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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琳娜 -【女兒傷(玉門關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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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0: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夏琳娜 - 女兒傷(玉門關之三)

真是夠了,誰想要一直過著傀儡一般的生活?
明明是嬌滴滴的女孩兒,打從出生硬是假扮男兒身
被迫成為高踞龍椅的帝王,肩負起國家興盛的重責大任
甚至為了傳宗接代,連娶妃納妾的荒唐事都無可避免
完全無視她個人的意願,罔顧她生理和心理的改變
為了抗拒這自欺欺人的騙局,她不惜采取逃避態度
讓他成為她最為重要的依賴,毫無怨言的為她擋風遮雨
反正他早已主宰了一切,包含她逐漸熱切的少女心……
可惡!他對她怎麼能如此鐵石心腸又專斷?
都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殫精竭慮的保護和幫助她
依然不放棄嚴厲的管束她,要她照著他的安排活下去
無奈她已經醒悟,不願繼續當個委曲求全的應聲蟲
與其無止境的等待與索求,倒不如直接跟他對立
只要掌握權力,就不信無法擊破他堅不可摧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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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0:51 |只看該作者


    圓滿結束
夏琳娜

    〈玉門關〉的最後一本終于完成了,很抱歉拖了那麼久,估計大家都忘了前兩本在講什麼了,可以的話,不管看過或沒看過,都請去翻翻吧!

    男主角和女主角有在前兩本出現過,當時寫得太難對付了,所以要湊合他們還是有點難度的,因為動筆之前就預想到了難度有多大,太怕麻煩了,就有點不太想寫,然後拖著……

    偶爾有一下、沒一下的寫一點,直到發現自己拖得太過分了才洗心革面,認認真真的從頭到尾編排好劇情。

    總覺得年長的、脾氣又死硬的男角色是不會也不願意表達感情的,因此每次寫男主角和女主角互動都不想寫男主角的感情變化,可是不寫又會顯得女主角一相情願,談不成戀愛,只好在每次寫過一段後,再回頭補一補。

    總算完稿時,他們也愛得差不多,唯一遺憾的是,男主角的武器沒能寫詳細,前兩本出現過的鞭子,這本消失得差不多。

    雖然很想寫他舉起鞭子到處抽打人的場景,可惜跟他演對手戲的都是女主角,總不能寫他怎麼打女主角吧?

    編輯一定會退稿的……

    如果只為了讓他到處抽打人一一這個畫面好像神經病浮,不時寫個配角出來讓他打,感覺太浪費時間了,無奈之下,只好不提他的鞭子。

    後來想到,如果多寫幾場床戲,也許就有輪到鞭子發揮效果的情況了,不過到了那時候,是男主角用還是女主角用呢?

    嗯……其中細節太復雜,干脆就不想了……或者可以留到寫新書的時候去想?

    這樣,期盼我們在新的故事中快快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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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1: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從朝廷官員到平民百姓,無人不知這個國家的主宰並非高踞龍椅的少年帝王,而是兼任諸多官職于一身的顧命大臣玉海濤。

    他輔佐先皇有功,又教導過皇子們,文武雙全,在朝野內外享有極高的評價。

    先皇臨終之際,賦予了他國師的稱號,以及萬人之上的權力,使得他和背後的家族勢力增長到空前壯大的境地。

    如今,先皇逝世多年,全國上下已找不到第二人能和玉海濤抗衡,連繼承皇位的帝王也對他誠惶誠恐,不敢有半點不敬。

    可是這個權勢滔天的男人毫無私心,為了保護國土安定,南征北戰,殫精竭慮,多年來一如既往,忠誠的保護著不成材的皇帝。

    「稟大人,陛下今日並未臨朝,群臣仍在殿上等候。」

    旭日仍藏于東邊的雲朵間,一夜未睡的玉海濤接到稟報,立即丟下手上的折子,拖著傷病未愈的身體走出門,一路直往帝王寢宮。

    四周的宮人一見到他,紛紛低頭行禮,彷佛他是宮廷的主人。

    大步進入寢宮,無人敢阻攔,玉海濤瞅著宮人就問︰「陛下還未起身?」

    周圍的侍衛、宮女和太監都戰戰兢兢的看著他,回覆聲說得不清不楚。

    此時,陽光已穿透濃雲,朝著大地灑下暖暖光輝。

    玉海濤皺了皺眉頭,一步不停,走進皇帝的寢室,放聲說道︰「陛下,請起身處理政務!」

    龍床在室內的正中央,明黃色的床簾覆蓋了它,也隔絕了外人的窺探。

    他踩著吸收腳步聲的厚重地毯,身邊到處是色彩精美的名貴裝飾,加重語調的開口,「陛下?」

    「太傅……太傅不是請了病假?」床簾內有道人影顫動了兩下,听見玉海濤咄咄逼人的聲音,那身影顫巍巍的,好像在找地方躲藏。

    「陛下,臣子們還在等著您早朝!」以為他請了病假不在場,就可以偷懶不上朝嗎?

    「等等……別過來!」

    玉海濤充耳不聞,快步上前,猛地掀開床簾。

    抽氣聲倏地劃過他的耳畔,只見龍床上,年少的帝王眼帶慌亂,面色羞怯,又白又嫩的小手揪著衣襟,而潔白的床被沾染了觸目驚心的血痕。

    玉海濤滿口斥責的話語登時梗在咽喉,目光對上宣明不知所措的委屈表情,他一身煞氣開始融化。

    「太傅!」眼看玉海濤神情軟化,宣明馬上拉起被子,蓋住床上鮮艷的紅色痕跡。

    「哪來的血跡?」玉海濤穩住心底一絲慌亂,低聲發問。

    「我……」宣明不知如何回答,搖搖頭,好半晌才又開口,「我流出來的……」

    再見玉海濤沒了反應,她心下茫然,求救似的撲向他。

    「我怎麼了?下面流了好多血……太傅?」

    她十分羞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而她的問題,饒是他再博學,也無法坦蕩蕩的說明原因。

    玉海濤心底的慌亂穩不住了,果斷的放下床簾,轉身命令宮人,「傳王太醫進來!」

    宣明偎向他的身體失去倚靠,險些跌下床。

    「做什麼?」玉海濤趕緊又探進去,扶著手忙腳亂的小皇帝坐穩。「躺下!」他將床簾分邊掛好。

    「髒。」宣明手指著滿是血跡的位置。

    他動手將髒污的床單被褥拉開,再換上新的,然後坐在寬大的龍床邊緣。

    爆人守在外頭,宣明默默的凝視他,室內顯得非常寂靜。

    「人不舒服,應該早點派人叫我。」玉海濤摸摸宣明的頭。

    「你剛剛征戰歸來,傷仍未好,我怕打擾你……」宣明支支吾吾,再次依偎著他。

    對玉海濤,她既敬畏又信賴。

    從小到大看慣了他威嚴的神態、永遠緊皺眉頭、不曾笑過的臉,幾天不見,便異常想念,相見時又心生膽怯。

    宣明怯怯的伸出手,拉住玉海濤的衣袖。「對不起,昨天一整天的奏折……沒按時批閱。」

    不好意思的看著他,宣明閃爍的眸子像是在問他︰生氣嗎?

    玉海濤不自覺的輕嘆一聲,轉頭,出聲呼喊,「金蘭!」

    年輕的宮女快步跑過來,面含懼色。

    「陛下人不舒服,你怎麼伺候的?」玉海濤冷聲質問。

    「奴婢……」金蘭亟欲辯解,但是見到玉海濤的臉色,只得忍住滿腹冤屈。

    宣明低下頭,不語。天下間,知曉她是女兒身的人,不算她自己,只剩三人,眼前的玉海濤和金蘭佔了三分之二,最後一位是年老的太醫。

    她曾以為這三人是她最信任、最親密的人,可是長大之後發現金蘭只是奉玉海濤的命令,監視她。她心里起了芥蒂,不再像以往那般信賴金蘭,甚至有意排斥對方。然而忙碌的玉海濤不可能永遠陪在她身邊,年老的太醫與她又無話可談,雖然當上皇帝,卻要弄虛作假,隱瞞女兒身的真相,心事無處傾訴的宣明真的感到孤單。

    片刻後,王太醫匆忙趕到。

    玉海濤走出寢宮,吩咐宮人去通知仍在等候早朝的官員們退朝。

    東方的天際已讓陽光染得半橘半黃,絢麗如畫。

    他摒退旁人後,佇立不動,靜靜的仰望天空。

    餅了一會兒,王太醫走過來,尷尬的看著沉思不語的玉海濤。

    「她……長大了?」玉海濤回過神來,淡淡的問。

    「是。」王太醫小聲回道,「十四歲的姑娘,換在別人家,可以出嫁了。」

    偏偏宣明身在帝王家,從小夠當成男子養育,不容她泄漏身分,還要她負擔起一個國家的興盛。

    王太醫搖頭,「這麼下去不是辦法,連來了癸水也不曉得,沒有年長的女子照顧她是不行的,許多事情我們不方便和她深談。」

    「要找個可信的人照顧她並非易事,況且她的身分注定了她不能軟弱。」玉海濤背向陽光,拒絕愁緒再困擾自己。

    他清楚宣明對于皇位的抗拒,她總是躲在深宮,不去親近他以外的人,遇事只會逃避,希望他來承擔一切。

    他盡力為她背負國事與政務,但是不可能一輩子為她擋風遮雨。

    「她也不可能一輩子當皇帝。」王太醫忽然說了一句。

    宣明總會長大,越來越像個女人,若繼續假扮帝王,她遲早得面對「娶妻生子」的問題,屆時他們該如何幫她圓謊?

    「我會盡快物色適合的人選,接替皇位。」玉海濤一語結束了與王太醫的交談,走回寢宮內,命令金蘭,「按照王太醫的吩咐,這幾天別讓陛下著涼。」

    「是。」金蘭抱著換下的床被去「毀尸滅跡」了。

    玉海濤走到龍床畔,宣明已換過衣裳,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

    「你先好好的休息,最近的政務,我會代你處理。」他的語氣比平時溫柔了幾分。

    「太傅的傷勢不礙事嗎?」宣明怕他太辛苦,面露愧疚。

    「小事。」他不以為然。

    宣明松了一口氣,她眼中的玉海濤是無所不能的,相信這世上沒有他辦不到的事。

    「我是生什麼病了嗎?」

    「我交代金蘭告訴你。」

    「你不能直接告訴我?」

    玉海濤的眉心出現了一絲紋路,宣明看得迷茫。

    男女有別,即便他們倆親密無比,一些私密情事,他不能也不習慣對她說明。

    先皇為了讓心愛的寵妃當皇後,謊稱生下來的公主是皇子,宣明的性別因而混淆。雖然她的出生使得她母親最終登上皇後的寶座,但是這個天大的騙局留下了無數麻煩。

    先皇來不及善後便撒手人寰,留下一堆爛攤子給知情人士處理……玉海濤真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

    當時局勢混亂,危機四伏,唯一能保護宣明的最佳方式,就是令她登上皇位。

    他原本計劃著,國土安定了,再找尋更合適的人選來取代宣明,不料種種煩瑣的事務纏得他無法脫身。

    本以為最棘手的是為江山挑選君王,而今他發現成長中的宣明更教他不安心。

    「太傅?」宣明輕喚,他的沉默似有隱瞞,她猜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說的秘密。

    「你長大了。」

    「那……為何流血不止?」這與長大有何關系?

    「這是……」玉海濤見宣明一臉純真無邪,立時啞口無言,猶豫再三,突然起身離去。

    「怎麼了?」宣明瞪圓了雙眼。

    「我叫金蘭跟你解釋。」

    「太傅?」宣明瞧他越走越遠,迷茫極了。

    半晌,金蘭端了熱騰騰的食物回來。

    「陛下,王太醫親手煮的藥,請您盡快服用。」

    「我是怎麼了?」在玉海濤那里問不出答案,宣明只能問別人。

    「您……長大了。」金蘭放下餐具,取出一本書,遞給宣明。「此書是王太醫給您的,他說您看過之後就會明白。」

    金蘭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對女人身體的變化,只比宣明懂得多一點。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宣明不耐煩看書,揪住金蘭追問,「你直截了當告訴我,是不是我病得很嚴重?」

    「不,不是病,姑娘家……長大了,每個月都會來那個……那個……」

    「每個月?怎麼可能?出血明明是很嚴重的,你在騙我?」對待玉海濤之外的人,宣明沒什麼好耐性。

    「不是的,奴婢也一樣,每個女子都會這樣,只有……月月都來,以後才能生孩子。」金蘭十分難為情,話說得雜亂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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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以後是什麼樣的?她的以後,她有點不敢想像。

    她的胸部已經開始隆起,據說會越來越大。她的聲音也有了變化,無法再裝男孩的她,將來要如何蒙騙天下人呢?

    她不要一輩子假扮男子,早晨天沒亮就得起身上朝,永遠面對一疊又一疊看不完的奏折,周圍盡是不說真心話的宮人。

    在這充滿欺騙的深宮之中,宣明寂寞得害怕。幸好有玉海濤在……還有她的太傅為她扛起一片天地,只要有他在,她多少能撐得下去。

    「金蘭,你說,我何時能不當皇帝?」喝了口熱呼呼的湯,宣明感到舒服了一些。

    「這……恐怕陛下仍需再堅持幾年。」

    「那……後宮如何解決?我得成親嗎?」

    金蘭語塞。宣明的道路,豈是她一介宮女可預測?

    宣明眼見金蘭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里不禁難受起來。這個宮女是玉海濤一早安插在她身邊的,從來不會跟她說真心話。

    她煩悶的抓抓頭發,像是訴苦又像是自憐的低語,「已有朝臣在催我娶妻了。」

    「國師大人也被家人催得緊,但是他至今未成親,想必有的是辦法為陛下解憂。」金蘭安慰道。

    听了金蘭的話,宣明的心情未有轉好,反倒更加憂愁。「他的親事……還能再拖嗎?」

    男子一般在二十歲之前就會娶妻,而玉海濤已遠離這個年紀。

    金蘭又結巴了。

    宣明的心情逐漸變得沉重,煩惱自己的身分,擔心玉海濤會成親。

    她不能想像玉海濤喜歡上哪個女子,更不相信他會對別人柔情蜜意,也害怕一旦他有了家室,就不會陪在她身邊。

    這是多麼可怕的情況……若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便不能獨佔他的關懷……宣明蜷縮起身子,糾結的臉蛋布滿憂悒。

    她不要,絕對不要玉海濤屬于別人!

    幾天過去,宣明的身子恢復正常,**不再出血。她徹底清洗一番,頓時覺得精神大好,連忙召來金蘭,吩咐她去探听玉海濤的情況。

    「幾日不見太傅,他身體可好?」

    金蘭問到消息,立即向宣明回報,「國師大人身體無恙,不過南方有蠻族叛亂,只怕國師大人又得領軍出征了。」

    宣明一听,心弦大亂。

    先皇去世後,朝野中幾股勢力爭斗得厲害,引發了不少混亂。眾臣內斗,疏忽了對外的管制,使得邊境也起了戰亂。

    內憂外患之下,玉海濤不得不痛下殺手,先處理好內部風波,扶持宣明坐上皇位。此後,朝廷可用的人馬減少了一大半,他又不得不親自出征,擺平各地的叛亂。

    這幾年,宣明的日子過得非常緊張,時常獨自留在宮中面對朝廷內外的震蕩,有幾次她差點受到迫害,幸好玉海濤每次離開,總留給她諸多幫手,助她化險為夷。

    只是沒他陪伴的日子,她仍過得心驚膽戰,這種充滿焦慮的生活,幾時才能到盡頭?

    「你去請國師進宮一趟。」宣明下令,金蘭是玉海濤派來的,要見他一面比別人容易。

    金蘭遲疑了。

    宣明擺出沒幾人信服的帝王威嚴,用力「逼迫」了一番,金蘭才百般無奈的離去。

    她開始想培養自己的親信,身邊不能只留著玉海濤的手下,否則每次有事差遣他們,這些人總是先考慮玉海濤的感受,從不為她著想。

    周圍完全沒個知心人,做皇帝做到她這種地步,真不如街邊小販。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心腹知己,最重要的是玉海濤的去留……她不希望他再離去,一時半刻也不想讓他走。

    宣明焦慮的從午後等到傍晚,夕陽將天邊染得嫣紅時,金蘭終于回來了。

    「為何去了如此之久?」她急不可待的問。

    「國師大人說他事務繁忙,不能來見陛下。」

    「他不在宮里?」為了照顧她,玉海濤會找理由留宿皇宮,盡管他的做法惹出不少非議,但有她的支持,沒人敢和他較勁。

    畢竟他的權力已達到頂峰,連宣明這個皇帝也得看他的臉色過日子。

    「是的,國師大人正在玉家大宅。」金蘭氣喘吁吁的回道,匆忙奔走了一趟,額頭還殘留著擦拭不盡的熱汗。

    宣明盯著她,思慮片刻,作下決定,「我過去找他。」

    「這……不行的,國師大人叮囑過,陛下不能隨意出宮。」

    宣明推開金蘭。自從她登基,玉海濤慢慢的放下一些權力予她,而她從未有過招攬人馬的想法,導致現今她想做的事只要違背了國師的意願,必定處處受壓制。

    「陛下,您是要去何處?」

    宣明一踏出寢宮,便有人來阻礙,一個個擋著路不讓她走,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人打發干淨。

    「夠了!夠了!不過走幾步路就前僕後繼的跑上來問東問西,究竟誰是皇帝?統統讓開!」她崩潰的喊叫,見宮人有了收斂,趕緊召喚人馬,隨她出宮。

    她不信整個皇宮的人都听玉海濤的話,沒一個能為她所用。

    如她預料,雖然路上阻礙不少,但是在她的強烈堅持之下,多數人還是得服從她的命令。

    費了一番周折,宣明總算在圓月高懸之前,乘坐馬車抵達玉家府邸外。

    玉家族群龐大,定居在京城的人口卻不多,住處離皇城也不遠,規模格局卻很一般,完全沒有世族大家的奢華風範。

    在層層通報過後,宣明遣開旁人,兀自走進玉海濤居住的院落。

    小時候她曾經來過此處,即使只有一次短暫的經歷,也讓她深深記在心里。

    這院中有高大的槐樹,風一拂過,槐花淡紫艷紅的花瓣紛紛飄落。

    玉海濤佇立在書房外,目光鎖住宣明被花瓣騷擾的身影。

    「太傅……」宣明抬起頭,凝望他冷峻的容顏,不由得感到畏怯。

    玉海濤不喜歡她私自離宮,她向來听話,極少違背他的囑咐。

    「誰讓你出宮的?」他冷聲質問,不等她回答,轉身進入書房。

    宣明邁著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後,走幾步,停頓一下。「我來見太傅。」

    「胡鬧!」他不由分說的斥責。

    她全身發顫,一臉委屈,仰望玉海濤。她敬畏這個嚴厲的、如師如父的男人,又深深的依戀著他。

    他高興,她就歡喜;他不滿意,她就惶恐。在無可倚賴的深宮之中,唯有他是她最能信任,不會動搖的靠山,哪怕他的管束令她不自由,她也不想和他分開。

    「太傅……」被罰站似的不敢動,宣明朝他示弱一般,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玉海濤忽然覺得哭笑不得,從最初教皇子們學習,到最後成了宣明的專屬太傅,他一向嚴厲有余,慈愛不足,該罰就罰,絕不手軟。

    可是宣明最會撒嬌,又因為他曉得她是女兒身的秘密,即便她經常犯錯,他也很少責罰,如此縱容她,也養大了她的膽子。

    表面上她怕他,實際上她很擅長「對付」他,賣乖、裝可憐,討好他,幾種手段下來,真教他無可奈何。

    「好幾天沒見你了,太傅……我想你。」裝可憐。

    「代替我處理政事一定很辛苦,我好過意不去。」賣乖。

    「真不知如何感謝你,你康復了嗎?要不要回宮休養?」討好他。

    玉海濤擺手,示意宣明暫停,他實在拿她沒辦法。

    「你身體應該好了,明日記得按時上朝。」他從桌上取過幾本折子,遞到她的面前。「這些拿回去看,盡快把我來不及處理的事情安排好。」

    宣明順從的接過折子,看見他的態度緩和了一點,又開口詢問,「听說你又要離京出戰,是非走不可嗎?」

    「明日早朝時,我自會向你稟明一切。」

    「你上次出征已受了傷,別去了,換別人領軍吧!」

    「沒有更合適的人選。」玉海濤無奈。「你真有心,便在京城挑選可造之材,日後為我們多添一些萬夫莫敵的武將。」

    宣明忙不迭的點頭,「不然,這次我跟你去。」

    玉海濤迎上她閃閃發光、滿是期盼的雙眼,毫不動搖的說︰「立刻打消你的念頭。」

    「我不要一個人留在京城,讓我隨你出征嘛!」宣明語帶哀求,「以前不也有皇帝御駕親征的前例?帶我一起走,一起走,一起走嘛!」

    「你當出征是兒戲?」玉海濤扯過被她揪住不放的衣袖,怒聲說道︰「你我都不在京城,朝野上下誰來帶領?」

    「太傅肯定有辦法解決的。」在宣明的心目中,玉海濤無所不能。

    玉海濤無言以對,設想一國之君和顧命大臣同時離京……開什麼玩笑?這國家還不亂成一團?!

