女人絕對是華欣義新娶的新娘子,只是……她為什麼要逃?「華莊」又因何非捉到她不可?  

  這霧般謎題,他以為能夠從她斷斷續續的夢話中得到解答,不過事實上,他也聽到了不少。只是他做夢也想不到,她會突然撲到他身旁來,一根手指在他臉上戳來戳去的。  

  他眉峰上的結越打越深,決定第三下的騷擾是他忍受的極限了。  

  忽地,幻姬半個身子趴在玉司神的胸膛,耳朵緊貼住他,直到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鼓動傳進她耳裡,宣告了他依然安康的消息,她才鬆了一口氣,輕捶他一拳:「你真壞,差點嚇死我。」  

  這會兒玉司神反而不敢動了,她綿軟的身軀完全貼合他的,他有一瞬間差點忘了呼吸,如此曖昧的姿勢著實不安全。  

  但幻姬卻還沒打算放過他,她不停地撫摸著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唇……喃喃自語著:「你這個壞蛋,昨晚你不是很神氣嗎?又罵人、又打人,還說我是笨蛋,瞧,現在你躺在這裡不能神氣了吧?」  

  一把怒火在玉司神心底燃起,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賬!當他正打算「清醒」教訓她一頓時,她半個身子又壓上了他。  

  「不過你還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善心人!」她低喃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你雖然既冷酷、又奇怪,但我知道你有副好心腸,你沒佔我便宜、又救了陌生的我,你是我的大恩人!」  

  呸!玉司神更生氣了,他的綽號是「冰死神」,一個專門引渡世間妖魔下地獄的勾魂使者,而這笨女人居然說他是好人?她的神經肯定不正常。  

  他一邊在心裡罵她,但眼睛卻沒打算睜開,反而閉得更緊了:「我是要聽聽這個笨女人還能說出些什麼蠢話來,絕無其他意思。」他告訴自己,是因為她太笨,所以他才不得不忍受她。  

  「你要趕快好起來喔!」幻姬小巧的鼻子在他臉龐、身上磨蹭,「你是個好人,媽媽說,好人都會長命百歲,所以你也要長命百歲……」  

  她打著呵欠,爬上他的床,縮起四肢,像隻貓兒似的偎進玉司神懷裡。  

  「玉先生,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幻姬,你呢?好人的名字應該也會很好聽吧……」她呢喃著,直到緩緩睡去。  

  玉司神僵著身子等待,終於,她連一點兒聲響都沒有了,空氣中只聞她淺淺的呼吸……他猛地坐起來,遠離她身邊。  

  天哪,這女人主動得叫人咋舌!但奇怪的,幻姬的親近並不像華欣仁那樣,叫他毛骨悚然、心生排斥。  

  他心裡隱約瞭解,她對他並不存歹念,只是很單純地,像小貓、小狗對主人示好一樣,她的一舉一動恍似動物。  

  即便是睡著時,她小巧的瓊鼻和柳葉眉仍然微皺著,像是鎖上了無盡的心事。他記起了她碧綠如海的翠眸,那雙太過靈動的眼睛給他如妖似獸的感覺,很叫人迷戀、也讓人心悸。  

  這個謎一般的女人究竟是何來歷?他歎口氣,彎腰抱起她,讓她安穩地睡回自己床上。  

  「居然說我是好人!」他嘴邊噙著一抹嘲諷的冷笑,「全世界的女人就屬你最蠢了。」  

  與他的惡言相反的是那無比輕柔的舉動,他小心翼翼地為她蓋上薄被,臨出門時,還特意把空調轉小了點兒,因為她是傷患,受不得寒。  

  ※  ※  ※  

  「綠色總部」裡,萬能社六名成員神色凝重地圍坐在會議桌前。  

  「根據薛警官的消息,華立委,哼!」風江常年掛在臉上的溫和笑容盡斂。陰鷙的眸顯示出對那個名字的輕蔑,「他『命令』我們交出幻姬,否則就以窩藏逃犯、走私軍火、搶劫殺人的罪名,勒令『神風萬能杜』停業,並且聯絡警方,正式通緝我們。」  

  「小薛說,我們只剩八個小時可以作決定。」提到他的親親女朋友,蕭士誠憨厚的臉上閃過一抹欣喜,但想起萬能社的危機,他神色又不由得一黯,「我們該怎麼辦?」  

  「我呸,姓華的是什麼東西?也敢威脅我們,我隨便都可以找出上百件他違法犯罪的醜事,逼他下台。」左上奇不滿地握緊拳頭,「總之,我反對交人。」  

  「姓華的根本不是個東西!」上官金迷輕撇嘴,「但眼前他的權勢正如日中天,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和他硬斗不是個好主意。」  

  「難道你要交出幻姬?」左士奇怒道,「喂!上官金迷,你也太沒種了吧?」  

  「你白癡啊!我本來就沒有那種爛東酉。」上官金迷瞪眼吼他一句,忽然又眨眨眼笑了開來,「咱們的『小冰塊』好難得才相中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隨便交給別人?好戲都沒看到,就叫它散場,未免太無趣了。」  

  「老大呢?她應該會有辦法。」宮昱記起他們那位無所不能、神秘透頂的美女老大。  

  「聯絡不上。」蕭士誠洩氣地道,「咱們老大每個月都會固定失蹤幾天,沒人找得到她。」  

  「我們走!」一直沉默的陰有匡突然開口,「除了這座大樓,我們還有一處秘密基地,我們到那裡去。」  

  「我反對!」玉司神在門口,把一切都聽進耳裡了,「『華莊』的事與你們無關,我自會解決。」  

  「你打算怎麼解決呢?」左士奇懶洋洋地踱到他面前,心想,若是玉司神太固執,乾脆一拳打暈他算了,省得浪費唇舌。  

  「我和幻姬離開,『華莊』自會轉移目標,不再對付萬能社。」玉司神陰冷的眼神盯住左士奇,在他拳頭尚未揚起前就制止了他的攻擊,「你打不過我的,小鬼!」  

  「我最討厭聽人家的命令!」宮昱在玉司神背後開口,一記手刀劈向他的後頸。他和士奇倒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你們兩個聯手也未必撂得倒我。」玉司神一偏頭躲過宮昱的攻擊,「而且我已經決定了。」  

  「我們投票表決好不好?」趁著玉司神前閃左士奇、後避宮昱,上官金迷笑嘻嘻地偎近他,伸手拍向他的腰側。  

  玉司神祇覺得腰眼兒一麻:「你敢給我下麻醉劑!」他咬牙,無奈重傷未癒的身體仍然抵不住強烈的藥效。  

  「哇——」左士奇和宮昱趕緊一前一後扶住了他癱倒的身子,「這臭冰塊果然很棘手!」  

  「得了,知道你們很有同事愛,大夥兒都捨不得叫玉司神難過。」風江溫和笑道。  

  但這句噁心的話,卻惹來一堆白眼:「誰喜歡搭理這臭冰塊了?」  

  「我去準備撤退事宜。」風江毫不在乎地逕自笑著。  

  「喂!那這棟大樓……」上官金迷留戀地望著這座堪稱為家的空中樓閣,每一個人都很喜歡這裡——他們的花園,絕不容許那些雜碎玷污它。  

  「炸掉,一瓦不留!」風江沉聲道。  

  靜默持續了三秒鐘,驀地一聲歡呼暴起:「好哇!叫那些狗仗人勢的傢伙瞧瞧咱們『神風萬能社』的志氣。」  

  「等事情過後,我非從『華莊』那裡再搾回一棟更大、更新、更漂亮的辦公大樓不可。」上官金迷咬牙恨道。  

  「只要你有本事。你想把他搾成酥也都由你了。」經常慘遭金迷「搾財」的大夥兒,很難得地一致同意金迷這次的A錢計劃。  

  有什麼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萬能社裡每一個都是打不倒的不倒翁,才不會被這一點兒小事給擊潰了意志與歡樂。就算要炸大樓,他們也要炸得轟轟烈烈、開開心心。  

  ※  ※  ※  

  無月、無星,純然黑暗的夜幕籠罩住寂靜的山林。  

  清風拂過林梢,帶來絲絲枝葉摩挲的聲響,卻是天地間僅有的律動。  

  一輛龐大的貨櫃車悄然停在山道邊,八名男女圍著一台電視端坐在車廂裡,個個神情肅穆、意態嚴謹。  

  靜默一直持續到電視裡發出一陣轟然大響,在火光進射中,「神風萬能社」的大樓在攝影機前夷為平地。  

  屏幕上映出一張張失望至極的臉孔,有人覬覦風江的資訊網、有人渴求蕭士誠的研究報告、更有人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證而來。  

  然而這一切願望,全在火藥炸裂那一刻,化為灰燼了,怎不叫人痛心疾首?  

  「好哇!炸得漂亮。」聲聲暢然的歡呼在車廂中響起。  

  前一秒還安靜肅穆的眾人紛紛大笑著互道恭喜。  

  「社長,你這次發明的炸藥硬是要得。」左士奇拚命拍著蕭士誠的肩。  

  「風江計算炸藥的份量也是分毫不差。」上官金迷給那位溫和男士送上一記火辣辣香吻。  

  「應該是宮昱的定時裝置設定得太好,記者們一到,炸彈立刻引爆。」風江紅著臉不敢居功。  

  「謝謝,不過我不需要香吻。」宮昱一溜煙躲到陰有匡背後去了。  

  「好啦,你們別鬧了。」陰有匡笑著揮揮手,轉向一臉陰鷙的玉司神,「這不關你的事,一切都是『神風萬能社』的劫數,你別放在心上。」  

  玉司神冷哼一聲,不發一語跳下車去。  

  正因為每一個同事都是好人,他們就像是一家人那般,自家人當然不會責怪自家人,但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是他的好管閒事、是他的一時衝動,才會毀掉大夥兒的家。  

  為什麼他要對她心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而已,可恨!  

  幻姬隨著玉司神跳下車廂,相較於他的自責,她有滿心的愧疚。  

  沁涼的夜風中,他半趴在樹幹上,沉靜定然的身形好像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總覺得他特別適合夜,他的五官是那種堅實剛硬的冷峻,一雙如朗星般的瞳眸,外表覆著寒冰,內心卻燃著最純真的火焰。寬廣的肩背下,連著窄實性感的臀部,和兩條鋼澆鐵鑄的勁腿。  

  那種超俗的俊美是屬於惡魔的魅惑,凡人無法擋。  

  她—時看得呆了,每靠近他一步,心律就更加急劇地蹦跳。  

  「我……我很抱歉,對不起……」  

  他猛地轉過身,陰狠地瞪著她。  

  這個女人.身上有他最討厭的妖氣,打相遇的那一刻起,就給他帶來無盡的災難。  

  他一開始就不該搭理她的,也許她正是哪個被他消滅的妖魔一族特別派來陷害他的,他衝動地舉起手,恨不能指死她。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幻姬怯怯地抬頭,如碧海般青翠、溫柔的綠眸筆直地望進他眼裡。  

  那樣坦率無疑的眸光,令玉司神伸出去的手不由得一僵,他的寒冷似乎盡在她的溫暖中化為柔柔春水了。  

  憤恨地放下手,他轉過身去,從緊咬的齒縫中進出兩個字:「滾開!」  

  幻姬秀巧的鼻子輕皺:「你這人怎麼這樣?我是來道歉的耶!」  

  「不需要!」更形陰冷的粗嘎嗓音顯示出他的不耐。  

  「什麼叫不需要?」他的彆扭真叫人生氣!幻姬不覺大了嗓門,「我知道『華莊』要對付的人是我,你們不過是受我牽連,遭到了池魚之殃,我覺得很抱歉,因此向你說『對不起』,你為什麼就不能坦率地接受呢?」  

  「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他的耐性已然告罄,憤怒的鐵拳擊向身前的樹於,「是他們,那群無辜的人。」  

  「我對他們每一個人都道過歉了,而且他們也都接受了。只有你——」她生氣地瞪圓了綠眸,「你是最小氣的傢伙。」  

  「我小氣?」他冷笑,危險地瞇緊了雙眼,「你以為什麼過錯都可以道歉了事嗎?」  

  他那陰狠的模樣,加上週身進發出來的寒氣,叫地打心眼兒裡發顫。  

  「不……不然,你想……怎麼樣嗎?」  

  「我應該掐死你的。」他一步步地逼近她,「從我聞到你身上那股噁心的臭妖味兒,我就知道你的來歷不平凡,你到底是什麼人?『華莊』不擇一切手段也要捉到你,為什麼?你先答應嫁給華欣義、行禮前又臨時逃婚,原因何在?」  

  「我……」他每進一步,她就往後退一步,直到背脊抵上一棵大樹,她已避無可避,而他催命的大掌更迫到眼前,「這……不關你的事……」  

  「是嗎?」他冷笑,瞳眸裡的火光更盛。  

  「沒錯。」她咬牙,儘管上衣已被涔涔的冷汗浸濕,卻仍固執地保守著秘密,「你說的那一事我全都不知道。」  

  玉司神大掌扣住她纖細的頸脖,她如雪似玉般瑩白的肌膚在他的勁道催逼之下,泛出絲絲的青紫。  

  「那麼我就來猜猜;你的母親為什麼會被華老太爺捉走?」  

  幻姬瞪圓了綠眸。他居然知道?這男人太可怕了!她更加咬緊牙根不發一語。  

  然而玉司神所知道的也只是從她夢中截取出來的片段,詳細情形他並不清楚。  

  「還不說?」他手下的力道再添,看見她粉嫩的小臉在轉瞬間由紅轉白,「你究竟偷了『華莊』什麼東西?」  

  他真的會殺死她嗎?她的下場終將落得跟山上那些朋友一樣!血腥的恐懼在幻姬心底發酵,堅毅的翠眸底不自覺泛起陣陣悲哀的漣漪。  

  玉司神相信,只要再持續這樣的精神逼供三分鐘,她一定會崩潰而吐實的。這種方法太簡單了,但……  

  他望著她,青翠的綠眸裡漾著令人心悸的波光,交織了純真、善良、哀傷……還有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  

  她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紅艷的櫻唇也因為他的逼迫而失了顏色,可是她的雙眼仍然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瞧,就像她在誇他是好人、對著他撒嬌時一樣……為什麼?這個女孩,叫他狠不下心來。  

  「你滾!給我滾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叫我見到你!」他痛苦地踱了開去。  

  幻姬嬌小的身子在壓力頓減下軟軟地癱倒在大樹下。  

  玉司神走進更深的林中,寬廣的雙肩繃得死緊,像是擔上了無盡的壓力。  

  她扶著樹幹顫巍巍地起身,凝望他的背影,彷彿能夠感受到他心裡的痛苦。  

  「我會的!」她突喊。  

  玉司神愕異地回頭。她嬌小的拳頭正對著他揮舞,那纖細的身軀就像原野裡的小草,不懼風吹雨打,依然挺立地迎向陽光。他的心不自覺地抽搐了下。  

  「我這就去『華莊』,把一切事情都解決了,我也會賠你一棟大樓,我說到做到。」  

  這個笨蛋,她想一個人去送死嗎?玉司神心頭一緊,竟有著萬般的不捨。  

  「那可不行哦,小妹妹。」一個陌生女子突然擋住幻姬的去路,「自殺是笨人的做法。」  

  「我才不笨。」幻姬憤怒地抬頭,大大的綠眸瞪向這個突然出現的莫名女子,隨即為她的美倒吸了口涼氣。  

  那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美得會讓人一見就流口水。彎彎的柳葉眉,粉嫩的瓜子臉上白裡透紅,像玉琢出的人兒似的,雪白罩衫下的身材更是好得沒話說!她的五官精緻而明媚亮眼,一看便知是那種八面玲瓏、精明強悍的厲害人物。  

  「你的眼睛是綠色的!」美人兒一看清幻姬的黑髮綠眸時,那渾身進發的冷艷精明氣質竟在一瞬間全被驚愕給取代了。  

  「你是誰?」玉司神一閃身擋在幻姬面前。氣她是一回事,但他始終無法制止自己想要保護她的心。  

  一看到玉司神,美人兒漂亮的柳葉眉輕輕揚起:「你退步了,玉司神。」  

  這似輕蔑、又清冷的嗲嗓,給人好熟悉的感覺。玉司神不覺攢起了濃眉:「你是……美女老大!」  

  「算我沒白養你們這群傢伙。」美人兒輕抬起玉一般的藕臂,「別躲了,全都出來吧!」  

  暗林中竄出了六條靈巧的身影,正是萬能社裡其餘的成員。他們都是察覺到有外人接近才下車警戒的。  

  「真高興看到你們平安無事。」美女老大呵呵輕笑著。  

  「老大,你現在才出現真不夠意思。」左士奇抱怨道,「不過兩軍交鋒,不問成敗,先關心員工們的安危……看在你這麼有良心的分上,你無故失蹤的事就原諒你吧!」  

  「士奇,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美女老大走過去,眸光流轉著慧黠與笑意,「你們炸了我一棟大樓,在那棟大樓的重建基金沒賺回來前,各位可得好好保重,千萬別有任何閃失,否則那些錢我跟誰要去?」  

  「老大!咱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耶!」居然有人跟她一樣愛錢,上官金迷不由地折服了。  

  「謝謝你,金迷!」美女老大笑得更邪,「不過你再誇獎我也沒用,你依然得和其他人一樣幫我工作還債。」  

  「嘿嘿嘿……」目的被拆穿了,上官金迷傻笑著。  

  「這位小姐是?」美女老大若有所思的目光直盯住幻姬的臉龐。  

  「我叫幻姬。」她雖然害怕,卻還是捉著玉司神的衣袖,挺起胸膛道。  

  「幻姬?」美女老大筆直的目光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道,「咱們進基地去。姓華的敢對我們玩弄權術,這筆賬『神風萬能社』非討回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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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深人靜,進基地的第一天大夥兒都累壞了,個個倒頭便睡。只有一人例外!  

  幻姬躡手躡腳溜進玉司神的臥房。  

  她又想幹什麼了?玉司神瞇起眼睛瞄著撬開他房門的女孩。  

  「玉先生!你睡了嗎?」幻姬趴在他枕畔細語呢喃著。  

  他沒有反應,雙目依然緊閉,呼吸沉穩而規律。」  

  「玉先生!」她試著摸摸他的臉,確定他仍舊睡得很沉後,她輕吐口氣,放心似的輕語,「玉先生,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這小丫頭想走了!玉司神眉峰微微皺起,慶幸與不捨同時拉扯他的心。  

  幻姬枕在玉司神的胸膛上,依戀似的撫著他的發:「你說得很對,我不該連累大家。我的敵人太厲害了,非常人可以對抗,所以我決定自己上『華莊』找華老頭把事情徹底解決,我也會幫你們爭回建大樓的錢,你放心,我走了,再見!」  

  一種像是拋棄寵物般的罪惡感刺痛他的心,玉司神悄悄握緊了拳頭。  

  幻姬拉拉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臉,她好捨不得離開他。下山五年,他是這凡塵俗世裡惟一給她安全感。令人信任的同伴。  

  自己一個人的滋昧並不好,但成長環境所訓練出來的野獸直覺,使她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人心的險惡,因此她從不與人接近。  

  只有他,這個態度惡劣、口舌惡毒的男人,她很輕易地就看穿了他那包裹在寒冰底下的一顆溫暖心靈。  

  她喜歡他。如果可能,她想把一切都告訴他,祈求他的幫助。可是這卻會使他難過,她不忍心看他痛苦。  

  最後,她只有低頭,抵著他的頰,輕輕摩挲著:「你要小心喔!別受傷了,我……我會想你的。」  

  她走了!隨著門合起的聲音,玉司神霍地睜開雙眼,鷹隼似的目光在陰暗的房裡閃著光燦。  

  他的心跳有一時的失控,被她碰過的地方都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戰慄感,與她廝磨的臉頰尤其燙。  

  那丫頭特別喜歡對他動手動腳!  

