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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頭髮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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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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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29: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頭髮》簡介︰

  收到利達教授來信的那一天是年初五。利達教授是我所認識的人之中,最不通世務的一個。而且,除了本身的專門知識,其生活上的事,如同嬰兒一樣。他是一個出色的植物學家,畢生在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研究當地的植物。有一個時期,我因為對植物的“感覺”極有興趣,曾經遠赴他的實驗室,作他成了好朋友。
自 序
「頭髮」寫于一九七八年,這部作品有相當特殊的意義,在衛斯理故事中,地位獨特——它是在休息了六年之後又開始續寫的第一個故事。六年之後,故事的風格,有了顯著的改變,以後一系列的作品,也有顯著的不同。代表著寫作人風格轉變的作品,自己自然對之十分喜愛。

「頭髮」的題材極其異特,其中A、B、C、D代表了什麼,明眼人自然一看就知道。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對各種宗教,連粗淺的認識都沒有,一切只憑相像。大半年前,突然悟到了基督教的道理,自然看法大不相同,但這次也只是小作修訂,並未曾改寫——也不準備改寫。

「頭髮」是原來在明報發表的名字,後來在台灣報紙連載,被改為「無名髮」,頗有「無以名」之感。後來又用道這名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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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29: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殺了人還問被殺者是不是死了
收到利達教授來信的那一天是年初五。利達教授是我所認識的人之中,最不通世務的一個。而且,除了本身的專門知識,其生活上的事,如同嬰兒一樣。他是一個出色的植物學家,畢生在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研究當地的植物。有一個時期,我因為對植物的「感覺」極有興趣,曾經遠赴他的實驗室,作他成了好朋友。

利達教授從南美的來信,看了有點令人啼笑皆非︰「小兒柏萊,留戀尼泊爾,不肯回來,請就近找他回來。」這個不通世務的植物學家,多半以為我住在亞洲,尼泊爾也在亞洲,所以有「就近找他回來」之請,卻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和尼泊爾相距沒有一萬里,也有八千里!

我看完了信,交給妻子白素,白素笑了笑︰「人家叫你的事,你總要做到的!」

我搖了搖頭︰「他這個要求不近人情,我會回信告訴他,尼泊爾離我住的地方很遠。而且,我只不過在前年前見過那位柏萊先生,當時他十五歲,西方青年愛耽在尼泊爾不肯走的,大都是嬉皮士,長頭發,長胡子,我根本沒有法子從上萬個嘻皮士中,認出他的兒子來!」

白素笑眯眯地瞅著我,並不表示意見,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意,盡管口中說不去,但是心里,早已經打好了如何采取行動的主意。我只好攤了攤手︰「好吧,我就替他去走一遭,將那位柏萊先生找回來。多則十日,少則七天,一定回來!」

白素又聳了聳肩,不作表示,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到尼泊爾去找一個人听來不很容易,但是對我來說,還是小事一樁。我也不寫回信因為利達教授所住的地方十分偏僻,一個月也收不到一次信。我想,人找到了,逼他回去,比寫信要快得多了!

第二天我就離開了家,只帶了很少的行李,白素特地在我的行李中塞了一條毯子,那是準備給我到了尼泊爾之後披在身上,效法那些整天怞大麻、練「沉思」的嬉皮士之用。

航機在印度的幾個地方略停,就直飛加德滿都。到達目的地之後,我先在酒店安頓了下來。別看尼泊爾這個小地方,加德滿都也有它進步的一面,酒店的設備,應有盡有。稍為休息了一下,向酒店的經理問明可幾個嬉皮士聚集的地方,就開始找人。

第一天,沒有結果。第二天,也沒有結果。

第三天,我駕著一輛租來的吉普車,駛向近郊的一座古廟。天氣相當冷,遠處雪山巍峨,我將衣領翻高,扣緊,在不平整的道路上駕車疾駛,忽然看到前路上,有一個身形矮小的尼泊爾人,站在路中心,雙乎揮動者,大聲叫襄。當我緊急剎車之後,車子離他大約只有五六尺距離。

我心中咒罵了一聲,瞪著那個尼泊爾人。那家伙卻若無其事,笑嘻嘻地走過來。他的樣子很普通,有著山區生活的人那特有的粗糙皮膚和皺紋,以致很難辨出他的真實年齡。我一停下車,那家伙用十分生硬的英語迎了上來︰「歡迎!歡迎你來到尼泊爾!」

我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家伙,他自以為是什麼人?是尼泊爾的國王?我只是悶哼了一聲︰「什麼事?」

那家伙听我一問,立時裝出了一副十分神秘的姿態來,向我湊近了些,如果不是在這時候我伸出了手,阻止他的進一步行動,他一定會爬上車來了。他右手抓住了支撐車篷的鐵桿︰「尼泊爾是一個古老的國家,先生,遠比你想像中遠要古老!在這個古老的國度中,可以說到處全是寶物,只要你識貨的話

他才講到這里,我已經明白是怎一回事了!這家伙是向游客兜售「古物」的那種人!所以我毫不客氣地伸指在他的手背上一彈,那一彈,令得他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地縮回手去,瞪大了眼望著我。我立即大聲道︰「我不識貨,你去找別人吧!」

我一面說,一面又已發動了車子。那家伙有點著急,拉住了車子不放︰「先生,我有的是真正的古物,古得沒有人能說出它的年代來!先生!」

他在說著的時候,我已經發動了車子,向前駛去。他仍然拉著車子不肯放,神情也極其焦切,跟著車子在跑,語音也愈來急促︰「先生,那件古物,你一看就會喜歡……我的名字叫巴因,就住在前面的村莊里,你什麼時候有興趣,可以來找我!」

當他講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因為我早已將車子加快了速度,他奔跑的速度沒有法子追得上,所以松開了的,一面跑,一面還怕我听不到,所以直著喉嚨在喊叫。

我根本連頭也沒有回,而且對這個尼泊爾人,一點興趣也沒有。這種向游客兜售「佔物」的把戲,以各種方式進行,如果說我會上當,那才是天下奇聞!

車子繼續向前駛,不多久,我就將這個尼泊爾人完全忘記了。一小時之後,車子到了那座古廟的前面,我在離廟門還有一百碼處就停了車,抓起了一只早就準備好的皮袋,向前走去。

那座古廟的建築十分輝煌。往日,一定有過它極其光輝的日子。但是現在看來,實在是太舊了,舊得它原來是什麼顏色的也無法辨認,看去是許多深淺不同,給人以極度殘舊之感的棕色。

廟門外是一個相當大的廣場,長滿了雜草,一簇一簇于黃的枯草,正好被在廟門外曬太陽的嬉皮士用來作天然的坐墊。

我一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仍像以往兩天一樣,高舉著手中的皮袋,大聲叫道︰「柏萊-利達!柏萊-利達是不是在這里?」

嘻皮士認為他們自己與眾不同,像我這樣子和他們打扮神情不同的人,如果和他們打招呼,一定是十問九不理。可是手上抓一個這樣的皮袋,那就大不相同。因為這種皮袋是當地人要來放大麻的,而大麻正是這種人絕不可以少的!我的舉動,看來就像是在找柏萊-利達這個人,替他送大麻來了,那當然會引起他們的興趣。

果然,我才叫了兩次,所有人的目光全向我望來。一個胡子和頭發完全糾纏在一起,連面目都分不清的大個子,搖搖晃晃,向我走了過來,從一大蓬胡子之中,吐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道︰「你找誰?」

我重復了名字一次,那大個子指了指他自己,說道︰「我就是!」

我笑了笑︰「請問,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那大個子眨了眨眼,答不上來,我揮了揮手令他走開,那大個子居然想伸手來搶我的皮袋,被我一抬腳,在他小腿上重重踹了一下,痛得他怪叫著,彎來。立時又有幾個人向我圍了上來,聲勢洶洶,可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行動。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又叫著柏萊的名字,又大聲宣布︰「誰能帶我找到他,這袋東西的一半是他的!」這樣的「賞格」顯然引起了他們的興趣,一陣陣交頭接耳聲傳來,又有幾個人奔進廟去,不一會,更多嬉皮士,男女都有,從廟中涌了出來,七嘴八舌地向我問了很多問題,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柏萊在哪里。

我心中暗嘆了一聲︰倒霉,只怕這一天又要白費了。幸好這座廟,看來歷史悠久,倒可以不虛此行。那些嘻皮士還在向我糾纏,被我大喝一聲,又伸手推倒了三四個身形高大的,其余人才漸漸散了開去。

我向廟中走去,尼泊爾的廟,建築體制大致相同,和中國古廟的深遂不同,給人的感覺是神秘而淺窄。可是這座古廟卻不大相同,一進門,一個天井之後,就是一個相當大的大殿,在大殿兩側,都有門通向內。我隨便揀了一扇門走了進去,那是一條相當長的走廊,兩旁的牆,全是木質的,上面滿是浮雕,可是殘缺不堪,幾乎凡是可以弄下來的部分,都叫人弄走了。

走廊中十分陰暗,我一直向前走著,來到了走廊的盡頭,才看到另一扇殘舊的木門。

正當我要推開那道木門之際,我听得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喘著氣,向我奔了過來。我轉過身來,看到是一個身形矮小的嘻皮士,他在我面前停下︰「先生,你在找柏菜?」

那矮個子仍在喘氣︰「柏萊-利達,有一個父親在南美洲的柏萊?」

我松了一口氣︰「就是他,你可以得到酬報!」

走廊中的光線很黑暗,直到交談了幾句之後,我才看清了那嘻皮士的面貌,他看來年紀很輕,雖然頭發很長,可是胡子卻稀稀落落長不齊全。從他的神情來看,並不像是在撒謊。當我說他可以獲得酬報之後,他咧大了嘴︰「柏萊是一個怪人,他沒有朋友,據他說,他只將自己的名字告訴過我一個人

我不耐煩听他敘述他和柏萊之間的關系,所以打斷了他的話頭︰「你帶我去見他就是!」

那矮個子點了點頭︰「你有車,我可以帶路!不過……不過……」

矮個子好象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我因為已有了柏萊的下落,所以十分興奮,不等他講完,就急急向外走去。

矮個子急忙跟在我的後面,一到了走廊外面,那群嘻皮士又擠了上來,好不容易才推開他們到了廟外,上了車,由矮個子指路,我駕著車,駛出了大約十多里,來到了一條十分荒涼的河邊。那河的河灘上全是亂石子,在冬天,河水很淺,附近非但沒有房屋,而且連一點有人居住的跡象都沒有,我心中不覺十分憤怒,轉過頭來盯著那矮個子︰「柏萊呢?在什麼地方?」

我已經準備好了,一當那矮個子有什麼應對不善之處,我就一拳將他打下車去,並且將他獨自留在那荒涼的河邊,以懲戒他騙人之罪。

可是。矮個子的回答,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伸手向河邊一堆拱起的亂石一指;「柏萊就在那里,一個月前,是我親手將他葬下去的!」

