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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願嫁有情郎(圓月彎刀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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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6 00:00: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瓔 - 願嫁有情郎(圓月彎刀之一)

哎呀呀!真是糟了個糕,
當年又拙又瘦末發育的小子,
搖身成了諸葛財團那帥帥莫總,
當時響噹噹超優美少女的她,
落得窩在營養不良的小小廣告公司討生活,
再相逢他成了她公司的大金主,
還點名她得在他身邊工作,
想當初他信誓旦旦要娶她,
她可是說過──
「如果你變聰明一點,我就嫁給你!」
問題是,她這圓月光華不再,
鍍金之後的他,還會想娶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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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6 00:06:1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學期結束的最後一天,天氣冷得不像話,氣象報告說中部氣溫介於十一度到十四度之間,而且全省都是陰偶陣雨的氣候型態。

凌圓月朝天空輕輕呵了口霧氣。不到,她覺得今天根本不到十一度。

戴著毛織手套仍無法使雙手暖和起來,剛剛她還在學校附近和同學吃了碗熱呼呼的豆花,饒是如此,她的臉頰還是冰颼颼的。

十三歲的她,已經擁有將近一百六十公分、令人稱羨的身高了,從背影看來,是名窈窕纖細的少女,正面自然也不會令人失望。

圓月的五官十分秀麗,遺傳了她父親的濃眉挺鼻和母親的大眼櫻唇,據說她已過世的奶奶擁有一身雪白如凝脂的肌膚,而已過世的爺爺直到七十入棺那天,頭髮還是濃密黑亮的,這兩項優點也隔代遺傳到了她身上。

因此儘管她第一圍的女性特徵還不是太明顯,就經常有愛慕她的男同學將遣詞用語都十分生澀的情書塞進她的書包裡了。

只不過那些情書通常都只有一個下場--她原封不動的交給母親,而她母親笑咪咪的替她收進一隻大紙箱裡。

過程乾淨俐落,那些寫在信封上,歪歪斜斜、顫抖著的署名,從來沒進過她的心底。

各路情書的下場會變成這樣,這絕不是因為圓月家教很嚴的緣故,而是她根本沒有看的意願。她的母親非常開通,也非常尊重她的隱私,因此早講好由她替她將情書收好,留待有朝一日她想看時才看。

所以了,小小年紀的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有一個十分、十分開通的母親……至於父親嘛,那就算了。

她父親的嚴厲和嚴肅是鎮上有名的,誰都知道「凌門武道館」的館主凌道南威震八方,他出神入化的凌拳令武術界人士津津樂道,光是每年從北、中、南三地湧進武道館要拜師學藝的學生人數便可窺得一二。

從小到大一直擁有許多師兄、師弟,圓月的生活過得多采多姿,從幼稚園就開始練拳的她,雖然年紀不大,但在凌門裡也是「姐」字輩的,一到寒暑假,學校裡那些跑來凌門學拳的學長們,可都要叫她一聲師姐呢。

如果她父親不要那麼食古不化,只收男弟子,她還可以擁有許多小師妹,但可惜,凌門數來數去就只有她一名女弟子,如果連她母親也算的話,那勉強湊一雙,多的,沒有。

「你這隻瘦皮猴還不把零用錢交出來!再不交出來……嘿嘿……不要怪我手裡的刀子不長眼睛。」

一聲邪裡邪氣的威脅傳到圓月耳中,她循著聲音,悄聲來到被高及人腰的野草擋住的偏僻小徑上。

眼前,有五名穿著淡青色制服的少年正圍著一名瘦小的男生,那個男生穿著和她一模一樣的冬季外套,顯然也是「靜悠國中」的學生。

「我……我沒有零……零用錢……」

莫冠馳縮著身體顫抖,剛被他們揍了兩拳,現在上下兩排牙齒都還拚命打顫,想止都止不住。

「沒有零用錢?」混混甲挑起眉毛,「剛剛明明看見你進小店買餅乾、糖果,這會兒還敢跟老子裝蒜?」

莫冠馳鼓起勇氣結結巴巴的說道:「那是……是我媽要我……我放學順便買回家給妹、妹妹的……」

他妹妹一向有低血糖的毛病,餅乾、糖果是給她帶在身邊,以免她餓過頭會昏倒。

「呸!敢跟老子頂嘴?」混混甲不滿意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雪亮的刀片在莫冠馳臉頰來回劃了兩次,混混乙也失去耐性的踹了他一腳,賺不夠,又補一腳。

「你們也踹他啊!幹麼,沒種啊?」混混乙嚷嚷著,不滿其他人沒有過來參一腳。

突然間,混混甲和混混乙都注意到同伴呆若木雞的原因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面前來了個好美好美的女生,她長長的頭髮被風吹得飄飄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也不瞬,長長的睫毛又彎又翹像兩把黑扇子,臉頰皮膚嫩得像多汁的水蜜桃,可以掐出水來。

混混乙不嚷了,他震撼的倒抽了口氣,掉了魂。

「太美了……」混混甲瞇起芝麻小眼,嘴角無端抽搐,心癢難搔。

他的馬子很多,但沒有一個像她這麼正點的,如果能把上她當他的馬子,那才不枉他「青中教父」的美名!

圓月眨了眨她漂亮的大眼睛,不動聲色。

這是哪來的一群笨蛋啊?居然跑到他們石盤鎮來撒野?

她早聽說這一、兩個月有鄰近縣市的高中生來鎮上威脅恐嚇國中生,逼他們交出零用錢,若不交或獲不到錢者,一律毒打一頓才放人。

原來就是這群卑劣的人渣,今天總算讓她給堵到了。

她美眸一轉,看到他們丟在地上的書包繡著「青城高職」四個大字,那是鄰縣有名的流氓高職,專出小混混、小流氓、小太保和小太妹。

他們也真明目張膽,居然背著書包來作案,今天她會讓他們後悔自己的肆無忌憚,此生此世不敢再踏上石盤鎮半步!

「各位大哥哥,請問你們在做什麼?」圓月慢條斯理的問,表情很無知。

水晶般美麗的小少女一開口,立即引起不良少年的口水流滿地。

「我們在等你啊,同學,哪個學校的啊?」混混丙忍不住搶先一步開口。

混混了則朝圓月小巧的胸部邪惡的轉了一圈,看到外套上的繡字。

「喲,原來還是個國中生啊!嘖嘖,真不得了,現在的國中生發育這麼好,可惜就是胸部太小了,如果再豐滿一點,像我昨天看的那部片子的AV女優……嘿嘿,那就更好了。」混混丁曖昧的笑兩聲,語焉不詳的結束他的發言。

「凌圓月,你快走!」

莫冠馳看出這些人對她不懷好意,急得出聲趕她。

他知道這個女生,她在學校是風雲人物,什麼演講比賽、作文比賽、書法比賽、畫圖比賽、田徑比賽等等等,統統都有她的份。

而且每天在大操場升旗的時候都會看到她,因為她是司儀,天天站在司令台前喊口令。

夏天時,她藍裙底下那一雙又直又白的長腿,常令他們這些似懂非懂的小鬼心猿意馬,眼睛不盯著往上升的國旗,全都盯著她,恨不得她的裙子也像國旗一樣,可以往上升一點。

男生們給她取了個很俗又有力的綽號,管她叫「白雪公主」,因為她很白。

如果說他喜歡她還是污辱了她,他對她是種崇拜。

她的自信像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是那樣的清揚好聽,她甜美伶俐的長相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班上有二十三個女生,二十三個加起來都沒有她一根手指頭美。

「大哥哥們,有話好說,先把刀子收起來好嗎?我好怕哦。」

圓月甜笑著要求,清純無邪的模樣彷彿真是個白雪公主。

混混甲下腹鼓噪起來,他吞了口口水,對她招招手,色迷迷的哄道:「小妹妹,你走過來讓大哥哥一人親一下,大哥哥就把刀子收起來,你說好不好啊?」

圓月眨動清澈大眼,無比天真,「真的,不能騙人?」

「凌圓月!快走,他們騙你的!」

莫冠馳拚命大喊,這些人都沒人性的,他不要慘劇發生,尤其是發生在白雪公主身上。

「你這個臭小子給老子閉嘴!」

瞬間,拳頭如雨點落下,莫冠馳被打得奄奄一息,讓他不能再來壞他們的好事。

打完,看到暫停腳步的圓月,混混了搶著說:「小妹妹,別聽這個笨瓜胡說,你這麼可愛漂亮,我們疼你都來不及,怎麼會騙你呢?快,快來大哥哥們這邊!」

他們全都做惡虎撲羊之姿,準備等可口的小綿羊一走近就將她壓在草叢裡,這種事他們早就駕輕就熟了。

上個月他們五個才在青城鄉強暴一個穿著清涼透頂的檳榔西施,一直到現在還不是逍遙法外,也不見那些笨蛋員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啊,所以他們才不怕哩。

「那,我要走過去了哦。」

圓月緩緩朝他們走近,嘴角始終噙著純真的微笑,那表情,心無城府。

她一走近,他們便把她團團圍住。

她眨眨眼睛,一臉無辜。

「你們、你們想想做什麼……」麗顏增加了三分害怕。

引狼上勾嘛,總要先給點餌,這個道理她懂。

混混甲伸出毛手,淫笑著,「不要怕,大哥哥要跟你做一件很好玩、很快樂的事,你只要乖乖聽話就行了,如果覺得舒服就叫出來,你叫得越大聲,我們就會越起勁……」

她笑了笑,悄然轉動十指,「恐怕這句話要反過來講了,待會你們叫得越大聲,本小姐的拳頭就會越起勁。」

他們一愣,是錯覺嗎?他們怎麼不約而同都聽到指節轉動的喀喀作響聲。

她俏臉一沉,純真的表情再不復見。

「你們他媽的全部給本小姐滾回青中去,不要在這裡作亂!」

接下來,她以一敵五,徒手搏刀,把他們五人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她凌圓月,凌門五代唯一的女弟子,師承凌門正宗門主--就是她老爸啦!自幼習武,絕非浪得虛名爾。

「你沒事吧,同學?」

她把癱在泥土地上的莫冠馳扶起來,替驚魂未定的他拍拍身上的灰塵。

他搖頭,仍說不出半句話。

自此,他對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刮目相看了。

原來白雪公主不是只會美美的在那裡等著王子救,她還會救王子……雖然,他有自知之明,他不配當王子,如果硬要當,那大概是只青蛙王子吧。

還有,原來白雪公主也是……會說髒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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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6 00:0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依山傍水的石盤鎮位於中部某好山好水的福地山上,鎮上雄偉的蓮花廟前有一株碧綠蒼蒼的千年大神木,這裡是鎮上老人黃昏下棋乘涼的絕妙地方。別以為如此,石盤鎮就老土而古舊。

雖然鎮上的老人家不少,但年輕人也沒有流失,因為石盤鎮是縣裡最美麗的模範鄉鎮。

它整潔的街道和古色古香的建築常在週末假日吸引許多觀光客,也因此年輕人願意留下來,無論從事民宿也好、民俗藝品店或餐飲皆宜,只要做得認真實在,都有不錯的收入。

除了觀光蓬勃發展中之外,石盤鎮裡多半是農家,傲人的佳作便是用清甜水質種出來香溢好吃的「石盤米」;還有本地果農自行研發栽種的「石盤梨」也有口皆碑,粒粒碩大多汁,甜份充足,每年外銷的成績亮眼,利潤頗豐,足以讓果農們衣食不缺一整年。

小鎮上只有一所國小,名為靜悠國小,也只有一所國中,名為靜悠國中。

通常靜悠國小畢業的學生會全部進入靜悠國中,而靜悠國中畢業的學生則全部進入鎮上唯一的高中--靜悠高中就讀。

也因此囉,共同讀了十幾年的書,就算不同班,大家也都熟透了。

整整十二年面對的都是同一些人,除了偶爾有丁兩個轉學生轉進、轉出之外,學校裡就再也沒有什麼大新聞了。

高一上學期,第一次段考結束的這個下午,圓月優閒的和同班死黨謝沛珊、汪若琳步出校門,無考一身輕,三人的神情都顯得很輕鬆。

「終於考完了,我的數學大概又是連五分都沒有吧。」謝沛珊悲觀的預測,她常埋怨父母把她生得如此沒有數位概念,害她在數學這一科上很吃虧。

「你也太離譜了。」汪若琳不可思議的低叫一聲。「難道你不能試著背了兩題必考題嗎?禿子劉已經暗示得很明白了,第十頁那題一定會考,你只要把它背下來就行了,有十五分耶!」

禿子劉是她們的數學老師,因為頭頂地中海而得此外號。

「如果背得起來我就不叫謝沛珊了。」她翻了個白眼,對汪若琳的廢話很不以為然。

「好了,別談這些掃興的話題了,我們不是要去吃冰嗎?走快點,要不然會沒位子坐。」圓月提醒著她兩位鬥嘴的好朋友。

「還是圓月最好了。」謝沛珊豔羨地說:「天生擁有一顆聰明的腦袋,不用說,你一定又是這學期的第一名。」

從國小開始,圓月就沒有拿過第一以外的名次,即使她的孿生弟弟老是不甘心的緊追在她後頭,也只能拿個第二,冠亞軍全讓他們凌家這對出色的姐弟檔給包辦了,旁人沒有沾染的份。

不過,天才的嗜好也和她們這些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大家都喜歡吃「阿仙冰店」的挫冰,不管是草莓口味或鳳梨口味,淋上濃濃的煉乳和老闆特製的焦糖糖水,都一樣來勁。

不到二十坪的小店今天照例座無虛席,黑壓壓的人頭,清一色都是學生,還有二十幾個人在排隊等著點冰。

平時粗枝大葉的謝沛珊突然臉一紅,大嗓門不見了。

圓月調侃地一笑,露出她的雪白貝齒,「敢情是慢郎中也在裡頭吃冰,所以我們的謝大小姐就立刻拔掉了一口利牙。」

慢郎中是信班的班長,長得唇紅齒白,寫得一手好書法,但說話慢吞吞,走路也慢吞吞,溫文儒雅的他一直是謝沛珊暗戀的對象。

「小聲點!」謝沛珊扯扯圓月的書包,緊張的壓低聲音。

突然有人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揚聲道:「哎喲!我們靜中之花來了,兄弟們,還不讓坐!」

「是!」

幾個假扮小嘍囉的男生迅速清出一張四人桌子,眼睛全部對著圓月行注目禮,擠在一團笑。

「不要這樣欺負人家。」一個低低的嗓音出來壓陣。

先前揚聲清桌的人笑意深深的開口道:「我們莫大隊長捨不得莫大嫂了,大伙閉嘴!」

「是,閉嘴!」所有男生又做小嘍囉,這次還爆出一串此起彼落的笑聲。

莫冠馳走到小店門口,看著矮他兩個頭的圓月,正色的問:「你要不要吃冰?進去坐。」

圓月蹙起眉心看著他。

日積月累的,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她實在非常、非常不喜歡這種「某人老婆」的感覺。

她和莫冠馳最深的一次瓜葛,不過是她在國一那年見義勇為的打跑混混救了他,可是自此之後,這人就像鬼一樣的纏住了她,讓她好生無奈。

更無奈的是,進入靜悠高中之後,他們居然還編在同一班,真是天殺的巧!

以往的優異成績讓她毫無疑問的當了班長,而他,也憑著一身突然抽高的好體格當了籃球隊隊長,自此之後,莫冠馳罩著她的可惡流言就不脛而走,讓她有苦說不出。

她是凌圓月,凌門最、最、最出色的女弟子耶,憑他那一手無聊的灌籃、上籃、蓋火鍋就想罩她?太可笑了。

可是他呢,不但不收斂,還好像很樂在其中,每當他球隊的夥伴調侃她,或者更過分的在校園裡喊她「莫嫂」時,他那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樣子,總讓她恨得牙癢癢。

她真後悔自己當年的好心,如果不要出手救他,讓他被那些混混打個半死,或許今天她就可以過得優閒一點,不會惹得一身腥。

而現在,場面已經夠尷尬了,他偏偏還不識趣的跳出來問她要不要吃冰,他這樣,不是讓她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嗎?

「不要。」新愁舊恨湧上,她悍然拒絕。

左書「韜光養晦」,右書「靜神養氣」,中間是一幅「浩然正義」的匾額,凌門武道館在石盤鎮擁有比警察局更讓人臣服的威信,館主凌道南更是鎮裡首指的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凌道南是凌門第五任館主,在中部地區人脈極廣,不提祖先留下來的數十畝土地,光是他凌門的子弟就遍全省各地及海外共數萬名,其中更不乏企業精英領袖和政商名流。

因此,逢年過節,凌門總熱熱鬧鬧的擠滿了回來探望他的弟子,師徒們秉燭暢談,談時事、談政局、談兩岸、談經貿,天南地北,什麼都可以聊,凌道南對這些弟子們,可比對他一雙兒女寬厚多了。幸而還有凌夫人這位凡事可商量、明理又開通的女主人,否則偌大的武道館平日肯定死氣沉沉。

「師母,您要的大棗、桂圓、黨參,我替您買回來了。」孔承傑一進「春風廳」就將一袋中藥材交給凌夫人。

春風廳是凌門大廳旁的小偏廳,凌家人都喜歡在這間向陽的屋子裡喝下午茶、吃點心,每個回到家的人都習慣性的先往春風廳裡跑。

凌夫人笑盈盈的接過中藥材道:「這些藥材可以補氣養血、潤膚悅色,承傑,晚上你要多喝兩碗,雖然聯考快到了,但也不要經常熬夜,知道嗎?」

孔承傑比她一雙兒女都貼心,他是孤兒,身世成謎,自幼住在宜蘭的孤兒院裡,有濃濃的眉毛和一雙深邃的眼睛,一直不多話。

他八歲那年,凌道南到孤兒院探望身為院長的老朋友,見他骨架奇特,是天生的武質,便收養了他。

雖然孔承傑是他們正式收養的義子,可是他們一直沒有逼他開口喊他們爸、媽,靜默的他不太容易向別人表達內心的情感,但她看得出來,十年來,他早已將凌門武道館當成自己的家。

比凌家一雙兒女長兩歲的他,目前就讀靜悠高中三年級,明年就要上大學了;他非常用功,武術造詣在凌道南的調教下也非常高段,略帶憂鬱傲然的氣質,外型俊挺迷人,是鎮上許多女孩仰慕的對象。

「謝謝師母,如果沒事的話,我進去看書了。」

孔承傑一腳剛跨出廳門,一隻纖細的手臂及時擋住他。

「師兄留步!」圓月笑嘻嘻地踱進屋裡,「師兄整天寒窗苦讀不好吧,何不撥冗和師妹我切蹉一番呢?」

「圓月,你又調皮了。」凌夫人笑著搖頭。

她知道女兒的心思,圓月喜歡和承傑抬杠,是為了要破解他那永恆「寄人籬下」的心防。

孔承傑淡淡地道:「七點要吃飯不適合,八點武道館見。」

說完,他格開纖細的手臂,逕自回房。

「媽,承傑哥老是這樣波瀾不興,這是未老先衰的前兆。」圓月順順裙沿,優雅的坐下,拿起一片水梨送進口。

凌夫人睨了女兒一眼,「幸好承傑不像你們姐弟倆粗獷,不然你媽還有命留到現在嗎?」

「此話怎說?」圓月不甚在意。

凌夫人誇讚道:「承傑可比你細心多了,早上才聽見媽在對吳媽說要熬中藥,他剛剛就買回來了,連媽想買哪幾味中藥材,他都知道。」

圓月揚起漂亮的眉梢,「那他真是生錯性別了,像他這麼心細如髮,應該生為女兒身才對。」

「少這麼調侃你承傑哥。」凌夫人笑罵,承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將來不曉得要令多少女子傷心傾心呢。

圓月想了想,覺得不妙,「如果他是女兒身,這麼一來,我這首席女弟子的美名可就要被他篡去了。」

而且憑承傑哥的天賦異秉,老爸一定會偏袒他。

凌夫人含笑搖頭。「孩兒,你說這話就錯了,凌門的首席女弟子應該是為母我才對,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你頭上。」

「對--呵。」圓月只得承認,因為這是事實。

凌夫人年輕時原是凌道南的師妹,近水樓台、日久生情、情投意合而結為夫妻,她原也是凌門數一數二的高手,不過自從生兒育女之後,就很認份的相夫教子,把她的十八般武藝都收起來,只專心研究廚藝了。

「媽,有沒有吃的?我餓死了!」

一個喳呼的聲音傳來,接著是急快的奔跑聲,最後踏進廳裡來的是一名怒髮衝冠又渾身衣著不整的少年,他斜背著書包,書包帶子還長得不像話。

那一張俊美的臉孔,卻配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

他就是長得和圓月一模一樣,卻晚她一分鐘出生的孿生弟弟凌彎刀。

兩人的名字是他們過世的爺爺取的,武俠迷的爺爺當年為了一對寶貝金孫的出世興奮不已,直接命令兒子用這兩個名字去報戶口,一償他的武俠夢。

凌夫人早已習慣兒子以飛車少年郎的造型出現,她鎮定的說:「有盒紫米在桌上,是何大叔一家去九份玩買回來的名產,你餓的話先吃點,今天早點開飯。」

她的兩個孩子,圓月從小到大都不必她操心,她聰明、伶俐,每年考第一,而且知道進退,一直是個優等生。

而彎刀卻恰恰相反,從小到大都要她操心。

他脾氣暴躁、個性又衝又直,大禍小禍不斷,然而唯一令她安慰的是,同樣遺傳自凌家優秀的頭腦,彎刀年年考第二,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太好了!」彎刀衝到桌邊狼吞虎嚥起來,瞬間就幹掉六個拳頭大的。

「親愛的弟弟,你怎麼每天都像餓死鬼投胎呢?」圓月嘆為觀止的看著胞弟,想像他的胃可能已經可憐的黏成一團了。

正值發育期的彎刀,一餐可以吃三碗飯外加一大碗湯,可是就不見他發胖。

他們兩個明明就是雙胞胎,國中時還同身高,現在卻已經大有區別,彎刀起碼比一六五的她高了十公分,真是氣人!

「我是餓鬼,總比你每天都有個怪鬼黏著好。」彎刀一邊塞,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那個大個兒又來了,在門口杵了很久,你最好去看看,打發他走,別讓他在那裡當門神。」

他最不服氣的便是身為圓月的弟弟,他們明明就是同一個時間出生的,卻硬要拗他當弟弟,想起來就讓他恨得牙癢癢,所以他喜歡裝一副「大哥」的語氣,潛意識要圓月當妹妹。

凌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女兒。

圓月則一呆,接著怒上心頭。

她都已經犧牲吃冰避開他了,他還跟來,究竟要做什麼啊?

