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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佟蜜 -【把個總裁來愛愛(天生冤家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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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5: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佟蜜 - 把個總裁來愛愛(天生冤家之二)

鍾熙紜真不敢相信,初戀學長姜泰瑞竟然變成藥商總裁?!
當年他在奪走她的初吻後,旋即不告而別,害她流了好幾缸淚;
如今他風光歸國,仍不改本色,用冷嘲熱諷包裝他的關心,
但當她發現自己舊情難忘時,他卻說那個吻只是靠太近的失誤,
他從沒喜歡過她,怎麼會這樣……難道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嗎?
他一向自視甚高,看女人的眼光也不低,偏偏栽在她手裡!
明明是心情全寫在臉上的傻妹,可他就是將這樣的她深記於心,
豈料重逢時她竟認不出他;為她受傷了,她要探病又姍姍來遲!
如此雲淡風輕的態度……哼,她眼中的濃濃愛意全是假的吧?
既然如此,他才不要開口坦白,讓她得逞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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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5:5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真的難以忘記那一天發生的事。

  那天是秋季的午後,天空像被洗刷過一般的蔚藍,萬裏無雲,燦爛陽光灑落在下課時間的操場上,人很多,有人在踢足球,有人在玩單杠,還有幾個女生圍在籃球架旁,不知爲了什麽事在興奮尖叫。

  但,這些都不是他記住那天的原因。

  當時他正要前往教師辦公室去拿轉學文件,母親已安排他至美國學校就讀。

  秋季的陽光是這麽明亮,卻照亮不了他的傷感,這是他到校的最後一天,隨著母親改嫁至美國,他也將遠赴北美,或許再也不會回來。帶著濃濃的離愁,他刻意放慢腳步,憂郁的望著人聲鼎沸的操場,想將所見的一切用力刻劃在記憶中,永遠珍藏……

  「學--長--!」甜美的女孩聲音從操場另一端響起,熱情的朝他喊:「你昨天把內褲留在我家了,你什麽時候要來拿?」

  這一喊,震撼全場,所有喧囂在瞬間凍結,幾位在跑道邊談話的老師更是瞠目結舌,四處張望,尋找這大膽的話語,是出自哪個女學生之口?

  下一秒,他以極速飙過操場,飛奔至那個禍從口出的小女生面前,那張粉嫩小臉還天真無邪的衝著他笑。

  「你小聲點行不行?!」他將她拽到隱蔽的大樹後,壓低聲音朝她咆哮。什麽離愁什麽傷感都已煙消雲散,此刻他俊臉紅得像柿子,窘得直想掐她脖子。

  「我怕你聽不到嘛。」她開心的笑,露出潔白的兔寶寶門牙,和天真爛漫的酒窩。

  「這種事有必要現在說嗎?!」她還笑?他氣結,她有沒有女生的矜持啊?這種事也能大剌剌挂在嘴邊?

  「沒啊,我想說提醒你一下嘛,免得你忘記。」她不明白,學長的臉色爲何這麽臭?但她很明白的是,光是他站在她面前,她就心兒怦怦跳,只會羞怯傻笑,愛慕之情很輕易的在他面前展露無遺。

  她啊,偷偷的喜歡他好久、好久了,雖然他對她總是不假辭色,從沒有對她說過半句溫柔的話,有時還叫她「笨蛋」,讓她著實有點受傷,但她就是貪看他的一颦一笑,反複想念他的一舉一動,情窦初開的少女心,覺得他就是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昨天爲了避雨,他第一次踏進她家,他們獨處了一小時,後來,他們之間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她相信,他也是喜歡她的,畢竟他當時那麽溫柔啊。

  終于啊終于,她不再是單相思了。

  小臉染上嬌柔的紅暈,她繼續狀況外的問:「你什麽時候要來拿?」

  「不拿了!」他的行李都打包好了,不差那一件。

  「還是下次去補習時,我帶給你?」她以爲他嫌麻煩,熱心的提議著。

  他不會再去補習了。

  他該這麽說的,但望著她單純可愛的笑靥,他的話語全梗在口中。

  她是和他同個補習班的學妹,常黏著他問數學習題,她不聰明,經常教不會,性急的他會罵她「笨蛋」,但不管他怎麽凶,她只是傻笑兩聲,沒被他罵跑。

  他曉得,她喜歡他,借著問習題的機會親近他,他願意教她,是因爲感覺得出她的確在認真學習,跟那些假借討教之名接近他的女生不同。她雖不聰明,卻和他同樣有毅力,不輕言放棄。

  他對她的異樣感覺,大概就是從這份欣賞漸漸衍生……

  他煩躁的偏開頭。「你不要把內褲這種話挂在嘴邊,女生這樣講話很沒氣質。」

  「哦。」原來剛才她做了很沒氣質的事,她心驚驚的告誡自己不可再犯,看他俊顔緊繃,她猜測著他臉色不好的原因。

  「學長,要是你覺得我們交往的事要保密,我不會說出去的。」

  「……誰跟你交往了。」

  「咦?我們昨天那樣,不就代表交往了?」她愕然地瞠圓杏眼,沒料到他會翻臉不認賬。

  「……昨天不代表什麽。」他告訴自己,他的臉皮很堅強,此刻再怎麽困窘尴尬都不可以臉紅,此刻小麥色的俊顔平靜如常,臉皮下灼灼的滾燙,唯有自己清楚。

  「可、可是,我以爲你那樣做是因爲喜歡我……」她好失望,難道不是嗎?那可是她的第一次啊!

  「……」廢話,他又不是色情狂,隨便對哪個女生都能做那種事,昨天的一時衝動,全是因爲他……對她情不自禁。

  但他們無法交往,他就要出國了,幾年內都不會回來,即使沒有任何戀愛經驗,他也知道遠距離會考驗感情,就這樣分開,對他們彼此都好。

  怕她一旦知道他的感情,在他走後會更加傷心難過,他狠下心,閉緊牙關,什麽也不承認。

  而她全然不明白他的心情,急切的追問:「你不是隨便的男生,不會占女生的便宜,你不愛說話,卻會默默去用行動表現你對旁人的關心和感情,所以……你是真的很喜歡我,才對我做那件事,對不對,學長?」

  她早就把他的心態摸得這麽清楚,還要他承認什麽?他無言的發窘,而她還以爲他過了一天就失憶似的,反複的強調那些細節,讓他臉龐的溫度不斷升高。

  「昨天是我們的第一次,我回想起來覺得好害羞,你也是吧?其實剛才在操場上開口喊你時,我的心跳好快,現在這樣面對面,都還有點尴尬,不過不是那種生氣或討厭的尴尬,而是……不好意思的那種,你現在的感覺也是這樣吧?」

  他沒反駁,可見是跟她一樣在害羞,連喜歡她都無法承認吧?

  沒關系,倒追他這麽久,她別的沒有,臉皮最厚,努力忽略自己發燙的兩腮,諄諄誘導他的坦白。「我喜歡你好久了,所以很能了解你現在的感受,第一次要把感情說出口難免會有點慌,你一時不好意思承認不要緊啦,我知道你喜歡我……」

  「誰喜歡你啊。」頂著白熱化的臉皮,冷冷抛來一句。

  她呆愣。「你明明就喜歡--」

  「我才不喜歡笨蛋。」語氣強烈了一點,臉皮也更熱一點。

  她呆若木雞。「你……你騙人!」她激動的質疑。「要不是因爲喜歡我,你爲什麽親我?!」

  昨天她不過是趁他換下濕衣時,拿吹風機給他,他就吻了她!她還以爲是他不小心碰到她的嘴唇,可他卻……對她久久的……不肯放開她……爲什麽現在卻這樣……

  「誰要你靠那麽近!」幾乎是咆哮了。

  意思是只要離得夠近,誰都可以吻下去嗎?他的話讓她受傷了。「可是……你親了我……」她傷心的指控,無法相信他是這麽輕薄的壞男生。

  「嘴唇輕輕碰一下算什麽親啊!」他的語氣越來越凶殘,徹底惱羞成怒了。

  所以他說她笨!自個兒把人家的心境看得清清楚楚,把他從不隨便對待女孩的個性看得徹徹底底,卻還在口頭的承諾上糾結難過!笨到有剩!

  忽然發現有人走近,是那幾位老師循聲追來了,他推她一把。「你快走!」

  她被他推得踉跄一下,不明所以的愣在原地。

  「直接跑回教室,快!」他又用力推她,這種事要是被老師知道,怎樣解釋也洗不清,他要轉學就算了,她卻還要在這裏讀三年,不能讓她被逮到。

  她來不及多問,依言拔足狂奔,跑開一段距離後回頭看,老師們已趕到他身邊,正你一言我一語的盤問他,他毅然挺立原地,面對老師們的質詢,其中一位想來追她,他立即張臂攔住老師,任憑老師大聲斥喝也不爲所動。

  她想回去幫他解圍,但想起他催她離開,還是繼續往教室跑。

  雖然不懂他爲何要她跑,但她相信他是爲她好,明明就這麽護著她,還說不喜歡她,口是心非嘛……

  剛剛因他而低落的心情,又竊喜的飛揚。

  明天,她一定要問清楚他爲什麽叫她跑,要是她做了什麽讓老師怪罪的事,她會跟他一同扛起,不讓他獨受責難。

  但她期待的明天,始終沒有到來。他背對她的身影,是他留給她的最後記憶。

  她的初戀,偷走了她的初吻,不告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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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6: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總裁?總裁?還有半小時,飛機就要落地了。」

  流利的英文在耳畔響起,喚醒閉目養神的姜泰瑞。

  濃密長睫緩緩擡起,一張金發的嬌媚女人臉蛋正在他面前晃動。

  「嗯。」姜泰瑞稍稍挪動睡得有點僵的身軀,望向窗外,私人飛機仍在朵朵白雲間翺翔,再過半小時,就要降落在他十多年未曾踏上的家鄉了。

  「就要回到你的老家了,開心嗎?」秘書安琪笑盈盈的問著。

  「還好。」姜泰瑞淡淡回應,即使內心的確充滿歸鄉的興奮,在他酷酷的俊臉上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安琪早就習慣堂哥的酷樣,善盡秘書職責的開口:「我爲您報告接下來的行程:抵達台灣後,您要先到公司露面,副總裁率領著主管們正在等您,將爲您進行簡單的會報。下午三點,您有電台訪問。您這趟旅程辛苦了,今天就只有這兩個行程,讓您好好休息,明天再正式上班。」

  安琪一邊報告,一邊盡情欣賞對面半垂眼睫聆聽的英俊男子。

  她叔叔是「安家」集團的董事長,膝下無子,將繼子姜泰瑞視如己出,不但拉他進入自己創辦的公司,還不遺余力的提拔他。

  姜泰瑞也沒有辜負繼父的期望,他天生就是經商的材料,憑著獨到的眼光、精准的判斷,帶領公司屢創巨額獲利,如今「安家」茁壯爲美洲區最大藥廠,他則長成爲英挺成熟的男子,半年前更獲董事會一致通過,讓他出任亞洲區分部的總裁,這在白人依然握有多數資源的美國,是非常難得的。

  不過呢,安琪這麽欣賞他,他的才智與雄厚身家只占了一點點點因素,最吸引她的是他神秘的東方風情,那深沈的黑檀色雙眸,那不言不語時略帶憂郁的模樣,最致命的是他開口說話時,一張嘴卻壞得很,對人冷嘲熱諷不遺余力,那傲慢的帥樣,噢神啊--她要融化了。

  總之,她從不放過任何勾引他的機會,豐盈的嬌軀刻意往前傾,深V衣領裏白泡泡、幼綿綿的酥胸呼之欲出,嬌嗲的問:「還有什麽吩咐嗎,總裁?」

  美女大方的「殺必死」,讓旁邊送飲料的男空服員看到眼珠都凸出來了,姜泰瑞卻目不斜視,直接對堂妹的熱情潑冷水。

  「安琪,你的胸脯要是敢彈出衣領,一小時之內,你就會發現自己坐在回美國的班機上。」姜泰瑞低沈的警告。

  煩,要不是這丫頭求他繼父說項,硬要跟來台灣,他絕不會帶她回來。

  其實,安琪對亞洲文化有相當了解,擔任他繼父的秘書多年,以她的能力,原本能成爲他回台後的一大臂助--要不是她對姜太太寶座的熱衷程度,足足超過她的工作熱情二十個馬身的話。

  「人家條件好,包不住嘛。」第N度色誘失敗的安琪,哀怨的噘起豐滿紅唇,哎,這可惡的男人,連凶她的聲音也這麽性感,好好聽喔。

  姜泰瑞懶得跟她廢話,直接交代工作。「我已經知會過台灣這邊,讓他們派一位貼身男特助給我,往後你只負責處理公事。」

  「爲什麽不讓我幫你處理所有事?」性感小嘴第二次嘟如章魚。

  因爲你的過度熱情,只會加重我的工作量。他依然懶得廢話,改以中文開口。「我需要一個了解台灣風土民情的助手,協助我打開市場。」

  「我會說中文啊,而且我是女性,可以現身說法,有助于産品形象。」安琪馬上也切換爲流利的中文,她可是精通六國語言呢,何況這次集團意圖打入台灣市場的産品,由女性來代言,最有說服力。

  「你是西方面孔,說服力比不上東方人。」講到這兒,姜泰瑞不禁想到懸而未決的産品形象廣告。「廣告模特兒還沒找到嗎?」

  「總經理又物色到幾位,資料都整理好了,你一落地就給你。」安琪趁堂哥小憩時,跟台灣分公司那邊聯系過,廣告部門的王總經理誠惶誠恐的報告已找好的新人選。

  「嗯,人選一敲定,我就親自進棚盯拍攝進度。」

  「這是王總經理負責的吧?你要親自做?」安琪訝異。

  「等那老頭子做到讓我滿意,我八成已經跷辮子,不如我自己來。」姜泰瑞冷哼,老家夥的效率讓他非常不滿意,甯可自己將事情一把抓。

  「你真的要給自己排這麽多工作?這麽多年沒回來,你不想休息幾天,四處走走看看,去拜訪老朋友嗎?」

  「我很忙,沒空……再說,也沒有什麽特別想見的朋友。」

  他離開台灣時,確實有幾位要好的朋友,但他先是忙于念書,後來忙于工作,聯系漸少,如今生活圈都在美國那邊,台灣這兒還想聯絡的朋友,屈指可數。

  其實還是有的,他唯一想聯系的那個人……一句軟軟的「學長」,天真純情的注視……那個他無法對她說出「再見」兩字的女孩。

  出國後,他起初完全不想聯系她,怕讓彼此傷感。在美國安定下來後,他改變了主意,心想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彼此的情緒應該都已平複,他關心她一下,應該不會給雙方的生活與心情帶來太大衝擊。

  沒想到她在他出國後也轉學了,他托人打聽,始終沒有獲得她的音訊。

  直到這幾年,尋找她的念頭漸漸淡了。他猜想,說不定她已交了男友,或許早就嫁作人婦,找得到與找不到,都是傷感,或許,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吧……

  他短暫的陷入沈思,又被叽叽呱呱的堂妹吵醒。

  「那你至少要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我吧?我是第一次來台灣,台灣的小吃很有名,還有阿裏山、日月潭、墾丁,我都想去。」安琪扳著手指數。

  「唔,也對,你是第一次來,我是該陪你四處走走……」姜泰瑞沈吟著。

  「真的?你要帶我去玩?!」安琪驚喜的雙手摀胸。

  他露出帥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非常慷慨的答允。「只要你玩完之後,肯上飛機滾回美國,旅費和機票我都包了,如何?」

  天氣寒冷,「藍星廣播電台」裏,卻熱鬧滾滾。

  「都拿到試用包和問卷了嗎?」助理鍾熙纭到處奔走,扯開喉嚨喊著問。

  「我們沒拿到!」調校器材的兩個女性工作人員揚手喊著。

  白色帆布鞋加快速度奔過去,腦後的鬈發馬尾晃啊晃,鍾熙纭畢恭畢敬的遞上兩份試用包和問卷。「問卷寫好後,請放到辦公室的盒子裏,「安家」會派人來收。」

  「這個好用嗎?」前輩納悶的拈著試用包問她。

  「呃……我也不知道。」鍾熙纭陪笑,她哪知道啊,她也沒用過。

  她已經在這兒當了兩年助理,助理這工作就是雜務的同義詞,舉凡幫主持人搜集資料、將主持人擬定的訪問問題知會來賓,還有其他人員想得到的瑣事,也都可以使喚她。

  像這回「安家」的台灣區總裁上節目,談他們在台推出的産品--衛生棉條,分發試用品這工作自然就落在她頭上。

  不過,衛生棉條嘛……雖說社會越來越開放,她一個沒男友的姑娘家,揣著一大包到處分發,碰到男同事時還是有點害羞,不像面前這兩位前輩,公然將試用包拎在手上,對之評頭論足。

  「我用過,超好用!」另一位豎起大拇指保證。「尤其是夏天時,用它取代悶熱的衛生棉,超清爽!最棒的是可以照常做運動,遊泳也沒問題!」

  「真的?生理期可以下水?不會滲到泳池裏嗎?」

  「不會啦,我下水好幾次了,因爲水壓的關系,不會滲出來。」

  「使用時不會有……異物感嗎?」鍾熙纭粉臉微紅,像作賊似的竊聲問。

  「不會,只要你放的位置正確,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剛開始使用時,怕外漏,還加護墊,現在會拿捏時間,時間快到就去換,幹淨得很。你們知道國外有一種「月亮杯」嗎?這東西的材質是軟的,可以折疊起來放進去……」前輩比手畫腳的描述使用方法。「聽說用這個,還可以照樣「嘿咻」呢。」

  鍾熙纭聽得小臉暈紅,害羞好奇又非常向往,夏天不悶熱這點實在太誘人了,她躍躍欲試,可是她完全沒經驗,真的能直接使用嗎?

  「試用包還有嗎?」旁邊傳來一個溫柔的詢問聲。

  她快速的回頭,遞出試用包。「只剩下幾個……」看見來人,她微愣。

  來人是酆畋,是稍後要錄節目的電台主持人,乃是「藍星廣播電台」的當家花旦……有人則認爲是當家小生,此人長發飄逸、五官標致,嗓音低沈柔和,身形修長,性別則是一團美麗的迷霧,見過的人有一半認爲此人是「他」,另一半認爲是個「她」。

  鍾熙纭則認定酆畋是和藹的大姐姐,先不說那標致的外貌,酆畋姐舉止文雅、說話輕聲細語,時常妝點得漂漂亮亮的來上班,怎麽看也是個漂亮時髦的女郎,她真不懂,怎會有人以爲她是男人呢?跟酆畋姐一比,毫無女人味的她才像個男人好不好。

  她毫不遲疑的把試用包遞過去,旁邊負責錄音的工程大哥卻出言調侃。

  「酆畋,這是衛生棉條試用品,又不是保險套,你跟人搶什麽搶啊?」

  「我總該瞧瞧等一下要談的東西長什麽樣子吧?」對于大哥繞著彎兒刺探自身性別,酆畋從容一笑,跟平日一樣不作解釋。

  「酆畋幹麽不能拿?她也用得到啊。」把酆畋視作小妹妹的大姐說話了。

  「就算酆畋哥是幫女朋友拿也很好啊,懂得體貼女生的男生最迷人了,你們這些男生還不快多學著點?」另一個年輕的助理妹妹跟著聲援。

  「願意幫女友拿衛生棉條試用品的男人算是體貼的話,願意上節目談這個的男人又算是什麽?」提到即將到來的「安家」總裁,氣氛馬上火熱,在場女性同胞個個熱血沸騰。

  體不體貼不曉得,很有勇氣倒是真的。鍾熙纭默默的點頭想著,她一個女生都不好意思談的話題,他竟願意上電台「廣」而「播」之,真的讓她很欽佩。忽見酆畋向她招手後走開,她連忙跟過去。

  她身後的電台夥伴們還在議論紛紛。

  「勇者啊。」一位男性工程人員歎息。

  「他好帥!當他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我要跟他要簽名!」姜總裁人還未到,已經擁有熱情的粉絲。

  「他過去在美國負責醫療和保健用品部門,他們也有做「月亮杯」,不曉得會不會引進……」

  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酆畋問著鍾熙纭:「聽說姜總裁的秘書打電話來?」

  「半小時前打的,她說他們再過半小時就會抵達,應該快到了,然後姜總裁把電話接過去,問了一些事。」鍾熙纭輕快的報告著。雖說她這助理是供大家使喚的,不過她和酆畋姐私交最好,只要是酆畋姐的節目瑣事,她都處理得特別認真。

  「他問了什麽?」

  「其實他想找你,我說你還沒到,他就問我,你的名字要怎麽念,然後就把電話轉給他秘書了。他人聽起來不錯,挺和氣的。」她回想著電話中那和氣的口吻,「酆畋」其實就和「豐田」同音,這位姜總裁顯然不願在訪問中失禮的喊錯名字,特地跟她確認,連這種小細節都這麽留意,末了還很和氣的跟她說句「謝謝」……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錯。

  「怎麽,家財萬貫、人帥又好相處的帥哥,你心動了嗎?」酆畋打趣她。

  「你不心動嗎?」鍾熙纭淘氣的反問。

  「唔,聽你這麽描述……是有那麽一點。」淡櫻色的唇微抿,彎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就去追啊!你這麽漂亮,只要眨眨眼睛,就把他的魂勾過來啦。」鍾熙纭開玩笑的慫恿著。

  「你呢?你不想追他?」

  「我?」鍾熙纭指著自己的小巧鼻尖,失笑。「我算哪根蔥啊,像他那種人,肯定都要名媛等級的,他眼睛抽筋了才會注意到我。」

  不是她妄自菲薄,那種身家以億爲單位計算的男人,根本就活在不同的世界,就算他很神奇的喜歡上她,她也不敢要。

  對她來說,愛情是像呼吸一樣自然簡單的心情,相戀的對象也應該是不帶給她壓力的男人,只需專情、寵她、對她好,別的她不太計較。畢竟她只是個平凡人,對象要是擁有過于顯赫的條件背景,她反而會卻步。

  「灰姑娘要是有你這種想法,只好一輩子在家裏當女傭了。」酆畋揶揄她。

  鍾熙纭笑了,正要回話,忽聽見背後一陣熱烈喧嘩,這轟動的聲音,想必是姜總裁大駕光臨了。

  來了嗎?她興致勃勃的回頭,雖然對這位總裁不存妄想,還是很想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畢竟這種年輕多金的夢幻人物可不是常常見得到的。

  就見大門已打開,一位笑意盈盈的大美人杵在那兒,一頭金發燦如日光,美顔豔如玫瑰,夢露式的霧色紅唇,微噘著性感的笑,教預備迎接年輕帥哥的女人們都是一愕,男人們則是意外的眼睛一亮,哪兒來的金發尤物?