當時我真的呆住了!這是我絕對未曾料到的事!我要找的人,已經死了!我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未曾出聲。那矮個子卻已經下了車,來到那一堆石子面前,迎著風,長頭發飄動著,用一種十分傷感的語調道︰」柏萊,你好,你到達目的地了沒有?為什麼我一直沒收到你的信息?」我走了定神,也下車來到了那堆石子之前。矮個子還在哺哺自語,「辛尼看你來了,你究竟是不是已經達到了目的?你——」

我听到這里,實在忍耐不住,大聲道︰「幫我將這些石子搬開來!」

那矮個子怔了一怔,我又厲聲道︰「辛尼,听我的話,快動手搬石子!」

辛尼又呆了片刻,才不出聲,抿著嘴,用力將石塊搬開去,我也幫助他動手一起搬,不一會,堆在地面上的石塊全已搬開。石塊下的土質很松,我從車上取下了一條鐵桿,掘著土,不多一會,就看到了我要找的人︰「柏萊-利達。」

我用手撥開了尸體上的浮土,整個尸體,用一幅舊毯包裹著,尸體已經腐爛了一大半,有一股極其難聞的臭味,沖鼻而來。而且當我用手撥開浮土的時間,許多頭地鼠,閃著驚惶的目光,吱吱叫著,四下散逃開去,這種情形,實在很令人惡心。

我取出了一條手帕,包住了口鼻,然後揭開那幅舊毯,看到尸體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我一眼就看到尸體的右腕上,有一雙銀鐲子,我俯身將銀鐲子取了下來,鐲子上刻著「柏萊-利達」的名字。而且,這雙銀鐲子我曾經見過,鐲上刻有南美印地安人的圖案,是柏萊的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這個躺在那樣冷僻河邊的尸體,就是柏萊,那是毫無疑問的事了!剎那之間,我心中十分感觸,我在想,我應該用什麼方法去通知利達教授,他才不至于太過傷心,看來,我又得上南美去走一次了!

我當時想得十分出神,以致連辛尼是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的也不知道,直到他忽然開口,向我問了一句話。他問道︰「先生,柏萊……他死了麼?」

我陡地轉過身來,在那片刻之間,我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惱怒。這種惱怒,當然是由于辛尼這個愚蠢之極的問題而來的!

一個人的身體,埋在地下一個月,已經大半腐爛了,他還在問這個人是不是死了!

我一轉身來之後,雙手齊伸,抓住了他的雙臂,先用力將他的身子搖了幾下,然後大聲喝道︰「你看他死了沒有?如果這樣子還可以不死,你要不要試一試?」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辛尼被我這樣粗暴地對待,可是他的神情卻既不發怒,也不驚惶,只是顯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哺哺地道︰「本來是該我的,可是我爭不過他,我一直爭不過他,所以被他搶先了!」

我听得辛尼這樣說,不禁呆了呆。這兩句話,我每一個字都听得明明白白,可是整句話的意思,我卻全然莫名其妙!我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辛尼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柏菜的尸體上︰「我再問你一次,柏萊是不是死了?」

又是那個令人惱怒的蠢問題!可是這時候,我卻看出事情一定有古怪的地方,辛尼一定知道一些有關柏萊之死的秘密,如果我再發怒,他可能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不再說出來。

所以我居然並不氣,反倒用一個更蠢的回答,來答復他那個蠢問題,我說道︰「是的,他死了!」

在听到了我的回答之後,辛尼的神情,突然變得激動起來,聲音也有點發顫︰「他……真的死了?一點有生命的跡象都沒有了?他……在騙我?還是我們兩人犯了什麼錯誤?如果……他死了,那麼,算不算是我殺他的?你說,先生,算不算?」

我本來就覺得辛尼的神態十分奇特,講話也有點語無輪次,可是卻無論如何,也料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剎那之間,我覺得事情遠較我想像之中來得嚴重,我的臉色一定也變得十分難看,因為辛尼在向我望了一眼之後,不由自主在向後退去,我怕他就此逃走,是以他一退,我立時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辛尼一被我抓住,立時失聲叫了起來︰「那不能算是我殺他的,不能。」

辛尼的神情如此慌亂,以致我不忍再對他厲聲呵責,但由于他在不斷掙扎,所以我也並不放開他,只是用另一雙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拍兩下︰「鎮定點,辛尼,鎮定點,你做了些什麼?」我還怕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又補充了一句︰‘你對他做了些什麼?」

辛尼吞了一口口水︰「沒有什麼,在他……這里……」他先指柏萊的尸體,又指了自己左侞附近的位置,繼續道︰「刺了一刀!」

辛尼所指的那個部位,正是一個正常人的心髒部分!而辛尼說「只不過在他這里刺了一刀」,「只不過」!辛尼真是殺人凶手,柏萊是他殺死的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那是我無論如何料不到的。辛尼自稱是柏萊的最好朋友,可是他卻在柏萊的心髒上刺了一刀,殺死了柏萊!

剎那之間,我的腦筋十分混亂,想到了很多事情,自己以為已抓到了一點頭緒。辛尼是嬉皮士,柏萊也是。嘻皮士之間,有很多骯髒的。不但是吸大麻,性關系混亂,也有不少嬉皮士是同性戀者。

我初步料定,辛尼和柏萊可能有同性戀的關系,而因為某一原因,辛尼將柏萊殺死了!而且從目前的情形來看,辛尼的精神狀態,在一種十分混亂的情形之中。

當我在迅速思索之際,辛尼又連問了幾次︰「算不算我殺了他?」

我吸了一口氣︰「你說呢?」

辛尼苦笑了一下︰「我和柏萊是同學,我們都是學醫的,我們全知道,在這里——」他又在那部位指了一指︰「若刺上一刀的話,一定可以達到目的!」

我再吸了一口氣︰「是的、你達到了目的,你殺了柏萊!」

我這樣說,是完全根據辛尼所講的話而作的結論。而且這個結論。可以說是再正常也沒有,叫任何人來下結論,都是一樣。

可是辛尼一听了我的話,卻發出了一下慘叫聲,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他的這種神情,我看在眼里,也覺得十分難過,辛尼和柏萊都是一個世界著名大學的醫科學生,很可以有點成就。可是一個顯然神經不正常,而另一個則成了他神經不正常同伴的犧牲品。

我嘆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變得緩和︰「辛尼,你殺了柏萊。在文明社會中,殺人是要付代價的,我看你的神經不很正常,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跟我到警局去!」

當我說話的時候,辛尼看來像是十分用心地听著,但當他一听到我要他跟我到警局去之際,卻突然發了狂——我說「發了狂」的意思,是他在剎那問,突然做出了如同發狂一樣的動作來,而不是有確鑿的證據說他真是發了狂!他陡地一掙,竟將我的手掙月兌,然後極快地轉身便奔。

我當然立即撲了過去,我的動作也算得快疾,可是辛尼的動作更快。我一撲上去,只抓到他身上所穿的一件皮背心。正當我以為已經抓到他之際,他雙臂向後一伸,將皮背心月兌了下來,繼續向前奔去。

我再向前追,可是已經慢了一步,他直奔向我租來的那輛吉普車,一躍上車,一上車就發動了車子,我拼命向前奔著,在他發動車子的一霎間跳起來,伸手抓住了車後的鐵板。

可是我還未曾來得及躍上車,辛尼已經用力踏下了油門,車子向前直沖而出。河灘上全是大小不同的石塊,車子幾乎是跳向前去的,顛簸得極厲害,不到半分鐘,我已經被車子拋了下來。我忍著疼痛站起來時,辛尼已經駕著車于疾駛而去了!

我呆呆地站著,一時之間,又驚又怒,不知如何是好,大聲罵了兒句,開始考慮我的處境。我離那座古廟,至少有七十公里,來的時候,一路上十分荒涼,根本不見人煙,也就是說,我要找到交通工具,至少要步行十小時左右!

想到這里,我不禁苦笑了起來。而且我還擔心的是,辛尼曾殺了一個人,如今他的情緒又在極度的激動之中,是不是又會殺人呢?如果他再去殺人的話,那可以說是我的疏忽。我必須盡快采取行動才是!

我不再呆立下去,奔回柏萊的尸體之旁,胡亂用石塊將他的尸體遮起來,就開始步行。

由于有相當長的距離需要走,所以我以不急不徐的步伐前進,以保持體力。好在沿途都有不少小溪,溪水很清冽,可以供我解渴。

我一直向前走著,希望可以遇上一兩個人,可是一直到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所經之處,仍然是同樣荒涼,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下來,當黑透了之後,我發現左邊,約莫一里之外,有火光在閃耀。

向左走,並不是我歸途的方向,我的目的是盡快趕回加德滿都去,和當地的警方聯絡。可是這時候,我實在渴望遇到一個人,這個人或者可以幫助我,而且那簇燈光看來並不是很遠,所以我就改變了行進的方向,向那簇火光走了過去。

十分鐘之後,我就看到那亮光是燈光,燈光從一幢孤零零建造在荒野中的石屋的一個小窗子中透出來,當我來得更近的時候,我看到這幢石屋雖然小,但是卻建造得十分堅固。所用的石塊,全有一尺見方,而且切割得極其平整,和一般石屋所用的石塊,全是粗糙而不規則的大相同。

我還未曾走進那石屋,已經覺得這間石屋有其獨特之處。因為要將堅硬的花崗石,切割得如此整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正因為心中覺得奇怪,所以來到石屋前後,我伸手在石屋的石塊上模了幾下。一模之下,心中更是奇怪,那些石塊看來不但平整,模上去更是光滑無比,顯然經過細心打磨。

我對于聚居在喜馬拉雅山下的尼泊爾民族,多少有點研究,尼泊爾人絕不是做事那樣有耐心和講究的人,這石屋,我想,多半是英國人統治尼泊爾時所建造的。

我一面想,一面轉過了牆角,找到了門,門關著,我伸手敲了幾下,門發出金屬踫擊的聲音,那是一扇鐵門,然後我問道︰「有人嗎?」

我連問了兩遍,沒有人回答我,我試著推了推門,門竟被我推了開來。門一推開,我就走了進去,自然也看到了屋中的情形。

當時,我真正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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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29: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一個萬萬不能有光亮的地窖
那屋子里面,大約只有二百平方尺左右的面積,看來像座小廟,在屋子中心,有一塊大石,同樣的平整。在大石上,放著一個黑漆漆、奇形怪狀的東西。在那塊大石的四周,是許多香,全是燃盡了的。在大石的四角,有四個粗糙的瓦缽,缽中有油,有燈蕊,點著火。我看到的亮光,就是由這四盞長明燈所發出來的。

令我怔呆的是︰這是一個什麼東西呢?是廟?那大石之上奇形怪狀的東西,看來決不是神像。尼泊爾人是崇拜佛教的,盡管佛像也有一些形狀至怪的,但是決不是在大石上那東西這樣形狀。而大石周圍的香火,又分明證明大石上的東西是供人崇拜用的!