  而向來孤僻的他,卻也奇異地拒絕不了她的親近。  

  他無奈地搖頭,真的不放心一個單身女孩獨自走在無人的山道上。  

  玉司神起身,換了套黑衣。。  

  就送她下山吧!待得天明,她走她的路,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從此兩人再不相干,而他,也絕不再心軟。  

  ※  ※  ※  

  雖已近春,但夜晚山間的氣溫仍然偏低。  

  幻姬縮著脖子、雙手插在口袋裡趕路。她原先穿的那套白紗經過一場夜戰,早撕毀了,她現在身上的衣物全是跟金迷借的。  

  在備有空調的基地裡,一式襯衫、長褲就足夠了,但出了門,寒風直往人骨子裡鑽,可真夠冷的。  

  幸好山腳下就有一間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幻姬已凍了大半夜了,一見到商店便迫不及待地想喝杯熱茶解解寒。  

  電動門開啟,幻姬看見店裡圍了四五個人正在看電視。原來夜貓子不止她一個。  

  她買了杯熱茶,付完賬,站在角落裡好好品嚐這溫暖甘美的滋味。  

  原先看著電視的四名客人和店員,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她好奇地自煙霧中抬頭,盯住她的十隻眼睛隨即移了開去。  

  「怎麼?當我是妖怪不成?」幻姬疑惑在心。  

  「今晚天氣真冷。」她笑了笑,決定主動打破僵局。  

  「我剛從山上下來。」那五個一直在暗中窺視她的男人,卻突然一哄而散。  

  「搞什麼鬼?」幻姬疑惑不解。  

  半晌後,五個男人又圍在一起私語不決。  

  幻姬納悶地看了他們一眼。但每當她的視線飄過,他們的談話就立刻中斷,然後她的目光一移開,他們又繼續低聲交談。  

  她心中忽然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匆匆一口喝光熱茶,走近櫃檯。  

  那店員像是被她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電話筒落地。  

  幻姬帶著探索意味的綠眸瞪著他.他麥色的臉孔倏地轉白。  

  「你……」她關懷似的伸出手,對方卻驚駭地放聲大叫。  

  她這才注意到櫃檯裡,一架電視正在播放著新聞快報。畫面上的土堆瓦礫正是今天才炸毀的「神風萬能社」大樓,而底下貼了一男一女的通緝犯照片,赫然就是她與玉司神!  

  根據快報消息,破了這樁爆炸案的最大功臣竟是華立委。那混蛋對他們加以莫須有的罪名,自己倒成了英雄。  

  幻姬恨得咬牙切齒、怒火中燒。  

  「是她沒錯,黑色頭髮、綠色眼珠,她就是電視上那個通緝犯。」一個男人突喊。  

  幻姬隨即成了所有視線的焦點。  

  「抓住她有五百萬的賞金。」另一個男人猛地撲向她。  

  「該死!」她氣炸心肺,卻又不願對這些無辜的人施以武力。  

  幻姬把櫃檯邊的香煙架子掃向五個男人,趁他們問避時,逃出便利商店。  

  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五百萬可不是筆小數目,那五個男人豈肯輕易放棄,他們緊追著幻姬跑進了山道。  

  「王八蛋!」幻姬越跑越是憤怒,累了大半夜,又莫名其妙被追擊,這些賬全得算在華老頭身上。  

  那些人追得死緊,幻姬躲了兩次都沒能避開他們,第三次,她故意使計使其中一人踏錯腳步、跌落山拗。  

  「看你們怎麼……啊!」她原以為這一計起碼可以嚇嚇他們,或者絆住他們一些時候;誰知那些傢伙全都被巨額貨金給迷了心竅,他們不僅拋棄受傷的同伴,甚至追紅了眼,非抓到她不可。  

  「可惡!」幻姬的腳程和一般人比起來,算是超快的了,但她一整夜都在趕路,體力消耗過多,半個時辰後,她已經漸感不支,而被其他四人追上了。  

  「看你還能往哪兒跑?」最前頭的那個男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幻姬一手按著腹部,氣喘吁吁地彎下腰來:「該死的!如果不是我太累了,你們這些混蛋一輩子也別想追上我。」  

  「這死女人跑得還真快!」一個男人謔笑道。  

  「跑得快的女人追起來才過癮啊!」  

  「上了床更銷魂!」  

  四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是越下流,聽得幻姬氣白了俏臉。  

  全是一群混賬、人渣!她下山這麼久,除了玉司神外,還真沒遇過幾個像樣的傢伙。  

  幻姬悄悄退至山道旁的一棵大樹下,她看見一根乾枯的樹枝,似乎可以取下來當武器。  

  「把她抓起來!」一個男人喊道。其餘三人立刻應和,當下四個男人一起撲向幻姬。  

  她跳起來,準確地折取了那根枯枝:「不想死的,最好快滾。」足有半人高的樹枝在她手中舞動了起來,領頭那個人首先被打趴下地,「知道我的厲害了吧?還不滾!」  

  「這死女人挺棘手的。」他們的攻勢因為幻姬的反擊稍緩了下來,但賞金動人心,不消半晌,剩下的立個男人也各自撿了石塊和樹枝朝她圍了過來。  

  「卑鄙的下流胚子。」兩方都使用武器,幻姬再也佔不了便宜,被攻擊得左支右絀。  

  「啊!」一個男人丟石塊擊中幻姬的額角,她頭一昏,倒退兩步,手中的樹枝差點握不穩。  

  「這女人撐不住了,趁現在把她抓起來。」三個男人的攻勢更急。  

  「我才不怕你們。」她發狂似的怒吼,揚起手上的樹枝揮了過去,「啊!」不料,一陣巨痛卻選在這時突襲她的眼,她痛苦地伸手摀住右眼,沾得滿手黏膩,原來是剛才額頭受的傷,鮮血滴了下來。  

  在其他人眼中,她這會兒等於是座會移動的活寶庫,他們豈會因為她的不舒服而放棄捉她的念頭。  

  三個男人的攻勢更急了,幻姬再抬頭,一根樹枝已近在眼前避無可避。  

  「玉先生——」她雙手抱住頭,絕望地閉上眼,在這危急的最後一刻,心裡想的卻全是他。  

  等了一會兒,那攻擊卻沒有臨身,她愕然地睜開眼,跟前卻只剩下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連臉上都蒙了黑面罩。  

  山道邊躺了四個男人,一個是被她打倒的,另外三個緊追不捨的男人也已橫躺在地上,顯然是被硬生生打暈過去的。  

  喝!這男人好利落的身手,竟在剎那間撂倒了三個壯漢。  

  她揉著疼痛的眼,戒慎恐懼地望著他。若這人也是來捉她的,那她今晚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黑衣男人瞪著她半晌。  

  猛然一伸手,粗魯地拉下她揉眼的手,細心地幫她擦拭額頭的血。  

  這女人真是笨得可以了,若讓鮮血整個流進眼裡,她的眼睛大概要完蛋了。  

  「啊!」幻姬掩著嘴尖叫,「玉先生,是你,我知道是你,玉先生,你又來救我了。」她忘情地抱著他又笑又跳。  

  玉司神愣了下。他包成這樣,她居然還認得出他來!  

  「你為什麼要把臉遮起來?」她天真地伸手探向他臉上的面罩。  

  「你認錯人了。」他刻意壓低嗓音,撇開頭去。  

  「才不會。」她碧綠的翠眸筆直地望著他,「我認得出你的眼睛,那是我看過最黝黑、最澄澈、最漂亮的一雙眼,我絕不會認錯。」  

  他一口唾沫差點嗆進氣管裡,她總是這麼坦白嗎?他冰冷的心又開始發熱。  

  遠方一陣警車的鈴聲響起,幻姬倏地花容慘白。  

  「該死,他們報警了!」她焦急地拉著玉司神的手,「怎麼辦?華老頭陷害我們成為警方的通緝目標,我們若被發現非完蛋不可。」  

  玉司神渾身一僵。什麼時候的事?他居然不知情。  

  「我們現在不能回基地,會連累大家,可是我們能跑到哪兒去?」幻姬急得在他身旁團團轉。  

  玉司神拉著她,改走登山小徑,迅速隱入山林裡。  

  這整片山地都是美女老大名下的產業,她把這裡闢建成「神風萬能社」的秘密基地。他雖然沒來過,但卻讀過這處基地的資料。這座密林外表看似保護完整、未經開發,實則規劃了許多暗室密洞,可供監視躲藏,而他現在要帶她去的正是其中一個隱密所。  

  「喂喂喂,我想到一個辦法,我們別再逃跑了。」幻姬突然甩開他的手。  

  玉司神默然不語地瞪著她,冷然的眸子裡寫滿輕蔑。他不信這個笨女人想得出什麼好法子。  

  「你聽我說,我現在出去引開他們,你乘機回基地去。華老頭真正的目標是我,只要我出現,他就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了。」她鄭重說道。  

  果然是個白癡方法!玉司神寒冽的目光又降下幾度,二話不說,繼續拉著幻姬奔向目的地。  

  「喂,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觀他無動於衷的模樣,她不禁拉大嗓門,完全忘了此刻滿山都是接到密報前來搜山的刑警。  

  「閉嘴!」他沉著聲音警告。  

  「不行啦!我們不能跑,否則……」她仍兀自說個不停。  

  玉司神注意到有幾個腳步聲正在朝他們接近中,他揚起手,於脆打暈她。這女人又笨又麻煩,與其拖著她走,不如背她較省事。  

  他把她扛在肩上,憑著腦中對這片山坡地的印象,避開搜索,在林徑裡穿梭著,直跑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給他找著一處密洞。  

  這個人工開鑿的洞穴外表覆著籐蔓,一塊長滿青苔的大岩石擋住洞口,若非熟知地形者,一般人是找不著的。  

  玉司神將幻姬小心翼翼地扶進洞裡,洞穴底部是一間石室,桌椅床鋪一應俱全,令人不得不佩服美女老大的雄厚財力和深謀遠慮。  

  他把幻姬抱上床,她睡著的模樣看起來更加纖弱了,他情不自禁撫上她蒼白的頰,心微微抽痛著。  

  剛才她居然主動提議要去做誘餌?玉司神扯下面罩,嘲諷似的撇撇嘴,真是個不自量力的笨蛋!  

  她以為憑她一個愚蠢的小女人能幹得了什麼事?自找死路罷了!  

  而最該死的卻是他自己!他為什麼就是放不下她?  

  ※  ※  ※  

  躲在密洞裡,在這個黑夜與白晝忘了降臨的地方,時間也變得沒有意義了。  

  玉司神一覺起來,耳裡依稀還聽得見外頭警犬的叫聲,看來刑警們還沒放棄搜山。  

  「玉先生……」一個低沉沙啞的虛弱嗓音在密洞裡清晰地迴盪著。  

  他默默走近幻姬身旁,她對自己的眼光還真有自信,死都要認定他。  

  想起她誇他有一雙最漂亮的眼睛,他忍不住低罵:「笨蛋!」而一向沒有弧度的嘴唇,卻不自覺悄悄彎了彎。  

  「嗚……玉先生,嗚……」幻姬像是在做夢,小手在半空中搜尋著他的身影。  

  玉司神伸手握住了她,卻被那上面的高溫嚇了一大跳。  

  她的臉好紅、渾身燒燙,呼吸急促而不穩定,像是發燒了。  

  察覺到雙手捉到了東西,幻姬迷茫地睜開雙眼,入眼是那張記憶中冷漠的臉。  

  「哈,我就知道是你,我絕不會認錯的。」  

  「笨蛋!」他喉頭像哽住了什麼東西似的,不自禁地抱起她。  

  「我好冷喔!」她皺著眉,更加縮進他懷裡。  

  玉司神這才發現,她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浸濕了,難怪她明明在發燒,卻又覺得冷。若她再繼續穿著這套濕衣,病情會加重的。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轉身脫去自己的衣服。  

  「咦?你脫衣服做什麼?你會熱嗎?那脫一件就好了?幹嗎脫光光?」  

  她全身都病著,大概只剩下那張嘴巴依然康健。  

  玉司神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不能安靜一點兒嗎?」  

  「可是你不喜歡說話,要是我也不說話,那不是很悶?」她微皺黛眉。  

  他又想把她打暈了。玉司神緊抿著唇,脫衣的手轉向她。。  

  當他解開她上衣的鈕扣,預料會有聲尖叫的,不料她卻睜著一雙明媚的大眼瞧向他。  

  「我不覺得熱耶!我會冷,你別脫我的衣服,你應該給我穿衣服才對。」  

  如果他眼前不是一具活色生香的白嫩胴體,他會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女人?  

  玉司神有點不自在地轉開眼。她舉止雖天真,但那副玲瓏有致的窈窕身軀卻是百分之百的成熟。  

  他很小就知道自己擁有特殊的能力:他看得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而那些東西總是攻擊他。因此他被迫提前學會獨立自主,他只有不斷地戰鬥,變得更強才能活得下去。  

  為了生存,他擔任「除魔師」這個死神的工作,專門送所有流連在世間的妖魔鬼怪下地獄。  

  也因此,他絕不能有情。因為有很多妖魔總是幻化成人類的模樣迷惑世人;如果他有了情,就會受到誘惑、會犯下致命的錯誤,屆時,被送下地獄的就不是那些妖魔而是他了。  

  一直以來他都做得很好,他冰凍起自己,以必殺的手段,毫不留情地斬盡所有的妖魔鬼怪。  

  但遇到她,她那種不顧一切、毫無保留地接近,讓他清楚地聽到了胸膛裡那顆冰心裂開的聲音。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體溫不再停留在絕對零度,它正不停地升高著。  

  「你也生病了嗎?」幻姬柔嫩的小手突然貼上他的額頭,「唉呀,果然被我傳染了,你快離我遠點兒,不然待會兒你也會發燒又發冷喲!」  

  「我沒事。」他的聲音粗嘎得像喉嚨裡磨著一塊沙紙。  

  「還說沒事,你自己聽聽你的聲音,都沙啞了,你一定是生病了,有沒有喉嚨痛?打噴嚏呢?頭怎麼樣……」  

  他不知道是該詛咒她的單純,還是慶幸她的天真。但真虧了這樣的聒噪,他心底的火苗兒才沒有失去控制。  

  他把自己的毛線衣套在她身上,可是那件褲子……他伸手拉開她褲子的拉鏈,一片天藍色的蕾絲布露了出來,純絲質的貼身曲線和半透明、若隱若現的媚惑,撞進眼裡,一瞬間,他全身都僵掉了。  

  「你把衣服讓給我穿,連褲子也要給我嗎?那你為什麼沒有先脫自己的褲子,反而脫我的?」幻姬納悶地拉扯他身上僅剩的遮蔽。  

  玉司神嚇了一跳,紅著臉蹦離她一大步。面對這個笨女人,有任何綺麗思想都是笑話。  

  「把褲子脫掉,我的外套給你蓋。」  

  發現他的聲音又開始變調,她識相地乖乖聽話,脫下褲子。  

  「那你呢?你會不會冷?」  

  「少囉嗦!」他冷著臉,拿起她的濕衣攤開在桌椅間晾乾。  

  她襯衫的墊肩處有一大片紅紅黃黃的污漬,飄散著腐臭味兒。  

  他不自覺攢起濃眉:「你的肩膀。」  

  「左邊?還是右邊?」她愣問。  

  「受傷的那一邊。」這女人真不是普通的笨!  

  玉司神揭開她肩傷的繃帶,一股腐臭味兒撲鼻而來。她的槍傷已經發炎,還流著黃色的濃汁與血水,難怪她要發燒。  

  「好病!」她咬牙悶哼,「你別看了,玉先生。」  

  「玉司神。」他冷道。  

  「什麼?」她瞪圓了眼。  

  「玉司神,我的名字。」他不自覺地拉大了嗓門,忽然討厭起她叫「玉先生」時的生疏。  

  「司神哥。」她笑瞇了眼偎進他懷裡,青蔥玉指好奇地輕戳著他寬廣、雄厚的胸膛,「司神哥,我看你長得白淨英俊,高高瘦瘦的,還以為你的身體也是那樣子,想不到你的體格這麼好,硬梆梆的耶!」  

  「鬼話連篇!」他不自在地移開身去,一絲熱氣正在住頭頂集中,「你得去看醫生。」  

  「呼呼……」他突然離開,害她跌了一下,不適的身體又更加難受了,「司神哥,你臉紅了嗎?」不過她還是一樣精神飽滿。  

  「我去看看搜山的刑警退了沒?」這笨女人,再跟她說下去,他鐵定又要忍不住打暈她了。  

  「還沒有……」她急喘著搖頭,「我還有聽到警犬的叫聲。」  

  他也聽到了,卻還是邁開腳步往前走,這顆昏眩的腦袋和這顆正在崩裂的冰心需要冷靜、清醒一下。  

  「司神哥,等一下,我……」她細聲細氣地喊了聲,突然一股寒冷凍得她腦中一片空白,「你別走……」  

  她好冷、好痛,卻感覺全身的骨頭像要被燒熔了;噴出來的氣全帶著白煙,但她的肌膚卻凍得發顫,都冷出雞皮疙瘩了。  

  幻姬伸長了手想要拉住玉司神,有他在身邊,她才有安全感。  

  可是他卻越走越遠了,她碰不到他,開口想喊,發出來的聲響卻只有蚊蚋般的音量,他根本聽不到。  

  她一急,不小心就滾下了床,頭撞到地板暈了過去。  

  ※  ※  ※  

  玉司神站在密洞。,藉著青石隱身,冷眼觀察刑警們的搜山動作。  

  他們東、西、南三方都已搜遍,目前正往此集中,看來再兩三個小時,等他們連北面都找不到人時,大概就會撤退了。  

  不過這兩三個小時也是他與幻姬最危險的時候,千萬不能被發現,否則這一天一夜的躲藏豈不功虧一簣。  

  也許是搜得太久,累了,玉司神發覺他們搜尋的動作有逐漸輕忽的情形,這是人之常情,他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  

  他放輕腳步,謹慎且不留痕跡地重新回到洞底的密室。  

  床底一條伏臥的嬌小身影首先映入眼簾,他的心臟像給什麼狠狠抽了一鞭。  

  「幻姬——」他衝過去抱起她。她氣息不穩地喘息著。  

  玉司神查探她的體溫,好像又升高了不少,糟了,她的病情加重了。  

  但現在外頭正是最危急的時候,若他們現在貿然出去等於是送死。  

  「你振作一點兒!」連他自己都被話裡的焦急嚇了一大跳。  

  輕柔地撫去她覆顏的髮絲,額上一點紅腫更叫他心疼!肯定是剛才跌下來摔到的。  

  「你真笨!」他憋著氣低罵。就是這樣,他永遠拋不下她。  

  「呵!」她在迷濛中聽到他的聲音,感覺他溫暖的胸懷又回來了,寬慰地咧了咧嘴,呵呵傻笑著。  

  「你若死了,就沒人可以救回你母親了。」她那虛弱的模樣重重地震撼了他的心靈,他不得不硬下心腸恨聲道,「華老頭會很高興除去一個心腹大患,而你將什麼也不剩、死了也無法瞑目……」  

  像是接收到了他的警告,昏昏沉沉的幻姬不自覺地握緊了小小的拳頭,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不一會兒,她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向玉司神:「你如果不喜歡說話乾脆就別說話,別每次開口就罵人、損人!」她抱怨似的低語。  

  一點欣喜的光芒融化了他冷凝的眸子,玉司神揚高了眉。  

  「司神哥,你笑了嗎?」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探向他,「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他本來想躲開的,卻忽然覺得不忍,僵硬地定住身形;她冰涼的小手在他削薄的唇邊來回撫觸著,一股電流急速竄過他的背脊,令他窒住了呼吸。  

  「你再笑嘛,你笑起來很帥哦!」她的臉明明已經白得沒有血色了,還是強打起精神安慰他,「世界第一帥!」  

  「無聊!」他瘖啞地道,卻情不自禁地將她緊緊地進懷裡。  

  幻姬用力摟緊他結實的腰桿,冰涼的小臉貼住他溫暖的胸膛。  

  「司神哥,我冷……」那雙碧綠如海的翠眸漸漸失了顏色。  

  「勇敢一點兒,小笨蛋——」他怒吼,脫掉她身上的毛衣,讓兩人赤裸的身體緊緊相擁,令他熾熱的體溫暖和她冰冷的身軀。  

  四肢的糾纏給她虛弱的身體注人活力,她閉上眼睛前輕聲堅定地道:「我會勇敢……」  

  「笨蛋!」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摟住她、他全身的細胞感受到她白嫩柔軟的嬌軀,他們的曲線是如此地契合,他心頭第一次對她有了責任。  

  她是個勇敢的女孩,他知道,一般女人在面對這麼多傷痛與迫害時,鮮少有不哭的,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掉過一滴眼淚。  

  可這也更令他心痛與悸動。他想保護她,但可以嗎?她謎一般的來歷和身上那股若隱若現的妖氣,使他的理智與情感分成了兩個極端,狠狠拉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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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7: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孔醫師正在醫護室裡診療幻姬的槍傷。  

  玉司神悄悄退了出來。  

  一直到午夜,搜山的刑警撤退了,他才抱著幻姬匆匆趕回基地。  

  將近兩日未進食使得幻姬的身體虛弱不堪。想起孔醫生凝蹙的濃眉,玉司神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提在半空中搖蕩。  

  慢慢踱進資訊室裡,第一次借用風江舉世聞名的情報網,他的心情充滿矛盾。  

  因為他的工作是除魔,只要是不屬於人間、卻流連不走的妖魔鬼怪,不論什麼理由,他一律送下地獄。所以他從不需要調查任何事情,自然未曾借助過風江的情報網。  

  但這回不同,他的對象是她——幻姬,一個帶著妖味兒的人類,出現得那樣突兀,身世成謎。  

  他原本可以很輕易地撇開她的,但每每回憶起那雙憂傷、美麗的綠眸,他的心就沒來由地一陣陣抽痛。  

  即便是對感情遲鈍的他,也驚覺自己變了。  

  他的鐵石心腸對她不管用。  

  是被她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坦率給擊潰的吧?  