凌夫人溫和的笑道:「圓月,外頭天氣熱,去請莫同學進來喝杯茶。」

「不必了。」

圓月立即站起來往外頭奔,通過長長的大廳堂,看到站在凌門武道館匾額下的莫冠馳,此刻下午兩點半,太陽正炙。

「你來幹麼?」她臉頰跑得紅撲撲,也氣得紅撲撲。

每次面對莫冠馳,她身為優等生的好風度就會全部消失。

真搞不懂他為什麼要一直糾纏自己,她真希望他可以離她遠遠的,不要為她製造不必要的困擾。

「喏,給你吃,你最喜歡的草莓口味。」

他把一袋阿仙冰店的冰交給她,沒再說什麼,逕自騎上腳踏車走了。

提著那袋冰,圓月在太陽下呆怔住,心頭湧起一陣怪怪的感覺。

其實,她知道莫冠馳沒有那麼討厭,可她就是……就是無法和他相處。

她怕同學間的蜚短流長,也怕他們被貼上「一對」的標籤,而且,他們這麼小,未來的路還長得很,她不認為現在談戀愛對自己是件好事情。

望著莫冠馳變成一小顆黑點的背影,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希望他明白……

「噗通」一聲下水,優美的自由式為圓月贏得一致讚美,她不但是課業上的天才,連運動細胞也如此活躍,被視為靜中創校以來最優秀的學生。

她那恍如美人魚般的泳姿,如預期的,在靜悠高中二年級必考的游泳課裡,得到了女生組的最高分。

「這次段考,凌圓月同學又是本年級第一名,為本班增光不少,大家為她出色的表現掌聲鼓勵!」

一回到教室,他們的級任導師立即宣考試結果,熱烈的掌聲響起,圓月從容地走上講台去領了獎狀。

「好,開始上課。」班導師也是他們的英文老師。「現在前後兩個兩個一組將這篇文章翻成英文,翻好的就舉手。」

圓月宿命的轉過頭去,之所以這麼無奈,是因為她的後面就是莫冠馳。

說起來,莫冠馳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他長手長腳,感覺十分粗魯愣呆。

他父親是個小農戶,只有一小塊發育不良的田,栽種出來的作物也多半不值錢,跟她老爸是一代赫赫有名的武道館館主根本不能相比。

莫家上下八口人,收入只夠溫飽,而凌家是地方上的望族富戶,兩人家世相差十萬八千里,這點莫冠馳也很明白,而他卻--卻想娶她。

她感到很匪夷所思,但他卻敢說出口,還常常說。

就像現在,他壓低了聲音。

「凌圓月,你什麼時候願意嫁給我?十年後好不好?」看著她低頭書寫的秀麗側臉,他神往地問。他要為她好好打拼,像她這麼美、這麼聰明、武藝又這麼高強的女孩子,起碼要拼到中級農戶才不會委屈了她。

「如果你變聰明一點,我就嫁給你。」她指指都是自己翻譯的文章,而他一句都翻不出來。

她實在萬分無奈,她跟他從沒有終身之盟,為什麼他的誤會會這麼深呢?

人家是寂寞的十七歲,她則是可怕的十七歲,莫冠馳的如影隨形讓她頭痛透頂,一點都不寂寞。

「我只是英文差了點,可是我體育很強。」他為自己爭取加分。

她為他嘆息一聲,「可惜聯考不考體育。」

她的第一志願是建築系,老早就立定志向要做東方的女貝聿銘,未來還要到歐美最頂尖的學府去深造,她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小農戶的兒子呢?

莫冠馳一看就是那種退了伍就要留在家裡幫忙種田的人,她凌圓月才不是當農婦的材料。

「行行出狀元。」他猶不放棄。

如果自己再壯一點,或許她會喜歡他。

可是他還有兩個食量正大的弟弟、一個文弱的妹妹及年老的祖父母,他父母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他真的不好意思再對他們要求額外的食物,也不敢告訴他們,其實每天中午一個便當盒他根本不夠吃。

凌圓月或許就是討厭他的高瘦吧?

她也是高,在女生裡頭算高挑的,但體態卻均勻而美好,絲毫沒有他這種營養不良的瘦竹竿感覺,連她那個不同班的雙胞胎弟弟凌彎刀也一樣,體格好得嚇死人,也迷死一票喜歡猛男的女生。

為了讓自己高壯結實起來,他發誓,畢業後他會努力賺錢,他要發奮圖強,做個最強的小農戶!

時光飛逝,高中三年匆匆而過。

七月,大學聯考結束,圓月順利考上北部最好的建築系,總算沒有辜負她的聰明才智,她成為全石盤鎮的光榮,很快就要負笈北上念書了。

相較於彎刀這陣子因小女友落跑的意志消沉,圓月她是意氣風發多了。

靜悠高中的學生會替她舉辦了一個歡慶會,歡送她這個卸任的學生會會長,讓她面子十足,也十分窩心。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她卻在河堤上看見一個令她六年來煩不勝煩的人莫冠馳。

其實她應該安靜走開才對,可是她卻發神經的朝他走過去。

聽說他什麼學校都沒考上,就算考上,他家裡也沒錢讓他念,看來他註定要去當兵了。

朝他走過去的原因有一半是怕他想不開,從河堤上跳下去,另一半原因,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他煩歸煩,但大家同學那麼久了,而她又是一屆學生會長,不能讓他輕生。

「莫冠馳!」她一拍他肩頭,在他身邊坐下。

「是你……」他失神的看著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與她相比,簡直是小姐與流氓。

「你怎麼了?」她關心的問。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對他如此發自內心的關心。

「沒什麼。」他苦澀的笑了笑,「恭喜你如願以償了,我祝你一帆風順、鵬程萬里、前途無量。」

「你幹麼,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她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試圖轉移凝重的氣氛。

他看著遠方的彩霞滿天,「對啊,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可是你的畢業紀念冊好像我沒有寫到。」

聽到他哀怨的語氣,圓月忽然有點慌亂,急忙解釋,「我我我…我有叫人傳給你寫,是他們忘了。」

其實她是故意不讓他寫的,怕他會寫些「吾愛吾妻」等等不倫不類的話,流為全班的笑柄。

「真的?」他很懷疑,那陣子大家在寫畢業紀念冊時,他都搶不到她那本。

「當然!」她用力點頭。

「那你會等我退伍後,事業有成去娶你嗎?」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故意考得這麼爛的,所以連最差的大學、最爛的科系都沒沾上邊。

聯考前不久,爺爺的肝癌病情加重,他爸爸用那小塊田地向銀行抵押借了一筆錢,那是有次深夜他聽到父母小聲在客廳裡交談才知情的。

所以他不想再增加家裡的負擔了,無論考上哪一所大學,都是一大筆花費。

他心想,在兵單還沒來的這段時間,他可以先打工賺錢,退伍後要趕快投入就業市場,減輕家計,就算在軍中,也有軍餉可領,他可以多少積存一點錢。

可是放榜了,他如願沒有考上任何學校,他阿爸卻氣得拿掃把要打斷他的腿,說他對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他很難過,真的很難過…聞言,圓月瞪著他,一時語塞。

好小子,趁火打劫,她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卻又來吃她的豆腐,重提這無聊的怪話。

「莫冠馳,我們是好同學、哥兒們,別說這些了;男兒志在四方,我相信你就算沒有讀大學,也能另有一番作為。」

她又拍拍他的肩,四兩撥千斤,將尷尬的話題一語帶過。

「凌圓月,我不要跟你當哥兒們。」

他突然把她的手拉下來,熱熱的氣息吹拂著她額前的劉海,圓月莫名覺得心跳加速。

然後她傻傻的、呆呆的,看著那兩片唇靠近、再靠近,最後貼住了她的唇,緊緊的吸吮。

幾乎有一世紀那麼久,她才反應過來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她用力推開他,揮拳揍向他的下巴。

「混帳!你居然吻我,你居然敢吻我!你這個大色狼!」她氣得發抖,破口大罵,什麼優雅的淑女風範都不顧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初吻會在十八歲這一年被莫冠馳給奪走,她純潔的初吻是要留給未來另一半的,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掠奪走,這個土匪、強盜!

「凌圓月,你聽我說……」莫冠馳急切的拉住她,他對她是情不自禁,他真的不是色狼。

「我不要聽,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她甩開他的手,飛快的奔走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笨極了,明知道平時他就對她不懷好意,她怎麼會呆得羊入虎口呢?

台中火車站。

圓月要去台北讀書是凌家的大事,今天來送她的多達三十幾人,讓原本就很擁擠的台中火車站更顯擁擠。

圓月提著簡單的隨身行李,其餘的都讓貨運行托運了。

四年的時間要待在台北,她帶去的家當可真不少,光是那條心愛的棉被就夠重的了,更別說還有她春夏秋冬的四季衣物。

「凡事忍讓、不強出頭、不理閒事、對人要寬、對己要嚴,知道嗎?」凌道南交代女兒。

嚴肅如他,也因為女兒要離鄉背井而擔心,圓月從來沒有離開過石盤鎮,他真怕她適應不了台北的急速腳步。

「知道了。」圓月順從點頭,在父親面前,她和彎刀都只有乖巧的份。

凌道南繼續說道:「圓月,你記著,水滿自溢、箍緊必炸,只有大意吃虧、沒有小心上當,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我知道你一向聰明,但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你雖然是鎮上最優秀的學生,但進了大學,周圍都是人才,要虛心受教,才能廣結善緣……」

「好了,女兒都知道了。」凌夫人過來打斷丈夫的精神訓話,體貼的問:「餓不餓,要不要叫阿忠去買個便當給你吃?」

她本來為圓月準備了一個愛心便當,誰知道出門前忙中有錯,忘在廚房沒有帶走。

圓月瀟灑一笑,「媽,我餓了再買就行,反正火車上有賣。」

四周一片嘈雜,火車緩緩進站了,站務人員吹著哨子維持秩序,人頭開始爭先恐後竄動準備拍著上車。

「爸、媽,你們回去吧,不要擔心,到了台北我會打電話回家,我是大人了,知道照顧自己,倒是爸你有高血壓,不要常常對師弟們發脾氣,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凌道南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對女兒的關心,他都用「心領」兩字代替,不會口頭表達。

「承傑哥,替我照顧爸媽。」

幸好承傑哥念東海大學,還住在家裡,每天不厭其煩通車,要不然她和彎刀一前一後到台北讀書,家裡就冷清了。

孔承傑還是穩重如山,「我知道,你也保重,小心安全。」

他不擅言詞,但幾句話已經流露他對圓月的關心。

他喜歡圓月,從八歲那年初到凌門,看到那一張迎出來的盈盈童稚笑臉,他就喜歡上她了。

不過他對圓月的這份感情只能放在心底,因為圓月是他的妹妹,他不能有非份之想。

「凌--圓--月!」

一個高瘦的男生急急通過剪票日向圓月跑來,她一愣,那個聲音--她皺起了眉頭,正是她躲了二十來天的莫冠馳。

「凌圓月!」莫冠馳氣喘吁吁的跑來,把一個舊舊的鐵便當盒遞到她面前。「給你吃!」

她沒有伸手去接,認出那是他平時帶便當用的盒子。

他無奈的看著她,一臉的苦惱,「拿著吧,你不拿我更不好過…我知道自己冒犯了你很不應該,可是……」

「我吃,謝謝!」圓月連忙搶過便當,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再說下去還得了,她老爸在這裡,可能會馬上用武功將他的四肢給廢了。

火車快開動了,她帶著這「臨門一腳」的便當擠上去。

擠來擠去,借過來借過去,還把一個占著她位子的年輕女人趕起來,這才塵埃落定,終於在自己的位子坐了下來。

圓月望著車窗外的景色,終於要去台北了……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花花世界,大學裡又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死黨謝沛珊和汪若琳也同樣考上了北部的大學,看來以後她們三劍客還是可以常常保持聯絡。

前座傳來食物的香味,已經有人在吃午飯了,圓月忽然也覺得餓了。

打開莫冠馳的舊便當盒,除了滿滿的白飯,還有一顆鹵蛋、一塊油豆腐、三塊鹵肉,一道豆干絲炒芹菜。

刹那間,她的心頭滑過一絲感動。

看得出來菜色經他努力打點過,因為平時他帶的便當都乏善可陳,最多就是荷包蛋和醃菜心,很少見到其他雞鴨魚肉類。

而今天,他卻準備了這個堪稱豐富的便當給她吃……唉,她似乎不該太小器,不該再對他偷吻自己的事耿耿於懷了。

這麼一想,心情一放鬆,她把便當吃得一乾二淨。

吃到底時,突然發現便當底層用透明膠帶貼著一張字條,上面是她頗為熟悉的歪斜醜字--莫冠馳的字。

那字條如此寫著--凌圓月,等我娶你!

她皺起眉頭。

哦,他還不死心啊!

原本她還有點感動的,現在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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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月的驕陽像要將人融化掉一般,圓月打開窗戶,讓窗外的熱風吹進她的小車裡,她早已汗濕衣襟,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對著她的汽車冷氣發脾氣了。

總是這樣,冷氣該冷的時候不冷,不該冷的時候它又正常了。

整個夏天,它只偶爾會慈悲的送出幾陣涼風,其餘時間就得靠自然風來解救她了,否則她鐵定會悶死在這小小的車廂之中。

抱怨歸抱怨,這部經常出狀況的小車仍是她上下班的唯一代步工具,比起公車一族,她還算幸運的。

一路喇叭亂鳴、鑽來鑽去的回到公司,她舍電梯而爬樓梯,誰知道那數位顯示還在二十樓的電梯幾時才會下來。

她的公司就在五樓,爬樓梯當運動也好,以免經年累月的坐在辦公室裡,囤積了太多脂肪。

女人一胖就會顯得老,這個道理她很懂,尤其她已是二八高齡的老少女了,對身材更是不能馬虎。

「我回來了!」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她對櫃檯的玟琦打了個招呼。

「瞧你滿頭大汗的,車裡的冷氣又壞啦?」玟琦把一疊國內外的信遞給她,還好心的倒了杯冰茶給她。「先喝一口吧,我自己精心泡製的冰鎮玫瑰花茶,有減脂的效果哦。」

「謝了。」

圓月感激的接過紙杯一口飲盡,淡淡的玫瑰花香入口沁脾,她滿足的嘆口氣,真是夏日聖品哪。

這些當然都不能跟她母親熬煮的退火茶相比,可是人在台北,一切將就點,有人免費供應就不錯了。

「快進去吧,老總在等你。」玟琦收回紙杯,俐落的接起外電,「朝代廣告公關公司您好,很榮幸能為您服務……」

圓月挾著一大堆文件往裡走,很典型的辦公室陳設,隔板相隔在座位與座位之間,一大片玻璃窗全拉下百葉窗來阻隔外頭的熱陽,據說這樣有省電的功能,她的摳老闆自然不會放過這一點小細節。

她敲著總經理室的門,不一會就傳來頂頭上司的聲音,「進來!」

圓月走進總經理室,老闆從一大堆檔裡煩躁的抬起頭來看她一眼。「怎麼樣?」

她深吸了口氣,勇敢的看著中年發福的圓胖老闆朱世豪。

「他們不接受這個文案,希望我們再提幾個讓他們選擇,否則他們要開始考慮找別家公司合作。」

「Shit!」朱世豪捶了下桌子。

圓月毫無反應和感想,她早就對老闆的出口成髒習以為常了。

她覺得文案不被採用是理所當然的結果,連她都覺得小王這次的文案寫得奇差無比,人家「鳳凰」是何等的大公司,怎麼可能接受嘛。

「跟我出來。」

朱世豪開門走出總經理室,圓月雖然不明白他要幹什麼,但老闆有命,不得不從,她只得跟著走出去。

她的老闆總是不按牌理出牌,據說年輕時曾是辦報的熱血青年,可是現在變成小器暴躁的不得志商人。

但人的理想本來就會隨著現實而改變,像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高中時代美麗的建築師幻夢,現在不知道跑哪去了,還不是學非所用的待在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廣告公司裡,而且一待就五年。

「朝代廣告公關公司」基本上是間很小很小的公關公司,全體職員只有七名,最高上司就是身為公司總經理的朱世豪,董事長是他老婆掛名,但總經理夫人很識趣,從來沒到過公司給同仁壓力。

「各位同仁,大家注意!」朱世豪拍拍手,霎時讓每個工作中的員工把目光轉向他。

圓月看到她的死黨謝沛珊用嘴型問了句,「他要幹什麼?」

站在老闆身後的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然後立刻保持肅穆,以免被老闆發現,又指著她們這些女性職員的鼻子大罵不懂得尊重上司。

「公司就要成交一件大Case,大家好好努力。」朱世豪嚴肅的說:「我們將和這一年來叱吒商場的『諸葛財團』合作。」

「嘩!」一陣喧然哄堂響起,連圓月也很意外。

老總的神經線沒有燒壞吧?諸葛是目前最受矚目的上市公司,他們會和朝代這種沒沒無名的小公司合作?

「咳!」朱世豪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要不是透過內部關係,憑我們公司這幾個愚笨的業務員,朝代一輩子都別想跟諸葛財團這麼大的公司合作。」

「老總,什麼關係啊?說出來讓我們佩服佩服。」身為業務四人組領頭的小陳不以為然的問。

老闆罵他是笨蛋,他覺得老闆更加沒什麼大智慧,也不怎麼高明,充其量只會整天做白日夢,講些不切實際的自大話。

他才不相信朝代可以和諸葛合作哩,除非諸葛的主事者也瘋了,那就另當別論。

「你們總經理夫人在加拿大的表嫂的小叔的大學同學的隔壁鄰居的妹夫,在諸葛財團新加坡分部的業務課當副課長。」朱世豪自信無比的微微一笑。「憑著這層關係,今年諸葛財團興建五星級大飯店大計畫的所有公關文宣,我們公司就接定了。」

那一長串複雜的關係讓所有人瞪大了眼,聽明白了關係十分遙遠後,大伙想笑又不敢笑。

員工的表情激怒了朱世豪,他恨恨的說:「如果這個Case接成功了,大家的年終獎金就有希望;要是不成功,你們等著被炒魷魚吧。」

說完,他拂袖進入辦公室,還狠狠的甩上門。

「老總的脾氣越來越壞了。」謝沛珊嘆一口氣,懶洋洋的把旋轉椅滑到自己桌前。

圓月回到自己座位,看了隔壁委靡不振的謝沛珊一眼,「你怎麼了?這麼無精打采,要是老總待會出來看到又要訓人了。」

「小何去大陸出差了。」謝沛珊在企劃紙上胡亂畫著圈圈,顯得心煩意亂。

「那不是很好嗎?你自由了。」圓月笑道:「難得男朋友不在,晚上一起去唱KTV如何?發洩發洩工作壓力。」

小何是謝沛珊的男朋友,也是她大學時的學長,兩個人同居都七、八年了,小何還是沒有娶她的打算。

「也好,否則我一個人待在家裡準會胡思亂想。」謝沛珊哀怨的說:「你也知道現在大陸女孩子有多厲害,小何又是以公司一級主管的名義去出差的,我真怕他在那裡搞七撚三。」

圓月灑脫的笑了笑,「不必想這麼多,會玩女人的話,他在台灣早就玩了,不必千里迢迢跑到大陸去,況且你們多少年的感情了,你還不信任他,那他真是悲哀。」

謝沛珊一握拳頭,雙眼忽然燃起熱烈的光彩,「圓月,你說的對,我應該相信他!不應該再對他疑神疑鬼的,這樣反而會破壞我們的感情。」

「想通就好,打起精神來,晚上我請你吃你最喜歡的咖哩豬排飯。」

她喜歡沛珊天性中的樂觀,這點從學生時代起,一直沒有變。

畢業後她仍處於情緒低潮,也是沛珊拉她一把,介紹她進朝代工作;有時沛珊和小何約會吃飯、看電影,怕她無聊,還會拉著她一起去。

友情真是可貴,歷久而彌新,她一直很慶幸自己有這個好朋友。

相較起她們兩個—另一個死黨汪若琳就甜蜜幸福多了,大學一畢業就嫁給一名銀樓小開當少奶奶,目前已是一兒一女的媽了。

汪若琳偶爾出來與她們喝茶聚會時,總是滿口的媽媽經,也會抱怨老公重視自己的娛樂勝過她等等,她略略豐腴了些,少女時纖細的體態早已不復。

生活,是越來越磨人了,而她……哦,不能再想了,她得快整理出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否則又要被挑剔的老總海削一頓了。

圓月緊張的坐在等候室裡,一旁提著○○七手提箱或筆記型電腦的幹練人士,都是一些資金上千萬的公關公司派來競標的優秀精英。

人家都是兩、三人同行,而且一身閃閃發亮的筆挺西服,看起來氣勢非凡,只有她是單身赴會,她相信待會接見她的主事者,也不會欣賞包裹著她長腿的直筒牛仔褲。

為什麼沒有人提醒她穿套正式點的服裝來呢?她真是悔恨啊!

從她進入朝代以來,就沒到過這麼大的公司來競標。

這和以前去的那些賣廁所芳香劑或萬用衣架的小公司比起來,諸葛財團像是在好萊塢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大公司,外觀如此磅礴雄偉,坐落在台北商業區最貴的黃金地段上。

她不抱任何希望,朝代沒有資格和諸葛財團合作,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

她真不懂老總哪來的自信?憑那一表三千里的關係就鐵口直斷後葛財團一定會挑朝代當合作對象,真是癡人說夢啊!