我本來就是一個好奇心極其強烈的人,盡管這時有要事在身,要爭取每一分鐘時間去趕路,但是對大石上的這件東西,還是感到了極度的興趣。

我一模口袋,隨身揣帶的小型攝影機還在,我取出攝影機,從各個角度,拍了十來張相片。當閃燈的光芒照到那東西上面時,發出強烈的反光。

我拍完照片之後,就攀上大石,開始研究那個不知名的東西。

由于這東西,和我以後的遭遇,和以後所發生的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有著極其密切的關系,所以有必要將它詳細形容一番。

要形容這東西,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可惜的是,我的相機和照片在日後幾次險死還生中的一次失去了。不然,照片若是保存著的話,就可以不必多費筆墨,只要登出這幾張照片來,各位讀友就可以看到那怪東西的全貌。

那東西是不規則的——絕對的不規則,幾乎沒有一處地方是對稱的。它有六尺高,最突出的部分在中間,是一個圓球形的凸出,那那圓形的凸出,乍一看來,像是彌勒佛的大肚子。但是由于其他部分沒有一點和佛像相似之處,所以我才肯定那不是佛像,而只是一個不知名的物體。

在圓球上下,全是重重疊疊不規則的金屬的堆疊。那種不規則的形狀,就像是西方。一些印象派的雕塑家將汽車砸扁了堆在一起的樣子。又有點像將一噸錫熔化了傾倒在冷水中凝成的奇形怪狀的模樣,全然說不出所以然來。

在那樣一堆金屬之中,又有幾根金屬的圓管伸出來,圓管是空心的,而且顯然曾經被粗暴的力量折斷過,斷口處有的扁平,有的開裂。在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堆金屬中,那個直徑約有三尺的圓球,表面卻又十分光滑,自然惹人注目,我試著伸手去推了推,那個圓球,競略可以活動,但是活動的幅度卻不大。我試著想推動整個東西,但是用盡氣力,紋風不動。

這實在是一種相當怪異的經歷,在可見範圍內沒有一個人,而我在這樣的一間怪異的、似廟非廟的小屋子中,而對著這樣一件古怪的東西!

在推了推圓球之後,我試圖自那東西上拆下一點什麼來,可是卻沒有成功。我再去察看剛才照片時,發出反光的那幾處地方。那幾處地方每一處只不過手掌大小,是一種烏光掙亮,十分平滑的平面,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其中有一處在最下面,我既然站在那塊大石之上,自然只好彎子去察看。而就在我聚精會神在察看之際,我突然听到身後,傳來了幾個人所發出的憤怒的叫聲,我還未及直起身子來,後腦上已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我是一個受過嚴格中國武術訓練的人,在一般的情形之下,要在背後偷襲我,是沒有可能的事。可是那時,眼前的這件東西實在太奇特,以致我全副心神在察看,想弄明白它究竟是什麼。而且附近根本沒有人,我可以發誓,那石屋的門沒有人推開過,偷襲我的人,不知是從哪里來的!所以我沒能避開這一擊。而這一擊的力道又是如此之重,剎那之間,根本連感覺到痛的機會都沒有,就昏了過去。等我感到極度的痛時,那是昏過去之後又醒回來之後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過去了多久,在又醒過來時,後腦上劇烈的刺痛,使我不由自主張大了口,要大聲呼叫。但是我卻沒有叫出聲來。因為我一醒過來之後,就听到了一種十分粗暴憤怒的呼喝聲。

我是先听到了這種呼喝聲,還是先睜開眼來,看到眼前全然的一片漆黑,這一點,我事後也無法記得清楚。我只記得後腦劇痛,然後眼楮和耳朵恢復功能,看到了黑暗。

正當我在思索這老者是在向誰呼喝,和他所呼喝的話是什麼意思之際,我又听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那人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惶恐︰「我沒有偷過聖物,你冤枉我,我根本沒有偷過聖物!、

這個人的聲音一傳入我的耳中,我就不禁一怔!這個人的聲音听來十分耳熟,一定曾在什麼時候听到過,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而當我想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之際,後腦又是一陣劇痛,我只好慢慢伸手向疼痛的地方按去,手踫到後腦,是又濕又粘的一大片,這下重擊真不輕,可能已流了很多血。

那老者的聲音還在呼喝著︰「你沒有偷走聖物?那是誰?」

那聲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有,我是冤枉的。」

我听到這里,雖然沒有認出那聲音是屬于什麼人的,但是心中卻暗嘆了一聲,因為我幾乎上可以肯定,那人在說謊!

一個人是不是在說謊,不論他掩飾得如何巧妙,裝成如何慨激昂的樣子,有經驗的人听來,一下于就可以听出來。這個人,就是在說謊。看來老者對這個人的指責是對的,這個人的確曾偷竊過「聖物」。

我一面在想著,一一面盡力想把目前听到的和我的遭遇聯系起來,可是我發覺事情和我全然無關,那麼,我又是為什麼會受了重重一擊的呢?

就在這時,那老者的聲音忽然變得和緩起來,嘆了一口氣︰「巴因,不是我懷疑你,而是我們這一族,傳到現在,只有我和你兩個人了,我們這一族,負有極其神聖的使命,你知道的!」

剎那之間,我心中陡地一亮,我記起來了!巴因!這個尼泊爾人的名字是听到過的,他就是曾在半途,攔住了我的吉普車,躁著敝腳英語,向我兜售古董的那個家伙!

當時我仍然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和我有關,而且那老者的話,听來也很難明白。尼泊爾是一個古老的因家,凡是古老的民族,都各自有他們自己的傳說。巴因和那老者可能是屬于如今只剩下了兩個人的一個族,他們在講他們自己族中的事,我當我無法明白。

只听得巴因道︰「是的,我知道,自從我一懂事起,我就知道了!」

那老者道︰「那就好,我相信你,可是聖物的確少了一件,真不是你偷的?」

在黑暗中,我听到巴因吸氣的聲音,又听得他道︰「當然不是我,你看,有外人闖進來了,可能就是他偷去的,偷了一次又來第二次!」

剎那之間,我不禁怒氣上沖。我早就听出巴因是在撒謊。而且他曾公然向我兜售古董,他所稱的「真正的古董」,可能就是老者口中的「聖物」,而今他竟卑鄙到賴在我的頭上,這可惡的家伙,我已決定要給他一點苦頭吃,而就在我考慮應該采取什麼行動之際,事情突然又起了極度的變化。

我仍然無法看到任何東西,但是黑暗中的聲音,听來似乎分外清晰。我听到那老者又嘆了一聲,接著又是「拍拍」兩下輕微的聲音,象是那老者在巴因的肩頭上輕拍了兩下,看來那老者已完全相信巴因的話了。

我也就在這時,準備大聲叫嚷起來,拆穿巴因的謊話,可是我才張了口,突然之間,听到那老者發出了一下淒厲之極的呼叫聲,接著,便是已因不由自主的急促喘氣聲,和他踉蹌向後退的腳步聲。那老者叫了又叫,但是聲音一下比一下微弱,分明是他受到了極嚴重的傷害,而從巴因那種充滿了驚惶的喘息听來,老者所受的傷害,顯然是巴因造成的!

在黑暗之中,我無法確知那老者遭遇到了什麼傷害,但揣測起來,極有可能是巴因出其不意,刺了那老者一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當真令我驚駭莫名。我一直只當巴因是一個狡猾的人,卻想不到他還這樣凶殘!

這個變化,令得我要對自己的處境作重新估計。巴因如果殺了那老者,他會不在乎多殺一個人。當然我不會那麼容易叫他下手,但是我連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算起來還是繼續裝成昏迷不醒來得有利!

我仍然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盡量不發出聲音來,只听得老者和巴因的喘息聲在黑暗中交替,老者的氣息听來逐漸微弱。然後,是一下長長的嘆氣聲,那老者用顫抖的聲音開了口︰「巴因,你殺我,聖物是你偷的!」

巴因沒有回答,只是氣息變得更急促。老者顫抖的聲音在持續著︰「巴因……你一定要將聖物我回來,我們這一族,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所負的責任……重大,你一定要將聖物找回來!」

那老者並沒有責怪巴因的意思,反倒不斷提醒巴因所負的「責任」,我正听得十分奇怪之際,突然听得巴因像是發瘋一樣地叫了起來︰「找不回來了,我已經賣給人家了!我也不會去找,我還要弄清楚,這里一共有多少件聖物,我會一件一件去賣給人家!」

那老者的骨節發出「格格」的聲響,尖聲道︰「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巴因的聲音在漸漸移近,顯然他是向前走來,他的聲音听來是咬牙切齒的︰「我能!你死了後,這里的一切全是我的,我能,而且我一定要這樣做!」

老者發出了一下絕望的呼叫聲,接著又是好一陣子的喘息,然後又道︰「巴因,隨便你吧,反正已經隔了那麼多年,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可是……你千萬不能……絕對不能在這里……弄出任何光亮來……你要記得,萬萬不能有……任何亮光……」

他的聲音愈來愈是微弱,最後,只是在重復著「光亮」兩個字,終于,他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死了!

在這時候,我心中的怪異,真是到了極點!

那老者對自己的死,似乎不放在心上,甚至連巴因說要將「聖物」全部賣掉,他也放棄了堅持。可是他臨死之前念念不忘的卻是絕不能在這里有任何光亮,這又是為什麼呢?這里究竟是什麼所在?為什麼不能有光亮?如果有了光亮,會有什麼結果?

我一面迅速地想著、一面伸手在地上輕輕撫模著,模上去。是十分粗糙的石塊,看來這里像是一個地窖,那麼為什麼在一個地窖中不能有光龕呢?

我沒有繼續想下去,因巴因刺耳的笑聲,打斷了我的思潮,巴因足足笑了有兩分鐘之久,我才听到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聲音在漸漸遠去,在離開我約有二十余尺之後,有「吱呀」一下開門的聲音,可是,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但是卻陡地靜了下來。

我估計巴因已拖著那老者的尸體走出了一道門,我忙站了起來,身子向後退雙手張開,輕輕揮動著,以便在黑暗中踫到什麼物體,可以趨避。

我處身之處,看來象是空的,我退後了約有十來尺,背脊就踫到了石壁,反手模去,一樣是十分粗糙的石塊。我原來的估計可不錯︰是身在一個地窖中。

我定了定神,腦後的刺痛仍然劇烈,我想巴因一定會再回來,為了要對付他,我必須弄清楚自己所在地方的地形。我模了模身上,打火機還在,我立時取了出來。我一取了打火機在乎,就在我手指按下去的那一霎間,像是突然听到了那老者臨死時的告戒,不能在這里弄出任何光亮,萬萬不能!