    「陛下,你已非幼小孩童,要懂得自立,我不可能護你一世。」

    「除了你,我還有誰能相信呢?」宣明心急,憋不住的憂愁頃刻流露于眉目之間。「一旦有人知曉我的身世,我必定保不住皇位,你教我如何安心?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寢食難安。」

    「我已安排人手,供你差遣,不必擔憂,陛下,身為帝王,必須有毅力、膽魄,你是治理天下的天子,勇敢一點。」

    「我……」她根本不想當皇帝!

    「毋需再說!南疆向來混亂,危害甚多,我必須親自出馬,斷絕今後所有的危害。你在宮里等我歸來,不可擅自行動,明白嗎?」玉海濤不耐煩,直接用命令的口吻,推翻宣明的所有想法。

    「我不要!」宣明抓住他的手臂。

    「別鬧,放開!身為君王,怎麼能學市集里的愚昧婦人那樣痴纏不休?給我莊重點,別耍賴!」

    宣明听他一吼一吼的,腦子逐漸沉重起來,不禁怨他那副凶狠的表情太可惡,枉費他有張賞心悅目的俊臉,對人溫柔一點不是更討喜嗎?

    「送陛下回宮!」玉海濤越過她,出門對著護送她離宮而來的侍衛們發話,「誰再讓陛下外出,有了差錯,必誅九族!」

    一群人嚇得面無血色,宣明身為皇帝的威嚴,在玉海濤的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眾人蜂擁而上,簇擁著宣明,請她回宮。

    宣明不甘的瞪了玉海濤一眼,他完全不理睬她。再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意,這個男人頑固,強勢,獨斷得令她難受極了。

    她鼻子泛酸,眼眶含淚,咬著牙,悶悶不樂的走出玉家府邸的大門。

    玉海濤等她走遠了才轉身,望向她被眾多侍衛包圍的嬌小身軀。

    先皇病喪,將幼主托孤給他,本來就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又遇上宣明纏人的性子,比隱藏她性別的機密更教他覺得不好處理。

    如此弱小的宣明,若失去了皇位,沒有權力的庇護,她還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嗎?他又能守護她到何時?

    玉海濤收了心,喚來家中晚輩。

    人到齊了,他把離開之後會出現的各種情況推算一遍,做好交接,最後留下一人,特別交代,「我走後,陛下若荒廢政務,你設法將這東西交給她。」

    年輕的晚輩已在朝為官,接過玉海濤遞來的沉重盒子,神情疑惑。這東西,方才皇上來時,為何不當面交予?

    玉海濤看在眼里,不做解釋,揮手讓對方出去。

    人都走了,室內終于恢復寂靜,他散開發,走到院子中。

    槐樹下,花瓣落在他烏黑的長發上更顯顏色艷麗,玉海濤望著高高圍牆,圍牆外,緊鄰著一家人去樓空的住戶。

    宣明的生母就曾住在那里,那個美貌無雙的女子是他的鄰居,即使人已過世多年,他仍清楚的記得她傾倒人心的風采。

    堅強,勇敢,自信,那獨特的女人臨終之際含淚懇求他保護宣明一生,他答應了,一生也不後悔,只是宣明為何與她母親一點都不像呢?難道像先皇?

    不,先皇大膽,甚至狡詐,還有些狂妄,但治國有方,只在處理宣明的身分這件事上胡涂了。

    宣明猶如受傷小鹿,天生惶恐不安,又像初生小貓痴纏,愛撒嬌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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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棒天早朝,玉海濤提出諸多理由,親自帶兵南征,朝臣紛紛附和。

    宣明試圖反對,但是以他為首的派系群起攻之,勢單力薄的宣明沒堅持幾回合就敗下陣來。國師出征,成了定局。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玉海濤收拾整頓,決然離開。

    期間,除了早朝時見上一面,她想與他私下接觸簡直難如登天。

    這次,玉海濤留下了一批更為強大的幕僚,為宣明籌謀策劃,甚至保護她的人馬也比他上次離京時還多了一倍,然而她仍感到心慌。

    自從他走後,宣明荼不思、飯不想,在煎熬中憂傷的數日子。

    一個月、一個月過去,每次她寫給他長篇大論的信,他總是只回個三言兩話。

    她發現自己越長大,玉海濤越不喜歡她,不像小時候常常縱容她。

    「陛下?」金蘭走過來,看見桌上的食物並未減少,不由得擔心,「陛下,多少吃點東西,免得傷了身子。」

    宣明不為所動。

    金蘭暗暗嘆氣,將手中的物品遞上。「陛下,國師大人留了些東西給您。」

    宛如木頭人的宣明赫然回過神來,搶過金蘭手上分量不輕的木盒,打開一看,里面放了許多零碎的小東西。

    「為什麼現在才拿來?」她一邊質問金蘭,一邊仔細打量其中的物品。

    有幾封信,裝了各類雜物的小瓶小罐,和一條用繩帶、珠子編織成的煉子,以及幾張筆法潦草的畫。

    「這是國師的家人剛交上來的,奴婢剛接到手。」金蘭察覺宣明的情緒由陰轉楮,抓住時機,趕緊又說:「奴婢再準備些吃的東西給陛下?」

    宣明心不在焉的點頭,展開玉海濤留下的信,細細閱讀。全是他上次外出,途中寫下的見聞,居然留到了現在才給她。

    每一封信件附有特殊的物品,或是邊族的珍稀珠子串成的煉子,或是密封在罐中的奇特花草,有貼在信中的死去的完整的蝴蝶,也有裝在瓶中的沙漠里最細膩的沙。

    他走過的地方,看過的景觀,也許她不能陪伴,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認真的告訴她,外面的天地是什麼模樣。

    宣明反復看著,眼眶漸漸泛紅,手指在幾張畫上不停的摩挲,想象玉海濤見到了喜歡的景色,匆匆畫下,只為了給她也看上一眼。

    她明白了他送給她這些東西的原因,可是躁動的心並沒有因此安定,從分開的第一天起就瘋狂的想念他。

    哪怕她安全無虞,只要他不在身邊,她必會恐懼、旁徨。

    「陛下。」再次送來熱騰騰的食物,金蘭以為宣明會吃一點。

    宣明抱著玉海濤送的物品,從表情上看,心情好多了,但是她依然搖頭,對金蘭說道:「不。」

    睹物思人,對別人可能是一種慰藉,對宣明卻是折磨,越是思念,越是想插翅飛到他身邊。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為缺少他的陪伴而潰亂。

    兩個月後一一

    宣明故意把自己弄出病來,拒絕服藥,特地讓人將她病痛的消息傳給玉海濤,盼他早日回京。

    正在處理邊疆叛亂的玉海濤沒給她任何回應,派人將藥物混在她的食物中,她雖然吃得少,但多少吃進了藥,又有人照看,時間一長,倒也慢慢的康復。

    這招沒起效,宣明情緒低落了好幾天,臉色比生病時更難者。

    金蘭常在夜里看見她抱著一堆東西,摸來摸去不睡覺,那些東西平時都藏在龍床下的檀木箱子里,是她從小到大自玉海濤那里得到的贈送。

    她一有空就要看個好幾遍,一天天,一年年,從不膩煩。

    四個月後一一

    宣明的耐性到了盡頭,于是拉攏人手,與玉海濤不合的派系有了接觸,開始排擠他留給她的幕僚,之後又讓人傳消息給玉海濤,說她昏庸無能,听信讒言,搞得朝廷風氣大亂。

    「陛下,太後要來見您……」金蘭奉命,向幾天不上朝的宣明稟報壞消息。

    宣明的生母去世多年,如今的太後與她並不親近,甚至曾反對她繼任皇位。若非宣明有玉海濤扶持,不知和太後的關系會間成什麼樣?

    母「子」倆面合心不合,平時少有見面。朝堂之上,宣明唯一盡心的時候,也都用在打壓太後的家族派系。

    可是「孝道」是自古以來不可漠視的傳統,一旦太後擺出慈母架子,還是有分量教訓宣明的,無論如何,那是她名義上的母親。

    「說我的身體不舒服,不見她,絕對不要讓她進來。」宣明連忙派人守住寢宮。

    金蘭站在龍床邊,愁眉苦臉。

    正要躲進被窩的宣明見她杵著不動,不禁皺起眉頭,「還不出去?」

    金蘭慢吞吞的取出一物,「國師大人的信。」

    宣明有些驚訝,有些興奮,撲上去,奪走金蘭手中的信。

    「陛下……」金蘭趕緊圍在床邊,免得宣明稍微不慎,跌下龍床。

    「你快走,去攔太後。」宣明高興的打開信。她認為玉海濤接到消息後,會先寫信罵她一頓,隨後會馬上趕回來,回到她身邊。

    哪知,信上只有簡短的「好自為之」四個字而己,如同警告,沒有多余的關懷,這就是他給的冷漠回答。

    宣明呆呆的拿著信,心里的歡愉沒了,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六個月後——

    從未有過的想念,害得宣明,心緒焦躁,幾乎要發狂。

    「上次他五個多月就回來了,為什麼這次都六個月了還沒完事?」

    為了調查玉海濤的行蹤,她迫不得已重新關注政務,對于南邊的大小事跡,她研究得比自己更透徹。

    可是不管她怎麼查,也查不出玉海濤的近況,得到的消息全是經過他授意才傳達到她的耳朵里。

    宣明的恐懼感日益加深,害怕有朝一日玉海濤若離她而去,即使她貴為皇帝,擁有萬千臣子效力,也無法找到他的蹤跡。

    八個月後一一

    金蘭神色憔悴,身為宣明的貼身侍女,主子過得郁郁寡歡,奴婢也開心不起來。

    她是玉海濤為宣明特地挑選的僕人,從小和宣明一起長大,親眼目睹了宣明對玉海濤的依賴一天天加深,難以分割。

    每次與他分開,宣明都像傷了筋、動了骨一般難受,連帶的金蘭的日子也不好過。

    「今天朝堂上有人稟報,國師己控制南疆一帶的局勢。」宣明出聲,將金蘭召到面前,吩咐道:「你傳消息給他,請他早日歸來。若是下個月他再不準備回來,我就親自離京去帶他。」

    「陛下,這可不行。」金蘭被嚇唬住了。

    柄師不在京城的日子,皇帝是如何的胡作非為,她看得一清二楚,實在擔心皇帝一個神智不清,做出更離譜的事。

    「我幾次派人傳話給他,他都無動于衷,也許是那些人分量不夠,你是他安排來監視我的,你說的話,他一定會听信。」

    「奴婢怎麼敢……」金蘭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毋需多說,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宣明不想听金蘭狡辯,見慣了下人的陽奉陰違,玉海濤在時,她會學著當夾尾巴的狗,不在乎自己的尊嚴與威信,而他不在時,她何必委曲求全?

    金蘭無奈的退下。

    宣明沉思片刻,隨即召人進宮,都是最近賣力討好她的臣子。他們不屬于玉海濤,接近她是帶有企圖的,或是為榮華富貴,或是不懷好意,宣明不在意,她必須培養自己的勢力。

    她不能只想著依賴玉海濤而毫無付出,她醒悟了,即使玉海濤能保護她一輩子,他本人卻未必想永遠讓她依靠。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只是她的臣子,他重視的是她的國家,他保護的從來不是她……而是身為太子和皇帝的她。

    宣明忍住嘆氣,走出寢宮。

    寢宮外寒風淒涼,她瑟縮了一下,開始想著該怎麼贏得一個人的心,讓那人眼里再無國家,只有她?

    十個月後——

    平定叛亂的玉海濤,終于決定回京。

    接到消息的宣明,糾結而混亂的心窩終于開懷。

    她開心的數日子,算著他歸來的時間,南疆與京城的距離那麼長,她知道在見到他之前的日日夜夜,她又要寢食難安,無法安心了。

    當秋風再度吹起之時,玉海濤總算返回京城。

    「立即設宴,慶賀國師凱旋而歸。」宣明等不及與他相見,在他進城前,先下旨安排慶祝宴席。

    爆人迅速行動起來。

    一個時辰後,玉海濤進宮。

    宣明听了傳報,移駕赴宴,將近一年,盤旋心頭的悶氣忽然消散,她面帶喜色,眉眼全是笑意。

    宴席上,她故意安排了和玉海濤不交好的皇族與官員出面,算準了這麼一來,不管玉海濤對她這些日子的舉動有何不滿,肯定不會當場發作。

    萬萬沒想到玉海濤不僅遲到,在眾人酒過三巡後,姍姍來遲的他竟出人意料的帶了個衣著奇特的女子一同出席。

    「國師身旁的姑娘是何人?」宣明當下就問。

    玉海濤一絲不苟的行禮,等眾人正襟危坐,他才鄭重的介紹身邊打扮得極具異域風情的女子,「這位是南疆七十六部落統領的女兒,千羽公主。」

    眾人听得訝然,下一刻,竊竊私語聲從各處傳來。

    玉海濤不是去打戰,怎麼帶個蠻族公主回來?

    「七十六部落送來公主,表示對陛下的臣服,望陛下接受。」玉海濤接著說,仿佛為眾人解惑。

    宣明張口結舌。臣服就臣服,送個女人來干啥?難道是和親?

    她緊盯著玉海濤身邊的年輕女子,那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隨著玉海濤入座,任人打量,嬌美無雙的臉、平淡清雅的模樣,有種牽動人心的魅力。

    皺起眉頭,她蠕動嘴唇,想開口讓玉海濤換座位,到她身旁來。

    這時,皇族里一個輩分不小的老者插嘴,「陛下的生辰將至,快十五歲了。」

    「離陛下成年還有幾年。」等宣明年滿十八,玉海濤必須還政,不再插手皇帝的政務。

    「十五歲的少年,是時候迎娶妃子,後宮可以慢慢的充實……」

    眾人說著,相視而笑。

    宣明听了,頭皮發麻,給玉海濤一記幽怨的目光。

    他低頭飲酒,她只好轉頭,朝最近招攬到手的幕僚使眼色。

    對方心領神會,立刻轉開話題,讓她避過一劫。

    玉海濤若有所思的打量起宣明的人馬,任何一個不可靠的,他都會替她清除掉。

    宣明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專注的凝視他,灼熱的視線似乎有形,觸動了他。

    他回視她,滿座的交談聲從她的耳邊消隱,和他目光交會的瞬間,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聲,快得她幾乎把持不住。

    她小心討好一般對他笑,他別開了臉。

    宣明有些失落,幾次想找些話題和他交談,但是見到他不時和南疆公主說話,她不知怎麼插嘴。這場精心布置的慶功宴,因為多出一個不在預期中的人,使得她的好心情變糟。

    宴會結束時,她召來金蘭,吩咐道:「靖國師隨後到我的寢宮面談,他若不肯去,你告訴他,我會自己去找他。」

    金蘭面有難色,卻也只能領命而去。

    宣明轉身,回到寢宮,周圖有侍衛防守,外頭有兵士巡邏,她的處境很安全,可是她不禁好奇,自己身邊有多少玉海濤的棋子?

    宣明感到虛弱,她的身體是健康的,心是空蕩蕩的,像是被困在蜘蛛網中的迷路飛蟲,而編織出這張網的人一直置身在外,教她無法踫觸。

    半晌,傳報聲響起,「陛下,國師求見。」

    「宣!」宣明回過神來,飛快出了寢宮。

    玉海濤就在她的眼前,高大的身軀散發出凜然氣息。

    她痴迷的仰望他,不敢開口。

    他也不說話,繞過她,進了室內。

    宣明辦退外人,走到他的身後,調勻了氣息,小聲的問:「太傳為何帶個蠻族女子回來,還說是為我準備的……」

    「你娶妻的年紀到了。」玉海濤轉身,俯視她。

    宣明大為震驚,瞪大眼楮。「你明知我不可能娶她!」

    「我和千羽公主交涉過了,她答應與陛下成為有名無實的夫妻。」

    「難道你把我的秘密告訴她了?」

    「沒有,只是與她有了協議,她當你的妃子,我保南疆今後太平。」

    「我真的要和她成親?」直到此刻,宣明仍不相信玉海濤會逼她娶妻。

    「必須如此,就算是作戲,也得盡職的演下去。」他拍拍她的肩,一種長輩托付重任給晚輩的態度。

    宣明啞然,所有的事,玉海濤都為她安排好,只等她乖乖就範,而她一生必須活在自欺欺人的騙局里,沒有別的選擇嗎?

    「我不想這樣。」她搖頭。

    假裝男子,成為帝王,整天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這還不是最離譜的,更過分的是要她娶妻。

    她懂,一切都是假的,像她的身分一樣有名無實,但是她有了抗拒的念頭,不想重復同樣的生活。

    這麼下去,誰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要她「生」出一個皇子來傳宗接代?

    「我不要!不要!」

    「我出征在外的時候,你做了什麼?」玉海濤冷下聲調。

    宣明胸口一緊,沒膽看他。這些日子,因為思念他,又為了催他回來,她做了許多錯事,無法反駁。

    「你年紀漸長,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不過別忘了你是帝王,一言一行都該成為萬眾表率,而不是任性妄為,讓人恥笑。」

    他嘴上說她是帝王,心中對她根本沒半點尊重,否則哪個臣子會如此惡聲惡氣的教訓皇帝?

    「我不過是個隨人擺布的傀儡。」宣明忍不住自嘲。

    「你的決定若正確,誰會反對?你當人人吃飽閑著,只為了操縱你,日子才過得有趣?」

    「那我也可以招兵買馬了?」

    「全天下都是你的,你還有什麼不滿?」

    「全天下名義上是我的,實際上都听你的!」再也克制不住,宣明大叫,「從小到大,少讀點書,多睡一會兒,金蘭就會向你告狀,我身邊連個說說心里話的人也沒有,只有密密麻麻的監視者。」

    她喊著喊著,氣息亂了,眼眶紅紅的,滿腹積怨又滿面委屈。

    「你想要什麼人?」玉海濤的臉色不太好看了。

    「……你剛回來,我們好好說話吧?」

    宣明委曲求全的樣子,帶給玉海濤一種惡人先告狀的滑稽感。

    「你又想說什麼?」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平靜,一個憂愁,只是目光接觸,似有千言萬語在無聲交流,卻又心意不能相通。

    彼此各執己見,無法諒解對方。這勢如水火的情況,非宣明盼望的,分開那麼久,那麼思念他,日日夜夜盼他歸來,那麼想見他,不是為了和他爭吵。

    「太傅,這個皇位……我不想坐了。」她一再的示弱。明知他不可能答應,還是說出她的心願。

    她十分渴望得到他的撫慰,只要他肯寵她一下,處境再艱難,她也願意咬牙承受。

    可是玉海濤不懂她的需求,眉頭微楚,語氣近乎警告,「這些年,為了讓你穩坐龍椅,付出了多少代價,你心里有數,想想你那些意圖奪權,最後被鏟除的兄弟,一旦沒了皇位,你的下場會比他們好多少?」

    他的話如一陣寒風,冰凍了宣明的心窩,她像是挨了一耳光似的難受。

    「你必須娶千羽公主,我會再準備幾個听話的妃子給你,此事己定,不用再議了。」他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不容轉圓。

    宣明低下頭,哽咽的說:「她們嫁我,豈不是要守一輩子的活寡?」

    「那是她們的事,你不用管。」玉海濤不假辭色。

    他自認會打點好一切,她只需要乖乖配合,而在她看來,他太獨斷,沒有一絲一毫對她的慈悲。

    她想起過去,以前的玉海濤盡管強勢,但她的撒嬌、示弱和哀求總是能打動他。可是如今的他,變得鐵石心腸。

    他的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似乎是在她繼承了皇位之後。偏偏她的心不曾變過,和以前一樣依戀這個獨斷的男人。

    玉海濤究竟在想什麼?會不會嫌她煩,覺得她不夠爭氣?連她的迷戀,他也不屑一顧吧?