據她所知,諸葛財團的資金多半來自美西,它是最傳奇的財團,曾用五千億港幣在香港並購成立長達三十年的知名娛樂公司方氏集團,日前更進一步與日本知名集團合作,擴展東洋市場。

它在美國的母公司相當神秘,行事保持低調,至今還沒有媒體採訪到諸葛財團母公司的新聞。「朝代公關廣告公司,凌圓月小姐!」

秘書點名般的點到了她的名,圓月拉回飄遠的思緒,硬著頭皮起身,準備打一場沒有把握的硬仗。

「凌小姐裡面請。」

秘書替她將會議室的門打開後便退開了,充足的冷氣冰死人,不愧是大公司,很捨得花錢。

會議室很暗,圓月只看到三個人影坐在馬蹄型會議桌的最後方,看不清他們的形貌及性別。

「凌小姐,請坐。」一個男人開口說話了,聲音柔和而有磁性,十分溫和。

「謝謝。」

她沒有坐下,立即打開牛皮紙袋拿出一疊預備要投影的資料來。

這是他們全體職員辛苦奮鬥了三天三夜的成果,雖然不太完美,但他們已經盡力了。

朝代的資源有限,想做得再好一點也沒有可能,更何況他們還有個摳老闆,總是主張能省則省。

「凌小姐要開始作簡報了嗎?」那個男人溫和的問。

「是的。」

男人笑了笑,「那麼請你開始。」

「好的。」

圓月有條不紊的將資料一一顯示,逐一伶俐的說明。這就是老總指定派她來的原因,她向來口齒清晰,聲音又清脆好聽,單聽聲音,她可以占上風。

可惜老總錯估了一點,人家要企劃是要做好宣傳用的,她的口齒再清晰也沒有用,因為她不是來應徵諸葛財團的發言人。

「謝謝各位的聆聽,本公司的簡報在此告一段落,請各位給予鬥教。」她關掉投影機,這才開始緊張起來。

雖然她在朝代待了五年,但她畢竟不是專科出身,要是他們投出什麼專業問題來考她,她一定灰頭土臉,也會害朝代喪失競爭權。

少女時代所有的意氣風發啊,全在那次事件中消磨殆盡……現在的她,真的沒什麼自信。

「企劃雖然不盡完美,但可行性頗高,凌小姐,你的簡報做得相當好,是個簡報的人才。」溫和男人略帶笑意地說。

圓月鬆了口氣,好險他們沒有刁難她,沒有挑剔這份企劃書。

「謝謝。」她得體的問:「不知道貴公司對敝公司有沒有什麼意見?」

「你大學畢業後,為何沒有到國外深造?」有個人突然魯莽的問她。

圓月一愣,這個人聲音較粗獷,不是先前那個人。

「我沒有興趣出國。」她定了定神,平靜的回答,雖然到歐洲深造建築藝術一直是她的夢想,可是……

「你結婚了沒有?」那人又沒頭沒腦的問。

這無厘頭的問題再度使圓月驚訝,「沒有。」

「為什麼不結婚?是在等待某人嗎?」他的聲音裡突然多了一絲渴望。

「沒有那種事,我只是--只是緣分未到。」她靈光一現,把姻緣歸咎中國人深信不疑的緣分。

可是,這人也未免問太多了,她是來競標的,何必對她個人作這麼深入的身家調查呢?

「只是這樣?」他顯得相當失望。

「只是這樣。」她再度予以肯定。

「你怎麼會到廣告公司上班?」那人又問。

圓月揚了下頷,她實在不必回答一個外人關於這個經過她內心一再掙扎的問題。

她輕描淡寫的說:「廣告公關是我的興趣,也希望敝公司有機會為諸葛財團服務。」

對方突然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好了,今天的簡報到此為止。」溫和的聲音微笑道:「凌小姐,謝謝你撥冗前來,結果將等我們開會後決定,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肯定你今天的表現以及朝代公司對這次企劃所做的努力。」

圓月頷首後走出會議室,與某大廣告公司的精英人員擦身而過,對方眸中閃著自信滿滿的光芒。

唉,她想朝代是沒希望了。

朝代公司依然像過去所有的日子一樣了無生氣,一個沒有大作為的小公司,以及一個動不動就罵員工出氣的老闆……

日子如此迴圈著。

今天他們的老闆更離譜,居然將冷氣定溫在二十八度,他大概是想以熱逼得他們自動辭職好省一筆遣散費吧,只有他自己辦公室的冷氣像是人待的地方,太過分了。

「好熱!」謝沛珊拿著紙板猛,今天台北氣溫高達三十八度,而室內的二十八度依然像火烤,悶壞人。

「你還好,我就慘了。」資深的潘大姐苦笑了下,「我這個孕婦的體溫比別人高,在家裡冷氣都開二十一度才睡得著,現在形同雙倍的熱。」

「諸葛的大Case沒希望了,老闆今天心情差,大伙忍著點,小心別掃到颱風尾才是真的。」小陳很好心的勸大家,不過也有點幸災樂禍。

大老闆曾說過,憑他那一表三千里的裙帶關係,一定可以弄到諸葛的Case,現在都過一個禮拜了,人家沒消沒息的,鐵定是泡湯了。

謝沛珊愁眉不展的說:「既然這樣,看來年終獎金也沒希望,我乾脆自動辭職好了,明天就不來了,我……我到酒店去上班!」

「嘩,勁爆!」小陳佩服的揚起眉。

圓月摸摸她額頭,「沒有發燒啊!沒這麼嚴重吧,沛珊,你又受了什麼刺激了?」

她算是間接搞砸諸葛案子的兇手,可是她也沒自責到要辭職啊,沛珊是怎麼回事?

自己很瞭解沛珊的個性,通常她都會在一時衝動下說出很沒理智的話,做出更沒理智的事,但事過境遷就好了。

現在,顯然她又受刺激了。

「我……」謝沛珊嘴一扁,淚水決堤而落,「小何在外面玩女人,那個女人還打電話到家裡來糾纏他,說是要……要十萬塊,小何居然……居然還答應她了……我該怎麼辦?他已經不愛我了,對方才十九歲,年輕漂亮、身材又好,我看我……我去死好了!」

事情這麼大條,圓月睜圓了燦亮的杏眼,不知如何安慰好友。

對於男女情事,她是一竅不通。

除了在大一那年交過一個同系的學長男朋友之外,她就再也沒有戀愛經驗。

而那個心高氣傲的優秀學長只吻過她一次,之後就因為受不了她比他優秀而協定與她分手。

那次之後她才知道,原來男人這麼小器,這麼見不得另一半比自己聰明、比自己出鋒頭,因此她也就對那短暫的初戀毫無留戀了。

倒是這麼多年來,孔承傑一直默默的關心她,也一直沒有女朋友,有意無意,像在等她。

這份微妙的感覺,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但她希望他永遠不要對自己告白,因為她只想把他當成大哥,自小一起長大,她真的無法對他產生愛戀的心。

謝沛珊繼續哭,哭得慘兮兮。

「你去告他們啊!」潘大姐熱心的說。

謝沛珊更淒苦了,「我憑什麼告?我們又還沒有結婚……」

早知道她就逼小何早早娶了自己,好歹發生這種事,她還可以以原配之名告死他們,可是現在除了爭吵、冷戰,她什麼也不能做。

圓月仍然無話可說,世間男女的情愛糾葛太精彩了,她自己沒機會體驗,看到好友愛得這麼激烈痛苦,她也有點卻步。

「幹什麼、幹什麼?演歌仔戲啊,在辦公時間哭什麼哭?」

朱世豪突然從辦公室衝出來,把一干在閒談的人全嚇了一跳,趕緊各就各位,假裝忙碌。

大伙都膽戰心驚,可是奇怪的是,發飆的話遲遲沒有飆下來。

朱世豪眉開眼笑的說:「各位同仁,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佈。」

每隻眼睛都看著他,以示尊重,且深覺萬幸,老闆今天心情好,要不然他們就吃不完兜著走。

「我們朝代公關廣告公司爭取到諸葛財團的大案子了!」朱世豪意氣風發的宣圓月難以置信,他們居然以黑馬之姿跑了出來……不可能啊,她明明記得那天在等待室裡,有美商雨禾廣告集團、德商整體風格廣告公司,以及國內廣告界的第一把交椅風範廣告公司等等,他們的企劃案絕不可能比朝代差,為什麼朝代會出線?這真是怪異透頂,也可能將會在廣告界流傳為奇異神話。

「凌圓月,你出來接受大家的鼓掌。」朱世豪好心情的說,這個時候他又變成個好好先生了。

熱烈的掌聲立即響起,圓月也感染了興奮的氣氛,暫時把心中的疑惑擱在一邊。

「這是大家的功勞。」圓月嫣然一笑,謙虛的說。

「今天的年終獎金,每個人發兩個月全薪!」朱世豪豪氣干雲的許下重諾。

這個承諾引起全體歡呼,畢竟在這個功利的社會,還是錢最實在。

「我就說你們老總夫人那在加拿大的表嫂的小叔的大學同學的隔壁鄰居的妹夫發揮了作用。」朱世豪得意揚揚的說:「看吧,有關係就是不同,連諸葛財團這麼大的公司都要賣我那個遠親妹夫一個面子,這個Case非給朝代做不可。」

大家靜默的聽大老闆吹噓,心中都不以為這次能爭取到大案真是那狗屁遙遠的關係發生了作用。

關於朝代能在群雄環伺中勝出,小陳還是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諸葛財團的主事者,鐵定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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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圓月再度踏進諸葛財團的辦公大樓是禮拜一的事。

她奉大老闆之命,陪著他前來開會,與諸葛財團的企劃人員作初步的接觸。

有了上次的教訓,今天的她穿著顯得正式多了,一襲淡雅的白色套裝令她少了平時的瀟灑,但多了一份秀麗,看上去也比較像一個專業人士。

一直以來,她覺得每個人都有兩面,在人前是一面,在人後又是一面,十分迥異。

就拿她自己來說,儘管是個老姑娘了,她還是不喜歡高跟鞋與絲襪,舒服的牛仔褲與T恤最適合她這個自小學武之人。

在她館主老爸的薰陶下,她早已深深體悟什麼是不拘泥於外表,不管穿什麼服裝,她都可以自在的活動,這才最重要。

「我們老闆已經恭候兩位很久了。」

端莊的秘書笑盈盈的領著他們,進入位於二十五樓的大型會議室。

諸葛財團的辦公室明亮而氣派,淺灰搭配銀白的設計很有現代科技感,男職員西服筆挺,女職員套裝俏麗,整齊美麗的深藍制服顯得有質感而考究;人人都很有朝氣與活力,與朝代經年累月的死氣沉沉真是天壤之別。

「兩位請進。」

秘書替他們打開門,隨即有另一名小助理奉上茶水。

他們一走進會議室,原本在交談中的三個男人立即停止交談聲,圓月目不斜視,只管跟在老闆後頭。

朱世豪熱忱的伸出手一一相握,「莫先生、賀先生、衛先生,幸會幸會、久仰久仰!」

他來之前已經把要會面的三大巨頭打聽清楚了,出口寒暄毫不含糊。

「我是賀城西,朱總請坐,凌小姐請坐。」

一個文質彬彬、瀟灑自如的男子開口了,他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某種難以解釋的權威感。

朱世豪坐下,圓月靜默的坐在老闆身邊,她認得出這個聲音,這是簡報時第一個對她說話的男子。

而那天那個魯莽唐突的人--她不由得朝另外兩個人瞥去一眼,突然她的明眸定格了。

視線落在一名連坐著都給人高大魁梧之感的男人,他濃眉利眼,成雙眼睛好熟悉,仔細一看,連輪廓都覺似曾相識。

她是瘋了嗎?

怎麼會覺得一個初見面的陌生男人面熟?她根本沒理由會認識諸葛財團的三大巨頭之一,人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啊!

那個男人發現了她在看他,她驀然別開眼,覺得臉一陣熱紅。

「我們合作的精彩度可以預期,朱總手下有像凌小姐這樣的人才,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貴公司的企劃團隊一定十分完美。」

賀城西很客套的說,斯文俊逸的臉孔上一副尋常至極的表情,可是圓月竟覺得他鏡片下的眸光有三分調侃戲弄之意。

「哪裡、哪裡。」朱世豪生平第一次感到很汗顏。

他手下哪有什麼企劃團隊,他虛報了朝代的員工人數,謊稱自己公司分為五大部門,共有職員三十多人,還曾經得過兩次廣告大獎。

賀城西微笑道:「祝我們合作愉快,下禮拜將有一個正式的簽約儀式和酒會,歡迎貴公司所有職員共襄盛舉。」

「還有簽約酒會……」朱世豪出現做夢一般的表情。

投身商場幾十年,他幾時被這麼重視過?

想必經此一役,他朱世豪就要鹹魚翻身了,和諸葛財團一合作,朝代就像鍍了金似的,身價立即暴漲百倍。

哇,昨天就有兩個Case自動找上門來,看來他離平步的青雲路不久嘍!

「除此之外,我們將先支付百分之十的酬勞給貴公司。」賀城西臉上的微笑不露痕跡的加深了,「這麼效以示我們與貴公司合作的誠意,希望朱總笑納。」

朱世豪驚嘆無比。

大公司就是大公司,與眾不同,不必請款就直接先付錢,爽快!太爽快了!

「賀先生盛情難卻,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朱世豪笑得闔不攏嘴。

「朱總經理,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凌小姐從明天開始在這裡上班,以方便我們對企劃案的方向擬定。」

提出這個要求的不是賀城西,而是那名魁梧男子,他此話一出,賀城西與另一名同伴都出現忍俊不住的表情。

「莫總真是設想周到啊。」賀城西露出欽佩的語氣,笑容卻不懷好意。

「朱總經理的意思怎麼樣?」魁梧男子不理賀城西,逕自催促答案。

「這個……這個當然好,就怕……怕太打擾了貴公司。」朱世豪猶豫著。

這樣做,好像太過分了一點,凌圓月畢竟也為公司效力了五年,不問她一聲就答應人家,只怕她會反彈。

「一點也不會,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魁梧男子果斷的決定,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圓月,之後便若無其事的別開視線。

彷彿是個局外人,圓月只有瞠目結舌的分。

老闆是怎麼回事,叫她一個人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班?雖然她知道員工有服從老闆命令的義務,但這是多麼奇怪的一件事啊。

賀城西雖然看似溫文儒雅,可是他眼神中流露出的興味,說明了他可能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另一個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但頻頻看錶顯得很不耐煩的帥氣男子更是沒半點巨頭的架式,他染成咖啡色的頭髮讓她聯想到嬉皮。

而那個姓莫的男人為什麼要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她,她更費解。

她覺得,這夥人都怪怪的,要獨自在這裡上班,看來她以後要自求多福了。

圓月第一天到諸葛財團上班,一位斯文大方成熟的徐姓女秘書接待了她,將她帶到一間極有品味的辦公室裡。

寬敞的辦公室可以清楚看到遠處海天一色的美麗景色,室內采原木色系的裝潢,一組咖啡色的小牛皮沙發是她曾在義大利進口傢俱的目錄上看過的,她記得全球只有限量五組。

一眼望過去,弧型的辦公桌面使空間顯得更加流暢,也沒那麼死板,電腦、電話、傳真機……各種現代化的傳輸設備一應俱全。

「凌小姐,你就在這裡辦公,有什麼需要,我的辦公室就在外面。」徐秘書將環境介紹完畢,準備回去開始她一天的工作。

「這是我的辦公室?」圓月非常驚訝。

這何止豪華,已經到奢侈的境界了,就連她老闆的辦公室也及不上這裡的百分之一。

她初來乍到,焉有榮幸享用如此尊貴的禮遇,她覺得不妥,也不安。

徐秘書笑了笑,「不是,這是我們莫總的辦公室,我是他的專屬秘書,未來也將擔任凌小姐在諸葛財團工作期間的秘書。」

「為什麼安排我在莫總經理的辦公室裡工作?」她的語氣生硬了起來。

她就知道那個姓莫的男人別有企圖,沒想到他連掩飾都不做。

徐秘書依然掛著溫婉的淺笑。

「這是莫總特別交代的,我也不清楚,如果凌小姐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他,我想他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麼他人呢?」

徐秘書看了看錶,「應該快來了……」

門被單手推開,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踏著大步,步如疾風,門板隨即自動甩回。

「徐秘書,幫我沖杯濃茶!」莫冠馳邊走進辦公室邊交代得力助手。

「是。」徐秘書笑盈盈的出去了。

莫冠馳筆直走到圓月面前,直接摘掉她老氣的黑框眼鏡。「你是幾時近視的?」

她那一雙如秋月般清澄的眼眸,竟被這副死氣沉沉的老處女眼鏡給掩蓋住,在簡報那天,他就很想這麼做了。

圓月本能反應的打掉他沒禮貌的手,倒退了一步。

莫冠馳不理她,眸光從鏡片穿出去,他揚起眉。

「平光?」他看著她惱怒又戒備甚嚴的模樣,「為什麼這麼做?是誰給你出的餿主意?你不知道自己不戴眼鏡比較好看嗎?」

「這是我的自由,況且我從高中時代便一直戴著這副眼鏡,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基於諸葛財團目前是她老闆的大金主,圓月只得忍耐。

「說謊。」莫冠馳挑起眉,「高中三年…不不,加上國中三年、小學六年,我從來沒在你臉上看過這種醜東西。」

圓月一時之間噤口不語了,困惑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沒錯,他的眉目之間是很熟悉,可是……她還是沒有印象。

「你究竟是誰?」她終於問。

他嘆一口氣,「我很傷心你居然認不出我,我有變那麼多嗎?」

相較於她的沒良心,他可就有心多了。

這些年來他心中只有她一個,沒有衣錦還鄉前他不敢見她,他一直記得自己給的承諾--要她等他,他會回來娶她!

然而沒想到重逢會是這樣的情況,她代表朝代公關廣告公司來作簡報,她的口齒依然像他記憶中那麼伶俐,可是……眼中沒有光彩。

為什麼她要屈就自己?為什麼她沒朝最愛的建築界發展?為什麼她明明不得志卻看起來恬淡又甘之如飴的認命?

為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都是他急欲弄清的,私心使他不顧賀城西和衛十戒對自己「天涯癡情男」的嘲弄,將她「要」來了諸葛財團上班。

「親愛的,我是莫冠馳。」

見她實在打量不出來,他索性死心的告訴她,但心中是不無惆悵的。

他記掛了十年的女子,她是他心底深處打拼的目標,而她……竟把他忘了?

他真的很難接受。

「莫冠馳?!」圓月驚跳起來。

這個名字塵封在她記憶十年了,現在忽爾又跳出來……怎麼會?都十年了,她怎麼會突然再度和這個名字扯上邊?

「就是我。」他再度嘆口氣,天殺的,她還真的不認得他。

圓月還在被強烈的震撼侵襲著,「你……以前很瘦、很瘦。」

現在的他何止挺拔,初見時她就已經覺得這個男子魁梧高大了,他手指關節的粗大,不是那種辦公室的文弱小生可以相比的。

不可諱言,他比當年那個瘦不拉幾的竹竿莫冠馳好看多了。

現在的他顯得氣勢十足,一身時髦的雅痞西裝早已脫離當年的土味,更別說修剪得極有型的髮型,將他濃眉銳眼的五官襯托得更加迷人。

聽到她說的話,他的強烈失望及不滿一掃而空,總算有點安慰。

原來她認不出自己是因為她記憶中的莫冠馳,始終停留在離別那年的夏天,他瘦瘦長長的模樣,因此才無法與現在高大的他作聯想。

這麼一想,他心情好多了,嘴角多了條笑痕。

「只要好好的吃,就會長胖,不是嗎?」他微笑道:「這些年來我都吃得不錯,現在一百八十三公分,六十九公斤,擁有結實的四塊腹肌,如何?還合乎你的標準嗎?」

莫冠馳迷人的笑容讓圓月有點慌,「你……你在說什麼?」

這小子,該不會……還牢記著當年他一廂情願的無聊誓言吧!

自從他入伍之後就像在小鎮消失了一般,即使她放假回家,也沒聽聞過他的任何消息,根本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久而久之,這個人也就淡出她的腦海。

「怎麼不說話?」他走近她,她不得已只好往後退,一直退到無路可退,腰際抵到辦公桌邊緣。

她潤了潤唇,警覺自己再不說話不行。

「莫冠馳,我想你得弄清楚一件事,我們都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胡言亂語,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而且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適合說這些話。」

她的話使他很不是滋味,他又逼近一步,將她因在辦公桌與他之間,聯想到另一個可能。

「莫非你有男朋友?」他問,挑起眉。

這是他想過最壞的情況,可是他不把那視為阻礙,就算她有十個男朋友,他也會把他們統統趕跑--或打跑。

圓月瞪視著他,還無法消化這人是莫冠馳的震撼,而且顯然的,他打算再度纏住她,就像他過去理所當然纏了她六年一樣。

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疼了,那真是個噩夢啊!

兩個人大眼瞪著小眼,一時間,室內靜默無聲。

突然間,有人叩了兩下門,徐秘書微笑推門而入。

她恭謹的站在門邊,彷彿對眼前的一幕視而不見,又像見怪不怪,早已習以為常似的。

總之,她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公事公辦的報告道:「莫先生,開會時間到了。」

「嗯。」莫冠馳點了下頭,視線還是盯著圓月,「中午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到時候一起吃飯!」

他轉身走出去,接過徐秘書呈上來的會議流程,邊走邊翻看,徐秘書則加快腳步跟上他,絮絮說明。

圓月鬆了口氣,深覺剛才就像歷經了一場大災難。

她還是很懷疑,他真的是莫冠馳嗎?

如此強勢霸道,除了名字一樣,他哪裡有像當年那個瘦弱不堪的莫冠馳啊?


優雅的義大利簡餐坊裡,圓月瞪著正捲起麵條入口的莫冠馳。去他的,這人現在怎麼會變得這麼卑鄙?

早上她接到朱世豪打來的電話,耳提面命她在諸葛財團工作的期間,一切要服從莫總經理的旨意,不可違抗莫總經理任何指示,否則就點點點、叉叉叉……她老闆左一句莫總經理,右一句莫總經理,小心翼翼的唯莫總經理的馬首是瞻。

因此,當她一口拒絕莫冠馳的午餐約會時,他立即就作勢要打電話給朱世豪,這也是她明知道會是場鴻門宴,還必須赴宴的可恨原因。

「你為什麼都不吃,不合胃口嗎?」他看著她幾乎沒動半口的焗飯,很關心地問。

圓月搖搖頭,低頭認命的扒她的洋芋培根焗飯。

任何人到這種地步都會了無胃口的,她與他難道真是前世的孽緣,今生要來償還?

哪有人的緣分這樣深?從國小、國中到高中不夠,現在間隔十年,居然又與他碰頭了。

當年如果他家有錢給他讀幼稚園,他們連幼稚園也會同班,因為小鎮也只有一家幼稚園。

當她好不容易吃完二分之一的焗飯,還是因為很倒胃而吩咐侍者撤下了。

「你以前比較會吃,現在則食量小得像麻雀。」莫冠馳注視著她,順手點起一根煙,嘴角勾起一抹瀟灑的笑意,「這也算一種現在台北人的文明病嗎?」

記得高中時圓月從不像班上那些無聊女生一樣,一天到晚嚷著減肥,她總是把一個不大不小但非常豐富的便當都吃完,還會吃一份家裡給她準備的飯後水果幫助消化。

不過大概是她家裡開武道館的關係,她也從沒有胖過,總是維持勻稱的好身材,運動細胞還是全班女生裡最強的。

現在的她比過去白皙了些,也更纖細修長了些,低腰牛仔褲穿在她小小的腰肢上顯得十分迷人。

幸而她沒有像時下那些女強人時興剪超短的短髮,仍然留著一頭柔順長髮,沒有染色,又黑又亮。

「坦白說,是你讓我毫無心理準備,我才會吃這麼少。」圓月直率的說了出來。

決定不再先禮後兵,這次她要先小人、後君子,否則她肯定會重蹈十年前那甩脫不掉的無奈,被他一路糾纏。

奇怪了,不是都說智慧會隨時間增長嗎?怎麼經過了十年,他的智慧還是毫無起色?