我絕不明白何以在這里不能有任何光亮,但是老者臨死時所用的那種語調,卻使人深信,這里如果有了光亮,一定會造成一種極大的災難,當我一想到這一點時,我按在打火機上的手指,不由自主,松了開來。而當我再決定打著打火機來看一看之際,已經沒有機會了,我又听到了那扇門打開,和巴因走向前來的腳步聲。

巴因已經處理了那老者的尸體,他現在又回來了,他可能以為我一直沒有醒過來。

我屏靜息地等著,听到巴因的腳步聲在傳來傳去,我貼著石壁而立,听著巴因在發出哺哺的咒罵聲。五分鐘之後,我等待的機會終于來臨了。我听到已因的腳步聲就在我伸子可及的地方,我陡地伸手出來,先一掌劈了下去,接著就伸手~抓,從手上的感覺來看,我是抓到了他的一條手臂。

巴因立時叫了起來,他…叫,更給我以確切的目標,我一拳揮出,擊在他的頭部,給我抓住的身子,立時軟了下去。我伸手挾住了他的頭,拖著他向前走去。剛才我曾兩度听到門開關的聲音,所以我記得方位,我拖著他走出了七八步,伸手模著,模到了一極為平滑的平面,伸手一推,果然那是一道可以推開的門。我從門中走出去,門外依然是一片漆黑。我向前走了十步,覺出自己是在一個斜斜向上的中向上走。在十來步之後,我踏上了一級石級,接著,又是二十來級石級,在石級的盡頭,又推開了另一道門,看到了光亮。

我看到的光亮,十分微弱,但是對才從極度黑暗中出來的人來說,已經足夠。我看到的是一枝燭火,在燭火的照耀下,看到那是一間約莫兩百平方尺的石室。和我在受到襲擊之前所走進的那間石屋一樣,全用十分整齊光滑的石塊砌成,還有一道石級,再通向上面。我看到那支燃燒了一大半的燭,就放在地上,在燭火之旁不遠處是一個死人,穿著傳統的尼泊爾人衣服,年紀很大,有一柄尼泊爾彎刀,插在他的心上,當然是那個老者了。

到了這間石室之中,我松開了手,任由巴因的頭部「咚」地一聲,重重撞在地上,然後我扯下了一幅新衣,將腦後的傷口,緊緊扎了起來。

就在這時巴因也醒了過來。他睜開眼來,看到了,現出極其恐懼的神色。

他的反應也算是很敏捷,一見到了我之後,連站也不站起來,就手在地上撐著,連滾帶跌,向外逃去。看到他這樣狼狽逃避的情形,我還以為他殺了人,陰謀敗露,心中害怕之故。可是,接下來,巴因的行動,卻又全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在避開了我大約有十來尺之後,目光的的望定了我,手在地上按著,緩緩站起來,神情仍然是極度的駭異,但是卻開了口,他的話有點結結巴巴,用的是尼泊爾的土話︰「你……活過來了?你的樣子怎麼那麼可怕?你活過來了之後,怎麼還是這樣子……」

我怔了一怔,我相信任何人在這樣情形下,都無法明白巴因是在胡謅些什麼,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由于他的胡言亂語,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對付他才好。我略呆了一呆之後,就大喝一聲︰「巴因,你殺了人!」

我一副嚴厲的神情,盯著他,手指著那個老者的尸體。我想,再狡猾的凶手,面對著我的指責,也該倉皇失措!

可是巴因的反應仍是十分奇特,陡然,他現出了極度難以形容的一種神情來,那種神情,像是他心中有一個長久以來不能解答的謎,忽然之間有了答案。他的神情,與其說是驚懼,不如說是興奮。他竟然完全不理會我對他發出的殺人的指責,反倒伸出手來指住了我,尖聲道︰「你……你在那里弄過光亮出來?」

到這里時候,我真正呆住了,巴因的話,听來不是故意在轉移目標,而且真的以為我「在那里弄過光亮出來」。「那里」自然就是他殺人的地方,也就是那死者在臨死之前,千叮萬囑,決不能有任何光亮出現的地方!

剎那之間,我的思緒混亂到了極點,不知對他采取什麼行動才好。而也就在這時,巴因陡地又發出了一下叫聲,轉身便向石隊上沖了上去!這一來我倒反而容易應付了,我也立時叫著,向上奔去。巴因奔得十分快,像他那種慣在山區生活,身形矮小的尼泊爾人,行動極其迅速,我用盡全力追上去。當他奔上石階之際,我也奔上廠石階,石階一直通向上,經過一間又一間同樣的石屋,少說也有七間之多。

這時,我心中的驚訝,實在是難以形容,那些石室看來至少也有好幾百年歷史,而它的建築工程如此浩大,真難想像只有簡單工具的人,是怎麼將那些石室一層又一層築在地下的!

巴因的動作始終保持快疾,我則因為後腦的劇痛,而變得動作慢了下來。但是我咬緊牙關,緊隨其後。奔出了最後一間石室之後,就來到了那間似廟非廟的石室之中,巴因立時向門外沖去,我也立時追過去。

一出了門,到了平地上,巴因的動作更快,好幾次因為後腦上的劇痛,我真的想放棄不再追趕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追出了多遠。在黑暗的曠野中,巴國和我一前一後奔跑著,直到了前面有一輛車子駛了過來,我開始大叫,奇怪的是,巴因也開始大叫。從車中跳下了兩個人來,看來像是游客,巴因在叫的話他們顯然听不懂,我一面喘氣,一面向前奔去,叫道︰「抓住他!他是殺人凶手,抓住他!」

那兩個人一听到我的叫喚,立時伸手抓了巴因。這時我也看清楚了,從車上下來的兩個是歐洲人,個子很高大。巴因一被他們抓住,也改用英語叫起來,指著我叫道︰「別听他的,他已經不是人!他不是人!」

在追了至少一小時,忍受著極度的痛楚之後,再听得巴因這樣胡說八道,我實在忍無可忍,沖過去,狠狠揮拳,在他臉頰上擊上了一拳,他才靜了下來。

那兩個歐洲人攔住了我,不讓我再動手,我喘著氣︰「請送我到醫院去,將這個凶手交給吝局,我完全可以作證,他殺了人!」

那兩個歐洲人相當合作——事後我知道他們是隸屬于一個爬山隊的隊員。但因為這兩個人和以後的故事發展無關,所以從略。

那兩個人押著巴因上車,巴因的神情仍是很奇特,他顯然對自己的殺人罪名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以一種極其怪異的神情望著我。

在天快亮的時候,到了加德滿都,他們先送我進醫院。到了醫院之中,我看到了鏡子,才陡地吃了一驚,原來我後腦的傷口遠比我自己想像來得重,血流披面。一一道一道的血痕,于了之後變成了蒲紅色,看來十分可怖。本來我對巴因的奇特反應,心中大惑不解,但當我看到了自己這副尊容之後,我想多半是我血流滿面的模樣太駭人,所以巴因才有了異樣的反應。

我被醫生在腦後縫了八針,醫生堅持要我留院,我則堅持出院。醫生拗不過,只好放我出院。回到了酒店,我已經疲乏不堪,倒在床上,也不及將我這一日夜的遭遇整理一下,就睡著了!

醫生給我的藥物之中,可能有鎮定劑在,所以我這一覺睡得極匕,當我又醒過來的時候,精神恢復,我先伸手在後腦下按了按,痛楚減輕了不少,然後,我睜開眼來。當時我睜開眼來之後,我實實在在,不以為自己已經醒過來了,而以為自己仍在夢境之中,因為出現在我眼前的情景,實在是無法令人相信的!我看到了足有二十個制服十分鮮明的士兵,在我的房間內。還有兩個制服更華麗的軍官,站在我的床前。在那兩個軍官之中,則站著一個穿著傳統的尼泊爾服裝,修飾得極其雅潔,一望而知是地位相當高的中年人。

各位不妨想一想,我這間酒店的房間並不大,睡下去的時候,只有一個人,醒來之後,忽然眼前多了那麼多人,有什麼法子不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口唇掀動,發出了一些沒有意義的哺哺自語,正待再躺下去時,那個中年人已跨前一步,來到了我的床前,十分有禮地向我道︰「對不起,打擾了你,我們一直在等你醒來!」

我一呆,伸手過去,可以模到那中年人微凸的肚子,那表示,實實在在,有一個人站在我的床前。這個人既然是實在的,那麼其余的軍官、士兵,當然也是實在的!這並不是夢!可是卻比夢還要怪誕。我定了定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知道,可是有一點我卻可以肯定︰那些人,對我並無惡意。我吁了一口氣︰「這算什麼?是尼泊爾人拜訪客人的傳統禮儀?閣下是——」

那中年人搓著手,神情很抱歉︰「真對不起,真對不起。衛先生,有一位地位極崇高的人想見你,他派我來請你。他一定等急了,你能盡快去見他?」

我又呆了半晌。那中年人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他的地位十分高,而如今他只不過奉人差遣而來,那麼,要見我的是什麼人呢?中年人在提到那人的時候,語氣十分尊敬,但是顯然有意避免提及他的身份。對方既派了那麼多人來請我,只怕我不去也不行。而且我心中的好奇,也到了極點︰為什麼有顯赫的人物要見我?

我一面下床,一面開玩笑似地伸手在那中年人的肩頭上拍了一下︰「誰要見我?是你們的國王?」

我真正是隨便說一下的,可是我的話才一出口,那中年人陡地一震,在他身後的軍官、士兵,也一起立正,神情嚴肅。

我被他們的動作嚇了一跳,我立刻知道,我開玩笑他說了一說,竟然說中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尼泊爾國王要見我,為什麼?

看到屋中那些人因為我一提起國王便現出這樣崇敬的神態,我倒不好意思再問下去。而且這時我也可以肯定,難怪這些軍人的制服這樣鮮明,他們一定是國王的御林軍,那中年人,多半是一個高級官員。

我洗了臉,頭上的紗布沒法取下來,只好仍讓它扎著,穿好了衣服,跟他們下樓,酒店大堂中的所有人都以十分驚訝的眼光望著我們。

登上停在酒店門口的豪華汽車,那中年人坐在我的身邊,我心里在想;國工要見我,難道是為了我替他們的國家捉到了一個凶手?或許這里的凶案十分少,所以抓到了一個凶手,就可以得到國王的接見?如果真是由于這個原因,那麼國王應該接見我兩次,我至少還知道另一個凶手︰那麼一刀刺進了柏萊心口,將柏萊殺死了的辛尼!