  「哈啰,大家好,我們總裁到喽。」安琪笑咪咪的宣布完畢,往旁邊一讓,站在她背後的男主角這才現身。

  在衆人矚目中,姜泰瑞一身考究的米白色大衣配合身長褲,步履翩翩、玉樹臨風的登場。他蓄著極短的發型,俊秀的輪廓深邃立體,顧盼之際,漆黑雙眸閃現冷淡的光芒,這疏離傲慢的豐采,立即將在場所有的女性芳心一網打盡,並激發所有男性的敵意。

  鍾熙纭也看得出神,她在報上看過姜總裁的照片,拍得很親和,怎麽本人反而很有距離感?那嚴肅微抿的唇,好像鮮少吐出溫柔的話語,那精明銳利的眉宇,彷佛不懂得溫情爲何物,那深黑雙瞳雖然深邃迷人,卻缺了點溫度,她微怔,怎麽覺得這雙眼睛……並不陌生?

  「各位好。」姜泰瑞的目光禮貌性的掃了一圈,連那位最耀眼的高美女也沒擄獲他多少注意,美女身邊的嬌小身影卻讓他定住眸光,當場震懾--是她?

  他在看她呢。鍾熙纭趕緊回以禮貌淺笑。

  「鍾……熙纭?」一直埋在心頭的名字,在脫口的瞬間,喉頭竟有些幹澀。

  「是?」鍾熙纭反射性的應聲,隨即一愣,奇怪,她在電話中自我介紹是電台的小鍾助理,姜總裁怎會知道她的名字?

  「姜總裁,歡迎光臨,我是酆畋。」酆畋主動上前迎接,也注意到姜總裁不尋常的注目,循著對方的視線望去,看見一臉茫然的小助理,眸光頗感興味地在兩人之間來回,越看越有意思,但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酆畋向姜泰瑞做個「請入內」的手勢。「錄音室已經准備好了,我們先進去再談吧。」

  寒暄客套一番後,訪問開始。

  酆畋先簡介「安家」集團的豐功偉業,提到姜泰瑞與台灣的淵源,請他發表一些回家鄉的感想,才切入今天的主題--衛生棉條的觀念介紹。

  鍾熙纭安靜的坐著,訪問開始後就沒她的事了,她剩下的任務只有幫忙注意時間,以及供主持人有事時使喚。

  不過,從剛才開始,就覺得有人盯著她看。

  被人盯視的感覺又來了。她迷惑的擡頭張望,是誰呢?對面的姜總裁正啜飲咖啡,安琪小姐拿著智能型手機在打字,而她身邊的酆畋大姐開始提問了。

  「貴公司的産品在台灣上市一年,市場反應不佳,顯示消費者不捧場,姜總裁有何看法?」

  「衛生棉條在歐美已經推廣很多年,進入台灣市場的品牌卻非常少,主要是台灣法規將棉條視爲第二級的侵入式醫療器材,申請上市的過程冗長費時,而東方人的觀念比較保守,市場不易打開。有些人認爲棉條在台灣這裏注定碰壁,我卻認爲,這是一塊值得開發的潛力市場……」

  問題都是預先擬好的,姜泰瑞准備充分,只需一半的精神就可應答如流,另一半的注意力全給了鍾熙纭。

  剛才聽她自報姓名,他更確定自己沒認錯人。

  他默默打量她,她的模樣竟沒有絲毫改變,依然是又圓又大的杏眼,尖俏的小小鼻頭,還有那稚氣的兔寶寶門牙,揚起笑容時,在秀氣唇瓣間一閃一閃的,他只覺胸中某種無以名狀的情緒,也在輕顫。

  他凝視著她,眼色複雜。爲什麽,他將她的容顔記得如此清楚?他明明就沒有她的任何照片……

  不過,瞧她眼神生疏,竟好像完全不認得他……

  酆畋繼續問:「所以姜總裁有信心,這項産品可以在台灣打開市場?」

  「當然。連鄰近的日本都有他們自己的棉條品牌了,我相信台灣只需要加強宣傳,讓大衆了解它,就會願意接納它。」

  「的確,我們今天討論的主題,就是想把衛生棉條的正確知識教給大家。我們搜集了一些女性消費者的疑慮,想請教姜總裁……」

  來了來了,她最想聽的部分來了!鍾熙纭很期待的望向姜總裁,等著聽他回答提問,沒想到他卻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她呆住,他毫不閃避,直視她的墨眸閃爍炯炯光芒,異常專注,彷佛他的眼裏只有她一人,看不見別的。

  一秒、兩秒、三秒……她先豎白旗了,困窘的收回視線,臉頰發燙。就是他一直盯著她瞧嗎?爲什麽?難道她臉上有髒東西?她連忙低下頭,拍拂臉頰。

  兩人無聲的微妙互動,酆畋都看在眼中,不動聲色的念完問題:「……第一個,是棉條可能導致的嚴重感染--TSS,中文翻譯爲「中毒性休克症候群」,是由金黃葡萄球菌所造成,患者會發燒、長疹子,嚴重時可能會器官衰竭,甚至致命,現在的棉條已經克服這個問題了嗎?」

  姜泰瑞飲了口咖啡,詳細的回答:「TSS並不是因爲棉條的質量不良所導致,是由于選擇了吸收力過強的棉條,使得黏膜幹燥,出現傷口,細菌因此侵入人體。我們的産品,都有明確的流量標示,只需選擇適合的流量,並按時更換,棉條是非常安全的。」

  噢,原來如此。鍾熙纭恍然大悟,暗暗做筆記。

  「第二個問題,我相信這也是很多女性的疑慮……」酆畋斟酌著用詞。「處女可以使用衛生棉條嗎?會不會導致處女膜的破損?」

  姜泰瑞正欲開口,目光下意識的又往鍾熙纭瞄去,她正揣緊紙筆,上身微微前傾,專心聆聽的模樣,顯然對這問題格外關注。

  然而一對上他的視線,她僵住,白皙小臉瞬間變成粉紅水蜜桃,再變成爆紅的西紅柿,匆匆忙忙的避開目光,再次低下頭去。

  鍾熙纭對著自己的膝蓋無聲哀號,要命,爲什麽她不沈住氣拉直耳朵聽就好?爲什麽他偏偏又看過來?就憑她對這問題特別好奇的模樣,跟在腦門上綁個「我是個想知道處女如何使用棉條的處女」的布條沒兩樣啊!

  她是怎麽了?臉突然那麽紅。姜泰瑞稍一凝思……嗯,他懂了。他強忍笑意,忽然傾身橫過桌面,低沈喚道:「鍾小姐。」

  「呃?」鍾熙纭本能的擡頭,意外對上近在咫尺的俊顔,她一窒,那雙深邃冷峻的墨眸,隱隱躍動著促狹而溫暖的光采,她一時忘了自己滿臉通紅,呆呆與他相望,他想做什麽?

  「請再幫我倒一杯咖啡。」姜泰瑞慢條斯理的將空咖啡杯遞給她,他只是想近距離看看她臉紅的模樣,果然如他記憶中一樣可愛,望著那嫣紅粉嫩的肌膚,他忽生衝動,想捏捏她臉頰……捏她?他警覺,這種孩子氣的溫柔念頭突然躍上心間,可是感覺一點也不突兀……

  「姜總裁?」

  酆畋提醒的聲音傳來,姜泰瑞才驚覺還在訪問中,他輕咳了聲,坐回位置上,回答提問。

  「處女當然可以使用。處女膜並不是完全封閉,它留有開口,讓經血通過,也足夠容納棉條,使用方式不對的話,確實可能導致處女膜的破損,但棉條跟衛生棉相同,都是生理用品,目的是提供女性便利與舒適,想要使用棉條,需要克服的問題其實是心理上,而非生理上……」

  好像字字都是講給她聽的。鍾熙纭困窘的去角落倒咖啡,頭低得不能再低,天啊,她快尴尬死了!他肯定懂得她爲何臉紅,卻那樣久久盯著她瞧,他是故意的吧?雖然,她不覺得被冒犯,他的眼神很坦蕩,沒有任何猥亵的意思,倒像是在看著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兒……反正就是在取笑她啦,可惡!

  整場訪問,鍾熙纭再也擡不起頭來,只能默默用眼神關愛地板。

  直到訪問結束,她馬上逃出錄音室,快得讓姜泰瑞想喚住她都來不及。

  安琪也迅速的離開。

  酆畋收好訪問數據,含笑主動伸手。「本來我們老板今天要親自過來,可惜他重感冒臥床,他托我向姜總裁問好。」

  「請替我向黃老板轉達感謝,謝謝貴電台給我們這次機會。」姜泰瑞禮貌的與對方握手,這位美麗專業的主持人,讓他印象深刻。

  「錄音剪好,我會傳一份給你的秘書。」酆畋提出邀約。「我們助理剛准備了下午茶,留下來吃茶點吧?」

  「不了,我剛下飛機,想回飯店休息。不過,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姜泰瑞客氣道:「我有事想找你們的小鍾助理,可以請她下樓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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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姜泰瑞在樓下耐心的等待了片刻,那嬌小身影才姗姗的搭電梯下來。

  他回過頭,望著她一步一步挨過來,顯然不太願意的樣子。

  「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鍾熙纭有點不安,奇怪,他有什麽話非得找她私下講?該不會是他發現她一把年紀還是「原裝貨」,起了歪念吧?

  可是望著那雙毫無邪念的眼神,她非但不覺得自己會被騷擾,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更強烈了。

  她從剛開始就覺得,他說話的口吻、走路的姿態,特別是稍微垂著濃密睫毛睥睨人的模樣,勾起她某種遙遠朦胧的懷念感……而他,從剛開始就是這樣看她的嗎?墨黑的眼瞳,帶著絕對專注的凝視,看得她有點緊張。

  「……你還是沒認出我嗎?」看她依舊一臉陌生樣,姜泰瑞有無力感。

  「認出你什麽?」她會不過意來的愣著。

  「「儒文」補習班,星期二、星期五補碼學,三樓的教室,課後一對一教學……」他沈聲提醒她,他們共有的記憶。

  她久遠的記憶終于被挑醒,傻傻望著他。「……姜……學長?」

  「看來你不只長相沒變,腦子也沒什麽成長嘛,記性還是這麽壞。」姜泰瑞撇唇,略帶挖苦的語氣,幾乎讓人忽視了他眼中灼亮的喜悅。

  這熟悉的、嫌棄她笨的口吻!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鍾熙耘發出驚喜的尖叫。「真的是你!」她激動的奔到他面前,拉著他的雙手,仔細瞧他。「你變好多!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是嗎?你倒是完全沒變。」在大集團待久了,他在外的言行一向拘謹,雖然被她拉著又叫又跳,將他雙臂當面條似的亂甩,他只覺好笑,她還是老樣子,開心起來就毫無形象。

  「你長高好多,你以前發型不是這樣,還有,你以前不喜歡穿淺色衣服,今天卻穿米白色……」她細數著他今昔的改變,天啊,真沒想過會再遇到他!她興奮地說個不停。「而且,你改名了!看到「姜泰瑞」這名字,我完全沒想到會是你耶!」

  「我剛去美國時水土不服,大病好幾場,我母親帶我去算命,說是我的名字在異國不利,就改了。」他聳肩。「「姜」又不是常見的姓氏,既然知道我從美國回來,難道你一點聯想都沒有?」

  「第一,我沒想到你會回來;第二,你用這麽「豪華」的身份出現,我哪敢想象大總裁居然是我以前的學長?那不是聯想,是妄想好不好。」她笑著吐了吐舌。

  「不過你剛才要是說聲:「餵,笨蛋」,說不定我馬上就認出你來了。」

  他挑眉。「你以爲我出國深造十多年,詞彙還是這麽貧乏嗎?」

  「怎麽會,你這麽優秀,肯定有很大的進步,至少「笨蛋」會變成「大笨蛋」

  吧?」反正她對他毫不指望啦,畢竟他連吻過她的隔天,都還是「笨蛋」、「笨蛋」的喊她,一點柔情都沒有--對了,他吻過她……

  她遲鈍的想起,他不只是多年不見的學長,也是她的初戀……

  心口怦怦跳了兩記,她忽地意識到自己還緊握著他的手,連忙放開。

  他對她的舉動不以爲意,又道:「我曾試著聯絡你,你卻轉學了。」

  「我搬家了,就在你出國兩個月後,我父母很倉促的決定要搬,轉學手續很快辦好,我都沒來得及和同學朋友說再見。」她面帶微笑的解釋著,一面暗暗深呼吸,放輕松、自然點就對了,沒必要大驚小怪,誰跟初戀情人乍然相逢都會有點小鹿亂撞嘛。「你怎麽會想找我?」

  「我不能找你嗎?」他反問。

  「呃……當然可以。」可是,當年他絕情的連一句道別都沒有,就遠走異國,又爲何回頭來找她?她很茫然。「但是,爲什麽?」

  爲什麽?他沒有深想過爲什麽,但他就是這樣做了,而個中原因只要稍加厘清,其實昭然若揭。

  因爲他想念她。

  倘若只是對一般朋友的思念,他早就坦然熱絡的打招呼,跟她相談甚歡了,但現在他只能拘謹的與她保持距離,用壓抑的眼神注視著她久違的一切,她閃亮的眼眸、她甜美的容顔,在她微笑的陣光下,他心跳微促,表情無甚變化的俊臉隱隱泛熱起來。

  他最喜歡她的笑靥,舒心討喜,完全反映她溫純簡單的性格,雖然過去常念她笨,但她就是這點吸引他;但……也就是她這種玻璃般透明好懂的個性,往往對明擺在眼前的事情視而不見,就像他吻過了她,她還追問他爲何吻她;然後彷佛連彼此有過的暧昧都忘光光似的,現在又問他爲什麽想找她……

  還能爲什麽!她以爲他是團購缺人的主購,找她湊人頭嗎?!

  懷著不被了解的悲憤,他口是心非的冷冷道:「反正,才不是因爲我想見你。」

  「我想也是。」她勉強笑了笑,想也知道嘛,不說一聲就走掉的他,哪裏會對她有什麽留戀?這麽理所當然、一目了然的事,她爲什麽還要問?爲什麽要對早就明白的答案,感到失落呢?

  他冷淡的態度讓她不自在,只想趕快離開這種氣氛。「我得上樓了,現在還是上班時間--」

  「等等--」他喚住她。「改天一起吃個飯吧。」

  她想了想。「你請客?」

  「爲什麽要我請你?」他挑眉睨著她。照理說,他遠從美國回來,該是由她盡地主之誼作東才對吧!

  「因爲我請客的話,最好也只能吃麥當勞,你才負擔得起五星級餐廳嘛。」她是都無所謂啦,由他決定。

  他無言。「……看來你混得不怎麽樣。」

  「不是混得不怎麽樣,根本是混得很爛好不好。」她笑著,很大方的承認自己的微薄收入。

  他再度無言的看她一眼。「……今晚?」視線瞥向對街,他的司機把車開過來了。

  「今晚不行,我要去補習……」忽見他臉色大變,怎麽啦?

  她納悶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馬路對面有輛黑色豪華轎車駛近,越來越近、速度越快,竟是筆直向他們衝來。

  她駭然瞪大雙陣,嚇得僵在原地,盡管意識到危險,可是身體卻因爲過度的驚駭而無法動彈。

  千鈞一發之際,姜泰瑞一把將她推開,此舉雖然保護了她,卻讓他自己來不及閃避--

  下一秒,「砰」!車禍發生,路人皆驚叫。

  抱著一籃橘子,鍾熙耘風塵仆仆的在午餐時間趕回電台。橘子好重,她提著它搭公交車、坐電梯,手快斷了,一進電台大門,她立刻擱下它,稍微喘著,按摩酸疼的臂膀。呼,好累。

  「小鍾,吃午飯喽!」另一個助理將她的便當送過來,同時神秘道:「剛才姜總裁打電話找你。」

  「咦?他打來過?他說什麽?」剛打開便當的鍾熙耘愣住,扼腕極了。枉費她特地請假兩小時,去他的病房外等,因爲護士說他一直在睡覺,她請假的時間即將用完,只好先回電台來,早知道就再多等幾分鍾。

  「他問你昨天有沒有被車子擦撞到,有沒有受傷,問你什麽時候回來,問了好多好多,最後他問--」吊足所有豎直耳朵偷聽同事們的胃口,助理才戲劇化的高聲宣布:「你有沒有男朋友!」

  衆人怪叫:「喲,姜總裁果然對小鍾有意思!」

  「小鍾快上啊!總裁夫人的寶座還空著,快去卡位!」

  「姜總裁真聰明,昨天英雄救美,從失控的車子前救了你,今天馬上來約你,這招苦肉計用得真好啊。」

  「別亂講好不好,昨天的情況真的很危險,才不是什麽苦肉計……」鍾熙耘薄弱的抗辯馬上被同事們的滔滔八卦聲淹沒。

  「那你說,昨天他幹麽約你下樓談話?爲什麽單獨找你一個?」

  「我說過啦,我跟他以前念同一所國中,他找我聊聊而已。」這番話,鍾熙耘已經無力的解釋十幾遍了,沒人相信。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你,這證明了什麽?這證明他對你舊情難忘、舊愛難了啊!」

  「那是因爲我的長相都沒變好不好?」

  「那也要他對你的心意都沒變才認得出來呀!」

  「……」算了,還是省點解釋的口水吧。鍾熙纭悶悶的低頭扒飯。

  她沒想到媒體對姜泰瑞的新聞這麽熱衷,昨天的車禍,今天居然上報,還把他描繪成英雄救美的男子漢,導致她這個被救的「美」,從一大早就被同事虧到現在。

  他舍身相救,她不是不感激,但是想到他昨天的態度,現在被大家開這種玩笑,她只覺得郁悶,非常的郁悶。

  同事們都沒發現她的哀怨,還不放過她。「小鍾啊,憑良心說,你長得雖然可愛,但是跟酆畋姐一比,簡直是那個……咳咳,XX比雞腿,等級差太遠了,姜總裁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幹麽不約酆畋姐而去約你?」

  「是啊,哪個男人會舍紅玫瑰而選擇紅面龜呢?當然是因爲看中你嘛。」這話讓衆人狂笑。

  「我不紅也不是面更不是龜啦!」鍾熙纭抗議,說得好像她很沒魅力似的,過分!

  正在看報紙的酆畋聞言,貌似同感的輕歎一聲:「說得也是,我第一次被人這麽徹底忽視呢。」

  「酆畋姐,拜托你不要跟著起哄。」鍾熙纭哀怨的向對方投去一眼,連你也要背叛我嗎?