莫冠馳微笑起來,很有興味的看著她。

「圓月,你該知道,就算沒有這次意外的重逢,我遲早會去找你,原本我想等成就更大些才去找你,沒想到我們會在台北意外重逢。」他的笑意加深了,「我們很有緣分。」

她瞪著他,過分、過分、太過分了!

以前他還不敢直接叫她的名字,起碼連名帶姓的叫,現在他居然直接喊名字!

「莫冠馳,不要再把以前跟現在相提並論,我說過,我們已經長大了,不比過去,再這麼童言童語的……」

「等等。」莫冠馳假意思量,「我記得我們分別時都已經是青少年時期了,你認為那時說的話叫童言童語?」

圓月憋著氣,忍耐的說:「我的意思是,那時的玩笑話不可以當真,我也從來沒有當真。」

「那麼我重新追求你,這總可以了吧?」他用溫柔的眸光看著她。「你可以把以前那個家境清寒,除了打球外一無是處的莫冠馳忘記,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是諸葛財團的總經理,身價上億,一個成熟有魅力的二十九歲男子……」

「胡扯,我們同年,你明明二十八歲。」她不由得出口糾正他,雖然這不是重點啦。

「錯。」他涼涼地糾正她,「我晚讀一年,國小三年級時,我被一個喝酒醉的白目仔開車撞到,整整復健了一年才健步如飛。」

「好吧,就算你二十九歲、身價上億又有魅力,加上你是諸葛大財團的總經理,這也不代表我們有什麼發展的可能,你……」

「你何不聽聽我的奮鬥史?」莫冠馳打斷了她,不想她繼續用長篇大論來拒絕他。

奮鬥史?

圓月蹙蹙眉心。

確實,他從一個鄉下的清貧農戶子弟,到現在一躍成為眾所矚目的上市公司總經理,這傢伙是怎麼飛黃騰達的?

「退伍那年,我既沒有高學歷,又沒有一技之長,在小鎮也沒有適合的工作,我老爸的小農地更因為還不起欠銀行的錢被拍賣了,使我連種田這唯一的志願都飛了。」

「然後呢?」她問,忘了繼續說服他對自己死心。

或許--她是說只是或許--或許潛意識中她有點關心他的下落,畢竟這人整整癡纏了她六年之久,而且她死也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吻是被他好狗運奪走的。

「然後好運突然降臨在我身上了。」莫冠馳彈彈煙灰,表情卻淡淡的,不置可否。「我在美國開餐館的堂叔需要一個可靠的人手,他願意出機票錢,叫我過去幫忙,有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立刻答應了。」

「你去了美國?」她實在驚訝。

一直織著留學夢的她,十年來安安分分的待在台灣,而過去從未想過會離開石盤鎮半步的他,反而去了外國,命運的安排真是叫人無從猜臆啊。

「到了美國之後,我在餐館很勤快,堂叔對我也很照顧,我邊學邊做,晚上則猛K英文自習,一年後,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他笑了笑,按熄煙蒂,啜了口咖啡。「接著,奇蹟發生了。」

聽到這裡,圓月只有驚嘆的份。

功課超破的他能在一年內就說好一口流利的英語,已經是天方夜譚級的奇蹟了,居然還有更奇蹟的事發生在他身上?

「什麼奇蹟?」她連忙問,像聽故事一樣欲罷不能。

「我在餐館撿到一位娛樂大亨的皮夾,裡面有五萬塊美金現鈔,還有一張蓋好發票人印章的空白支票,我沒有將這筆意外之財據為己有,依皮夾裡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位大亨,將皮夾原封不動歸還他。」

圓月倒抽了口氣。

五萬塊美金,那不就是台幣一百七十多萬?再加上沒有填寫金額的空白支票,撿到的人隨時可以填個一億去盜領……

「就這樣,那位大亨很欣賞我,要我去他的公司幫忙;在美國的第二年,我從一個餐館的跑堂小弟一躍成為紐約上流社會的白領階級,在他的鼓勵與資助下,我順利完成哥倫比亞大學的學業。」

她低呼一聲,清眸瞪得老大。

「你完成哥倫比亞大學的學業?」

想像中,莫冠馳若能從一所三流二專夜間部畢業就已經萬幸了,她可沒想那麼多、那麼遠,遠到了美國去……

「足以匹配你這位T大的高材生吧?」他調侃地逗弄著她。

圓月的臉有些紅了起來。

過去她一直比他優秀,甚至知道他身為諸葛財團總經理的身份後,依然對他的財富存有那種「買彩券一夜致富」的主觀,她從沒認為他會好好求學問,還求得這麼高。

莫冠馳假裝沒看見她的臉紅,繼續說道:「我在大亨身邊學到很多,他把做生意的訣竅傾囊相授給我,後來他有意投資東方市場,成立了諸葛財團,全權交給我和他的得力愛將賀城西、衛十戒管理,每年的分紅都有八位數以上,足夠我將所有家人都安頓穩當。」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說他是出門遇貴人、天公疼好人吧。

「這就是我所有的際遇,夠勇敢、夠堅忍、夠感人吧?」他促狹的笑了笑,招來侍者,「給這位小姐一客草莓聖代。」

她心一跳,如擂鼓般震動。

「我沒忘記你最喜歡的口味--草莓。」他再度用溫柔的眼光看著她,非常專注地問!「我顯然已經變聰明了,你呢?什麼時候要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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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6 00:07: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手機的定時鬧鈴一響,圓月便睜開了眼睛。

昨天真像場夢一樣,她居然和莫冠馳重逢了,現在還必須跟他在同一個地方工作,這對她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

不管是福還是禍,總之是福就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

都是莫冠馳害的,他沒出現以前,她的生活是一片寧靜;他出現了之後,她的生活是片刻不靜。經過了一夜的沉澱,她還是想不出因應莫冠馳的追求之策。

十年前在小鎮共同生活了那麼久,那可以說是緣分,但十年後又遇到被自己列為頭號敬謝不敏人物的他,那就只能說是孽緣了。

他變了那麼多,不再是她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嚇阻住的人,而且現在他顯然也不怕她的優秀了;在他的心目中,她肯定沒有過去那麼高不可攀,他變成了台北上流社會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所以她就貶值了。

他憑什麼認定她凌圓月是他的?因為臨別那個她失策接受的便當嗎?

哪有人用區區一個便當當訂情之物的,他以為隨便在便當盒底下黏貼一句「等我娶你」的紙條就可以讓她癡等十年嗎?荒謬!她又不是現代王寶釧。

再說心動呢?

她對他又沒有那份心動的感覺,因為年少的他們,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了不起的愛戀啊。

而且她被他死纏爛打、糾纏不清的開頭是那麼的不浪漫,只因自己救了他,他就要以身相許,這太老套了點。

如果是英雄救美還好,可是美人救狗熊,這就有點那個了。

再說,她可能已經不是他心目中當年的凌圓月了,他喜歡、眷戀著的,應該是少女時代的凌圓月吧。

當年的她是多麼自信滿滿、神采飛揚,而現在……自從那件事之後,她努力掩去自身的光芒,當一個最平凡、最簡單的凌圓月……不想了!

她翻身下床,衝到浴室梳洗,用冰涼的水拍打臉頰,讓混沌不明的思緒清醒些,順便催眠自己,人要活在當下,不是活在過去,所以前塵若夢,夢若屁,不想也罷。

鈴……電話響起,接著自動轉接到答錄機上。

「我是凌……現在……所以……請在嗶一聲之後留言,嗶--」

「圓月,我是媽媽,這個禮拜天是本館館主五十大壽,就算跋山涉水,你也一定要回來,否則某嘴硬心軟的壽星公會記恨你一輩子。

「附注,順便幫我把那把彎刀給押解回來,屆時若不見逆子蹤影,為娘絕不輕饒他,要他付五十桌的酒席錢,此言絕非恐嚇爾爾,小女子絕對言出必行,星期六見啦!」

凌夫人語帶威脅,但笑意滿滿,她越老越開通幽默,和越老越頑固古板的凌道南大相逕庭。

圓月笑著洗完臉,依序拍上化妝水和防曬乳液。

她喜歡母親,若不是她的縱容與包容,她不可能畢了業還在台北混這麼久,早就被她老爸押回石盤鎮相過一百次親了。

相信彎刀跟她一樣,完全向著母親那一方,他開的那個「天邊賽車場」要不是有母親掩護,恐怕也早被老爸抓包一百次,然後勒令他停業,乖乖回武道館當個傀儡少館主,之後心不甘情不願的接掌凌門。

萬幸這些人間慘事至今都沒有發生,全賴有他們母親「護短」的原故。

著裝完畢,圓月匆匆下樓。

這棟五層的雙並公寓有點老舊了,她租的是裡頭最小規模的一間,一小房、一小廳、一小衛、一小廚的格局,總坪數不到二十坪,但是租金也不便宜,一個月要一萬五,不過還算是在她可以負擔的範圍之內。

昨天她的小車送廠保養,今天她得搭公車上班,加上去諸葛財團的車班她不熟,所以她特地提早三十分鐘出門,以免第二天上班就遲到。

「圓月!」

順手關上公寓大門防宵小,立即有人叫住她。

她一僵,手停在大門生銹的把手上。

她不想、不敢、不願、不要承認那個聲音來出口莫冠馳的聲帶,可是很遺憾,那明明就是。

圓月深吸一口氣,無奈的轉過身去。

莫冠馳坐在一部十分拉風的深藍跑車裡,對著她展露無害笑容,「我剛好路過這裡,載你一程。」

她揚起眉。

公寓在巷子裡耶,她很懷疑哪有那麼剛好的事。

不過算了,與其汗流浹背的擠她沒把握的公車,還不如坐坐拉風跑車,反正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她的車明天就送回來了,現在既然有免費的順風車可搭,她何樂而不為?

「謝謝,麻煩你了。」

她上了車,也可以譯成--賊船。

莫冠馳踩下油門上路,顯得很愉快。

其實來之前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圓月是他心中最神聖不可侵犯的白雪公主,她的完美令他汗顏。就算此時的他早已身價百倍,他還是認為自己配不上她。

幸而來日方長,他可以慢慢地來,現在他有許多資源可以利用,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無援的拙小子了。

十年來,他沒有忘記過她,她的迴旋踢踢走那些混混的帥氣身影一直烙印在他腦海,他的力爭上游雖不是完全為了做給她看,但她是他的原動力,一個對他來說最美麗的目標。

在他享有名氣及財富之後,有許多美女對他投懷送抱,除了應酬上必要的逢場作戲,他沒有把真感情留在她們任何一個身上,他等的女人是圓月,要的女人也只有她!

只是他不明白,過去美麗又自信的她,為何甘心埋在朝代那種毫無希望的小廣告公關公司裡?他不明白,但他會弄清楚……

咕……圓月餓極,瘦扁扁的肚子發出叫聲。

「你餓了。」他笑,露出一口叫人嫉妒的健康白牙。

「對。」她白了他一眼,這點實在不必他點明,「有經過便利商店的話,麻煩你停一下,我買個三明治果腹。」

她最不爭氣的地方就是這個,只要肚子餓就一定會發出聲音,有時在不適當的場合也咕咕叫,常讓她窘得想找地洞鑽。

「帶你去個好地方吃早點。」

不等她同意,莫冠馳車頭一轉,彎進一條巷子,然後轉來轉去,停在一間名叫「老黎豆漿」的老舊早餐店對面。

他下了車往店裡走,圓月只得跟下去,現在他是她的司機,乘客別無選擇。

他對老闆吩咐幾句,然後拉著她往門口一張桌子坐。

「三明治是西洋人的食物,我們中國人還是吃熱騰騰的現做早點比較對味。」他拆開一雙免洗筷遞給她,微笑道:「我幫你點了蛋餅和溫豆漿。」

圓月被動地接過筷子,老闆已經送來煎好的蛋餅和溫豆漿。

「一小匙辣椒沒錯吧?」

莫冠馳替她舀了一小匙辣椒醬進盤子裡,她驚訝的看著他。

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中式早點裡的蛋餅?又怎麼知道她喜歡加一小匙辣椒醬?

他尋常至極的說:「以前有時我們會在學校旁邊那間阿美早點遇到,我看你都是這樣吃的。」

她要自己別想太多,他可能只是不小心留意到的,畢竟學校方圓百里之內,只有那家早餐店,大家都在那裡吃,他會注意到也沒什麼稀奇。

稀奇的是,他一記就記了十年之久,這也太、太、太……太久了一點。

她怔然地望著他,他正豪邁不羈的捲高名貴襯衫的袖子在吃燒餅夾蔥花蛋,那樣子,竟然……竟然別有魅力。

這樣怪異的想法讓她臉一紅,她是瘋了嗎?

一早上,圓月試圖忘掉早餐時不正常的悸動,努力埋首於工作之中。

當她自認為很心無旁騖的寫好企劃書的初步擬定方向之後,免不了要面對莫冠馳。

因為在這裡,他是她的頂頭上司,根據她正牌老闆朱世豪的說法,她要完全服從他,他說什麼都是對的,她做什麼都要先請示他,如果沒有請示到他,她就什麼都不要做,以免多做多錯,那不如少做少錯--所以莫冠馳一回辦公室,她馬上就把寫了一早上的心血送到他面前。

「這是初步企劃書,請莫總經理過目,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就要和貴公司的企劃部人員進行下一步討論了。」

他們同在一間辦公室裡工作,他另外替她安插了一張桌子,就在他的辦公桌旁邊,兩人算得上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呸呸呸!她在亂想些什麼……

「我不是說過,你不許再戴這個醜東西嗎?」莫冠馳右手接過圓月呈上來的企劃書,左手逕自摘掉她的眼鏡丟進圾垃筒裡。

早上接她時她明明沒戴眼鏡,沒想到一來公司她又把眼鏡給戴上了。

她這麼漂亮,卻戴副過時的眼鏡來遮美,真不曉得居心何在哦。

「莫總經理,企劃書……」

圓月無可奈何的提醒他,心底默默為躺在垃圾筒裡那副屍骨未寒、死不瞑目的無辜眼鏡哀悼三分鐘。

「我知道,先擱著,我看過之後會給你答案。」他這明顯的是在安撫,然後立即接起一通電話。「喂,我是莫冠馳,是顧董啊,近來好嗎?好久沒一起打小白球了……星期六啊……方便,當然方便,打球也是我的嗜好之一嘛……」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莫冠馳對著嘟嘟嘟的空話筒胡亂謅編一通。

老實說,朝代能接到這個Case全是因為她的緣故,至於他、賀城西和衛十戒三個人對於朝代的廣告公關能力根本沒抱任何期望。

換言之,他是在幹紂王討妲己歡心的蠢事啦,砸大把鈔票只為了和她朝夕相處,所以她寫些什麼甲企劃、乙企劃,他根本不在乎。

「那麼我等你的指示。」看他一副很忙很忙的樣子,圓月也只得接受他的敷衍,踅回自己辦公桌。

她真不懂,他們選朝代當諸葛財團新一季的廣告公關公司就已經夠冒險的了,為什麼他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中午時,圓月正準備泡碗杯麵草草解決一餐,沒想到一直很忙很忙的莫冠馳卻又突然有空了。他擱下接到手軟的無絕期電話,硬把她從座位里拉起來,很愉快的說:「陪我吃飯!」

她莫名其妙陪他吃了頓美味的法式簡餐,滋味當然勝過杯麵許多。

下午,她專注繼續寫她的公關企劃,三點一到,徐秘書笑盈盈捧著託盤進來。

「凌小姐,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會比較有精神。」

徐秘書擱下託盤,透明的漂亮玻璃杯裡裝的大概是冰紅茶,精緻的白色餐碟則盛著一塊清香四溢的誘人水果蛋糕。

「謝謝!」圓月驚嘆。

這公司的福利還真是好,居然還有下午茶時間,實在太人性化了,以前他們連在辦公室偷吃點小餅乾止饑都會被老闆罵得臭頭。

吃完下午茶點,她走進化粧室疏洪,順道整理服裝儀容。

「聽說三泰建設楊總的女兒前天又約咱們莫總共進晚餐,可是再度慘遭滑鐵廬,看來楊小姐這朵交際名花的花名快要保不住了。」

外頭傳來的交談聲令圓月突然停止開門的動作,硬生生的止住腳步。

她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的開門出去,這很難解釋,好像、大概因為是聽到那傢伙的名字的緣故吧。

「你知道莫總為什麼拒絕楊小姐嗎?」不等同伴回答,先前的女子就笑呵呵的說:「因為他看中朝代廣告公司來的那個漂亮小妞啦。」

「你是說那個天外飛來我們公司上班的凌圓月?」一個比較圓潤的聲音驚詫的問,然後若有所思的說:「她確實比楊小姐美麗許多,自古英雄愛美人,莫總喜歡她,這也沒什麼不對。」

「可是一個小小公司的小職員配得起我們堂堂莫總嗎?」先前的女子又尖銳的問。

後者厚道多了,「人家喜歡就好,你管那麼多,嫉妒啊?」

「真的好嫉妒哦,被莫總看上了真是幸福,外頭辦公桌還剩那麼多,偏偏安排那個凌圓月跟他待在同一間辦公室裡上班,把她金屋藏嬌起來,兩個人在裡頭想做什麼都沒人知道了。」

「想得到這種待遇,我們兩個先去整型再說吧……」

兩人笑得花枝亂顫,一同走出了化粧室。

圓月握緊了拳頭,氣得發抖。

原來她在諸葛財團的職員眼中,被看作是金屋藏嬌!

於是當這天下班時間一到,開了一下午會的莫冠馳出現在圓月面前,興沖沖的拉起她的手,提議要她陪他去一家新開幕的美式酒吧聊聊時,她很冷淡的甩開他的手,漠然的看著他。

「怎麼了?」他斂起了笑容,在腦中回想一遍,自己有得罪她嗎?

她下午不是還好好的,他特地吩咐徐秘書為她準備下午茶,據回報,她也吃得很開心啊,怎麼現在會擺一張臭臉給他看?

「莫總經理,我希望你公私分明,在上班時間不要增加我私人困擾,下班後也不要妨礙我的私人自由,明天開始,請你安排我與相關的企劃或業務部人員一起工作,否則我將拒絕到貴公司來工作。」

她到諸葛財團來上班是因為兩家公司目前有合作計畫,並沒有占諸葛財團絲毫便宜,辦公室的所在地更不是出自她的要求,為什麼她要承受輩短流長的污辱與不實的猜測?

「你聽到什麼?」莫冠馳敏感的問。

「沒有。」迎視他詢問的目光,圓月殘忍的說:「即使你現在貴為財團總經理,仍無法磨滅你的出身,我們兩人並不相配,你對我再特殊、再禮遇都沒有用,我不會接受你的追求,希望你自重。」

他的臉色瞬間陰晴不定,忍不住握成拳的指節咋咋作響、青筋浮現。

這女人--她真是挫到他多年來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銳氣了。

他光火的離去,不再對她多看一眼。

隔日,圓月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諸葛財團,電梯未到達之前,她努力為自己心理建設。

他有可能把她的要求視為耳邊風,也有可能惱羞成怒把她趕回朝代,然後一怒之下結束雙方的合作關係……總之,她沒抱太大的希望,在那樣口不擇言傷了他之後。

「凌小姐,你來啦。」徐秘書笑盈盈的招呼她,「從今天開始,你坐在我旁邊辦公,我的桌子很大,而且我大部份的時間會在會議室做紀錄—你不介意我們共用一張桌子吧?」

圓月對這樣的轉變有點意外。

莫冠馳雖然沒有依她所求將她調到企劃、業務兩個部門工作、但也著實讓了好大一步,他們至少隔開了。

圓月咬著下唇愣然。

她……好像對他說得太過分了,明知道他因家貧而自小就自卑,她卻偏偏拿他的痛處來踩他,就為了消弭自己被流言包圍的困擾,自私的人是她。

早上,她與業務部的人開會,討論消費者的心態,沒見到莫冠馳,到了中午,竟有些莫名的牽掛。

午餐時間,望著前方緊閉的門板,她不禁想著,他在裡面嗎?還是還沒進來辦公室?

「你帶三明治,我帶了便當,一起吃吧。」

徐秘書笑盈盈的打開她的自製便當,漂亮的菜色引起圓月一陣驚呼。

她口水直咽,「徐秘書,這是你自己做的?」

那菜……好令人懷念,以前她可愛的母親也會做那樣的便當菜給她帶。

徐秘書嫣然一笑地說:「一個孩子的媽了,不會做菜怎麼行呢?兒子可是會嫌棄我的。」

「你結婚了!」圓月更加驚奇。

徐秘書端莊秀麗又大方,脾氣好、為人圓融,總是笑意盈盈,身材更是好得沒話說,穿起制服套裝顯得凹凸有致,真想不到她是已婚身份。

「我結婚八年了,進入諸葛財團兩年多,一直沒見莫總交過女朋友。」徐秘書邊吃便當邊說:「一年前莫伯父、莫伯母到台北來玩,也是我一手安排他們住宿觀光的行程,他們都是很純樸的老好人,很好相處,而且聽說莫總的大弟也已經結婚生子了,莫總雖然身為長子,但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

「徐秘書,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徐秘書講的都是莫冠馳的好話,而且話鋒一轉就扯到他的家庭背景上,乾淨俐落,毫不突兀,真不愧為一流的秘書人材。

徐秘書露出貝齒微微一笑,「因為我看得出來,莫總很喜歡你。」

星期五依然不見莫冠馳的蹤影,他像是從諸葛財團裡蒸發了一般,圓月壓抑住怪異的思念情緒與企劃部人員開會。

「這個企劃根本不行!」

企劃精英小楊煩躁的嘆一口氣,不耐煩的將朝代送過來的資料推到一旁,對圓月瞬間尷尬的表情視而不見。

「小楊!」有人拉拉他衣袖,壓低聲音道:「你也給點面子,人家凌小姐在場,你這樣……」

小楊光火地說:「事實就是事實,這不是給面子的時候,朝代的企劃能力確實不足,不但毫無創意,還把廣告弄得小裡小器。這樣的東西,消費者會接受嗎?我真不懂莫總腦袋裡在想什麼?有奧雅這樣好的公司不用,獨排眾議錄取朝代,真是吃錯藥,莫名其妙嘛!」

「楊先生,若非貴公司有腐敗的裙帶關係存在,又怎麼會讓我們這種小公司得逞?」圓月口氣冷了起來。

大公司的人就是這樣,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自己都沒有錯;自己要是有錯,那也是別人的錯先造成的,所以追根究柢,他們是站在沒有錯的那一方,太沒有道理了。

小楊挑起眉,「什麼裙帶關係?」

一時間,企劃室裡十幾雙眼睛都看著圓月,等著要聽她的答案。

「我們總經理夫人在加拿大的表嫂的小叔的大學同學的隔壁鄰居的妹夫,在諸葛財團新加坡分部的業務課當副課長。就是憑著這層關係,我們公司才可以順利取得與貴公司合作權,你們再抱怨朝代的能力不好也於事無補,不如大家一起努力想想怎麼補救比較實在。」

說完原由,圓月看著他們,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古裡古怪。

「那個某某人的妹夫影響力好大哦!」有人故意戲謔的說。

小何憋著笑意,抽搐地問:「你說,你們老總夫人在加拿大的表嫂,的小叔,的大學同學,的隔壁鄰居,的妹夫……因為這個舉無輕重的人,你們就得以獲得一年上億利潤的合作代理權?凌小姐,你會不會太會開玩笑了一點?」

他一說完,此起彼落的捧腹大笑響徹室內,大家是想憋也憋不住了。

「事實就是如此!」圓月加重語氣強調。

可是想想……好像有點匪夷所思,這樣大的企劃案,確實不可能憑那樣脆弱的關係就草草錄用。

小何好心的說:「凌小姐,你去問問相關人士,大家都會說是莫總在發神經,他堅持一定要採用朝代公司的合作案,連賀先失和衛先生也無法勸阻它,大伙只好撩落去了,陪他一起瘋。」

圓月的臉頰忽然一片熱辣辣。

莫非……是為了她?