    宣明壓抑多年的脾氣到了崩潰的邊緣,忍不住哭訴,「我的意願,我的感受,你全不在意,只要我遵照你的安排,渾渾噩噩的活下去嗎?」

    「有的人想活下去都難,你該珍惜現狀,別像個幼稚少女無理取鬧。」

    「我本來就是個未滿十五歲的少女!」

    「快十五歲了,陛下,不要空長年紀,不長見識。你成親的日子就定在生辰之日,若無別的事,臣告退了。」

    宣明眼淚直流,看著他離開,不知如何挽留。

    兩人分別了將近一年,再相聚卻不歡而散,她傷心至埋。

    玉海濤沒追究她拉幫結派、培養,心腹,但是他要一手包辦她的親事,她的反對被他說成無理取鬧,身為女子的她又該如何說服自己娶妻?

    宣明其實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沒有治理國家的心思和能力,有的是各懷鬼胎的皇親國戚得應付。

    假如失去了玉海濤的庇護,她的下場難以想象。

    她其實也很認命,偶爾訴苦、抱怨,不過是想博取他的憐惜,取得一點安慰而己,可是他一句安撫人的話也不說,只會命令她,強迫她,逼她屈服……

    在玉海濤離開之後,她躲在龍床上哭了好一陣子。

    十五歲的生辰,成親之日,一個女子一生能成幾次親?她只能當別人的丈夫嗎?

    玉海濤決然的表情、強硬的態度,和自身無法逃脫的命運,如尖刀刺傷了宣明,使她對自己的處境深感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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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成為皇帝,因為身分特殊,宣明對自己的親事早己沒了憧憬,可是並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和女人成親。

    帝王生辰當日,又逢親事,喜上加喜,宮中上下熱鬧歡騰了好幾天。

    宣明無法逃避,只能和年長自己兩歲的千羽結為夫妻。

    繁瑣的儀式結束後,她來到千羽的宮殿,連自己的「妃子」住的地方都是玉海濤準備的,不禁感到可笑。

    遣開了宮人,她走向端坐在床上的千羽。

    「公主今後有什麼打算?」

    千羽看見宣明靠近,眉頭微微是起,身子動了一下,像是在避著宣明。

    宣明見此情形,明白對方不喜歡自己,也明白千羽肯定不曉得她是女兒身,否則同為女子,沒必要擺出避嫌的表情。

    「你孤身一人遠離故土,在深宮無人依靠,不怕出了差錯,自身難保嗎?」

    千羽听了宣明的發問,慢慢的抬起頭,審視宣明,毫不敬畏年少的帝王。

    南疆女子的習性作風一向和中原的姑娘不同,千羽貴為公主,脾氣比宣明還要大幾分。況且千羽听說了眼前的皇帝不過是個傀儡,這個國家的局勢全由玉海濤一手控制。

    于是,她看宣明的眼神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陛下,莫要戲弄人了,國師應該和您說過我們之間的協議。今後大家和和氣氣的相處,對外怎麼作戲都無所謂,私底下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千羽傲慢的姿態讓宣明心生哀怨,一個外族公主居然比她這個皇帝更加盛氣凌人,她做什麼皇帝?

    「公主進宮,不是為了保護南疆安定嗎?如此情操實在可敬可佩。」調整好,心態,宣明坐在千羽的身旁,以商量的語氣說道:「公主若願意離開,朕也能擔保南疆不會再起烽煙。」

    「陛下開什麼玩笑?」

    「朕不喜歡你,想必你也一樣。」宣明故意摸了摸千羽的小手。

    千羽猛地收回手,瞪著宣明。

    你以為我想摸你嗎?宣明,心中冷哼,臉上卻露出邪笑,顯得很猥褻。

    「國師可以答應你,給你家園安定,朕同樣有這個能力。」

    「我己嫁給陛下,如何離開?」

    「朕自會安排,讓公主平平安安的回到故土。」

    「不。」千羽想也不想,拒絕了。她不相信宣明,不認為這個年輕的帝王有能力和玉海濤作對。再說,她自願嫁進深宮,不全是為了她的家族。

    「難道公主喜歡當朕的妃子?」

    「我不曉得陛下有什麼打算,但是我答應了國師,不會教他失望。」千羽高傲的臉龐泄漏出隱藏不住的心思,那堅定的表情、略帶嬌羞的神色,仿佛在說她對玉海濤有著非同一般的想法。

    眼見她的眼神柔軟了下來,宣明的腦子忽然生出奇怪的念頭。「公主對國師倒是講義氣,怎麼就忘了國師領軍毀你家園的情形?」

    「兩軍交戰,難免有傷亡,各為其主,我不怪他。」

    宣明越看越覺得這個南疆公主不正常,驚奇的開口,「莫非你喜歡上國師?」

    千羽一楞,咬著嘴唇,不應不答。

    這是默認吧?宣明驀地一股心火狂燃,方才被千羽瞧不起,她不生氣,現下發覺這個女人規視她的國師,登時怒不可遏。

    她大笑數聲,戲謔的問:「你以為國師會接受你?」

    「這不需要陛下煩惱。」

    「你該不是想著嫁給朕,再近水樓台勾搭國師吧?」

    「我累了,無話可說,請陛下不要再為難人。」千羽別開臉,不把宣明放在眼里。

    人人知道,若無玉海濤,宣明根本不可能當上皇帝,這種仰人鼻息,事事要靠著國師扶持的棋子,千羽才不怕呢!

    深夜,玉家府邸的大門開了又關。

    玉海濤忙了一晚,剛要熄燈睡下,忽然听到房外腳步聲雜亂。

    片刻後,家僕慌慌張張的向玉海濤稟報,陛下來訪。

    玉海濤睡意全消,走到門口,不用想也知道宣明這麼晚了還出宮來煩他,原因肯定是和千羽相處得不愉快。

    可是他一個大男人,實在不耐煩听小女孩抱怨雞毛蒜皮的小事。

    明亮的月光灑落在寬闊的庭院,宣明的身影越過沉靜的楓樹,逐漸映入玉海濤的眼中。

    她腳步急促,面含慍色,見到他時,敢怒不敢言的她慢慢的露出一貫委屈的表情。

    「陛下不該在此時出宮。」等她走到面前,玉海濤先聲奪人。

    「我不回去。」宣明不管不顧的沖進他的寢房。

    「今晚是你的大婚之夜,就算是裝模作樣,你也得和千羽一起過。」

    「我討厭她,不要和她在一起。」

    丙然吵架了。玉海濤搖頭,「南疆的姑娘脾氣是有點火爆……」

    「她喜歡你。」宣明打斷他的話,堆積在心底的煩躁使她忽略了他的威信,像個任性的孩子向他要求,「我不要她在宮里,叫她離開!」

    「別鬧了。」

    「趕她走啊!」她又瞪腳又揮舞拳頭。

    「你夠了!」玉海濤厲聲一喝。

    宣明震了震,不再叫喊,然而眼中浮出了點點淚花,比大喊大叫更具傷人之力,至少傷得了她面對的男人。

    玉海濤忍住嘆息,別的孩子越長大越懂事,他看宣明是越大越任性。

    「我不要她喜歡你……」她忍下淚水,忍不住濃濃的哭腔。

    「別耍賴。」玉海濤快要無法面對她了。

    這丫頭幾乎是生來令他難受的,別的孩子都怕他,只有她從小到大不管被他怎麼教訓|都不在意,總是纏著他不放,比牛皮糖還粘人。

    于是他習慣了她的孩子氣,不時放縱她任性,即使她真的犯了錯,他也手下留情。一再的姑息,養成了如今不堪重任,肆意妄為的帝王,這結果終究是他的責任。

    「鳴……」忍了好一會兒,見他冷漠不變,宣明忍無可忍,哭出聲來。「每個人都欺負我,瞧不起我,你要我當皇帝,可是根本沒人把我當皇帝看!」

    「這麼大了還撒嬌,會讓人笑話的。」玉海濤禁不住放軟語調,伸手摸摸她的頭發。

    宣明用力的撲進他的懷里,額頭抵著他結實的腹肌,哭得更厲害了。

    「父皇和母親不在了……沒人喜歡我……你也不疼我了。」

    「我知道你並非最適合登上皇位的人,但是先皇為了讓你母親成為皇後,傷害了太多人,你要保護自己,就必須坐穩龍椅。」玉海濤撫額,不僅語調軟了,心也軟了。

    他抱住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宣明,手掌輕撫她的背,想起她小時候,每次挨罵受罰都會淚汪汪的撲向他大哭一場,雖然總是聲音大、淚水少,而所謂的挨罵受罰只是輕微的訓斥,但是他習慣把她抱到腿上,讓她側著頭,靠在他的肩膀,他會慢慢的和她講道理,說服她不再軟弱……他過去一直這麼做,到了現在,她還是那麼軟弱。

    這只能說明,他過去所做的全錯了。

    「我害怕……太傅,我好害怕……」宣明抽抽噎噎,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如同束縛人的繩索,纏得他緊密難分。

    「有什麼可怕?」

    她愁眉不展,「不知道,我什麼都怕。」

    「有我在,不用怕。」

    她為他安撫人的語調而屏息,發現自己渴求的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在他的懷里,宣明閉上眼楮,感覺狂亂的心思與魂魄統統安定了。

    半晌,她靜下心,「你會離開,像這次……上次……去那麼久。」

    玉海濤抬起她的下巴,手指輕輕的抹去她的淚水。他的眼眸十分清澈,沉默時,英俊的容顏散發出撩亂人心的誘惑。

    宣明在他的注視下,呼吸漸漸困難。

    她反省自己的表現,那麼幼稚,早晚會讓玉海濤厭惡。她討厭自己學不會控制真心,封閉感情。

    「太傅……我是不是很教人討厭呢?」

    玉海濤被她緊張的樣子逗笑了。「你說呢?」

    她羞恥的低下頭,曉得自己不聰明、不勤奮,又不听話,不管是當學生還是當皇帝,全不合格。

    「對不起……太傅……」

    她不想令他失望,可是又振作不起來,睡醒時想他,吃飯時想他,議政時還想他,閑暇時想他,最後每晚入睡前要再想一想他。

    若他在,就想著和他見面說什麼,怎麼討好他。若他不在,她就慘了,像得了瘋癥癥,不得安寧。

    她試過,努力的要求自己不想他,然而用盡胳法,最多也只能維持一時半刻的冷靜。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宣明無奈埋了,在玉海濤的懷里,難受的扭動身子。

    那具正在發育的軟弱身體一下下觸動著他,似無意的引誘,教他不能輕視,當即推開她。

    只是輕輕一推,卻讓她感到受傷,以為他厭煩了安慰她,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

    玉海濤沒轍,只得再將她拉進懷中,越長大越任性的宣明像個燙手的山芋,他捧著傷手,放了又怕傷了她。

    在他心里,她不僅僅是個晚輩,他們背負著共同的使命一一安定國土,所以他給了她更多的耐心與幫助;而人非草木,多年來同舟共濟般相處,他對她的感情一樣濃厚,超越了他對自己的血親。

    他能理解她對他的依賴,他的人生從接住她開始,何嘗不是為了讓她依賴而活呢?

    可她仍是個孩子,柔弱,自我,輕率。他不能將她視為平等的存在,有些事情、有些話,不能向她傾訴,更不能放心的讓她獨當一面。

    因此,他只能催她成長,成長到與他平等的地位。為此,他必須狠心,不再嬌縱她。

    宣明不曉得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玉家,回到皇宮里的,隱約記得哭累了,整個人依附著玉海濤,如同剛出生的孩子毫不設防,把自己完全交給他處理。

    盡管他沒說一句安慰人的話,不過那輕撫她肩背的手依然給她的心窩帶來了絲絲暖意。

    他是關心她、在乎她的,就算偶爾會失望,厭煩她。兩人相處多年,她在他的心里一定有著不可取代的分量……想到這里,佔有玉海濤的欲望再次膨脹。

    這個男人是屬于她的,兩人分享著同一個秘密,由他引導,而她服從,他們可以缺少知情的金蘭和太醫,別的什麼人統統無所謂,但是他們不能缺少彼此。

    「金蘭。」醒來後,沉思許久,宣明緩緩的起身,喚來貼身侍女,問道:「是國師送我回來的嗎?」

    「是,國師大人還交代陛下,莫再肆意出宮了。」

    宣明當做沒听見,瞧瞧明亮的天色,想想自己背負的責任,又感到疲憊了。

    此時若玉海濤在身邊就好了,看看他,和他說說話,不時摸他一下,任何一種接觸對她都是收獲,能給予她無限力量。

    「陛下,請用早膳。」金蘭將食物擺上桌。

    宣明懶懶的吃了兩口,覺得不餓,雜亂的心事壞了胃口。

    沒等她解決早膳,金蘭又端了烏黑的湯汁過來。「陛下,請服藥。」

    宣明頭暈,拉起柚子,觀察手臂上一層薄埂的茸毛。「王太醫說給我問些強身健體的藥,我喝了一陣子,倒發現長出一點體毛。」

    金蘭傻眼,認真的打量宣明露出的半截手臂。「奴婢認為不是很顯眼。」

    「總之,我先不喝藥了,你問問王太醫怎麼回事,我可不想有朝一日長胡子,再怎麼假扮男人也得有個底線吧?」

    宣明瞅著靜立一旁的金蘭,不由得羨慕對方能光明正大的穿女裝。這個侍女的年紀與她相差無幾,整天守在她身邊監視她,不煩悶嗎?她開始好奇,金蘭就沒有喜歡的人嗎?若遇到困難,又會如何解決?

    「你若是有個很在意的男人,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他相伴,你會怎麼做呢?」宣明忍不住發問。

    金蘭一听,又驚又羞。「陛下,您說的是什麼?」

    「問你話,回答就是了,不要反問。」

    「這深宮之中,哪有什麼男人讓奴婢在乎?」金蘭難為情的論。

    「你當我笨,好騙的?宮里男人多得是,不說侍衛,朝臣之類的,你若是想見也能經常見到。」宣明睨了她一眼,強調道:「跟我說實話,少搪塞敷衍!」

    金蘭神情尷尬,訕訕的回道:「若像陛下論的,如此在意對方,肯定是喜歡得不得了,假如對方也有意……那就可以約定日後出宮,在一起……」

    宣明雙眼發亮,感興趣的追問,「如何在一起?」

    「這……成親便可以在一起了。」

    「成親?」宣明傻傻的重復,腦中滿是玉海濤的容貌和身影。

    「嗯,只有當夫妻,才能名正言順的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宣明喃喃。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和玉海濤要多親密,她才能滿足?她才十五歲,玉海濤比她年長,在他眼里,她多半像個孩子,他願意娶她嗎?願意也不成,以她目前的身分,能嫁給哪個男子?

    宣明十分困擾,腦中雜亂的念頭害她旁徨極了,然而悸動的胸口一陣陣發燙,催生出許多不切實際的遐想,亂了她的心跳,使她更加迷茫。

    成親,真正的夫妻,不是假扮男人娶妻,是與今生最在乎的人相守……她越想越心動,想到最後,心都抽痛了。

    既然玉海濤可以當她的太傅,教她文武之道,可以當她的官員,替她處理政務,可以當她的將士,為她征戰沙場,為什麼不可以和她成親呢?

    霎時,宣明像是撥雲見日,幡然醒悟過來。

    她終于找到了和玉海濤緊密相依的最佳方式,至于可不可行,她全然不顧,只想讓他知道,讓所有的人知道,有這麼一種方式令他永遠只歸她所有。

    宣明忙不遠的下了床,恨不得有雙翅膀立即飛到玉海濤的面前,直接問他,肯不肯與她成親?

    「陛下,先穿鞋呀!」金蘭驚呼,喊住了赤腳的宣明。

    那一聲「陛下」打斷了宣明如夢如幻的痴想,提醒她自己的身分,以及擁有這個身分便不能達成的願望。

    巨大的失落感頓時吞沒了宣明,她是皇帝,只要她坐在龍椅上的一天,就不可能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嫁給喜歡的人。

    「陛下?」金蘭驚疑不定,見宣明一下子跑開,又馬上走回來,表情在瞬間變了好幾種,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宣明發呆,過了好一會兒,吩咐金蘭為她穿戴衣飾,隨後又問:「假如兩人不能在一起,該怎麼辦呢?」

    金蘭納悶,偷偷看宣明一眼。「只要確定了對方的心意,別的問題可以慢慢解決。陛下問這些是有什麼緣故?」

    宣明才抿抿唇,隨後不冷不熱的說:「了解民情。」

    日升月落,時間一點點流逝。

    玉海濤回朝後,重新執掌大權,不動聲色的將宣明好不容易拉攏到的臣子,一個個排除在外。

    宣明每次見他便心亂如麻,根本無心再培養自身勢力,只顧著觀察這個她早己熟悉的男人,享受他陪伴自己的每一天。

    他比她所見過的每個男人都高大、強悍、自信、有威嚴,英俊的臉從不展露笑顏也十分好看……從小到大,只要見到他,她便歡喜不己。

    宣明思索了好長一段時間,非常確定玉海濤對自己的重要性。她離不問他,也不想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拖延至今不成親,但是對此情形,她十分滿意。

    「陛下,國師來了。」金蘭快步走進寢宮,通知賴床的皇帝。

    「請他進來。」宣明飛快起身,仔細的梳理打扮。

    轉眼間,玉海濤到了前面,宣明己正襟危坐,瞥見他不苟言笑的臉,心慌慌的,有點不知所措。

    「今天為何不上朝?」玉海濤低下頭,看著她。

    「人不太舒服……」宣明小聲的回道。她月事剛來,下身發疼,腦子發暈,夜里難睡,早晨起不來,坐也坐不住,實在沒辦法參與早朝。

    同樣的事,落在一般的宮女身上,再難受,她們也得堅持著干活。宣明暗自比較一番,羞恥的發現自己太懶散,一不舒服就想偷懶。她怕玉海濤責怪,低垂著頭,不敢面對他。

    「那你休息。」結果出人意料的,他竟好聲好氣。

    宣明詫異,「可以嗎?」

    玉海濤直接把金蘭叫到一邊。「陛下為何不適?」

    金蘭不好意思,小聲的說:「來月事了。」

    宣明難為情的摸了摸臉頰。

    「以後你負責記錄她每月的月事時間……」玉海濤思索片刻,向金蘭做了一些交代,才讓她離開。

    泵娘家每個月總有幾天不方便,他能體諒宣明的苦處,走到床邊,摸摸她低垂的頭。

    「躺好了,以後一不舒服就告訴金蘭,政務由我全權處理。」

    宣明听他語調變柔和,心泛甜了。她突然想證明在千千萬萬人中,只有她對玉海濤是最特別的,無可取代。

    「太傅……」拉住他的手,指頭傳來的熱度令她深深著迷。「我……我有話想和你說。」

    「產。」又撒嬌了?

    「太傅,我……」

    「直截了當的論。」這次想要什麼?

    宣明抬起頭,凝視他淡漠的容顏,她的氣息漸漸紊亂。

    玉海濤正處于年輕男子最有魅力的年紀,人雖強勢,卻不是氣焰囂張,又不蠻橫無禮。他有能力,有個性,有原則,如夜空最明亮的星子,像晨間耀眼的驕陽,奪人心魂。

    那高大的身影支撐起宣明的心,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不是被傳頌的神明,不是她至高無上的父皇,而是她嚴厲的太傳。

    「支支吾吾的,你究竟有何要說?」

    「太傅,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宣明閉上眼楮,等著答案。

    「講話別繞圈子。」玉海濤蹙著眉頭,不懂她要表達什麼。

    「你不要喜歡上別人,好不好?」

    「……然後?」

    「然後……將來……我們能成親嗎?」宣明強忍羞怯,費盡全力把話說完,緊張的張開眼,緊瞅著他。

    玉海濤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非常微妙,仿佛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物。

    宣明十分忐忑,對上他深沉的眼眸,她心頭發顫,趕緊又低下頭。

    好半晌,他才開口,「你人不舒服,早點睡。」

    她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邊。

    「此時正是清晨呢……太傅?」她剛睡醒啊!

    當宣明再抬起頭時,見到的己是玉海濤離去的身影。

    她愕然,不知所措。玉海濤听到她說的話了吧?他毫無表示的態度是什麼意思?假裝沒听見嗎?