  可惜酆畋今天似乎就是打定主意要背叛她。「昨天姜總裁來時,就特別留意小鍾,他居然在大家自我介紹之前,就知道小鍾的名字--」

  「你們知道嗎!」鍾熙纭猛地站起來嚷嚷:「前陣子酆畋姐收到九十九朵玫瑰,連收了半個月,送花的人其實是被酆畋姐訪問過的食品廠黃老板!」

  震驚的三秒寂靜過去,衆人的八卦魂爆了。「靠,我聽說那老頭子的婚姻是煙幕彈,他其實是個零號,難道他想對酆畋……」

  「他是不是打一魚兩吃的主意?他到底把酆畋當男人還是女人?餵酆畋,他有沒有約你?你快說……」

  哼哼,轉移焦點她也會啦。鍾熙纭毫無罪惡感的把好友送出去當犧牲品,總算換來幾分鍾清靜,趕快低頭扒便當。

  聽說姜學長並無大礙,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回想當時狀況,她是有足夠時間反應閃避的,卻呆站在原地,才連累他受傷,她很內疚,一面盤算著,下午還是得請假,再去一趟醫院,無論如何總該跟他當面道謝。

  她邊吃便當邊想,直到兩分鍾後,有人在她身邊坐下,她回神的看過去,是成功從鲨魚般的同事中脫身的酆畋,正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你居然拖我下水,這個仇我不會忘的。」

  「幹麽這麽愛記仇,你偷戳我一刀,我也偷刺你一下,扯平就算了嘛。」鍾熙耘嘿嘿一笑。

  「哪裏算扯平?你跟姜總裁有暧昧,卻連我也瞞,真不夠意思,我還以爲我們是好朋友呢。」酆畋感歎著。

  「我不是瞞你,我跟他真的不是那回事啦。」鍾熙纭討饒的舉雙手發誓。「拜托別再提這件事了,我覺得好煩。」

  「爲什麽煩?」察覺到她是真的困擾,酆畋收起嬉鬧態度。「是煩惱他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卻喜歡他嗎?」

  「不是,那是以前的事了……」

  「所以你以前的確喜歡他?」

  呃,她居然自己說溜嘴了,小腦袋奮力猛搖。「沒有沒有沒有,我跟他什麽都沒有,只是單純的老朋友。我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先去忙喔……」她心虛的放下便當就跑。

  說真的,她不想提起沒結果的初戀,同事們這麽鬧,她不生氣,只是感到惆怅。

  當年,學長突然不再來上學,她去跟他的同學打聽,才知道他竟悄悄的出國移民了,他的師長、同學、友人都知道這事,唯獨她被蒙在鼓裏。

  後來,他寫信回台灣來,一樣人人都有信,除了她。

  他沒有給她只字詞組,她擁有的,只是一些他過去教她寫習題的紙張,她將它們珍惜的收在一個紙盒裏,有整整一個月,她看到盒子就哭。

  她想,這是他對她說「我不喜歡你」的方式吧?比較婉轉,但同樣傷人。

  那爲何要吻她?爲何要在師長來追他們時,保護她?爲什麽要用最決絕的方式消失,卻留給她最美好的回憶?

  這份矛盾的溫柔,讓她迷惑好久,想不透他爲何這麽做,是不是因爲他無法響應她的感情,給予她的補償?可是再怎麽溫柔,也是一種拒絕--她愛上他,他卻不愛她。

  但她始終沒有扔掉那些習題紙,它們是他對她的感情唯一有過的響應。她最後還是說服自己死心,讓自己學著遺忘他,讓日子漸漸衝淡對他的感情,多年後意外相逢之際,她只當他是個老朋友。

  即便,當他坦承他曾試圖聯系她,她有一瞬被勾起某種迷亂怦然的感覺,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會淡忘的……

  午後,鍾熙耘又請假,再接再厲的帶著探病的水果來到市區醫院,在病房外碰到他的秘書,金發的安琪。

  「總裁現在需要休息,不見任何人。我會轉告他,你來過。」安琪婉拒她的探視。

  「我不會待太久,只是想看看他的狀況……」

  「他沒事,輕微擦傷而已,醫師堅持要他住院觀察,明天就會出院了。」

  「那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我想跟他說聲謝謝。」感到對方對自己的防備,鍾熙纭不明所以,只能好聲好氣的請求著。

  安琪露出公事化的笑容。「鍾小姐,雖然我們總裁昨天去過貴電台,但他和你只是一面之緣,我有職責在身,不能讓人隨意打擾總裁。」

  「呃,其實總裁認識我的。」

  「哦?請問你是……?」

  昨天車禍發生時,安琪正在便利商店裏購物,聽到巨響才跑出來,當時現場一團亂,她沒留意到鍾熙纭,還以爲她也是聽到聲響,跑出來關切,後來才知道堂哥私下約這小女人見面。

  她追問對方身份,堂哥說是他學妹,學妹?她不太相信,但要說堂哥跟這其貌不揚的瘦小女人有什麽暧昧,實在怎麽看也不像。

  「我是他以前的學妹。」

  果真只是學妹嗎?安琪打量著對方坦然的神情,稍微安心了點。

  「好吧,你跟我進來。」安琪推開單人病房的門,鍾熙耘趕緊抱著橘子跟進去。

  這是她第一次進單人病房,好奇的四處張望,房內已堆滿訪客送的鮮花和禮物,寬敞舒適的空間幾乎顯得有點狹窄,病房門口和病床間有道屏風相隔,她抱著沈重的水果籃,得小心翼翼的找路走。

  安琪已經快步繞到屏風後,問道:「你好點了沒?」

  鍾熙纭聽到學長低沈的回答,似乎精神不錯。「已經好多了。你可以去辦出院了。」

  「別急嘛,公司那邊我幫你請假到明天,你再多休息一下。你餓了吧?我給你買了熱粥,來,我餵你,張嘴,啊--」

  鍾熙纭尴尬的聽著親熱的聲音,她是不是該回避?她以爲安琪只是他的秘書,但兩人聽起來好像……關系匪淺?她默默的腹誹起來,他昨天還一副遍尋她不著的惆怅模樣呢,明明就不寂寞嘛,真會演。

  就聽他冷酷的回了句英文,她聽不懂,顯然是嚴詞拒絕,因爲安琪很委屈的說:「人家是好意,你幹麽這麽凶,說什麽人家碰到你的床就要被開除……啊,對了,鍾小姐要見你--」

  安琪從屏風後探頭出來,示意鍾熙耘過去。

  鍾熙纭這才走到屏風後,怯怯的問候:「學長,你好點了嗎?」杏眼迅速將床上的男人浏覽一遍,他穿著寬松睡袍,右腕包著繃帶,頰側稍有擦傷,此外整個人大致完整無缺,她終于放心了。

  姜泰瑞淡然瞧她一眼,對安琪說話:「還不去辦手續?」

  「可是醫師說你明天才能出院……」安琪不肯照辦,一來是醫師已經吩咐過確切時間,二來是她不想讓姜泰瑞跟任何女人獨處。

  「我要出院,快去辦。」姜泰瑞很堅持,安琪只好不情願的離開。

  鍾熙纭忍不住勸道:「既然醫師要你住院,你何不再多休息一下?」

  「我不喜歡躺著不動。再說,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因爲醫師評估他可能有腦震蕩,強力要他住院,他才無聊的躺了一天,不過腦中還是在想公事,以及她。

  他注視著她,目光柔和了些。「爲什麽到現在才來看你的救命恩人?」雖然很高興她來探望他,但他的語氣就是放松不了。

  「我早上有來過,當時你在睡覺。」她無辜的解釋。

  「你可以叫醒我。」

  「沒必要啊,你受傷了,應該讓你多休息嘛。」她放下探病的水果,關心的上前兩步,仔細瞧他。「你的傷勢怎麽樣?」

  「一些皮肉傷而已。」他隱去醫師對于腦震蕩的警告,不想讓她擔心。

  「那你出院後還是要多休息,要是覺得不舒服,馬上回來看診,不可以因爲工作而拖延哦。」想起他在台灣孑然一身,她多叮咛了幾句。

  「不行,還有一堆工作等著我。」因爲醫師極力攔阻,他姑且當作是調時差。

  無聊的躺了一天,而她居然現在才來陪他?也不想想他是因誰而躺在這兒,墨眸不爽的微眯,語氣也帶著微微的賭氣。「我每次看到你,就有一種感覺。」

  「什麽感覺?」她愣住,看見他眼中似笑非笑的神采,心跳起來。

  「一種流年不利,很衰的感覺。」他哼道,心中累積的不爽讓他忍不住要多挖苦她幾句。「最後一次見到你,我差點被留校察看,事隔多年和你重逢,我馬上出車禍,該改名的或許不是我,而是你。」

  「別這樣說嘛,你是我的貴人,因爲有你,我才能每次都化險爲夷啊。」鍾熙耘被他挖苦得很窘,趕緊陪笑道:「我記得你喜歡吃橘子,所以買了……」

  她捧著慰問的橘子上前,亟欲討好他,沒留意床邊有張小凳子,不小心被絆倒,連人帶籃往前摔撲,嬌小身軀重重撲在床鋪上。

  「啊!」她慌亂驚叫,手忙腳亂中只顧死命抱住籃子,好幾秒後才聽到身下氣若遊絲的痛苦呻/吟。

  「你快起來……」姜泰瑞痛苦低吟。「貴人的內髒要被你壓出來了……」

  「啊!學長對不起!」她慌忙起身,聽著男人一聲聲難受的呻/吟,她也想抱頭「啊啊啊」的呻/吟,難道真是她害他走衰運,就這麽靠近他一點點都能出事?

  她很窘,想過去拍撫他,又怕害他傷勢再加重,落荒而逃也不是,她進退兩難,只好--沒事找事的開始打掃病房,裝忙。

  姜泰瑞抱肚翻滾了幾分鍾,五髒六腑才歸位,他真是沒病也會給她搞出病來!

  不由得有點惱火,可是看她嬌小的身影忙進忙出,顯然意圖用打掃的方式,默默表達歉意,他覺得好氣又好笑。

  無法否認,打小成績優異、處處高人一等的他,眼睛也是往高處看,挑女友要美貌與聰慧兼具,像她這樣笨頭笨腦的女孩,他從不青睐。

  她也很清楚他的高眼光,卻沒有打過退堂鼓,她想不出聰明的求愛方式,就用固守在他身邊的笨法子--就如現在想用打掃的方式道歉,過去則是追著他後頭跑,執著的要他把她的愛慕,看進眼底、納入心底。

  結果是自己百密一疏,一個不小心喜歡上了她。

  但要一向驕傲自負的他,坦承自己喜歡上一個傻裏傻氣的女孩,他實在是說不出口,再加上當時他們還只是國中生,交往的事情要是在校園裏傳開來,對她可沒有半點好處,因此他更不可能把話說清楚了。

  無奈傻瓜終究是傻瓜,明明他都已經吻了她,她卻還一點也不明白他的心意……

  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一絲無奈,眼看她打掃得差不多了,他懶懶的揚聲,終止她家政婦的行爲。「剝個橘子給我吃。」

  「好。」她立刻拿顆橘子,恭恭敬敬的站在床邊剝皮。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他指著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

  「我今天休假。」她坐下來,搖搖頭,糗道:「剛才……對不起。」

  他盯著她。「幫我做一件事,就原諒你。」他扯扯嘴角,想到一個可以和她保持聯系,同時又于公事有益的主意。

  「什麽事?」沒想到他會給她將功贖罪的機會,她振奮的追問。

  「幫我說服你們電台的酆畋小姐,代言衛生棉條。」他躺著休養時,都在想公事,越想越中意酆畋,清晰的口條、亮眼的外型,是代言的絕佳人選。

  「呃,這可能有困難……」就她所知,早就有不少人想邀酆畋姐進軍演藝圈,但酆畋姐直接言明對需要露臉的工作沒興趣。

  「辦不到就不原諒你。」拜她之賜,他現在內外傷一應俱全,要求得可理直氣壯了。

  他的態度可以再惡霸一點。情知自己有錯,鍾熙纭認命的讓他予取予求。「好吧,我試試看,但不保證能說服酆畋姐。」她將剝好的橘子遞給他,忽想到他方才提過的事。「你說的留校察看是怎麽回事?」

  「還不就你那天在操場上對我大喊,叫我去你家拿……害我被老師叫去關心。」劍眉譴責的挑高,瞪著掩嘴的她,她還敢笑?

  「那又沒什麽。」不禁想到被他偷走的初吻,目光悄悄飄移到他漂亮的唇在線,粉頰微熱。當時她年幼無知,被他以「靠太近就吻了」的爛借口唬挵過去,後來卻越想越不對勁。

  他或許嘴上不饒人,卻絕不是會肆意輕薄的男子,否則他從她這兒偷走的肯定不止一個吻。

  「你當然覺得沒什麽,差點被記過的又不是你。」他哼聲。

  「這真的沒什麽啊,你老實說因爲下雨淋濕,去我家換個衣物,就這麽簡單嘛,爲什麽怕人知道?」她是真的不懂,他在避諱什麽?

  「我不想被人知道我和你有任何關系。」他口快的說。

  她傻住,明眸僵硬,心像是突然被一只無形的手給緊掐了一下。

  「……那時候學校嚴禁學生談戀愛,我的貼身衣物出現在你家,就算解釋也不一定會被相信,所以我不想說太多。」他幹麽刻意解釋?他不知道,只因她僵硬不自在的表情太明顯,害他莫名升起一股罪惡感,一貫的傲慢突然屈服,不自在的做了從來不做的事。

  僵硬的明眸頓時被驚訝所取代。「你是在……保護我?」

  「我只是不想在離校前還惹麻煩。不是特地保護你。」

  她壓根兒沒聽見他後來的補充解釋,滿腦子都是他保護她的英勇舉動,那像是在她的心裏大放煙火,讓她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癡癡傻傻的笑容。

  「所以……你是因爲喜歡我,怕我被老師罵嗎?」她脫口說道,整個人沈浸在驚喜感動的情緒之中。

  她的話讓姜泰瑞的眸底掠過一抹驚訝,同時有種心事被揭穿的困窘。

  這個遲鈍的小笨蛋,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精明了?但即使她說出了真相,他卻下意識地不肯坦率承認。

  他習慣性地掩飾自己的情緒,刻意裝出不以爲然的表情。

  「我不是早就說得很清楚嗎?」他語氣清晰,斬釘截鐵的道:「我才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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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才不喜歡你。」

  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打醒了鍾熙纭,讓她從狂喜的雲端瞬間被打入失望的谷底。

  真是的,她那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竟然自作多情地以爲他當時保護她的舉動是因爲喜歡她。

  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已經說過自己並不喜歡她了,至于那一天的保護,大概也只是爲了報答她讓他到家裏躲雨罷了。

  只是……那短短幾個字的殺傷力真是強大,事隔十多年再被同樣的話打擊一次,她依然會因此難過,情緒低落好幾天。

  都是過去的事了,她實在沒必要爲此沮喪,她完全不懂自己在庸人自擾什麽……

  事隔三天的午後,鍾熙纭一面沮喪的想著這問題,一面分類信件,剛錄完音的酆畋走進休息室。

  「來杯咖啡?」酆畋給自己和鍾熙纭倒了杯熱騰騰的咖啡,修長身軀在她身邊的柔軟沙發落坐。

  「啊,謝謝。」鍾熙耘接過咖啡,快手的分完信件,將屬于酆畋的來信遞過去,順便轉述老板在十分鍾前的來電。

  「老板打電話來說,萬老先生下周二辦壽宴,請你和冠珩大哥務必到場。」

  萬老先生是電台的股東,也是老板的好友,往年辦壽宴,電台的主持人們都會到場致意,萬老先生特別欣賞電台兩位人氣最高的主持人--酆畋和曹冠珩,每年都會邀他們出席。

  老人家高壽八十,酷愛西方文化,聽說去年還是辦化妝舞會,可惜她只是小助理,從未受邀,無緣一睹宴會的豪華盛大。

  「嗯,知道了。」酆畋優雅的啜著咖啡,一面翻看信件,多半是想在節目上點歌的明信片,還有不少聽衆粉絲來信。

  「你看看,你又收到這麽多信。我們電台就數你的人氣最旺,你在節目上隨便提到哪家店的東西好吃,隔天他們就接團購的電話接到手軟,要是你認真做代言……」

  「你還要替「安家」當說客到幾時?」酆畋好脾氣的微勾嘴角,被她用相同話題連續轟炸三天,都不必等她說完話,就知道她要說什麽。

  「他們給的代言費很高,不接可惜啊。」她誘之以利。「姜總裁很欣賞你,就當作給他面子,拍一、兩支形象廣告吧?」這是動之以情。「老板也要我勸你,跟「安家」打好關系,百利無一害,你要聽老板的話嘛。」這是借用老板的威嚴,小小的脅之以威。

  「我不缺錢。」偏偏酆畋不爲利益所動。「我很感謝姜總裁的賞識,歡迎他再來上我的節目,我可以協助「安家」塑造任何他想要的形象。」這樣就算對得起對方的盛情了。「想和大集團打好關系,就讓老板弄個公關部門吧。」將她的招數全擋回去。

  鍾熙纭沒招了,只好撒嬌。「算我拜托你啦,姜總裁托我跟你談的,就嘗試一次好不好?」

  「說到這我就好奇……你跟姜總裁是怎麽回事啊?一提起他的事情,你就這麽拚命……」酆畋不答反問,把焦點轉向鍾熙纭身上。

  「噢,沒、沒什麽啦……」她沒打算提起和姜泰瑞的過去,但她哪裏敵得過精通話術的廣播人,十分鍾後就被巨細靡遺的盤問出來,連被偷親的事都紅著臉說了。

  「原來如此……」酆畋斜睨她,微笑的陣底帶著揶揄。「我就覺得奇怪,姜總裁冷冷的不愛理人,怎麽見了你,視線就黏在你身上?原來你是他內心埋藏多年的純情啊。」

  「不是那樣啦,我們只是老朋友……」鍾熙纭被說得小臉微紅。

  「是嗎?他連在病床多躺幾分鍾偷懶都不願意,跟你這老朋友敘舊,卻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浪費時間呢。」

  媒體很關注這位帥哥總裁的一舉一動,這幾天新聞仍持續播報,對于帥哥總裁出車禍還不肯臥床休養,自然是被歌功頌德一番,酆畋不難得知,拿他對待鍾熙耘的態度一比較,怎麽看也是格外照顧啊。

  「唉,你不要再說了,我會亂想的。」她現在已經夠困擾了說……

  「你在亂想什麽?」

  這麽溫和輕柔的語調,不帶八卦的意圖,而是朋友間的關心,足以使人心防松懈,鍾熙耘終于遲疑的吐露多日困擾。

  「我一直以爲他也喜歡我,才會親我,但……好像是我誤解了。」

  「這有什麽關系?他曾經喜歡或不喜歡你,對現在的你來說,很重要嗎?」若有所思的眼神,直探她心中最隱密的情緒。「難道,你依然喜歡他?」

  「……我不知道。」她深深歎口氣,語氣裏有太多沒有答案的茫然情緒。

  「我以前總是想,他也是喜歡我的,突然出國是不得已,還常常想,要是當年他沒有走,我們應該會發展下去,沒想到他真的回來了,卻對我說,他不喜歡我……」現在想起來,她還是很難過。

  本來以爲只是青春的遺憾,那種郁悶的感覺是惆怅,就像那句老話,得不到的總是最好,沒有結果的戀情最教人難以忘懷,她以爲對他的感覺只是缺憾的感傷,很快就會消逝,但她錯了,她好像……錯估了他在她心中的份量。

  不需酆畋了然的眼神提醒,她也聽出自己的症結了,苦笑承認。「好啦,我大概……還是喜歡他吧。」

  「那就放膽去喜歡啊。」酆畋呵呵輕笑。

  「我哪敢,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凶,以前老是「笨蛋」、「笨蛋」的叫我,聽了很傷心欸。」笨蛋雖然不聰明,也會被打擊,被冷眼看久了,熱情會變冷,從來都得不到他的響應,她也會漸漸卻步的啊。

  酆畋正欲開口,電話響了,順手接起來,溫和的嗓子徐聲問著。「餵?找誰?……好,請稍等。」將話筒轉交給鍾熙纭。

  鍾熙耘不疑有他的接過電話,就聽那頭問:「餵?鍾小姐嗎?我想問問你跟酆畋小姐談得如何了?」

  是安琪,鍾熙耘擡頭一看,酆畋已經端著咖啡飄出休息室了,可惡,居然不自己回絕,又丟給她處理。

  她摸摸鼻子,對著電話那頭解釋。「呃,酆畋姐還是不肯耶。」這三天,安琪天天打來問同一個問題,可見「安家」對這事很重視,那就該派個專業的來遊說啊,交給她這個打雜的,根本講不贏酆畋姐。

  「爲什麽?是不是對我們開出的條件不滿意?條件都可以談的啊。」

  「我想問題不在于條件,而是酆畋姐她沒有意願……」

  「是嗎?可是姜總裁告訴我,你會把事情都搞定,我只要等著簽約就好了。」

  安琪很驚訝。

  他亂說!鍾熙纭秀眉抽搐。「總裁在嗎?我過去跟他解釋好了。」正好「安家」的問卷也收齊了,她可以順便帶過去。

  盡管這趟去找他純粹是爲了公事,理由光明正大,不過,想到即將見到他,她的心跳卻不爭氣地加快,心中更是悄悄升起了一絲期待。

  安琪微微思考了後,才道:「好吧,你過來吧,知道我們的大樓嗎?位在……」

  每天下班後,鍾熙耘都直接返家,今天卻更改行程,來到市區。

  「安家」在市中心擁有兩幢大樓,位于精華地段,她經常路過,今天還是第一次有機會踏入,她進入壯觀的大樓,穿越挑高的接待大廳,走進豪華的電梯,依安琪的交代,來到頂樓。

  她一路走,一路忐忑,這地方還真像姜學長,光鮮氣派,氣勢懾人、讓人很有壓力。

  她被安琪領入一間精致的休息室,在深紅色皮沙發裏坐下,安琪送上熱騰騰的茶水。「總裁還要十五分鍾才會結束會議,請你稍等。」

  「他還在開會?」鍾熙纭驚訝,現在都過七點了,他居然比她這個助理工作得還晚?