車子飛快地駛向皇宮,不一會便駛進了禁戒線,沿途的衛兵一見到車子駛來,紛紛敬禮。車予一直駛進皇宮的建築物之內,才停了下來。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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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靈異大法師勳章 成人文學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色瞇瞇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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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在王宮中見到怪事
尼泊爾雖然是一個小國,可是宮殿建築輝煌宏麗。我在那中年人陪同之下,穿過了一個大廳,然後沿著一個長長的走廊向前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有兩扇相當大的桃木門,門外站著四個衛兵。

那四個衛兵一見我們走來,就立時大喝了一聲,兩扇門在內打開,我抬頭向內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巴因。

是的,巴因,那個凶手!

無論叫我事先作多少次估計,我都無法猜得到會在王宮之中見到巴因!在我的想像之中,巴因應該在死囚牢之中,或是在警察局中接受嚴厲的盤問。可是事情卻截然相反。巴因非但在王宮中,而且穿了極其華麗的衣服,坐在一張長桌之前,長桌上放滿了食物,巴因正雙手齊飛,狼吞虎咽地在進食,在桌子的旁邊,還有幾個穿制服的人在侍候他。

我在門口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幾乎懷疑是後腦受傷後發生的幻覺,呆往了不能動,直到那中年人輕輕推了我一下,我才如夢初醒。我指著巴因︰「他……他……」

在那一霎問,我真的認為那個巴因,就是尼泊爾國王了!如果真的那樣的話,自然未免太傳奇,就在我結結巴巴說不出口之際,那中年人道︰「這位是巴因先先生,你見過的!」

我由于訝異得實在太甚,以致連一句「他是殺人凶手」也講不出來,又重復了五六個「他」字,那個中年人己半推著我走過去。

正在狼吞虎咽的巴因,向我眨了眨眼楮,做了一個怪臉,在還未弄清是怎麼一回事之前,我當然不會妄動,我只是瞪著他。那中年人倒十分有禮,引著我走向另一扇門,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下听來很莊重的「進來」聲。

那中年人推開門,側身讓我進去。門內是一間書房,傳統的英國式,四壁全是書架,在一張大桌子後坐著一個人。那個人在國際上雖然不是怎麼出風頭,可是畢竟是一國元首,我一眼就可認出他是什麼人,他就是尼泊爾的國王。

國王的樣子很憨厚,看來也沒有什麼架子。除了他身上的衣服,剪裁特別得體之外,也看不出有什麼異于常人之處。而且我一進去,他就站起來,從桌後走出來,向我走來,熱烈地和我握著手,同時打量著我。

在握手之際,是他先開口︰「很高興你來了,衛先生!」

我也照便客氣了幾句,國王松了手︰「衛先生,在你沒有來之前,我已經盡我的所能,搜集了一些你的資料!」

我推開了手︰「我沒有見不得光的事,要找我的商業資料大容易了,國際刑警總部就有!」

國王道︰「正是,我們正是從那里得到你的資料的,也知道你曾經參與過不少神秘的事件,對你的評價是︰你是一個絕對可以信任的君子!」

我笑了起來︰「謝謝你!」

國王作了一個手勢,請我坐下來。我在那種堅固硬實,有著橡木扶手的皮沙發上坐了下來,國王就坐在我的對面︰「衛先生,我當你是君子,向你提出一個要求,希望你答應。」

從國王的神態和語氣中,我知道他所要求的事,一定不簡單,所以我沒有一口答應,只是回答了他一句外交詞令︰「請說,我一定盡我所能!」

國王吸了一口氣,盯著我,神態顯得相當嚴肅︰「我的要求是︰請你立即離開,無論在這里你遇到過什麼事,見過什麼人,都請你完全忘記,再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甚至你自己,也不要再去想它!」

國王的英語是標準的,他說來緩慢而莊嚴,我每一個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到這時候,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國王要親自見我!國為這樣的要求,換了任何一個高級官員向我提出來的話,我一定一拳揮過去!但不論我的脾氣怎樣壞,總不好意思在一國君主的面前動粗的。

我只是霍地站了起來,心中自然充滿了怒意。可是當我看到了國王仰著頭望著我,神情充滿了懇切的期待之際,我心中的憤怒,變成了極度的疑惑。我定了定神︰「我能知道是為了什麼?」

國王的回答極干脆︰「不能!」

我雙手緊緊握著拳,怞後退了一步。國王也站了起來︰「這個要求由我向你提出,是對你的一種尊重。尼泊爾是「一個古老的國家,有一些事,古老得你完全無法了解,所以,請你立刻啟程,你的行李,已經在飛機場了!」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實在無話可說,我不斷地攤著手,還想說些什麼,但始終未曾講出什麼來。國王又道︰「我本人很喜歡與你會面,或許以後,我們有機會在別的地方見面。」

我苦笑了一下︰「好,我答應你!」

國王神情十分高興︰「對了,你是絕對可信任的君子!」

我笑容愈來越苦澀,為了我這個見鬼的頭餃,只怕我這一輩子都要被充塞心頭的疑惑所折磨!那時我真心答應,準備不就離去。後來我改變了主意,只因為巴因的一個鬼臉。

國王叫了一聲,那中年人推開站來,國王道︰「請送衛先生到機場去!」

中年人答應著,陪我走出去,其時,巴因正喝于了一杯酒,向我做了一個得意非凡的鬼臉。

這鬼臉使我的怒氣上沖。不論國王要我完全忘記遭遇的理由是什麼,巴因殺人,是毫無疑問的事。兩眼睜睜讓一個殺人凶犯得不到懲罰,還要得意洋洋,這和我做人的根本原則不合,我寧願不做絕對可信任的君子而做一次出而反而的小人!

當我走出王官之際,我已經有了決定,我會離開,可是立即回來!不管這個彬彬君子的國王和那個看來十足無賴的巴因之間,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已決定了,我一定再回來弄清楚。

而且,還有柏萊的死,辛尼的神秘態度,這種種疑問,都需要解決!

(當時,我絕未將柏萊的死,和國王、巴因聯系在一起,以為那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事後才知道,兩件事之間有著千絲萬縷、鍺綜復雜的關系,那是後話,暫且不提。)

那中年人帶我離開了國王的書房,仍然是兩個軍官、二十個制服的御林軍送我出玉官,直駛機場,那兩個軍官和那中年人,還押我上了飛機,一直飛到印度,才很客氣地離開了我。

這又令我加強了回去的決心,老實說,我很生氣,團為那位一國之君,並不象他口中所說的那樣大方,真的信任我,即然他那樣對我,我不妨「小人」一次!到了印度之後,我在一家大酒店住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和白素聯系。電話通了後,听電話的人是老蔡,老蔡在電話中道︰「太太到南美洲去了!你走了之後第二天,南美洲的一個什麼教授——」

我道︰「是利達教授!」

老蔡道︰「是的,就是他,那個教授打了一個長途電話來,太太听了電話,第二天就走了!太太吩咐,你要是回來的話——」

我感到十分疑惑,又嫌老蔡講得太羅咦,就打斷了他的話頭︰「太太留下了什麼話,你快說,我暫時還不能回來。」

老蔡道︰「太太說,她會見那個——教授,叫你盡可能快一點趕去和她會合。」

我呆了一呆,我完全不知道白素為什麼急于趕去見利達教授,又急于要我也去。我實在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來。利達教授托我到尼泊爾去找他的兒子,我在尼泊爾遇到了一連串的怪事,而且知道他的兒子已經死了。這一連串的怪事,我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利達教授那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由于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光憑想象無補干事,而且利達教授所住的地方,根本無法憑通訊聯絡一一由這一點推想,倒可以肯定他那里一定發生了極其嚴重的事,要不然,他不會離開業林來用電話和我聯絡。

我想了一會,只好在電話中這樣告訴老蔡︰「我有事,不能去和太太會合,太太要是打電回家,你告訴她,我在尼泊爾遇到了一點怪事,弄清楚這些事,可能要很長的時間!」

我說一句,老蔡答應一句,最後我又道︰「太太如果再打電話回來,你要她留下和她聯絡的方法,我會盡量設法和她聯絡!」

老蔡又答應著,我又結結實實地囑咐了幾句,才放下了電話。躺在床上,計劃我如何再加泊爾去。本來我心目中的疑問已經夠多了,如今再加上白素忽然到了南美,不知道利達教授那里出了什麼事,更有點心煩意亂。我本來想邀白素來,因為這里的事,竟要勞駕到國王親自出面,事情一定絕不簡單。如今,看來只有我一人獨自去探索秘奧了。

我當然不能再堂而皇之地進入尼泊爾,我相信尼泊爾方面一定已將我列入了黑名單,但是那不等于沒辦法。

我並不忙,先要弄明白一些事︰將我拍攝到的那些照片,去沖曬出來。

我休息了一會,離開了酒店,找到了一家相片沖曬店。我知道普通印度人的辦事作風,所以將幾張鈔票撕成兩半,將其中的一半交給那個店員,告訴他愈快沖曬好,就可以愈快得到另外的一半。

然後,回到酒店,開始和我在印度的朋友聯絡。

在聯絡之前,我先想了一下,哪些人可以幫助我解決問題。我首先想到的是芝里博士,我知道他對尼泊爾、不丹、錫金這三個地方的歷史,有著極其深刻的研究,又是這些地區的民俗權威。然後我又想到了一個脾氣十分古怪的學者巴宗先生,他是大陸宗教權威,我在石室中看到的那奇形怪狀的塑像,可能是一種冷門宗教所崇拜的神,巴宗先生應該可以給我答案。

由于巴宗先生脾氣古怪,不太肯出來見客人,所以我先約了芝里博士,一起到巴宗的家里去。芝里博士一口答應,我再和巴宗聯絡,巴宗這個怪人,在電話中听到了我的聲音,顯得十分愉快,要我立刻就去。當我告訴他,我還約了芝里博士時,他生氣地道︰「約他干什麼?這個人除了欺騙大學當局,拿高薪之外,還懂得什麼?」

我盡量用委婉的證據︰「我有一點事,要他解答,你算是幫我的忙好了!」巴宗悶哼了一聲,總算沒有再說什麼。我如釋重負,爭取時間休息了兩小時,芝里博士來了,我和他一起離開了酒店,先取了那疊相片。相片效果很好,我將余下的一半鈔票給了那個店員,獎勵他工作快捷。

然後,和芝里博士一起到巴宗的家中去。巴宗迎我們進他那書房之際,竟連睬都不睬芝里博士,我只好向芝里表示歉意,芝里反倒不怎麼在乎,我想那是由于巴宗在學術界的地位比他高,他能夠見到巴宗,就已經十分高興的緣故。

我們在巴宗堆滿了新舊內籍的書房中坐了下來,當芝里博士想移開一疊放在一張椅子的書而坐在這張椅子之際,被巴宗大喝一聲︰「別動我的書!」嚇得芝里連忙縮手,只好坐在地上。