  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像野生動物般機靈、強悍,不為惡劣環境所屈服。  

  她的個性又是如此直率、坦白,他不過付出一丁點兒恩惠,她就毫無戒心地敞開自己,接受他、信任他。  

  搞到最後,玉司神都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她感動了。  

  可是他的理智還沒有消失,就算想幫她,也得查清楚她的來歷,然而幻姬的背景卻如同她的詭異出現般離奇。  

  電腦裡只有她近五年來的資料,彷彿她是五年前才突然從石頭縫中蹦出來,沒有過往十餘年的任何記錄。  

  「幻姬,女,十八歲。  

  五年前來到這裡,一直在街頭流浪。  

  兩年前的某一夜,被華欣義在車站撿到,從此住進了『華莊』。  

  一開始,她在莊子裡擔任近似女傭的工作,專門服侍華欣義。  

  但隨著年歲漸長,去年華老太爺發現,這小女傭竟有本事幫他那個不肖子寫畢業論文。而華欣義以前許多作業也都由她捉刀代成,她的聰明才智由此可見。  

  華老太爺於是安排她入學讀書,並轉任類似執行秘書的工作。  

  她的能力在『華莊』裡很受好評,而她的容貌也由十幾歲的小女孩模樣,出落成美麗動人的少女。  

  華欣義最先受到她的美貌所迷惑,不止一次突襲她。  

  但這女孩不只有容貌、有智慧,更有一副好身手,襲擊不成的華欣義被揍得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  

  他傷癒後立刻向她求婚,而她也馬上點頭應允。  

  他們的結合被形容成新版本的『麻雀變鳳凰』。  

  街頭落難兒,一朝飛上枝頭變成華大公子的新婦。」  

  而這樣一場為世人所稱讚的世紀婚禮為何會中途生變?玉司神不明白。  

  倘若風江的情報正確,幻姬與華欣義更像是一對日久生情、因而結合的愛侶。但她卻說:她與「華莊」是不共戴天的死仇。  

  他記得她在夢裡說過,華老太爺捉走了她的母親,難道是因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或者癥結出在那沒有記錄的前十三年?  

  風江的情報是不可能有漏失的,玉司神不死心地又查了一遍,記錄一如原先。  

  他拐個彎兒由姓華的一家子開始查起,情況依然不變。  

  甚且,玉司神還查出華老太爺是個只貪權勢、不愛美色的男人,他這輩子結過三次婚,全是為了政治或經濟利益。  

  簡而言之,華老太爺是個除了自己,連妻子、兒女都不愛的人,他絕不可能為了情怨捉走幻姬的母親,又加以囚禁,那麼他綁人的行為就更加奇怪了。  

  玉司神眉間的死結越打越深,才稍融的冰心又重新凍上一層更結實的寒冰。他承認,他的心房曾為了幻姬而撼動,但她的一切都得不到他的理智信賴。  

  他不能幫助她,而且,為了不連累萬能社的夥伴,他得盡早將她送走,可是……  

  玉司神煩躁地關掉電腦離開資訊室,他的雙腳還是自有主張地將他帶到了醫護室門口,房門正巧打開,孔醫師走了出來。  

  「她——」玉司神才說了一個字,就猛地驚覺到自己的失控,腳跟一轉,恨不能立刻消失。  

  「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可以進去看她。」孔醫師拍拍他的肩,走了。  

  危及到生命安全!幻姬的傷有這麼嚴重嗎?他心頭猛一震,三步並做兩步,直衝進醫護室裡。  

  白色的房間、白色的床鋪,她蒼白著小臉躺在上面,好像要跟四周融為一體,蒸發於空氣中似的。  

  玉司神定定地站在床邊望著她,像是看上一生一世也不厭倦。  

  她一痊癒就得離開,他下定決心,因此更珍惜這短暫的相處時光。  

  「司神哥……」幻姬似被困在夢魘中。  

  「我在這裡。」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擦拭她汗濕的額,無限的溫柔今生僅此一次。  

  「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她連在睡夢中都不得安穩。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深深撥動他的心弦,他掀開了被,爬上床,將她擁進懷裡,萬般憐惜地親吻她額上的撞傷。  

  「你不是一個人,我正陪著你。」  

  「嗯!」她似有所覺地輕頷首,一朵安恬的笑花緩緩在唇邊綻開。  

  睡夢中,她得到了保護,不再是孤單一人,血腥噩夢在他的護衛下退去,她終於安穩平靜地沉沉睡去。  

  ※  ※  ※  

  「喝!冰死神,」上官金迷瞪圓了眼,曖昧邪惡地看著剛從醫護室出來的玉司神揶揄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夢遊的毛病?還游到人家小姐的病房,你老實說,你有沒有……」  

  「你如果想下地獄就直接說一聲。」玉司神陰狠地瞇緊雙瞳,一團白光倏地冒出掌心,「我很樂意免費為你服務。」  

  「去!不能開玩笑啊?」上官金迷朝他扮個鬼臉,「冰死神、臭冰塊,有什麼了不起?」她邊罵,溜得飛快。  

  醫護室裡的幻姬卻被這短短的兩句對話震得瞠目結舌。  

  他——玉司神就是冰死神。  

  母親離去前叮囑她尋找的救星就是她的司神哥!  

  他一直就在她身邊,而她居然沒發現。  

  「哈……哈……哈哈……」她忍不住放聲大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司神哥!」她喚著,強忍著身上傷痛,跳下床,出去找他。  

  再度聽到這個親呢的稱呼,玉司神怔忡片刻,感覺恍如隔世。  

  「司神哥,原來你就是『冰死神』!」幻姬興奮地抱住他。太好了,她的母親有救了。  

  他僵直著身軀,默然不語。早決定了不再跟她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媽媽叫我來找你,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原來你一直在我身邊……」她樂壞了,完全沒注意到玉司神的改變,「司神哥,你會幫我吧?幫我救媽媽!」  

  玉司神冷峻的臉龐更形陰寒,向來只有兩種人知道「冰死神」這個稱號:一是萬能社的同伴,另一則是他的天敵——每每欲殺他而後快的妖魔鬼怪。  

  幻姬的母親絕不會是萬能社的同伴,那麼她肯定是剩下的那一種了!  

  他冰冷的眸閃過一絲痛楚,削薄的唇抿得更緊了。  

  「你的母親是什麼人?」  

  「媽媽?」幻姬愣了下,「媽媽就是媽媽啊!大家都叫她姥姥,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媽媽很老很老了,頭髮全白了。我們原本一直住在山西的青丘山裡,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一直到有一天,華老頭突然施火燒了我們的家,還把媽媽抓走。媽媽臨走前告訴我,只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們,那個人就是你,司神哥,你會幫我救出媽媽對不對?」  

  聽到「青丘山」三個字,他眸裡的溫度瞬間降到冰點,黝黑的深瞳飆射出噬人的紅光。  

  「山海經有言:青丘奇獸,九尾之狐,有道翔見,出則銜書,作瑞千丈,以標靈符。」他突然瘋也似的仰頭狂笑,「哈哈哈,想不到我玉司神一生除魔,最後竟栽在一隻妖狐手中。」  

  「司神哥……」這反應完全出乎幻姬的意料之外,她驚愕地瞪圓了眼。  

  「不要叫我!」他面目猙獰、全身籠罩在一圈白光中。  

  他是經常訓斥她,但這樣的深惡痛絕卻是第一次,幻姬不覺駭白了臉:「司神哥,我說錯了什麼話?你怎麼……」  

  「你沒有錯,錯在我認人不清!」他眉頭痛苦地揪緊著,雙手高高舉起,一團白光轟了過去,「露出你的原形來,九尾妖狐!」  

  「啊!」她雙手抱頭蹲下,白光掠過,醫護室的門板被炸成碎片。  

  「站起來,別再演戲了,九尾狐,這一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他咬牙冷道,陣陣水霧酸楚了那深黑色的瞳眸。  

  「你瘋了!」幻姬跳起來尖叫,「我不知道你在說些汁麼?九尾狐是什麼?我不知道,我叫幻姬,我沒有演戲!」  

  「撒謊——」他怒吼,朦朧的眸已經看不清她的身影。  

  「我沒有,你才是!」她悲切地喊道,「撒謊的人是爾,你說你會保護我的,我相信,而你現在卻突然攻擊我,為了那莫名其妙的理由!」  

  「你敢說你是人,你的母親是人?」他的心為了那可能的答案而滴血。  

  幻姬愣了下,她確定自己百分之百是人類,但撫養她長大的母親,那擁有特殊能力、已活過近十個甲子的老婦,她是人嗎?  

  「沒話好說了?」他的心為她的反應而墜落冰窖。  

  「是不是人有什麼差別?」她冷冷的目光筆直地逼視著他,「我們隱居在深山裡,過著與世隔絕的淡泊生活,我們從不騷擾人,是人類放火燒了我們的家,無緣無故屠殺我們的同伴,是你們逼得我們沒有生存的空間!」  

  「『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你敢說妖狐不食人?」他全身籠罩在悲涼怒火中。  

  「顛倒吧?」幻姬冷笑,「我們是為了生存而獵食,而人類卻可以光明正大地持著各式各樣的理由殘殺萬物、損毀山林,這地球不是人類專有的!」  

  玉司神默然,人類確實是一種殘忍的生物,但人類也有其可貴的地方,不能因為少數人的愚蠢就把這朗朗陽間,雙手奉送給妖魔鬼怪。  

  「人妖殊途,人有人間、鬼有鬼界、魔有魔道,各有其生存的地方,而這裡不是你們應該在的地方。」  

  「又是誰把我們逼來的?」她痛心於他的無情,那個溫暖安全的懷抱就這樣完全消逝無蹤了。  

  他們曾經那樣親密,她的身軀上甚至還留有他的體溫,他怎能忘卻得如此快速?無情啊!人類。  

  「很抱歉,一開始你就不該隱瞞身份,蓄意接近我的。無論如何,我有我必須執行的任務。」他揚起手,這一次他精準地直對著幻姬。  

  幻姬毫不畏懼的眼神依然是那樣直率、炯炯地瞪向他。  

  「你錯了,我並沒有隱瞞、也非蓄意,一切都是天意,我們的相遇是巧合,而從頭至尾,我一直是以真心與你相對。」  

  「我相信你。」玉司神絕望地低語。  

  他漆黑如夜的眼眸完全無避地接受她寬廣若海的坦然與蒼翠,白光激烈閃爍中,他看見她的絕美,她從來就是個叫人心醉的可人兒,現在還是一樣。  

  事實上,他並不後悔認識她,這一生只有一次,他凝凍成冰的心湖為她波動。  

  如今,他將親手殺掉他這輩子惟一愛過的女性,從此之後,他會完全地斷情絕愛,以回報她對他所有的真心。  

  望著他致命的攻擊,幻姬挺直腰桿,不閃也不避地站著。她沒錯,既然自己是對的,她絕不退卻;她,只是心碎:「司神哥,為什麼你不瞭解……」  

  「住手,玉司神!」美女老大驚駭地尖叫。  

  另一邊,宮昱的身形快如閃電,他抱著幻姬遠遠滾離玉司神靈力攻擊的範圍之內。  

  「我不相信你居然會對一個弱女子做這種事!」宮昱氣沖斗牛地逼問他。  

  「這不關你的事,宮昱。」玉司神陰狠怒道。沒人知道做出那個攻擊他下了多少決心?他忍受著幾乎撕裂靈魂的痛楚,來執行這項天職。  

  然而,這一切居然被人破壞了。他抖著手,全身發顫,他知道他絕沒辦法再殺她第二次。如此一來,他能解決的就只有自己了。  

  「你是不是男人?」宮昱憤怒地揪住他的衣領。  

  「離開我的獵物,否則我連你一起打。」玉司神面無表情,依稀間,聽到心頭碎裂的聲音。  

  「你瘋啦?她做錯了什麼事?」  

  「她是九尾妖狐!」親口說出原因,玉司神的聲音是哽咽的。  

  「她?妖狐?你沒搞錯吧?」宮昱嚇了一跳,隨即又恢復憤怒的表情,「就算她不是人又如何?真愛是沒有界限的。」  

  「宮昱,你的問題我奉送給你。」玉司神冷笑,「白日夢做多了,你分不清現實了是不?」  

  「你——」宮昱氣紅了臉。  

  「夠了,你們兩個。」美女老大用力推開他們,「玉司神,別被衝動蒙蔽了你的眼,是人、是妖,你難道分不清楚?」  

  玉司神如道電擊,面色蒼白似雪。  

  確實,相遇的最初他就聞到她身上的妖味兒,他也曾經懷疑過幻姬的真實身份,但從頭到尾,他的眼睛透視出來確實是個人類。  

  她的妖味兒是由外部沾上的,而她從小生長在深山中,因此才擁有野獸般的靈敏與直覺。  

  但剛才她為什麼不說?而一個人類又為何會認一隻妖狐做母親?這根本不合常理。  

  「我可以保證幻姬絕對不是妖狐!」美女老大莫測高深的眼直盯住幻姬碧綠的翠眸。  

  「莫非你們認識不成?」宮昱疑問。  

  「幻姬很可能就是我失蹤了十八年的主人。」美女老大丟下了一顆驚人的原子彈。  

  ※  ※  ※  

  幻姬又暈了,蒼白虛弱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玉司神再也端不住他的冷然,神情憔悴地跪坐在她床前。  

  他手裡拿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一對年輕的夫妻,那男人的黑髮綠眸與幻姬相比,竟是分毫不差地相像。  

  美女老大說出了秘密。她原本是世界另一面,「黑暗帝國」的侍衛總長,雲吹雪。  

  這個在背地裡掌控全球政治、經濟、軍事的國家有三個領導人,主管天空的御皇、領導陸地的皇帝和稱霸海洋的女皇。  

  但是在十八年前,女皇才出生的時候,先皇夫婦的座機就莫名地失去了蹤跡。  

  帝國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在山西境內找到飛機的殘骸,並發現一男一女兩具骸骨,但奇怪的是,任憑他們搜遍全山西,卻始終找不到小女嬰的蹤影。  

  海洋的霸主——女皇,竟憑空消失了。  

  為此美女老大奉命成立「神風萬能社」,齊集世界各行各業的優秀人才,專辦各種疑難雜症,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借由這些怪異的事件中,得到女皇的消息,讓不完整的帝國可以重新興盛。  

  當她第一眼看到玉司神帶回來的幻姬時,她就知道她找到了,幻姬和先皇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孔醫師幫幻姬治療槍傷時,也同時抽了她的血,等DNA比對一出來,立刻證實了幻姬的確是「黑暗帝國」主掌海洋的女皇。  

  但連美女老大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女皇會和妖狐一族扯上關係?  

  而這一切謎題就得由玉司神來找出答案了。  

  他不知道她竟然擁有如此崇高的身份;那個一天到晚纏在他身邊,司神哥長、司神哥短,對著他撒嬌耍賴的小女孩,他們中間竟隔著天與地的差別。  

  他一隻手愛憐地輕撫著她精緻、充滿靈性的五官,對於這驚天動地的轉變依舊無法釋懷。  

  但天大的意外與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她相比,一切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玉司神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這樣的看顧已經持續一天一夜,直到此時,他才認清她的價值,那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的寶貝。  

  「幻姬,醒醒,求求你,睜開眼睛……」他滿佈鬍渣的臉龐緊偎在她蒼白的小臉旁。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請你醒醒好不好?」他又矛盾又哀傷,迷茫的心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  

  幻姬豎直耳朵聽著他的話,半個小時前她便醒了,但她怒火未消,就是不想這麼輕易原諒他。  

  玉司神太驕傲了。他超凡的靈力和一流的本領,造就了他冷酷又偏激的心理,總以為自己是對的,冰凍著心靈,不准任何人觸碰。  

  這根本是變態!人分好壞,妖當然也有,但他什麼也不問,只管痛下殺手。  

  她受夠了!儘管他有副好心腸,她也真的很喜歡他,但他這次太過分了,她決心給他一個重重的教訓。  

  然後……她在心裡偷笑,最後她當然還是會原諒他的,畢竟她還得靠他救出媽媽呢!  

  「幻姬、幻姬……」他痛苦地呢哺不絕,轉眼日昇月落。  

  風江輕輕地打開醫護室大門,看著夥伴憔悴、疲憊的容顏,於心不忍地安慰道:「司神,你太累了,我來替你照顧她,你去休息一下吧!」  

  聞言,床上的幻姬震愣了下,她的教訓太厲害了嗎?  