  「泰瑞很認真的,他事必躬親,前幾天還親自進棚盯廣告拍攝呢。」

  「噢。」她怔聽著,其實不該意外的,她想起來了,他過去就是這麽自律而嚴謹,即使表現已經很優異,他仍時時鞭策自己,上課和補習都是最早到,他在放學後的球隊練習份量也最多,卻還是騰得出時間,幫罹患重病而無法上課的同學連抄半年的筆記,還義務幫他補習。

  這事本來不爲人知,但那位生病的學長很巧的住在她家隔壁。

  姜學長是校園王子,很多女生愛慕他的俊秀、他的聰穎、他在球場上的風光,可是讓她動心的,卻是他這份默默的友愛。

  就像當初,他其實根本沒義務在課後留下來幫她補習,但他卻一肩攬下了這個責任,雖然他嘴巴刻薄了點,總愛說她笨、嫌她腦筋遲鈍,卻從來沒有不耐煩地撇下她離開,那讓她更加深信他其實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

  她沈浸在回憶中,半晌才發現安琪還沒走,她怕耽誤人家時間,連忙道:「我可以一個人等,你不必陪我。」

  「沒關系,我已經下班了。」安琪當然不是自動加班,是因爲姜泰瑞交代讓鍾熙耘在休息室等他,一個小助理,讓她在總裁辦公室等已經算很擡舉,姜泰瑞居然讓她進他的私人休息室?還吩咐她泡最好的茶招待?

  安琪的女性本能拉警報了,淺笑著打探。

  「你們交往過嗎?」

  正在喝茶的鍾熙纭差點嗆到。「咳咳……你怎麽會這樣問?」

  「我先前沒留意,後來才想起,泰瑞只交華裔女朋友,他偏好個子不高、留鬈發的類型,其中一任是像你這樣,門牙很大很白,像兔子似的女孩。」

  鍾熙耘心一跳,吶吶道:「也許他喜歡兔寶寶吧。」

  「也許你就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女人,其他人都是替身呢。」嘴裏這麽說,安琪內心是半點也不認同,這平凡女孩哪裏吸引泰瑞了?但想起他一幹前女友們的模樣,又由不得她不信。

  「怎麽會呢,他從沒有說過喜歡我,不可能啦。」鍾熙耘強笑,姜學長專門和很像她的女孩交往?真的嗎?難道他口是心非,其實喜歡過她?她評評心跳,內心驟然冒出一大堆問號,卻不知道要問誰。

  「你怎麽這麽確定?難道他說過討厭你?」

  「對,他說過。」沮喪的豎起兩根手指。「十幾年前說過一次,前幾天又對我說,一共兩次。」

  「那他那天幹麽找你下樓談話?」對于討厭的人,應該避之唯恐不及吧?

  「……」這點,鍾熙耘還真的找不到合理解釋。「也許是因爲他這幾年想找我卻找不到,想發泄一下怨氣。」他當時確實有小小抱怨一下。

  「他曾經試圖聯絡你?」安琪詫異地問。

  「是啊,很奇怪耶,當初他沒和我說一聲就移民,我又不是樹,專門生根留在原地等他來找,他要是想保持聯絡,就應該自己留個電話或地址啊……」猛然驚覺自己在抱怨,鍾熙耘連忙打住,補救的陪笑兩聲。

  「其實這也沒什麽啦,他事業做那麽大,沒空理我這個沒啥交情的朋友很正常。」

  那泰瑞堂哥爲何還執著的尋找她?警報聲在安琪心頭持續擴大,泰瑞堂哥可是連她這塊硬擠到嘴邊的肥肉都不吃,而這女人……憑哪一點吸引他?憑那對門牙嗎?

  望著這個毫無自覺的最強情敵,安琪不動聲色。「恐怕泰瑞開會還要很久,你還是先回去吧?」

  「哦,那我改天再來。」鍾熙纭不疑有他的起身。

  「不必了,我會再跟你聯系的,其實本來應該由我們這邊過去找你,讓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安琪迫不及待的起身送客。還以後呢,有她在,這女人休想再靠近泰瑞堂哥。

  她佯作傷腦筋的歎氣。「唉,泰瑞就是這樣,一點也不體貼,什麽事都要旁人配合他,我跟他交往後念過他好幾次了,他就是不改。」

  他和安琪在交往?正往門口走的鍾熙纭腳步一頓。

  「除了這點,其實他算是個好情人,跟我身邊的西方朋友比起來,還多了一份細心,這是不是你們東方人特有的優點?他這樣實在很迷人,所以我就栽在他手上啦。」瞧著鍾熙纭不自在的神色,安琪暗自得意,卯足了勁打擊情敵。

  「我原本沒打算跟他回台灣,這樣假公濟私很不好,泰瑞卻說他受不了和我分隔兩地,硬是弄個秘書的職務,說要把我這個美國甜心帶在身邊……」正說得興高采烈口沫橫飛,一道冷酷的男性嗓音打斷她。

  「看來,我終于找到把你踹回去的理由了。」無聲無息出現在門口的姜泰瑞,盯住安琪,嘴角揚現令她發毛的弧度。「--妄想症。」

  「啊,你開完會啦?」安琪內心連呼不妙,慘,他都聽到了?她試圖狡辯。

  「我是怕鍾小姐一個人無聊,留下來陪她……」

  姜泰瑞側身一讓,給她讓出一條生路,兩個選擇。「我幫你安排回美國的機票只需要十秒鍾,你有一分鍾可以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不到五秒鍾,不甘不願的安琪就以光速消失了。

  她前腳一走,姜泰瑞後腳就擋住門口,憑借體型優勢,將本欲隨著安琪離開的小人兒一步步逼回休息室內。

  「安琪沒告訴你要等我嗎?」他反手關上門。「問卷帶來了?」

  「問卷已經交給安琪小姐了。」揣測他留住她是要談公事,鍾熙耘搶先交代。

  「如果你要我等你,是爲了談酆畋姐,那還是放棄吧,她不願意做代言人。」

  奇怪,安琪不是他的女友嗎?爲何他這麽嚴厲的將人家趕出去?她納悶的看著他淡然的神情,彷佛毫不在意安琪滾哪邊去,粉唇微抿,一抹竊喜悄悄攀上心間……欸,她高興什麽啊,這也改變不了他們交往的事實啊……嘴角又悄悄垮下來。

  「其實我要的代言人已經找到了,廣告也拍好了。」時間緊迫,他不能只等著酆畋一個人,雖然她最符合他的形象要求,也只能忍痛取舍。但看到特助搜集的資料後,他産生了新的疑問。「這位酆畋……到底是男是女?」竟然有不少人堅稱酆畋是男人,弄得他一頭霧水。

  「我覺得酆畋是「姐姐」。你現在是因爲性別,要放棄酆畋姐嗎?」

  「不,我不介意,若「她」是男人也不錯,廣告會更有噱頭。」他只是好奇一問罷了。

  「那你找別人去說服她吧,別再找我。」天天盧酆畋姐,她怪不好意思的。

  「你臉色不好。」他卻答非所問,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略顯無精打采的小臉。

  「我餓了。」她一下班就趕來這兒,空腹還喝茶,肚皮已餓得打鼓。

  「只是因爲餓?」

  那精銳眸光,彷佛洞悉她不曾說出口的隱密情緒,她耳根微熱,逞強的癟嘴。

  「對,我很餓,你還不放我去吃飯?」

  聽著她煩躁的語氣,他反倒玩味的微揚嘴角,他聽到安琪的胡說八道,也期待著她的情緒反應……這就是了,那柔美小臉寫著滿滿的郁悶以及不高興。

  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你沒忘記欠我一頓飯吧?」

  鍾熙耘愣了下,才明白他是指那天在電台樓下的約定,不敢置信地道:「你要我請客?你要放棄五星級餐廳?」

  「我不吃麥當勞,不吃泡面,其他的你請什麽,我吃什麽,只要是在地的台灣口味都行。」把條件開得清清楚楚,擺明要她立即兌現承諾。

  他這麽突然的變更條件,她反應不過來,嘴裏傻傻吐出不相幹的問題。「你這樣丟下安琪小姐,跟我一起吃飯,不要緊嗎?」

  「有什麽要緊嗎?」他聳肩。「她是我的秘書,又不是我的女人,下班之後我要去哪裏,跟她沒有半點關系。你別想乘機岔開話題,以爲這樣就不用請客了嗎?」

  鍾熙纭鄙視自己。

  不敢相信,就這麽一句話,她就開開心心的帶總裁大人出門覓食了。

  但一旦開始分析他的話,心裏又落寞起來,他說和安琪只是工作夥伴,下了班各走各的,那他把她一時提議的約會記得這麽清楚,又當她是什麽呢?

  一個熟識的老友?一個重逢的學妹?還是……

  她在心裏反複地思索,卻怎麽也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多希望他可以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好讓她不用一直陷在患得患失的情緒中,可是她卻沒有直接向他問清楚的勇氣,就怕答案太過傷人。

  在複雜的心情中,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姜泰瑞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他穿著高級西服外罩毛呢大衣,一身高檔質感,突兀的站在這兒俗麗的黃色燈泡下,熱鬧滾滾的衆多攤位對著他冷飕飕的俊臉,極爲不搭。

  「你居然帶我來這麽寒酸的地方?」

  夜市?他本來以爲她會帶他去小餐廳之類的地方……

  不過話說回來,他有多久沒有逛夜市了?雖然一開始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可是那些久遠的記憶一下子回到腦海,熟悉的溫暖驅散了一開始的排斥,便也不想再跟她計較了。

  「你不是要台灣味?不是要在地?這就是了,各種小吃彙聚的夜市,要什麽有什麽,我只想得到這個,吃不吃隨便你。」他不吃最好呢,她的荷包正好免于被剝削,他的表情讓鍾熙耘感到扳回一城,愉快的自行溜進攤位間。

  等她買好兩份烤玉米,高大身影已沈默的尾隨過來。

  還不是想吃。她竊笑一聲,很慷慨的把玉米分給他。「等等我們去吃蚵仔煎、車輪餅、臭豆腐,那邊有一攤超好吃的糖葫蘆。」她津津有味的數著這兒的美食,按照記憶中他的口味推薦。「那邊的豬血湯,他們的酸菜是一絕……」

  「你的口味還真無趣。」嘴上涼涼的嘲諷,但眼神卻充滿興趣。

  什麽?她正要抗議她貧乏的錢包供不起他太高級的口味,他卻咬了口玉米。

  「不過,還真是帶給我回家般的親切感。」慢慢咀嚼的神情帶著一絲愉悅。

  意思是他還挺滿意她挑的地點吧?鍾熙纭暗歎口氣,看來他這些年被鍛煉得更強的不只是體魄,還有那張不太說好話的嘴。

  當下兩人就在夜市快速繞了一圈,手上很快多了大包小包的食物,較重的大包食物都提在姜泰瑞手上。怕他口味吃不慣,鍾熙纭邊買邊征詢他的意見。

  「湯包一份夠嗎?你要不要吃兩份?」領著他走進湯包的攤位時,她一面跟老板點餐,一面惦記的回頭問他,她記得他很愛吃湯包。

  「買得已經夠多了吧?」他面頰微微抽搐,她現在是把他當成豬在餵嗎?

  她笑嘻嘻。「我要讓你多吃點,才有回家的親切感啊。而且你吃不完可以帶回去,分給你的美國部屬吃,跟他們介紹台灣小吃有多棒。」

  「我的部屬都是台灣人,哪個沒吃過夜市?」他瞄瞄她,從剛才就見她頻頻縮肩。「很冷嗎?晚上出來也不多穿一點衣服,萬一感冒了還傳染給我,不是給我制造困擾嗎?」

  在叨念她的同時,他卻毫不猶豫地將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

  「我不、不冷,你不必這樣……」鍾熙耘瞬間結巴起來,外套上滿是他的冷香調古龍水香味,與他的體溫融合成惑人的淡淡氣息……糟糕,她居然有點腿軟,臉頰發燙。她僵硬的淺笑,裝作若無其事,怕自己意亂情迷得太明顯。

  幸好,他很快就松開了手,她跟著松口氣,卻又怅然若失。

  「我怕你冷死,就沒人幫忙提吃的。」

  「……」整句話的意思還是怕她受凍吧,鍾熙耘心酸酸的自我安慰,被他的毒舌--或說是「心直口快」--摧殘這麽久,她多少有點解碼的能力了。

  他比從前成熟多了,當身爲成熟的紳士,還那麽直接的說出「我不喜歡你」,這肯定是他百分百的真心話吧?

  這麽一想,連他體貼披衣的舉動,都不那麽令她陶醉了,剛才胸口狂奔的小鹿都垂頭喪氣的解散了。其實他是真的怕沒了搬運工吧,唉……

  「你不吃嗎?剛才不是還喊餓?」在廉價塑料桌椅坐下來後,姜泰瑞就迫不及待打開食物大快朵頤,卻見鍾熙耘始終坐著不動,一臉意興闌珊。

  還不都是因爲你。她幽怨的睇他一眼,這才動筷。「這些菜色滿意嗎?」

  「嗯,還可以。」

  看他筷子沒停過,分明是很喜歡嘛。她暗暗搖頭,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你很久沒吃家鄉菜了吧?」

  「不,挺常吃的,搬到美國後,我吃不慣那邊的食物,我繼父就請了專門做台灣菜的廚師。」

  「美國……是什麽樣子?」她悠然神往,她連台灣本島都不曾踏出去過呢。

  「美國很大,你想知道哪方面?」

  「呃……迪斯尼樂園?」鍾熙纭尴尬的吐吐舌頭,唉唷,她知道這問題很蠢,但請原諒她的地理觀,一下子想不到其他地方啦。

  這麽幼稚的問題,讓姜泰瑞差點忍不住翻白眼。「米奇和米妮在那邊過得很好,你還想知道什麽?」

  「……你是不會簡單講些風土民情嗎?」她癟嘴,可惡,他這是嘲笑她是井底蛙嗎?

  「那你至少講個具體的地點或州郡,美國幅員那麽大,我怎麽知道你想聽哪邊的?」看她嘟著臉,小臉像吹氣般的瞬間圓了一圈,他竭力忍住笑意,她這模樣真是可愛,心情也不由得大好。

  「對美國好奇,就去看看啊。」他的語氣帶著一絲鼓勵,注視著她的目光則暗藏期待,想看看她對這話有什麽反應。

  「你說得容易,我不像你那樣,說走就走,去國外後適應良好,我這體質和個性,是沒辦法離開台灣的。」想象每天活在那充滿異國語言和不同人種的地方,她就覺得胃絞痛,人是故鄉親,水是故鄉甜啊,還是台灣最好了。「再說,我還想考公務員,去美國要怎麽當台灣公務員?」

  「移民沒你想象的複雜困難,只要住一陣子就習慣了。」這是第一次聽她講到她的人生規劃,他驚訝的發現,原來她不打算離開台灣。但他不會常駐在此,會因爲工作調動而四處跑,他現在的家畢竟是美國,他總會離開……

  「移民?我怎麽可能移民?別開玩笑了。」鍾熙耘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在她的人生中,腦子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移民」這個選項。

  在她的想法裏,移民是超級富翁才辦得到的事,她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只打算一邊工作,一邊准備國考,平凡但安穩的度過一生。

  話說回來……看著姜泰瑞身上的高級西服,再看著自己平民的裝扮,她忽然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當初她愛慕學長,純粹是被他這個人吸引,在她單純的腦袋瓜裏,根本沒想過什麽財富地位的問題,況且她怎麽可能料想得到,從前和她在同一間補習班的學長,十多年後會搖身一變成爲高高在上的總裁啊?

  總裁和公務員,怎麽看也不相配啊……

  怅然若失的情緒瞬間萦繞胸口,讓她頓時覺得一向喜愛的湯包似乎變得不那麽美味了……

  聽著她那斷然不可能移民的語氣,姜泰瑞的心一沈,不得不正視他們之間的差距。

  就算兩人心意相通,他們之間顯然還有許多難以克服的障礙,光是未來他能不能在台灣久留就是個問題,而她顯然毫不考慮離開這片熟悉的土地。

  在這樣的情況下,本來就交集不多的兩人,要怎樣才能找到交會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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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7: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吃完湯包後,鍾熙纭揮開惆怅的情緒,努力打起精神,像個盡責的導遊小姐,繼續帶姜泰瑞在夜市裏逛來逛去。

  周遭熱鬧歡樂的氣氛,以及琳琅滿目的攤販,很快就讓她忘了先前的煩惱,興致高昂地帶著他逛遍每個她感興趣的攤位。

  可是,接下來他們究竟去了哪些攤位,吃了什麽東西,他不但一點也沒注意,也根本嘗不出滋味。

  他的腦子裏,一直不斷地轉著她剛才的話,我這體質和個性,是沒辦法離開台灣的。

  那句話像是一塊石頭,沈沈地壓在胸口,讓他的情緒異常浮躁。

  「……到底怎麽樣嘛?」

  耳邊充滿困惑的詢問聲,終于讓姜泰瑞回過神。他的視線朝鍾熙耘望去,立刻怔住。

  他們正站在一個賣發飾的攤販旁,而她的頭上正戴著一個毛絨絨的粉紅色兔耳朵發箍。

  「怎麽樣?好看嗎?」鍾熙耘笑咪咪地問,臉上的表情充滿期待,顯然希望能夠得到他的贊美。

  姜泰瑞又多看了她一眼,那明明是給幼兒園小女生用的飾品,可是配上她純真燦爛的笑臉,以及那招牌的兔寶寶牙齒,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他盯著她可愛的模樣,竟忘了移開目光,甚至連周遭逛夜市的人們都不存在似的,眼裏只瞧得見她的身影。

  「小姐,我就說很適合你吧!看,你男朋友都看呆了。」賣發飾的老板一臉得意地笑著。

  男朋友?看呆?

  姜泰瑞這時才赧然地回過神,一絲狼狽自他的眼底閃過,但快得沒被任何人捕捉到,更別提神經大條又忙著臉紅的鍾熙纭了。

  她一臉尴尬地想要澄清,但姜泰瑞的否認卻比她快多了。

  「我才不是她的男朋友。」

  他一把取下她頭上的兔耳發箍,交還給老板之後,二話不說地拉著她的手臂大步離開。

  「欸?等、等一下啦!我有點想要買那個發箍呢!」鍾熙耘有些不舍地回頭張望。

  「買那個做什麽?都幾歲的人了,還戴那種幼兒園兒童的發箍?不怕你的大頭把它給撐斷嗎?」

  被潑了盆冷水,鍾熙耘也不怎麽在意。

  「應該不會啦!那發箍的彈性不錯啊!而且老板也說了那發箍很適合我,戴起來很可愛,你不覺得嗎?」

  確實很可愛--回想起她頭戴兔耳發箍,露出燦爛笑容的模樣,他的胸口就隱隱掀起一陣騷動,耳朵發燙。

  這種不受控制的悸動令他感到慌亂,因此即使對上眼前這雙期望得到他認同的陣子,他仍本能地掩飾住自己的真實情緒,絲毫不想讓她察覺。

  他用不以爲然的語氣冷哼。「做生意的人,什麽違心之論說不出來?就算是一頭母豬,在他們的口中也美若天仙。」

  鍾熙纭的笑臉一僵,像個泄氣的皮球,連肩膀都垮了下來。

  「母豬?我有這麽慘嗎?」她悶悶地咕哝。

  明明她覺得自己戴起兔耳發箍的模樣還挺可愛的啊!難道真的是她的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怎麽沒有?醜人就別作怪,你想害我失眠睡不著嗎?」情急之下,連習慣性的毒舌批評都脫口而出。

  ……他的意思是她長得太醜,會害他失眠?