為了免除氣氛的尷尬,我先取出那疊相片來,給巴宗看。巴宗接了過去,才看了三張,神情就很憤怒︰「這是什麼?我對于現代的金屬雕塑,完全不懂!」

我忙指著照片︰「你看這石台,周圍的燭,這是一個神台,那堆東西,被當作一種神來崇拜!」

巴宗哈哈大笑起來︰「拜這些神的,一定是美國人。」

我搖頭道︰「不是,是尼泊爾人!」

巴宗又笑道︰「美籍尼泊爾人。」

我吸了一口氣︰「不是,地道的尼泊爾人。」

馬宗向我望了一眼,又看完了照片︰「你是在什麼鬼地方拍到那些照片的?」

我道︰「正確的位置,我也說不上來。首先是在離加德滿都以東七十里的一座古廟——」

已宗立時接口道︰「星其剎古廟,我三年前曾去考察過這座古廟,並且建議尼泊爾政府好好修茸這座古廟,這座古廟的歷史,可以上溯到——」

我連忙打斷了巴宗的話頭,因為我知道,一旦當他敘述起宗教的起源來,他可以滔滔不絕講上好幾小時,我忙道︰「這些照片不是在那古廟拍來的,而是在古廟以北,約莫八九十里處,一座式樣相當怪異的小廟中。」

我說著,拿過了一張紙來,用筆畫出了那間方方整整的石室的外狀。巴宗瞪著我︰「開什麼玩笑,我敢說尼泊爾全境內,沒有這樣的建築物!」

我苦笑著︰「有的,在這間石室下,還有著七層地下室!神秘得很!」

巴宗一味搖著頭,當他搖頭的時候,我卻一直點著頭,二人對峙半晌,巴宗才陡地向芝里道︰「你看怎麼樣?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瓦里博士受寵若驚,忙說道︰「我也不知道尼泊爾境內有這樣的建築物,听來好像不可能!」

巴宗「哼」地一聲︰「什麼好像不可能!根本就是不可能,是衛斯理的幻想,我早知道問你也是白問!」

芝里博士受了搶白,吞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說什麼。我道︰「這根本不用爭論,因為我到過那地方曾經遇襲,再且被困在最下層的石室之中,那最下一屋的石室,絕對不能有任何光亮!」

巴宗忽然興奮了起來,拍著大腿,叫道︰「黑暗教!當地的土語是克達厄爾教!這個教的教徒崇拜黑暗,不能有光亮1」他停了一下︰「不過我一直只知道這種邪教在南部有教徒,不知道在尼泊爾也有!而且,他們崇拜的黑暗之神,也不像堆爛鐵!」

我嘆了一口氣︰「尼泊爾的種族之中,可有一族人數極少的?」

瓦里忙道︰「有,喜馬拉雅山上的那馬族,只有七百多人。」

我道︰「七百多?大多了,我是說,只有兩個人,現在只剩下一個人!」

瓦里瞪大了眼,答不上來,巴宗冷笑一聲︰「間他!他知道什麼!」

瓦里有一種忍無可忍之感︰「巴宗先生,你也一樣答不出衛的問題來!」

巴宗陡地發怒了,大聲道︰「我怎麼答不上來?我的答案是根本沒有這樣的廟!」

瓦里也生氣道︰「這樣的回答誰不會?我也會,衛,根本沒有這樣的一族!」

我看到這兩個學者像是快要打架一樣,連忙攔在他們中間︰「這個族中的人,好像和尼泊爾國王有一定的關系,國王十分袒護他,甚至他殺了人,也可以逍遙法外,還可以在王宮之中,大吃大喝!」

瓦里听著我的話,睜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一樣,大搖其頭︰「不可能吧!尼泊爾的國王是世襲的,受命保護尼泊爾的人民。但是現代國王,怎麼可能保護一個殺人犯!」

我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和瓦里、巴宗會見,沒有結果。我的疑問,他們兩人完全不能給我任何解答。如果他們兩個不能給我解答的話,那麼世界上還有什麼人可以給我答案呢?瑞典的斯于教授或者可以,但是我不能去找他,或許,和他通一個電話,總是可以的,他是東方宗教的權威。

我並沒有立時離開巴宗的住所,又耽擱了將近三個小時,在這三個小時中,巴宗翻著各種各樣的神學書給我看,又和瓦里不斷爭吵著,然後,他將那疊照片重重塞回我的手中︰「你想來愚弄我,那決不會成功!你只好愚弄像他那樣的人!」

巴宗在這樣說的時候,直指芝里博士。瓦里憤怒得臉漲成了紫醬色。我唯恐他們兩人真的會大打出手、連忙拉著他離開巴宗的住所。

芝里博士和我一起回到了酒店,我又向他間了不少問題,可是都不得要領。而且看樣子,他根本不怎麼相信我所說的一切。

我知道,要解開巴因和國王之間有什麼神秘聯系的這個謎,只有靠自己的努力!這個謎可能是一個連續了極久遠年代的秘密,除了當事人之外,任何人不知道!送走了芝里博士,我開始準備離開。

三天之後,我到了大吉領,在那里,我住了半個月。在這半個月之中,我不洗臉,不剃頭,身上披著舊毛毯,除了吸食大麻,就是「冥想」。半個月下來,我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嘻皮士,並且和其他的嘻皮士混在一起,和我最親近的是幾個日本嬉皮士。然後,一大群嬉皮士進入尼泊爾時,我混在里面,順順利利,到了加德滿都。

回到尼泊爾之後,我一刻也沒有停留,便立即前赴那座古廟。我就是在那里遇到辛尼的。我再回到古廟的目的,當然是想找到辛尼。

事情的順利,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到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緊集在古廟的幾百個嬉皮士正在舉行一個他們的儀式,幾十個人被圍在中心,在做著身體極度自由伸展的動作,一方面則發出任意所之的呼叫聲。這種情景,正常人看來,會吃驚,好在我見怪不怪,早已經習慣。在其余的人也在不住地發出呼叫聲之際,我也叫著,一面留意火把光瓦照耀下的所有人;一面想找一個人來問問辛尼的下落之間,我看到了辛尼。

辛尼在那幾十人之間,他十分容易辨認,因為他個子矮小,胡子不多。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拼命倦縮著他的身子,像是想將他自己擠成一團,口中發出「荷荷」的呼叫聲。在火堆的火光照映之下,臉上的神情,極之痛苦。

一看到了辛尼,我心中高興莫名,擠過人群,來到了他的身邊,辛尼像是完全不知道有人到了他的身邊,仍然不住地叫著,拼命在縮著身子。本來我想大喝一聲,令他清醒一些,立即開始盤間他。可是在到了他身邊之後,我卻改變了主意。我也開始大叫,在地上打滾,滾到了辛尼的身邊,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後頸,將大拇指用力地壓在他右頸的大動脈上。

用力緊壓頸旁的大動脈,使流向腦部的血液減少,是令人昏睡的有效手法之一。辛尼全然沒有防範,我看到他無力翻著眼皮,呼叫聲漸漸低了下來。

在那樣混亂的場合之中,全然沒有人注意我的行動,我估計辛尼已經昏了過去,就放開了手,將他負在肩上,一面大聲呼叫著,一面走了開去。一直到到了那座古廟的深處,一間充滿了霉腐氣味的小室之中,外面的喧鬧聲听不到了。這間小室,可能是原來廟字中的僧人靜思的地方,很合盤問辛尼之用。

我將辛尼重重摔在地上,再過去將門關上,小室之中一片漆黑,我點著一支煙,吸了一口,再用力在辛尼的頭上,踢了一腳。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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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靈異大法師勳章 成人文學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色瞇瞇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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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0: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 怪異莫名的“聖物”
這時,我對辛尼的行動,十分粗暴,那是我認定了辛尼是殺人凶手,不必對他客氣之故。

辛尼在被我踢了一腳之後不久,就醒了過來。小室中十分黑暗,只有我夾在乎上的那枝煙,有一點暗紅色的光亮,而每當我吸一口煙的時候,才能模模糊糊看到辛尼正在掙扎著坐起身來。

(很奇怪,在這時候,我突然不能遏制地想那深入地下七層的石室,那最下的一層石室,「絕對不能有任何光亮」。我不斷地想︰難道像如今這樣,吸一枝煙的光亮都不能有?」)

辛尼在坐起身來之後,發出了幾下聲吟聲,我又吸了一口煙,看到辛尼站了起來。我已經在盤算著如何嚴厲地喝問他殺害柏萊的經過了。可是辛尼卻比我先開口,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一開口,語音之中竟然充滿了歡愉,他叫道︰「柏萊!是你!」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心理學家說,一個凶手不論他生性如何凶殘,當他想起行凶的過程時,內心總有多少自疚。這時辛尼這樣叫我,分明是他將我誤認為柏萊了,而柏萊死在他手下,他為什麼這樣高興?

我還沒有想出該如何應付這樣怪異的局面,辛尼已向我走了過來,一面不斷他說著話,語言極之興奮︰「柏萊,你成功了?那里怎麼樣?你答應過回來告訴我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辛尼已快來到我的身前了!我只好不住住後退著,同時發出一點模糊的聲音,敷衍著他。在那一霎間,我突然想到,如果一直讓他誤認我是柏萊,我可能更易獲知柏萊死的真相!

辛尼在這時候所講的活,听來是全然沒有意義的,他一面向前走來,一面甚至不斷地在重復著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他不住地道︰「你知道這些日子來,我最想不通的問題是什麼?哈哈,頭發有什麼用處?你一定已經知道了,人的頭發有什麼用處?告訴我,頭發有什麼用,你為什麼不說話,頭發有什麼用處?你為什麼不說話?頭發有什麼用處?」

他女乃女乃的「頭發有什麼用處」!