    冷清的寢宮內,無人能為她解惑。

    玉海濤走到門外,看了看守在外邊的金蘭,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陛下最近有什麼異常?」

    金蘭思索了一下,「陛下不喝王太醫的藥,說嗓子會變沙啞,還會長出些寒毛。」

    玉海濤記在心里。「再來。」

    「再?陛下似乎對男女之情……感興趣了?」

    他挑了挑眉頭,思及宣明的年紀,正是思春的時候,而他是她唯一親近的男子,恐怕因此成了她遐想的對象。

    他忽然覺得好笑,為自己方才听了她的表白後一剎那的迷惘和慌亂感到去臉,竟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說的幾句話攪亂心潮。

    「你多注意陛下的言行舉止,隨時提醒她記得自己的身分,等她身體好了,讓她常去後宮走動。」

    金蘭听了玉海濤的命令,順從的應了一聲。

    玉海濤不自覺的回頭,看了寢宮大門一眼,里面有層層窗簾擋住陽光,漫長的入口猶如深幽的怪物巢穴。宣明獨自住在那灰暗的巢穴中,己有數年。

    突然,他又對那個不自由的女孩有了憐惜。

    他與宣明的母親自小相識,情誼深厚,所以他才會在對方生下女孩後,配合先皇弄虛作假,助她成為皇後,最終又扶持她的女兒坐上龍椅。

    對他來說,宣明是晚輩,她軟弱,麻木,任性,愛撒嬌……他一直很遺憾她無法像她母親那麼堅強。

    可是這樣的宣明是他在世上最為牽掛的人,比他的家族更重要。他願意為她付出全部心血,不會令她無止境的委屈,只是他們需要時間,完滿的演好這一場不能半途而廢的戲。

    在此之前,她不可以有多余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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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2: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金蘭在玉海濤離去不久,便听到宣明的召喚。

    她走向宣明,疑問聲迎面砸來一一

    「我問你,假如你喜歡的男人對你很冷淡,即使你向他示好,他也無動于衷,你會怎麼辦?」

    金蘭一個頭兩個大,結結巴巴的說:「奴婢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問你是讓你集思廣益,不是要追查你的經歷,用腦子想想。」

    為什麼自己不想,要她想?

    金蘭很郁悶,認真的想了想,綜合宣明的說法,得到驚心的答案,小心翼翼的問:「陛下所說所指之人,莫非是……國師大人?」

    「哈哈哈……」宣明干笑,笑聲中滿是尷尬,笑完了瞪著金蘭,嗓音干啞的問:「你為何看得出來?」

    「與陛下親近的男子,只有國師大人。」

    「莫非我親近了別的男子,便會移情別戀,不喜歡玉海濤了?」宣明自顧自的搖頭,也許她深交過的男人很少,接觸的卻不少。

    朝廷最不缺的就是各有所長的青年才俊,比玉海濤年輕俊美的,比玉海濤溫柔體貼的,每天早朝她總能見到。可是就算是宮女們愛慕,京中女子趨之若驚的名門貴公子,也沒有一人能教她記在心上,像是在乎玉海濤那樣為之牽腸掛肚。

    「回答我的問題。」宣明回過神來,逮住金蘭不放。

    金蘭滿面愁苦,「奴婢真的不曉得,陛下今後會遇到更多男子……國師的年紀只怕不適合陛下,再說……」

    宣明手一揮,打斷她的話。「你是他的人,自然不會幫我,下去。」

    「不,奴婢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

    宣明冷笑,那神色和玉海濤倒有幾分相似。「金蘭,你听著,我不會一直留個不可信賴的人在身邊。」

    「陛下……」金蘭惶恐的跪下。

    「叫蓉華進來。」

    金蘭猶豫了一下,不得不領命離開。

    蓉華比金蘭早進宮,年紀略大,見識也多。

    最近宣明開始親近別的侍女,雖然因為性別的秘密,依舊與人保持距離,但是不再事事托付于金蘭。

    「陛下。」蓉華相貌俏麗,個性開朗,嘴巴又甜,在宮里極討人喜歡。

    「過來,有事問你。」宣明招手,等對方走近,便將詢問過金蘭的問題做了點修飾,重新講述了一遍。

    蓉華听了好半天才明白宣明在問什麼,雖然不懂為何有此一問,但是為了討好皇帝,她絞盡了腦汁。

    「奴婢並沒有遇上這種事,不過听說過不少相似的情況,假如女方家有權勢,自可向男方施壓,令對方服從。」

    宣明比較了一下自己的狀況,她是皇帝,權勢最高之人,然而她不能不服從玉海濤。「要是女方敵不過男方呢?」

    蓉華想了再想,赧顏的開口,「听說有的妃子為了需索寵愛,會偷偷下藥,或是放在食物中,或是混入香料里……」

    宣明驚訝不己,「下藥嗎?」她咬了咬牙,朝蓉華勾了勾手指。「附耳過來。」

    蓉華湊了過去,听到宣明交代的事,又驚又疑,「陛下,您確定要這些東西?」

    「當然,快去準備,行事小心,別教人發現。」

    連續數日,宣明待在寢宮休息,時日一久,她的身體卻遲遲不見轉好。

    玉海濤感覺有異常,又不方便太過追問。

    拖延了幾天,他召來金蘭,仔細的詢問,「陛下的身子仍未好?」

    「好是好了,不知為何,沒什麼精神。」

    「陛下最近的食譜,你可記下了?」

    「從未遺漏過。」金蘭把記下來的細節整理成冊,交給玉海濤。

    他認真的翻開後,提筆添了許多字,又反復看了幾遍,才交給金蘭,阿拉帶回去,告訴陛下,紅筆批注的一定要吃,不可挑食。」

    金蘭恭敬的點頭,心里感嘆,做臣子做到玉海濤這個地步,連皇帝的飲食起居都要事事關心,他不累嗎?

    「陛下這幾日可有和你說起什麼?」

    「陛下最近不理睬奴婢,反而去親近蓉華。」

    蓉華……玉海濤記得這個女人,曾經服侍過宣明的母親,因為不知曉宣明的秘密,人又靈巧而被留下。

    「告訴陛下,我待會兒去見她。」整理著桌上的奏折,盡管事務繁忙,玉海濤依然定時抽空關注宣明。

    她正處于女孩轉變為女人的微妙時期,需要許多關懷。他並非心思細膩的人,為了照顧她,慢慢的學會了心慈手軟,包容體貼。

    男歡女愛是人的天性,他自己不屑一顧,卻不會苛符別人,但宣明的示好在他看來只是年少無知的意亂情迷,不能當真。

    況且以她的身分,絕不能沉浸在兒女私情中,否則一旦遇上心思險惡的人,遭到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他理解一個正常的姑娘被限制著不能相信人,不能放縱自己,不能表露性別,實在太不合情理,不過身為帝王,宣明必須有所犧牲,他希望她能明白,不是他存心為難,實在是情勢逼人。

    有朝一日,國泰民安,尋得合適的新君,他會幫她獲得自由。屆時,她大可盡情放縱自己……只是玉海濤不認為等到那一天,宣明還會想愛他。

    年少的孩子對長者的依賴與信任,並非純粹的男女之愛。總有一天,當她真正愛上一個人時,即使不信任也不能依賴對方,仍會付出滿腔熱血,那才是有別于親友之間的感情。

    玉海濤想,也許他不希望宣明遇上那麼一個人,也許他太獨斷了,只希望他給予的,她完全接受,包括她要愛的人都得經過他挑選。

    可是如今的宣明會質疑、會反對,不再听他的話。

    他珍視她,願意給她最好的,絕不會害她,這份,心意,她是否明白?又是否願意永遠听從他的安排?

    午時,驟然而來的雲朵覆蓋住滿天柔暖的陽光,天色暗淡了。

    玉海濤走進宣明的寢宮時,天邊正好飄來一陣細細小雨。

    「太傳。」宣明早有準備,穿戴整齊,佇立在宮殿內。

    深色簾布隔絕了窗外的風雨,四周精美的壁畫在燈火照耀下栩栩如生,置身其中的宣明猶如能工巧匠精心描繪出來的人物,鮮艷明媚。

    她從來沒有穿過女裝,永遠扮成男子,在外人的眼里,一直是個柔弱俊美的君王。

    「陛下,這些日子身體可好?」嗅到室內一股氣味有點古怪,玉海濤目光搜尋,找到了牆角邊擺了個煙絲淡淡的香爐。

    「好是好了,但有些事想不開,因此心緒不寧。」宣明移動腳步,擋住他的視線。「明日我便會開始處理政務,太傅不必擔心。」

    玉海濤點點頭,察覺她眼神閃爍,表情興奮,整個人顯得十分反常。

    「太傅,你帶了什麼?」宣明打量他手上的東西,眼熟到令她惶恐。

    他把帶來的奏折遞向她,「這些折子你先看,明日早朝時解決好。」

    「……我會者的。」頭痛的接過折子,宣明趕緊轉移話題,「太傅,你先坐,吃點東西好嗎?」她忙不遠的召來宮女。

    一轉眼,蓉華送來香氣滿溢的荼水點心。

    「太傅,請用。」宣明熱情的推薦,卻見玉海濤冷厲的眼神掃向蓉華。

    蓉華被他看得心頭膽怯,擺放食物的手指不停的顫抖。

    宣明急忙叫蓉華退下,玉海濤犀利的眼神緊接著轉向她。

    吧澀的笑了笑,宣明倒了熱茶,慢慢的將茶杯推到他的面前。「太傅?」

    玉海濤拿起茶杯,問了問。

    她緊盯著他,心跳漸漸加快,直到見他喝下,她憋在喉嚨的一口氣才緩緩的呼出。

    「這幾天辛苦太傅了。」宣明嘴角上揚,隨手攤開一本奏折,一邊掩飾得逞的笑臉,一邊偷窺玉海濤的反應。

    他坐在桌邊,眉頭蹙起,有些心不在焉。

    「太傅?」宣明閑聊了幾句,得不到他的回應,越來越高興。

    片刻後,玉海濤微微垂下頭,顯現出精神不佳的模樣。

    宣明心中大喜,湊近他,又叫了兩聲,見他意識模糊,她試探的動手,摸摸他的手臂、他的肩膀,愛不釋手,每一次撫摸都像一種收獲。

    她開心極了。玉海濤沒有阻止,靠在桌邊,仿佛失去了所有感覺,任由她為所欲為。

    強忍歡笑,她暗暗贊賞蓉華有用,準備的迷藥更好用。

    牆角邊的香爐內放有獨特的香料,與桌面的酒水混合,效力非凡,給了宣明更多的膽量去暗算她那比寒冬嚴酷的太傅。

    確定玉海濤昏迷,宣明歡喜的攙扶起他。

    「啊……好重。」

    在抵達龍床的短短幾步之間,她差點摔倒了三回,千辛萬苦的將他搬運上床,己經累得氣息大亂,低下頭,看著他沉睡的臉,她移不開眼,手撫上他的眉頭,輕揉著,真希望有一天能看見他開懷大笑。

    恍惚間,手指游移到他的唇瓣,宣明心跳狂亂,頭一點點下垂,唇緩緩的印上他的嘴。

    輕輕踫觸,她屏息,不由得起了落淚的沖動。她是那麼喜歡這個男人,即使他剝奪了她的自由。

    在宣明想加深這個親吻的瞬間,猛地一只手摟住她的脖子,把她整個人提起,推到一旁。

    「太傅?」她大吃一驚。

    他醒著?

    她幾乎摔下床,嚇得腦中旖旎全散,再定楮一看,玉海濤己坐起身,眼中盡是責備。

    發覺香爐飄出的氣味古怪,立即屏住氣息,喝了酒,覺得味道有異,馬上運氣化解,假裝中招,等著看宣明有什麼「陰謀」的玉海濤,萬萬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次有預謀的「非禮」。

    一腳用力踢開牆角邊的香爐,玉海濤嚴厲的質問,「誰教你用這下三爛的招數?」

    宣明心驚膽戰,連連後退。

    「誰教你的?」他又問了一遍。

    她拼命搖頭。

    「你最近與一名叫做蓉華的宮女走得很近?」

    宣明听出玉海濤話中帶著遷怒之意,焦急的解釋,「不是她出的主意,是我自作主張……我喜歡太傅……」

    她的話雖然說得吞吞吐吐、含糊不明,人卻不再閃避,堅定的目光迎上他銳利的眼神。

    她怕他,從小畏懼他的威嚴,每當他臉色一壞,她便不安到極點,然而愛一個人不是一件錯事,她不容許自己退縮。

    宣明清楚自己沒什麼本領,缺少主見、容易動搖,活到今天都是遵循別人的意志。唯獨玉海濤是她執著的,對他所做的一切是她自己的想法。

    從未如此渴望一個人,比起恢復女兒身,比起隨心所欲的生活,她更渴望他全部的愛。

    生平第一次,宣明有了明確的目標。

    「太傅……」她想要傾訴心里溫暖而甜蜜的情感,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玉海濤衣柚一振,打斷她的話,「你年紀小,見識又少,至今親近的男子只有我一人,自然會萌生錯覺。」

    「不……」她的心不會欺騙她自己。

    「等待時機成熟,我會為你安排親事。」他不容她多說一話。

    「安排?不是己經安排過了?」

    「娶妻是假,你總會嫁人。」

    「你還要我嫁人?」宣明如遭冰雪淋濕全身,心都涼了。她听從玉海濤的命令娶了妃子,還要違心去嫁給他選擇的男子嗎?「不,太傅,我不要再和不喜歡的人成親!」

    「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你還小,不懂事,听我安排就好。」

    這番話燃起了宣明胸腔內的怒火,氣得發抖。

    「宮里有的是侍衛臣子,我見過的男人不止你一個!你叫我當皇帝,叫我娶妻,我雖不願也做了,但你不能讓我連喜歡一個人都被當成是愚昧無知,以後還得听你的話,嫁給我不愛的人。」

    她非常激動,眼眶含淚,臉漲紅了,面對他,卻不露半點迷惑。

    玉海濤了解宣明,她沒有太多需求,每一次堅持不妥協,都是為了他。對于如此認真的孩子,他不忍心用否定去打擊她。

    畢竟她是他花了無數心血呵護長大的,看她悲傷、失落、難受,他也會不愉快,但他不能因此事事遷就她。

    「人總有年少沖動的時候,你現在的喜歡不假,也不能當真,等你想明白了我們之間的差距之後,再和我談感情。」

    宣明震住了,不理解玉海濤是拒絕,還是接受,抑或是要考驗她?

    「太傅……能說清楚一點嗎?」

    「自己想,記得明天準時上朝。」玉海濤邁開步伐,不再滯留。

    宣明極為困惑,稍微走神,他的身影己從眼前消失。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有可能像男人愛女人那樣愛她嗎?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回味方才偷來的一吻,稍縱即逝卻深深撼動了她的心魂,原來她可以和他更親密……

    可惜白費了那麼多心血,她只佔到一點便宜。

    宣明哀嘆,趕緊召喚蓉華前來商議。

    「陛下。」半晌,聞聲而來的人是金蘭。

    「蓉華呢?」

    「國師大人把她調走了。」

    宣明呆在原地。

    她和玉海濤之間的差距是什麼?

    宣明不明白,越是深思,越覺得玉海濤是在敷衍她。

    滿腔的熱情不被接受,信任的侍女又被趕走,從那天起,他對她更加嚴厲,把無數重擔接二連三的推到她的頭上。

    繁忙的政務和他冷情的對待,令宣明心底的怨氣一點點加深。

    「陛下,國師請您務必到後宮去走動。」金蘭不時為玉海濤傳話,「您己經兩個月不曾與繽妃們親近。」

    「夠了,你下去。」宣明厭煩了玉海濤每一個不容反對的命令。

    她不願再當個委曲求全的應聲蟲,為了他的命令,不顧自身喜好,又得不到他絲毫的憐惜。

    這樣活著太痛苦了,但是不听話,惹他生氣的下場,她承受得起嗎?

    宣明無奈,滿腹委屈,獨處了許久,心里不安,最終仍是走出寢宮,听玉海濤的話,到了後宮。

    她本來打算逛一圈就當成履行了職責,經過千羽的宮殿時,隔著牆,听到里頭琴瑟聲聲,歌曲婉轉,她的腳步于是頓住了。

    再走近,她分辨出千羽的嗓音,這個南蠻公主居然在唱漢人的民間歌謠。

    「我有方寸心,無人堪共說,遣風吹卻雲,言向天邊月……」

    宣明仔細聆听,心念一動,頓時覺得千羽所唱的正是自己所想的,她不由自主的走進千羽的寢宮。

    千羽听了宮人稟報,也不停下來,繼續奏樂,接著吟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公主好興致。」宣明跨過門檻,故意出聲,讓千羽唱不下去。

    互相看不順眼的兩人,偏偏有共同的盼望一一對玉海濤的向往。

    宣明為此排斥千羽,同時又有著羨慕和理解的感想。

    她羨慕千羽能以女子的身分去愛慕玉海濤,而她只能穿著龍袍,假裝男人,無法為了吸引心上人而把自己裝扮得更加迷人。

    「陛下,今天怎麼來了?」千羽不得不停下來,擺好姿態,面對宣明。

    宣明遣退了宮人,坐到千羽的旁邊,取了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口。「看來公主己經習慣了後宮的生活。」

    「假如陛下不派人駐守在外,限制我出入,我會更感激陛下的關愛。」

    「我們漢族女子,嫁為人妻後,得老老實實的待在夫家。」

    「皇宮那麼大,也不能將人困在一處,又不是囚禁。」

    「皇宮那麼大,若是讓公主到處走動,遇上不該遇見的人,影響了我們共同的聲譽,可不好了。」

    「原來陛下是怕我找機會痴纏國師大人?」

    宣明不動聲色,挑起眉頭,看著她。

    「國師若是想見我,有的是法子見到我:若他不想見我,我主動送上門也沒有意義……陛下,您說是嗎?」

    千羽的話在宣明听來如挑釁、如示威,但礙于臉面,她不得不忍住,若無其事的反問,「你知道你和國師之間有什麼差距嗎?」

    這是玉海濤留給宣明的難題,她想不透,然後她又想,說不定同樣為情所困的千羽能給她答案。

    千羽坦然一笑,「不管有什麼差距,只要有心,我終究能縮短和他之間的距離,走到離他最近的位置。」

    宣明一楞,千羽的自信使她如夢驚醒。

    玉海濤說了什麼,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打動他的心,得到他全部的愛,才是最重要的,她所有的意識在這一刻無比清晰。

    「你說得對。」

    千羽見到宣明豁然開朗似的笑了,頓時疑雲罩頂,等宣明走了,她才回過神來,想不明白,宣明是來做什麼?

    深夜,玉家大宅內院。

    玉海濤房中的燈火仍亮著,映照出不止一人的身影投射在窗戶上。

    「……接著,陛下回道‘你說得對’。」一人恭敬的站在玉海濤的面前,向他稟報宣明和千羽的接觸過程,從對話到表情,每個細節毫無遺漏。

    玉海濤听得心煩,叫對方下去後,使熄燈休息。

    寂靜的夜里,漸漸的只剩下他雜亂的心跳聲,他熟悉的孩子開始令他迷惑。

    爆中到處有他的耳目,就算遠離在外,他也能掌握宣明的動向,可是她心境上的變化卻是他無法捉摸的謎。

    他的生命全花費在平定江山、擺平危害社稷的人事上,實在抽不出時間為男女之情傷神。

    別說年齡相仿的女子在想什麼,他毫無興趣,年輕少女的盼望,他也關心不來,無論是宣明或是千羽,在他眼中都是晚輩,只不過宣明比所有的晚輩都重要,可是她們的傾慕同樣令他感到可笑。

    他了解宣明,她听了千羽的話之後,一定會更加失控吧?

    翌日,如玉海濤所料,宣明對他益發熱情。

    早朝過後,她約他用午膳,等他按時赴約了,才知道滿桌的菜肴都是她親手做的,看著她那雙從沒做過家事的手出現了累累傷痕,他心情沉重。

    「以後別做這事。」

    「我想為太傅做些什麼,除了國事以外……」宣明訕然。

    「你的性子和你的雙親都不相似,真不知像了誰。」啜飲她倒的茶水前,玉海濤先不著痕跡的檢查了一遍,確認她沒再亂下藥,他才肯喝。

    「听說太傅和我娘是青梅竹馬?」

    「鄰居罷了,皇後虛長我幾歲,算不上青梅竹馬。」

    「太傅有空可與我說說這段陳年往事。」

    「你母親視我為家人一般信任著,將你托付給我,希望我把你當自己女兒那樣照顧。」

    宣明一听他又是提起兩人的年齡差距,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太傅,歷代帝王選秀娶妃,五、六十歲的皇帝娶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也不會有人說閑話,況且太傅與我的歲數並沒有這麼大的差距。」

    宣明少有的氣勢在此刻爆發,不滿的盯著玉海濤,無法忍受他的疏離。

    玉海濤眉頭蹙起,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斬斷她狂熱的迷戀,又不讓她感到受傷。

    他生性冷傲,少有女子敢來糾纏,偶爾遇見一、兩個膽子大的前來示好,下場也是受不住他的嚴詞厲色,落荒而逃。

    宣明正年少,滿腔熱血不怕阻擾,那股天真爛漫的傻氣令他無語。在她受到椎心的傷害之前,是不會退縮的,可是他怎麼會去傷害自己勞心勞力呵護多年的孩子呢?