  鍾熙纭癟起嘴,心裏好受傷。

  就算自己距離美女確實有一大段的距離,他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麽狠吧?不過他說得這麽直截了當、毫不遲疑,大概心裏真的是這麽想的吧……

  見她一臉喪氣,姜泰瑞的胸口一緊,浮躁的情緒又再度竄了上來,他感到懊惱,怪責自己的口是心非,卻又拉不下臉道歉。

  明明有股想要安慰她的衝動,偏偏這些話卻像是梗在喉嚨說不出口,溫言軟語實在不是他的作風,想逼自己說點什麽,竟只能僵在原地。

  內心百轉千回,最後他只能若無其事地說:「真的想買的話,那就去買啊!」

  「算了,我怕會害你作惡夢。走吧!還有很多地方可以逛呢!」

  鍾熙纭強打起精神,試圖再度扮演稱職的導遊小姐,然而先前低落的情緒又湧上心頭,而這一回不論她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將萦繞胸口的那團低氣壓驅散,更找不回,開始的歡樂好心情了。

  姜泰瑞跟在她的身邊,看著這樣的她,他也高興不起來。

  人聲鼎沸的熱鬧夜市裏,兩人的腳步和心情都變得同樣沈重。

  隔天下午,鍾熙纭手裏拎著一大袋剛買來的熱咖啡,前往「安家」集團的辦公大樓。

  她在氣派的大門外停住腳步,滿臉猶豫。

  剛才她正要幫主管出來辦點事,想不到在離開電台前,同事卻臨時多交代給她一項任務,要她到「安家」索取衛生棉條試用品。

  先前的那一批試用品早已經發完了,同事們的反應十分熱烈,因此想問問看能否再多索取一些。

  身爲助理的她,當然沒有理由推辭,只好乖乖地過來。由于擔心臨時提出的要求會給對方添麻煩,她連慰勞的謝禮--咖啡都買來了。

  跟大家好好地打個招呼、提出追加試用品的要求--明明是很簡單的工作,可是她的心底卻升起一股抗拒。

  擡頭望著眼前這幢壯觀的辦公大樓,鍾熙纭的心情複雜,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她到底有沒有害他失眠,她無從得知,但她自已卻失眠了。

  一整個晚上,他的話不斷地浮現腦海,讓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即使是像他這樣言辭犀利的人,一旦面對心愛的人,也會有一絲溫柔吧?但是他卻總是不斷地挖苦、揶揄她,不是奚落她蠢,就是嘲笑她呆,甚至說她醜得害他失眠。

  照這個情況來看,他肯定是真的不喜歡她吧……

  這個結論重重打擊了鍾熙耘,讓她的心一陣揪痛。

  就算自己再怎麽喜歡他,也無法把他的刻薄話當作耳邊風。在被他冷嘲熱諷了這麽多次之後,她追求愛情的勇氣也已告罄。

  既然他對她從來不假辭色,當然是對她沒半點意思,她要是向他告白,簡直就是自掘墳墓、自取其辱。

  也許,盡量避免和他見面,對她來說是最好的辦法,可偏偏一早她才下決心要和他保持距離,現在卻在同事的要求下,不得不過來一趟。

  「沒關系,他是日理萬機的總裁,肯定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情,我只不過是上去要個試用品,馬上離開,不會遇上的。」

  鍾熙耘安慰自己後,拎著手中的咖啡走了進去,然而一踏進他的「地盤」,她的腦袋瓜就立刻不爭氣地被他的身影占據。

  我不喜歡你……槐人……我失眠……

  這些讓她心裏難受的話語,像夢魇一樣在她的腦海糾纏不休。

  鍾熙纭一邊等待電梯,一邊努力和腦中的這些「魔音」抗衡,結果根本沒注意到自己什麽時候進了電梯,也沒注意她到底按了哪個樓層的按鍵。

  當電梯門在她的面前開啓時,心不在焉的她就這麽走了出來。直到過了幾分鍾之後,她才猛地回過神。

  「咦?欸?這是哪裏呀?」

  鍾熙耘當場傻眼,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的記憶甚至只停留在一樓的電梯前,連自己怎麽到這裏的過程都毫無印象。

  慘了,在人家的公司裏隨便亂逛,未免太沒禮貌了!

  她在心裏低聲斥責自己,同時左右張望,想趕緊搭電梯離開這裏。

  剛才她應該是沿著長廊走過來的,那麽只要往回走,肯定就有電梯了。

  鍾熙纭拎著咖啡,加快腳步,就在她急忙彎過轉角的時候,另一邊竟正好也有兩個人走了過來,就這麽撞個正著。

  「哇啊--」

  她發出慘叫,手中那一大袋咖啡掉落,灑了一地。

  噴濺出來的褐色液體立刻造成災情,不僅在自己的衣服和米白色帆布鞋上留下了明顯的汙漬,就連對方其中一人也遭到波及。

  不過,最讓她頭皮發麻的,是那些咖啡在落地前,有一大半都「灌溉」在對方的西裝上!

  「對不起!對不起!」

  她連聲道歉,手忙腳亂的拿出手帕幫對方擦拭。

  完蛋了!死定了!眼前這身鐵灰色西裝看起來很高檔的樣子,送洗費肯定很貴吧?萬一上頭的咖啡漬洗不掉,要她賠償,那可慘了!

  鍾熙耘欲哭無淚的擡頭望向對方,硬著頭皮道歉。

  「對不起,你有沒有燙到……」話說到一半,在她意外地對上一雙俯視她的墨眸時頓住。

  她瞬間呆住,腦中一片空白。

  「沒有。」姜泰瑞簡短地回答。

  看見她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眼前,他的心裏也同樣驚訝,但他無暇詢問她出現的原因,一把搶過她的手帕,快速擦掉她臉上濺到的咖啡漬。

  「你呢?」他關切地盯著她,剛才熱咖啡也濺到了她的下巴,他擔心她被燙著了。

  「我沒事……」

  「沒事?哼,你沒事,我們可有事了!」安琪忍不住抱怨,她一方面不甘被他們當成透明人,另一方面對于發生這樣的意外更是感到氣惱。「你這個冒失鬼,等一下總裁還要開會,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安琪滿臉不悅地瞪著鍾熙耘。

  眼看總裁無端被咖啡潑了一身,已經夠嘔的了,更氣的人是,罪魁禍首竟然是她最不想看見的女人!

  鍾熙纭低下頭,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對不起,我……」

  姜泰瑞沒等她把話說完,一把拉著她,朝著電梯的方向走。

  現在她一身狼狽,衣服鞋子被弄髒了不說,搞不好哪裏還燙著了,可不是杵在這裏慢慢解釋、道歉的時候。

  安琪一愣,連忙開口呼喚。「等等,總裁……」

  姜泰瑞頭也不回的吩咐。「去買一套鍾小姐尺寸的衣服送來。」

  在被姜泰瑞強勢地拉進電梯之前,鍾熙纭轉頭看了一眼,就見安琪忿忿不甘地猛跺腳。

  她苦笑地心想,如果可以的話,安琪大概恨不得將那些咖啡全部從她的頭上淋下來吧!

  出了電梯後,鍾熙纭被一路拉著走。

  她滿頭霧水地問:「等等,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換衣服。」姜泰瑞簡短地回答。

  「嗄?可是我……」

  鍾熙纭低頭瞥了自己一眼。

  雖然她衣服上的咖啡漬看起來挺慘烈的,但就算是要換衣服,也該是回她自己家裏去換才對,況且他也該趕緊處理自己一身的淩亂,剛才安琪不是才說了他等會兒還要開會嗎?

  她正想要開口婉拒他的好意,卻已被他拎進了總裁休息室的更衣間。

  「呃,其實我……」她的話沒有機會說完,手裏就被他硬塞了一套全新的男性休閑服。

  「你先把髒衣服換掉,順便好好檢查一下自己有沒有哪裏燙傷了,要是有的話就快點告訴我,我再帶你去衝冷水,順便叫人帶燙傷藥過來,知道嗎?」

  一口氣交代完後,姜泰瑞自己拿了一套幹淨的西服就轉身離開,把她留在這個兩坪大的空間裏。

  鍾熙耘盯著手上那套休閑服,無奈地歎了口氣。

  看來,她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嘛!他總是那麽強勢,一遇上他,她注定要被他牽著走。

  她認命地默默更衣,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心裏好沮喪。

  唉,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樣呢?

  明明她可以不用碰上他的,結果卻因爲自己的心不在焉而走錯樓層,搞出這一團混亂。

  在責怪自己的同時,鍾熙耘的心情因爲見到姜泰瑞而更加低落了。

  一想到昨晚他要她醜人別作怪,免得害他失眠,她的心裏就好難過。

  在明知道他一點也不喜歡她的情況下,還繼續待在他的身邊,她的心裏也不好受啊!

  不如偷偷溜走吧!至于幫電台同事們索取試用品的事情,明天她再過來好了。

  打定主意後,鍾熙耘抱著換下的髒衣服,悄悄打開更衣室的門,沒想到已換上幹淨西服的姜泰瑞就在幾步之遙的酒櫃旁,霎時斷絕她的逃生之路。

  她一臉尴尬地開口。「那個……我會賠你衣服送洗的費用。」

  以他的個性,大概會嘲諷她眼睛放口袋、拿咖啡餵他的西裝吧?她繃緊神經地等待著他的奚落。

  一聽見她的聲音,姜泰瑞立刻轉頭望向她,墨眸帶著一絲關心,語氣急切。

  「怎麽樣?有燙傷嗎?」

  他竟然沒罵她?

  聽著他堪稱溫柔關懷的語氣,她稍稍迷亂了,不過還有點理智。

  「沒有,只是衣服弄髒了而已,我沒事。」

  聽她這麽說,姜泰瑞這才放下心來。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怎麽會跑來?該不會是……想我了吧?」滑過她小臉的墨色眸光微帶笑意,這個想法讓他有種被取悅的感覺。

  自從昨晚逛完夜市之後,他的情緒一直處于煩亂之中,更擔心她被他的話語所傷,即使過了一個晚上,心情還是欠佳,直到現在看見她出現在眼前,他才終于又愉快輕松起來。

  鍾熙耘的心一緊,語氣僵硬地否認。「我只是來問還有沒有試用品,不小心跑錯樓層了。」

  「之前不是發過了嗎?」他的語氣倏地轉冷,原來是爲了公事呀……

  「呃,那些早就被大家分完了,那天有幾位同事請假,沒拿到,她們托我來問看看,沒有也沒關系啦!」

  「我們最近做了不少推廣活動,試用包剩下不多,但應該還有一些,我叫人拿給你。」

  「噢,謝謝……」

  姜泰瑞拿起話筒,吩咐助理找找還有沒有試用品。

  助理的效率極高,不到三分鍾就送來滿滿一紙袋的試用品,而過了一會兒,安琪也送來一袋衣物。

  從安琪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還想要針對剛才的意外數落鍾熙耘幾句,但姜泰瑞沒給她機會,當著安琪難看的臉色關上休息室的門。

  「快去換。」他催道。

  鍾熙耘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只好再度進入更衣間。

  她打開紙袋,取出裏面的衣物一看,不禁當場傻眼。

  安琪肯定是故意的!豔麗缤紛的印花上衣搭配寬松的長褲,怎麽看都比較適合在巷口賣早餐的中年老太太。

  她苦笑了下,自嘲地聳了聳肩。算了,誰叫她剛才闖了大禍,安琪沒給她買來電子花車女郎的秀服,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鍾熙纭認命地換上那套老太太衣服,走出更衣間。

  一看見她的打扮,姜泰瑞詫異地怔了怔,想也知道安琪是故意的,他的心底升起一絲不悅,不過……看她此刻滿臉尴尬不自在的表情,可愛得讓他差點笑出來。

  「你現在這身打扮還挺有特色的嘛!」他揶揄道。

  才剛說完,就見她不小心踩到過長的褲管,差點跌倒。

  「你的腿太短了,買童裝可能還比較適合一點。」他看著她蹲下來折褲管的舉動,下了這樣的評論。

  童裝?鍾熙耘的眼角微微抽搐,同時想起了他口中適合幼兒園兒童的兔耳發箍,以及他那些令人黯然心傷的話語。

  她自暴自棄地說:「那可不行,要是我真的穿童裝裝可愛的話,不是要害你晚上失眠睡不著嗎?」

  姜泰瑞不假思索地隨口附和。「說的也是,你還是盡量做些正常人的打扮吧!」她明明是個俏麗的女性,何必老是做一些不符合年齡的裝扮?

  然而這番話,簡直像是在鍾熙纭的心上又捅了一刀。

  在他的眼裏,她還真不是普通的礙眼呀!看來趕緊消失在他的眼前,才是讓他好夢連連的唯一辦法。

  鍾熙纭垮下雙肩,整個人像一顆泄了氣的皮球,就連想要佯裝若無其事也辦不到。

  她一手拎著試用品,一手拎著自己的髒衣物,決定快點消失。「對不起,今天給你添麻煩了,還有,謝謝這些試用品,我先走了。」

  看著她頹然喪氣的模樣,有那麽一瞬間,姜泰瑞差點忍不住要將她攔下來,但是她已經轉身離開,甚至還幫他關上了門。

  盯著緊閉的門板,想著她剛才泄氣沮喪的表情,姜泰瑞的眉心一皺,難得的在心裏自省了起來。

  剛才……他是不是傷到她了?

  長久以來,他習慣用言語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唯有他自己清楚,當他愈是毒舌,就表示心裏愈是在意。

  可是那個反應遲鈍的小笨蛋,顯然把他的話全當了真,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想著她離去前的表情,能讓神經大條的她露出那樣的神色,顯然心裏真的受傷了吧?一想到這一點,姜泰瑞的眉頭就不禁皺得更緊了些。

  或許,他該提醒自己,下一回在她面前稍微收斂、克制一點,免得又惹她傷心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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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8: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午後。

  「安家」寬敞的會議室內,經理等級以上的人物排排坐,正輪番上陣報告,將近日工作成果彙報給位居金字塔頂端的總裁大人。

  「……根據各賣場據點陸續傳回的數據顯示,AS系列的銷量明顯增加,在都會區尤其反應熱烈,成長幅度高達五倍。」

  AS系列就是主力推廣的棉條産品,負責該品項的林經理自覺是很優異的成績了,但坐在台下的總裁大人只是很平淡的擡了擡目光。

  「所以?」低沈的嗓音比平日更沈,彷佛有某種不快的情緒,讓林經理的壓力突然暴增。

  「呃,目前當然是要維持産品的熱度,衝銷量,鄉下地方可能是因爲信息不夠流通,所以賣場反應欠佳,我會和廣告部門再商量如何加強宣傳……」這是最妥善的做法了,但總裁大人還是沒首肯,反應很冷。

  「然後?」

  「呃……然後……」林經理惶恐的結巴半晌,才意會到總裁不是否決他,而是在問他還有沒有其他要報告的,趕忙哈腰陪笑。「我的報告就到這邊。」

  「嗯,那今天會議就到這邊。」

  姜泰瑞此話一落,如坐針氈的主管們紛紛起身收拾文件,快速從這一室的低氣壓中逃跑。

  趁兵荒馬亂、無人注意之際,林經理挨到安琪身邊,小聲打聽。

  「安琪,總裁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和稍早那通來自美國的電話有關啊?」

  「唔……也許吧!」望著沈默收拾文件的堂哥,安琪抿唇思索。

  那通伯父打來的電話是由她轉接的,伯父作了個罕見的決策,雖然太倉促,但她也是贊成的。

  「聽說美國那邊覺得還是日本比較好,打算要裁撤台灣這裏的部門,最快明年,就會把亞洲總部改遷到東京,不過總裁的地位不受影響,他應該也沒什麽好不高興的吧?」林經理愁眉苦臉地說著。

  受影響的只是他們這些員工,認真說起來,這等于集團再次肯定姜泰瑞的能力,總裁大人表情陰郁是爲哪樁?

  林經理想來想去,只能做出一種推測:「總裁是不是好不容易回到故鄉來,舍不得離開?」

  安琪笑出聲來,搖了搖頭。

  「不會的,他最忌諱把私人情緒帶到公事上,所以林經理,你和我聊這些,我知道你是關心總裁,但要是讓總裁聽到你在私下瞎扯這些小道消息,沒專心工作,他可是會釘得你滿頭包哦!」

  善意的勸告完,正好姜泰瑞颀長的身影從旁經過,安琪立刻丟下狂冒冷汗的林經理,追了上去。

  「總裁,會議前給你的企劃案看完了沒?」

  「全看完了,我標出了幾個問題,你拿回去讓負責部門重擬。」姜泰瑞的嗓音依舊冷沈,顯然還處于不快的情緒中。

  「哇,效率這麽高!」安琪谄媚的稱贊了句,希望能讓他開心一些。

  眼看效果不彰,他還是板著一張臉,她也只好繼續談論正事。「我把萬老先生的帖子放在活頁夾裏了,要我挑個禮物送過去嗎?」

  「不,萬老先生的壽宴,我會親自出席。」

  萬老先生是他過世生父的授業恩師,小時候他常和父親一同到萬老先生的家中作客,受到很多的照顧。

  這趟回台灣,他不忘抽空去探望萬老先生,見他老人家雖然年事已高,卻仍精神飽滿、元氣十足,他也感到很高興。

  既然萬老先生的生日將至,他又收到了正式的壽宴邀請帖,于情于理他都應該親自前去致意的。

  安琪點點頭。「好,我明白了。」

  「還有,你幫我打個草稿,內容就寫我反對將亞洲中心挪到東京,請我父親再慎重考慮這個決定。」

  聽見這個吩咐,安琪錯愕的停下腳步。

  「你竟然要我寫這種信?」

  「不行嗎?嗯,也對,這麽重要的信,還是我自己寫吧。」姜泰瑞走出會議室,不曾稍停的腳步,顯然心意已決。

  安琪這才回神,紅色高跟鞋激動的跟上他。

  「誰寫信不是重點!你瘋啦?居然和伯父唱反調?你明知他對這種跨國的重大決策是不容許異議的!」

  事關伯父的原則,而姜泰瑞一旦頑固起來也不肯退讓,安琪已經可以預見父子激烈爭執的畫面,心急的想要勸阻。

  姜泰瑞終于停下腳步,神色堅定地望著安琪。

  「但這次他的決定錯了,台灣這裏原有的部門運作得很穩定,我認爲沒必要遷到東京。」

  于公,他已缜密的權衡過遷移的利弊,于私……既然于公的理由已經夠充分了,私心的部分,他無須跟任何人交代。

  安琪不能認同地搖頭。「在台灣這小市場穩定有什麽意義?伯父放眼的是全亞洲的生意--」

  「我待在台灣,一樣可以指揮全亞洲,不是非東京不可。」

  「你胡說什麽?當初東京也是伯父考慮的地點之一,甚至你一開始也建議選東京不是嗎?現在伯父只不過是決定要維持原案,你爲什麽要反對?」安琪無法理解地問。

  照理說,依他當初的建議把亞洲中心移到東京,他應該要大表贊同才是,短短的時間內,他的態度竟有這麽大的轉變,一定有重大的理由。

  究竟是什麽人影響了他?顯然不是跟在他身邊、他正眼都不看的自己,安琪酸溜溜地想著,而一個身影浮上腦海。

  安琪的牙一咬,嫉妒的情緒在心底泛濫。

  「你想留在台灣,是爲了電台的鍾小姐吧?」

  姜泰瑞的臉色一沈,墨眸閃動著陰郁的光芒。

  「你手邊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快去做!」他不想回答安琪的問題,扔下這句話之後,就徑自大步離開。

  總裁休息室,籠罩在一股低氣壓之中。

  姜泰瑞爲自己倒了杯紅酒,一個人伫立窗邊,低頭俯望腳下的街景。

  安琪說的沒錯,將亞洲中心設在東京,確實是,開始他的建議。

  以客觀的條件來判斷,東京是個十分理想的地點,也因此當初總公司最後選定台灣時,他的心裏還有幾分不認同。

  那個時候,他以爲自己對台灣沒有那麽深的情感,也以爲自己不會再遇見那個讓他放在心底深處的人。

  但是來到台灣之後,他很快地發現一切和他原先所預期的有所出入。

  首先,台灣的環境比他原先以爲的還要好,甚至擁有一些獨特的優勢,這也是他認爲不是非得把亞洲中心遷到東京不可的原因。

  除此之外,與她的重逢更是始料未及,而在他們再度相遇後,他發現這幾年來自己始終沒有忘記她,對她的感情只是被藏在心裏角落,並沒有淡去,而這一次,他不想再與她分別……

  一想到繼父希望撤離台灣,他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抗拒感,那份想留下來的渴望,強烈得讓他産生不惜反對繼父決策的念頭。

  但,這麽做是對的嗎?

  理智告訴他,凡事應該要以公司的利益及長遠發展爲優先考慮,因爲私人情緒影響了公事,一向是他所忌諱的事。

  可是現在,在這麽重要的決策上,他卻讓自己的私心左右了意念……

  你想留在台灣,是爲了電台的鍾小姐吧--安琪的诘問,回蕩在腦中。當時他沒有回答,但是答案他自己心裏清楚得很。

  沒錯,他想留在台灣的最大原因,確實是因爲她,那個神經大條的小笨蛋。

  可是,就算繼父真的改變主意,不將亞洲中心移往東京,他恐怕也很難久留台灣,畢竟他的家在美國,而他也可能會隨著公司的調動前往世界各地。

  他與她遲早要分離,除非……她跟他走。

  盡管隨時將她帶在身邊的這個念頭十分美妙,但她會願意嗎?