  她悄悄睜開一絲眼縫,瞄了玉司神一眼,隨即心痛得無以復加。  

  「不,我要看著她醒來。」玉司神暗啞悲慟地道。  

  「別這樣,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風江走近他,看著他滿眼的血絲,「我知道你從帶她回來那一晚就沒合過眼了,這樣等她醒來,要換你倒下了。」  

  「風江,我錯了嗎?」玉司神的眼神是一片迷茫,「我總是看見妖魔鬼怪害人,只有我有能力制止他們,我以為這是上天賦予我的職責。」  

  「你救過很多人。」  

  「但我卻傷了她。」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能因為這樣,就斷絕水源嗎?」  

  玉司神歎口氣,溫柔地梳理她散亂的發,彷彿只有藉著這點碰觸,經由她的體溫撫慰他心裡的不安。  

  「你很聰明,你知道該怎麼做的。」風江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現在,去休息好嗎?」  

  玉司神落寞地搖搖頭:「我得等她醒來,向她道歉。」  

  「你……」風江挫敗地長喟口氣,「好吧,那麼你吃點東西總可以吧?」  

  「我沒胃口。」他失神地拒絕。  

  「那我抬張躺椅進來,讓你躺著陪她。」  

  「不要,這樣我就看不著她的臉了。」玉司神鬧起脾氣來,卻是比任何人都倔強。  

  「你……」風江算是被他打敗了,「我去聯絡孔醫師,叫他隨時準備過來幫你做急救。」他走了。  

  「幻姬,你還不願醒來嗎?」他的聲音粗嘎得難聽。  

  幻姬心中一痛,矛盾掙扎中,好想緊緊地擁抱他。她眉頭輕輕一皺,呼吸已然不如先前平順和緩。  

  玉司神又定定地瞧了她好一會兒,他無神的眼眸一變而為精準閃亮。  

  「唉!你到底還想睡多久?既然醒了,為何不睜開眼睛?」  

  幻姬本來是準備「清醒」的,但一聽到這話,又嚇得忙將眼睛閉緊,動都不敢動一下。  

  「身子繃得這麼緊,不辛苦嗎?」他淡然地嘲諷她。  

  「哼!」她不悅地嘟起嘴,「你早知道了?」  

  「昏迷的人、睡著的人和清醒的人,每一種的呼吸頻率自有其不同的地方。」此刻玉司神的聲調是激悅帶著欣喜的。  

  「但你卻不說破。」她輕撇嘴,「老奸!」  

  「我不喜歡破壞別人演戲的興致。」見到幻姬平安無事,玉司神的心情也輕鬆愉快起來,話也跟著多了。  

  「我不知道你原來口才這麼好,真是失敬了。」她瞪眼。  

  「好說。」他淡淡地回道,「比不上你的演技。」  

  「你……」她憤恨地提高了聲,「你不是說要道歉?」  

  「有嗎?」他眨眨眼裝傻。  

  「我聽到了,你說過的。」  

  「既然我已經說過,而你也聽到了,就無需再說第二次。」  

  幻姬怔忡片刻,嘟高的嘴唇再也忍不住輕輕一揚:「司神哥,你好壞哦,討厭!」  

  玉司神愛憐地摸摸地的發:「還疼不疼?」  

  她搖頭,為他手上傳來溫柔的關懷,而漾起一朵清美的笑花。  

  「早不疼了。」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他的聲音硬在喉嚨裡,不安的心直到此時才真正落實,「傷了你,我很抱歉。」  

  「你不是說不再說第二次?」她淘氣地睇著他。  

  「小丫頭!」他用力揉亂她的頭髮。只要她平安無事,其餘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  

  「我已經十八歲,我長大了。」她挺起胸膛聲明著。  

  玉司神默然不語,想起密洞裡,他懷裡抱著那具玲瓏有致的窈窕身軀,的確,從某方面來說。  

  「司神哥。」幻姬突然羞怯地輕扯他的衣袖。  

  「什麼?」他眼裡閃過一絲驚慌,為自己的綺思大吃一驚,想不到他竟愛戀她至此地步。  

  「你會幫我救媽媽吧?」她真心誠意懇求他。  

  「不!」他斷然拒絕。  

  「為什麼?」她訝異地大吼。  

  「人妖殊途。」他對這一點十分堅持。  

  「可是——」  

  玉司神卻開口截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不是妖,你是個真真正正的人類,因此我對於你的過去既往不究,但那不表示我會放過邪惡的妖魔。」  

  「媽媽才不邪惡!」她怒火填膺,「她是世上最仁慈、最善良的好母親。」  

  「人妖不兩立,我沒見過有哪個妖怪是不害人的。」  

  「但媽媽例外啊!她不僅沒害過人,她還救了我,把我像親生女兒一樣養大。」她不死心地解釋著,「司神哥,你見到媽媽就知道了,她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恐怕我得跟你說聲抱歉,我的職務是『除魔』,除非你希望我收抬那只妖狐,否則最好別讓我們見面。」他擺明了立場。  

  「你簡直不可理喻!」她氣炸了心肺。  

  「每個人都有他的原則,『除魔師』絕不與妖魔鬼怪為伍。」他拍拍屁股站起來,離開醫護室。  

  「玉司神,你這顆頑固的老化石!」幻姬氣得破口大罵。  

  該怎麼辦?她確實需要他的幫忙啊!  

  可是他這麼固執,她真的說服得了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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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7: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花園裡,玉司神提著一隻噴壺細心地為每一棵植物施上肥料,撫去葉片上的灰塵。  

  一般人整理園藝,總是弄得到處泥巴,一身是汗。但是玉司神不同,他十指修長如玉、形態淡漠優雅,看他擺弄盆栽、修剪花枝,不像花匠,倒似個孤傲風流的藝術家。  

  幻姬一時看得呆了,差點忘了找他的目的,直到一片被剪下的芭蕉葉覆上她的頭。  

  「別曬暈了,又要麻煩孔醫生。」玉司神彎腰繼續除草,看都沒看她一眼。  

  幻姬唇邊漾起一圈圈愉悅的波紋,儘管他的態度是那樣的冷漠,她還是可以體會到他的溫柔與關懷。  

  「司神哥——」  

  「不!」不待她說完,他輕輕一個字截斷了她的話。  

  「你又知道我要說些什麼了?這麼快就說『不』!」她跳腳。  

  「你只會為了一個理由來找我。」說來他也覺得洩氣,想不到他在她心中只有這麼一點點利用價值,以前在她的病榻旁所操的心全都白費了。  

  幻姬氣鼓了雙頰。三天來,她幾乎每個小時都膩在他身旁,纏著求他答應幫忙救她母親,但他每次都只會說個「不」字,實在是太可惡了。  

  「除了『不』之外,你就不能說些別的嗎?」  

  「我拒絕。」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什麼意思?」她瞪圓了眼。  

  「跟『不』一樣的意思。」他冷漠依舊。  

  她差點氣瘋了:「好!你厲害,你若能再說出五個不同的拒絕語,今天我就不煩你!」  

  「白費心機、浪費唇舌、很抱歉、恕難答應於你。」他冷淡的黑瞳閃了下,一點光彩正在浮現中,「我沒空。你可以走了。」  

  「這是什麼?」非常不好的預感。  

  「變相的拒絕,比『不』更有效。」他轉過身去,嘴角彎了彎。  

  「你——」她氣得全身發抖,「好,我走。不過你記住了,我不會這麼容易放棄的,我明天一定還會再來。」  

  「求之不得!」玉司神動了下嘴皮子,卻是四個無聲字。  

  幻姬憤恨不平地轉回基地,所到之處,怒火肆虐桌椅傾倒。  

  「怎麼啦?」上官金迷倚在牆邊莫測高深地笑著,「又被打敗了?」  

  「那只臭烏龜、討厭鬼!比茅坑裡的石頭還硬、還臭,可惡!」幻姬踢著牆壁出氣。  

  「想不想知道玉司神的弱點在哪裡?」上官金迷邪笑地問她。  

  「司神哥也有弱點?」幻姬不敢相信,他一向都是那麼強、那麼高高在上的。  

  「當然,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  

  幻姬歪著頭看她:「真的嗎?那司神哥的弱點在哪裡?」  

  「這個秘密值很多錢的。」上官金迷咧開一個燦爛得媲美朝陽的笑容。  

  「錢?」幻姬低垂著腦袋,「我沒有錢,用別的東西代替可不可以?」  

  「行!」上官金迷丟給她一台相機,「幫我把這卷底片照完。」  

  「要照什麼?」  

  「當然是玉司神的裸照嘍!」  

  「司神哥!」幻姬嚇了一大跳,「他會殺了我的。」  

  「那就沒辦法了,唉!」上官金迷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可憐的伯母,想想她被抓去那麼久,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有沒有飯吃?穿不穿得暖?要不要做苦工?姓華的一家子都是變態,他們是怎麼虐待她的……」  

  「我照就是了!」幻姬咬牙。了不起再給玉司神打一頓,橫豎她是一定要救出母親的。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伯母沒白養你。」上官金迷拍拍她的肩,「那就麻煩你了,要照漂亮一點喔!」  

  上官金迷得意萬分地走了,心裡盤算著這些照片加洗起來可以賣得多少錢。玉司神耶!頂頂有名的除魔師的裸照,一張賣一百就好,呵呵呵……她彷彿可以聽到金錢在敲她家大門的聲音了。  

  幻姬捧著相機像抱著塊燙手山芋,辣得棘手。  

  「司神哥的裸照,該怎麼拍呢?他何時才會脫光衣服?」她蹙眉苦苦思索著。半晌,她兩指交叉一彈,「我去守著司神哥的浴室。」  

  ※  ※  ※  

  基地裡的每一間房都是套房式設計,一個連接終端機、配備OA辦公傢俱,可供工作、待客、休息的小客廳;裡面是睡房,旁邊有浴室和更衣室相通。  

  幻姬就躲在玉司神的更衣室裡。  

  把兩間房中相隔的門悄悄用一隻拖鞋頂著,這樣玉司神進來洗澡時,想關門也關不緊了。  

  然後,她就可以趁他專注洗澡、一個不注意的時候,透過這小小的門縫拍他的裸照。  

  「神不知、鬼不覺,我實在是太聰明了。」她笑瞇了眼,靜靜等待獵物上鉤。  

  不過有一點她沒想到,玉司神是習慣清晨淋浴的。  

  因此當早上七點玉司神進浴室時,幻姬正在跟周公下她第七盤的圍棋。  

  等她被沖水的聲音驚醒,他早抹完肥皂,站在蓮蓬頭下,全身沐浴在熱騰騰的蒸氣中。  

  她手忙腳亂拎起相機湊近門縫,滿屋子都是白濛濛的水氣,她看見一條頎長壯碩的身影,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  

  大家都以為只有完美女人的曲線最好看,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見過真正性感的男人。  

  玉司神正彎著腰洗髮,一隻腳半屈著,她看見他身上肌理分明的肌肉,那線條是如此的剛硬優美。  

  她情不自禁按著快門。  

  他洗完發,猛地挺直腰桿,滿頭烏黑的髮絲在半空中揚起一道扇形的發瀑,滴滴晶瑩透亮的水珠沿著他的額、緊閉的雙眼……流經他麥褐色、寬廣雄健的胸膛婉蜒而下。  

  太美了!她癡迷地望著他那閃閃發亮的倒三角形、修長結實的身軀,不知不覺中,一卷底片都給她照完了。  

  任務完成後,她應該快溜的,但她卻被他的男色給迷住了。  

  玉司神洗完澡,睜開眼,黝黑色的瞳孔在朝陽中閃爍著金芒。他取出毛巾,拭於身上的水滴,毛巾過處,他古銅色的肌膚散發出另一種濕濕潤潤的光澤,彷彿還冒著清新白煙。  

  「什麼人?」沒有水聲的干擾,他很快就察覺到另一個呼吸聲響。  

  所以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吧!幻姬皺著眉,急忙將手裡的相機扔進身旁的垃圾桶中,再抽出頂著門板的拖鞋蓋住。  

  「是你!」他推開門,看見幻姬坐倒在更衣室裡。  

  她抬頭看他,牙齒在打顫,臉上揚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早……早安……」  

  玉司神居高臨下,冷冷地睇著她:「是很早。不知道你這麼早來我房裡有什麼事?」  

  好……好恐怖!她發誓,她真的看到他的眼睛在笑:「我……我我……」  

  「想來暗算我?」他一步步逼近她,優雅地蹲下身。  

  幻姬呼吸急促地喘息著,他赤裸的身軀就近在眼前,而且比剛才她在門邊偷看到的更具吸引力。她不敢看他的眼,更怕被這副魔鬼身材迷惑住了心神,一時間慌亂得手足無措。  

  「還是偷東西?」他雙目炯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她強嚥一口唾沫。他每逼近一寸,為了拉開彼此的距離,她的腰就得更往後彎一點,沒半晌,她的腰桿已到達極限,再彎下去就要折斷了。  

  「或者你真正想偷襲的是——」他的鼻頭已經跟她的相接,他們交換著彼此的氣息,「我!」他忽然伸出舌頭,輕舔了她僵硬的唇一下。  

  那股濕熱來得那樣的突兀與強烈,她渾身一顫,錯愕地瞪大了眼。  

  「張開嘴讓我看看。」這一次他不止是輕舔一下,他的舌沿著她的唇緣細細地描繪了一遍,「你的舌頭被貓吃了嗎?」  

  「啊!」幻姬忙不迭伸手摀住了嘴。她的腦子像是給什麼炸過似的,轟然大響著。  

  「真的被貓吃了?」雖然他的音調依然是那樣平板得缺乏起伏,但他的動作卻完全相反地瘋狂又熾熱。  

  玉司神挑逗性的碎吻印在她每一根青蔥玉指上,他白森森的牙對它們施加著壓力。  

  「唔!」一聲問哼輕逸出她的鼻翼,指上傳來的強力電流,一波波流竄過她的全身,令她渾身輕顫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  

  「怕讓我檢查?」這一次他攻擊的目標轉向了她線條優美的小耳垂。他一口吞進它,火熱的舌翻攪出滾滾欲浪。  

  「不——」她受不了地尖叫,兩隻手急忙移向耳朵護衛,但她的唇卻露出了空隙。  

  玉司神毫不猶豫,低頭吻住了她柔軟的唇瓣,一遍又一遍用他的唇輾轉壓過它們,他的舌、他的齒對它們又吸又咬。  

  「唔!」她的呼吸有一瞬間完全停掉,只是感覺到一團火經由他的唇,點燃她體內最原始的欲焰。  

  幻姬情不自禁地閉起眼呻吟著。  

  他的舌乘機長驅直人攻進她柔軟的唇腔,最先採擷到她的丁香,他瘋狂地與之嬉戲、纏綿。  

  他好熱、好熱,像塊烙鐵。幻姬想像自己消融在他懷中,幻化成一根根雪白輕羽,春風揚起,她緊隨著被送進天堂。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眼裡的冷靜被狂亂所取代,本該是由他所主導的場面,竟迷失在她的甜美中。  

  玉司神匆促地結束這個吻,但熾熱的視線卻無法自她情慾嫣然的小臉上移開。他想要她,他的身體渴望得發病。  

  他突兀地離去驚開了幻姬的眼,她愕然地望著他,猛一瞧見那雙激狂的火眼,一下子什麼理智都回來了。  

  「啊——」她尖叫著,移動膝蓋,撞倒垃圾桶,慌忙抬起相機,藏進上衣裡,轉身逃出更衣室。  

  玉司神沒敢追她,只是定在原地辛苦地抹著滿頭汗。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再見她一眼,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將她壓上床的。  

  一絲苦笑浮上唇角,這樣的狼狽是他前所未有。「想不到我也有要衝冷水的一天!」他搖頭,再歎一口氣,「這丫頭……唉!」  

  ※  ※  ※  

  「我拍完了!」幻姬將相機交還給上官金迷,「你可以告訴我司神哥的弱點了吧?」  

  這樣做雖然很對不起處處關懷她、照顧她的玉司神,但他真的太固執了。為了救她母親,她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的。  

  「你確定?」上官金迷驚喜萬分地捧著相機,以玉司神的難纏,她預計給幻姬一個星期執行任務,想不到她兩天就搞定了,「我要的是玉司神的裸照哦!不是普通照片。」  

  「有人是穿著衣服洗澡嗎?」幻姬蹙眉。  

  「你說這是玉司神出浴的照片?」哇!這下削翻了。  

  「嗯!」幻姐不好意思地低垂螓首。想到他的裸體……噢!天哪,她的臉又開始發燙了。  

  上官金迷曖昧地脫著她,那張春心蕩漾的小臉,陰有匡算得實在是太準了,第一個是左士奇,第二個果然是玉司神。  

  「咱們『小冰塊』的身體好不好看?」  

  「嗯!」幻姬神智不清地輕頷首。  

  「你們……在一起了?」玉司神的第一次耶!上官金迷已經準備好麥克風要去廣播了。  

  「在一起?」幻姬愕然抬頭,迎上她似笑非笑的戲謔表情,轟地一聲,頭頂開始冒煙了,「上……官小姐,」她嗔怒地跺腳,「我已經完成任務了,你該把司神哥的弱點告訴我了吧?」  

  「嘖!看來『小冰塊』沒得手!」上官金迷懊惱低罵。  

  「上、官、小、姐!」幻姬連初吻都賠上了,卻得不到答案,她真的發火了。  

  「好好好,你先別生氣,我告訴你就是了。」上官金迷使壞地輕撇嘴,「玉司神最大的弱點是一隻戒指。」  

  「戒指?司神哥會怕一隻戒指?」幻姬不太相信。  

  「玉司神不是怕它,不過那只戒指非比尋常,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寶貝,只要你能得到那只戒指,以它要求玉司神任何事,他都得答應你。」」上官金迷漏說的是——得到戒指的人,也等於對戒指的主人允諾了終身。  

  「真的有這麼好的東西?那是只什麼樣的戒指?」幻姬決定不擇手段取得那只戒指。  

  「白金為座,一隻外表很普通、卻意義非凡的黑耀石戒指。」  

  「黑耀石戒指?但我從沒看過司神哥身上戴任何飾品,他會把戒指藏在哪裡呢?」  

  「看在你這麼快就完成任務的分上,我再免費送你一個消息:玉司神祇有在上床睡覺的時候,才會稍微降低防禦力。」上官金迷邪笑連連地走了。她得趕快去把這卷價值不菲的底片沖洗出來。  

  幻姬垮著一張小臉。照他的裸照就犧牲了她的初吻,那上他的床……她不敢想,也許他會一口把她吞下肚。  

  尤其若讓他知道她偷他的東西,用以威脅他……哦!他一定會把她揍扁的。  

  看來行動前,她最好先跟孔醫生掛個號,以免他來不及急救,她的小命就玩完了。  

  ※  ※  ※  

  玉司神不在房裡,聽說風江得到最新的「華莊」消息,「神風萬能社」全體社員上資訊室去了。  

  幻姬雖然也很想知道華老頭又在搞什麼鬼,但此刻是到玉司神房裡偷戒指的最佳時機,她只得壓下滿腹的好奇心,以執行任務。  

  儘管上官金迷給她的指示是那張床,但除非萬不得已,幻姬還是很不想碰它。她由客廳開始找起。  

  玉司神的房間如同他的人,冷淡、潔癖、缺乏人味兒。  

  其他社員搬家,多少都帶了些私人用品,只有他,空蕩蕩的房間裡,除了幾件原有的擺設外,幾無長物。  

  她很快就對他的客廳、浴室、更衣室失望了。  

  眼下的目標只剩下睡房裡的那張床。  

  他的被單折得整整齊齊,像塊豆腐乾似的方正,她根本不知從何找起;因為只要她隨便碰他一樣東西,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  

  「反正黨是每天要睡,折什麼棉被嘛?」幻姬詛咒著。像她就從不折被,每晚睡覺時直接鑽進去,多方便啊!  

  「怎麼辦?」她挫折地瞪著眼,「不管啦!趕緊找到東西最重要,萬一被他發現,只要不是當場逮到,打死不承認就是了。」  

  她抖開棉被,開始一寸一寸地搜查他的床鋪。  

  但有一句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很多事情就是這麼該死的湊巧!  