她如坐針氈,終於藉故去沖咖啡離開了企劃室。

「這種即溶咖啡,凌小姐喝得慣嗎?」

一個男性嗓音響起,圓月正無心無緒的用湯匙攪動,被不速之客嚇了好大一跳。

「賀、賀先生。」

賀城西溫文不迫地拿過她手中的咖啡杯,微微一笑。

「不如到樓上咖啡座去坐坐,咖啡座是我設計的,凌小姐可以給點評價。」

五分鐘之後,他們已經置身財團大樓的頂樓,原來這裡有間咖啡座,玻璃帷幕的天頂設計,白天可以引進洋洋灑灑的陽光,夜晚則可窺得滿空浪漫天星。

「賀先生學過室內設計?」圓月炫惑於咖啡座的羅曼蒂克,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星星,太美了……

「沒有。」賀城西微笑盯著她看,鏡片後的眼睛有著笑意,也有玩味與審視。「這是我的嗜好,你覺得如何?」

「很美。」她由衷的說。

一個人的「嗜好」可以發揮得這麼淋漓盡致,太不平凡了。

他笑了,「你說美,那一定是不差了,阿馳說過,凌小姐對美學很有天份,學習歐洲建築曾是你的志願。」

「嗯……」她哼著,有點心亂,「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賀城西並不強人所難,他配合地換了話題,「相信你對諸葛財團與朝代公司合作的始末已經充滿疑惑了。」

她驀然抬起眼直視著他,「我確實有很大的疑問,你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麼諸葛財團會挑中朝代合作?」

「事實很簡單。」賀城西從容不迫地說:「那天來簡報的十二家公司裡,曾得過廣告大獎的奧雅廣告表現得最出色,我和衛都一致通過奧雅,可是阿馳非要採用朝代的企劃案不可,為此,他首次和我們起了衝突。」

賀城西啜了口咖啡,視線不離她,繼續說道:「為了爭取朝代入主諸葛財團,他不惜與我們兩個多年好友翻臉,還撂下狠話,若不能與朝代合作,他就要退出諸葛財團。

「但即使以此相逼,衛仍不願屈服,無奈之下,阿馳講出他心中有個連在夢中都要追尋的女孩,對她有段難解的情事,如此這般,我們才不再僵持,讓他任性的用了朝代。」

聽到這裡,捧著咖啡杯的圓月臉頰發熱,心臟怦怦亂跳。

賀城西唇邊淡淡地泛了抹笑。

「那個他連在夢中都要追尋的女孩,就叫凌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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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6 00:0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週六早上,圓月做了簡單的吐司夾蛋和熱奶茶餵飽自己,簡單的行李已經準備好了,她要搭十點的灰狗巴士回石盤鎮。

每逢週末假日就塞車,這已經是高速公路鐵的規律了,尤其這次又遇上三天連續假期,所以她絕不自己開車,困在車陣又不能休息的感覺很疲累,搭巴士起碼可以在塞車時補補眠,算是一舉兩得。

就在她將門窗瓦斯檢查一遍,提起行李準備出門時,她的手機響起,號碼很陌生。

她接起手機,「哪一位?」

「我是你不想見到的天敵莫冠馳,你準備好了嗎?」

消失了幾天的他居然在休假日出現了,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在她那麼殘酷的要求他不要打擾她私人生活之後,他還肯打電話給她,她……

圓月深吸一口氣,平復震盪的情緒。

「準備什麼?」她問,他說得沒頭沒尾。

「你不是要回石盤鎮?」

她覺得稀奇了,「你怎麼知道?」

「現在先不要討論這個好嗎?」他虛弱的說,「為了怕你太早出門沒堵到你,我六點就在公寓大門前等了,現在則餓得兩眼發昏,你行行好先下來再說。」

他的語氣十分可憐,但圓月下了樓,見到駕駛座裡的他根本神采飛揚,一點也不像餓得兩眼昏花的樣子。

今天的他看起來特別不一樣,卸下平時的西裝革履,穿著一身輕便的休閒衣褲,還換開一部銀灰色的時髦休旅車,遊味十足。

「上車吧!」莫冠馳橫過手去替她打開車門,讓她上車之後,順手接過她的小旅行袋往後座放。

經過幾天的調適,他總算有自信再度面對磨人的她了。

他已經打定主意,就算她再怎麼用話傷他、刺他、看不起他、踐踏他、貶低他……他都要把她追到手!

當年她捨命相救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他怎麼可以輕易就放棄她呢?

再說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知道前幾天是自己太急躁了一點,太急著想佔有她,所以把她嚇到了。

現在不會了,他會慢慢來,他有信心,圓月會重新接受他,而且也會發現他並不討厭,甚至,她會發現他是個頗可愛又有品味的男人哦。

「我爸爸也有收到凌館主大壽的請帖,我們父子倆閒聊時談起的。」他發動車子,一邊問她,「我來接你,你不會又怪我雞婆多事吧?」

「不會。」她搖了搖頭,「你不是說餓嗎?要不要先買點東西吃?」

他好像不生氣了,這麼一來她就放心了。

其實對於那日自己不經理智思考下沖出口的話,她也很後悔,想向他道歉,只是不見蹤影的他,叫她無從道歉起。

「當然要,我真的餓死了!」莫冠馳誇張的說,嘴角浮著笑意。

於是車子上高速公路前,他彎到速食店的得來連去買早餐。

圓月見他開車不方便,便替他把奶球加進冰咖啡裡,還把漢堡紙打開來,方便他食用。

「謝啦。」他喜歡這種微妙的感覺,好像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

她看了他一眼,他邊吃邊開,似乎很得心應手,這樣會不會有危險啊?

看出她的擔心,他笑了笑。

「放心,我這是在美國訓練出來的,那位娛樂大亨很器重我,我常忙得連好好坐下來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練就一手邊開車邊吃東西的好工夫。」

他按下CD鍵,立即流泄出一首細膩動人的音樂。

「聽過這首曲子嗎?」他從置物箱拿出一個外殼給她看,「是日本電影『情書』的原聲帶,我很喜歡這音樂,也很喜歡這部電影。」

圓月拿著封殼反覆把玩,長睫半揚,不置可否,心裡隱隱約約知道他想說些什麼。

「你看過這部電影嗎?」莫冠馳的視線專注於前方的車流,嘴裡不經意的問著。「小小一張借書卡,塵封往事,似水流年,少男寫給少女一張張她永遠收不到的情書,還有少女沒體會到的細膩情感……」

「那只是電影劇情。」她好生無奈的打斷他的描述。

不行再這麼下去了,他好像還很執著,無法從童年和少年的記憶中抽離。

他吊詭的笑了。

「對,你說的對,那只是電影劇情。」

他才不與她爭辯,這小女子,她早晚會知道,現實中的人生比電影更戲劇化,因為,他的親身經驗正是如此!

小鎮寧靜,清晨微涼,圓月一早就神清氣爽的起來了。

這裡不像台北那麼喧鬧,既沒有派報的,也沒有噗個不停的機車發動聲響,一切都在恬靜中進行,讓人翻騰的心緒也為之沉澱下來。

圓同月走出房間,正好和走出對門房間的孔承傑遇個正著。

「難得回來,怎麼不多睡一會?」孔承傑與她並肩而行,兩人閒話家常。

「就因為難得回來,所以才不想將時間浪費在枕頭上,我要去看看小師弟們有沒有調皮,順便和他們過過招。」

圓月笑得甜美,早脫離少女行列很久了,但清純的氣質仍在她身上流露無遺。

孔承傑黑眸閃著笑意,「你這個年久失調的都市人,恐怕已經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圓月帶笑駁斥,「胡說!我這凌門女弟子之首豈容你小覷,不信的話,早飯後我們比劃一番,如何呢,少館主?」

因為彎刀的抵死不從,所以這兩年凌道南已逐步規劃讓孔承傑接管凌門武道館,目前道館對外聯繫的武術事宜都交給孔承傑來處理,來往的行家也多以少館主來稱呼他。

「你還是這麼喜歡找人比試。」孔承傑淡淡一笑,「不過我不怕,真金不怕火煉,我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圓月揚起眉梢,「大話不要說得太滿,我這個都市人雖然身處鋼筋水泥之間,也沒忘記天天練功,待會就讓你拜倒在我的工夫褲下!」

她喜歡現在的承傑哥。或許是凌夫人經年累月的調教有功,孔承傑沒有過去的陰鬱沉斂,現在的他比較開朗,也能和師弟們打成一片,因為凌夫人可不想義子像丈夫般不得兒女歡心啊。

孔承傑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兩人彎進餐廳,連著開放式大廚房的餐廳,有一張足以坐上十五人的古董大木桌,這是清朝時期的東西,他們凌家的家傳寶貝。

「哇,好香!吳媽,我在台北別的不想,就想你醃的菜心。」

一桌的清粥小菜使圓月胃口大開,在凌家幫傭二十餘年的吳媽懈的菜心是搭配清粥的極品,她可以一口氣吃三碗。

吳媽抱怨地說:「你這孩子,喜歡就常回來吃啊!我總是醃好一大甕等你們,可是你呢,逢年過節才回來,和彎刀那小沒良心的一樣,長大就把我們這些老人給忘了。」

凌夫人似笑非笑地道:「凌大小姐,娘親我不是請你一定要把弟弟押回來嗎?凌館主要是沒見到他,嘴巴上不講,心裡不知道會多失望。」

「放心,他會回來啦。」扒著稀飯,圓月含糊不清的說:「我打過電話給他,他保證說他會回來。」

凌夫人笑著搖頭,「他的保證能聽?」

她還不瞭解自己兒子嗎,一出去就像脫韁野馬,除非心裡受了傷,否則他哪會回來示弱?

「不要講那個小沒良心,小圓月,聽說你昨天是被莫家孩子給載回來的,是不是真的?」吳媽興匆匆地問。

在凌家待了二十幾年,圓月、彎刀就像她的兒女一樣,她關心他們的終身大事,卻遲遲喝不到他們的喜酒,因此急得很。

「哦,忘了告訴你們,我和他現在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剛好他要回來,所以我就搭順風車嘍。」圓月若無其事地說,繼續添第二碗稀飯。

小鎮小,什麼事只要被一個人的一隻眼睛看到,就等於被全鎮的人給看到,瞞都瞞不住。

她死都不會讓他們知道莫冠馳要追求她的誓言,那會令她平靜的生活掀起大風暴,絕對會的!即使圓月用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來撇清,孔承傑還是審視地掃了她一眼。

這麼多年來,他對身邊的女子都沒有感覺,因為他心中早已有她盤踞,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她像月亮般皎潔光滑,使他很難再去注意別的女子。

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受到太大的衝擊,她的成就會更大。

或許她真會成為揚名國際舞台的華裔女建築師,擁有自己的建築師事務所,受到社會的崇敬,那時她自然不會甘於在這小鎮安身立命,他也自然會放棄心中對她的想望。

可是她放棄了自己,也放棄了遠景,自私的從另一面想,卸下天才光環的她,或許是他可以要得起的。

只是她…她是他的妹妹,八歲那年起,她就是他命定的妹妹了,他又怎能開口對她說愛呢?

這太難了,他一向不懂得瞭解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因此他也不願去改變現在的關係。

就讓他永遠守著凌門武道館,替她守著這個家,讓她疲累時可以有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即使娶了別的女子,他的心中,仍永遠為圓月保留一個位置,這樣對他的妻子來說是不公平的,因此他不要娶妻,除非有一天他能忘了她,真正把她當妹妹,如果有那麼一天……

「那不更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吳媽興奮的說,「你們也算青梅竹馬,我記得他常常騎腳踏車跟在你後頭,保護你回家,現在更好了,你嫁給他,讓他一輩子保護你,我們也就放心了。」

圓月噗哧一笑。

近水樓台先得月,真虧吳媽想得出來。

「吳媽,不要再捕風捉影了,我和他不可能的,我們不相配。」她堅定的否決了吳媽所有的綺想。

「怎麼會不相配?」吳媽不以為然地說:「你都不知道,這幾年來莫家樓房蓋了,轎車也買了,莫家的二兒子娶了媳婦,開的貿易公司也很賺錢,小兒子還到美國去讀書,小女兒身體不好,連工作也不必做。要不是莫家夫婦住慣了鄉下,我們石盤鎮的人情味也濃厚,他們可能早就搬到城市去住了。」

「意思就是,莫家發了。」圓月簡單的下結論。

聽吳媽這麼說,莫冠馳確實把家裡人照顧得相當好,這是他的本事,她為他高興,也很佩服,可是談到感情……還是再說吧,至少現階段是不可能的。

吳媽繼續說道:「那個土財主老陳看人家發達了,就想把女兒嫁給他,雖然陳家女兒長得也不錯啦,加上他們又是咱們中部的望族,可是莫家孩子卻拒絕了,弄得老陳灰頭土臉、臉上無光。」

圓月戲謔地說:「吳媽,我覺得你可以去當FBI了。」

「什麼唉?」吳媽根本聽不懂。

「吳媽,圓月是在誇獎你觀察細微,調查力很夠。」凌夫人笑道。

母女笑成一團,孔承傑卻顯得若有所思。

莫冠馳纏了圓月六年,弄得她不勝其煩又不堪其擾,常嚷著要轉校。

可是那六年間,為什麼圓月沒有交男朋友?

即使小鎮民風純樸保守,許多情竇初開的女生還是在高中時期就交了男朋友,憑圓月末語先笑的姣美相貌和優異成績,照理說不會沒有男生追求她。

會不會她與莫冠馳分明有著某種情愫,而她自己未曾察覺呢?

下午沒事,壽宴晚上才開始,圓月約孔承傑去市區給凌道南挑禮物。

說來慚愧,她竟忘了給父親買禮物,都是諸葛財團這個大Case來得太突然,莫冠馳又出現得那麼戲劇化,害她連禮物都忘了買。

「你開車有繫安全帶吧?現在法令通過了,員警抓得嚴,自己要小心。」

一上車,孔承傑就以兄長的姿態對她交代。

他開著一輛平實的兩千西西國產轎車,顏色是最沉穩的深藍,和他本人樸素的性格十分吻合。

圓月笑道:「在台北開車不扣好安全帶鐵定沒命,常常緊急煞車或緊急轉彎,早就飛出去撞玻璃了。」

「聽你講得險狀萬分,而且你用手機的機會又比較頻繁。」他分心看了她一眼,「你有用免持聽筒吧?沒有的話,我買一套給你。」

圓月嫣然一笑,「承傑哥,這點你放心啦,我早就買了免持聽筒的裝備,如果超趕時間,我就索性不接電話,總之,安全第一。」

孔承傑點點頭,「那就好。」

中港路雖然大,但車多壅塞,他開車十分謹慎沉斂,絕不亂鳴按喇叭,也不隨意超車,魚貫跟著前頭的車陣在紅綠燈前煞車停下。

圓月看著窗外的建物,這條大馬路是越來越繁榮了,許多新興的時髦建築物,還有一家比一家誇張的大酒店,其中更不乏讓人偷情休息的汽車賓館……咦?

那部銀灰色休旅車,她心咚的一聲--馬路旁,一部彎進汽車賓館的休旅車引起圓月的注意。

她不會忘的,她昨天才坐過這部車。

百萬級的BMW休旅車並不多見,她昨天就在意到它的車牌號碼很特別,是一二三四。

現在這部剛駛進賓館大門的銀灰色休旅車,車牌正是一二三四。

車裡是一男一女,男的戴著墨鏡,女的則……她瞪突了眼。

坐在駕駛座旁的是一名金髮洋妞,麥芽色的健康肌膚,穿著低胸露背裝,還不時和莫冠馳打情罵俏。

圓月揚起眉毛。

那傢伙,不是說只有她才是他連在夢中都要追尋的女子嗎?

男人講的話果然不能信,如果他對自己是真心的,又為何一回來就迫不及待找女人開房間,而且還是在大白天。

看來他光是在夢裡追尋她是不夠的,夢外也要在別的女人身上追尋慾望的快感,這樣才不會辜負男人的動物本能。

天哪,她真是唾棄他,唾棄極了!

幸而她已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了,不曾笨得相信他的話,否則就是愚弄了自己一場。

凌道南的壽宴在凌家大宅前的寬大練武場以辦桌的方式舉行,席開五十桌,比他們夫婦當年的婚禮還要隆重。

幾杯黃湯下肚,加上那凱西的演唱,氣氛熱鬧滾滾,來做客的都是老鄰居、老朋友,菜色豐富,賓主盡歡。

八點多,一部改裝過的招搖賽車駛進凌宅車庫,一名蓄著凌亂長髮的帥氣男子從車裡跳下來,他挺拔勁瘦,一件緊身黑T恤搭上破牛仔褲煞是迷人。

「少爺回來了!」

在凌家待了四十年的老洪啞著嗓叫喊。

彎刀不在意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他是天生的明星,走到哪裡都引人注目,在這種鄉下地方,他更加容易成為聚光燈下的寵兒,每個人都會自動把目光往他身上投射。

「館主,你心心念念的寶貝兒子回來了,不要再板張臭臉啦。」凌夫人對丈夫眨眨眼,愉快的說。

凌道南神情嚴肅,彆扭地板著一張臉。「誰說我掛念那臭小子了,他死在外頭我也不想理,不希罕他回來,我有承傑就夠了……」

「爸,你就別嘴硬了。」圓月與孔承傑對看一眼,都覺莞爾。

彎刀走近主桌,把一份包裝得相當漂亮的禮盒往凌道南面前一放,拉了張椅子就在父母中間擠著坐。

「拆開看看喜不喜歡,我在法國買的煙斗,是古董貨。」彎刀把手搭在父親身上,沒大沒小的說。

凌道南啐一口,叨念著,「什麼古董煙斗,買這麼貴的東西幹什麼?還是洋貨,我才用不慣洋人的東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彎刀拿起禮物在空中揚揚,「不喜歡啊,不喜歡我送給老洪嘍,老洪--」他揚聲叫喚忠僕。

凌道南連忙搶回來。「你這臭小子,我又還沒看,怎麼知道喜不喜歡?先擱著,我回房再看,吃飯了沒有?快點吃菜吧,有你喜歡的佛跳牆,我特意叫他們燉這道菜……」

圓月滿足的看著眼前看似疏離、實則情濃的父子,深覺自己的幸運,有這麼親愛的家人。

「圓月,靜悠國中的劉老師也來了。」孔承傑眼尖的發現,「我們去向他老人家打聲招呼。」

劉老師分別當過圓月與他的班導師,而且他們兩人都是班上的高材生,都擔任班長的職務,所以和老師感情特別好。

圓月和孔承傑一起離席,她向劉老師敬了一杯酒,又和幾位長輩寒暄,最後被一隻大手給拉住,轉頭一看,拉她的竟是莫冠馳,他和一堆她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

「祝凌館主壽比南山。」莫冠馳抬頭對她微笑。

「我不是壽星,這句話你應該去對壽星說。」圓月的態度很冷淡,看他春風滿面,下午在賓館裡大概很盡興。

「說的也是,我待會就過去和凌館主、凌夫人問候。」莫冠馳笑了笑,介紹他身邊的一對和氣的老夫婦。「這是我爸媽。爸、媽,這位是凌館主的女兒凌圓月,我們現在在台北一起工作。」

圓月不想理他,沒想到他來這一招,她總不好對人家爸媽無禮,只好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

「莫爸爸、莫媽媽,謝謝你們來,招待不周,多吃一點。」

莫太太滿意的看著圓月,誇道:「凌小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凌館主真是好福氣,有你這麼能幹漂亮的女兒。」

「哪裡,沒有的事。」

天哪!莫太太那眼神分明就是婆婆看媳婦,越看越滿意的神情。

死莫冠馳,也不知道對他爸媽胡說了些什麼,害他媽媽現在這樣仔細的盯著她。

「凌小姐,改天你來我們家坐坐,阿馳他媽媽的手藝不錯,你來嘗嘗。」莫先生笑呵呵地說。

「謝謝莫爸爸,改天吧,一定有機會的……」她虛應著,突然一把拉住經過的孔承傑。「承傑哥,姑婆來了,她叫我們過去!」

她趁機溜走,免得待在那裡像白癡一樣被人家相。

夜裡,小鎮和平時一樣寧靜,武道館也和平時一樣,十點一到就熄燈,全館靜悄悄,頑皮的小師弟們都呼呼大睡了,沒什麼特別的。

可是圓月卻睡不著。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下子望著天花板發呆、一下子聽窗外的蟲叫、一下子數羊、一下子數雞,還是睡不著。

奇怪了,今天她多喝了幾杯酒,應該很好入眠才對啊,怎麼反而腦筋清醒,了無睡意?

再這樣不睡可不行,明天就要回台北了,莫冠馳還會來載她嗎?

她眉心一攏,莫名其妙!

她想他做什麼?是不是頭腦不清楚了?

以前想他就算了,可是下午親眼見到他去汽車賓館開房間,這樣濫情的男人有何好想?

再說他不載她,她有手有腳,自己不會搭巴士回去啊,以前還不是這樣獨來獨往的,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正理直氣壯的告訴自己,手機突然響起來。

她連忙接起,十二點多了,這樣突兀的鈴聲在夜裡特別分明。

該不會又是沛珊來找她心理諮商吧?小何越來越不像話,對那名大陸女子情難舍,弄得三個人都痛苦萬分,男人啊,真是社會的亂源喲……

「喂?」她壓低聲音,對面房間就住著承傑哥,不要吵到他才好。

「睡了嗎?」

莫冠馳低低的、溫柔的嗓音從彼端傳來,圓月心一跳,有種做賊被抓到的感覺。

才在想他,他就打電話來了,怎麼會這樣,她跟他有那麼好的默契嗎?