  從逛夜市那一晚她的談話中,不難感覺出她對台灣這個地方有多麽留戀,顯然早已打定主意要一輩子留在這裏。

  要是他開口要求她跟他走,她會怎麽選擇?

  即使她最終願意,但是口口聲聲宣稱離不開台灣的她,到了異國能夠適應嗎?

  會快樂嗎?

  還是會像一朵離了水的花朵,逐漸地枯萎,失去蓬勃的生氣?

  浮上腦海的問題,讓姜泰瑞的情緒更加煩躁。

  他知道不顧一切地要求她跟他走,實在太過自私,可是如果繼父下定決心要轉移陣地到東京,他們將無可避免地再次分離。

  一旦離開台灣,下次再見到她,會不會又隔了十多年?

  一想到這一點,無法忍受的情緒就像一把烈火,在他的胸口狠狠焚燒,那股燒灼疼痛的感覺,讓他什麽也顧不得了!

  姜泰瑞一口氣喝光杯中的紅酒,大步離開休息室,來到自己辦公桌的筆記計算機前,親自寫信給繼父。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不到三分鍾的時間就已完成,並且按下了發送鍵。

  看著計算機屏幕上「信件已寄出」的訊息,姜泰瑞閉上眼,往後一躺,將自己全身的重量都靠在真皮座椅上。

  不知道繼父看了信之後,會有什麽反應?

  會被他說服嗎?

  根據過去的經驗,繼父一旦決定的事情,除非有充分且必要的理由,否則很少改變,而如果繼父執意要撤離台灣的話……

  姜泰瑞煩躁地皺緊眉心,不願再想下去,腦中卻浮現一張可愛的臉孔。

  即使知道自己終究得離開台灣,但就算只是多一些時間也好,他想要盡可能地留在有她的地方,隨時可以看到她……

  周二晚上,萬老先生的壽宴在他的豪華別墅展開。

  他雖然已經八十高齡了,思想卻一點也不古板,事實上,他根本就是個老頑童,玩起來比年輕人還瘋。

  今晚的壽宴就是爲了配合他的喜好,才決定以化妝舞會的形式進行,每個前來赴宴的賓客都必須好好的裝扮才行。

  隨著宴會時間的接近,受邀的賓客也陸續抵達。一輛豪華房車停在別墅外,車門一開,修長的美麗身影一現身,立刻吸引不少目光。

  酆畋站在車門旁,微笑地回頭望向車內。

  「已經到了,還不下車?」

  車裏嬌小的身影先是遲疑了半晌,才跟著下車。

  鍾熙耘小心翼翼地踩著她穿不慣的細跟高跟鞋,臉上略帶一絲忐忑。「我真的也可以進去嗎?」

  萬老先生是他們電台的股東,每年壽宴都會邀請電台的主持人參加,但她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助理,從來就不在受邀之列,因此她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有來到這種豪華大場面的一天。

  「有我帶你進去,不會有問題的,你不是一直好奇化妝舞會到底是什麽樣子嗎?」酆畋溫柔地微笑。

  身穿吸血鬼服裝的酆畋,氣質優雅陰柔,今晚不知道又要迷倒多少男男女女。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我這樣的打扮……看起來會不會很奇怪?」鍾熙纭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望著身穿古典宮廷小禮服的自己,她怎麽看怎麽不習慣,甚至就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才好了。

  今天上午,酆畋說要帶她出席今晚萬老先生的壽宴時,她心裏又驚又喜,卻在興奮過後陷入苦惱。

  她可沒有參加化妝舞會的行頭啊!總不能拿萬聖節的廉價南瓜裝來應急吧?難得有機會參加,她也想好好裝扮一回呀!

  得知她的煩惱後,酆畋打包票會幫她打點好一切,別無選擇的她,也只能把自己交由酆畋擺布,而她現在這身行頭,就是酆畋的成果。

  「你這個問題,是在懷疑我的眼光不好?」酆畋笑著反問。

  鍾熙耘連忙搖頭。「不是,你的眼光怎麽可能不好?」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並非不美,事實上,當她被打扮完畢、推到鏡子面前時,目瞪口呆地盯著鏡子足足有三分鍾之久,簡直不敢相信鏡子裏那個古典又帶著俏皮的女人竟是自己。

  只是,這樣的衣著打扮美則美矣,對她來說卻像是硬把屬于別人的華麗行頭套在自己的身上,十分不習慣,尤其是腳下這雙三寸半的銀色高跟鞋,簡直是一大折磨。

  如果不是對自己和酆畋的交情有信心,她肯定會懷疑酆畋是故意拿這雙高跟鞋來惡整她,想害她跌斷脖子。

  「那就對了,沒什麽好擔心的,相信我,你這個樣子很好。」

  有了酆畋的保證,鍾熙耘心裏的不安頓時化去不少,但仍不免感到緊張。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化妝舞會,有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小耳朵高高豎起,等著前輩的指教。

  酆畋卻只是笑著安撫。「你別想這麽多,只管放松心情,好好享受就行了。」

  鍾熙纭點點頭,深呼吸了幾次,讓自己過快的心跳稍微緩和一些。

  她一直對化妝舞會感到好奇,現在好不容易有親身體驗的機會,她確實應該要放開心,好好地把握才對!

  見她終于放松了心情,酆畋的唇邊揚起一抹神秘的笑。

  「對了,公主殿下,我還沒告訴你一個驚喜的小秘密。」

  「是什麽?」鍾熙纭好奇地問。

  「今天晚上,你的王子也會出席。」酆畋愉快地宣布,這是昨晚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消息。

  「啊?」鍾熙纭愣愣地看著酆畋臉上那抹意有所指的微笑。

  她的王子?莫非指的是……

  「瞧,真巧,他也剛到呢!」

  順著酆畋的目光望去,鍾熙耘看見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雖然爲了今晚的化妝舞會,他的臉上戴著半截白色面具,但是只看一眼,她就立刻認出那個人正是姜泰瑞。

  他那一身英挺帥氣的燕尾服打扮,確實像個優雅尊貴的王子,光是這樣遠遠地望著他,她的心跳就無法控制地加快。

  「來吧,咱們也該進去了。」酆畋含笑地朝別墅大門走去。

  「等等我啊!」鍾熙耘也趕緊邁開腳步,要是她沒跟上,沒有邀請帖的她肯定會被警衛擋在外頭。

  她一心急著要跟上酆畋,卻忘了自己腳下的高跟鞋,結果才走沒兩步就當場跌倒,雖然是摔趴在柔軟的草坪上,並沒有受傷,但是卻丟臉斃了!

  鍾熙耘在心裏發出哀號,真想學鴕鳥一樣把自己的臉埋起來,永遠不要擡起頭來見人了。

  別墅外的人雖然不算太多,但這個小騷動卻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姜泰瑞。

  他望了過來,一眼就認出吸血鬼酆畋。

  當他的目光移向那個仍趴在草地上的身影時,不禁懷疑地眯起眼,並且從酆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證實了他的猜想。

  她怎麽會在這裏?

  他眯起墨眸,大步走了過來,盯著地上的身影。

  「草地這麽舒服嗎?還賴著不起來?」

  聽見熟悉的嗓音,鍾熙耘更是糗極了。

  她擡起頭,原本以爲會對上一雙充滿嘲弄的眼陣,卻意外地看見一只伸到眼前的大掌。

  望著他的手,她有些迷亂,緩緩地伸出手握住他的,心兒怦怦跳。

  在他的幫助下,她站了起來,幸好這一跌並沒有扭傷腳,否則就慘了。

  酆畋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的互動,美麗的臉上噙著一抹優雅的微笑。

  「姜總裁,晚上好,今晚我們的小鍾助理很美吧?」

  姜泰瑞打量眼前的鍾熙耘,他從沒看過她這樣的打扮,在精心妝扮過後,她多了幾分女人味,更讓人心動了。

  但是看著酆畋彷佛一切都在計算之中的笑容,他卻脫口道:「化妝品是女人最好的朋友,這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鍾熙纭的表情一僵,像是被潑了盆冷水。

  唉,她怎麽忘了自己在他的眼裏有多失敗,竟然還想要得到他的贊美,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嘛!

  瞥見她突然泄了氣的模樣,姜泰瑞想起了自己前幾天的「反省」,不禁感到懊惱,這才趕快逼迫自己補了句:「不過,也不是每一張臉都能夠靠化妝技術來補救就是了。」

  ……意思是她的臉算是勉強還有救的那個等級?

  鍾熙纭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哭還是該笑,不過聽他這麽說,自己的心情竟奇異地好轉了一些些。

  唉,她是不是太容易被安撫、太好打發了?

  酆畋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互動,眼底的笑意更深。

  「宴會快開始了,我們該進去了。」開口提醒後,酆畋率先邁開步伐,身體卻輕輕碰撞到一旁的鍾熙纭。

  鍾熙耘低呼一聲,眼看又要跌倒,幸好這一回姜泰瑞及時將她扶住。

  她窘得脹紅了臉,卻瞥見酆畋悄悄轉頭朝她眨了眨眼,顯然剛才的輕碰是故意的!

  她的心裏又羞又氣,然而礙于姜泰瑞在身邊沒辦法開口抗議。

  「不想跌斷脖子的話,就好好走路!」姜泰瑞低喝。

  「知、知道了。」

  她趕緊專心注意自己的腳步,卻發現他的手仍環在自己的腰上。

  他只是好心扶著她,怕她跌個狗吃屎而已--她在心裏提醒自己別自作多情地胡思亂想,一顆心卻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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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8: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進入別墅之後,望著眼前的景象,鍾熙耘有種不小心踏入奇幻世界的錯覺。

  今晚的賓客已經來得差不多了,每個人都經過精心裝扮,有貴婦、有精靈、有女神、有戰士,甚至還有不惜犧牲形象扮成小醜的人。

  遠遠的,她還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們電台的另一位當家主持人曹冠珩,他今晚扮成一名帥氣的海盜,正和幾個水手聊著天。

  酆畋微笑地問:「怎麽樣?和你想象中的一樣嗎?」

  「不,比我想象中更加華麗!」她驚歎地回答。

  今晚的主人萬老先生扮成肯德基爺爺,微胖的身材和一頭白發,讓他的扮相十分有說服力,相似度極高。

  他原本正和幾個熟識的朋友聊天,一看見剛進別墅的他們,立刻熱情地走了過來。

  「泰瑞、酆畋,你們來啦?今天晚上好好的玩啊!你們都是年輕人,可不能輸給我這老頭子唷!」萬老先生淘氣地眨眨眼,好心情讓他的氣色顯得紅潤。

  「萬老先生,生日快樂。」

  姜泰瑞和酆畋都送上了賀禮。

  「謝謝。」萬老先生開心地收下後,開玩笑朝姜泰瑞擠了擠眼。「怎麽,今晚你的安琪沒有來?」

  上回姜泰瑞來探訪他的時候,金發安琪也跟著,他對那個不斷想要吸引自己老板注意的秘書小姐印象深刻。

  「她今晚有很多的公事要處理,不克前來,萬先生別見怪。」姜泰瑞說著,眼底掠過一抹精光。

  事實是,從昨天開始,安琪就一直嚷著要當他今晚的女伴,爲此他特地交代了一堆公事給安琪,並且限定她明天要全部完成,讓她分身乏術,免得她整個晚上爆乳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很煩人。

  萬老先生呵呵笑了下,注意力被他們身邊的陌生臉孔吸引住。

  「咦?這位可愛的小姐是?」

  在萬老先生的注視下,鍾熙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雖然立刻擠出了笑容,卻因爲太過緊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自我介紹。

  「她是電台的同事。」酆畋開口爲她解圍,微笑地瞥向姜泰瑞,補充道:「同時也是姜總裁多年的好朋友。」

  「喔?」

  萬老先生好奇地多打量鍾熙纭幾眼,露出親切的笑容。

  「這麽可愛的小丫頭,怎麽從來沒有介紹給我認識?來來,泰瑞,你可要罰喝一杯!」

  瞧見主人招手示意,捧著一大盤雞尾酒的侍者立刻靠了過來。

  壽星的要求,當然不能推辭,不光是姜泰瑞乖乖地敬酒,就連酆畋也跟著一同舉杯。

  「祝萬老先生生日快樂。」

  眼看大家都舉杯祝賀,鍾熙耘夾在他們之中,如果不喝反而顯得突兀而失禮,只好也趕緊端起一杯雞尾酒,跟著一塊兒敬酒。

  從沒有喝過調酒的她,原本以爲味道會有點嗆辣,但卻意外地發現滋味酸酸甜甜的挺好喝,而當金黃色的液體滑進胃裏,她整個人頓時覺得暖呼呼,那暖意奇異地讓她緊張的情緒放松不少。

  敬完酒之後,萬老先生和姜泰瑞、酆畋聊了起來。

  由于他們談論的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商業話題,鍾熙耘根本插不上話,在一旁呆站了幾分鍾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真是多余。

  爲了讓自己自在一些,趁著他們談得正熱絡,她悄悄地退到一旁,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待著。

  即使站在這裏當一整晚的壁花也無所謂,光是看著眼前缤紛華麗的盛宴也別有一番趣味。真的要她硬著頭皮加入他們的話題,她也只能說些言不及義的話,肯定會被學長嘲笑膚淺,還不如遠遠旁觀,自得其樂呢。

  唉,這也沒辦法呀,她這個小小的助理只負責打雜跑腿的事,商業的事情她根本不感興趣,也一竅不通,哪像姜泰瑞……

  鍾熙纭的目光望向姜泰瑞,在爲他的傑出不凡感到驕傲的同時,再度強烈地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她是這麽的平凡,如果不是酆畋帶她來,這輩子她根本不可能受邀出席這種豪華的宴會,即使現在身處此地,她仍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四處驚歎,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可是他卻不一樣。

  面對這樣的場面,他從容不迫、遊刃有余,像是天生就是要站在金字塔的最頂端。

  這樣的他和她,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不相配啊……

  望著出色耀眼的他,鍾熙耘的一顆心沈到谷底。

  幾分鍾過後,樂隊開始演奏悠揚的圓舞曲,一名司儀也拿著麥克風宣布今晚的化妝舞會正式開始。

  大廳裏的賓客隨著音樂,紛紛與舞伴共舞,氣氛熱鬧歡娛。

  鍾熙纭好奇地看過去,就見萬老先生正和一個打扮高貴的希臘女神翩翩起舞。

  而酆畋正在應付那些圍過去想要邀舞以及希望受邀共舞的男男女女。

  那麽,誰會和姜泰瑞共舞呢?

  當這個問題閃過腦海,鍾熙耘匆忙別開臉。

  不論對象是誰,她都不想看,不想看到哪個女人依偎在他的懷中。

  耳邊傳來的音樂雖然輕快而愉悅,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歡樂的氣氛,甚至開始後悔今晚和酆畋一起來這裏。

  如果她乖乖地待在家裏,現在也就不會這麽糾結難受了……

  「小姐,我有榮幸請你跳一支舞嗎?」

  一個爽朗的聲音,打斷了鍾熙纭的思緒。

  她轉頭一看,就見眼前站著一個打扮成小飛俠彼得潘的男人。

  看著他邀舞的動作,鍾熙耘愣了愣,直覺認爲他不可能是在邀請毫不起眼的自己,但左右張望了下,卻沒看見其他人。

  「你是……在邀我嗎?」

  她不確定的語氣逗笑了這位彼得潘。「是啊,可愛的小姐,請問我有榮幸和你共舞一曲嗎?」

  鍾熙耘驚訝極了,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向她邀舞。

  只不過,受寵若驚是一回事,她卻沒有接受的打算。除了自己根本不擅跳舞之外,她可沒忘記腳下正踩著無法駕馭的高跟鞋。

  「呃,我……」

  婉拒的話還沒說出口,她的手就忽然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抱歉,她是我的舞伴。」

  鍾熙纭嚇了一跳,轉頭一看,竟然是姜泰瑞!

  一對上他的深邃眼眸,她的心立刻不爭氣地狂跳。

  看他們彼此互望的模樣,一旁的彼得潘自知沒機會,有風度地行了個禮之後,轉身去尋覓其他舞伴。

  鍾熙纭松了口氣,問道:「音樂開始了,你不去邀個舞伴跳舞嗎?」原本還以爲他已經摟著某個女人一同親密起舞了呢。

  「我這不是來了嗎?」姜泰瑞說著,大掌仍握著她沒有松開。

  他對舞會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今晚會前來純粹是爲了向萬老先生祝壽,因此剛才音樂一開始,他就立刻遠離舞池,原本打算陪她這朵壁花聊聊天,想不到卻看見有人向她邀舞。

  當下,他竟然有種屬于自己的珍寶遭人觊觎的不快,等他意識過來時,他的身體早先一步動作,殺過來阻止,不讓那家夥得逞。

  好吧,既然她都這樣問了,雖然他對跳舞興趣缺缺,但如果對象是她,好像沒那麽不能接受。

  欸?鍾熙纭怔住。

  他的意思是……他是真的前來邀她跳舞,並非只是剛好從旁經過,看出她的爲難而一時善心大發地幫她解圍?

  驚詫之余,心底湧上欣喜,但同時還有更多的躊躇。

  「可是……」

  「怎麽?難道你想跟那個戴綠帽的家夥跳?」姜泰瑞睨著她,眼底隱隱閃動著不快的光芒。

  戴綠帽的家夥?

  鍾熙纭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剛才那位彼得潘。

  「當然不是,怎麽可能!」她本來就沒打算接受對方的邀請,正感到爲難的時候他就適時地現身解圍,簡直像個英勇救美的王子,讓她十分感動呢!

  她毫不猶豫的斷然否認,總算讓姜泰瑞滿意地揚起嘴角,拉著她就要往舞池的方向走。

  「等一下,我不會跳舞啊--」而且這高跟鞋她穿不慣,要是又當衆跌倒,可是會害他跟著出糗呀。

  「跳舞沒什麽難的,只要稍微練習一下就會了,別怕。」

  偏偏大爺心情正好,不管她的遲疑,拉著她走向舞池,幫她調整了下手臂的姿勢後,便開始隨著音樂起舞。

  鍾熙纭屏住呼吸,全身僵硬,她一方面要注意跟上他的舞步,以免踩到他的腳,另一方面又要留心自己的高跟鞋,免得一不小心失去平衡,短短幾分鍾下來,她簡直累得像打仗!

  一曲結束之後,姜泰瑞帶著她退到一旁。

  「真是不簡單。」他望著她,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評論。

  「啊?」什麽東西不簡單?

  「這麽容易的舞步,你竟然也能跳得這麽僵硬,這算是另類的天分嗎?」盡管嘴上不饒人,但眼裏卻藏著寵溺。

  討厭!又被取笑了!

  鍾熙纭沒聽出話裏的柔情,癟著嘴低咕道:「沒辦法呀,要一邊注意舞步,又要一邊小心別跌倒,一心兩用很難耶!早知道我就應該扮小紅帽之類的角色才對。」至少小紅帽用不著穿高跟鞋。

  姜泰瑞點頭認同。「你確實不該穿這樣。」

  她這一身衣著打扮雖然俏麗亮眼,讓她原本被寬松衣物遮起來的好本錢得以展露出來,但不光是他欣賞得到她的這一面,剛才不就吸引了其他男人想來邀舞?

  倘若她穿得平常一些,或許就不會引來別人的注意了。他壞心眼地想要把她的美好藏起來,不肯與任何人分享。

  但這話聽在鍾熙耘耳裏卻有別種解讀。

  他大概是要挖苦她沒那個身材卻還穿成這樣,看起來太不倫不類了吧!

  不等他開口,她先自嘲道:「我知道,醜人不該多作怪,如果今晚害你失眠了,還請多擔待啊!」

  這是她第二次提起那晚他在夜市脫口而出的話了,顯然她的心裏十分介意。姜泰瑞懊惱地想著,他從來不是故意要讓她受傷的。

  都怪他別扭的個性,總不喜歡將自己最真實的心情暴露在人前,因此常會說出一些口是心非的話,但方才他並非有意要出言傷害她,卻令她誤會了,恐怕是過往的互動造成她有這樣的聯想。

  或許,爲了她,他真該好好提醒自己注意這一點,免得又在無心中傷了她,看她沮喪難過,他的心裏也不好受。

  爲了彌補無心之過,姜泰瑞決定開口解釋。

  「那天是開玩笑的,我哪可能這麽容易失眠?既然高跟鞋這麽穿不慣,你該另外找時間在家裏慢慢練習,而不是直接穿來這樣的場合,宴會的時間很長,走路跳舞的機會又那麽多,這只會讓自己受罪。」

  鍾熙纭驚訝地眨了眨眼,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聽了他的解釋,她心底的難受瞬間煙消雲散,而他那似乎帶著關心的語氣,更讓她的胸口被一股暖意漲滿。

  但,理智提醒她,實在不應該繼續放任自己陷下去了,她不是才提醒過自己別再作著他會愛上自己的癡心夢了嗎?