  玉司神開完會回到房裡,她恰好在拆他的床墊;他走進睡房,兩個人、四隻眼對個正著。  

  他眼裡閃過一抹驚愕,隨即,笑意在肚裡發酵。老天!這小女人真是不懂得放棄,看來是該給她一個深切的教訓了!  

  「偷東西嗎?」他故意冷漠地開口。  

  幻姬憋紅了一張俏臉,她真是衰到姥姥家去了。  

  「你,可惡!你就非得像貓一樣,不發一點兒聲響嗎?」  

  玉司神強忍著笑意,面無表情:「抱歉!」  

  他旋身走了出去,敲敲門,再轉回來,還是那句話:「偷東西嗎?」  

  她從不知道他竟有這麼惡劣的幽默感,一時氣得遺忘了語言的能力。  

  他健碩的身軀逼近她:「需不需要幫忙?」  

  這樣的窘境依稀發生過,她憶起那個初吻,紅雲倏地飛上她的臉。  

  「可憐的女孩,舌頭又被貓吃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冷然。  

  幻姬猛地吞下一口唾沫。為什麼他一點都不緊張,受影響的人始終只有她?  

  「你不要靠近我!」她惱羞成怒地銳喊。  

  「但……」他拉出一個長音,雙手伸向她。  

  幻姬嚇得牙齒打顫:「你又想幹什麼?」  

  「我?」他一派無辜地拎起飽受她摧殘的棉被,「我習慣房間裡整齊於淨,所以把棉被折好。」  

  惡質!這個人實在太惡質了!幻姬緩過一口氣的同時,怒火在心底熊熊燃起。  

  「你折棉被就折棉被,把我圈起來幹什麼?」她不滿地捶著他近在咫尺的寬廣胸膛。  

  「你站在我床前啊!」他說得好像是她自動投懷送抱。  

  幻姬俏臉火紅,怒氣頓生。她彎下腰,坐在他床上,螓首穿過他雙肩的範圍。憤憤地瞪著他。  

  「我不在你床前了,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玉司神一雙深邃媲美古井深潭的黑瞳定定地凝視著她。  

  「原來你喜歡上我的床。」他改而張開棉被,由背後留住她。  

  「你……你胡說!」她用力一推,「走開,你離我遠一點兒!」  

  「但,」他平板的面皮沒有牽動一絲肌肉,仍維持著完美的冷然,「恕我提醒一句,這是我的房間。」  

  「那……」她又急又氣,「我走總可以了吧?」  

  「我的房間不是公眾場所。」  

  「什麼意思?」  

  「豈容人來去自如。」玉司神拉棉被的雙手頓緊幻姬嬌小的身軀無可抗拒地倒向他懷裡。  

  「那你想怎麼樣?」她抿著唇,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奔。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他冷笑,「你一天到晚往我房裡跑,到底想怎麼樣?」  

  「你明知道。」她咬牙,恨死他的無動於衷了。  

  「哦?」他微揚著濃眉,「一般女人夜襲男人只有一個目的。」  

  她悄臉煞白,又看到他黑色的瞳眸泛出紅光。  

  慘了!每回玉司神要卸下冰冷的面具,做出瘋狂舉動時,就會發生這種現象。  

  「我太不解風情了,是不?」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充滿媚惑,「希望時猶未晚。」  

  他猛地拉高棉被,將兩人緊緊捆入被中。  

  他的身軀完全貼合住她玲瓏有致的曲線,鼻端衝進她身上帶著森林芬多精香氛的體味,神智一點一滴迷醉在她懷裡。  

  「你不可以……」她驚喊,四肢更是使盡力氣地抗拒。  

  「這不正是你的願望嗎?」他濕濕熱熱的呼吸纏繞在她耳畔。  

  一股電流竄過幻姬背脊,她控制不住狂野的心跳,全身上下輕顫不已。  

  「你明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你幫忙救我——」  

  不讓她說完,玉司神一口吞進那兩瓣鮮紅甜軟的櫻唇。  

  他的舌從她一排編貝玉齒搜索起,細細舔繪那小巧的形狀,進而深入她柔軟芬芳的唇腔,找到她的丁香,他緊緊地扣住它,瘋狂地與它纏綿著。  

  她感覺到急促起伏的胸脯撞上他堅實的胸膛,一股熱氣隨即在她的血管裡奔竄著。  

  「不——」她忍不住咬了他的唇,嘗到他唇上的鹹腥。  

  這點痛對玉司神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鮮血對他而言更是一種戰鬥激素,他反而更狂猛激烈地親吻她,不到兩人體內最後一絲氧氣燃燒殆盡,絕不罷手。  

  幻姬又驚又慌地掙扎著,好不容易右手才脫出他的桎梏,她拚命摸索著床上可供抵抗他的武器。  

  「不要——」她摸到一個枕頭,拿起來狠命擊打他,「好痛,你知不知道?」  

  他稍微退開一步,不是因為她的反抗,而是聽到她喊痛。  

  「傷著你了?」他黝黑的深瞳裡閃過一抹憐惜。  

  她趕緊溜出他的懷抱,捂著唇,它們又燒又腫的。  

  「我看看!」她的唇紅腫得像要滴出血來。他不知道自己的蠻力竟有這麼大,一時心疼不已。  

  「都是你的錯,討厭鬼!」她氣得破口大罵。這模樣叫她怎麼出去見人?  

  「是你自己闖進來讓我佔便宜的。」玉司神雙手插在口袋裡,盯著她瞧。  

  「你敢說這種話!」她氣不過,又拿枕頭打他。  

  他不閃不避挨了兩下,到第三下,他用力奪過枕頭。  

  「你還不走?想再來第二次嗎?」這小丫頭,怎麼教訓都不乖!  

  「你……你別亂來哦!」她駭白了臉,直往床頭邊縮,雙手卻在移動時,碰到了某種突起物。  

  她低頭瞧了一下,床墊和床頭櫃間的縫隙豁然躺著一對她找了整晚,卻苦尋不著的黑耀石戒指。  

  「出去!」玉司神深喘口氣。事實是,每回教訓她,他自覺也被重重地教訓了一頓,現在他又想去沖冷水了。  

  「做夢!」她怒吼,一隻手迅速搶過戒指。  

  「你做什麼?」他不及阻止,備感頭痛!她居然拿走那件東西。  

  「你完蛋啦!」她朝他咧咧嘴,正想戴上戒指。  

  「住手!你知道那是什麼嗎?」他怒喝。  

  「你的弱點。」她把戒指套上中指,得意一笑,「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能違抗我的命令了。」  

  「那麼你可瞭解,得到那只戒指得付出什麼代價?」他冷冷一笑,真想打她屁股。  

  「代價是我得到了一個免費男傭!」她不馴地跟他大眼瞪小眼,「玉司神,你聽著,我命令你幫忙救出我母親,不得違令。」  

  玉司神祇覺得好氣又好笑,一個小女人也敢命令他!  

  「只要你付得起報酬。」他邪邪一笑,猛地撕裂她的上衣。  

  「啊——」她止不住地放聲尖叫,四肢齊動地對他又踢又咬,「你這個王八蛋,你敢違令、又欺負我,我………我、我……」  

  「你想怎麼樣呢?」他陰鷙地瞪著她,忽然捉住她舞動的雙手,「這戒指本來就是準備給我未來妻子的。因為是夫妻,所以她有權要求我任何事,但你……在我什麼甜頭都沒嘗到時,你認為可以無端命令我?」  

  該死,被上官金迷坑了!幻姬圓瞪著一雙碧綠翠眸,萬丈火焰在心底蔓延。  

  「後悔了?」他雙手用力一推,將她壓在身下,「要不要把戒指還給我呢?」  

  被制住的身體裡充滿怒火,她恨得咬破櫻唇,只想狠狠地反擊他,卻又無奈地思起可憐的母親。  

  「只要成了你的妻子,就可以要求你任何事?」她冷道。  

  玉司神愣了下,這丫頭該不會真的想吧?他故意用力捉住她的雙手,陰惻惻地笑著:「妻子?我從來沒有打算自找苦吃,不過一夜情換一個要求,倒還可以考慮。」  

  原來在他心裡,她一點兒價值也沒有!怒火熄滅的同時,她的身體與靈魂也墜落入無邊冰窖。  

  「決定把戒指還我了?」他冷笑。  

  「好!」輕輕一語,沒有溫度,幻姬美麗的翠眸空茫地睜著,「一夜情換一個要求。」  

  玉司神想不到她會答應,既心疼她受傷的靈魂.又恨極她竟為了一隻妖狐,付出一切。  

  「是你自找的。」他故意粗暴地對待她,張嘴用力咬住她嬌嫩的肌膚,期待她的反擊。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她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冰冰冷冷地躺著,像一具失了靈魂的軀殼。  

  她甚至未曾流下一滴眼淚,是她太堅強嗎?但他卻清楚地瞧見了她翠眸底下深藏的哀傷與絕望。  

  望著她,他感到胸口像插進了一把刀,汩汩湧出的紅色液體代替了她的淚,那裡面又痛又貧,他的寒冷融化了!  

  「滾出去!」他倏然怒吼,撕下了所有冷靜的偽裝,將幻姬丟出臥房。  

  她在門外、他在房裡,玉司神狠狠一拳擊中牆壁,在上面留了一個鮮紅色的血印子。他的拳頭血肉模糊,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心頭的巨痛。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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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8: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坐倒在玉司神房門口,幻姬雙手環著胸,一股戰慄打從靈魂深處湧出,她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她感到絕望似的孤單,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她一人,所有的溫暖與歡笑都離她遠去了。  

  「幻姬!」美女老大看到她的狼狽,嚇了一大跳,「是玉司神!」  

  「不關他的事!」幻姬冷著一張俏臉,站起身。  

  她像天邊一隻孤傲的鷹,張開雙翅,打定主意,狐獨地遠揚!美女老大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  

  「幻姬,過幾天你的哥哥們——」  

  「我沒有哥哥。」幻姬淡然截口。一心想要依靠一個人,結果卻被狠狠拋下的痛苦太難嘗,她再也不想要什麼夥伴、親人了。  

  自己一個人就好。也許孤單,但起碼不會再受到傷害!  

  「我已經下令調查華老頭五年前秘密上青丘山的事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請你再多等些時候。」美女老大只擔心她會衝動行事。  

  「謝謝!」幻姬生疏有禮地道謝。  

  「一有消息,我會親自去證實的,幻姬……」  

  「雲小姐,我很感謝你的好心。」幻姬漠然點頭,「我母親的事我自有分寸,我曉得應該怎麼做,告辭了!」語畢,隨即轉身離去。  

  「幻姬……」喚不回她的注意,美女老大心中索著一股不安。  

  玉司神的固執是眾所皆知的,要叫他打破原則去救一隻妖狐的機率微乎其微。情況危急,美女老大決定,為了主人,她只有親自出馬了。  

  幻姬回到自己的房裡,沒有時間傷悲,緊急籌劃起救母親的行動。  

  她脫下貼身衣物,剪開胸衣襯墊,兩團折疊整齊的錦布掉了下來。  

  臥底「華莊」兩年,搜集來的華老頭犯罪證據就全在這裡面了。  

  當初,她逃出結婚禮堂時,「華莊」的人搶走了她不少的隨身飾物,像是捧花、手鐲、項鏈……之類的。  

  大夥兒都以為她幫華老頭處理行政事務,有機會取得華家的犯罪事實,也必是來自電腦;而她偷的資料若非存進磁片,也定是存入小型磁碟裡。  

  誰也沒料到,她出身山林,自有一套古老、守舊的思想。把秘密縫進貼身衣物裡便是其一。  

  攤開錦布,密密麻麻寫滿的文字裡,全是姓華的一家子幹過的壞事,瞧來確實動人心魄。  

  她打開小客廳裡的電腦。把它們偷出來是一回事,但要製作成一份正式的可以威脅、控告華老頭的文件,則仍需借助電腦的統合、整理。  

  本來這份文件是打算交給玉司神,他說過要保護她,但——  

  想起他,她心頭一陣刺痛。  

  繁華的社會很現實,遠不及純樸山林裡的真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被背叛了。  

  很早就學會了隱藏真心、保護自己,為什麼獨獨對他不同?  

  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他、依賴他、沉醉在他溫暖的懷抱裡。  

  是真的傾心啊!卻得來這樣的結果。  

  她的直覺錯了嗎?她的心明明感受到他的情了,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身體為他一個眼神、一個碰觸而戰慄,大概永遠也忘不了吧?  

  好痛!一顆心揪得死緊,眼眶泛酸,卻流不出淚水。  

  五年前那場意外早已流乾她身體裡的淚。哭泣解決不了問題,所以她徹底遺忘了那種行為。  

  但此刻,她捂著眼,好想哭,哭出來是不是會比較舒服一點兒?這樣的痛還得忍受多久呢?  

  ※  ※  ※  

  幻姬難過,玉司神也不好受。  

  她已經整整躲了他三天,他煩躁地天天窩在花園裡,除了整理盆栽,什麼事也不想做。  

  以往他心裡有事,只要對著滿園的花花草草,修枝、剪葉、施肥、整土,一日工作下來,再多的鬱悶也能平復。但這一次……  

  卡!他竟然剪斷了最心愛的榕樹,該死!  

  摸著指上的黑耀石戒指,他第一次不嫌累贅地在身上戴了飾品,因為另一隻套在她手上。  

  從來不想與人有太多牽扯,感情是一件麻煩又複雜的事!  

  可是她……如果對象是幻姬呢?感覺好像不是那麼討厭。  

  冰凍的心湖隱隱泛著波動,他腦裡、心裡,想的、念的全都是她。  

  是不是應該為她放棄原則?值得嗎?  

  不!感情不能用值不值得來衡量,那麼……  

  「玉司神,你怎麼還在這裡?」左士奇的大嗓門在背後響起。  

  「什麼事?」他厭煩地轉頭。  

  「還問什麼事?老大被華老頭抓走了,『華莊』傳來消息,要救老大就用幻姬去換,大夥兒全集中在資訊室裡開會,你還不走?」左士奇匆匆地跑了。  

  玉司神愣了一下,才舉步,就見幻姬站在門口冷冷地瞧著他。他從沒見過她這樣冷淡的表情,心頭又是一陣刺痛。  

  幻姬,她不再對他笑了嗎?不知怎地,他突然好想念起她坦率、無偽的倩笑。  

  「你……」  

  「我來問你,你還是堅守你的原則嗎?」她淡漠地開口。  

  他無言,別開頭,抬眼望向那無邊無際的穹蒼,只感覺腦中一片迷茫。  

  「我知道了。」幻姬低垂著螓首,再抬頭,碧綠的翠眸裡盛滿濃濃的憂傷,「也許你是對的,除魔師與妖怪本就是水火不相容,你有你必須遵守的原則,硬要你去救我母親是太苛求你了。」  

  玉司神沉默地回望她的臉,這番體貼的言論更叫他神傷。  

  「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死守著原則真的就完全沒錯嗎?」她死心了,不再求他,但有些事卻想叫他認清。  

  「人妖殊途!」他苦笑。  

  「這是你至死也不願違背的原則,那麼你的想法、你的感情呢?」她知道他冰冷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純真熾烈的熱情,只是它們被禁錮太久了,以至於連他本人都幾乎遺忘了它們的存在。  

  「工作的時候我從不談私情。」他不覺大了嗓門,只感到無比煩躁,「而且我也不需要那種東西!」  

  「你現在不需要,是因為你沒有去愛過、沒有失去過。」可憐啊!這男人,他是個不完整的人類。  

  「那種麻煩的東西不要也罷!」他憤怒地離開花園,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是嗎?」她似有若無的聲音跟著他移步資訊室,「眼前也許你不在乎,因為你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拒絕看清現實。但有一天,當你所謂的麻煩東西徹底離你遠去時,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他難得大聲地怒吼,冷然的黑瞳裡閃過一絲迷亂。  

  「你一定會!」她的嗓音雖細,卻滿含著堅定,刺穿他的耳膜直震撼他茫然的心靈。  

  玉司神火大地瞪著她。為什麼她就不能放過他?  

  「我保證,你絕對會後悔!」她一字一句正擊中他的冰心。  

  「我不會——」他對著她的背影大吼。  

  可是隨著她的身形越離越遠,他聽見自己冰心崩裂的聲音。假設他堅持的下場是失去她,他真的不會後悔嗎?  

  ※  ※  ※  

  居然敢抓走他們的老大!  

  「神風萬能社」全體社員一致決定不擇任何手段反撲,非將「華莊」鏟為平地不可。  

  玉司神因為曾受聘人「華莊」除魔,瞭解裡面的地形環境,所以被任命為開路先鋒。  

  根據風江的情報網指示,「華莊」裡除了地表的建築外,後山還有一個秘密地下室,老大很可能就被囚禁在那裡。  

  大夥兒商議好在門口引起騷動,以方便玉司神乘機潛入。  

  雖然守衛被引走了不少,但這一路行來,玉司神最少也放倒了二三十個巡衛,才找到正確的地牢。  

  「老大!」  

  玉司神望著鐵籠,美女老大不是單獨被關,她身旁還坐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  

  「怎麼是你來?」美女老大很是驚訝。他不是打死不從嗎?  