    只有她,是他不能也不想拒絕的……

    玉海濤保持合成默,隨便吃幾口飯菜後,找理由離開。

    臨走時,听著宣明百般挽留,他終于意識到他面臨的是比扶助一個無知女娃坐上龍椅更棘手的事了。

    遠離帝王寢宮,不知不覺,玉海濤走到了太醫院。

    「國師大人。」正要外出的王太醫,剛好和他打了照面。

    「有事與你商量。」玉海濤說著,腳步未停。

    王太醫尾隨在後,等他停下腳步,才開口問道:「是陛下出了什麼情況?」

    玉海濤沉思半晌,反問,「她的事……還能瞞多少年?」

    這語焉不詳的提問,王太醫卻能懂。「外頭有議論陛下的問話嗎?」

    玉海濤點頭,「說她的外貌過于秀氣,身體過于柔弱……」

    男子即使相貌陰柔文秀,一旦年紀大了,自然也會起變化,至少喉結、胡須這些該有的特征絕對少不了。

    女人也一樣,成長會帶給她們柔美的變化,就算生得不漂亮,也會慢慢的散發出女子獨有的韻味。

    宣明頂著男子的身分,清秀的外表在癸水來過後,慢慢的顯得更可愛、更嬌媚。

    「吃些藥,化個妝,是有辦法瞞住的。」王太醫思索再三,嘆口氣,「只怕長此以往,對她的身心有損傷。若有可能,最好及早讓她恢復正常。」

    「過一陣子我便離開,去各地王侯家,挑選接替皇位的人選。」玉海濤早有計劃,交代王太醫在他離京時多關心宣明。

    「京城的皇族宗室也有不少人,國師為何舍近求遠?」

    「我己試探過了,全不行,有才者無德,才德雙全的家中親屬龐雜。」

    「辛苦國師了。」

    「辛苦你才是,等找到合適的人選,你也可以告老還鄉,在此之前,還請你繼續照顧陛下。」

    頓時,王太醫感慨萬千。

    這個人人畏懼的國師,從不違背諾言,所有的人以為他把持朝政、干涉內務,必會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卻默默的為朝廷培養更多忠君的臣子,一心幫助帝王成長。

    如今天下太平,是他夙夜匪懈的結果,不管官員的調度、民間災害的處理,或危及百姓的戰事……

    在先皇逝世後,全靠他辛勞的支撐起國家的進展。

    縱觀史書,願為國家效力至此,又不求回報的臣子,除了周公以外,王太醫想不出有誰比玉海濤更教他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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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2: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次拒絕沒什麼,反正還有下一次,只要活著,總是要見面的,宣明滿懷憧憬,盼能一步步打動玉海濤的心。

    她找到了傾泄愛意的方式,不再讓煩悶和憂愁束縛她心中的熱情。

    「大人,陛下又派人送禮來了。」管家走進敞開的門,送諸多禮品到玉海濤的桌案。

    玉海濤一看,又是些吃穿的小東西,宣明簡直把他當做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整天送禮,以為這麼做他會高興。

    「放一邊去。」揮揮手,他吩咐管家召集府里的長者與在朝為官的家人一起到他的書房會談。

    片刻後,玉家有身分、有名望的人,全集中到了玉海濤的書房。

    等人到齊了,玉海濤先向幾位長輩問好,然後轉入正題,「我要離開一段時日,京城里的事,各位多關照。」

    「去哪?」

    「沒听說哪個地方有戰亂需要你去解決。」

    眾人不解。

    玉海濤沉默,此次離開,他除了想偵查外界的情況,還想用時間和距離消除宣明的愛慕。

    「離開一陣子也好,得讓陛下學會自立,免得外人總說海濤一手遮天。那你幾時回來?」一位長者開口。

    玉海濤算算時間,小女孩的迷戀能維持多久呢?

    宣明是認真的,他知道,她的渴望很濃烈,他也感受得到,但是世間沒有永遠不變的東西。

    他相信給她時間,她早晚會清醒,而他該做的,是在她懂得去愛人的時候,離開她身邊。

    玉海濤沉思過後,回道:「至少一、兩年。」

    眾人一怔,這時間也太長了點,不過玉海濤在朝野內外都有人手,就算他不在,只要宣明爭氣,少做些蠢事,對國家並不會有影響。

    玉海濤的決定在幾日之後的朝會上公布,當時正好有外國使臣觀見,他表明要隨使臣前去異國作客。

    宣明猝不及防,錯愕之余,連連反對,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玉海濤叫囂,儀態全失。

    可是不管她說什麼,貴為一國之君,百般阻擾仍無法改變玉海濤的決定。

    又過幾天,他攜人離去,沒有和宣明告別,走之前,全城戒嚴。

    在他的命令下,皇宮被里三層、外三層包圍得密不透風,只為防止宣明追隨或干擾。

    「陛下,禁軍全退下了。」直到天黑了,金蘭才怯怯的出現。

    宣明困在宮里,大發脾氣,找不到一個能驅使的人,眼睜睜的看著玉海濤離她而去,越走越遠,她既難過又憤怒,心底一團怨氣不知如何宣泄。

    「你們的眼中有我這個陛下嗎?」看見金蘭送飯來,宣明怒不可遏,當即發作。

    「陛下息怒,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宣明不听,沖出己無人把守的寢宮。

    金蘭跟在後方,喊道:「陛下,城門早己關閉了,需到明日才會開啟。」

    此時此刻,再怎麼迫,宣明也迫不上玉海濤。

    爆中侍從、護衛瞧見宣明朝著皇城大門奔去,紛紛趕來勸阻。

    偌大的宮廷,竟沒有一個人听命于她,個個都被玉海濤控制住似的,只會順著他的意思和她唱反調。

    「閉門!」不顧勸告,宣明狂奔到城門口,面對緊閉的城門,大喊大叫,「叫你們閉門啊!」

    「陛下……」身後是一片慌亂聲響。

    宣明回頭,見後方宮人無數,跪滿一地。

    眾人緊張的望著她,誠惶誠恐,只是沒有人會听從她的命令。

    突然,宣明眼前一暗,無助得想哭。

    她的所作所為和她的人生完全是一場可笑的鬧劇,由不得自己,明知結果不如意,仍無法更改……

    她強忍著不倒下去,直立著身體,卻抬不起頭去看陰暗的天際。

    柄師突兀離去,皇帝暴躁了一陣子,為此郁郁寡歡,精神不振。

    眾人不明白其中的隱情,可是也察覺出兩人之間有什麼秘密。

    金蘭身為當局者,最清楚玉海濤和宣明之間的糾紛,豈料她慘遭遷怒,被宣明一怒之下趕出了宮,回到玉家。

    宣明總以為金蘭是為了監視她,才留在她身邊,實際上,不用金蘭監視,關于宣明的一舉一動,自有耳目流傳到宮外。

    「還不到一個月,陛下就做出那麼多胡涂事,日子久了,豈不是要鬧翻天?」

    玉家內院,幾位官職在身的青年聚在屋中,商談朝中事務,說著說著,說到了宣明最近的表現。

    金蘭送上荼水,刻意停留了一會兒,低著頭,聆听眾人交談。

    「誰都知道陛下對國政向來不熱中,少了國師的管束,就像被放出籠子的鳥兒,更野了。」

    「派人傳消息給國師,請他早點回來主持大局,否則陛下不理朝政,收買弄臣,總是和國師留下的幕僚作對,我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支撐不住。」

    「消息早就送出去了,真不曉得國師沒事和外來使臣去異國做什麼?」

    金蘭听夠了,默默的走開。她知道的事情很多,然而一個字也不能透露。

    短短數十日,宣明便將整個朝廷搞得烏煙瘴氣,比起上次玉海濤領軍出征那段時間里的胡作非為,她這次是變本加厲,存心弄垮玉海濤的布局。

    大概人人都覺得國家有宣明這樣昏庸無能又愚昧的皇帝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可是金蘭同情宣明。

    哪怕被掃出宮外,哪怕宣明的身分如此高貴,她還是可憐那個有苦說不出的皇帝。

    因為她清楚宣明所做的每一件蠢事都只是為了吸引玉海濤的關注,偏偏玉海濤不近人情。

    上一回,玉海濤外出征戰,宣明為了讓他回來,大費周章。

    這一回,宣明多半是要故技重施,卻不曉得玉海濤還會不會中招?

    算了,反正是她管不了的。金蘭聳聳肩,只要緊守口風,保住小命,平平安安的,她別無所求。''

    天邊濃雲蔽日。

    玉海濤離開的隔天,陰雨來襲,京城迫下了七日大雨,之後仍不轉楮,至今見不到陽光。

    宣明頹廢了一段時日,憂傷了一段時日,最後仍得振作起來,為將來做打算。她重新召回蓉華,繼而大刀闊斧的整頓她的宮廷。

    既然她的地盤上滿是玉海濤的棋子,她更要自立自強,首先要做的,便是拔除他的根基。

    這次她輸了,下次絕不能再讓他來去自如。

    「陛下。」蓉華端著溫熱適中的補藥,送到宣明的面前。

    宣明一聞到那味道就難受。「行了,端下去。」

    這些日子里,為了對付玉海濤的臣子,她費盡心機,整天琢磨做出什麼事才能讓玉海濤趕回來阻止,為此,她心力交瘁到夜不能眠。

    蓉華看在眼里,體貼的說:「陛下近日繁忙,難免損耗心神,還是滋補好身止,免得傷了元氣。」

    宣明巴不得傷身,弄個半死不活的,教玉海濤後悔去下她不管,于是病懨懨的開口,「若是病了才好。」

    「陛下千萬要照顧好龍體。」蓉華忙不迭的跪下,一臉焦慮,「國師不在,這社稷江山全要靠陛下一人了。」

    宣明听著她哀泣的語調,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什麼人是真心為她好,什麼人是想利用她,其實她分辨得出來,所以這世上她依戀的只有玉海濤。

    可是他不願回應她的感情,因此她需要更多人、更多力量去爭取他。

    年齡上的差距,真的這磨難逾越嗎?

    宣明不懂玉海濤拒絕自己的原因,男歡女愛在她看來,只需彼此喜歡,便可攜手到老。玉海濤照顧她那麼多年,怎麼會不喜歡她?

    「蓉華,外面的人是如何評價國師的?」愣了片刻,宣明還是喝下湯藥,為了玉海濤而煩惱,她的身子逐漸不舒適。

    焦躁,失眠,虛弱,恍惚,連帶的癸水來時疼痛難熬,她忍不住怨恨玉海濤了,為什麼不對她再好一點?別老是強迫她長大,讓她依靠一輩子不好嗎?

    「國師大人……」蓉華猶豫了半晌,「外面的人說他為人耿直,剛正不阿,也說他專政……」

    宣明笑著,漠然的說:「你下去。」

    蓉華察覺出宣明不高興了,仔細回想著,自己說錯了什麼?莫非宣明不喜歡別人說玉海濤專政?

    可是玉海濤確實獨攬大權,哪怕人不在皇城,也安插了數不盡的耳目。

    蓉華不明白,宣明怎麼能夠忍受,甚至不願擺脫玉海濤的控制?

    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子都不想受人擺布,況且宣明是天子,沒了玉海濤盯梢,應該高興才是。

    偏偏宣明一點也不高興,派去追尋玉海濤的人一批又一批,追不到他的消息,宣明便沒有笑容。

    玉海濤雖然每個月固定傳來口信,卻像是在敷衍,從不說幾時回京。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宣明等得怒火中燒,扶持了幾個臣子,把國政交給對她忠誠的人,即使因此出了差錯也不悔改。

    她故意遠離後宮,不親近玉海濤安排給她的妃子,自己派人搜羅大量美女進宮,夜夜笙歌,弄出縱情聲色的假象。

    她不相信玉海濤能容忍她將這個國家搞得一塌胡涂,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別的辦法令他回來。

    一年後,春雨冰涼的早晨,蓉華依照慣例,按時端著湯藥走進寢宮。

    今天,皇帝又不上朝。

    宣明每隔兩、三個月,都會病上一陣止。

    短短一年間,這個還在成長時期的皇帝反倒像是遲暮的老人,日漸衰弱,而她極力扶持的臣子雖然不能和玉海濤的幕僚分庭抗禮,倒也能給對方制造一些麻煩,時間一長,她的江山和她本人都開始病了。

    「陛下,喝藥。」蓉華跪坐在龍床邊。

    因為善于討好,她受到宣明信賴,成了最受寵的侍女。在服侍宣明的這一年里,她總算弄明白了宣明對玉海濤的依戀有多麼深厚和異常。

    「國師……有消息嗎?」宣明躺在床上,意識昏沉。

    「據回報,國師大人己在回京的途中。」蓉華趕緊回道。

    「太好了。」宣明笑著喝下湯藥,陰郁的情緒瞬間一掃而空,想要起身走動,無奈擠不出半點力氣。

    蓉華听著宣明喃喃低話,不知說了什麼,隨後看見她又閉上眼楮,逐漸昏睡。

    她的目光停留在宣明慘白的臉上,手指一動,想為宣明擦拭滿面的汗水,忽然想起宣明不喜與人親近,對未經允許擅自靠近的人,宣明從不手軟。

    收拾好東西,蓉華走出寢宮,前方突然一暗,她抬起頭,嚇了一跳。

    「國師大人?」

    玉海濤風塵僕僕的走來,高大的身影擋住朝陽。

    蓉華被他冷厲的目光一掃,當即跪倒。

    玉海濤瞟了她一眼,隨手一揮,掩上寢宮大門。

    蓉華等門完全關上了才站起身,想到宣明仍沉睡著,不知玉海濤會對毫無抵抗力的皇帝做什麼?

    一年的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玉海濤為此離開,但結果,發生的事沒一件是他希望的……止步在龍床前,他俯視宣明熟睡的臉。

    滿腔的怒火在見到她憔悴的容顏時,漸漸的沉靜下來。

    為了讓他回來,她不惜損害自己的身體,弄得現在一副病容,無比虛弱,這任性的孩子真教他頭痛。

    若是個男孩子,還能狠狠的教訓一番,偏偏宣明是個打不得,罵又不能罵太狠的嬌貴小姑娘,玉海濤實在想不出該怎麼對她。

    他十分為難,必須找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斬斷宣明滿腦子纏人的兒女情長。

    本以為離開她,時間和距離是最好的解藥,如今一看,他知道自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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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傍晚,室內昏暗,宣明幽幽醒來,渾身是汗,粘得難受。

    「來人……」一開口,听見自己沙啞的嗓音,她苦笑。假如她說話的語調始終如此,便不會有人私下說她娘娘腔,不夠威嚴了。

    等了許久,等不到人來伺候,宣明起身,正要再喚,忽然看見床邊坐著一人,定楮瞧去,她驚訝了。

    「太傅!」確信自己沒看錯,她又驚又喜。「你回來了?」

    落地燈架上紅光點點,照亮了玉海濤陰郁的臉龐,他的腿上迭滿了奏折,幾乎淹沒了他的座位。在宣明望向他的同時,他將手上那份折子丟向龍床。

    啪的一聲,宣明的歡喜之情被飛擲而來的奏折打退,折子不偏不倚的落到她手邊。

    「自己瞧瞧,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做了什麼?!」

    宣明一整年未遭他責罵,見到他面色冷峻,她竟有種懷念的感覺,暗暗竊喜,翻開折子,看了兩眼,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怎麼會……沒人告訴我西北發生了如此嚴重的旱災。」

    「你多少天沒上朝了?」

    听著他冰冷的語氣,看著他那秋後算帳的態度,宣明惶恐。

    「我……病了。」從小到大,見慣了他訓斥晚輩時動口又動手的場面,雖然她貴為太子,又是女孩,他因此手下留情,哪怕她犯了錯,也不會受皮肉之苦,但他有的是不傷她皮肉的懲罰方式,足以教她後悔莫及。

    「我離開一年,你就病了一整年?」

    「我……如果你不離開,就不會這樣……」宣明立即淚眼朦朧,並不曉得自己的眼淚對玉海濤有影響。

    玉海濤的視線飛快的從她身上離開,不讓她的示弱影響自己,奈何向來冷硬的心腸對上她裝可憐的模樣,便不再堅固。

    他霍然起身,腿上的奏折掉了一地。

    「太傅?」宣明有點怕,他的沉默使她不安。

    她的反應也令他失望,明知是錯,不知悔改,任性的錯到底,她的所作所為己觸及他包容的底線。

    「你要走了嗎?」眼前的玉海濤似乎對她失望透了,不願意理睬她了,宣明緊張的掀開被子,跳下床,追上去。「太傅……別走!」

    她赤腳追到他身後,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想象小時候每一次撒嬌那樣擁住他,而他轉身拍開她的手。

    那力道很輕,卻讓宣明很驚心,仰望他蹙起的眉頭,她開始為了讓這個男人失望而恐懼不已。

    「太傅,你又要離開嗎?」

    以前做錯事,總有他在後方補救,現在他一次次抽身而去,嚇壞了宣明。

    這次他若撒手不管,誰來處理她制造的爛攤子?

    她不能沒有玉海濤,從身到心,她的天地是以他為中心而建成的,他離開了她,她活不下去。

    「我不走。」男人的低語聲略帶一絲疲倦。

    宣明糾結得一團亂的心,因為他的話,令她平緩了下來。

    「這個月內,我會成親。」他接著說。

    她松下平緩的心又因為他的話而再度糾結,大驚失色,「什麼成親?和誰成親?」

    他的時間己過度消耗在國家大事之上,連與她相處的時間都不斷減少,又哪來的工夫娶妻?

    難道這次離京,他發生了什麼艷遇?

    「太傅?」宣明焦急,欲再追問,「太傅……」

    玉海濤擺脫她的糾纏,兀自走開,越來越遠。

    「來人!」宣明想叫人攔住他,然而直到他離開,都無人敢接近,反倒是跑出寢宮的她被人攔住了。

    「陛下。」

    「金蘭?」仔細一瞧,攔路的竟是讓她趕到玉家的侍女,宣明錯愕不己。「怎麼是你?」

    「國師大人將奴婢換回宮了。」

    宣明頭昏腦脹,差點站不穩,放眼張望,附近的宮人換了一半新面孔。

    她渾身發冷,可以預見玉海濤不費吹灰之力,將她花了一年心血提拔起來的人手除個精光。

    她與籠中鳥雀有何分別?

    她娶妻,他離去;她的愛慕,他不接受……每一次他走,她無法挽留;每一次他想做的事,她都無法阻止。

    這一次,要眼睜睜的看他成親嗎?

    他怎麼可能喜歡上哪個女子?他哪有時間去疼愛別的女子?

    宣明連魂魄也冰涼了,全身力氣消失殆盡,跌坐地上。

    「陛下,請快起來,地上涼。」金蘭見宣明跌坐在地,雙足未穿鞋襪,趕緊攙扶起她。

    涼……有比她的心更涼嗎?宣明慘笑,無力再去追一個她永遠追不到的人,又不甘心失去她奉為信仰的存在,怎麼辦?

    她強迫自己冷靜,正視金蘭。「他……國師說他要成親,你在玉家待了那麼久,听說過這事嗎?」

    金蘭不敢抬頭,猶豫了一下,回道:「國師大人是臨時決定的,人選這兩天才定下……」

    宣明慢慢的走回寢宮,腳步虛浮,半路頓住,轉身又問:「他要娶誰?」

    「……是丞相家的大小姐。」

    「那不是個寡婦嗎?」宣明尖叫,她曉得此人,京城有名的才女,丈夫去世後,一直安于家中,玉海濤怎麼可能勾搭上如此出名的貞節烈婦?

    突然,靈光一閃,她醒悟過來,玉海濤所謂的成親,恐怕和千羽嫁給她一樣,只是個幌子。

    「他離開一年,哪有可能和京城里的女人談情說愛?」宣明走進房中,跪坐地上,明白了他成親的理由。

    為了讓她死心……她掩面,哀痛的心扭曲了她的容顏。他沒有愛上別人,可是她若不死心,他難道要一年娶一個女人來回絕她?

    「玉家上下怎麼說?莫非他們同意這門親事?」宣明鎮定下來,開始思考著,要如何破壞玉海濤的親事?