  「下一曲就要開始了,你快點回舞池去吧!」她開口催著他,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那你呢?要做什麽?等彼得潘再來邀舞?」姜泰瑞高高挑起眉梢,他會讓別的男人有機會接近她才有鬼!

  只要一想到剛才那家夥或是其他男人可能又會來向她邀舞,他就心生不悅,占有欲本能地攫住他的理智。

  她只屬于他一個人,別人休想打主意!

  「呃,其實啊……」她稍微靠近他一些,輕聲道:「我看另一邊好像比較沒人,想溜到那裏去。」

  隨著她的靠近,姜泰瑞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那讓他微微失神。

  「你就別管我了,我這個不重要的小人物暫時離開也不會引起注意,你可就不一樣了,趕快回舞池去吧!說不定萬老先生還有什麽話想跟你聊呢!」

  鍾熙纭伸手將他朝舞池的方向輕推一下後,就趁著賓客們正准備要跳下一曲的時候,悄悄溜走。

  穿過一排修剪整齊的矮樹之後,鍾熙纭來到院子的另一頭。

  眼前的景致也很美,不僅有一片大草坪,還有個華麗的噴水池,周遭點綴著花圃和雕像,處處充滿了歐式風格。

  這裏和舞池隔了一段距離,雖然還能聽得見音樂聲,但少了那些衣著華麗的賓客,她感覺自在多了。

  夜晚的微風帶來清涼的感受,讓她感到舒心暢快,長長籲了一口氣之後,才更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麽的緊繃。

  在松了一口氣之後,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早前的事。

  剛剛……她、她、她和姜泰瑞共舞了嗎?!

  不可思議地看著方才被他握過的小手,鍾熙纭神情恍惚,嘴角挂著淡淡笑意。

  由于剛才她注意自己的腳步都來不及了,腦子裏根本沒辦法想別的事情,直到現在她才慢半拍地意識到這件事!

  盡管自己從頭到尾都很僵硬,絲毫沒有好好享受的心情,但是不管怎麽樣,她終究還是和他做了這麽浪漫的事情啊,現在回想起來,讓她不由得萌小花、噴愛心。

  當她彷佛沈浸在甜蜜的粉紅色泡泡堆之中,腳步卻差一點拐到,這不只打斷了她的思緒,也立刻將她拉回現實。

  低頭望著不適合的高跟鞋,她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盡管她可以打扮得很典雅高貴,卻改變不了自己的本質,勉強自己裝優雅只會找罪受,她真想踢掉腳上的鞋子,換上她習慣的帆布鞋。

  「唉……」真想現在就離開這裏,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今天她是搭酆畋的車來,這幢別墅又位于山腰,就算她想要自行離開,不認路就算了,恐怕會先滾下山跌死吧!

  唉,算了,還是認命地等到宴會結束吧。

  就在鍾熙耘這麽告訴自己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回過頭,驚訝地看見姜泰瑞朝自己走來。

  「你怎麽也過來了?」

  「來透透氣。」姜泰瑞隨口回答,卻不告訴她自己跟上來的真正原因,其實是想多些跟她獨處的機會。

  「喔。」鍾熙纭應了聲,不疑有他。

  是啊!他只是剛好也想來透透氣,怎麽可能會是因爲她呢?

  她揮開心底因爲見到他而升起的喜悅,決定找些話題來轉移自己的心思。

  「這裏好大好美,還有噴水池呢!」

  她朝著噴水池走過去,結果一個不注意,腳步又突然拐了下,雖然沒有跌倒,高跟鞋卻因此松脫,還正好滾到姜泰瑞的腳邊。

  「呃……」她滿臉尴尬,看著他彎身拾起那只鞋。

  「現在是在演灰姑娘的戲碼嗎?」他打趣道,將鞋子還給她。

  「我才沒有當公主的命,當個女仆還差不多。」

  她套回高跟鞋之後,繼續朝噴水池走去,但或許是太過意識到他盯著自己的目光,讓她渾身僵硬,才走沒幾步竟又發生意外,這一回甚至更慘,整個人失去平衡地摔進噴水池中。

  「啊--」

  姜泰瑞當場傻眼。「你到底在搞什麽?!」

  他邁開大步跟著跳進噴水池,顧不得自己的衣服因此濺濕,迅速將她從水裏撈了起來。

  「你不當灰姑娘,是要改當美人魚不成?」他沒好氣地瞪著她。

  這個小笨蛋,竟然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既然不會穿高跟鞋,幹麽還硬要穿?

  存心讓他擔心不成?

  「我又不是故意的。」鍾熙纭委屈地咕哝。

  爲了保持平衡,她本能地攀住他,兩個人的身體因此靠得很近。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讓她感到一陣迷亂。

  「你……你……你的衣服濕了……」她結結巴巴地開口,幸虧有夜色遮掩,否則他一定會看見她紅到快滴血的臉龐。

  他扶著她離開噴水池,看著兩人的衣物都濕了大半,不禁無奈地搖頭。

  「還不是爲了救你這個冒失鬼,要是我因此感冒了,你得當女仆來伺候我,聽見沒有?」

  「好嘛。」她認命地答道,都怪她穿上高跟鞋後,雙腳就彷佛不是自己的,一直不斷地出糗。

  見她喪氣的模樣,姜泰瑞也不忍心再責怪她,隨手幫她把微亂的發絲撩到她的耳後。

  這個溫柔的舉動,讓鍾熙纭的心跳加快,忽然間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親吻,她的初吻。

  她擡起眼望著他,心底的悸動怎麽也壓抑不住,那份多年來累積的情意,全流露在她的目光中。

  四目交接之際,迷亂的氣氛將他們包圍起來,耳邊傳來浪漫的華爾茲音樂,更是帶著催情的魔力。

  姜泰瑞的理智瞬間離他而去,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盡管只是輕輕一碰就分開,但鍾熙纭卻有種天旋地轉的暈眩感。

  看著她那意亂情迷的神情,知道這樣的反應全是因爲自己而起,姜泰瑞的胸口立刻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漲滿。

  說也奇怪,只要看見她可愛的臉孔,只要她待在自己身邊,他的心情就會特別好,他真想將她永遠留住。

  即使她時常莽莽撞撞、惹出一堆麻煩事,但他除了無奈之外,也不曾真正動怒過,要是換成別人,恐怕早就被他一腳踹到天邊去了。

  也唯有她能讓他時時刻刻惦挂著、在意著她的一切,甚至只是看見別的男人意圖靠近她就無法忍受,這些情緒全都只因她一個人而起。

  想當初國中時,他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事隔十多年後重逢,他竟又再度栽在她的手上,看來他也只能認了。

  「……這次,又是因爲我靠得太近?」鍾熙耘愣愣地問。

  聽了她的話,姜泰瑞歎息似的道:「說你笨,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笨哪!」

  「到底什麽意思嘛?」她怯怯地開口,怎麽也不敢說出心裏的揣測。

  盡管現在的氣氛如此夢幻旖旎,他的碰觸又如此溫柔醉人……但怎麽可能呢?

  他是最遙遠又最難以接近的存在,她哪敢……

  「猜猜看?」他的聲音低沈而有魅力,像是在隱忍著什麽,又像在誘哄著。

  「說我笨,我又怎麽可能猜得出來?反正你又不喜歡我,絕對不可能是因爲……」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唇堵住。

  這一次可不像剛才那樣只是蜻蜓點水地輕碰一下,而是個貨真價實、火熱纏綿的深吻。

  當這個親吻結束,鍾熙纭懷疑心髒就快要蹦出胸口了。

  「……到底爲什麽?」她忍不住又問了遍,思緒因爲剛才的親吻而變得更混亂,更別想要好好思考了。

  這樣還不明白?姜泰瑞沒好氣地伸手輕捏她的臉頰。

  「笨也要有個限度啊!一個男人會親吻女人,會因爲什麽?」見她還一臉疑惑樣,他投降了,終于願意松口。「我沒有不喜歡你,事實正好相反。」

  他認了!這個腦筋遲鈍的小笨蛋,要是不直截了當地說清楚,她恐怕一輩子都還傻傻愣愣的,搞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意。

  鍾熙耘先是怔住,下一秒,不敢置信的狂喜湧上心頭,像是在她的腦中綻放無數個絢爛的花火。

  「你喜歡我?!」她忍不住驚呼。「爲什麽?你怎麽會喜歡我?那你之前爲什麽又說不喜歡我?」

  前陣子,她認爲他當年在學校對她的保護是代表他喜歡她,結果他不但否認了,還說他不喜歡她,害她因此難過好久。

  可是現在,他卻說他並沒有不喜歡她,事實正好相反?天啊!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望著眼前的俊臉,她忽然有股衝動想要捏自己一把,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作夢,但又怕萬一真的只是一場夢,豈不是害自己的美夢戛然中斷嗎?

  「哪來那麽多爲什麽?」姜泰瑞微惱地瞪著她,向她坦白心意已經是最大極限了,她休想得寸進尺。

  望著他俊顔一閃而過的別扭,鍾熙耘忽然變得不笨了。

  「難道你是爲了掩飾害羞?其實你喜歡我很久了?」她笑得好開心、好滿足,過去的難過、沮喪全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

  原來他是喜歡她的,只是因爲不擅長表達感情,才兜了這麽大一圈嗎?長久以來的愛戀,終于得到了響應。在這一刻,她深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運的人。

  姜泰瑞墨陣掠過一絲狼狽。「你的話太多了!」他一把將她抓進懷裏,懲罰似的狠狠吻住她笑個不停的嘴,終于讓她在他懷裏變成嬌羞乖順的小女人。

  「來,把手給我。」

  「做什麽?」她嘴裏雖然這麽問,卻還是乖乖地照做。

  姜泰瑞握住了她的手。「教你這個笨蛋跳舞啊!」

  「哼,笨蛋怎麽學得會?」

  「有我這個老師在,你就盡管放心吧!」他輕擁著她,在浪漫的華爾茲音樂聲中起舞。

  鍾熙耘的舞步依舊笨拙而僵硬,才勉強跟上幾拍之後,就跌進他的懷裏。

  她又窘又惱,索性踢掉腳上的高跟鞋,赤腳踩在草地上,反正這裏也沒其他人在場,不會引來異樣的眼光。

  她率性的舉動,讓姜泰瑞露出稱許的微笑,繼續擁著她跳舞。

  一陣陣晚風吹過,帶來了涼意,但是他們的心都正火熱發燙,一點也不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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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所謂樂極生悲,大概就是這樣吧!

  「哈……哈啾!」

  雖然已經接近中午,姜泰瑞卻仍穿著睡衣躺在自家床上,打了第N個噴嚏,一臉無奈地看著一旁垃圾桶裏擤過鼻涕的衛生紙,決定再將被子蓋得緊密一些。

  昨天晚上,他怎麽就不覺得冷?

  明明身上的衣服都被噴水池的水給濺濕了,還繼續穿著濕衣服一邊吹風一邊跳舞。很浪漫嘛,自以爲在拍電影……現在可感冒了吧!

  傻氣難道會傳染嗎?當時他肯定是神智不清了。

  他轉動墨眸,看向一旁忙著照顧自己的身影,感動之余,不免感到有些不解。

  奇怪了,自己一向身強力壯,竟然會吹了點風就感冒,而瘦小的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簡直沒天理!

  當然,他並不希望她感冒,事實上他還挺慶幸只有自己「中獎」,但是看著她精神奕奕的模樣,他仍忍不住說道:「都說笨蛋不會感冒,看來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鍾熙耘早已聽習慣了「笨蛋」這兩個字,心裏一點也不在意。

  「是是是,所以你這個聰明的天才就多擔待點喽。」

  這個丫頭,何時變得伶牙俐齒了起來?

  姜泰瑞哭笑不得地開口使喚他的專屬女傭。

  「我要喝熱水,不能燙口,但也別太冷了。」

  「是,主人。」鍾熙纭認命地點頭。

  昨晚他隨口說要是他感冒了的話,她就得當女仆來伺候他,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谶。

  今天一早她正准備出門上班,忽然想到昨晚他們穿著濕衣服在夜風中跳舞,不禁有點擔心他的情況,于是打了通電話給他,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感冒了。

  放心不下的她,不等姜泰瑞開口,立刻向公司請了一天假,乖乖來這裏當女仆。

  在這種時候,可以待在他的身邊照顧他,是她從前無法想象的,鍾熙纭的心裏其實覺得很甜蜜,一點也不感到麻煩或困擾。

  「話說回來,我這個小助理請假一天還不至于有什麽影響,但是你沒問題嗎?」她關心地問,畢竟他可是日理萬機的總裁大人哪!

  「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如果我一天不在辦公室,公司的經營就會出狀況,那這間公司遲早也會倒閉的。」姜泰瑞涼涼地說。

  他一向工作至上,就連上次車禍他也不想在病床上多待一分鍾,但是這次不一樣,因爲有個可愛的女仆在身邊伺候,讓他這病患的心情十分愉悅,甚至覺得一次感冒換來和她多點時間獨處,還挺值得的。

  既然小女仆難得聰慧,肯自動自發來照顧他,他才不會傻到往外推呢。

  「沒問題就好。喏,不燙口的熱水來了。」

  鍾熙纭將盛了水的馬克杯遞給他,他卻連她的手一起握住,兩人的肌膚相貼,害她的心兒評評跳,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晚上的浪漫共舞和纏綿親吻。

  姜泰瑞喝完杯中的水之後,擡陣望了她一眼。

  「你還好嗎?該不是也有點感冒了吧?看你的臉有點紅,是不是發燒了?」他困惑地看著她嬌豔欲滴的绯色雙頰,隨後擔心地問。

  「沒有啊!」鍾熙纭一愣,連忙搖頭。

  「是嗎?你快去量體溫看看。」他不放心地催促。

  「不用啦!我真的沒發燒……」話還沒說完,他的大掌就突然覆上了她的額頭,這個舉動讓她的臉瞬間變得更熱。

  「還說沒發燒,明明就比正常的體溫還要高。」他不悅地嘀咕,但動作卻很輕柔地探著她的體溫。

  「真的沒有啦!我會臉紅還不是因爲……還不是因爲你……」她愈說愈小聲,雙頰也愈來愈紅燙。

  聽了她的話,再看著她害羞的表情,姜泰瑞這才終于明白令她臉紅發熱的真正原因。

  一想到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他得意地揚起嘴角,而那迷人的微笑,讓鍾熙耘的一顆芳心小鹿亂撞。

  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他真的喜歡她,而且還吻了她、擁著她一起跳舞!

  撇開他因爲她而感冒,讓她心裏感到有些愧疚自責之外,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直到現在,仍覺得像作夢一樣,她甚至忍不住懷疑等一會兒她就會被床頭的鬧鍾吵醒,發現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姜泰瑞看出她的心思,忽然伸手掐了她臉頰一把。

  「啊?!做什麽啦?會痛耶!」鍾熙纭撫著自己的臉,哇哇大叫。

  「幫你這個傻瓜確認不是在作夢啊!」

  那理直氣壯的語氣,讓她好不服氣。「你就愛欺負我……」

  「我不欺負你,要欺負誰?」

  聽著他帶笑的反問,鍾熙纭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原本要說的話也全都吞回肚子裏去。

  慘了,她該不是個被虐狂吧?怎麽聽見他這樣的話,心裏不但不感到氣惱,反而覺得甜滋滋的。

  望著她害羞的神情,姜泰瑞的目光一柔,伸手拉住她的手,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殺風景的門鈴響起。

  「你還在發燒,最好還是躺著休息,我去幫你開門吧?」見他沒有反對,鍾熙纭便轉身跑出臥房。

  客廳的大門一開,就見安琪拎著一大袋東西站在門外。

  「泰瑞,你看,我給你帶了很多……咦?怎麽是你?你爲什麽會在這裏?!」安琪驚訝地望著她。

  今天早上堂哥打電話到公司,說是生病了要請假一天,這對一個工作狂來說,簡直是不得了的大事,肯定病得不輕。

  想象他正虛弱地躺在床上,不正是她獻殷勤的大好時機嗎?

  爲了把握機會,她也請了假,還特地去買了一堆水果,想要好好照顧他,沒想到竟被人捷足先登了?

  「呃……他生病了,所以我來照顧他。」鍾熙纭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雖然她很清楚姜泰瑞對安琪沒有半點感情,可是眼看安琪這麽積極主動,她的心裏難免有些介意。

  安琪瞪著眼中釘,真恨不得她快點消失。「你可以回去了,接下來有我照顧泰瑞就行了。」

  「可是我……」

  她怎麽可能離開?他還病著,而且她早已答應要好好照顧他一整天,再怎麽樣也不可能丟下他,讓安琪和他獨處。

  「該回去的是你。」帶著不悅的低沈嗓音,打斷了鍾熙纭的話。

  回頭一看,就見姜泰瑞披了件外套,半倚在臥房的門邊。

  安琪急著開口--「泰瑞,我帶了水果來,我可以幫你……」

  「放著就行了,熙耘會處理。」

  聽見他直接喊她的名字,鍾熙耘一陣臉紅心跳,看得安琪嫉妒不已。

  「那怎麽行?你生病了,我必須要留下來照顧你。」

  「你是我的秘書,不是私人看護,我有她就夠了。」

  「但是我……」

  姜泰瑞走了過來,從擱在沙發上的公文包中抽出好幾份文件,全部塞進安琪的手裏。

  「這是……」

  「看來交給你的公事都已經處理好了吧,那麽把這些數據整理妥當,明天一早交到我辦公桌上。」

  安琪皺起眉頭,忍不住抗議。「你不能每次都用公事來打發我!」

  「這是公事公辦,如果你不想繼續當秘書的話,隨時歡迎你遞上辭呈,我會立刻批准。如果你還想繼續待下去的話,那就把我交代的公事做好。」

  安琪雖然很不甘心,但是爲了能夠繼續留在他的身邊,也只好捧著那一疊文件離開。

  「這樣沒關系嗎?」鍾熙纭有些擔心地問,就怕他和安琪鬧得太僵,將來配合起來不是很尴尬嗎?

  「當然沒關系,小女仆,扶我回房間吧。」姜泰瑞鼻音濃重地開口道。

  「是,主人。」鍾熙纭只好乖乖地配合。

  姜泰瑞明明沒那麽虛弱,卻故意將一半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發現這麽倚著她的感覺真是美好。

  自從他進入「安家」工作以來,對事業一向全力以赴,別說是從來沒請過假,甚至就連休假日也常用來處理公事。

  他第一次發現,上班時間偷閑在家的感覺還挺不錯的,而這全都是因爲她的緣故。

  倘若以後每天下班回到家裏,都能看見她可愛的笑臉,那肯定很愉快吧!

  腦中浮現的美好想象,讓他感到強烈的悸動,忍不住將身邊的人兒擁入懷中。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不禁回憶起她的滋味,想要再度一親芳澤的渴望也湧了上來,無法按捺。

  「如果你因此被傳染了感冒,那就換我照顧你好了。」他嗓音低啞地說。

  「啊?」

  鍾熙耘不明白他爲什麽會這麽說,正想問個清楚的時候,卻被他堵住了唇。

  她又驚訝又害羞,腦袋瓜因爲這個親吻而暈陶陶。

  自己會不會因此被傳染感冒還不知道,但是此刻她已因爲這個吻而渾身發燙、意亂情迷……

  隔天上午,鍾熙纭准時到電台上班。雖然她只是個小助理,但是請了一天假,手邊還是堆了許多事情要處理。

  盡管一整個早上十分忙碌,但是她的心情卻絲毫不受影響。

  經過昨日一整天的休息,姜泰瑞的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而她……或許真的應驗了「笨蛋不會感冒」的這句話,即使昨天兩人深吻了許久,她依舊頭好壯壯,沒半點生病的迹象。

  鍾熙耘閉著眼,回味無窮。

  一想到昨日的相處,他們之間的感情似乎又加溫了些,她的心裏就充滿了甜蜜與喜悅。

  酆畋正好經過她的辦公桌前,望著她心花朵朵開的模樣,忍不住揶揄道:「你的氣色看起來挺不錯的,昨天不是請病假嗎?」

  「呃?」鍾熙纭回過神,尴尬地擠出笑。「我是請病假沒錯啊……」只不過生病的人不是她而已。

  她那心虛的神情,逃不過酆畋的眼底。「你看起來臉色紅潤,簡直像是沈浸在愛河的女人。」

  「拜托別再說下去了。」鍾熙纭一臉羞窘,趕緊求饒。

  酆畋呵呵一笑。「看來你和姜總裁發展得挺順利的嘛!」

  前晚的化妝舞會上,不僅這個小助理突然失蹤,就連姜泰瑞也不見人影,直到壽宴快結束了他們才又雙雙出現,衣著狼狽,留給大家無限的想象。

  而在告別了萬老先生,准備離去時,姜泰瑞扔下一句順路載她回去,就把鍾熙纭給拎走了。

  這其中必有內情啊!