  玉司神凝注的視線定在另一位老婦身上,體內蘊藏的靈力自動翻騰著。  

  「住手,玉司神。」美女老大擋在老婦身前,「這位是……」  

  「九尾妖狐!」玉司神瞪著老婦,她就是幻姬的養母。  

  「久仰大名了,冰死神。」老婦緩緩開口,蒼老低沉的聲音徐緩如和風,他體內狂亂的情緒不自覺平穩了下來。  

  這老婦人的原形是只成精的九尾妖狐,玉司神很確定,但她卻和他以前所收拾過的任何一個妖魔鬼怪完全不同。  

  她有一雙金色的瞳孔,不具絲毫野蠻的霸氣,反而充滿慈善的光輝,那張睿智的臉笑起來使她像個人生的智者。  

  也有這樣的妖怪?他心底浮現著矛盾,曾經堅守的原則在這一刻看起來,只覺得可笑。  

  「留下你懷中的鑰匙,快去救幻姬吧!」老婦突道。  

  「幻姬也在這裡?」玉司神與美女老大同時訝異地看著她。  

  「她在莊子裡。」老婦點頭。  

  「老大,你快出來。」玉司神取出自巡衛手中搶得的鑰匙打開鐵籠。  

  「不必麻煩了,這女孩有她自己該走的人生道路,她不會回去的,而我留在這裡,也有我應盡的責任。」老婦莫測高深地笑著,「你救了幻姬後就快走吧!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司神,你先走!」美女老大皺眉說道。  

  「大家都在門口等你,我必須把你帶出去。」雖為幻姬的安危憂心如焚,但玉司神還是固執地以任務為第一優先。  

  「你……」美女老大長喟口氣,「我是故意被抓,好混進來探聽『華莊』底細的,因此你不必擔心我。牢門已開,我自有辦法出去,現在我給你一項新的任務——立刻去救回幻姬,務必將我們的海洋女皇完整無缺地護送回去。」  

  玉司神來口看著她們,猶疑不定。  

  「我不能走,我一離開,這座莊子就要毀了。」老婦笑道,「但我也撐不了多久了,你只剩二十四個小時可以救幻姬。」  

  你會後悔的!幻姬離去前說的話突然浮現在玉司神腦海裡。  

  此刻,他真的後悔了!想像可能會永遠失去她,他的靈魂就害怕得發抖。  

  「老大,保重。」他咬牙衝出地牢。  

  只要幻姬能夠平安無事,他什麼原則都不要了。  

  ※  ※  ※  

  幻姬冷冷地瞪著華欣義,這個差點成為她丈夫的男人真是越看越噁心。  

  離開「神風萬能社」的秘密基地後,她就直接趕往「華莊」,花了兩天的時間混進莊內,想不到卻在接近地下室的人口處被逮住了,功虧一簣。  

  「小美人,你終於還是落在我手裡了!」眼望四肢被捆綁在床柱上的幻姬,華欣義嘴邊的口水差點匯流成河。  

  「你敢碰我一下,我會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華欣義。」幻姬真想一拳揍黑他那一隻猥瑣的色眼。  

  「我豈止要碰你一下,我還要碰你好幾下呢!」他喊笑兮兮地取出一把短刀,嘶一聲,割破了她身上的衣服,連同雪白的肌膚也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刀口子,「你要怎麼叫我死無葬身之地呢?小美人。」  

  「華欣義,如果我是你,我會看看後頭。」她冷笑地提醒他。  

  「後頭難道還準備了另一個小美人?」他哈哈大笑地轉頭,「那我真是太好運了,可以享盡齊人之福——」剩下的猥褻哽在喉嚨裡。  

  砰!玉司神撞破落地窗衝了進來,勁爆鐵拳瞄準華欣義的鼻樑,一下子就叫這個色中餓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去。  

  「司神哥,你怎麼來啦?」幻姬躺在床上訕笑地譏諷玉司神,「你的原則呢?我以為你是死也不會來的!」  

  玉司神眼裡儘是她雪白肌膚上細細滲出的血絲,像張腥紅黑暗的魔網,攫住他的靈魂,刺痛他的心。  

  該死的!華欣義那混蛋竟敢這樣對待她,再厚的冰也壓制不住他此時心頭狂奔激射的火山熔岩了。  

  玉司神粗暴地扯斷捆住幻姬手腳的繩子,將她緊緊摟進懷裡,迷失在黑暗裡的靈魂這才在她熾熱的體溫中找到回家的路。  

  「司神哥,你……」幻姬默然吞下到口的揶揄,感覺到他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著。  

  趴在他火熱的胸懷中,幻姬聽到玉司神鼓動飛快的心跳,那是為她憂心如焚的證據:「司神哥,你別擔心,我沒事。」  

  「你這個笨蛋!」他瞳仁兒冒火,「誰准你一個人跑來『華莊』的?」  

  她心頭的余火灰燼給這兩句熱油一澆,又燃出熊熊火焰。  

  「是誰死都不肯陪我來的?」她用力推開他。  

  「所以你就主動跑來送死?」看著她身上的刀傷,他心頭像炸開十磅火藥。  

  這個人很過分喔!幻姬氣炸了心肺。  

  「是救妖,救你最討厭的九尾妖狐!」  

  「救到被人家綁在床上,成為待宰的羔羊?」他氣得七竅生煙。  

  「那是意外!」如果不是他那麼固執,她會落到這步田地嗎?說到底還不是他的錯!  

  「若非我及時趕到,你的意外就成了終生的遺憾!」他不知道是該揍她一頓屁股好?還是該緊緊抱住她。親吻她好?  

  「沒人叫你來。」這無情無義的傢伙,氣壞她了。  

  「我本來就不是為了你來,我是來救老大的!」他怒吼。  

  「那你走啊!還不滾,你理我做什麼?」幻姬憤怒地躺回床上去。  

  「你幹什麼?」小命捏在人家的手上,她還這麼囂張!  

  「我喜歡在這兒睡覺,你管我!」她跟他兩人大眼瞪小眼。  

  玉司神急喘口氣,再和她攪和下去,他遲早氣得爆血管。  

  「你走不走?」  

  」不、走!」她一字一頓,還附贈一個大鬼臉。  

  「那你就留下來陪華欣義睡吧!」他氣得衝出臥房,以為她一定會隨後跟出,誰知他在走廊等了老半天,那笨女人竟真的打定主意賴死在華欣義房裡不出來。  

  「我為什麼要管她?非親非故的,誰理她去死!」玉司神兩邊的臉頰扭曲,口裡不停叨念著,突然間,聽到遠處傳來狗叫聲和雜遝的腳步聲——他們被發現了。  

  他腦中的理智轟然炸開,不顧一切衝回臥房,抓起她:「快走!」  

  幻姬用力拍開他的手。  

  「不走,除非救回媽媽,否則我絕不離開『華莊』。」  

  「你……」怒氣憋得他額上青筋暴跳。  

  「救媽媽!」她表現了無比的堅毅與耐心。  

  「我不可能去救一隻妖狐的。」他吼著,「絕不可能,你聽到沒有?」  

  廢話!她聽得耳朵快出油了。一抹賊笑在幻姬粉嫩的俏臉上蕩漾著。  

  「我去救媽媽,而你就準備好隨時來救我。這樣就不牴觸你的原則了。」  

  她就是吃定他放不下她。玉司神端著一張猙獰面孔,咬牙切齒。  

  「我從來就不是為了救你而來。」  

  「那麼你準備來收我的屍吧!」她可不是什麼溫柔小女人,比脾氣絕不會比他小。  

  「你……」他手刀揚起,乾脆打暈她算了,氣煞人也。  

  「你能阻止我幾次呢?」她不馴的眼神直逼向他,「事實終究不會改變。」  

  「我可以直接殺了你省事。」他冷言恫嚇著。  

  幻姬索性下床,拾起華欣義掉下來的短刀交到他手上。  

  「請便!因為你救過我,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的,你隨時可以拿回去,我絕對不閃不避。」  

  他把她的安危看得比生命還重,而她卻如此輕忽自己。玉司神的心中像有十把火在燒。  

  「你這個笨蛋!」他難忍心悸地再度將她緊擁進懷裡。  

  為什麼叫他遇上她?這個白癡女人,若非那雙邪魅的綠眼如此句魂懾魄,他不會沉溺得這般深!  

  老天,他連剛才那幕血淋淋的畫面都不敢想像。更逞論見她受更重的傷,那會殺死他的靈魂。  

  「幫幫我,司神哥,我只剩下你了!」她哀求似的低喃,悶在他的懷裡。  

  玉司神腦袋轟地一陣空白,默然推開她往外走。  

  「司神哥,你去哪兒?」他真的要棄她於不顧嗎?  

  玉司神驀然轉頭,回她一記足以凝凍天地的惡狠眼神。  

  「去救那只該死、下地獄去的可惡妖狐!」  

  幻姬愣了半晌。  

  「耶!」她跳起來高聲歡呼,衝過去摟住他的腰。「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的司神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什麼時候變成她的了?玉司神憤恨的表情舒緩了下來,一股暖流由冰心的裂縫處油油流出,在他僵直的身體裡奔竄。  

  「不要碰我,我最討厭摟摟抱抱。」  

  幻姬才不管,死不放手,任他拖著她走。  

  「喂,笨女人,你耳聾啦?」他的聲音粗嘎得難聽。  

  「人家喜歡你才抱你的。」她猛地撲上他的背,圈住他的頸子。  

  「閉嘴啦!笨女人,你不會看時機嗎?」他冷硬的俊臉上閃過一絲失措。  

  她發誓看到他臉紅了:「有什麼關係?那些笨守衛最少還要五分鐘才會追上來。」她進而偷襲他僵硬的臉龐。  

  她不知道,她柔軟芬芳的櫻唇、和濕濕熱熱的喘息噴在他身上,對他而言,都是致命的誘惑與激情。  

  情不自禁拉轉她,玉司神猛地低頭吻住她的唇。  

  這點嫣紅依然是那樣甜美得蕩人心魄,他深喘口氣,舌頭頂開她的編貝玉齒,直闖人那令他魂牽夢索的溫暖。  

  這方柔軟是他的最愛,當他的舌頭與她的丁香相碰,另一團烈火被引燃,他更加用力吸吮、調戲它。  

  直到那令人銷魂的輕吟從她口中逸出,他的唇角滿足地彎了彎,舌頭像要頂入她喉嚨裡,不停、不停加深這個吻,借此與她合而為。  

  「唔!」她閉起眼睛,任由他帶領她坐上雲霄飛車,隨著車行快速地做著三百六十度回轉,她的靈魂在天堂與地獄中擺盪。  

  「司神哥……」  

  「吵死了!」是她的嘴太大,他堵不全嗎?怎地吻成這樣,她還有空隙聒噪?  

  「闖入者在這裡!」一聲高喝喚回了兩人激情中的心神。  

  「我就是要警告你,有人來了。」她羞答答地低垂螓首。  

  「哼!」玉司神快步一拳擊倒不識相的守衛,拉著她跑向走廊另一端。  

  「我們要去救媽媽了嗎?」她有點頭重腳輕,激情過度的神魂還未自他編織的情網中返回。  

  「閉嘴!」哪壺不開提哪壺,氣死人了。  

  「你再凶也賴不掉。」幻姬拚命追上他,趕得氣喘吁吁,「我們蓋過章的。」  

  「胡說八道!」她當這事兒是寫借條嗎?  

  幻姬猛地拉下他的頭,小巧的櫻唇印上他的。  

  「蓋章!」她笑得得意洋洋。  

  玉司神瞪大了眼:「笨蛋——」他差點沒氣厥過去。  

  因為她這一耽擱,他們叫人給堵上了。  

  「幹嗎這麼生氣?不過三個人而已,我一個人都擺得平。」她有如出柙猛虎,銳不可當,飛起一腿,踢向中間那名守衛。  

  「該死的!」玉司神低咒,他的拳頭又狠又猛。  

  「打暈他們就好,別打死人。」  

  動手之際,她還有空嘮叨他?  

  「少囉嗦。」算是這些擋路的傢伙倒霉,他心頭的怒氣再不發洩就要爆炸。  

  「恃強凌弱不是好漢。」她嗔罵,擋住他暴雨般狂下不停的拳頭。  

  「讓開。」玉司神恨道。  

  「不要!」她也是塊固執的頑石。  

  他哽著一口怒氣,無處發作,揮起拳頭,就想往身旁的牆壁捶下。  

  「傷害自己更是弱者的行為。」她突然衝過去抱住他的拳頭。  

  玉司神駭了一大跳,鐵拳驚險地停駐在她鼻尖處。  

  「你找死是不是?」老天爺!他含忿的一拳可以揍扁她花朵般的小臉耶!  

  「你才捨不得。」她硬是吃定他了。  

  他冷著一張凍死人的酷臉,惡狠狠地瞪她。  

  「我知道司神哥最疼我了。」她一臉坦率的笑容。  

  每個人都怕他的,他的靈力那樣詭異,他是雙腳分跨在人妖兩界、不完全的人類。  

  只有她偏不,硬是不停地往前湊,為什麼?  

  他不瞭解,煩悶地推開她,邁著僵直的腳步往前急奔。  

  「等一下,司神哥,我趕不上。」討厭,他手長腳長的、一點兒都不懂得短腿族的悲哀,他跨一步,她得追兩步呢!  

  「這附近又沒有守衛,有必要走這麼快嗎?」她追得好累。  

  玉司神不語,只是埋頭往前奔。  

  「我們要去哪裡?呼呼呼……」她快不行了。  

  他偶然回頭,瞥見她漲紅的俏臉,不覺放慢了腳步。  

  「地牢。」冰冷沒有溫度的兩個字是他極不願意吐出口的。  

  「地牢?」她張大了嘴巴。所謂「地牢」就是關人的地方嘍?那去……「快點、快點,司神哥走快點。」這會兒倒換成她拖著他跑了。  

  「笨蛋!」他滿心不甘願地低咒。  

  「沒關係。」對於他的怒罵,幻姬只是輕皺瓊鼻,「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心軟,其實你有副很善良的好心腸。」  

  「哼!」玉司神撇開頭,卻抗拒不了她純真的笑顏。  

  他從來就不是個好人,也不屑去做人們口中的善人。  

  但偶爾他還是會迷失在她毫無遮掩的讚美中,他不禁感到懷疑,像他這樣一個擁有恐怖靈力、滿手血腥的不完全人類,也可以是個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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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媽媽,我來救您了——」幻姬興奮地衝進地牢裡,以為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母親,不料……  

  望著人去樓空的牢房,她明媚的笑臉迅速垮下,蒼翠綠眸裡寫滿驚慌。  

  「媽媽呢?怎麼不見了?司神哥,你不是說媽媽在這裡!」  

  居然連美女老大都不見,是逃走了嗎?玉司神神情冷冽地仔細檢查周圍環境。  

  他臨走前已經將牢門打開,她們若要逃,應是不成問題。但根據他觀察得來的結果卻是百分之百的詭異。  

  地牢附近設遭到任何破壞,卻平空多出許多雜遝的腳步,連到後園,換成了錯綜的輪胎印。  

  難道她們又被捉了?  

  他心中突起不好的預感,耳朵靈敏地接收到第三者的呼吸聲。  

  「什麼人?」他衝出地牢,在樹叢裡抓出一個縮成一團的守衛。  

  「別……別打我……」守衛臉上還有著明顯的淤青,大概是玉司神剛闖進來時所撂倒的人之一,吃過他鐵拳的虧,自然害怕。  

  「裡頭的犯人呢?」玉司神冷冷地瞪著他。光那副陰狠的表情就夠嚇死人了。  

  「我……我、我……」守衛猛搖頭,就怕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  

  「你嚇壞人家了。」幻姬嗔罵。  

  玉司神不悅地撇開頭去,知道她說得有理,想要得到消息就不能嚇暈人質。那守衛怕死他了,而這正是一般人看到他的正常反應,他自小見得多。  

  奇怪,惟獨她對他的冷面孔始終沒感覺,還急巴巴地湊上前找罵挨,果然是個笨女人!  

  「守衛先生,你可以告訴我,原先關在裡頭的老婦人跑哪兒去了嗎?」幻姬笑吟吟地問著守衛。  

  後者看看她,又望向一旁滿身肅殺氣息的玉司神,依然嚇得發抖。  

  「你別怕,他只是眼神比較凶而已,其實是個好人,他不會傷害你的。」幻姬安慰一臉驚懼的守衛。  

  「嗟!」玉司神輕啐了一口,他才不是好人。  

  守衛抖了兩抖,那種魔鬼般的男人會是好人?打死他也不信啊!  

  「我向你保證,他絕對不會碰你一根汗毛。」幻姬軟言哀求著,「拜託,請你告訴我關在牢裡的人上哪兒去了,好不好?」  

  「何必麻煩!」玉司神的耐性一向不值得稱許,他危險地瞇緊雙瞳,「我有更好的方法問出口供。」  

  「救命啊!」守衛嚇得躲到幻姬背後,「這位小姐,只要你能保護我,我就告訴你地牢裡的人上哪兒去了。」  

  「說定了。」幻姬得到了守衛的保證,轉向玉司神,「司神哥,麻煩你迴避一下好不好?」  

  這小笨蛋,信別人不信他,玉司神定在原處,惡狠狠地瞪著守衛,嚇得對方上下牙齒不停打顫。  

  「你別擔心,司神哥最疼我了,他是個大好人,絕不會再打你的。」幻姬拍拍守衛的肩。  

  「哼!」玉司神一聲冷哼,卻也真的走開。  

  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聽她的話呢?愚蠢!但……  

  玉司神心頭溜過一絲竊喜,事實上,他一點兒都不排斥聽到她在別人面前大聲誇讚他。  

  「你說,華老頭用直升機將裡頭的兩位女士載走了!」幻姬驀然大吼。  

  玉司神離去的腳步一窒,才轉身,幻姬嬌小的身影隨即撲了上來。  

  「司神哥,怎麼辦?我們來晚了一步,媽媽又被抓走了!」  

  還有萬能社的老大呢。該死!當初應該先救她們的。  

  玉司神攢緊濃眉,大跨步走向癱軟在地的守衛:「華老頭將人綁到哪兒去?」  

  「我不知道啊!」守衛臉色蒼白地直搖頭。  

  「別考驗我的耐性。」玉司神剽悍的身軀冒出陣陣詭異的白光。  

  守衛全身抖如秋風中的落葉:「我真的不知道,老爺向來不告訴我們這些,我們只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沒有機會再說第三遍了!」玉司神揚起手。  

  「別這樣。」幻姬急衝向前摟住他的腰。  

  守衛白眼一翻,已然昏厥。  

  「該死,別以為昏倒就可以解決一切。」玉司神阻狠的目光瞪向壞他好事的幻姬,「讓開——」  

  「你再逼他也沒用的,他說的是實話。」幻姬死抱住他不放。  

  「是不是實話由我來界定。」就算問不出目的地,直升機飛向東南西北,總可以問出個方向吧!毫無線索的,要叫他上哪兒找人呢?  

  「我幫華老頭做過兩年的秘書,我知道那老傢伙的疑心病是世界第一重的。」幻姬懊惱地道,「他真的從不告訴屬下任何事,每回都只是下個簡單的命令,叫屬下去執行。我想,他的目的地就算是直升機駕駛者也不一定知曉,他肯定會叫人直接起飛,然後在空中轉上一大圈,再指定方向、轉機……非得弄個十多道玄虛才會指出重點。」  

  根本就是個變態嘛!玉司神蹙緊眉峰。  

  「我們回去找華欣義。」  

  「做什麼?你還想揍他一頓嗎?」幻姬不解地跟在他身後。  

  這女人的腦容量實在非常小。玉司神閉緊嘴巴,不屑回答這種蠢問題。  

  「告訴我嘛,司神哥。」她又跳上他的背。  

  「下來。」這樣的親密每每叫他心頭騷動不已。他懷念在基地裡吻她的甜美快感,而體內另一股慾望也越來越強烈。  

  「不要!」她咬著他的耳垂,非磨得答案不可,「司神哥、司神哥……」  

  玉司神倒吸口冷氣,感覺下腹部有一團火正在引燃,急忙甩脫她。  

  「司神哥!」她懊惱地又往前衝。  

  玉司神一閃身,及時在她纏上來前,躲了開去。  

  「華欣義是華老頭的獨生子。」  

  「就這樣?」他寡言得叫人洩氣。幻姬跑上前去勾住他的手臂,「因此你認為華欣義會知道華老頭的計劃?」  

  他點頭算是回答。  

  幻姬抬頭望著他冷峻的側面,她這麼愛說話,可他卻是超級的沉悶,他們到底是怎麼湊在一起的?而且她居然不討厭這種感覺,奇怪!  

  她心想,自己八成是有被虐待狂!這是惟一的答案了。  

  「司神哥,我想與其找華欣義,不如去找華欣仁,得到消息的機率會高一點兒。」  

  那個大花癡!玉司神不屑地輕撇嘴,一個瘋女人能管什麼用?  