    「丞相家和玉家門當戶對,國師大人的年紀又不小了,哪怕是娶個風塵女子,只要能傳宗接代,玉家的長輩們是不會反對的……」金蘭說出自己所了解到的情況。

    宣明咬了咬牙,思緒輾轉,突然想到什麼,逞強似的笑了。

    沒等宣明想好怎麼破壞玉海濤的親事,另一件更為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在她生病,不顧朝政期間,西北因為災情嚴重,官府又脤災無力,終于使得貧苦百姓們大舉叛亂。

    消息傳來時,朝野震驚。

    宣明不得不拖著仍未痊愈的病體上朝,看著議論紛紛的朝臣,她心思一動,立即下令,派玉海濤出面解決此事。

    「此事關系重大,交由國師全權處理。」宣明暗暗夸獎自己機靈,把玉海濤遣出京城,她再好好的計劃,讓他成不了親,實在是一舉兩得。

    皇命一出,一半朝臣附和著,盼望玉海濤接下爛攤子,另一半忠于玉海濤,無奈找不出更完美的人選,只能沉默。

    滿朝文武在側,玉海濤凝望高關龍椅的年輕帝王,宣明退縮似的別開眼,許久之後,她听見玉海濤接下命令的回答。

    「臣遵命。」

    宣明的腦子里那些見不得光的邪念,玉海濤心中有數,只是災情與暴動不容輕忽,明知道他一走,她就會搗蛋,他仍得服從。

    數日之後,玉海濤才剛離開京城,宣明馬上拿著調查到的線索,安排丞相家的大小姐與出嫁前曾有過一段特殊交情的窮書生巧遇。

    再過數月,等到玉海濤重回京城,本該與他成親的女子己準備嫁給他人。

    「據說是陛下叫人從中牽線,促成此事……丞相大人十分不滿。」

    玉海濤坐在書房內,麻木的听著幕僚們輪番控訴宣明的各種不義之舉。

    他無奈又無話,替她難堪的行為感到難為情,他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孩子?

    他不過離開一年,整個國家就陷入重重危機當中,最近東海一帶也出現了異動,恐怕他還得親自去處理一番。

    「數日後,我得前往東海。」打斷幕僚的抱怨,玉海濤說出自己的安排。

    「國師大人此時離開恐怕不好。」

    房中幾個幕僚研究了當今局勢,對玉海濤未來的動向有了爭議。

    宣明將朝廷搞得一團亂,再少了玉海濤坐鎮,不知會變成什麼樣?不過東海一帶的混亂不容小覷,而玉海濤只有一個,偏偏許多事非他不可。

    「事有輕重緩急,朝廷上的事務依然由你們代我把關。」玉海濤決意己定。

    他給幕僚們訂了新的規矩,隨便宜明胡鬧,萬事等他安定四方,回來後再解決,到時候,陪著宣明惹是生非的跳梁小丑,他會一個個去清算。

    至于宣明……她的依戀與愛慕,他不能接受,哪怕她是這世間最令他牽掛的人,在他牢固的信念與原則當中,身為晚輩的她,他絕對不能染指。

    四月春光明媚,宮里處處花紅柳綠,如畫般美麗。

    玉海濤入宮,向宣明說明他即將前往東海。

    「當地王侯之間起了紛爭,又向來不服朝廷管制,與其等著動蕩爆發,不如我先出馬……」

    宣明听了他的說明,知道留不住,依依不舍的說:「太傅才回京不久,又要走。」

    時隔一年有余,只在朝堂之上見面的兩人,不曾私下相會,破壞了他的親事,宣明也怕和他見面,遭他責備。

    「總會回來解決終身大事,陛下專心國政便可,毋需煩惱下臣的私事。」

    宣明听他話中有話,頭皮發麻,深怕他追究她從中作梗,害他失了嬌妻。

    突然,她希望他離開,然後等她羽翼豐滿,有能力控制他的時候,他再回來,比起求之不得,一相情願的單相思,不如讓自己擁有更多力量,隨心所欲,補滿內心所有的空洞縫隙。

    雖然與他分離,讓她難以割拾,但是總比眼睜睜的看著他與人成親,自己無力阻止要好得多……宣明一番思索,打消了挽留他的念頭。

    她恢復理性,「太傅獨身至今,不是過得挺好的,沒有妻妾又何妨?」

    「年紀大了,總要成家。」

    「……我的年紀也大了。」她幽幽說道,黑亮的眸子緊盯著他。

    「年紀大了要更明理些,自己想想,若沒了帝位,你還能做什麼?」他故作嚴肅的回道。

    宣明愣住,她一直認為自己不當皇帝,玉海濤也會保護她,可是這段時間發生了那麼多事,她不能肯定玉海濤是不是厭棄她了?

    難道她不再當皇帝,他會徹底抽身,棄她不顧?

    宣明心慌,沖動的問:「莫非太傅己經找到其他人來取代我?」

    「新舊更替是自然的,別仗著有我撐腰就胡作非為,總有一天你要離開我的羽翼……」

    習慣了他教訓|人的語氣,听著他近似威脅的話語,她的心已不會酸楚。

    她凝視著玉海濤漠然的英俊容顏,想踫觸他的臉,又不敢踫觸。

    他會愛上一個人嗎?有可能會說甜言蜜語哄人開心嗎?

    她搖頭而笑,自己喜歡的男人,自己很了解,她想要的一些東西,他永遠給不了自己。可是她不會改變心意,即使對他有所不滿,愛戀他的心不會因此動搖。

    「我明白了,太傅。」朝玉海濤溫柔一笑,宣明狂躁的心慢慢平靜。

    她終于醒悟過來,等待與懇求,對玉海濤不具任何效果,假如他心里只有社稷江山,她就必須牢牢將皇權握在手中,再用權力去佔有他。

    她想看著他,哪怕他連個笑容都吝惜給她,她想和他說話,哪怕他冷言冷語只會批評她,被他厭惡也不要緊,只要擁有他,別的一切她不管了。

    玉海濤審視宣明若有所思的臉,不必言語刺探,從她眼角眉間的細微變化,他能感覺到她的心思。

    這個幾乎算是被他一手拉拔大的女孩兒,對他沒那麼容易死心,他知道她並不完美,不過仍然想給她挑一個完美的郎君,會關心她、照顧她、愛護她,一切以她為先、以她為重,而他不是這樣一個懂得疼惜她的男人。

    「陛下……」玉海濤忍不住摸摸宣明的頭,分別在即,他難得袒露,心底的柔情。「臣不會害你,听話,好嗎?」

    宣明詫異的瞪圓了眼楮,他哄騙小孩的語調真少听見,只是她已非稚兒,听他的話,只會害她失去他。

    「好的,太傅。」她言不由衷的笑說,乘勢握住他的手。

    玉海濤不動聲色,慢慢的抽回了手,可是他一瞬間的遲疑,仍讓宣明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在意。

    她甚至覺得在這一瞬間,在玉海濤的心里,也許她比江山社稷更重要,而她所求的,不過是無盡延續這一刻罷了。

    時間在分離中,一點點拉開了心的距離。

    柄土動蕩之事頻頻發生,因為皇帝的無能,國師到處征戰。

    一年又一年,玉海濤辛勞奔波,以一人之力仍是力有未逮,始終無法讓天下徹底安定。

    期間,更教人驚訝的是,皇帝多次公然打壓與國師同一陣營的官員。

    人們明顯的察覺到宣明有意和玉家作對,鏟除玉海濤的勢力,而玉海濤不曾反擊,甚至在宣明十八歲時,交還政權。

    他的退讓,使得曾經以為他覬覦皇權的人震驚,卻沒讓皇帝安心,君臣不和的傳言,在玉海濤為國征戰的三年中,愈傳愈烈。

    「陛下,藥。」蓉華走進寢宮,喚了幾聲,沒听到宣明回應。

    年輕的皇帝佇立在屏風前,陷入沉思。

    蓉華有些疑惑,玉海濤頻頻離京這三年,宣明變得益發古怪了。

    總是心不在焉的帝王仿佛叛逆的少年,喜怒無常,本能的和玉海濤留下的部屬作對,又不肯施行一些對玉海濤本身有危害的策略。

    「你不是請旨出宮,怎麼還未離開?」宣明回頭,伸手接過碗,一口飲下溫熱的湯藥。

    她身體的生長日漸成熟,同時需要使用藥物和更多的裝飾掩蓋女性的特征。

    雖然蓉華討她歡心,但她也不敢完全信任對方,很多時候仍需要一個知情者在身邊,所以她把金蘭留下,在許多私密的事情上,她實在少不了金蘭。

    至于金蘭會向玉海濤告密的缺點,宣明不在乎了,她會竭力使自己強大,不再倚靠玉海濤。

    「回陛下的話,奴婢明天便走。」

    蓉華柔軟的嗓音喚回宣明的意識,她解下腰邊的名貴掛件,隨手一丟。「賞你的,既然親人病危,回去多關照幾天。」

    「謝陛下。」蓉華一臉感激,恭敬的退下,走到門外,與迎面而來的金蘭相視一笑。

    兩人都是宣明的近身侍女,關系卻不親密。

    金蘭不像蓉華有討好人心的手段,不過她知曉宣明的秘密,因此始終能佔據宣明身邊最重要的位置。

    蓉華看得疑惑重重,偏偏查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一直不懂金蘭明明不討宣明喜歡,為何能成為陛下最信賴的人?

    這個問題不止蓉華,整個皇宮的人都為之不解。

    對于各方的猜忌,金蘭從不搭理,謹守玉海濤的囑咐,立場堅定的陪伴在宣明身邊。

    「陛下,國師來信。」走向宣明,金蘭行了個禮。

    宣明有點意外,三年來聚少離多,每次相對,雙雙無話,玉海濤己有許久未向她私傳消息。

    自從他決定成親,她便百般阻撓,玉家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相對的,在她每次搞破壞之後,更加積極為玉海濤挑選配偶。

    這令她和玉海濤之間的隔閔不斷加深,同時政事上意見不合也讓他們倆的交談充滿了火藥味。

    幾次爭論不歡而散,玉海濤便不再主動聯系她。

    打開他的信,宣明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只是看著他的字跡就能挑動她的心,令她的情緒為之起伏不定。

    她是那麼喜歡他,又是那麼不滿自身的處境。

    「他要回來了?」收起復雜的表情,宣明看完了信。

    玉海濤用短短幾個字,表明他即將回京。

    宣明的心情復雜了起來,她思念他,為這幾年不時的分別,夜夜焦躁難安,但她人手單薄,根基不穩,經常懷著恐懼的心,怕他回來又推翻了她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勢力。

    低下頭,她的手指顫動,想回信給玉海濤,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最後她遣走金蘭,派人召來與她關系密切的皇族宗室和臣子們。

    當一群排斥玉海濤的人聚集到宣明的眼前,和她商議如何對付她深深喜愛的男人時,宣明不免有些心慌,但她想得到玉海濤就必須比他更強勢,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態度教會她的道理。

    數月後,冬風散盡,又是一年春來到。

    玉海濤回京面聖,一大堆政事迎頭砸來,煩得他無法脫身,完全沒空閑處理他的婚姻大事。

    他曉得一切都是宣明安排好的,也得到許多消息暗示他,宣明正計劃推翻他。

    自己一手扶持的孩子如此不遜,玉海濤忍不住反省,在對待宣明的過程中是否做錯了什麼?

    他想來想去,宣明從出生開始,經歷的一切都是錯的……而他這個不折不扣的幫凶至今沒能將她的人生引入正確的道路上,有何權利去怪她?

    「陛下與禁軍統領來往密切。」

    「外傳先皇留下遺旨,授權幾位大臣可另立新君。」

    「宮女蓉華暗中搜集陛下服用的藥物,帶出宮,交予身分不明的人士。」

    玉海濤在一句句匯報聲中回過神來,幾年征戰歸來,身心俱疲,可是他放不下肩上沉重的負擔,相反的,宣明的不爭氣帶給他更多壓力。

    「立刻帶人將蓉華擒住,仔細審查。」玉海濤吩咐屋內的部屬。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護宣明,而她總是太隨意,與人相處只憑自身喜好,根本不懂得人心難測,並非每一個表現得忠心耿耿的人就真的會效忠于她。

    「你們退下。」听人匯報完關于宣明的所有消息,玉海濤從座位上起身。

    分別數年,每次相見只是匆匆一面,彼此間少了相互關懷,年過二十的姑娘是怎麼想的,他必須好好的關心一下了。

    幾日之後,玉海濤因公外出,皇帝乘機派人騷擾了玉家人,等玉海濤回來,沒急著和宣明算帳。

    宣明見他沒表態,以為他不計較,剛安下心,他來了。

    玉海濤獨自進宮,發現宮里的侍從又讓宣明換了一大半,他有些不悅,習慣了一手遮天,為她擋風遮雨,從不認為自己的安排有錯,他始終堅信自己給她的是最好的,而學會了抗拒的她引起了他的不滿。

    「太傅。」宣明听說他來了,早早守在寢宮外等候。

    二十歲的姑娘,成長得極為秀麗,即使經過妝飾,身穿龍袍的宣明己顯得較為英氣,但在玉海濤的眼里,她仍像一朵嬌艷的花,正散發誘人的芳香。

    他不能再將宣明當成一個孩子,眼前的人兒已可嫁為人婦,是大姑娘了。

    若換在別處,她的外貌早己教人起疑,而她能隱瞞那麼久,多虧了她在政績上的無能,讓人懶得關注她,還有這件事本身的荒唐,誰能想到先皇與國師合力做出如此欺世盜名之舉?

    「太傅這次會在京中停留多久?」宣明跟在玉海濤的身後,走到了內室的桌案邊,分別在左右邊落坐。

    「這要看你安分多久。」玉海濤目光一轉,盯著她的臉。

    宣明听了他的話,有點不服氣,凝視他漠然的容顏,一堆抱怨的話從她心底涌現,又梗在咽喉間。

    他英俊的面貌並未遭到歲月風霜的襲擊,相反的,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本身更具成熟韻味,仿佛千錘百煉的曠世神兵,魅力日益加深。

    宣明看得胸口悸動不己,對他的種種怨念霎時化為烏有。這算不算犯賤?她回答不了自己,一如她不懂自己為何看不上他以外的男子。

    他的威嚴、冷淡、不苟言笑,都令她深深著迷,他越是拒絕她的親近,她越是渴望佔有他,無法自拔。

    「太傅……」觀察著年長的男子,宣明好奇,位高權重的他,日子過得像個苦行的僧人,難道他沒什麼強烈的欲望?

    「有話直說。」

    她的目光片刻不離他左右,仿佛視線纏繞著他的身體,對他的期盼就能得到滿足。只要能靜靜的看著他在身邊,她願意用皇位換取此刻的凝視,這樣的話,她能直接告訴他嗎?

    不,宣明苦笑,恐怕他會痛斥她,直到她認錯。

    「太傅晚上留在宮里用膳吧?」

    「不必。」玉海濤取出一個雕功細致的木盒,放到桌上。

    「這是?」宣明以為是久別不見的禮物,興匆匆的捧在手上。

    在木盒散發出的淡淡幽香中,她眉開眼笑,打開一看,只見盒中躺著明黃色的卷軸,這東西十分眼熟,不正是她經常發布的聖旨嗎?

    她納悶的抬起頭,看著玉海濤。

    「先皇遺旨,前些天你派人到我家中為難我家人,又不表明內情,為的不就是這個?」他平淡的論。

    宣明猛地一驚,變了臉色。

    她听過不少關于「先皇遺旨」的流言,據說這項旨意賦予了玉海濤扶持新君,取代她的權力。

    在他疏遠她的日子里,時常有人以此為理由,蓄意挑撥她和他的關系。

    因為他不曾提起過,所以她總覺得這是外人用來抹黑他的借口,不過她向來膽小,怕有變數,還是積極追查遺旨的下落。

    她不敢直接和玉海濤索要,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拿到她的面前。

    「太傅,這有何用意?」宣明沒有勇氣攤開遺旨,看里頭寫了什麼,也揣測不出玉海濤的意圖,不由得胸口發慌。

    「我己找到合適的人選,代替你執掌江山。」玉海濤淡然的論。

    宣明再度震愕,腦中回響著「代替」兩字,如遭重創,心痛了起來。

    她有驚無喜的表情,讓他頗為意外。

    「你不高興?」他記得宣明想擺脫帝王之位,想了好幾年。

    「高興?」她傻傻的瞪著他,丟開遺旨。

    「你不要?」玉海濤撿回遺旨。

    宣明百感交集,品嘗到的慌亂比歡喜要多。「你不需要我當皇帝了?」

    「我不在京城,你拼命拉攏一些雜碎到處作怪,不就是為了不當皇帝?」玉海濤反問,語帶責備。

    她承受不住他眼中的指責,癱在座椅上,挺不宜背脊。

    「那之後呢?離開皇宮後……我如何是好?」半晌,她煩惱的問。一旦脫了龍袍,她要以什麼身分留在玉海濤身邊?

    「我會安排你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繼續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到時候你還會在我身邊嗎?」她急急追問。

    玉海濤靜默,直視宣明,沒有立即回答,不止是宣明猜不出他的心思,迫他自己也深感迷茫。

    若是慢慢的分析自己的內心,也許他會感情用事,作出自己不容許發生的決定,于是他只能忍住動搖,忽略所有迷茫。

    片刻後,玉海濤用一種談論國家大事的口吻說道:「我一直照顧你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這片江山。」

    宣明听了,面色慘白。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要是冷言冷語能讓她對自己不再抱有遐想,他就必須去傷害她。

    他相信經過痛苦失望得到的成長,會使她更明智與堅強。

    「我……不是皇帝,你就不理我了嗎?」宣明語調顫抖。兩人那麼多年的感情,她不相信他只看重她的身分。

    「因為你要當皇帝,所以我必須關心你。」玉海濤穩守心房,語調平穩。

    宣明目露恐慌,想不到他竟然否認了這些年來的付出是為了她本身。

    她撒嬌時,他的縱容,她病痛時,他的關懷,這些年來,他對她的好完全超過了臣子對君王的本分。可是他不承認,她無能為力,開始預測他將做出一些她無法認同又無力反對的事。

    「我若不是皇帝,你就會棄我不顧……」她無神的呢喃,緊咬下唇。

    他強忍住覆慰她的沖動。「我會安排你出宮,再為你選好婆家,令你今後有所依靠。」

    「我不要!」他不接受她的感情就算了,還要給她找男人,即使為了「控制」她,也不必這麼殘忍。

    哪個女子能忍受心上人將自己推給別的男子?若教她接受如此可悲的命運,她寧可去死。

    「你不願負擔起國家的興盛,我另外找人接替。你需要人依靠照顧,我也會找合適的人給你。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為此不惜肆意亂政,敗壞朝綱。」

    「我沒有亂政,只不過想取得屬于帝王的權力,不當你的傀儡而己,這是天經地義的呀!」她受不了他「敗壞朝綱」的指責。

    「你要權力做什麼?是去做為國為民的貢獻嗎?」

    宣明頓時啞然,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她為了爭權奪勢,趁玉海濤不在朝廷,做了些激進的事,雖然無意搞得天下大亂,這片江山卻因為她的漫不經心而動蕩頻生。

    奈何離了玉海濤,她便沒了補救的力量,只能依靠他去承擔結果,心虛的她則因為惶恐不安,仍想獲取更多力量,惡性循環之下,引發更多禍端。

    「我也沒有辦法,你不在,給我留下的盡是些迂腐固執的臣子,他們只听你的話,完全不尊重我……」一次次在早朝時被臣子要求去後宮留下龍嗣,諸如此類的折磨,根本沒人會理解她說不出的苦楚。

    「那麼你很快就可以解脫了。」玉海濤打斷她的話。

    宣明的年紀增長,心態變化,使她無法坐穩帝位。他想盡早換皇帝,不全是為了江山穩定,更是為了讓她趕快從這場違背本意的騙局中脫身。只是他的性情,注定不會說出安撫人心的話。

    在她看來,他冷漠的容顏是那麼紹情,犀利的話言又是那麼殘酷。

    「別說得那麼好听……你找到能接替我的人便急著趕走我,操縱我至今,連我的將來也不放過。」

    想到今後的人生依然受他擺布,她氣得渾身發抖。

    玉海濤皺起眉頭,收起遺旨,不做任何解釋,轉身離開,留給她冷靜的機會,避免她再說出傷人的話。

    在宣明的眼里,他一如既往,說來就來,想走就走,決然得根本不管她的心情是好是壞。

    她咬緊牙根,等他走遠了才抬起頭,望著他即將消失的背影,心底的怒火瘋狂的燃燒著。

    她太了解玉海濤了,永遠獨斷,他決定的事,任何人都沒有改變的辦法。

    放棄了和他溝通的念頭,她也下定決心與他對立。

    她不怕失去帝位,甚至能夠接受自己像一枚棋子受他控制,條件是他的相伴,絕不能允許他將她推得遠遠的,交給別人。

    「蓉華!」宣明出聲召喚。

    金蘭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回道:「回陛下,蓉華被帶出宮了。」

    「誰帶她走的?」宣明間的同時有了預感。

    「……國師大人。」

    宣明清麗的臉蛋霎時變得扭曲,半晌,扭曲的容顏浮現古怪的笑容。

    「哪怕是我親近的人,只要他看不順眼,就能無視我的感受,把人從我身邊攆走,我的國師大人真是辛苦啊!」

    眼看宣明滿臉怨怒,金蘭趕緊出聲,「大人也是為了陛下著想。」

    宣明听了,一陣大笑,笑過之後,站起身,進入內室。

    金蘭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煩她。

    宣明關上門窗,趴到床下,拉出沉重的箱子,取出玉海濤送給她的物品,仔細的摩挲。

    寂靜的室內,她像個神智不清的病人,不停的自言自話,一顆心起起落落,想哭又想笑。

    每個人都說玉海濤做的一切是為了她好,但什麼對她是好的,他真的知道嗎?為什麼他給的,她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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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日子匆匆過去,寒風突襲,天空被鳥雲覆蓋,整日不分晨昏,總是陰暗。

    玉海濤並未公布遺旨,繼續觀察接替皇位的人選,等待適當的時機,手上處理不完的事務也令他分身乏術,無法顧忌宣明多愁善感的女兒心。

    一日早朝時,宣明表示夢到去世的母親,心中悲切,決定去皇陵祭拜亡母。

    玉海濤見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想她己經玩不出什麼花樣,便未阻止。他不說話,百官也不好發言,于是隔日一早,宣明帶上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出宮遠行。

    玉海濤派部屬跟隨,並交代,「陛下若是起了玩興,完事之後不肯回宮,你們立即知會我。」

    「大人既然不放心陛下,不如制止陛下出宮。」一旁的幕僚插嘴。

    「她年紀不小了,我不能總是管著她,終究是一國之君……再者,我是算出她有所行動,故意放她出去的,我想知道她還能搞出什麼把戲。」

    「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前往皇陵另有玄機?」

    以玉海濤對宣明的了解,「多半如此。」

    他只怕她找機會跑走,玩消失,萬一她躲起來,朝野局勢必定又起風波,除此之外,不管她做出什麼舉動,他有把握一一擺平。

    「大人是想乘此機會將陛下身邊一些心懷不軌之輩揪出來?」

    一群人關在玉海濤的書房里商談,一致認為宣明是假去皇陵之名,行搗亂之實,只是不知無能的陛下這次又要闖出什麼禍?