  鍾熙纭腼眺地笑了笑,並沒有否認。

  一想到這兩天發生的事,她還是渾身輕飄飄的,沒有真實感,畢竟這一切的發展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原本以爲自己多年來的一廂情願,永遠沒有得到響應的機會,想不到那個美麗的夜晚竟改變了一切,讓她從失落的谷底飛上快樂雲端。

  回想起兩人的點點滴滴,她的臉上就無法控制地浮現甜蜜的微笑。

  「你很可疑!」

  一聲大喝嚇了鍾熙耘一跳。

  她錯愕擡起頭,赫然看見好幾雙眼睛正盯著自己,不知道這些同事是什麽時候湊過來的。

  「哈哈哈……可……可疑什麽?」她佯裝輕松地問。

  「你的表情很可疑!」

  「哪、哪有?」語氣開始結巴不自然了。

  「就是有!你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貓,到底發生了什麽好事?快點說!」

  酆畋不知何時已經退到辦公室門邊,對她投去的求救眼光,只是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就飄了出去。

  可惡,真是太沒義氣了!

  鍾熙纭暗自哀號,只能自己一個人面對同事們連珠炮似的追問。

  「你不是和酆畋一起去化妝舞會?聽說「安家」的姜總裁也有去?」

  「姜總裁不是對你有意思嗎?你有沒有好好把握?」

  「昨天你請病假,可是今天卻滿面春風,該不會是約會去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這些沒有出席化妝舞會的同事們,都超級想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見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看就是「心裏有鬼」的模樣,追問的衆人更是火力全開。

  「姜總裁果然對你有意吧?你們進展到哪裏了?」

  「快點從實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面對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逼問,鍾熙纭滿臉尴尬,真想找借口逃跑。

  「哎呀,你們不要胡亂猜啦!其實也沒什麽啊……」她在心裏祈禱他們快點離開,但一顆顆追求八卦的心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過她?

  「所以你們親了吧?」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突然迎面劈來。

  「嗄?!我……那個……我……」她又害羞又心虛,盡管沒有親口承認,但是臉上的紅暈卻出賣了她。

  同事們指著她的臉,嚷道:「你這個反應就是有!」

  鍾熙纭飛快地用雙手搗住自己的臉,看著她欲蓋彌彰的舉動,大夥兒哈哈大笑,氣氛好歡樂。

  「太好了,小助理也有出運的一天!」

  「恭喜恭喜,將來說不定我們還得喊你一聲「總裁夫人」呢!」

  「就是說啊,以後可要多多提拔我們呀!」

  衆人谄媚笑鬧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散去,留下鍾熙纭在原位上。她臉上的紅暈未褪,但心情卻忽然變得有點複雜。

  總裁夫人?

  這個尊貴的頭銜對她來說好沈重,讓她的心裏不禁有點發慌。

  一直以來,她只希望能夠擁有穩定的生活就心滿意足,所以才想考公務員,平凡過一生,從來沒有要嫁入豪門的偉大志向。

  對她來說,上流社會感覺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真不敢想象自己也有成爲其中一分子的一天。

  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要過那樣的生活,她會喜歡嗎?她能適應嗎?她一點自信也沒有。

  不過,爲了要和他在一起,不管多困難她都會努力的!

  當姜泰瑞挺拔的身影浮現在腦海,胸口滿溢的情感頓時驅散了忐忑,甚至還化爲一股爲愛向前衝的勇氣……

  「哎呀,我未免也想太遠了點。」一察覺自己想太多了,鍾熙纭連忙臉紅地拉回心思。

  嚴格說起來,他們只能算是剛踏入交往的階段,她可不敢想這麽遠。

  不去預想未來,改想想過去這兩天的甜蜜,笑容就又立刻回到了她的臉上,至于心底那絲隱隱的不安,就暫時抛到腦後吧!

  經過貼身女仆的細心照料,姜泰瑞的感冒已經康複得差不多了,就連心情也處于絕佳狀態。

  一早,他神清氣爽地進辦公室,就看見桌上擱著安琪努力的成果。

  「總裁,你這兩天交代的事,我都已經處理好了。」安琪一臉哀怨地報告。

  「很好,你可以去處理別的事情了,不是有幾封信函要回複嗎?」

  安琪點點頭,卻沒有立刻退出去。

  她望著姜泰瑞,想著自己喜歡了好久的男人,竟然這麽輕易就被鍾熙耘搶走,心裏的不平衡,讓她忍不住潑冷水。

  「就算你和那位鍾小姐現在走得近,但是能長久嗎?一旦亞洲中心撤離台灣,還不是得分開!」

  姜泰瑞的墨眸掠過明顯的不快,好心情頓時遭到破壞。

  「我自有打算。」他冷冷回答。

  安琪忍不住追問:「什麽打算?難道你要娶她?她配得上總裁夫人這個頭銜嗎?她擔當得起嗎?」

  姜泰瑞沈下了臉,硬聲道:「這裏是辦公室,我只談論公事,沒其他事情要報告的話,就退出去吧!」

  那充滿警告的語氣,讓安琪不敢再多說什麽,只能氣惱地轉身離開。

  辦公室的門關上後,姜泰瑞籲了一口氣,把手中的筆扔到桌上。

  安琪的話他不是不明白,盡管兩人的心意相通,他們之間的問題依舊存在。

  但是既然他已經十分清楚自己真的愛上了那個小笨蛋,也確定除了她之外,自己不會再對其他女人心動,那麽任何的困難阻礙也無法阻止他和她在一起的決心。

  而現在,他們兩人的感情終于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他又怎麽可能放手?

  過去十多年的分離,還能勉強說是對他們感情的一個考驗,但是現在他可不想再與她分開。

  別說是另一個漫長的十年,他甚至連與她分開短短的幾天、幾個禮拜都不願意!

  姜泰瑞眯起黑眸,眼中閃動著堅定的光芒。

  盡管橫在眼前的問題並沒有改變,但他一定會找出辦法解決的,目前首要之務,就是先說服繼父打消將亞洲中心遷至東京的念頭。

  順利地留在台灣,然後再從長計議。

  不論接下來的情況如何演變,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既然已決定和她在一起,那麽他就會好好地珍惜她,絕對不會輕易地松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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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7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隔天下午,姜泰瑞正在辦公室裏審閱一份重要的合約,安琪的聲音透過內線電話傳來。

  「總裁,董事長來電。」

  他的神色一凜,立刻擱下手邊看到一半的文件。

  「轉進來。」他開口道。

  今天稍早他才在心裏暗暗想著,自從上次那封電子信件發出後,已經過了幾天,繼父方面也差不多該有所回複,結果現在越洋電話就來了。

  看著電話上亮起的轉接電話紅燈,他神情嚴肅,在拿起話筒時,他的心情竟比去進行商業談判還要緊張。

  「泰瑞,我收到你的信了,你真的反對把亞洲中心遷移到東京?」繼父渾厚的嗓音從聽筒傳來。

  他立刻肯定地說:「是的,既然現在已經在台灣設了據點,一切也逐漸上了軌道,我認爲沒有必要再更改地點,那會增加不少額外的成本。」

  「可是當初你也比較贊成設在東京,不是嗎?」

  「是的,但是現在實際來到台灣之後,我發現這裏擁有許多獨特的優勢,並不是一定遷移到東京就比較好。」

  父子兩人針對這個話題又繼續討論了將近十分鍾左右,電話的另一頭忽然沈默了下來。

  姜泰瑞靜靜地等待著,感覺繼父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

  「泰瑞,聽安琪說,你這麽想留在台灣,是爲了一個女人?」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姜泰瑞怔住,墨眸隨即燃起怒火。那個可惡的大嘴巴,竟然向繼父胡亂報告。

  他飛快地思索著對策。「撇開私人因素,我還是認爲……」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繼父打斷了。

  「如果撇開私人的因素,那也沒有堅持的必要了,不是嗎?泰瑞,你身爲亞洲區的總裁,不管任何決定,都該以公司利益爲重。」

  繼父嚴肅的語氣,讓姜泰瑞的心一沈,但他可沒這麽輕易就妥協,甚至語氣也不自覺地變得強硬了起來。

  「即使單純以公司的利益來考慮,留在台灣也未必會比東京還差,關于這一點,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

  「但是幾位董事們一致認爲東京更好,先前雖然選定了台灣,但是根據後來搜集到的情報信息,以及東京那邊提出的條件來看,這個遷移計劃幾乎是勢在必行了,不可能因爲私人感情因素而更動。」

  姜泰瑞握緊了話筒,力氣大得幾乎快將它給捏碎了。

  「撇開私人感情因素不談,既然「安家」已經將亞洲中心設在台灣,短時間內又撤離,看在消費者的眼裏會有諸多質疑,進而影響到「安家」的形象,造成難以預估的損失。」他提出另一個有力的論點。

  「這些問題,董事們也有考慮到,也正因爲如此,所以這個案子還在最後的討論階段。」

  既然尚未定案,姜泰瑞更沒有放棄的理由。

  「消費者的觀感是絕對不容忽視的問題,萬一企業的形象受損,不僅影響的層面廣大,也有可能讓競爭對手乘隙竄起。」

  電話另一頭再度陷入沈默,最後傳來一聲歎息。

  「泰瑞,如果你抱持著繼續留在台灣的期望,最後恐怕會失望。遷到東京是董事們開會時一致的意見,雖然還沒有定案,但目前看來仍有很大的可能。你既然是亞洲區總裁,凡事就該以公司爲重,感情用事的人是做不了大事業的。這幾年來,你一直表現得很好,希望你接下來也別讓我失望。如果遷移計劃確定下來,幾個月之後就會撤離台灣,你最好趁現在做好心理准備。」

  董事長語重心長地說完後,也不等姜泰瑞回應,就挂斷電話。

  耳邊傳來通話結束的嘟嘟聲響,讓姜泰瑞的胸口像壓了塊巨石般沈重,一臉嚴肅地放下話筒。

  繼父的態度比他預期的還要堅決,而從剛才的對話聽起來,遷移計劃的執行,只是早晚的問題了。

  倘若真的如此,他該怎麽做?

  和鍾熙纭改談遠距離戀愛?

  姜泰瑞重重歎了一口氣,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他們兩人分離了十多年,現在才剛踏出第一步,開始交往,最需要多多相處,好讓彼此的感情更加穩固,遠距離戀愛只會讓他們面臨嚴苛的挑戰。

  更何況,他們之間也不可能一直維持著遠距離的相處模式,畢竟他可能再沒有辦法到台灣久住。

  一對戀人若是無法長相厮守,感情又怎能長久?

  那麽……他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兩全其美呢?

  姜泰瑞垂眸思索著。

  面對這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他的情緒不由得陷入煩亂中。

  周末的夜晚,最適合情人約會。

  姜泰瑞在下班之後,開車去接鍾熙纭,兩人驅車前往陽明山,在一間夜景餐廳享用晚餐。

  色香味倶全的美食,讓鍾熙纭吃得心滿意足,而望著漂亮的夜景,更是讓她忍不住驚歎連連。

  「這裏的視野好棒喔!實在是太美了!」她的眼睛舍不得離開美景,笑得像個單純的小孩。

  一個人情緒高昂地興奮了許久,神經大條的她才終于注意到身邊男人不尋常的沈默。

  「你怎麽都不說話呀?」她好奇又關心地問。

  剛才她一上山,整個人就沈浸在美食、美景之中,現在仔細回想起來,他這一路上好像比平常還寡言,俊顔上更是沒有半點笑容。

  怎麽了?

  出了什麽事嗎?

  姜泰瑞望著她關心的眼眸,心裏一暖,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轉移話題地問:「你很喜歡夜景嗎?」

  「喜歡啊!」她笑著回答。

  「除了台北的夜景之外,世界各地也有很多知名的夜景,比方像是……東京。」他佯裝隨口提起,黑陣卻緊盯著她的反應。

  「東京?」鍾熙耘的眼中立刻閃爍著興奮的光采,一臉神往。「我看過幾部日劇,裏面都有男女主角在東京鐵塔看夜景的情節,我覺得好浪漫啊!」

  姜泰瑞立刻順勢問:「你想親眼去那裏看看嗎?」

  如果她喜歡日本,如果她願意跟他一起去東京的話,那麽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想啊!」鍾熙耘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

  「可是我有恐機症,根本不敢搭飛機,我看我這輩子是別想離開台灣了。」她回想起從前某段可怕的經曆,不禁變了臉色,心中的恐懼全寫在臉上。

  姜泰瑞看著她這樣的表情,原本的話梗在喉嚨,說不出口。

  若是亞洲中心的遷移計劃真的確定要執行,那麽他這個亞洲區總裁,勢必得前往東京坐鎮。

  倘若她不能跟他一起去東京,那他們肯定就得面臨遠距離的考驗,盡管他相信他們的感情不會有變卦,卻也難以忍受與她分隔兩地。

  「搭飛機也沒什麽可怕的,東京更是三個小時就到了,只要上飛機之後小睡片刻,很快就可以准備下飛機了。」他試著讓她改變想法,畢竟兩人一同到東京展開新生活,那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離開嘛!」鍾熙纭笑道。

  她根本不知道他心裏的煩惱,單純的以爲他只是在建議她有空時可以去國外走走、開拓視野。

  「台灣就已經有很多美麗的地方啦!像是花蓮、墾丁、日月潭……不用出國就可以有看不完的美景了。」

  「你呀,口口聲聲愛台灣,簡直可以當選愛台灣代表了。」面對這樣的她,他真是既無奈又氣惱。

  鍾熙耘不知道他心底的抑郁,還以爲他在說笑話,被他逗笑了。

  「說不定喔,將來如果真的有這個選拔,我可以考慮參加!」

  姜泰瑞注視著她笑意盈盈的模樣,真不想看見這張無憂無慮的臉蛋有著傷心與憂愁的表情。

  可是,面對不久之後將發生的問題,他們若想要繼續維持這段感情,就必須有個共識才行。

  「我……可能要去東京了。」他緩緩開口,語氣有些幹澀。

  「喔。」鍾熙纭應了聲。

  「「喔」?就這樣?」

  他語帶不悅,對她平淡的反應有些氣悶。

  鍾熙耘愣了愣,不明白他突然的不快是爲了什麽?

  身爲一間大公司的總裁,他肯定常有出差的需要,偶爾飛到國外洽公幾日,這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吧?

  見她一臉不解,姜泰瑞也只能歎氣。

  「你覺得東京怎麽樣?」他改口問道。

  鍾熙耘摸不透他的心思,但還是乖乖地回答:「東京很好啊!我常聽同事說東京很好逛,每次去都買東西買到鐵腿、手軟。」

  「如果我帶你去,你會想去嗎?」他的墨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咦?鍾熙纭詫異地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

  莫非……他是想趁著出差之便,邀她一起到東京旅遊?

  難怪他剛才的話題一直繞著東京打轉,而她卻天兵地在他面前贊揚台灣好,怪不得他會沒好氣了。

  想象著兩人一同旅遊的情景,鍾熙耘有些害羞。

  要是能夠和他一起在異國的街頭漫步,那感覺肯定就像偶像劇情節一樣浪漫,光是想象就讓她不禁心生向往。

  然而在認真地思索過後,她還是搖了搖頭。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我是真的不敢搭飛機……我在大四那一年,利用之前寒暑假努力打工存下的錢和同學去香港旅遊,結果飛機遇到嚴重的亂流,差一點就失事了,機上還有個乘客因此心髒病發,差一點就救不回來,那次嚇死我了!從那之後,我就再也不敢搭飛機了。」

  她輕歎口氣之後,趕緊將思緒從可怕的往事拉回來。「算了啦,雖然東京很好,但是台灣也有很多不錯的地方啊!我又不哈日,也不是那麽愛逛街,所以還是待在台灣就行了,有很多地方我都還沒去過呢!」

  雖然不能和他一起浪漫出遊,她的心裏不免有一些遺憾,但她真的克服不了飛行恐懼症。

  更何況,他可是大企業的總裁,若是出差兼約會的事情傳了出去,將來要管理底下的員工可就不容易了。

  既然身爲人家女友,她當然要爲親愛的男朋友著想呀!

  這種心酸又甜蜜的心情,讓她一個人格格笑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問:「你是爲了公事去東京吧!要去幾天呢?」

  雖然,想到即將有好幾天見不到他,她的心裏就有些不舍,但是她不希望自己成爲他心上的負擔。

  再說,一般出差應該三、五天就會回來了吧,畢竟他是忙碌的總裁大人,也沒辦法離開辦公室太久。

  說不定……分別幾天的思念,會讓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加增溫,畢竟「小別勝新婚」嘛!一想到這裏,樂觀的鍾熙纭不禁沈浸在自己的小劇場裏,沒有注意到姜泰瑞益發陰沈的神情。

  「當然是爲了公事,而且我這一去會「很久」,說不定「以後不會再回台灣」了。」

  他在關鍵詞上刻意加強了語氣,墨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緊緊追尋著她臉上任何細微的反應。

  「啊?」鍾熙纭愣住,小劇場瞬間落幕。

  一去會很久?

  以後不會再回來?

  他的話宛如晴天霹雳,讓她的腦中瞬間陷入一片空白。

  原來她徹頭徹尾地會錯了意,他根本不是邀她一同旅遊,也不是要因公出差,而是即將爲了公事久駐東京。

  這不就表示……她又要和他分開了?

  一想到過去他們曾經分離了十多年之久,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漫上她的心頭。

  還記得當初發現他不告而別,有好長一段日子裏,她滿腦子都是他,每天都在心裏期盼他很快又會出現在她眼前,卻一天天地希望落空。那種飽受思念折磨的痛苦實在太可怕了,她真怕自己又得經曆那樣的煎熬。

  如今她多年的愛戀終于醞釀熟成,這段感情才剛要開始,竟然就得面臨這麽嚴苛的挑戰,他們能夠克服嗎?

  會不會這段戀情再過不久就要半途夭折了?

  她的胸口泛起了疼痛,但是看著眼前的俊臉,她小心地將自己的情緒藏好,知道他肯定也爲此事煩心。

  「你們「安家」不是才將亞洲中心設在台灣,你這個總裁不是應該待在這裏坐鎮,怎麽會要去東京呢?」她開口詢問,想把事情弄得更明白一些。

  「因爲總公司打算將亞洲中心遷往東京,至于台灣這邊……可能再過不久就要撤離了。」

  撤離?!

  這表示……她真的很難再見到他了?

  鍾熙纭的心狠狠揪緊,有種想哭的衝動,但是她很努力地壓抑住淚意。他爲了這件事,肯定已經很煩心了,她不想給他制造更多困擾。

  況且這件事情關系到他的事業,她怎麽能成爲他的阻礙?要是爲了她,害他的前途受到影響,那連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她甚至還勉強自己擠出微笑,掩飾心酸。「那也沒辦法呀,既然是總公司的決策,你也只能配合了。」

  就這樣?對于他又要遠走他鄉的事實,她的感想就這麽短短幾句話?沒有半句挽留或是不舍?

  姜泰瑞咬緊牙根,俊顔不悅地繃緊。

  「……所以我離開,你也無所謂?」

  他略帶火氣的問話讓她感到受傷,眼中淚光閃動。

  「我怎麽可能無所謂?但這是你們公司的決策,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外人又有什麽立場幹涉?就算是你,不也沒辦法改變這樣的計劃嗎?你要我說什麽?我還能說什麽?」她滿腹委屈,語氣已有些哽咽。

  他想她說什麽?

  他想聽見她真心的挽留,他想看到她依依不舍的神情,他想聽見她問他「能不能不要走」。

  這段時間他不斷地想方設法,努力說服繼父打消遷移亞洲中心的計劃,這全都是因爲他想留在她的身邊。但是面對即將到來的分離,她卻只說了一句「那也沒辦法」,教他如何能不氣悶?

  姜泰瑞愠怒不已,感覺胸口有一把煩躁的火焰狂燒著,但是一看見她委屈的神情,那把火焰立刻被愧疚給撲滅了。

  這又不是她的錯,即使這段日子以來心裏累積了不少壓力,但他也不該把氣出在她的身上。

  嚴格說來,她才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呀!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他自責地低語。

  聽見他的道歉,鍾熙纭的淚水已快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主動投入他的懷抱,將臉蛋埋在他的胸膛,就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泫然欲泣的臉孔,不想讓他更加爲難。

  姜泰瑞擁著她,內心泛起一陣痛楚。

  他真恨不得能不顧一切地將她帶走,可是她對這裏懷著無法割舍的眷戀,又對搭機前往異國有著無法化解的恐懼,他又怎能自私地強迫她?倘若她過得不快樂,這段感情又怎麽能長久?

  然而,在無法一同前往東京的情況下,似乎也只剩下遠距離戀愛一條路可走了,但是將來他勢必忙于公事,不可能太常來台灣看她,即便勉強抽空前來,恐怕也無法久留。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感情真能維持下去嗎?

  盡管他想安慰自己一定能夠克服一切,但是他看過太多遠距離戀愛失敗的例子,讓他難以樂觀看待。

  或許是知道再說什麽也不能改變事實,他們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眼前的夜景依舊絢爛美麗,但他們誰也沒有心思去欣賞;迎面的夜風清涼暢快,卻怎麽也吹不散他們心底沈重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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