  「華欣義沒啥兒腦子,在『華莊』裡,他是個只負責吃喝玩樂的大少爺,華老頭早對他失望。他很多秘密產業都交由女兒負責,華欣仁雖然也愛玩,但論起耍陰謀、搞鬼計的本領,她卻不輸給她老爹。」幻姬說出她臥底「華莊」兩年的心得報告。  

  會是這樣嗎?但中國人一向最注重傳承,女兒再厲害,養大了也是別人家的,因此多任由敗家子毀壞家業。  

  這種事玉司神在豪門裡看多了,實在不太相信華老頭有突破傳統的魄力。但倘若他真是那種只注重能力,不在乎其他的人,那麼這個敵人又更棘手了。  

  「還是先去找華欣義。」  

  「好吧!你決定了算。」幻姬雖然覺得希望不大,但為了她可憐的母親,不論如何都得試試。  

  ※  ※  ※  

  一桶冷水澆在華欣義頭上。  

  「哇!下雨了,哪個混蛋,還不快給本少爺帶傘來。」華欣義甩著滿頭滿臉的水咆哮道。  

  「要傘沒有,拳頭如何?」玉司神一把拎起狼狽的大少爺,壓在牆上,「你父親呢?」  

  華欣義兩隻腳在半空中亂跟著,衣領被人揪在手裡,憋得他滿臉通紅。  

  「可惡,你竟敢這樣對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再問一次,你父親人在哪裡?」玉司神冷道。  

  「老頭?」華欣義一怔,吼道,「我怎麼會知道他去了哪裡?」  

  玉司神掌中浮出一團白光,轟向華欣義。  

  「最後一次。」  

  華欣義只感到眼前一花,左頰傳來火辣辣的痛,腦後的牆壁居然裂了,那斑駁的聲音聽得他白眼一翻,再度昏倒。  

  「果然是個敗家子。」幻姬搖搖頭,走過去,拍拍華欣義的臉,他沒醒,昏得很徹底。  

  「再提一桶水來。」玉司神的聲音越來越冷。  

  「你確定有用?」幻姬進浴室裝滿了一桶水交給他。  

  「這樣就有用了。」他舉手,送華欣義兩個重重的耳括子,把他丟在地上,一桶冷水緊接著澆下。  

  「唉喲!」華欣義捧著青腫的臉頰哀嚎,「好痛,嗚嗚嗚……好痛……」他竟然哭了。  

  「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漢啊?」幻姬抱著腦袋蹲下去,一臉的難以忍受。  

  也許她說得對,找華欣義是問不出什麼消息,玉司神不免後悔起自己的獨裁。  

  「這一次我不會再打歪,你最好說實話,你父親呢?」  

  「不要、不要……」華欣義嚇得屎尿失禁,「你去問姐姐,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啦!」  

  玉司神一甩袖,走出華欣義的臥房。  

  「司神哥。」幻姬隨後追了上來。他冷著一張臉,連噴出來的氣都帶著白煙,看來心火燒得很盛,「我有一樣東西,一直搞不明白,你先看看好不好?」  

  他默然停下腳步,耳朵聽到巡衛的腳步聲,急忙拉著她穿過迴廊,避上二樓。  

  也多虧「華莊」幅員廣大,佔地千坪,成回字形的四邊建築,扣掉傭人、守衛的房間,光主屋就有三十多間。  

  他們隨便躲進一間客房,都夠那些守衛們搜上半天了。  

  「什麼東西?」坐在二樓最東邊的客房裡,玉司神問道。  

  「就是這個。」幻姬掏出她臥底兩年的成果,「華老頭的犯罪證據,我已經用電腦整理、統合過了,但有些地方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你帶這東西上『華莊』救人?」她到底有沒有腦子?抱薪救火,找死不成?  

  「不是救人,是以物易物。」幻姬翻個白眼,「誰叫你死也不肯陪我來。」  

  玉司神狠狠瞪了她一眼,抿緊雙唇,默然不語。這問題他們吵過太多次,他不想再提。  

  他低頭看著她搜集的資料,越看越叫他膽戰心驚;非關華老頭罄竹難書的恐怖罪證,而是想像著她偷竊這些資料時所冒的風險。這小笨蛋到現在還沒有蒙主寵召,真是奇跡!  

  「我警告你,以後不准再幹這種危險的事,聽到沒有?」他指著資料,沒好氣道。  

  幻姬一愣,突然格格笑起來,抱住他的頸脖,在他耳畔吹氣:「司神哥,你很掛心我對不對?」  

  「胡說!」玉司神祇覺背脊被一股電流貫穿,四肢瞬間僵硬,「離我遠一點兒,熱死了。」  

  「這會兒是隆冬,外面才十幾度,怎麼會熱?」會輕易放棄,她就不叫幻姬了,「司神哥,你不用害臊,我知道你只是嘴巴不好,心裡其實是很關心我的。」  

  「囉嗦!」他用力推開她。是真的熱.下腹部有股慾火正在燃起。  

  「司神哥的臉皮比我還薄,」她扯扯嘴角,忽地偷襲他的唇,「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樣。」  

  這是她自找的!玉司神再也忍不住體內狂燒的火焰,一把摟過她,飢渴的唇印上她的。  

  「晤!司神哥……」幻姬伸出雙手,緊環住他寬廣的背。她是故意撩撥他的,深陷險境,沒有他熾熱的懷抱來溫暖,她懸在半空中的心始終落不了實。  

  他像是沙漠中迷途的旅人,被太陽烘烤的身體快要崩裂;她是這座沙漠中推一的清泉,他永遠要不夠地渴求她甘美的蜜津,只有她才能消滅他體內熾焰的火!  

  她感覺到他勇猛有力的舌,那吸吮強烈到像要抽出她的靈魂,他探尋的大掌正巡禮到她滑嫩的大腿。  

  一直就覺得他有一雙超級好看的手,像玉一般晶瑩、圓潤,而那雙「玉手」果然為她的身體帶來致命的快感。  

  他每每動情的時候,體內的靈力就會不受控制地翻湧,刺刺麻麻的感覺隨著他的碰觸帶來一波又一被火焰情潮,淹沒她、推送著她登上快樂的天堂。  

  「司神哥……」她低喊,修長的雙腿情不自禁地纏住他精壯的腰桿。  

  一點理智隨著她的喊聲轟進他混飩的腦子裡,帶來些許清明。  

  該死!什麼時候了,他居然在這裡幹這種事。  

  玉司神用力咬破舌尖,讓巨疼擊潰慾望,使出吃奶的力量,才推開她。  

  幻姬睜著一雙情慾嫣然的綠眸,天真不解事地望著他。  

  玉司神感覺自己像禽獸。明知她只是個十八歲的單純小女孩,他若在這裡、趁著她無助且渴望安全感時要了她,那他就真的該死了。  

  「司神哥,你在生氣嗎?」她委屈地嘟起嘴。文明社會的許多事,她始終搞不懂,但剛才大家明明都很快樂啊,為何他又突然板起臉了?  

  「沒有!」他的聲音有些抖,身體仍因渴望她而發疼,「你在這裡坐一下,我去洗手間。」認識她之後,他培養最多的大概就是沖冷水的經驗了。  

  「原來你是內急啊!害我嚇一大跳。」她鬆了一口氣似的笑道,「快去、快去,別憋壞了。」  

  玉司神臭著一張臉踱進浴室,他會「憋壞」,也全是她害的。  

  ※  ※  ※  

  「幻姬,把你收集到的華老頭罪證再給我看一遍。」  

  玉司神方才進人浴室沖冷水時,又瞧見了一隻作祟的動物靈,他理所當然地出手收拾了天敵,卻忽然想起被請來「華莊」除魔的事。  

  一直就覺得很奇怪,好好的一座宅邸怎會叫動物靈盤踞得像處人間地獄?  

  根據他的觀察,死在「華莊」裡的動物們甚至比屠宰場還要多,這實在太不合常理了。  

  剛才他看到幻姬收集的華老頭罪證中,有一項——華老頭常利用他立委的身份及與政商良好的關係,走私進口各國的珍奇異獸。尤其他最偏愛那種在中國偏方上,據說擁有奇異療效的動物。  

  當然那些動物被引進,絕不可能成為他的寵物,否則騷動不已的動物靈就不會存在了。  

  而且華老頭還嗜食紫河車,每年花在打胎盤素的錢更是不知凡幾,再加上他還囚禁成精的九尾妖狐……這一切的作為只指向一個答案!  

  「司神哥,你發現什麼了嗎?」瞥見玉司神凝重的側臉,幻姬的心直往下沉。  

  『幻姬,我問你,你幫華老頭做事時,可有注意到他有些什麼不對勁?」玉司神發現,他面對的可能不只是個狂人,而是個危險瘋子。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華老頭一天到晚都神經兮兮的啊!」幻姬撇撇嘴,「一點小病小痛就要死要活、不信任人、脾氣暴躁、天天想著有人要謀害他、把自己關起來,還很喜歡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不對勁的地方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而總歸一句話,他是個相當、十分、異常怕死的人。」玉司神冷道。  

  「對對對!」幻姬興奮地一彈指,「司神哥,你形容得真是太好了,華老頭正是個百分之百怕死的膽小鬼。」  

  「只怕不止!」玉司神把資料折好交還給她,「我終於知道華老頭為什麼要囚禁九尾妖狐了。」  

  「為什麼?」幻姬激動地跳起來。  

  「九尾狐食人,聲如嬰啼,若食其肉,可避除妖蠱之氣,供奉其身,則能避免死靈作祟。」玉司神的聲音越來越冷。  

  「司神哥,」幻姬皺眉,「拜託,你說的人是我媽媽,可以請你用比較不傷我心、容易懂的話重新解釋一遍嗎?」  

  他冷漠地睇了她一眼,實在不喜歡她認妖為母,但……算了,他們的固執有得拼,這個問題是吵不出答案的。  

  「華老頭渴望長生不死,為了這個目的,他幾乎無惡不作、滿手血腥,但又怕死在他手中的怨靈們會前來報復,因此囚禁九尾妖狐,借助妖狐的靈力以保其身平安。」  

  「長生不死?他瘋了!」幻姬跺腳,」這種事有可能達成嗎?」  

  「癡人說夢話!」自古以來,渴求不死的人有多少?但哪一個墳上的草不蔓生橫長?  

  「司神哥,若你的假設是對的,是不是表示媽媽不會有生命的危險?」幻姬放心了。  

  「不見得!」他輕蔑地道。  

  「怎麼會?華老頭既然需要靠媽媽幫忙保護他不受怨靈所害,應該會好好待媽媽才對。」  

  「五年前也許是,但這五年來,華老頭手上的血腥越沾越多,他犯下的殺孽已經不是一隻小小妖狐所能鎮得住的了。」  

  「你怎麼能夠確定媽媽已經鎮不住這裡的怨氣?」。  

  「她若鎮得住,我就不會受聘來除魔了。」  

  「留住媽媽,他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啊;反之媽媽若死了,那他……」突然,幻姬想到什麼似的瞪圓了綠眸,「莫非他想……」  

  「若食其肉,終身可避妖蠱之禍。」玉司神冷道。  

  「不會的。」她難以置信地猛搖頭,「華老頭應該知道,若食了……總之媽媽一不在,『華莊』就保不住了,況且這裡還住了他的親生兒子、女兒,難道他忍心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怨靈們吞噬?」  

  「華老頭是那種有情有義的人嗎?」他輕撇嘴。  

  「他……」幻姬慘白著臉,坐倒在地,「他是個無情無義、滿心只有自己的人……那怎麼辦?」她驀然大吼,「媽媽、媽媽她……司神哥,我們快去救媽媽,我們……」  

  「華欣仁會說實話嗎?」那女人的奸狡他是見識過的,她絕不做無利於自己的事,想從她口中問出消息,沒有萬全之策是不可能的。  

  「那媽媽……」幻姬急得在房裡團團轉。  

  玉司神緊鎖著濃眉,他也試過與莊外的萬能社同伴聯絡,但很奇怪的,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妨礙著,他始終無法和風江通上訊息。  

  他想起在地牢裡老婦的叮嚀:她要他在二十四小時內帶著幻姬逃出「華莊」。這是否表示,她頂多只能再支持一日時光,過了這個時候,怨靈們將會衝破禁制,傾巢而出。  

  屆時……他心裡一驚,只怕不只「華莊」,這整座山頭都要保不住了。  

  「司神哥,我求你答應我一件事。」幻姬突然跪在他跟前。  

  「你這是幹什麼?」他不悅地蹙緊雙眉。  

  「請你去找華欣仁,從她口裡問出消息。」  

  「你以為她會乖乖告訴我?」  

  「她愛你,全莊子裡的人都知道,華大小姐瘋狂地愛上了受聘而來的除魔師。」幻姬也是剛剛才想到華欣仁月前的失常。這位驕縱的大小姐第一次為男人神魂顛倒,而對像正是玉司神。  

  「荒唐!」這女人瘋了,居然叫個連記溫柔眼神都不會給的男人去使「美男計」!  

  「我是認真的。」她跳上他的膝蓋,用力扳過他的頭,綠眸筆直望著他的眼睛,「司神哥,相信我,華欣仁是真心喜歡你,只有你親自出馬,才有可能從她口中問出實話。」  

  「得到實話的方法多得是。」玉司神體內的靈力翻騰,將她震離身旁。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華欣仁,她習慣了說謊,只要事情有利於她,她十句真話裡會摻上兩句假話,我們會被騙得團團轉,最後什麼事也做不了。」  

  玉司神撇開頭。的確!天底下最不能信任的女人大概就是華欣仁了,因為她心思不定、又十分狡詐。  

  「拜託,我們只能靠你了,司神哥。」為了母親,她不在乎給他磕頭。  

  玉司神陰鷙的眼裡燃著怒火,沒好氣地道:「華欣仁的確是個不值得信任的人,但她的花癡也是眾所皆知,你如何確定她不會對我說謊?」  

  「絕對不會。」聽出他話裡的鬆動,幻姬開懷地撲進他懷裡,「因為你是推一不受她誘惑、沒讓她拐上手的男人,是寶貝呢!」  

  這是什麼爛理由?憑華欣仁那副醜樣難道還能迷倒眾生不成?玉司神惡狠狠地瞪著幻姬。  

  「這年頭,男女相處不一定非有情不可,彼此利益相符也是在一起很好的理由。」她那副得意樣像個愛情顧問。  

  玉司神撇撇嘴,不滿地推開她,步出門去。  

  「司神哥,你要去哪裡?」幻姬可不想被丟下,急追在他身後。  

  玉司神默然不語,想到要面對華欣仁那個大花癡,他就一肚子怒火。  

  「你不會想這樣子去見華欣仁吧?」幻姬趕上前擋住他的去路。  

  他停下腳步,不耐地望著她:「讓開,你不急著救那只妖狐,我卻必須盡早救出老大。」  

  「你這樣子去一定不會成功的啦!」幻姬直想撞壁。有人擺著一張討債臉去行使「美男計」的嗎?  

  玉司神鎖緊濃眉,耐性已然告罄。  

  幻姬只得再將他拖回房裡:「司神哥,其實你長得很英俊,你知不知道?」  

  「哼!」他別開頭,心底有一點竊喜。  

  「只要你的眼神再放溫柔些,嘴角掛上淺淺的笑意,一定可以迷例所有的女人。」她試著撫平他眉間的皺眉。  

  「無聊!」她當他在做牛郎嗎?玉司神得咬緊牙關,才能忍住揍人的衝動。  

  「這是實話。」幻姬真是被他打敗了,「司神哥,你這回去是有求於人,又不是去討債,你姿態擺這麼高,華欣仁怎麼可能被你擄獲,進而告訴你秘密?」  

  難不成他還得去拍哄、服侍那個大花癡?玉司神一張俊臉越凝越僵。  

  「完了、完了!」幻姬沒轍地一拍額頭,「笑一笑吧!拜託你,司神哥,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又帥氣、又有型,大明星都比不上的呢!」  

  玉司神給她一記冷哼做回答。  

  「那,一句甜言蜜語總可以吧!」幻姬再度品嚐到絕望的滋味,「像是『美麗的小姐』、『我愛你』……之類的。」  

  「囉嗦!」要他做出這種喪權辱國兼割地賠款的糗事,他寧可豁出命去,和那些怨靈們拼了。  

  「司神哥……」他走得飛快,幻姬追趕不上,眼看著他已奔上三樓華欣仁的臥房,而她惟一能做的,只有求神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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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4 00:09: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從華欣仁那副欣喜若狂的樣子,玉司神很遺憾地發現,幻姬說對了,他確實是被看上了。  

  到底是倒了什麼邪霉呢?他在心裡罵翻了華家祖宗十八代,他不溫柔、不會甜言蜜語、從不給人好臉色看、又擁有可怕的靈力……總之缺點一籮筐就對了,怎麼還會有女人喜歡他?  

  而且望著華欣仁身旁那四個流口水的侍女……看來他的魅力還真是無遠弗屆。  

  「噢!玉先生,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華欣仁的眼睛在發亮。  

  玉司神發誓,他聽到了好幾聲吞口水的聲音,這會兒他變成人家餐盤裡的魚。  

  華欣仁約莫也發覺了侍女們的妄想,鳳目橫瞪:「看什麼看?有你們的份兒嗎?還不給我滾出去!」  

  這是什麼話,當他是種豬不成?玉司神的眼神更冷了。  

  「噢!玉先生,我好想你。」華欣仁眨著一雙三角眼,表情充滿渴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可知道,在你離去的這一個月以來,我為你茶不思、飯不想,可謂衣帶漸寬終不悔,而如今你終於來了,一定是被我綿綿不斷的情意所感動……」  

  玉司神打個寒顫兒,幻姬還叫他練習說甜言蜜語呢?在這個噁心的女人面前,誰能說得過她?  

  「……我早知道你絕不是個無情的男人,你只是不善於表達,沒關係,我能瞭解,我有自信用我滿腔的熱情融化你的冰冷,玉先生……」華欣仁看他沒像以前那樣投過來一記殺人眼光,還以為自己真的迷住他了,更扭動著肢體,一步步靠近。  

  玉司神本來就已經忍得很辛苦了,而她的噁心卻越來越過分,他用力深吸一口氣,感到心底的熔岩正蠢蠢欲動著。  

  太好了,他沒拒絕!華欣仁提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下了,更加大著膽子勾上他的手臂。  

  這會兒倒吸口冷氣的不止是玉司神了,連同躲在窗邊,偷窺他執行「美男計」的幻姬都氣得七竅牛煙。不要臉的女人,敢這樣吃她司神哥的豆腐,等任務達成後,非海扁她一頓不可!但現在,為了媽媽,她得忍住、千千萬萬得忍住。  

  「玉先生,你終於瞭解我的真心了。啊!我好高興,等待了這麼長的時間,總算盼得你的柔情,從令以後,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華欣仁抹著沒有淚的眼撲進他懷裡。  

  不行了,他好想吐!玉司神體內的靈力再度失控。他握緊拳頭,實在忍不下去了。  

  窗邊的幻姬是急得一頭冷汗。完了,玉司神看起來像要殺人似的,而華欣仁……老實說,她也想一腳將她踹粘在牆壁上。  

  「玉先生,你願意接受我純真的第一次,讓我們的愛……啊——」受到玉司神靈力的攻擊,華欣仁整個身子飛上床鋪,再彈落地面。  

  玉司神陰鷙的黑瞳裡燃著兩簇熊熊怒火。她如果是第一次,他這顆頭願意切下來供人當椅子坐。  

  「司神哥——」幻姬氣急敗壞地衝進來指著他鼻子,「你把一切都搞砸了!可惡,你就不能再忍一會兒嗎?」  

  他惡狠狠地回瞪她。這笨女人,再忍下去,他的「貞節」就要不保了,她知不知道?  

  「喂!你是誰?」華欣仁役好氣地吼道,「敢叫我的玉先生是『司神哥』!」  

  幻姬瞪圓了眼。奇怪,給人打得這麼慘,她不生氣嗎?這個性一點兒都不像有仇必報的華欣仁,他們該不會找錯對象了吧?  