「早就睡了。」

「哦。」他靜了一會,輕柔地問:「那你想不想出來走走?我們到河堤去散步。」

她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神經病,誰要三更半夜去河堤跟你散步……」

話筒那頭傳來一聲愉快的低笑,他很快的說:「美女,我在河堤等你,不見不散,要是你不怕我凍死,就不要來。」

說完,他掛了電話。

圓月瞪著話筒。

「卑鄙,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搞什麼不見不散這一招,真是下流兼沒創意!」

罵歸罵,她還是穿上外套趕去河堤,鄉下的深夜比城市薄涼些,但少了高樓的遮蔽,夜空卻美多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莫冠馳黑眸閃著笑意,「你從小就有俠義心腸,不會見死不救的。」

「我還真後悔當年救了你,如今造就一隻淫蟲。」她不以為然的哼著。

他一愣,表情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淫蟲?她指控他是淫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傢伙,居然還裝冤枉?

也難怪他會訝異了,茫茫人海,一天進賓館偷情者何止千萬,就那麼巧給她看到,都是注死的,註定他們沒有緣分,連老天都幫忙,要她親眼目睹他的醜態,然後終結心中因他出現而引起的小小騷動。

「我不明白。」

他做了什麼?她的眼神好像……是輕視嗎?

沒錯,她在輕視他。

可為什麼呢?就算是他對她熱烈的追求也不致招來她的輕視吧。

「我才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要約我出來見面,如果你只是想再找一個性伴侶,那麼對不起,恕我無法奉陪!」

圓月一口氣說完,罵過他之後感覺舒服多了。

去他的老闆的耳提面命,就算明天被炒魷魚,她也認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蹙著眉心,「我何時說過要找你當我的性伴侶?雖然我是很想沒錯……」看到她在瞪他了,他改口道:「可是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我也不會做。」

「因為你已經找別人做了!」她沒好氣的說。

討厭的傢伙,滿口仁義道德,這樣的人,就算她能勉強接受他,她那正氣浩然的老爸也會極力反對他們交往。

莫冠馳一臉的愕然與不解。

她不欣賞敢做不敢當的人,「要否認嗎?我都看到了,下午你開車進汽車賓館,還……還找了個金髮洋妞,你、你、你……」

她沒說下去,再怎麼不拘小節與瀟灑,畢竟她還是有女性的矜持。

「原來你看到了。」他恍然大悟。

「淫蟲,你總算承認了。」她哼了哼,「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我,我的生活很單純,不想捲入你多采多姿的情慾世界之中,況且洋妞技藝高超,想必無人能及,你就好好徜徉在她的懷抱之中吧。」

說完,她轉身要走。

他沒有否認,這麼說來,她今天下午看到的真是他了,原本還抱著一絲他說不是的希望,現在……落空了。

他拉住她,扳過她僵硬的身子,要笑不笑地看著她。

「是我的車,不過裡面坐的人不是我,是我小弟。」他盯著她,眸光難掩愉快笑意,「他帶外國的女朋友回來,不習慣在家裡做那檔子事,所以向我借車去賓館辦事。」

圓月漲紅了臉。

什麼?她看見的人是他小弟--真丟臉,居然誤會他了。

「我記得你小弟不是才十多歲,怎麼……」她臉色訕訕,想找洞鑽。

「十九歲了。」莫冠馳微微一笑,「你以為現在的年輕人像我們過去一樣純情,喜歡一個人連碰都不敢碰一下嗎?他們現在可開放得很,喜歡一個人,自然會衍生出情慾關係,這很正常的。」

她被動的點著頭,「是很正常……」因為他說得合情合理。

他黑眸閃爍著笑意,「你也同意?」

那是別人家弟弟的事,又不關她的事,她沒有理由不同意,於是又點點頭,「同意。」

莫冠馳的笑意更深,「很高興我們第一次有了共識。」

他手輕輕一帶,就將她帶進了懷中,溫熱的唇頃刻落下,緊緊貼在她冰涼的唇上。

他熟練的吸吮,舌尖探進她口中,綿綿密密的與她唇舌纏綿,還得忍住腹下的緊繃,這感覺他已想像了十年,總算得償宿願。

「唔……」圓月掙扎著,口舌被他糾纏得緊緊的,身子又被他圈得緊緊的,她自詡武藝高強,卻掙脫不開。

直到吻夠了,他才放開她。

他意猶未盡,情意深濃看著她嫣紅的俏臉,「圓月,我會負責的……」

「不要講!」

她大喊,不敢再聽,一把推開他,臉紅心跳的逃回家。

她逃回自己房裡,失神的坐在床上發呆,直到過了許久,臉上的躁熱仍遲遲不降溫。

「天哪,怎麼會這樣?」

圓月絕望的低喊,掩面咚地倒在床板上,拿起枕頭,狠狠的問住自己的臉。

不同,大大的不同!

這跟當年他奪走自己初吻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時她是震驚、氣惱兼憤慨;可是剛才,這些本來該有的情緒反應都沒有,她只覺得天旋地轉,沉浸在一股極為迷亂、震撼、酥麻的感覺之中。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拙拙的小子了,竟會讓她感到意亂情迷,而不是像當年那般氣得揍他一拳。

她究竟是怎麼了?

愛上他了嗎?

不會的,她不可能愛上莫冠馳,不可能的……都是氣氛惹的禍,那樣好的月光、那樣美的河堤,加上晚上他們在宴席上都喝了酒,才會有那失控的一吻。

至於她為什麼被他吻了還一點也不氣他,她拒絕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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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6 00:08: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第二天,圓月死賴著彎刀,要搭他的便車回台北。

彎刀不解的看著她,「你不是莫家老大載回來的?幹麼不搭他的車回去,我的車速很快哦,怕你心臟受不了。」

「沒關係,我挺得住,隨便你開多快都行。」圓月連忙說。

她昨天一回到房裡就把手機關機,今天更是交代所有人,找她的電話或人都一律說她不在,為的就是怕莫冠馳來找她,在自己還沒有厘清頭緒以前,還是避免與他獨處為妙。

「是你說的。」彎刀笑得很詭異,把她的行李扔進車裡。

一上高速公路,圓月就後悔了,她死命抓著可以抓的任何東西,就怕自己衝出去。

「天哪,你這是在飛嗎?車快騰空了!」

「是你自己說挺得住的,隨便我開多快都行。」彎刀挑挑眉,油門一踩,又超過一排車。

「那你現在不能開慢點嗎?」

她知道自己很沒用,可是這種風般的車速,是人都受不了。

「不行。」彎刀對她咧嘴一笑,「我們神風車隊都是這種車速,沒得商量。」

「就算為了你姐的我的性命,你就破例一次吧。」圓月哀求。

「不行,神風車隊的隊員不為任何人而破例。」他很有原則的說。

「去你的!如果我是小淨,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彎刀一張俊臉沉了下去,表情變得陰狠,「不要跟我提那個女人,不然我開更快!」

圓月噤口了,為免命喪國道,她的嘴還是閉緊點好,彎刀是禁不起激的,他是個典型雙魚座的男人,很善變,說變就變。

而她,也是個典型雙魚座的女人,永遠在遊移……一個自小就令她厭煩及排斥的人,怎麼會變成左右她情緒的幕後黑手?

她還以為十八歲那年他罪大惡極的奪走她的初吻,就算是終結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了,沒想到還有後續。

而且這後續竟是這樣的驚天動地,她真快招架不住了。

在台北住了這許多年,她還沒學會都市人對愛情放縱的遊戲態雇,在她心中,對感情仍持很保留的態度,她不想濫竽充數,也不想為愛而愛,更不想為了結婚而結婚。

如果一輩子都無法遇到合適的人,她情願一輩子自己一個人……

一個多小時後--

「接著!」

招搖改裝車停在舊公寓樓下,彎刀把行李扔出去給她。

「上去睡吧,你的黑眼圈真難看,要真煩不過,我准你有一次可以找我聊天談心的機會,只有一次,多的不要找我,你們女人最煩了。」

說完,引擎呼嘯一聲,招搖改裝車瞬間已經跑到巷口,下一秒,消失不見。

圓月目送著車影,有點感動。

彎刀也看出她的煩躁了嗎?兩人真不愧是雙胞胎,總算有點心電感應。

她回到公寓,簡單的梳洗過後,把電話插頭拔掉,倦極,進入夢鄉。

昨天她一夜失眠,今天是連續假期的第三天,幸而不必上班,可以好好睡一覺。

無眠的人是沒辦法有清晰的頭腦來思考的,所以她最好睡飽一點,這樣才有力氣好好想想自己與莫冠馳之間棘手的情事……不不,還談不上是情事……可是吻都吻了,不是情事,那是什麼事?

噢,不要想了,越想越不清楚,還是睡吧。

東方龍酒吧。

舒適的原木裝潢,復古懷舊的鋼琴演奏,少了時下酒吧太過誇張的煙霧彌漫和嘈雜搖滾,這間酒吧多了點質感的時尚味,資深的調酒師是賣點之一,近來已成為台北年輕男女獵豔的新地標。

微黃的燈光下,三名男子坐在弧型吧台前聊天,他們分別是酒吧負責人賀城西,還有莫冠馳和衛十戒。

「還以為你走一趟家鄉會抱得美人歸,想不到你還需要來這裡借酒澆愁。」賀城西調侃著好友。

莫冠馳懶洋洋的看了發話者一眼,「誰告訴你我愁了?我來捧你的場不行嗎?」

賀城西微笑啜了口酒,進言道:「你的摘月計畫倘若失敗,何不換個目標,那裡有個標緻美女一直盯著你看,看來是對你很有意思。」

「怪了,你怎麼知道她不是盯著我看?」衛十戒不服的嚷道。

賀城西莫測高深的笑了,「憂鬱的人分外有吸引力,是不是,你何不自己問她?」

美女起身走來,一隻纖纖玉手搭上莫冠馳的肩,嬌聲道:「可以和你做個朋友嗎?帥哥。」

濃郁的香水味嗆得衛十戒皺起眉頭,他替莫冠馳撥開美女的手,冷冷地說:「小姐,他是我的,要跟他做朋友之前,你得先問過我,了嗎?」

「你們……」美女瞪大眼睛。

衛十戒挑挑眉,「對!你猜得完全對,我們就是,你可以死心了吧。」

「噢,太可惜了。」美女嘆息的驚呼一聲。

同志通常情比石堅,她知道自己無望了,只好聳聳肩走開,尋找下一個目標。

賀城西輕笑,「十戒,你何必做得這麼絕,或許阿馳喜歡她,他們可以來一段韻事。」

「莫先生,酒。」

不多話的酒保為莫冠馳調了杯金色曼哈頓。

賀城西看著眼前東方龍最好的調酒師,笑道:「阿諾,莫先生心情不好,你還讓他喝這麼多酒?」

「就是心情不好才要多喝一點,喝了,心情自然就會變好。」阿諾自有他的一番見解。

「說得很對,也給我一杯!」衛十戒興匆匆的加入拼酒的行列,讚道:「這顏色挺漂亮的,難怪酒會叫人亂性,這樣漂亮的酒,剛開始喝的時候都沒有戒心,喝多了可是會出人命。」

「就跟女人一樣。」賀城西微笑接口。

莫冠馳看了老友一眼。

對啊,女人確實會害人丟了命。

女人啊女人,他得承認,自己對女人的瞭解實在太少。

圓月失蹤了,已經整整二十二個小時,他不知道她人在哪裡,也不知道她來失蹤這一招是什麼意思。

真弄不懂這女人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耶,他吻了她,這事有這麼嚴重嗎?他不早在她十八歲時就吻過了,那年也不見她上演失蹤啊。

可是這一次,她不但將手機關機,還比他快一步逃竄回台北,害他一大早到武道館想去接她卻撲了個空,後來才得悉她搭彎刀的車已經北上了。

他連忙跟著趕回來,回來之後,打到她家去的所有電話都沒有人接聽,到她公寓去,大門深鎖,他不得其門而入,把一樓的通話電鈴快按爛了也沒人理他。

她要存心消失到什麼時候才甘願出現?只是一個吻,他沒有任何輕薄之意,她該不會想不開吧?

難道她以為他是酒後亂性,所以才會吻她?

那個吻對他意義重大,如果被她想成是他一時獸性大發就太不值得了,他得好好對她表態加以澄清才行……

「阿馳,有情況。」衛十戒撞撞他手肘。

「什麼情況?」莫冠馳一派懶洋洋的,逕自喝著酒。

他現在什麼情況也不想管,天塌下來有他們兩個頂著,幸而昨夜吻圓月時,她沒有再給他一拳,要不然他準會淪為賀城西和衛十戒的笑柄。

衛十戒望著斜後方,「不妙的情況。」

「什麼不妙的情況?」莫冠馳仍舊興趣缺缺。

「對你不妙的情況。」衛十戒凝重地說:「你的月亮照進酒吧裡來了,而且有個印地安男人似乎正試圖摘月。」

莫冠馳霍地轉過頭去。

看到他找了一天的女人正好端端的坐在酒吧裡,她穿了件簡單的低V領黑色及膝洋裝,長髮垂在肩頭,只是薄施脂粉竟就給人豔光四射的感覺。

有個女子和她同桌,而桌旁有個印地安男人正在靠近她。

那不是真正的印地安人,似乎有人正在辦化妝舞會,一群大男人都扮成印地安族人,頭上插著羽毛,臉上塗得紅紅黑黑,大伙手舞足蹈,樂得很。

穿著傳統印地安服飾的男人伸出手,拍上圓月的肩……

「小何在大陸買房子給那女人住了,他說他也想跟她分手,可是那女人剛拿掉他的孩子,他於心不忍,只得再多照顧她一段時間……當年我們剛同居時,我也拿掉過他的孩子。

「那年我們還是大三的學生,他也是又心疼我又自責無比,對我溫柔體貼、無微不至,他這個人就是多情,才會被大陸那邊的女孩子吃得死死的……可是現在怎麼辦呢?我不想永遠跟另一個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啊。」

謝沛珊說到傷心處,眼眶又紅了。

她平時樂觀進取,是個像陽光般的甜姐兒,可是一遇到感情的事,她的強勢發揮不了作用,只能任男人宰割。

「可是你還愛他。」

圓月心不在焉的聽謝沛珊訴苦,其實她自己的心情也亂糟糟的,可是好朋友更需要她的安慰,她也只得捨命陪君子了。

一整天她都在睡眠狀態中度過,除了電鈴響過一陣子之外,她睡得還算好,直到晚上九點多她才起床。

起床後,她發現手機裡滿是簡訊留言,有莫冠馳的,也有沛珊的,她膽小的不願去聽莫冠馳的留言,只回了好友電話。

因為小何又到大陸去安撫那名女子了,沛珊心情極端惡劣,一定要她出來陪她喝一杯,所以她就來了。但空著肚子喝酒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她覺得胃很難受,想吃碗熱騰騰的擔仔麵……

「就因為愛他,我才忍下來了啊。」謝沛珊自憐自艾地說:「要不然憑我謝沛珊的條件,難道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嗎……」

「你怎麼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謝沛珊還沒說完,一個不悅的嗓音在圓月頭頂上方響起,她一抬頭,面對一張彩繪的男性臉孔,男人厚實的手掌已經按在她纖小的肩頭。

圓月驚訝的看著印地安男人,「咦?」

「不准碰她!」

狂吼傳來,一拳揍上印地安男人的下巴,莫冠馳像尊戰神,圓月的訝異又關升三分,今晚的驚喜(或驚嚇)可真多!

「哪來的瘋子啊?」印地安男人毫無防備之下被揍了一拳,心有不甘,也開始還擊。

兩個大男人你來我往,嚇得客人紛紛實逃,賀城西氣定神閒的看著店內一片狼藉,心疼也是枉然,男人為女人瘋起來是沒有理性的,他也不必阻止這一場干戈了。

「就算是瘋子也比你這個登徒子強!」莫冠馳咬牙地說。

「什麼登徒子?你這個神經病!」印地安人感到莫名其妙,突地又掃過去一腿,踢中對手的膝蓋。

「不要再打了!」圓月實在看不下去了,又不是小孩子,還來打架這一套。

「我沒有打他,是這傢伙要打我!」印地安男人氣憤的說。

「你該打!」莫冠馳又揍上一拳,索性抽掉領帶甩在一邊,「你碰我的女人就該打,我打死你!」

「住手!」圓月又氣又惱,「莫冠馳,我不是你的女人,還有,那是我弟弟,你不要再打他了,要不然我也要打你了!」

「你弟弟?」莫冠馳愣住了,硬生生收回拳頭。

難怪他打不過印地安人。

這些年來他在美國受過一些武技訓練,出手快、狠、準,但剛才面對印地安人渾厚紮實的攻勢和拳頭,他竟有招架不住之感,原來他是彎刀!

自小就受凌門正宗武術打底的彎刀,武學造詣自然比他這個半路才學武的人厲害多了。

「對!我是她弟弟!」彎刀盛氣凌人的瞪著莫冠馳,嘲諷地揚起嘴角,「請問閣下又是誰?」

他和賽車場的同事在此聚會,看到圓月,原想叫她回去,不要在酒吧逗留,沒想到卻飛來橫禍,被個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的大個兒給打了,真是倒楣。

莫冠馳深吸了口氣,「我是莫冠馳。」

算他有眼無珠,什麼人不好打,打到未來小舅子。

聽說未來岳父最疼的就是這個小舅子,要是他回去向未來岳父參上一本、告上一狀……看來他情路更坎坷了。

圓月第一次到莫冠馳的住處,他住在台北赫赫有名的「高貴大廈」裡,又高--總樓高三十六層;又貴,據說每坪要三十多萬。

看來這傢伙真是發了,一個人住這麼好的地方,五十幾坪寬敞的華廈,氣派時尚的極簡裝潢,窗簾一拉開,大排落地玻璃窗望出去是車水馬龍、霓虹閃耀的漂亮夜景,真是奢侈享受。

「真的不能怪我,他臉上塗得花花綠綠,要不然我一定可以將他認出來。」莫冠馳忍不住再次聲明,希望獲得圓月的諒解。

彎刀與圓月是孿生姐弟,男女再怎麼有別,他們的相貌也差不到哪裡去,要不是因為彎刀臉上塗著難以辨識的彩繪,他也不致犯下這個打錯人的烏龍。

「打都打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圓月拘謹的在沙發坐下。

剛才她根本不想來,一團混亂間,賀城西直接把她塞給莫冠馳,要她好好照顧受傷的莫冠馳,偏偏彎刀又表示他沒事,不需要她的照顧,他的朋友們也起哄,要他繼續玩下去。

於是,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時,她已經坐在莫冠馳車上的駕駛座。

他虛弱的表示無法開車,激起她對弱者的同情心,於是她就擔任司機的角色,由他指點路徑,送他回家。

「好,我們不說那些了。」他倒了杯茶給她,「喝茶吧,剛剛坐在你身邊的那個女生是謝沛珊吧?」

圓月訝異,「你居然認得出來?」

「她又沒什麼變,我當然認得出來。」莫冠馳薄唇勾勒出一抹微笑,「其實你也是,你也沒有變,改變最多的大概是我吧,所以剛重逢時,你沒有把我認出來。」

「誰想得到你會變成諸葛財團的主事者?這已經不僅僅是外貌改變的事了。」

因為根本不認為她記憶中的他會發跡到這種地步,所以縱使初見時覺得眼熟,也否認心中的猜測。

要不然……其實她曾覺得他眼熟的,但她才不要告訴他,以免自大的他又說她也牽掛了他十年,她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變成諸葛財團的主事者又如何?你仍拒我於千里之外。」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要不是在酒吧遇到,她要躲到什麼時候?該不會為了躲他,她明天要請假吧?

「藥箱呢?你嘴角都流血了,要上一點藥。」她不自在的說。

老天,他們真那麼有緣嗎?

躲了他一天,卻還是躲不掉相見的命運。

「為了保護你,就算血流乾了,我也不在乎。」莫冠馳提來藥箱,一屁股坐在她旁邊,「我粗手粗腳的,你替我上藥。」

「上藥沒問題,只是那麼噁心的話,你以後不要再講。」

挺拔的男性身軀給圓月相當大的壓迫感,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手居然有點顫抖,連棉花棒都拿得斜斜的。

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小姐,你在緊張什麼?」

「我哪有緊張?」她反駁著,很快替他上了藥,這才發現彎刀下手還真不輕,他下巴都青紫了,明天上班肯定變成大眾話題。

上完藥,闔上藥箱的刹那,圓月的肚子突然發出叫聲。

「你餓了。」他起身,高大的身形踱入廚房,「你自己坐一下,看看電視,我下碗麵給你吃,很快的。」

「喂,不、不必了。」莫冠馳沒理她,她乾瞪著他的背影。

奇怪,他剛剛不是身體虛弱,連開車都不行嗎?現在居然又可以煮麵給她吃。

她原想進去阻止他下麵的,可是炒蔥的香味突然傳來,接著又傳來炒肉片的香味,她吞了下口水,又不想阻止了。

算了,晚上他給她添了這麼多麻煩,下碗麵給她吃,就當補償吧。

只是他的手藝如何,她還真是懷疑,凌家的男人是不進廚房的,就說她自己吧,也只會馬馬虎虎的弄幾樣家常菜,根本見不得人,所以她也不會笨得去高估莫冠馳的廚藝。

「好了,吃麵吧。」

才過了一會兒莫冠馳便走出廚房,把一大碗熱騰騰的麵擱在圓月面前,熱熱的香氣一下子令她食指大動。

麵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吃,柔細的黃麵條十分有咬勁,濃濃的湯汁裡有炒過的青蔥和薄肉片,還有一個半熟的蛋包,內容簡單卻料好實在。

她狼吞虎嚥,很快吃完了麵。

「你怎麼會煮麵?還煮得這麼好吃。」她嘖嘖稱奇。

「你忘了我說過,我在餐館當跑堂,那時多多少少也學到一地天廚的技巧,所以煮飯做菜難不倒我。」他驕傲的說:「我會煮的不止麵條,有一道香芋牛肉煲是我的拿手好菜,改天你來,我煲給你吃。」

圓月想了想,下定決心說:「其實我該對你說清楚,我不會再來這裡,也不會……」

「不要說這些違心之論。」莫冠馳搶住她的嘴,這舉動令她訝異的瞪大了眼睛,他凝視著她的眼,雙眸如火,「如果你對我沒感覺,在我吻了你之後就會再揍我一拳,可是昨晚你沒揍我,這表示你對我有感覺。」

「不是這樣的……」早知道他會這樣推論,她就狠揍他一頓。

「那你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

「我沒有。」圓月堅決否認,可是胸口卻一陣熱,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動,因他的接近而亂了序。

「你有!」莫冠馳抓住她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上,「聽到了沒有?跳得這麼快,你分明就對我反應強烈,不要再死鴨子嘴硬了。」

他不夠溫柔,說話的熱氣逼到她臉上,她退到沙發盡頭,沒地方好退了;溫熱的唇隨即俯了下來,吮含住她的唇瓣,狠狠的吻了好一會才放開,這個狠吻使她大腦停止運作,暈眩得很。

接著,他將她壓進柔軟的沙發裡,那低領的洋裝使春光外泄了三分,他死命盯著她微露乳溝的胸口,挫敗的呻吟一聲,受不了這樣不經意的勾引。

「圓月……」

壓抑情潮的哀求迸出口,他忍不住將吻落在她胸前誘人的肌膚上,揉撫著動人的飽滿,順勢拉下她洋裝的拉鍊,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她光滑的背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幸福。

濕潤的唇再度吻住她,原本掙扎的兩條手臂,在一陣掙脫不成後,轉而變為溫馴,吻著吻著,她似乎也不再堅持了。

莫冠馳解開了她內衣衣扣,這個動作卻使圓月如大夢初醒。

「不行!」她突然推開他,雙頰嫣紅一片,搗著發紅的臉頰,發怔的表情似乎說著她也不知道這天雷勾動地火的情勢是怎麼發生的。

她急急穿好衣物。

他皺著眉心,心情大受影響,「為什麼?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拒絕我?」

莫冠馳還不能接受她突如其來的轉變,男人最怕遇到這種情況,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又不能發。

「不要再說了,我想回家。」她哀求著他,頭疼的咬著下唇,腦中一片混亂。

他盯著她。

她似乎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她那表情……像是下了地獄。

愛上他有那麼可怕嗎?