我一直後退,直到了我的背脊踫到了小室的牆,已經退無可退了,我才陡地沉聲講了一句話︰「離我遠一點!」這句話果然有用,辛尼立刻站住了,而且好半晌不出聲。

隔了足有半分鐘之久,辛尼的語調,突然又變得十分悲哀︰「為什麼不讓我接近你?你和以前不同了。你忘了答應我的事?」

我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又吸了一口煙,這時,辛尼離我不很遠,不到五尺。煙頭火光閃亮的時候,我可以看到他臉上那種疑惑、悲哀的神情。我唯恐他認出我來,忙將煙移開了一些。幸而看辛尼的神情,他像是正沉醉在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中,並沒有注意我。

我想,辛尼這個凶手,這時一定是在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之中,要不他不會誤認我是柏萊。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大可以冒充柏萊的「鬼魂」,嚇他一嚇,好逼他吐露真相。

所以我沉著聲︰「辛尼,不論我答應你什麼,你殺死了我,你是凶手!辛尼,難道你心中一點也不內疚?你殺死了你的朋友!」

我自以為我這幾句話,一定會起到一定的作用,辛尼可能會痛哭流涕,跪在我的面前懺悔一番,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辛尼竟充滿委屈地叫了起來︰「你在說什麼?殺死?殺……死?,

他在提到「殺死」這個字眼之際,像是這個詞語對他來說,十分生疏,他根本不懂得「殺死」是什麼意思一樣。接著,他又道︰「柏萊,本來是該我去的,我爭不過你,才給你佔了先,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在說什麼!」

「本來該我去的」、「我爭不過你」,這樣類似的話,在河灘上,發現柏萊的尸體之際,我也听到辛尼講過,可是我一直不知什麼意思。這時他又重復講了出來,我還是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伸出手來,在他的胸前,指了一指︰「你在我這里,刺了一刀!」

辛尼立即道「是啊,那一刀位置刺得多正確,你幾乎立刻就停止了心髒跳動!」

我這一生,可以說見過不知多少奇頑凶殘的入,可是從來也沒有遇到過一個如同辛尼那樣,提起自己的凶殘行為之際,竟充滿了欣賞意味的人。我實在沒有旁的話好說了,我只好加重語氣,責道︰「你殺了我!你是個凶手!」

這一句話倒收到了效果,話才出口,辛尼就迅速向後退去。我怕他再轉身逃走,忙一伸手抓住了他胸前衣服。辛尼疾叫了起來︰「你不是柏萊,你是什麼人?」他喘息著,然後又像充滿希望的似地︰「你是柏萊派來的?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不斷說我殺了他?」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我的心中,實實在在,感到了一陣悲哀。辛尼是一個瘋子!他用刀刺進了柏萊的心髒,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一手抓緊著他,一手取出打火機來,燃著︰「辛尼,還認識我麼?」

辛尼盯著我,在這二十天來,我的樣子改變了許多,可是他看了我不一會,就認出我來了!這一點,卻又證明他的智力十分正常。當他認出我來之際,他掙扎了一下,不過我將他抓得很緊,他役能掙月兌。然後,他整個人就象是泄了氣的汽球一樣,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是你,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我仍抓著他,但是身子轉了一轉,轉得辛尼背向牆,將他按在壇上。我道︰「當然我不明白,所以我才干辛萬苦回來找你,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要殺柏萊!」

辛尼現出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說道︰「我說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我殺了柏萊?你為什麼一直不停的用‘殺’這個字眼?」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好,那麼請你告訴我,當一個人用一柄刀刺進了另一個人的心髒之際,應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這個動作?」

辛尼眨著眼,好一會不出聲,我熄了打火機,眼前變得一片黑暗,在黑暗中,我听得辛尼不住哺哺地道︰「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

我怒火不可遏制地上升︰「算我不明白好了,我不需要明白,警方也不需要明白,法官更不需要,他們會定你的罪。」

和上次我抓住辛尼而提到警方時一樣,他又劇烈地掙扎起來,但這一次,他卻掙不月兌,而是被我推著他,一直向外走去。

盡管辛尼一直在用力掙扎,而且大聲呼叫著,可是我一直推著他出了古廟到緊集著好幾百人的空地上,一直沒有人注意我們。

我一直推著、拉著、拖著辛尼向前走,花了將近上小時,才不過走出了一里多路,辛尼看業疲憊不堪,已經停止了掙扎,我也十分疲倦,可是仍緊抓著他。辛尼喘著氣,啞聲道︰「如果我從頭到尾,詳細講給你听,你會相信麼?」

我道︰「那麼要看你說什麼!」

辛尼低下了頭,不出聲。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事情的開始,是一個叫巴因的尼泊爾人,向我和柏萊兜售古物——」我本來並沒有打算真的听辛尼「從頭到尾」他說他的經過給我听,只是想將他弄回加德滿都去,將他交給警方,然後我再集中力量去調查巴因和國王之間的關系,以及弄清楚那個神秘的七層地下建築,究竟是什麼來路。可是這時辛尼一開口就提到巴因。那真是極度意料之外的事情。

巴因、神秘的雕塑和七層地下建築以及他和國王的關系;辛尼和柏萊;我一直將之當成完全沒有關連的兩件事。直到听了辛尼的那幾句話,我才知道兩件事之間有關系!

辛尼以一種十分無可奈何的目光望著我,我點頭道︰「你可以說下去1」

辛尼道︰「那一天,下午,我和柏萊在一起,一個叫巴因的尼泊爾向我們兜售古物,柏萊忽然感到很有興趣,甚至沒有問那家伙是什麼古物,就答應了下來。」

我道︰「巴因沒有告訴你那是什麼古物。」

辛尼道︰「沒有,其實當時巴因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古物,到後來,我和柏萊才知道那是什麼。」

我忍耐著,不去立即追究辛尼為什麼要殺柏萊,間道︰「那是什麼呢?真正的古物?」

辛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真正的古物,和人類在地球上生活同樣古老,那不知有多少年——」辛尼望著我︰「你猜那有多少年了?你猜,我們在地球上一代一代的延續生命,有多少年了?」

辛尼又開始說瘋話了,我撼了一下他的身子,辛尼像是如夢初醒一樣︰「我說到哪里去了?」

我冷冷地道︰「你講到了人類遠祖開始在地球生活,照你這樣講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講到你和柏萊之間所發生的事!」

辛尼道︰「你不明白,你——或許你看了那件古物,你也會明白。」

我心里動了一動,那件古物,是巴因偷走的「聖物」。死在巴因下的那老者曾要巴因找回來,巴因說已經賣給了人,找不回來了,原來「聖物」是賣給了柏萊和辛尼。看來這件「聖物」對柏萊和辛尼以後的遭遇有極大的關系,反正辛尼說話有點語無輪次,那麼,看看這件怪異的「聖物」,或許可以有助于解決我心頭之謎。

我點頭道︰「好,在什麼地方?」

辛尼道︰「我埋在……柏萊的身下。」

我有點生氣,這家伙,上次竟然完全不提起!辛尼也看出我在責怪他,忙道︰「這是我和柏萊之間的秘密,我們答應過絕不過任何人提起的!」

我嘲笑地道︰「我要不要先對天發誓,你才帶我去看那東西?」

辛尼的神情很苦澀,搖著頭︰「一點也不好笑,先生,一點也不好笑!」

我那時候無暇去顧及他的態度,只是對我要辦的兩件事之間忽然有了聯系而感到興奮,我間道︰「那個將古物賣給你們的尼泊爾人,你認識他有多久了?」

辛尼愣了一愣,道︰「我根本不認識他,柏萊也不認識他,只不過他來向我們兜售……」我揮了揮手,沒讓他再講下去,因為听來,柏萊、辛尼和巴因見面的情形,和我和經一次見到巴因相同。

我一路監視著辛尼,又向前走出了幾里,在那段時間中,辛尼一直抿著嘴不出聲。走出了幾里之後,我用大量的鈔票,把一對駕車的英國夫婦引下車來,然後借了他們的車子,和辛尼疾駛向那個河灘。

等到我們到了那個河淮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殷紅的晚霞,映在積雪皚皚的高山上,反射出一種奇麗的光輝,令人覺得像是身一個夢幻世界中。不過我並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風影,一到了目的地,就打開行李箱,找到了兩件勉強可以用來掘土的工具,將一件拋給了辛尼,喝道︰「快掘!」

辛尼接過了工具,和我一起開始掘。上次我走的時候,本業只是將柏萊的尸體草草掩埋了算數的,所以這時再發掘起來,十分容易,不消多久,就看到了柏萊的尸體前後相隔還不到一個月,但由于掩埋得不夠好,柏萊的身體,可以啃吃的部分,已全成了地鼠的食糧,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而這時天色正在迅速地黑下來,雪嶺上反射下來的那種冷森的光芒,映在白骨之上,看來有一股極度的淒涼可怖。

等到看到了柏萊的骸骨之後,我特地向辛尼注視了很久,看他可有慚疚的神色,因為柏萊是他殺死的。可是辛尼卻一點也不覺得歉疚。他放下了工具,和我兩人一起拉住那條舊毯于,將柏萊的骸骨提了起來。在骸骨之下,另有一個方方整整的孔袕,在那孔袕之中,有一雙黑漆漆的盒子。

我向辛尼望了一眼,辛尼點了點頭,我就跳進坑中,伸手去取那雙箱子,那是一只金屬箱子,十分沉重,用盡氣力才能捧起來。這時,我看到辛尼的神情,有一種異樣的緊張,口掀動著,像是在哺哺自語。我取了那鐵箱之後,跳上土坑,辛尼已俯來,移開了那盒子的蓋子——那盒子的蓋子不是揭開來,而是向上的一面可以移開的那種。當他移開盒蓋之際,我注意到,盒蓋和盒邊鑄造得十分吻合,手工十分精巧,絕非粗糙的手工制品。

箱蓋打開之後,天色雖然已經早已黑了下來,可是我還是可以看到箱于中的東西。一剎那問,我實在無法明白那是什麼。

一眼看去,箱中的方形東西,是由許多層薄層組成的,而且又那麼沉重,十足象是俗稱「火牛」的變壓器,但是我立即發覺那不是變壓器,而是另一種東西,因為在它的上面,有許多如同頭發一樣的細絲。這看來是很怪異的,各位不妨試想一想,一個變壓器上,長滿了頭發,那是什麼形狀?

我又向辛尼看了一眼,辛尼有點雙眼發直,盯著那東西。我道︰「好了,這是什麼?」我一面說,一面企圖抓住那些」頭發」,將那東西提出來。可是我才一抓注了那些「頭發」,辛尼陡地叫了起來,動作十分粗暴地推開了我的手,我看著他小心地將那東西捧了出來,放在一塊較為平整的石塊上。

那東西整個捧出來之後,大約有半尺見方,他向我招了招手,然後在那東西的底部模索著,突然「拍」地一聲響,那東西生著「頭發」的上半部,彈了開來,不知什麼原因,我一直用「頭發」來形容那些細絲,或許是那些細絲,不但看來像頭發,而且觸模上去,也完全像是頭發的緣故。

所以,這時那東西的上半部忽然彈了開來,在我看來,就像有一個人的頭蓋骨,忽然被揭了開來的感覺。那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感覺,使人感到有一陣寒意。

我已經來到了辛尼的身邊,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那東西內部的情形。我更加無法形容那東西里面是什麼,我只好大致他說,那東西里面充滿了極其微小、發光的晶體。

那些晶體是發光的,顏色是藍色、白色、黃色和紅色,以一種十分迅整而有次序的方式,在不斷閃動。我真正呆住了,因為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這東西都不是一件「古物」,而是一件高度工業水準下的工業產品,看來就像是一具縮小的電腦,而且這「電腦」正在躁作!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巴因賣給你的,就是這東西?這算是什麼古物?」

辛尼吸了一口氣︰「是的,當我和柏萊打開了那箱子之後,我們也這樣想當是上了巴因的當,不過我們也不打算追究,就隨便將這箱子,放在我們睡的地方旁邊。」

辛尼說︰「過了幾天,我和柏萊將它拖了出來當枕頭睡,那一晚,我和他,都做了一個夢。」

我盡量保持耐心,听辛尼在講著,一方面又細心觀察那東西,但一樣沒有結論。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風吹上來,十分寒冷,我想提議辛尼到車中去繼續他的敘述,但是我連說了兩次,辛尼就像是完全沒有听到一樣。我只好由得他,豎高了衣領,半轉過身去,用背向著寒風。