    窗外春花一朵朵綻放,玉海濤默默的听著幕僚們把宣明的「企圖」猜測好幾遍。

    這麼多年,假扮男子的宣明很無奈,他知道她不快樂。然而,突然叫她從這個位置上離開,她也會感到彷徨不自在。

    他能體諒她,所以這次不管她想做什麼,他都願意在保護她的安全和國家安定的前提下,讓她盡情放縱一回,然後……給她解脫。

    此後,她可以去當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和每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姑娘那樣,不用再違背本意的活下去。

    「大人。」上一個話題結束,眾人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一名中年男子走上前,向玉海濤示意,「審問的結果,請大人過目。」

    玉海濤瞥了對方一眼,這是負責審問蓉華的人。「那個女人說了什麼?」

    對方取出文書,交給玉海濤。

    一張張寫滿供詞的紙上,有蓉華的手印,玉海濤掃視一遍,放到桌上,透過這份供詞,宣明見過什麼人,與誰來往最密切,有什麼打算,他全弄清楚了。

    一陣春雨過後,前往皇陵,祭拜亡母的皇帝,並沒有按時歸來。

    玉海濤在太陽下山之時,收到了宣明消失于皇陵的消息。

    「陛下做了什麼?」平靜的面對前來回報的部屬,玉海濤,心里訝異,他安排了那麼多人手,明里暗里盯梢著,怎麼還會讓宣明不見了蹤影?

    他立即派人追蹤調查,一邊听部屬轉述當時的情況。

    「陛下剛出了皇陵,便遭人劫持……」

    劫持宣明的人,居然是她的隨行護衛。眾人雖分不出虛實,仍是奮力解救,沒想到混亂中又跑出一群來歷不明的人,將皇帝抓走了。

    玉海濤揮揮手,打斷部屬的話,「不用說了,我親自去尋。」

    他召來親兵,交代了遺留下的事務,立即帶人出發。

    北方的天空,漸漸飄下零碎的小雪。

    玉海濤馬不停蹄,尋著宣明消失的線索,一路追出京城。

    城外,遼闊的天空映襯著遠處的崇山峻嶺,在銀雪的點綴下,顯露出北方獨有的豪壯之美。

    在玉海濤追擊而來的同時,宣明正坐在寬敞的馬車內,欣賞窗外的風景。

    生平第一次看到京城外的景色,即使窗外的一切是那麼的平凡無奇,她也感到欣喜。

    她離京了,脫離了控制,開心得想放聲歡笑。

    「你們做得很好。」宣明夸獎坐在一旁伺候的宦官。

    為了轉移玉海濤的注意,她一直派蓉華去聯系外人,掩人耳目。實際上,真正幫她拉攏朝臣的,是眼前兩個先皇留下的宦官。

    「陛下,春寒料山白,把窗關上吧?」

    宣明瞧見兩個宦官抖個不停,笑著關上窗。

    此時,窗外爆出一陣騷亂聲。

    宣明只好再打開窗,探頭一看,周圍的侍衛們正竊竊私語,神色慌張。

    「出什麼事了?」她大聲詢問。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回道:「有消息傳來,國師親自帶人追趕上來了。」

    宣明一听,既緊張又興奮,吩咐道:「加快前進,一定要將他引到目的地。」

    她做好了準備,設好了圈套,只等玉海濤追來,擒住他。

    當然,她不會傷害他,但也不打算放他自由。

    她要用最堅固的煉子,將他鎖在身邊,然後公開自己的身分,做個名副其實的女皇,不當他的傀儡。

    最後的最後,做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個,她要玉海濤永遠只屬于她一人。

    柄師的身分太惹人厭,換個身分,當她的皇夫吧?她喜歡!

    飛鴻雪山,自主立在東北方,是國土邊界最堅固的屏障,有十六排山峰高聳入雲天,遍地的積雪終年不化,氣候的寒冷使得周圍毫無人煙,只有生活最為貧苦的人會入山探尋生計。

    玉海濤帶領親隨,一路上排除了各種阻撓,停停走走,終于追上宣明的隊伍。

    「大人,前方有埋伏。」回報聲傳來。

    玉海濤看著難以行走的山路,調派人手,謹慎前進。

    這一路的偷襲暗殺不斷,他有預料追回宣明不會太容易,卻沒想到她會對他下這麼狠的手,前來攻擊他的人馬大多有置他于死地的意圖,他無論如何不相信這是宣明的主意。

    寒風挾著冰雪,浸染了整片天地。

    此時的宣明十分後悔,選了這麼冷的地方做埋伏。

    「人來了沒有?快要凍死朕了。」她揪著領口,問身旁的宦官。

    與隨行的人藏在山上一個天然成形的洞穴內,向來嬌貴的她沒吃過這種苦。

    除了關心玉海濤的動向,她不在乎任何事,並沒注意到身邊的人馬己經換了好幾批,除了兩個宦官,眼下全是一些不認識的人在四周出入。

    每當宣明有疑問,也沒人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復,無形中,帝王的權威己搖搖欲墜,情勢早己超出她的控制。

    可是為了玉海濤,她再怎麼煩躁不耐煩,最終也只能等待,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等她的皇叔給她協助,她會捕獲玉海濤。

    半晌,听到遠方傳來一陣吵鬧,宣明探出身一看,只見幾個傷兵互相揖扶著,狼狽的歸來。

    接應的人群驚慌不己。

    「是不是國師來了?」宣明跑到洞穴外,到處張望,四周白雪茫茫,她分不出自己身在何方。

    「陛下,請回去。」陌生男人快步上前,攔住宣明。

    她不悅的推了對方一下,卻見更多人圍了上來。

    頓時,宣明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容樂觀。

    一路相隨的親信早己不見蹤影,直屬于她的「手下」只剩兩個宦官,他們正畏畏縮縮的往洞穴深處躲,而她完全指揮不動眼前的士兵。

    這下要怎麼辦?

    宣明開始慌了,又見士兵整隊待發,似要轉移,她根本分不清這群人的上下級別,只能站在原地大叫,「玉海濤在哪?」

    眾人看了看她,眼神閃爍不定。

    餅了片刻,有人大步向前,朝她說道:「陛下,請隨臣等離開此處。」

    「寰王在哪里?為什麼不來見朕?」始終不見自己的皇叔,宣明深感不安。

    「王爺己在途中,等著與陛下會合,請陛下上路吧!」

    宣明啞然,若在此時被玉海濤抓住,她的下場一定淒慘。她覺得不管情勢再怎麼艱難,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但是眼前的事態己超出她的掌控,她不想冒無謂的風險。

    原來離開皇宮,脫離玉海濤的控制,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上路是去何處?」逆風佇立在洞穴外,宣明強自鎮定,對著面有遲疑的一群人,藏起了她的恐慌。「回話!」

    眾人一語不發,以包圍之勢封住宣明的去路,看似保護她,更像是監視她。

    宣明感覺大大不妙。

    如今抓不抓得到玉海濤己是小事,只怕自己反而成了別人的獵物。

    這次的行動,她動用的是幾年深交下來足以信賴的心腹,以及唯一疼愛自己的皇叔,他們會背叛她嗎?

    「你們是誰的手下?」宣明一動也不動,嚴厲的質問。自己靠著兩個年紀不輕的宦官,怎麼也拼不過一群士兵,她只冀望拿出威信,嚇唬對方。

    此時,馬蹄聲逐漸清晰,山路上又有一群人馬朝著宣明他們逼近,圖著宣明的士兵趕緊散開。

    宣明面上不驚,心里急得團團轉,偏偏天寒地凍又處在陌生的地方,給她機會跑,她也不知跑向哪里才好。

    正當她回到洞穴內,想要求兩個宦官跟她一起出面,威嚇外面的士兵時,豈料喊了半天,一直沒人理她。

    宣明焦躁極了,借著微弱的天光,走到洞穴深處,發現兩個宦官躺在地上。

    「起來!」她連喚了三聲,等不到反應,才意識有問題,俯身查探了一會兒,竟見片刻前還活生生的,在她身邊為寒冷而發抖的兩人,此時己死氣沉沉的倒在一塊,而他們脖手上裂開的傷口、刺鼻的血腥味,更教她害怕。

    她霍地跳到遠處,嚇得面無血色,自己的手下何時遇害,她一無所知,更不知凶手會不會傷害她。

    宣明越想越恐懼,忙不遠的朝洞穴外跑去,快到出口時,猛地一片人影逼來,擋住了外面的光。

    她瞪大雙眸,色厲內在的喝道:「滾開!你們想以下犯上嗎?」

    「陛下,多年不見,精神還是那麼好。」刺耳的聲音從洞口處飄來,音量不比宣明大,卻顯得更有分量。

    擋在外面的士兵紛紛讓開,宣明听這聲音有點耳熟,直到一人走到面前,她才認出對方是誰。

    「皇叔……你終于來了。」她略感心安。

    她的幾個皇叔,封地都在邊境,玉海濤為保她穩坐龍椅,對她的皇叔們極力打壓,只允許他們過年過節時到京城露露面。

    時日一久,這些年長者幾乎不和宣明交好,只有寰王沒變,時常與宣明互通書信,關心她的生活與感受。

    宣明雖要隔三年五載才會與寰王相見,但是透過信件,對這個皇叔的情況,她基本是清楚的,寰王的封地就在附近,是她用來對付玉海濤的最佳位置。

    她引玉海濤出京,也是听了寰王的建議,他承諾了,會在他的封地上牽制住玉海濤,使她驕傲的太傅順從于她。

    「臣答應了要協助陣下,此處不好說話,請陛下先隨臣離開。」

    宣明走到寰王的身邊,沒走幾步,有人拿著繩子靠過來,她一驚,大聲的問:「皇叔,這是做什麼?」

    「為了防止陛下在行走中出了什麼差錯,暫時委屈陛下了。」寰王拉遠了和宣明的距離,皮笑肉不笑。

    宣明再笨也瞧出情勢不對,猛地跳到一旁。「朕改變主意了,朕要在山洞里等候國師大人。」

    「陛下是要以一己之力,捉拿玉海濤那個奸賊?」

    「胡說八道,國師不是奸賊!」宣明大叫,覺悟到自己受騙了,形勢十分不利,不過仍鼓足中氣,撐著皇帝架子,「皇叔自行離開吧!」

    「呵呵,陛下身在臣的領地,臣怎麼能一走了之,不行地主之誼呢?」

    寰王肆無忌憚的笑聲,令宣明頭疼了起來。

    天下間最荒唐的鬧劇,應該就是眼下的狀況了,當皇帝的想制伏一個臣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只能走歪路,結果路太歪,把自己也卷入危機中,宣明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恥。

    「寰王!朕自有主張,毋需你來干涉,周圍的士兵是哪里來的人馬?朕的手下又到哪里去了?你若知情,最好盡快處理,否則別怪朕不顧情面!」她虛張聲勢,模仿玉海濤威脅人的樣子。

    「陛下到底年紀輕,不懂事啊!」寰王不以為然,朝後招了招手,「來人,請陛下移駕。」

    「放肆!誰敢……」話還沒說完,宣明的身影就被迎面而來的眾多士兵掩蓋。

    她狼狽的大叫,無人听命于她,絕望的想著,這次扳不倒玉海濤,恐怕會把自己先弄倒。

    前方的雪地被鮮血染紅,幾番激戰過後,玉海濤擄獲了不少寰王的士兵,花了點時間審問,得知宣明的人馬在途中已遭寰王掉換。

    等他帶人找到宣明躲藏的洞穴,只見兩個宦官冷硬的尸體。

    「沒想到寰王的人馬也出動了。」

    幾個部屬圍在玉海濤身邊,議論紛紛。

    「寰王真是深藏不露,平時看起來挺老實的,居然會強擄陛下……」

    眾人看著玉海濤,等他吩咐下一步該怎麼走。

    玉海濤雖然希望每個隱藏在暗處、心懷不軌的人都現出身來,好讓他一網打盡,但是來的人太多,多到超出預料,他有點吃不消。

    「大人,前方送來消息,寰王似乎要將陛下帶出國界。」探路的人馬回來稟報。

    此時,風雪更大了,並不適合繼續追蹤。

    「莫非寰王是想將陛下綁去異國,拉攏異國族群,擾亂我國朝政?」

    「此事若傳了出去,我們可成了史無前例的笑話,大人,事不宜遲……」

    眾人繼續看著沉默不語的玉海濤。

    「大人?」

    玉海濤垂眸不語,眼前的風雪似乎打亂了他的心。

    他能想象自己帶人追趕不休的同時,會令寰王一群人更加恐慌,而對方極有可能在恐慌之下做出些激烈的舉動,偏偏宣明又在對方的手里。

    假如她因此受到傷害……想到這里,玉海濤失去了思索的能力。

    他一生就只疼愛過那個女孩,不願她吃上半點苦,受到半點危害。

    盡管他做得不好,常常事與願違,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保護她的前提下進行的,如今他卻不能再保護她了。

    「追,不能讓陛下離開!」再怎麼憐惜,再怎麼憂慮,他還是必須出擊。

    玉海濤上馬,封閉起多余的情感。

    從來沒有天子被帶出國去的丑聞,況且這個天子藏有不能說的秘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必須奪回宣明。

    「保護陛下,其余人等,格殺勿論!」玉海濤策馬狂奔,喝令聲使得周圍三百士兵精神大振。

    他不曉得宣明此次外出的目的是什麼,但是他相信她不會傻到離開這個國家,他也不能讓這種丑事發生,無論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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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8 00:04: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雪花茫茫,長久的奔波混淆了時間。

    宣明被綁在馬背上,寒風吹得她頭昏眼花,身子隨著山路的顛簸而起伏,由此引發的疼痛令向來養尊處優的她有如遭受酷刑,策馬騎士是寰王手下的士兵,正專心趕路,沒發現她悄悄的拔出了他佩帶的短刀。

    眾人冒著風雪前進,半途經過一座山峰時,另一批人馬趕來會合。

    趴在馬背上的宣明將短刀藏于袖中,抬頭一看,新來的隊伍里有幾人十分眼熟,竟是太後的親屬。

    「寰王,你真不客氣,怎麼把陛下綁成這樣?」

    這群人瞧著宣明,輕蔑的笑著。

    宣明顧不得計較,情況徹底失控,已非她能掌握。她很沮喪,只是想帶上,心腹,找個適當的地方,抓住玉海濤而已,沒想到她的心腹一個個不見了,倒是一群別有企圖的人聚到她身邊。

    她很後悔,卻己來不及了,不知玉海濤如何怎樣?這些人會對他不利嗎?萬一他們發現她並非男子,她又該如何應對?

    她焦慮得心神不寧,一路上寰王硬塞給她的干糧,她沒吃上半口,連水也不敢喝,就怕人有三急,萬一想「方便」,沒人掩護……她死定了!

    「王爺……」後方趕來一騎,騎士焦急的上報,「玉海濤快追上來了。」

    「快!」寰王手忙腳亂,指揮手下,「你們幾個去攔,你們幾個帶著皇帝先走,只要越過前面的山坡,自有人接應。」

    狂風大作,寰王緊張的語調在風中仍顯得高亢。

    宣明益發恐慌,緊盯著被白雪覆蓋的山路,馬速飛快,越是往前,她越是害怕,絕不能失去自主的權利。

    她取出短刀,隱蔽的割斷了手腕上的繩子,身前與她同騎的士兵並無察覺。

    宣明左右環顧,見周圍的騎士一心狂奔,又割斷了腰身與馬背緊系在一起的繩子,隨即翻身投向雪地,賭著摔成爛泥的危險掉下馬,絕不允許自己被帶出國境之外。

    她不知死活的舉動引起隊伍一陣混亂,後方的騎士避免踩踏,紛紛停滯下來。

    寰王怒氣沖天的下馬,揪起宣明,怒聲質問,「陛下……不要命了嗎?」他抬起腳,將宣明踢遠了,然後又走過去,踩了她幾腳。

    一生不曾遭受如此對待的宣明痛呼不已,細嫩的肌膚早己在滾動中擦傷,柔軟的胸腹頻頻挨打,她忍著痛,剛想起身,寰王又是一腳狠狠的踩上她的背,將她踩在雪地上動彈不得。

    「再不老實,你別想保住你的手腳!」

    宣明緊咬著牙,外露的手指和臉龐幾乎讓冰冷的雪地凍僵,說不出話,所有的精力都用來壓抑身體上的疼痛。

    寰王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冷笑一聲,正想將這不成器的「佷子」拉起來,便听見後方傳來驚呼聲「王爺,他來了!」

    寰王心悸,來不及打量仔細,就見一柄長槍破空而來,在他的抽氣聲中,不偏不倚的刺向他。

    一眨眼,長槍沒入他的肩膀。

    宣明抬起頭,看到方才還耀武揚威的皇叔尖叫著倒地。

    「保護王爺!」

    霎時,寰王的隊伍亂成一團。

    宣明艱難的站起來,轉過身子,在零零碎碎的雪花中,瞧見了玉海濤逐漸接近的身影。

    「快走!」

    寰王的人馬帶起負傷的主人,落荒而逃。

    在大雪天,那麼遠的距離,人未到,卻一槍擲中目標,如此強悍的武力,即使只出自一人之手,也足夠震儡寰王的人馬。

    至于另一幫人,見寰王的隊伍群龍無首,心也慌了,又畏懼著玉海濤的威信,一看同謀撤離,忙不遠的跟著跑了。

    「太傅?」無人再管宣明,得到自由的她向前走了兩步,忽地腳軟摔倒。

    她始終抬頭看著前方,直到玉海濤關于馬背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玉海濤飛速追來,俯身一探,將宣明帶上馬背。

    「太傅……」貼近他懷抱的瞬間,宣明的眼眶紅了,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把臉緊靠在他的胸膛上。

    雖然有玉海濤帶兵營救,但是她知道自己仍不算安全,只有回到皇宮,她的安全才有保障,不過只要玉海濤在她身邊,她便不再恐懼。

    玉海濤的親隨陸續趕到,繞過兩人,追擊寰王的兵馬。

    寰王重傷昏迷,他的手下只顧逃命,被玉海濤的人追上了,不忘護著主子且戰且退。

    「你受傷了嗎?」玉海濤停下坐騎,拉開宣明,低下頭,細細的打量她。

    他的氣息一點點沾染上她的肌膚,包圍住她的身體,使她置身風雪中,還感覺到絲絲暖意。

    「沒有,我沒事,太傅,對不起,我惹麻煩了。」宣明揪著他的衣裳不放。

    「你惹了大麻煩。」玉海濤沉下臉。「為何與寰王聯手對付我?」

    「不是的,我不是想害你,皇叔說會幫我得到你……」宣明的聲音漸小,淚如雨下。「別生我的氣……太傅……」

    他不懷疑宣明對自己的感情,相信這一路上針對他的暗殺,宣明並不知情,她只是遭人利用了。

    可是,他無法原諒她莽撞離京的行為。

    「陛下,你讓我太失望了。」

    他沉重的語調壓得宣明喘不過氣,她像是墜入無底洞,心里涌起濃濃的絕望。

    「我愛你呀……我不是想害你的……」她淚流滿面。

    「我也是。」

    宣明楞住,含淚看著他。

    玉海濤面無表情,唯有目光泄漏抑郁的情緒。「可是有些事,我能為你做,而有些事,我不能對你做,你總是不明白,我不再期望你能明白。」

    宣明搖頭。她要明白什麼啊?