不能怪她,看來又是他的錯,他不該操之過急。

「好,我送你回去。」莫冠馳拿起車鑰匙,打算放過她,不再勉強她。

「不必了,你還傷著,我搭計程車就行了。」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他無奈的嘆一口氣,「圓月小姐,難道你真看不出來,在下假扮傷勢嚴重只是為了博取美女你的同情,勾引你來狼窟一遊,誰知道你的意志力如此堅強,寧死不屈,令你眼前這頭野獸滿脹慾望卻無法得逞。」

「你……不要再說這些。」圓月紅著臉,想故作鎮定,卻差點摔跤。

學武之人該不拘小節啊!她的庭訓。

可是想到剛才的情況,她就想死,實在不拘小節不起來。

他們居然、居然差點就…他甚至……摸、摸她的胸部……老天!

「小心點。」他扶住她,順手拿起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外頭色狼多,披著,不要被別人看去了,我會吃醋的。」

他牽著她的手進電梯,握得又牢又緊,似乎並不打算放開,她也一任他握著,厚實的大掌著實溫暖了她。

為什麼莫冠馳可以把她當一個女人看待,而她不可以把他當一個單純的男人看待?

他們兩個自小一起長大,如果裸裎相見,這感覺真的很奇怪,她實在無法突破那層心理障礙。

可是他卻可以。

在他眼中,她就只是個女人,一個他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女人,他想佔有她,這理所當然,但他卻忽略了她的感受……她的躊躇都看在他眼底。

走出電梯,莫冠馳揉了揉圓月的髮,高中時代他坐在她的後面,每次都想對她做這個動作,可是當時的他實在沒勇氣,她光芒四射又武藝高強,揉她的髮,恐怕會被她打成狗吃屎。

「回家後不要胡思亂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不准請假,我一定要看到你。」

他用輕鬆的語氣化解有絲凝滯的氣氛,她感激的露出笑容。

「我一定會去上班,再怎麼樣,工作還是工作,更何況朝代的表現這麼差,我不努力一點怎麼行?」

他挑挑眉,「凌小姐,你知道朝代表現得太差就行了,回去告論你們老闆,縱然我迷戀於你的美色,可是也不會對他做出來的東西太馬虎,他還是不要混水摸魚得好,以免後悔莫及。」

又來了,她莫可奈何的白他一眼。

朝代是因她而獲得合作權的,這點她已經知道得很徹底了,但這並不光彩,她真的希望他不要再提了。


來到停車的地方坐上他的車,這一路上他們沒有再交談,等車子駛進巷弄,車一停好,圓月就看到個熟悉的身影等在公寓前。

「承傑哥?」她急急下車,走向佇立於公寓大門前的孔承傑,「你怎麼來了?」

昨天沒聽他說要來台北啊。

「我代表師父來台北參加一年一度的武術大會。」孔承傑瞥了車裡的莫冠馳一眼,淡淡說道,「本想順道送你回來,但師母說,你一早就搭彎刀的車回來了,你行色匆忙,連吳媽為你準備的醃醬菜也沒帶,我特地幫你送來。」

「原來如此。」圓月一笑,興匆匆的問他,「晚上要不要在這裡過夜?你可以在客廳打地鋪。」

莫冠馳撇嘴挑起濃眉。

打地鋪?!

待遇這般好,太不公平了,他連她的香閨都沒去過,孔承傑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就可以登堂入室,讓他心理很不平衡。

「不必了,大會替我們訂了飯店。」孔承傑知道後方那道監視的眼光很強烈,但他選擇視而不見。

「那你要待多久?」圓月笑咪咪地問。

「全省的武術大賽,至少一個禮拜。」

「太好了,我們可以常常一起吃飯。」圓月開心的拿出隨身的筆記本來。「你住在什麼飯店、幾號房間?明天晚上有空吧,我們一起去吃飯……」

莫冠馳不是滋味的看著那一對熱烈對話的男女,男的還好,女的也未免太熱烈了。

他在小鎮也沒聽過這對兄妹檔的不倫之戀,就算兄妹相見也不必高興成這樣吧,他們不是明明昨天才見過?

莫冠馳有點懷疑,他的圓月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和別的男人表現親熱的嗎?

剛才他們才在他家中小小的親熱過,是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心愛的女人以歡顏迎接另一個男人,即使那男人是這女人的兄長也不行。

他後天要飛東京與東京第一大飯店簽訂合作事宜,偏偏這個孔承傑在這時候來了,還說要停留長達一個禮拜之久。

七天已經足夠星星之火燎原,危險,太危險了,他不可不防,以免大意失了荊州。

憑他男人的直覺,孔承傑對圓月很特別,而圓月對孔承傑或多或少有些感情吧?這點他不肯定,但最好不要。

這個對手太強了,畢竟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雖以兄妹相稱,卻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孔承傑要追求圓月也無可厚非。

他去東京之後,讓圓月獨自留在這裡無疑是不聰明的。

而現在已經變聰明的他,當然不會那麼笨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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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6 00:0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小小的歐風咖啡館,喝下午茶的人並不多,莫冠馳一邊抽煙,一邊等著他要等的人。

三點多,一個急如風的身影匆匆地推開咖啡館的門,四處張望著找人。

「抱歉!我遲到了。」謝沛珊坐下來,立即就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故人,看著他英挺的神采和考究的名牌西服,她再三嘖嘖稱奇,「你真的是莫冠馳?」

要不是莫冠馳早上打電話到朝代給她,約她出來見面,她還不知道昨晚在酒吧為圓月爭風吃醋的男主角就是他!

圓月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瞞著她,毫不透露莫冠馳就是目前他們的金主--諸葛財團的主事者之一。

這是多麼叫人興奮的事啊!小學、國中乃至高中的同校同學,竟一躍成為萬眾矚目的都會新貴。

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學校真該頒一個傑出優良校友獎給他…不不,依照他現在這麼意氣風發的程度,應該頒十個給他才對!

莫冠馳雲淡風輕的笑了笑,「我也很意外圓月都沒有向你提起我。」

其實他是……很痛心。

這是否表示那小女子一點也沒將他放在心裡,連她最、最私密的閨中密友都不透露隻字片語,顯見自己在她心中毫無地位,想想真叫人喪氣。

「那你今天找我出來有什麼事?」謝沛珊啜著服務生送上來的冰拿鐵,閒話家常地問。

她今天完全是抱著來和老同學敘舊的心態,沒有把對方當成大金主,所以態度很輕鬆。

「我想知道圓月為什麼沒有出國進修建築,還有,她為什麼會待在朝代這樣的小公司工作。」

謝沛珊稀奇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莫冠馳看著面前的傻大姐,不禁莞爾,「你說呢?」

她聳聳眉,「我怎麼知……咦咦?」她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你該不會……不會還喜歡圓月吧?」

這個莫冠馳從國中就開始糾纏圓月,這是石盤鎮人盡皆知的事,可是事隔多年,大家這麼久不見了,沒理由這份喜歡還持續著啊。

「正是。」莫冠馳毫不避諱說出他的企圖,「以前我自知沒有資格喜歡她,現在我認為自己有資格了,我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她。」

「可是她不一定會喜歡你。」謝沛珊輕輕地揚起眉。

莫冠馳如今和過去是大不相同了,英俊挺拔又多金,正處於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如果不是她對小何情深義重,大概也會煞到現在的他。

莫冠馳濃眉一蹙,「難道她有男朋友?」這點他一直沒有向圓月求證。

「是沒有啦,但她對男人很失望,這些年來都心如止水,我不認為她會那麼快接受你的感清,而且你又出現得這麼突然……」

他點點頭,懂了。

「有男人傷害過她。」

是哪個混帳男人傷她這麼深,那個可惡的男人一定狠狠的奪走了她的身心,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也不算傷害啦。」謝沛珊輕輕嘆了口氣,「只能說現在的男人太沒用了,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友比較強……喏,就是她的初戀男友嘍,也是她的大學學長,一個很優秀的男孩子,系裡的高材生,原本是因為圓月的耀眼而追求她。

「後來圓月被他打動了,接受了他的追求,可是當他們成為一對人見人羨的金童玉女後,他就開始嫌棄圓月太出色了,他們兩個走在一起,大家都只注意圓月而不注意他,所以交往才不到半年,他就受不了而拋棄了圓月,圓月為此相當黯然。」

憤恨的情緒被意外給取代了,「就這樣?」

他完全猜錯了,過程很平淡嘛,沒有他猜想的愛恨糾葛,像那種無路用的男人最好早早滾一旁去,不配他聖潔的月亮。

看來當今世上最適合圓月的男子非他莫屬了,他既欣賞她的出色,也崇拜她的才能,況且依他現在的能力,他不認為自己跟她在一起會黯然失色,他們會是很適合的一對。

「這樣就足以讓圓月對愛止步了。」謝沛珊接續說道:「你不知道初戀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有多重要,她全心全意的愛慕著那位學長,也有心好好經營兩人的感情,可是為了那樣的理由而分手……」

「那種沒有擔當的男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莫冠馳不屑一顧的冷哼。

想到那沒用的男人肯定吻過圓月,他就氣得血脈僨張……不,這都怪他不好,若不是自己耽誤了十年的時間,讓別的男人有機可趁,圓月也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都是他不好。

「後來,他們分手一個多月後,學長找到了另一個女朋友,一個漂亮、沒有主見、柔情似水、功課普通的女孩,每當圓月在校園裡與他們相遇時,她總是顯得落寞無比。

「你可以想像那種情況有多慘了,從小到大,她都是最好的,可是卻因為她的完美而失掉了初戀,她對這一點心中一直無法平衡。」

「那麼,她放棄進修建築也是因為那個混蛋男人嘍?」

他不屑,但--嫉妒。

非常非常的嫉妒。

圓月居然為了一個沒擔當的男人,不再信任天下其他的男人,放棄她最愛的建築,他媽的!那個男人何德何能,影響了她的一生,太可惡了!

「一部分啦,最主要的原因是,大二那年,一場無妄之災發生在她身上,害她再也無法做回過去的自己。」謝沛珊不勝唏噓地說,心疼著自己從小到大最最知心的摯友。

他犀利的看著她,「什麼事?」

莫非又有第二個不要命的男人來傷害他的月亮?

「唉,就是大二那年,有個與圓月同系的大三校花學姐,因為受不了圓月搶盡過去都屬於她的風采,而在學校跳樓自殺了,死狀極慘……這件事對圓月的打擊比初戀失敗更大。」

凝神傾聽的莫冠馳瞬間鎖住眉頭,兩道濃眉糾在一起,臉色極端沈鬱。

「從此以後,她就像得了自閉症似的,不願自己引人注目,還故意戴上醜陋的眼鏡來掩蓋美貌,也徹底放棄了她最愛的建築……」

台北飛往東京的商務艙裡,圓月接過空姐送來的毛毯,心想這下可以好好補眠一下,沒想到身邊的男子突然感性的握住她的手。

「有你在身邊陪著,我覺得好幸福。」莫冠馳看著她,溫存地低語。

「是嗎?我卻覺得好莫名其妙。」

圓月抽回自己的手,又被他握去,再抽回,又被拉去握著,最後只好由他了。

昨天她突然接獲朱世豪的指示,自己必須陪同莫冠馳一起到東京簽約,她想,這件事和朝代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可是她老闆說,諸葛財團和東京第一大飯店,將在台灣設立亞洲最大的五星級國際觀光飯店,未來的公關廣告都將委託朝代負責,所以她必須跑這一趟。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一想卻像一張胡亂開出的空頭支票。

她真不敢相信諸葛財團還會把別的案子給朝代做,尤其在領教了朝代混水摸魚的絕頂功力後,他們有必要一再以身試法嗎?

更令她感到懊惱的是,承傑哥難得來台北一趟,她卻不能好好招待他,真叫人扼腕。

「覺得莫名其妙嗎?那也沒辦法。」莫冠馳笑笑的點醒她,「孔承傑對我的威脅性太大了,我只得把你帶在身邊才能安心。」

現在是非常時刻,他寧願做真小人,也不願做偽君子,白白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

「你說什麼?」她不明白,她的非自願性出差和承傑哥有什麼關係?

「那天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他要停留一個禮拜,可想而知你會盡地主之誼,好好的招待他,盛情款待之下,難保不會發生什麼擦槍走火的事,我輸不起,所以把你帶著,以免憾事發生。」

「你在胡說什麼?他是我大哥。」圓月的聲音有一絲不自在。

「大哥也是男人啊。」他盯著她,眸光灼灼,「你敢說孔承傑真只把你當妹妹看?」

如果他有一個這麼漂亮又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去他的仁義道德,他會馬上變成一頭狼。

她悶悶地說:「當然不止,我們從小打到大,他不止把我當妹妹看,還把我當弟弟看。」

其實他說中了,她老早就感覺到承傑哥對她不僅僅是單純的兄妹之情。

縱然他從沒有對她流露出不該有的情意,可是那默默的關懷長達二十年,他護她、寵她、溺她,她又不是草木,又怎麼會沒發覺到呢?

可是她不願兩人的關係變質,他是她的大哥,永遠都是,一旦道明瞭他潛藏的情感,他們就再也不能做兄妹了。

可是現在她有點納悶,這件事連她爸媽都沒發現,這個傢伙是怎麼察覺的?

莫冠馳笑著把圓月的頭攬向自己的肩,要她靠著,嘴裡似是而--的說道:「那我也把你當弟弟看,我們是哥倆好的兄弟,所以這樣打打鬧鬧、摟摟抱抱的應該不為過吧,有你這樣的好弟弟相伴,我也不要女人了。」

上了飛機的好處就是可以盡情的吃她豆腐,航行中她不可能站起來大喊大叫,更加不可能逃出去,他要把她變成他的禁臠……哈哈,他真是越來越邪惡了。

想得過癮,摟著她,莫冠馳不知不覺睡著了。

圓月皺皺眉頭,睡著的他大頭可真重啊,到達東京機場後,她大概就要變成斜肩了。

她覷了他一眼,發現他英俊的臉龐有絲疲憊,但睡容沉沉,像是極為好眠。

管理龐大的諸葛財團,日理萬機的他,所要付出的心力必然不少。

這十年來,想必他過得很辛苦吧,一個異鄉遊子,沒有學歷加上語言不通,掙扎著往上爬……

她不得不佩服他,他真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把家人照顧得妥當安穩,讓他老父老母得享清悠晚年,弟妹得以成家立室,毫無後顧之憂。

赤貧人家出身的子弟,沒有金錢當後盾、沒有背景當靠山,要做到像他這般實屬不易。

他現在的豐碩成果,都是他赤手空拳掙來的,她既沒有共同奮鬥過,也沒有精神支援過,她有什麼理由在此刻變成他的女人來坐享其成呢!

以前,兩人家世懸殊,是一種少女矜貴的驕傲以及自身的優秀吧,使她打從心裡認為莫冠馳配不上她,他們之間沒有可能,因此對他的糾纏極度的不耐煩。

現在風水輪流轉,他的成就有目共睹,而她,卸下學生時代那文武雙全的光環,變成她配不上他了。

東京的夜微涼,可以欣賞到彩虹大橋的餐廳極富浪漫情調,啜著餐後咖啡,圓月動也不動,只是托腮望著窗外的美麗景色。

她已經好久沒有出國了,猶記得最後一次出國是在大學時代,那時她和學長剛交往,兩人都在同一個社團,便參加了社團辦的香港三日遊。

其實香港小而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因初戀情濃,她還是玩得很開心,那時的學長對她很體貼,最喜歡撥弄她的長髮……

「在想什麼?」莫冠馳盯著她,她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已經維持好久了,那座橋有這麼好看嗎?

女孩子果然都是感性的動物,稍有一點浪漫的情調就可以使她們多愁善感起來。

「沒有。」她回過神來,順手拿起咖啡杯,抓回不小心出竅的靈魂。

晚上到達東京的飯店後,她原想洗過澡就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莫冠馳卻硬拖著她出來吃飯。她本來沒什麼胃口的,可一到了這裡,聞到滋滋的神戶牛排的香氣,胃突然饑餓起來。

這樣美的地方、這樣精緻可口的餐點……他真懂得享受,不是嗎?

說實在的,她還是無法把他跟當年那個理著平頭、騎腳踏車、永遠看起來沒吃飽的男生聯想在一起。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怎麼飛逝如電,十年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歲月一點也不留情。

她已經不是少女了,卻偏偏還有少女情懷,許多少女時代的事都深刻的留在她腦海裡,反倒是出了社會的這些年,在她記憶裡沒什麼印象,她像行屍走向一樣的過著日子,沒有目的的留在大都會裡載浮載沈。

「咖啡冷了不好喝。」莫冠馳抽走圓月的杯子,招來侍者,「給小姐再來一杯熱咖啡。」

這個小女人太笨了,無端自己扛了一身罪,為了防止往後她再這樣的笨,他要好好守住她,讓她無處可笨。

「不必了……」她原想推辭,但快手快腳的侍者已經走遠,她對莫冠馳淡淡的解釋,「咖啡喝多了,晚上會睡不著。」

看著她清麗的容顏,他突然邪惡的一笑。

「姑娘睡不著的話,在下義不容辭相陪。」他興味盎然的盯著她微紅的俏臉,「飯店的床夠大,睡一個人太可惜了,多訂一間房也有點浪費,不如我們兩個擠一擠吧。」

「嫌浪費的話,我們去找民宿住好了。」她迎視他邪惡的目光,建議說:「找那種隔著薄薄木板門,做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的民宿,費用相信會便宜許多。」

「那也不錯。」他壞壞的綺想,「有榻榻米可以讓我們滾來滾去……」

燈熄,輕解羅衫,多美!

「你為什麼要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圓月假意不解的問:「莫非是讓本女俠打得痛到滾來滾去?」

「那種憾事已經不可能發生了。」莫冠馳彎起一抹笑弧,「為了讓你臣服在我身下,這些年來我下了許多苦功學武,雖然還不是令弟的對手,但應付你這名小女子應當綽綽有餘。」

骨子裡,他還是有著大男人主義,雖然欣賞她的十八般武藝,可是妻子的身手若比他俐落,他要如何展現保護她的雄風?

因此,在美國的那段期間,他不但學西洋劍和西洋功夫,連中國功夫也沒放過,十分勤勞。

圓月知道他所言不假,那日在酒吧裡,他和彎刀打得不分軒輊,如果是以前的莫冠馳,早被彎刀一拳打飛出去,哪還有機會過招?

「怎麼樣,對我的好感是不是又增加了三分?」他自信滿滿地問。

男人的體魄永遠是炫惑女人的利器,揮灑汗水的力道更是發揮男性魅力的極致,內在美那一套是無法真正讓一個女人動心臣服的。

「等你打得過動物園裡的猩猩再來炫耀吧。」她淡淡地說,拿起送來的咖啡啜了一口。

莫冠馳一愣,隨即朗笑,盯著她無可不可的面容。

「如果我打得過猩猩,你就答應嫁給我嗎?」他認真的問。

「噗--」她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別開玩笑!」

這人瘋瘋的,不要真去找隻大猩猩來比武,那就是噩夢了。

「我沒有開玩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對你再認真不過。」他揚揚嘴角,打開隨身手提皮箱,把一份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推到圓月面前。

「什麼東西?」她警戒地問。

他總是不按牌理出牌,該不會現在要逼她簽結婚證書之類有的沒有的吧?