  「他打你耶!用很大很大的力氣打你哦!」  

  「『打是情、罵是愛。』你沒聽過嗎?」華欣仁拍拍屁股站起來,挨打後的臉龐居然染上了兩朵愛嬌欣喜的紅暈,「你好眼熟……啊!你是幻姬,你還敢進『華莊』?」  

  這華欣仁大概有被虐待狂?玉司神和幻姬面面相覷。  

  「我說華大小姐,你……不疼嗎?他手勁很大、打人從不手下留情的耶!」幻姬疑問。  

  「神經病!」華欣仁狠狠地瞪了幻姬一眼,再轉向玉司神,卻是一臉的崇拜與嬌羞,「玉先生不知道多有男子氣概呢!酷斃了!」  

  她瘋了!玉司神和幻姬對看一眼,同時認定了這個遺憾。  

  「對不起,華小姐,可不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幻姬想,她既已神智不清,現在正是套消息的大好時機,「你父親,華立委在哪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華欣仁撇開頭,不屑理她。  

  「華老頭在哪裡?」玉司神以冷絕的語氣再問一遍。  

  「玉先生,」華欣仁好像真的很喜歡人家凶她,玉司神冷峻的瞼一板起來.她眼裡的光彩就越來越盛,「你找爸爸有事嗎?」  

  「與你無關!」他冷道,掌中開始浮現白光,準備逼供,「我只要答案。」  

  「可是未經通報,爸爸不見外人耶!」面對他的冷酷,華欣仁已經徹底沉迷了,「你再等兩天好不好?我想辦法幫你安排。」  

  「這樣會來不及的,司神哥。」幻姬急道。兩天?她母親只怕連骨頭都要給華老頭啃下肚了!  

  「離我的玉先生遠一點兒,不准你接近他。」華欣仁不滿地攻擊幻姬。  

  幻姬沒料到她會突然發標,避之不及,給她幾輪猛攻,逼至窗邊,眼看著再退一步,就要跌下樓了。  

  「住手!」玉司神手中的白光轟向張牙舞爪撲上來的華欣仁,同時身形閃動,即時在幻姬墜下樓前拉住她嬌小的身子。  

  「玉先生……」華欣仁給白光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楚楚可憐的目光瞅著玉司神,「你不要被那個狐狸精給迷惑了,我才是真正愛你的人啊!」  

  「司神哥,你打得太用力了吧?」看華欣仁狼狽的樣子,基於同是女人的立場,幻姬的同情心直往上冒。  

  「不准你批評我的玉先生。」華欣仁揉著摔疼的腰桿罵道。  

  「你有沒有搞錯,我是為你抱不平耶!」真是怪胎!幻姬也生氣了。  

  「我和玉先生之間的事,才不需要你這個狐狸精插嘴。」華欣仁好像被打得很開心,「他愛我才打我,你不懂就給我滾遠點兒,別打擾人家小情侶耍花槍!」說完,她還對玉司神拋個媚眼,「是不是,玉先生?只有我能體會你冷酷外表下深刻的愛意。」  

  「變態!你有被虐狂……」  

  「我高興,關你什麼事……」  

  眼看著那兩個女人又要打起來,玉司神額上青筋暴跳。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他身上的靈力席捲過小小的臥房,轉眼間,房裡所有擺飾在白光中化成碎片。  

  「啊——」兩個吵鬧中的小女人嚇得抱成一團。  

  「你給我在門口待著,不准再進來聽到沒有?」他把幻姬拎起來,丟出房去後,復轉向華欣仁,「我要的答案呢?」  

  她的眼睛在發光、發亮,所有的理智早消融在他冷酷的怒火中。  

  「爸爸在後山的地下室裡。」  

  該死!敢情他們是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了。玉司神攢緊濃眉,快步走出臥房。  

  「玉先生,你要走了嗎?」華欣仁像是被打不夠,腰桿子才好一點兒,又纏了上來。  

  玉司神陰狠地瞪了她一眼,要是換成以前的他,早就遠足靈力轟過去了,但……也許是跟幻姬相處久了,同情心被磨多了點兒,見著華欣仁的迷戀,他無法回應,心底竟有絲愧疚。  

  「這裡很危險,你也快走吧!」他冷漠地甩開她的手,最後的警告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在關心我!」華欣仁聽得心花怒放,她踮起腳尖在玉司神唇上偷得一吻,「別明目張膽闖關,溫室裡有一條密道可以直通地下室,從那裡進去會安全一些。」  

  被偷襲,玉司神本來很生氣,但華欣仁已像只花蝴蝶邊舞邊唱地旋進了浴室,他沒時間浪費,只好放她一馬。  

  「來人啊!都死到哪兒去了?」華欣仁在房裡呼喝著侍女,「還不快進來幫我整理行李。」  

  「小姐,我們真的要走嗎?」四個侍女手忙腳亂地收拾著細軟。  

  「你們白癡啊!沒聽到玉先生的叮嚀嗎?作為一個女人,一定要懂得遵從她男人的命令。」她轉過頭去,平凡的臉上,卻是一副莫測高深的笑容。  

  父親幹下的壞事,沒人比她更清楚。小弟是個笨蛋,他以為只要倚仗父親的權勢,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  

  然而,父親可以依靠多久?華欣仁很小就知道,華家人最缺乏的就是無聊的感情;她沒有,她的父親自然也沒有。  

  必要的時候,為了求取自己的生存,他們可以犧牲任何東西。父母兄弟又算得了什麼?  

  況且誰能篤定老頭子絕不會找到長生不死的妙法?華欣仁在心底冷笑。萬一老頭子真的永遠不死,她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正式接管華家的一切?  

  現在這樣正好,讓「神風萬能社」的人做前鋒,她只要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至於玉司神,她承認他是個令人心動的男人,她很喜歡他,但他太厲害了,不適合做「王夫」,為了以後的千秋萬載,小小犧牲是必須的。反正等她將來成功富貴了,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何必單戀一枝草!  

  ※  ※  ※  

  幻姬一雙蒼翠綠眸被心底的怒火染紅了。  

  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玉司神唇上一點口紅印,那抹可恨的顏色,真是越看越礙眼!  

  「快點!」玉司神憑著記憶找到了溫室,卻不見密道蹤影,「四處看看,華欣仁說過這裡有條密道直通地下室。」  

  眼看著朝陽升起,到了中午就滿二十四小時了,他不覺有些急躁,他們已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你找左邊、我到右邊去,務必找到華欣仁所說的密道。」  

  又是華欣仁,那個名字真是惹人厭!  

  幻姬心不甘情不願地搜尋著密道。她是見盆砸盆、遇花鏟花,粗魯得像部怪乎,肆虐過花團錦簇的溫室。  

  與左邊的遍地狼藉相較,由玉司神負責的右方則幸運多了。畢竟是個愛花人,他放輕手腳,盡量在不損及花木的情況下,搜索著密道所在。  

  「啊!找到了。」在推倒一長排盆栽架後,幻姬赫然發現一個隱藏在濃枝密陰下的洞口,「司神哥,你快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玉司神轉頭,不悅地看著滿地的殘枝敗葉,那些盛開中的花朵全被她給無情地摧殘了。  

  「你不能斯文點兒嗎?」他邊走,邊彎腰扶起那些看似還有救的花樹。  

  他的嘴巴在她眼前開開合合的,說些兒什麼她全沒聽進耳裡,全副注意力只放在那抹可惡的紅上,想像他和華欣仁親吻的畫面,她體內的血液不停地加熱、沸騰,冒出泡泡——  

  「司神哥,你不是說你不喜歡華欣仁嗎?」她雙目冒火,鼻孔噴出來的氣還帶著濃厚的醋酸味兒。  

  玉司神正彎著腰在檢查密道,乍聞她的話,不免愕異:「那又如何?」  

  「你不喜歡一個人,卻可以和她親吻。」她幾乎是指控了。  

  「這事兒與你無關吧!」他皺眉。習慣高人一等的男人最討厭別人用指責的口吻對自己說話。  

  「你敢說這種話!」幻姬氣得跳腳,「你明明已有了我,卻又和其他人親吻,這是不忠實的行為,你知不知道?」  

  玉司神面無表情地望著她,他們之間的關係已進展到需要保持忠實的地步嗎?他對她不過比對一般人更關心、掛意、擔憂、思念一點兒,但談到「愛」……萬能社裡惟一的死會是左士奇,那小鬼談戀愛時個性丕變,小倆口天天膩在一起如膠似漆。  

  如果小鬼找到的是真愛,那他這種情形又算什麼?詭異?玉司神搖搖頭,八成是幻姬誇張了,他一生無情,又怎會去談那勞什子鬼戀愛,不可能!  

  「你別想反悔!」他的沉默更令她生氣,她猛地衝上前吻住他的唇。  

  她不喜歡他身上留著其他女人的味道、印記,他們該是彼此的惟一,相愛一生一世。  

  她的唇一遍又一遍輾轉摩挲他的,她的舌再加上潤澤擦拭,非要親掉那抹可惡的紅,重新在他身上烙下屬於她的記號。  

  玉司神的手本來擱在幻姬的肩膀上想要推開她的,但一與她的唇舌相接,一股電流就自腔竄進心底,慾火在下腹部炸開。  

  他的雙手也由原先的推拒改而摟住她不足盈握的纖腰,如玉十指沿著衣衫下擺搜尋她的雪背,挑逗著她每一個脊樑骨環節,韻律地彈奏出激情蕩漾的春之舞曲。  

  良久,直到他們體內的氧氣耗光,火般熱吻不得不稍作停歇。  

  幻姬亂有成就感地望著他臉上被她啃咬出來的「紅唇」,她總算用她的顏色取代了華欣仁的。  

  「司神哥,你再也不能反悔了。」她呵呵傻笑著:「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看過彼此的身體,所以我們注定要永遠在一起,你只能要我,不能再要其他女人了。」  

  她不知道她情慾嫣然的小臉有多吸引人,玉司神體內的慾火依然旺盛,想要她,渴望得發痛。  

  「你不說話就當你同意嘍!」幻姬開心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頰邊送上一吻。  

  這是她自找的!玉司神追不及待地再度捧住她的小臉熱吻。  

  「司……唔!」由他主導的吻更火熱,幻姬根本無法思想,只能沉醉地癱軟在他懷裡,化成一灘柔柔的春水,任之肆意奔流。  

  這團火引燃得突兀,狂燒得更為激烈。  

  他一隻手尋訪著她玲瓏有致的嬌軀,另一隻手撕開她的上衣……  

  「啊——」一時,她身上像是爬滿了萬千螞蟻,酥麻得像要融化。  

  自幼在山林長大,鍛煉出幻姬一身充滿彈性的細滑肌膚,好像錦緞裡裹著香甜的鮮奶油那樣誘人迷醉。  

  玉司神的理智全燒熔在她致命的魅力裡了,壓抑不住的慾望衝破寒冰外表筆直衝出,脫掉礙事的上衣,他一心只渴望她。  

  「啪!」一個奇異的聲響勾起了兩人些微的警覺心。  

  他們同時低頭,一塊方布掉在腳下,正是幻姬辛苦兩年竊來的華老頭罪證。  

  「該死!」玉司神低咒一聲,看一下表,居然已經九點了,離正午只剩三個小時。他們正事未辦,卻還有閒情在這裡……真是混賬!  

  幻姬的神智一回來,才想到要整理儀容,但——  

  「討厭,司神哥,你太粗魯了啦!」她拉著領口,慘遭他毒手的衣服根本已經破敗得蔽不了體。  

  「誰讓你亂來?」他的聲音依然粗嘎得難聽,她要再這樣隨便亂點火,他非得提早去見上帝不可。  

  「是你先亂來的,你和華欣仁親嘴。」她還是吃醋。  

  「是她親我。」玉司神沒好氣地拉著她進密道。  

  「你可以躲啊!」幻姬怒道。  

  「是誰叫我去使『美男計』問消息的?」而天殺的!他幹嗎跟她解釋這一堆有的、沒有的?  

  「但沒人叫你連身體都奉送上去。」她蹙眉。  

  「胡說,我沒——」他抿緊唇,突然覺得這樣解釋荒唐透頂。  

  「我只要你,所以你也只能要我。」世俗的規律她不懂,「一個茶壺可以配幾個茶杯」的理論她也未曾聽聞。她的原則是在山林裡培養出來的:付出了,就要收穫;一對一,誰也不虧負誰,感情也一樣。  

  這算什麼?玉司神頭痛地閉了閉眼睛,對於她直言無諱的個性備感挫折。  

  「司神哥,我很喜歡你,你呢?」她跑在他身邊,不放棄地追問。  

  玉司神第一次被當面求愛,以男女相處的規則而言,這樣的情況簡直是詭異極了!他搖頭,實在不知道怎樣回答她才好。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對他的寡言,幻姬已經很習慣了。  

  「為什麼?」他忽然低啞著嗓子問。  

  「什麼東西為什麼?」沒頭沒尾的,她愣住了。  

  玉司神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她總是選在不該遲鈍的時候,超級遲鈍。  

  「為什麼是我?」  

  「我沒有告訴過你嗎?」她美麗的綠眸激賞地望著他,「你心地善良、誠實、長得又帥,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呢!」  

  她說的那個人一定不是他!玉司神譏諷似的揚了揚眉。他如果是好人的話,天下間就沒有壞人了。  

  「你確定沒認錯人?」  

  「司神哥,你外表冷酷高傲,但有時候卻會出現某種奇怪的自卑。」幻姬用力拉住他的手,「你知道為什麼你每回出現就會有很多人包圍著、望著你?」  

  「因為他們好奇,除魔師是否跟平常人一樣長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他冷道。  

  「錯!」這個人也很偏激,幻姬挫敗地發現他對於自身的魅力根本缺乏自覺,「是因為你擁有獨特的魅力,他們欣賞你、受你吸引。」  

  「哼!」他甩開她的拉扯,心底卻在動搖。  

  某種陌生情愫一波波湧出,溫暖他冰冷的身軀;倘若她說的是真的,他有必要堅持終生無情到底嗎?  

  這套保護裝置該是卸下的時候了?為了幻姬……玉司神轉頭瞥一眼她坦率嬌美的小臉。他穩定的心跳失控了一下。  

  他們之間,有可能嗎?他沉醉的同時,又不免疑惑。  

  ※  ※  ※  

  美女老大和她的「牢友」白髮老婦其實沒有離開多遠。  

  她們被押上直升機,在空中轉了大半個小時,轉一次機,又飛了兩個小時,卻回到原來地車隔壁的密室。  

  不知道這趟空中之旅到底有什麼意義?華老頭根本是個神經病。  

  「姥姥,您想華老頭真的會出現嗎?」美女老大冷笑地望著鑲合在壁上的大鏡子,「也許他已經老得一腳跨進棺材裡、沒力氣出來見咱們了。」  

  「小女孩,伶牙俐齒對你沒好處。」鏡子移開,一個白髮利目的老人坐在自動輪椅上滑了出來。  

  「噴,果然是……老而不死謂之賊。」美女老大早知道他躲在鏡子後觀察她們,才故意說話激他出來見面,「你不是才五十出頭嗎?真會保養,看起來像七十多歲。」  

  「這回你恐怕猜錯了,小姑娘,他其實已經一百多歲。」白髮老婦笑望著華老頭,「好久不見,從抗戰結束到現在,怕不有幾十年了吧??」  

  「我今年一百一十五歲。」華老頭像是驕傲、又像無奈地道。  

  「這……怎麼可能?」美女老大詳細調查過華老頭的背景,「根據記錄,你明明……」  

  「哼!戰爭時的記錄做得了准嗎?」他猙獰一笑,「況且只要有錢,那些個官樣文章,我愛怎麼改就怎麼改。」  

  居然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更讓美女老大驚訝的是:「而你們早就認識了!」  

  「抗戰時,我曾經救過受傷的他,也因此暴露了妖狐的身份。」青丘山上的劫難算來也是老早注定的。  

  「我老了,而你卻永遠不會改變。」華老頭帶著欣羨的口吻望著老婦。這麼多年來,金錢、權勢替他達成了許多事情,當然也順利延長了他的壽命。  

  但衰老卻依然無法避免,不論他用多少心思,藥物、偏方、丹術……他試盡了無數的方法,卻也只能拖慢歲月的腳步,而無能阻止它前進。  

  一直到現在,一百多歲的身體已經虛弱到無法長期走動了,面對這樣的窘境,他無時無刻不受到死亡的威脅,太可怕了,他絕無法忍受逝去。  

  「那是你的錯覺,事實上,我也已經老了。」老婦歎口氣,「這個世界上絕沒有一種生物是可以永遠存在的。」  

  「但你卻活了六百多年!」華老頭怒吼,「而我今年才一百多歲啊!」  

  「各種生物自有其壽命,勉強不來。」老婦安慰他。  

  「放屁!」華老頭氣紅了臉,「是你小氣,不願意說罷了。」  

  老婦搖搖頭。他既聽不進勸,多說無益,她也不想浪費口舌了。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長壽的秘訣?」華老頭陰狠地瞪著她。  

  「根本沒有那種東西。」老婦歎口氣,「回頭是岸吧!」  

  「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華老頭氣呼呼地轉了出去。  

  密室裡又只留下美女老大和白髮老婦。  

  「我覺得像在看一場科幻電影。」美女老大扯了扯嘴角,「姥姥,您願意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  

  「是孽緣、也是天意。」老婦笑了下,「小姑娘,你還是快準備離開吧!」  

  「怎麼走?」這密室深及地下二樓,沒有鑽孔機,她想走,只怕難如登天。  

  「時機就快到了。」老婦莫測高深地望著她。  

  美女老大很想知道她神秘笑容背後真正的涵義,不過這位狐狸長者同陰有匡一樣,最愛把「天機不可洩漏」掛在嘴邊,想由她嘴裡挖出真相,慢慢等吧!待到霉運臨頭那天,真相自然揭曉。  

  「姥姥,那你總可以告訴我,華老頭想怎樣對付我們吧?」  

  老婦憂傷地長歎口氣:「他想吃了我。」  

  「吃人!」這答案未免太可怕了吧?  

  「呵呵呵,」老婦低頭淺笑,「謝謝你小姑娘,很久沒被稱為『人類』了,我感到很高興;但不管外形如何演變,我終究不是人。」  

  「嘿!」美女老大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可是他為什麼要吃……沒道理嘛!您又不是龍,食您的肉可以長生不死!」  

  華老頭手裡握著一管獵槍又轉了回來:「是無法長生不死,但食妖狐肉卻可以終生不懼妖蠱之禍。」  

  「你只是怕死,跟妖蠱之禍有什麼關係?」美女老大小心翼翼地瞪著他手中的槍。她是對捨生救孤的把戲沒啥興趣,但對像若是她主子認的義母,為了盡忠,就是粉身碎骨也得咬牙干了!  

  「因為他做了太多壞事,早已被怨靈纏身。」老婦冷道。  

  「少廢話!」華老頭怒吼,「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拿長生秘方來換你一條命。」  

  「我的答案在五年前就告訴過你了。」老婦搖頭,「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這是你自找的!」華老頭舉起槍。  

  「姥姥小心!」美女老大豈能讓老婦受傷,她覷準一個空檔,旋身飛踢攻向華老頭。  

  砰!華老頭手中的獵槍頓失準頭,子彈沒打中老婦的要害,只擦過她的手臂,帶起一溜血珠。  

  「小姑娘,別逞強,靠近他太危險,你快回來。」老婦渾身一顫,臉色突變。  

  當!時值正午十二時,一陣巨烈的搖晃猛地衝擊「華莊」,整座山頭開始不規則地抖動起來。  

  大朵大朵的黑雲由四周朝「華莊」半空集中,閃電雷鳴劃開濃稠的巨爪,霎時,黑暗攫住了白晝。  

  轟隆轟隆的怒吼來自地底深處,佔地千坪的豪宅不停地發出悲慟的哀鳴,它們撼動著,灰石紛紛落下!  

  不半晌,牆壁裂了,狂風呼嘯著穿過裂縫,帶來黑黝黝的悶氣,似要吞噬掉天地萬物。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突然地震?」美女老大緊扶著牆壁,卻仍止不住顛倒晃動的身形。  

  一旁的華老頭在地震開始時,突然昏厥過去。  

  「終於開始騷動了!」老婦悲哀地搖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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