    「護送陛下回去。」玉海濤喊住不遠處的親信,向他們下了命令。

    她趕緊抱住他,「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我得去追寰王。」

    「萬一皇叔的兵馬在前方設有埋伏,怎麼辦?」

    寰王己逃離,宣明不曉得皇叔是否有人接應,只看玉海濤的人手顯然不夠充足,她不想他太冒險。

    眼下情況特殊,玉海濤知道輕重,最好的解決方式並非深入雪山追擊,而是先送宣明回宮,之後再派大軍進行血腥鎮壓,然而理智敵不過情緒,要他眼睜睜的看著傷害宣明的人消失,心里實在不痛快。

    「別追了,別去下我,太傅……我們回去吧!」宣明冰冷的手掌攀附上他的肩膀,充滿哀求的嗓音教人不忍拒絕。

    玉海濤,心軟了,不由得抬手輕撫她臉上的傷痕,盡管一道道痕跡顯得輕微而細碎,卻仍令他心疼不己。

    「回去之後,一定要狠狠的教訓你一頓。」貼近宣明的耳朵,說出旁人听不見的話,感覺她的身體在他的懷里輕顫,他暗暗一嘆,理不清的思緒難解難分。

    忽然,四周的風雪起了變化,使人疑慮,也讓玉海濤放下心事。

    「太傅?」宣明一直注意他的表情,見他神色有異,不禁感到困惑,靜心一想,她發現不止他停滯不動,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了,毫無聲息。

    雪未停,風雪聲卻不在了。

    本來應該存在于世間的聲響似乎突然消失,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安,楞著不動,只剩馬匹狂躁的嘶鳴聲在耳邊回蕩。

    「走!」玉海濤猛地喝令,摟緊宣明,策馬狂奔。

    「出什麼事了?」宣明驚惶埋了。

    眾人往回跑,尋著離開雪山的路,跑了一會兒,莫名的響聲從遠處逼近。

    宣明從玉海濤的臂膀中探出頭,白茫茫的天地連成一片,她依然能夠清楚的看見遠方的雪花匯集而起,如洶涌的海水激出滔天巨浪,朝他們鋪蓋而來。

    「那是什麼?」她的神智幾乎讓眼前驚人的場面奪走,所有的人馬都在逃,逃避著不停追擊他們的雪海。

    他們逃離過的地面,如遭蠶食鯨吞,眨眼間便被雪海淹沒。

    雪崩……只在奏折上見過的字眼,浮現宣明的腦海,她知道大雪造成的災難有多可怕,但只限于听說,從未親身去面臨危險。

    如今見此情景,她嚇得不敢說話,纏在玉海濤腰身的雙臂將他勒得更加緊密,甚至不敢呼吸。

    巍峨的雪山離他們並不近,可是她隨意望去,總能見到層層積雪飛速滑落,化為無數巨大的銀龍,向四周無情的吞噬著。

    驚叫聲在後方一閃而過,宣明瞧見落後的人馬在剎那間被雪海掩蓋。

    玉海濤手上的長鞭一甩,拼盡力氣救下一人,再甩手,那人已落到前方奔跑的駿馬上,馬上的騎士趕緊接住對方。

    他看向宣明,「我送你到前面。」

    眾人全力逃命,偏偏他還有余力救助落後的人,宣明怕他遭人拖累,喊道:「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有她在,玉海濤不敢冒險,只有把她送到最前端,讓她離危險遠遠的,他才敢放開手腳,保護他的人馬。

    「我有一群人在追寰王,不能遺棄他們!」

    「現下逃都來不及了,你難道想返回去找人?不!」宣明頻頻搖頭,不管玉海濤有什麼決定,她寧可與他一起葬身雪地,也不願與他分開。

    「我會等風雪停息再去找他們,但是我不能放棄落後的人。」在身邊所有的人逃離之前,他不能先走,他有能力留下來斷後,就必須盡責。

    「我能幫你,留下我吧!」

    「听話!」玉海濤一手提起她的衣領,要將她送到逃在最前方的坐騎上。

    「我不要!」宣明在被他拋擲的瞬間,使勁一撲,順著風勢又撲向他,然而她的力量不足,未能回到他的懷里,反而向著雪地撲去。

    「你……蠢貨!」玉海濤又氣又急,探身撈住她。

    宣明抓住他的手,歡喜一笑,哪知雙腳不慎踢中了馬腹,驚得他的坐騎揚蹄嘶鳴。

    「太傅?」她尖叫,感到天旋地轉。

    若沒有她礙手礙腳,玉海濤能駕取住自己的馬,但是一邊逃亡一邊又要保護她,他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為了保護她,他只能將她抱進懷里,順勢滾落雪地。

    「大人?」

    眾人見此情形,慌亂不已。

    「別管我!」玉海濤怒吼,制止跑遠的手下再回來,一手抱起宣明,奮力一擲,再度將她去到前方。「帶上陛下!」

    前方一名騎士接住宣明,在玉海濤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抱著宣明離開。

    「太傅!」宣明伸出手,不論是回到玉海濤的身邊,或是帶他一起走,她都無能為力。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風雪中,萬物迷蒙一片。

    宣明睜大的雙眸似乎捕捉到了玉海濤送別她的目光,那一眼包含著彼此數年的情感。

    餅去,關于對方的點點滴滴,霎時如走馬燈般在各自的腦海中重演……

    她剛出世,他抱過她柔軟的小身子,那麼脆弱、惹人憐。

    他高大的身影,在年幼的她心里宛如高貴的天神,威嚴,可靠,她想依賴一輩子。

    失去雙親的她,有他的陪伴才能歡笑。征戰在外,惦記著為她守護家園,他會更有力量。

    珍藏心底那一幕幕回憶,纏繞,堅固,不可分解,最後沉澱下了難以消磨的,逾越了男女、君臣、親族、師生的情愛,比一切都珍貴的牽絆。

    哪怕兩人爭執一生,理念永不相容,也不會改變深愛對方的心。

    「太傅,快過來呀!」宣明哭喊不休。

    玉海濤起身,護著後方的人馬全數離開了,自己最後上馬。

    「走!」他听見宣明的哭聲,己見不到她的人,只能朝著她離去的方向喊,讓她知道,他會回到她身邊。

    如果有什麼存在對他而言比江山社稷更重要,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宣明。他不能定義自己對她的感情,只知道自己希望她過得好,比誰都好。

    遠處,宣明也看不見玉海濤的人影。

    「回去!太傅……」她焦慮的對著護送她的騎士們喊道:「快回去!」

    沒人听她的話,眾人一直策馬奔跑,直到雪崩停止了也未停下。

    冰冷的寒風凍結了宣明臉上的熱淚,她喃喃的念著:「回去找太傅……」

    一聲聲,聲響越來越輕,卻不停止,而玉海濤的身影早己消失于冰雪中,難以尋覓。

    數日後,風雪停息,保護宣明的士兵帶她逃出災難,住進了離雪山最近的一個小村莊里,等待前來會合的士兵,等待玉海濤。

    又過了數日,等不到任何人,宣明主張再次進山。皇命難逞,眾人只能跟她冒險回去,尋找失蹤的人馬。

    他們不知道平靜的風雪會否再次爆發,宣明派人傳旨回京搬救兵,打定了主意,不見玉海濤不離開。

    她深入雪地,連續幾日少吃少睡,在寒風中陪著士兵奔波,走過了當時寰王劫持她的路程,一直走到了玉海濤營救她的位置才停下。

    「陛下,再往前去已無路可走,雪積得太厚。」

    「陛下,國師大人當時帶著我們走過這段路了。」

    一路上沒見到半個活人,眾人無法欺騙自己那些消失的人還活著。

    玉海濤徹底失蹤了,無人曉得他是脫險還是遇難了。

    「再往前找一找,再找一找……」宣明心急如焚,對她而言,玉海濤是無所不能的,她不信一場雪崩能要他的命。

    士兵們再往前探尋了一段路,反而發現了寰王的人馬,以及當時追擊他們的同伴,這些人無一幸兔,全葬身在雪災里。

    宣明怕極了,返回原路,重新搜尋,仍然一無所獲。

    最後,她站在玉海濤消失前的雪地上,也許並非當時的位置,只是她固執的認為站在這里,等得到他。

    「陛下,天色不早了,該離開了。」

    士兵們湊過來,勸她回去休息。

    長時間的搜索,使得在場的士兵們深感疲憊,他們是玉海濤的親信,比誰都希望玉海濤還活著,然而一路找來,過尋不獲,眾人不得不懷疑,玉海濤是不是遇難了?

    「他應該在附近的……再找找……」宣明哪里也不想去,早出晚歸好幾天,辛苦的搜索,所有的人都累了,只有她不疲憊。

    她的身體只剩下滿滿的恐懼和悔恨,甚至覺得自己並沒有逃出來,而是在當時和玉海濤一起陷入雪海。

    「繼續找,沒理由找到了寰王的人馬,找不到國師。」

    「陛下,天候難測,眼看風雪又要來襲,還是先撒了吧!」

    「不,必須找下去……」災難不可預測,再來一次雪崩,她可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但是玉海濤沒回來,她寧可死在這里。

    她一直天真的相信,這片天地在自己的掌握中,一直相信擺脫了玉海濤的控制,她就能擁有一切,任性的選擇與他背道而馳,甚至聯合外人設計他……

    結果,不僅害自己受到危害,更令自己最重要的人遇到危險。

    宣明悔恨不己,使她在短短幾日之內憔悴得如同即將離世之人。

    此時,朝廷無君王坐鎮,早己亂成了一團,再接到玉海濤失蹤的消息,更如火上澆油,將京城內暗潮洶涌的不安定局勢攪得益發混亂。

    幸好玉海濤留給宣明的臣子不是泛泛之輩,快速出擊,以強硬之勢,穩住人心,隨後又立即趕到宣明的身邊,勸說她回京主持大局。

    臣子們陪著固執的君王在雪地一次次搜索,一次次失望,宣明始終不肯回京,直到玉家的長輩們來到她的面前。

    在萬里冰封的雪地上,士兵們守在遠處,听不見玉家人和宣明說了什麼,只見皇帝掩面痛哭,悲傷得猶如失去依靠的孩子。

    當夜,皇帝終于決定回京,只是隔天臨走之前,又回到當初和玉海濤分開的那片雪地。

    士兵們守在遠處,見到皇帝跪于雪地上,久久不起。

    寒風凍傷了宣明的手腳,一顆顆淚水在她的臉上凝結成珠,她一遍遍喊著:「太傅,你快回來。」

    她的呼喚全讓風聲掩蓋。

    當風雪完全停息之時,皇帝終于返回京城。

    尋找玉海濤的行動並末在宣明離開後結束,相反的,她一回京,立刻派遣更多人,花費更多物力,繼續搜索玉海濤的蹤跡。

    可惜,消失的國師再無消息。

    沒了玉海濤,無能的皇帝又能做什麼?玉家會否失勢?這次發生在雪地里的危機,牽扯出寰王和太後,還有哪些人?

    整個京城,人心惶惶,仿佛有濃厚的疑雲覆蓋住天際,人人感受到動蕩即將來臨。

    金蘭不是最惶恐的人,卻也非常擔憂,她清楚玉海濤對宣明的意義,所以能夠想象失去玉海濤的宣明會如何瘋狂。

    匆匆數日,深宮之中,金蘭等到宣明歸來,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不能讓任性的皇帝在失去玉海濤之後更加瘋狂,孰料出現在眼前的宣明十分冷靜。

    「陛下……」所有朝臣,整個後宮,全部侍從,跪于皇宮大殿外,迎接他們歷劫歸來的皇帝。

    「起來。」冷漠的語調從眾人的耳邊飄過。

    當他們抬起頭時,見到的是向來驕氣的宣明有如去失了七情六欲,一身死氣,而年輕的皇帝那頭花白的發絲,觸目驚心,如冰山上的積雪,寒意刺人。

    別魄初生秋露微,輕羅己薄未更衣。

    又一年秋季到來,而國師消失了整整五年。

    在眾人以為國家就此大亂,玉海濤留下的幕僚支撐不了多久之際,出人意料的,宣明站了起來。

    人們以為她會胡作非為,她沒有,反而廢寢忘食的治理政務。

    人們以為她會乘機扳倒玉家,她也沒有,甚至加倍重用玉家的人馬。

    用了五年時間,白了鳥發,擺脫紈褲的面貌,像一個重生的人,她拿出驚人的毅力,彌補了過柱的錯失,慢慢的平定了她的江山。

    她的改變如同神話,那麼不可思議,教人驚奇,人們無法判斷,到底過去的她是偽裝的?抑或如今的她更符合本性?

    「陛下,該休息了。」午夜,宮里大多數的人已入睡,金蘭忍著睡意,端上熱過的點,心,來到宣明的面前。

    「先放著。」宣明端坐在桌旁,桌上堆滿了奏折。

    她每天只休息三個時辰,剩余的時間全用來處理國家大事,不用人強迫,主動成為一個勤政的君王,只是當初希望宣明成長的玉海濤,己看不見她的變化了。

    金蘭低下頭,輕嘆一聲。這麼久了,人們對于玉海濤的存活不抱任何希望,只有宣明仍未放棄,加派人手在當初那麼點地方,挖地一尺又一尺,反復尋找。

    「你去睡吧!不用伺候。」宣明喝了口熱茶,並不休息,手不停的取來未批好的奏折,仔細的查看。

    金蘭偷靚女也梳理整齊卻花白一片的長發,想著玉海濤若是見到她變成這樣,會不會心疼?

    當年,寰王叛變,太後的家族參與其中,勾結外族,企圖劫持宣明,不料一場突如其來的雪災,葬送了性命。

    宣明回京後,寬大的處置了寰王的余黨和太後的家人,只追究主諜,沒有趕盡殺絕,手軟得引人疑實。至于和寰王有私交的異國人士,她交由玉海濤的心腹去拔除,不再抗拒玉海濤留給她的強大幕僚。

    有一個自律的君王,一幫忠誠的臣子,哪怕國家百孔千瘡,經過時間的修復,她的江山終究安定了下來,達到玉海濤曾經預想的目標。

    「陛下。」大殿外,宦官尖細的嗓音傳來。

    金蘭走出去,低聲詢問,「何事?」

    看著金蘭,宦官氣喘吁吁,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喜,「北方有急報,說是找到國師大人了。」

    金蘭驚得說不出話,忙不遠的跑回宣明身旁,結結巴巴的說:「陛……陛下!」

    「你休息你的去,別煩我。」

    「不是的……」金蘭焦急無比,偏偏腦子空空,不知如何告訴宣明好消息?

    突兀的飲泣聲在耳邊響起,宣明終于抬起頭,正視金蘭。「你怎麼了?」

    金蘭盯著她好半晌,哽咽的開口,「有消息……消息……國師大人……找到了。」

    宣明倏地起身,手上的東西掉了一地,直瞪著金蘭,不能言話,怕自己听錯了,等到金蘭遞上手絹,示意她擦拭眼角,她才發覺自己的淚己流滿整張臉。

    一個月後,前往北方雪山尋找國師的人馬全數返回,其中一輛龐大的馬車里,承載了眾多人的祈望,平穩的駛進了京城,直入深宮。

    「他在里面?」宣明下朝時,听說玉海濤己送到她的寢宮。

    「陛下。」金蘭眼眶泛紅,迎接宣明進入內室。

    宣明遣退了外人,走到龍床邊,跪坐下來,鋪著明黃色被梅的床鋪上,英俊的男子正在沉睡。

    「太傅……」她撩起衣柚,手指輕觸他的臉頰。

    玉海濤劍眉舒展,睫毛于眼楮周圍落下淡淡的陰影,高挺的鼻梁,紋絲不動的嘴,以及冰封數年而顯得慘白的膚色,這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模樣教宣明心酸且心醉。

    這五年,他的身體深埋在雪山之下,以一種徹底昏迷的方式,離奇的存活著,無論是民間的大夫抑或宮廷御醫,都診斷不出他的情況。

    從未有人被冰雪掩埋後還能活下來,但他也只是活下來,大夫們說,他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可是至少找到他了,盡管過程十分艱難,他整個人冰封在雪地深處,挖出來時必須小心的砸開冰層,在他身上的冰融化前,沒人敢斷定他是死是活。

    宣明遠在京城,听著關于他的消息不斷傳來,那麼多無法確定的說法,每一句都是對她的折磨。

    此時,終于見到玉海濤,頭發未長,胡須未長,容顏沒有半點變化,一切屬于他的時間和生命,全在五年前冰封而起。

    宣明握著他的手,抵住額頭,淚水慢慢的溢出眼眶。

    多年來逞心的生活,必須當個男人,甚至娶妻,每天重復著她厭煩的事務,她抗拒過,卻敗在他的強迫下,她其實不怨他,只要兩人的關系密切,只要他也喜歡她,不管做什麼,她都願意為他去嘗試。

    「對不起,太傅……」

    因為喜歡,想獨佔,所以她做了許多傻事,害他如今失去意識,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你能听見我說的話嗎?」她哭著問,而他毫無反應。「我不會再做錯了,我會改的,你可不可以醒過來?」

    深秋的斜陽在宮殿外,映紅了半邊天,冷風吹過,落葉無數。

    宣明凝視玉海濤如在沉睡的臉,淚水凝固于眼眶。

    「您不能進去……」金蘭的阻攔聲從遠處傳來。

    宣明擦去臉上的熱淚,輕輕放下他的手,走出去。

    爆殿外的侍從見她出現,紛紛跪落于地。

    「陛下。」金蘭看了看宣明,又看向獨自闖入的千羽公主。

    「你來做什麼?」宣明佇立台階上,俯視她的妃子。

    她曾經派人看守千羽,防止千羽有機會見玉海濤,在玉海濤失蹤後,看守千羽變得毫無意義,她便放松了對千羽的監視。

    這次玉海濤歸來,宣明太過激動,忘了重新提防那些對玉海濤「虎視耽耽」的人,不管是覬覦他的千羽公主,還是盼望他成家的玉家人,全都是她嚴加防範的對象。

    「國師在里面,我要見他。」千羽撇開攔截她的宮人,走上台階。

    「這些年來,公主把後宮婦人的德行學到哪去了?」大庭廣眾之下,又是有夫之婦,如此明目張膽的跑來見夫君以外的男人,即使她們之間的關系只是作戲,在外人面前也該把戲演到底。

    宣明不悅,南疆來的公主卻無所畏懼,千羽知道這五年來宣明變了許多,可是再怎麼變,宣明永遠無法成為玉海濤那樣強悍的男子。

    「陛下自己是怎麼做的?」千羽嘲笑,「不管在哪個國家,我都沒說過君王的龍床上能睡著另一個男人,這種事難道就符合中土的風俗?」

    宣明抿起唇,吩咐一旁的侍從,「送公主回去。」

    千羽猛地向前沖,想越過宣明,進入室內。

    「放肆!」宣明攔住她,用力一推,將她推向追來的侍衛。

    侍衛們抓住千羽,惶恐的看著宣明。

    這幾年來,她專心于國務,憂心玉海濤的情況,因而松懈了對後宮的管制,加上同情後宮的女人們嫁給她這個假男人,于是盡可能的給予她們自由和優厚的待遇,彌補她們得不到夫君寵愛的損失。

    這一縱容,使得千羽益發不規矩,偶爾在宮里遇見,她還會不客氣的對宣明冷嘲熱諷。

    宣明不怪她,相反的,在失去玉海濤的日子里,宣明渴望得到懲罰,甚至希望全天下的人一起咒罵她。

    她有罪,害得玉海濤性命垂危,為此,她不怪任何人對她不敬,然而這一切只成立在失去玉海濤的期間。

    現在他回來了,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向他贖罪,毋需再縱容別人。

    「放開我……我要見國師……」被強行拖走的千羽不停的怒吼。

    宣明下令,不準她再擅自離開後宮。

    眾人面面相覷,明顯的感覺到國師一回來,皇帝就開始對妃子不耐煩了,這算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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