「看了就知道,我去洗手間。」

他知道她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看完之後更需要時間獨處,因此體貼的起身走開。

圓月打開牛皮紙袋,取出檔。

她在毫無預警之下看到這份報告,看著看著,她的眼睛越張越大,最後震驚的靠在椅背上,久久無法言語。

她不知道莫冠馳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直到一雙溫熱的手握住她冰涼的手,關心的詢問在她耳畔響起。

「你還好吧?」

「你怎麼、怎麼知道……」她講不下去了,內心依然震撼。

「我問謝沛珊的。」他換坐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攬進懷裡,撫拍著她的背。

圓月仍處在震撼中沒有說話。

「我請人做了調查,報告裡字字屬實,還有精神病院的證實與主治醫師的簽名,你不必再為她的自殺背上兇手的罪名了,那不是你的錯,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請徵信社調查了那名在遺書中聲稱是為了圓月而自殺的女生--朱蓉。

朱女很聰明,也很漂亮,但是有母系家族遺傳的精神病,她躁鬱、有妄想症,甚至還厭食。

她在精神病院長期接受治療,自小就無法接受比自己正常的女孩子,也極端痛恨那些活在陽光下的女孩。

在她自殺前的一個月,她的父親外遇,導致患有精神病的母親徹底發瘋了,而她父親拋棄了她們母女,和女秘書雙宿雙飛。

這件事被她交往中的男友知道了,嚇得離開她,她在醫師的輔導下依然無法恢復正常,她精神渙散,把學校裡最出鋒頭的圓月當成了假想敵,當圓月是既勾引她父親,又勾引她男朋友的下賤女人,她要圓月不好過,一輩子不得解脫。

所以她帶著詭笑自殺了,留下遺書嫁禍給她最痛恨的女人--凌圓月。

「我不知道學姐她……她有病……」她喃喃自語。

「她正常的時候和一般人無異,別人不會察覺到,連她最親密,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也是後來才知道,你又怎麼會發現?」

圓月掩住面孔,熱淚從指間汩、汩流出,低啞的喊,「我……一直以為是自己逼死了她……」

那一陣子,她天天作噩夢,內疚和自責像魔鬼般緊緊糾纏著她,她不敢向摯愛的雙親吐露一字半句,只有承傑哥知道,若不是有沛珊搬來和她一起住,她一定撐不過去。

「好了,都過去了,一切都沒事了……別哭、別哭。」

莫冠馳一把摟緊她,心疼她受過的煎熬痛苦。

那該死的女人這樣殘害圓月的心靈,留給她這麼大的痛苦,即使她已經下地獄了,他還是想把她揪出來鞭打。

圓月還是在哭,這件事給她的傷害和記億太大、太深刻了,她根本沒有一刻或忘,乍然知道真相,一時之間無法平復。

「我一直不敢相信會有個人因為我的存在而死…學姐那麼恨我,恨得要以死來求解脫……好幾次我都……都想把自己的命賠給她,但我沒有勇氣……爸、媽、承傑哥、彎刀、吳媽、忠伯……還有凌門的師兄弟……他們那麼愛我……我捨不得,也沒有……真的沒有勇氣棄他們而去……」

她埋首在莫冠馳懷抱裡,抽著氣,斷斷續續的說,像個終於找到人傾吐心聲的小女孩。

他打了個寒顫,原來她曾想過要死,原來他曾經差一點就無法再與她重逢。

想到這裡,他震動的心痛的擁住了圓月。

「現在你知道了,你根本一點錯都沒有,你只是代罪羔羊,沒有你,也會有別人被她找上,你只是比較倒楣而已。」他牢牢的握住她的手,堅定的說:「以後不會了,有我在你身邊,你不會再倒楣了,我會用生命來保護你,不會有人膽敢再加害你……別哭。」

他輕輕哄著,擦去她的淚水,但淚水不停湧出她眼眶,像永遠流不完。

「……這麼多年……我一直活得好痛苦,那陰影……始終在我心裡揮不去……我不敢去新的環境……不敢冒險,害怕再遇到無法控制的情況……害怕有人再因為我而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她向他訴說著,心還在抽痛。

歷經那樣的打擊,她害怕人多的地方,朝代的小規模剛好讓她覺得安適,還有一直支援著她的沛珊也在那裡,因此她從沒想過要換工作。

「我知道,都知道!」無視別人的目光,他將臉頰貼在她的臉頰,來回輕輕摩寧著,給她溫暖與支援。

「你真的都知道?」她抬起紅腫的淚眼看著他,淚水已經止住了,只剩心情餘波蕩漾。

她臉上有一股迷失的神情,像找不到路的孩子。

莫冠馳點點頭,為她心疼不已,一股激動的情緒使他忍不住低頭吻住了她。

她輕輕嚶嚀一聲,這個吻來得太突然了,她措手不及……可是她沒有反抗,也沒有給他一拳,反而悄悄的伸出手,輕輕的環住了他的腰,讓他在吃驚之餘,更捨不得放開紅唇,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是重生了,而這個吻……也是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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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簽約儀式結束後的酒會上,莫冠馳在會場以流利的英、日語與水野集團的大老們應酬周旋,圓月幫不上忙,一個人優閒的在席間品嘗日式自助佳餚,期待晚上的約會。

經過昨天那心甘情願的一吻,她好像真的變成莫冠馳的女朋友了。

而莫冠馳也相當不客氣享有他當男朋友的權利,一早就霸道的訂下晚上的兩人約會,言明要帶她到東京的迪士尼樂園去好好玩一玩,讓她放鬆心情。

想到這裡,她幸福的微笑起來。

他們這樣算不算假公濟私啊?

因為他說,他已經訂了最好的溫泉旅館,明天他們要飛往北海道去泡溫泉,享受一下溫泉美景和溫泉美食。

接下來呢,他準備帶她遊遍整個日本才回台灣,算是預支他們的蜜月--當然這也是他說的。

難道他都不必管公司裡的事了嗎?不怕賀城西和衛十戒兩人抗議?

圓月笑著搖頭,原來男人戀愛起來也是很盲目的,而且很孩子氣呢。

昨晚回到飯店後,他死命要跟她擠同一間房,是她堅決不肯答應,磨了一小時,他才終於死心的回房,而且很哀怨的告訴她,他會一整晚「屹立不搖」,都是她害的。

今晚她可能逃不過了,早上他邪惡的說今晚要把她給灌醉,然後占為己有,讓她快快嫁給他做老婆,以免夜晚沒人暖床會著涼……

「是凌小姐吧?幸會了,我是水野瞳。」

優雅美麗的水野瞳走到圓月面前,穿著淡紫色和服的她,散發著成熟迷人的女人味。

「你好,水野小姐。」圓月漾出禮貌的淡笑。

剛才在簽約儀式上介紹過了,她是水野集團社長的掌上明珠,目前擔任集團裡的執行董事職務,是個集美貌與才能於一身的女強人。

「凌小姐陪著莫總來出席酒會,想必你們關係匪淺吧?」

事實上她已經詢問過男主角了,莫冠馳親口向她證實,凌圓月是他的女朋友,而且兩人相當親密,已經論及婚嫁。

「我們是合作很愉快的同事,他是我的上司。」圓月回答得很中庸。

她不認為私人關係和企業合作有牽連,當然更不認為有必要將自己與莫冠馳的關係昭告天下。

水野瞳看著她,微笑問道:「在哪裡合作愉快,床上嗎?」

圓月蹙起眉心,「水野小姐--」

她真沒想到一個名門閨秀會講這種話,再說她們只是陌生人,水野瞳有必要對一個初見面的人這樣「開誠佈公」嗎?

「我和他在床上也曾經合作得很愉快,他的體力很好,很能滿足我,在床上他是個溫柔的情人,有時略略的粗暴,但令我很愉快。」

水野瞳說著,美麗的臉孔上有種奇異的表情和留戀。

圓月難掩內心的震驚。

原來,水野瞳和莫冠馳的關係那麼親密……年近三十的男人,有女人並不稀奇呵,可是她的心……她的心卻隱隱受傷了。

「你很意外?」水野瞳愉快的笑道:「我就知道他不會把我們的關係告訴你,事實上,我與他交往的事很少人知道,儘管我為他拚命學好中文,他還是拒絕了我,使我受到很大的傷害。」

圓月沉默著,面對水野瞳的示威……或者控訴,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的心也很亂。

突然得知莫冠馳和別的女人的親密關係,她竟這樣震驚。

因為她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從來沒想過他們在重逢之前,他的感情世界是怎麼樣的。

他的挺拔外貌、他的瀟灑多金和男性魅力,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沒有一、兩個紅粉知己在身邊?她還真相信他的心裡一直只有她,等了她十年,也為她奮鬥了十年。

「凌小姐,你不要誤會,他並沒有玩弄我的感情。」水野瞳誠摯的說:「他也曾試著認真和我交往,可是到最後,他仍忘不了一個藏在他心中很久的女孩,我留不住他,只好讓他走了。看來,你就是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女孩,你真是幸運,叫人嫉妒。」

「對不起,水野小姐,失陪了,我要出去走走。」她必須到外面透透氣,要不然快缺氧了。

圓月擱下餐盤往外走,外頭是一片寬敞的造景花園,小橋流水、竹影搖曳,她扶著木頭欄杆,思緒起伏不定。

「凌小姐!」

水野瞳追了出來。

「你還好吧?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到樓上休息室休息一下?」水野瞳關心地問。

圓月搖搖頭,深吸了口氣,「謝謝,我沒事。」

沒事……只是心很痛而已。

水野瞳惋惜的說:「其實我父親對阿馳很滿意,我也很愛他,如果我們能結婚,無疑是為彼此的幫派再添三分勢力,可是他愛的人是你,關於這點就是我無法改變的了。」

圓月一凜,正視著水野瞳,「你說什麼幫派?」

為什麼扯到這個?

水野瞳一愣。

「難道你不知道嗎?我父親的水野集團是從黑幫起家,目前還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幫派,而阿馳就更不用說了,他義父衛慶龍是賭城東方龍酒店的幕後老闆,叱喀美西的黑幫長達數十年,至今仍無人可以動搖他的地位,你不會連這些都不知道吧?」

水野瞳詫異地瞪大眼睛。

圓月的心臟猛跳,咚咚、咚咚--快跳出胸口了。

「你在胡說。」這裡空氣流通,她卻感到呼吸逐漸困難。

東方龍酒店……那回她和沛珊去的那家酒吧也叫東方龍。

「我為什麼要胡說?」水野瞳不怒反笑,「諸葛財團由衛慶龍出資,交由他最倚重的義子莫冠馳和賀城西負責,將霸佔二分之一的亞洲市場,至於他們會不會藉由諸葛財團做什麼走私勾當,那就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了。」

圓月心中驀然湧上一股怒氣。

他騙她,他欺騙了她!

什麼辛苦的奮鬥史、娛樂大亨的賞識,這些都是騙人的!

原來他一直在黑幫打滾,原來他一直在賺骯髒錢,難怪他有那麼多錢可以安頓家人了,也難怪他十年就可以成就非凡,原來他走的根本就是非法途徑!

「凌小姐,過一陣子我會代表水野集團到台灣去,如果凌小姐明白我今天一席話的苦心,君子有成人之美,希望你可以離開阿馳,讓我和他重新開始,這樣的話,我會很感激你的……」

圓月無力的轉身離開,耳邊不再有水野瞳的聲音,可是那一陣陣燃在胸口的震驚和憤怒……揮之不散啊!

「圓月,開門!你開門!」

莫冠馳拚命拍打著門板,他真懷疑這門在如此重擊之下怎麼還不會倒?

「不要煩我。」房裡傳來悶悶的聲音。

「你到底怎麼了?你不出來說清楚,我就不會走,還有,要是你再不開門,我會找服務生來開門……」

威脅加恐嚇的言語一再張揚,但收不到效果,門不開就是不開,他拿固執的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宴會結束後,他找不到她,沒想到她自己先回飯店來了,原以為她只是不舒服或不想應酬,不料卻變成這個樣子,她不見他。

「我不會開門的,莫冠馳,你這個騙子,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聲音依舊是悶悶的,還帶點鼻音。

「發生了什麼事?」莫冠馳急了,被冠上「騙子」的罪名,事情好像大條了。

「我都知道了,你是黑道的人,是不法之徒,你根本就沒被什麼娛樂大亨提攜過,你加入了黑幫,自甘墮落!」

一連串的指控從門裡傳出,句句鏗鏘,字字屬實。

他深吸了口氣,下巴微微抽動了一下,根本不必想就知道告密者是誰。

那個女人,水野瞳,他就知道她不會讓他太好過。

當他直截了當告訴她,圓月就是他等了十年的女孩時,她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但隨即她又大方的說祝福他們,讓他對她沒有防備……她可真狠,破壞得真徹底,想必她什麼都告訴圓月了。

「圓月,我……」

她立即打斷了他,不給他開口的機會,「除非你說你不是,否則我不想聽你的解釋!」

「好,我先不對你解釋,我知道你心情很糟,今晚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早上我們就回台灣好了,再氣也要回去,是不是?」

他無奈的走回房。

房裡的圓月也不好過,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沉。

他居然沒有否認?原本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是水野瞳因愛生恨而造謠於他,他根本就沒有加入什麼黑幫、根本就不認識衛慶龍,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現在看來,水野瞳沒有說謊,說謊騙她的人是他,是他在愚弄她,是她太笨了,被他給愚弄……突然間,房裡的電話響起。

她接起,彼端傳來莫冠馳溫柔到了極點的聲音。

「圓月,我知道你在氣頭上,不會願意跟我出去吃飯,我替你叫了客房服務,多少吃一點好嗎?」他的語氣是懇求的,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待罪之身,沒資格對她要求些什麼。

圓月拿著話筒,一句話都沒有吭。

他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說:「我知道現在再對你說什麼都於事無補,答應我,不要餓著自己,你不想聽我的聲音,我掛電話了。」

圓月緩緩放下話筒,心緒紛亂,理不出頭緒。

她從來沒想過莫冠馳會和黑幫扯上關係,那不是電影裡才有的情節嗎?

自小「浩然正氣」四字就長存她心中,她在武道館長大,庭訓便是鏟奸除惡、濟弱扶貧,但現在的黑道中人有何正義和正氣可言?想必莫冠馳也不例外。

如果他加入了黑道,那必定和犯罪脫不了關係,她怎麼可以接受一個黑道人物?

不止她無法接受,她的家人也一定都不能接受,這太傳奇、太不真實了,一個與她背道而馳的黑幫世界……天!

為什麼謎底偏偏揭曉在交心之後,如果他不對她這麼好,如果他們沒有開始,這一切是否會簡單得多?

她越想越頭痛,亂了方寸。

另一個房間裡的莫冠馳也好不到哪裡去,佇立在飯店房間的落地窗前,俊容凝重地對著東京不眠的夜吞吐著煙霧,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煙,直到煙灰缸滿溢,他才驚覺自己的心情有多糟。

這一夜兩個人都無眠,直到東方破曉……風暴依然未散,烏雲和剛要籠罩過來。

水野集團派了大批高級主管來送行,連水野三郎本人也親自來相送,站在父親身邊的水野瞳打扮得高雅動人,眸光一直盯著英挺的莫冠馳,看到一夜就憔悴了幾分的圓月,她很得意自己的計畫成功了。

「水野社長留步,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莫冠馳根本無心與他們應酬,他只想與圓月好好談談,希望這些閒雜人等趕快滾離機場,把時間留給他們獨處。

「那我就不送了,一路順風,合作愉快。」水野三郎看著差點可以成為自己女婿的莫冠馳,心中還是覺得十分惋惜。

「合作愉快!」莫冠馳伸手與他重重一握,漫不經心地道:「對了,水野社長,敝人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您答應。」

「請說。」

莫冠馳微笑道:「希望水野社長能另派專員到台灣洽談合作事宜,瞳小姐是千金之軀,又在集團裡擔任重要的職務,就不要勞煩她的大駕了。」

水野三郎犀利的看了女兒一眼,不知道她又做了什麼好事,人家挑明了不想讓她去台灣,真是丟人現眼。

水野三郎不愧為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聽出了莫冠馳的話中有話,他平淡且隨和地說:「下個月就派田中專務去台灣好了,田中專務精通華語,相信可以和貴公司有良性的溝通。」

「那就這麼說定了。」莫冠馳客套的笑了笑。

他不會再讓水野瞳來接近他,不管用任何方法、任何手段,這個女人都將無法再來沾染他的生活。

「阿馳--」水野瞳嘖喊一聲,不甘願的水眸盯著過往情人,眸裡滿是哀怨。

她不想放棄,她要趁著去台灣的機會和他舊情復燃,她根本就沒有把那個凌圓月給放在眼裡,那種看起來不堪一擊的女人才不配她的阿馳,她才是有資格當莫夫人的人選,高貴的她啊……

莫冠馳揚眉,眼裡滿是奚落之意,「謝謝水野小姐送給敝人的驚喜,莫某銘感五內,絕不敢忘。」他嘲諷地說完,很快看了看手錶便毫不避諱的牽起圓月的手,「登機時間到了,各位留步,後會有期!」

他牽著圓月往登機門走,留下水野瞳緊咬著下唇,美麗的面孔一片蒼白,心中的妒火與怒火在瞬間炸開來。

「你對她太無情了,畢竟她曾是你的女人。」圓月忍不住開口,也順便甩開他的手。

「我和她已經是過去式了。」他又牽回她的手,這次握得死緊,不讓她掙脫。

他確實和水野瞳交往過,兩人也有過一段愉快的男歡女愛,可是後來他發現,她真的不是他要的女人,因此結束了他們為時短暫的關係。

或許出身於鄉下吧,在兩性關係裡,他還是很傳統的,而水野瞳卻不是一個安分的女人。

如果不是他發現她一邊和他交往,一邊和水野集團裡的兩名高級主管都有不尋常的男女關係,或許他會多點耐心去經營他們的感情。

可惜他承認自己是個庸俗的男人,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和別的男人分享一個女人,他也不例外。

圓月忽然停下腳步,抬眼看著因她乍停步伐而有點錯愕的莫冠馳,「告訴我,你把女人當玩物嗎?」

昨天水野瞳那一番楚楚可憐的哀怨告白至今仍在她腦中揮之不散,水野瞳什麼都給了他,他卻因為心裡另有所屬而無法接受她的愛,但水野瞳還是無怨無悔。

雖然她就是那個令莫冠馳難忘的女孩,但她卻無法抑止自己同情水野瞳,可憐的女人,水野瞳太傻了……

「我沒有。」

莫冠馳忍耐著她的言語撻伐,誰叫現在有錯的是他,就算她把他比喻成世紀大淫魔,他也得認了!

「你有!」她瞪著他,咬緊牙根。

他握緊拳頭,繼續忍耐,「我對你沒有。」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得到我。」圓月沒好氣的說。

說完,她臉色更沉,甩開他的手也不等他,加快腳步走向登機門,直到他鐵青著臉跟上來,俊容十分難看。

上了飛機後,她不想跟他講話,閉上眼假寐,直到飛機起飛了,航行間,她仍固執的閉著眼不願睜開。

「我知道你沒睡。」莫冠馳低沉乾澀的聲音傳來,「我有錯在先,不該欺騙你,你現在要怎麼對我,都算我咎由自取,我無話可說,可是,我想把真相告訴你,如果聽完了之後,你還是無法接受我,我絕不會再纏著你。」

她仍然閉著眼睛,不願應答一句,但他已經逕自在敘說了。

「當年,我到達美國之後,開始在堂叔開的聚福樓跑堂,聚福樓是當地最大的華人餐館,我就住在餐館的倉庫裡,每天凌晨四點就要起來挑菜洗菜、抹桌拖地,日復一日,從早到晚,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堂叔苛待我,就像他苛待所有的員工一樣,並沒有因為我是他的親戚而對我特別好,他把許多繁雜的工作交給我做,包括接送他的三個小孩上學放學。

「後來我才知道,美國的人工相當昂貴,他管理餐館分身乏術,又不信任那些洋人,所以才靈機一動,好心的安排我到美國謀出路,原來他只是要找個既不會隨便反抗罷工,又可以信任的廉價勞工與保母罷了。

「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過了兩年,我在餐館裡吃沒吃好、睡沒睡好,更過分的是,堂叔只在開頭的前兩個月匯過錢給我家人,後來就直接挑明了我是個沒有資格領薪水的人,因為薪水付我的生活費都不夠,沒有餘錢給我家人了。」

「當時,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回台灣又苦無旅費,我想念家人,但不敢對他們訴苦,怕他們為我憂心。

「第三年的中秋前,有二十幾個中國人在餐館裡最好的包廂擺酒,有個男人的皮夾掉了,我送菜時看到,替他拾起,看到他帶著一把精巧的改造手槍,後來更發現他們是在談一件走私的大案子,我鎮定如儀,沒有聲張,照樣送茶遞水,第二天,就有人找上我了。

「來找我的是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他們自稱是拉斯維加斯東方龍的人,希望我加入他們的組織,我拒絕了,但他們並沒有勉強我,留下一個地址後就客氣的走了。」

「我依然繼續在餐館工作,照樣一個人當十人用,可是在萬聖節那天,卻發生一件事,這件事改寫了我的命運,也讓我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餐館的生意特別好,我們忙得沒有時間吃晚飯,卻在結帳後丟了錢,整整一百塊美金,沒有人敢承認偷錢,可是丟掉的錢卻怎麼也找不到。

「有員工目擊是會計抽走了錢,堂嬸冷眼旁觀,因為堂叔和會計小姐的曖昧關係已經流傳很久了,聽到這樣的指證,堂叔大發雷霆,斥責那人胡說,他怒衝衝的當著所有人的面指著我的鼻子,說錢是我偷的,他親眼看見,要我馬上就滾出他的餐館。

「我既驚訝又傷心,既難堪又心慌,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他連一件衣物都不許我帶走,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我被惡狠狠的堂叔攆出了餐館,當時我想自己就要凍死餓死在街上了。

「我餓了三天,也凍了三天,走投無路之下,我想到了那個神秘的地址,帶著一身的落魄,饑寒交迫的找上門去,無力去思考自己將會面臨什麼樣的轉變,當時的我只想填飽自己的肚子,只想不再受寒,就這樣,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聽到這裡,圓月的眼皮微微掀動,不想被莫冠馳的話吸引,可是卻不由自主心疼他的遭遇。

那個可惡的、無良心的堂叔,怎麼可以如此欺負離鄉背井的他,毫不顧念血緣之情,將他趕走?他沒得選擇,不是嗎?

他根本走投無路,算是情有可原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是真的那麼壞,大俠林沖都曾被逼上梁山過,他的行為或許也可以解釋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一種。

如果當時他無人可投靠,餓死了或者凍死了,那不更糟?他只是試著想法子讓自己活命罷了,加入黑道是求生存的手段……他並不壞。

「一個月之後,我被他們帶到賭城,加入了東方龍,也見到了傳說中的衛慶龍,這才知道原來他就是當日我撿到皮夾的主人。

「衛慶龍很賞識我,要我跟在他身邊,並在一年後收我為義子,當時,我已經憑著自己的膽識在賭城大放異彩。」

圓月咬著下唇。

大放異彩--可以想見他在那裡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不狠一點是不行的,他大概都昧著良心在打天下,欺負那些善良老百姓,跟他那無良的堂叔一樣無良……

哦,怎麼回事?她的內心一下子同情他,一下子排擠他,心情在一夜之間從沸點降到冰點,聽了他的告白之後,現在卻又天人交戰得好辛苦。

天殺的!究竟她是站在哪一邊?公理,還是人性?

「我在衛慶龍身邊學到了很多,兩年前,他決定擴展亞洲版圖,並將黑錢轉投資到正當生意上,我與賀城西奉命來台灣,共同管理諸葛財團,然後就在不期然間遇到了你……我承認自己做過許多不法的事,欺騙你也是因為不想失去你。」莫冠馳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握住她的手。

「圓月,你出身武道世家,凌館主又是一代宗師,代表著正氣與正義,我也想過,倘若你知道真相之後會有什麼後果,你對我的排斥可想而知,所以我隱瞞起一切,也自欺欺人,想等你真正屬於我之後才對你告白,希望到時候你會包容我,寬大的接納我,可是沒想到水野瞳提前把這件事拆穿了……」

圓月終於睜開了眼睛,沒想到看到的畫面卻是他整個人的背部貼緊了椅背,閉著眼、糾結著眉心在對她說話。

「我知道你會因此而看不起我,但我並不後悔由自己走的路,沒有衛慶龍,就沒有現在的莫冠馳,如果你因此而要離開我,我無話可說,可是我會很遺憾,非常、非常的遺憾……」

他的聲音嘶啞了,痛苦的神情就像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她看著,竟覺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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