辛尼道︰「做夢是每一個人都有的現象,我想,你也做過夢罷?」

我本來想譏嘲辛尼幾句的,但我看到辛尼的神態十分認真,是以雖然他的問題很蠢,我還是十分認真地回答他︰「當然做過!」

辛尼又道︰「你可曾試過一個夢在醒了之後,夢境中的情形,完全記得清清楚楚,就像是你真的曾經經歷過一樣?」

我道︰「有時,也會有這樣的情形!」

辛尼苦笑了一下︰「你可曾試過和另一個人做同樣的夢?完全一模一樣的?當你要將這個夢講給對方听的時候,對方可以和你每人講一句,將整個夢境復述出來?」

我听完了辛尼的這個長問題,只好搖了搖頭;「沒有這樣的經驗。」

辛尼嘆了一聲,掠了掠被寒風亂了的頭發︰「這是十分奇怪的經驗,我和柏萊兩人,都呆住了,認為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一種巧合,當天我們討論了一天,感到兩人間相通的是我們都曾將頭枕在這箱子上……

我點頭︰「你們又試將這箱子當枕頭?」

辛尼道︰「是的,第二晚,情形和上一晚一樣,我們做了同一的夢,而且夢的內容,也和上一晚相同。那夢的內容……本來我們絕對不信,可是一連七八晚,全是那樣——」

辛尼講到這里,抬起頭來,望著我︰「在這樣的情形下,你會怎麼樣?」

我略想了一想︰「你們如同被人催眠了,如果在那個不斷重復的夢中,有人吩咐你們去做什麼,你們可能受了潛意識催動,照吩咐去做!」

辛尼很用心地听著,等我講完了,還不出聲。我吸了一口氣︰「你們夢見了什麼?是不是有人要你們殺死對方?」

辛尼怔了一怔,顯然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我那樣說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立時明白了,他大搖其頭︰「不,你想到哪里去了!夢里根本沒有柏萊,只是……只是十分奇特的——」

我在等著他將他和柏萊共同所做的夢的內容講出來。可是辛尼卻突然住了口,望著我,說道︰「沒有用的,你沒有做過這樣的夢,我向你說夢的內容,你決不會相信。最好的辦法是你自己——」他說到這里,用一種征詢的眼光望我。我雖然急于知道辛尼和柏萊怪夢的內容,因為我可以肯定,柏萊的死、辛尼的種種不可解釋的怪行動,都和那個夢有關。可是我也同意辛尼的提議,我要親自去經歷一下那個夢,那比由辛尼來敘述好得多了!

我想了一想︰「將這箱子當枕頭,就一定會有同樣的夢?」

辛尼答道︰「至少我和柏萊是那樣,因為事情實在……太離奇了,所以我們沒有另外找人試過!」

我將那東西有「頭發」的部分合上,又將之放進鐵箱中,雙手捧著箱子,向車子走去。辛尼很順從地跟在我的後面。我們一起上了車,由我駕車,駛回加德滿都去。在途中,我向辛尼道︰「你見到我,竟以為我是柏萊復活了,那是為了什麼?」

辛尼的回答很簡單,但也是不可捉模的,他道︰「因為柏萊答應過回來找我的!」他顯然也留意到了我不解的神情,是以立時又補充道︰「等你也做了那個夢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我沒有再問,看了看身邊的那個箱子,專心駕車。我說「專心」駕車,意思是我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思潮,不去想別的。而事實上,我要想的事情實在大多了,以致車子居然安全駛進了加德滿都的街道時,連我自己也不相信竟然如此順利!

我將車停在一家酒店的門口,示意辛尼捧著那雙箱子,一起走進酒店大堂去,我來到櫃前,問職員要房間,同時又要打電話通知那對英國夫婦,來取回他們的車子。正當我在辦手續之際,我突然听到酒店的大堂之上,傳出了喧嘩聲來,一個我十分熟悉的聲音在叫道︰「喂,我們是講好了的,銀貨兩訖,你買去的東西,不能退貨的!」

我立時轉身看去,我看到了巴因。

巴因仍然穿著我在王宮見到他時的那套華麗的衣服。不過顯然自從那一天起,他一直將這套衣服穿在身上,沒有月兌下來過。所以衣服盡管華麗,卻已骯髒而皺得厲害。他正在不住後退,在他面前的是辛尼。辛尼的雙手仍捧著那只鐵盒,正在走向前去,顯然是想向巴因講一些什麼,而巴因一面後退,一面仍在叫著︰「不能退,就算我願意,我也沒有錢退給你!」

由于巴因不斷這樣說著,使我對發生的事有一定的了解。我知道,一定是辛尼在等我辦手續的時候,看到了巴因。辛尼可能有什麼話要問巴因。所以向巴因走了過去。而當巴因看到辛尼之際,也立即認出了辛尼手上的鐵箱,是他賣出去的「古物」。巴因一定以為辛尼上了他的當,想來找他麻煩,所以才一面後退,一面大叫「不能退貨」。

我當然知道辛尼絕不是想向巴因「退貨」,但是巴因的反應如此奇特,至少使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巴因是我要找的人,這時在這里見到了他,正求之不得,應該該立時撲出去將他抓住。但是,我又是國王親自下令「請」出去的人,國王將我「請」出去,巴因是一定知道的,我一露面,事情就有麻煩了。

正當我舉棋不定,在設想應該如何做才好之際,事情又發生了變化。巴因退,大聲叫著,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而巴因的神態看來也更慌張。辛尼仍然在向他走去。巴因一見到那兩個保安人員,神情更是慌張,陡地大叫一聲,不再向後退了,反而向前直沖了過去。

巴因向前一沖,那兩個何安人員立時出手去抓他,可是一下子沒抓著,反倒令得巴因的動作更加慌張、迅速,他猛力一下,撞在辛尼的身上。

辛尼發出了一下呼叫聲,被他撞得身子陡地一側,雙手捧著的那只箱子,跌了下來,由于巴因的橫沖直撞,酒店大堂中頓時亂了起來,我一看到那鐵箱子跌在地上,就知道事情很糟,忙向前走了過去。當我來到辛尼身邊的時。候,看到辛尼失魂落魄地站著,雙眼盯著地上。

在他的腳下,那鐵箱子已經跌了開來。箱子中那不知名的東西,也跌出了箱子,而且散成了兩半,那帶有「頭發」的一半,正迅速地爆出很多小火花,以及發出「拍拍」的輕微爆炸聲。另一半中的許多小晶體,也都散落在地上。不斷發出的火花,這引起另外一個保安人員的注意,那保安人員大聲喝著,「喂,這是什麼東西?」他一面叫,一面奔了過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當機立斷不可了!我立時伸手拉住辛尼的手臂︰「快走!」我拉著他向前疾奔出去。這時大堂中的混亂更堪,我和辛尼輕易地奔出了酒店,轉了一個彎,才停了下來。

辛尼的神情十分沮喪,他望著我,哺哺地道︰「完了!完了!不論我怎麼說,你都不會相信我了!」

當我一看到箱子中那不知名的東西損壞之際,我已經知道,辛尼和柏萊曾經歷過的那個夢,我沒有法子親身去體驗了。但是在同時,我也相信了辛尼所說,他的確曾經有過一個怪夢。不然,他不會如此肯定,如此有信心。

所以這時反倒是我去安慰他,我拍著他的肩︰「不要緊,只要你將事實毫不保留地告訴我。不論事情多麼荒廖,我都可以接受。」

辛尼不出聲,低著頭,用腳尖踢著路面︰「都是我不好,我見到了巴因,想問他再要一個同樣的古物,誰知道他忽然發起神經來——」

我搖頭道︰「我看連巴因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這別去管他了,你和柏萊所做的夢——」

辛尼抬起頭來,望了我半晌,才道︰「本來我想等你自己去體驗這個夢,但現在……」他像是在考慮該如何措詞,我也不去催他,又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這是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經歷,我盡我力量來說,那真是十分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真的。」

我道︰「我相信你。我們一面找個地方休息,你一面講述你的遭遇。」

辛尼點著頭,我和他一面向前走著,辛尼就開始了他的敘述。

當我听到一半的時候,我已經完全呆住了,我實在無法相信他所講的是事實,我要用極大的克制力去阻止自己不去打斷他的話頭。等他講完之後,我像是整個人在夢幻中,和他一起不知在街上兜了多少個圈子,才答應了一個尼泊爾人的兜搭,到了那尼泊爾人的家里,找到了住宿的地方。當我們兩人在一間狹小的房間中,坐在粗糙的毛毯上之際,辛尼問我︰「你有什麼感想?」

我腦中十分混亂,過了好半晌,我才道︰「我還想從頭到尾,再听一遍你的敘述。」

辛尼道︰「為什麼?你不相信?」

我吸了一口氣氣︰「辛尼,你應該知道,你剛才所講的一切,全然是在人類知識範圍以外的事情有,我絕不是不相信,只不過希望再听一遍,好將你所講的事,加入我自己的想法!」

辛尼默默地點了點頭,取出了一包大麻煙來,遞了一支給我,我們一起吸著。大麻有著高度的鎮定作用,可以使人的時間觀念變得緩慢。在吸食了大麻之後,敘述起一件復雜的事情來,就可以更加從容,更加詳盡。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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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0: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 第一個怪夢
辛尼又開始講他的以歷,以下就是他的經歷。為了使各位更容易接受他所講的,我保留了他的第一人稱,那全然是他講的話、他的經歷。請各位注意,以下引號中的「我」是辛尼,括弧中的是我的反應。

「我和柏萊,付了不少錢給已因。因為巴因一再宣稱他賣給我們的是真正古物,古老得完全沒有人可以說得出這件東西的來歷和年份,而且,就算在王宮里,也找不出同樣的東西,所以我們才買下來。而當巴因將那東西交給我們之後,他就一溜煙地走了。那東西——你也看到過,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柏萊和我都知道上了當,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

「柏萊的脾氣很古怪,他幾乎沒有別的朋友,除了我。我們和別的人雖在一起住宿在那個古廟之中,但不和別的人來往,只是在其中一問十分破敗的小房間中,過我們自己的生活。

「我們的生活沒有什麼可以多說的,我們怎麼會用這個箱子當枕頭的,我也記不清了,當我們發覺上當之後,就一直將它放在房間的一角,那天晚上臨睡,柏萊將箱子拖了出來,躺下來之後,我們就將它當枕頭。那箱子你是見過的,我和柏萊,一人睡一邊,談話也很容易,和平常一樣,大麻使我們漸漸進入睡鄉。平時我們很少做夢,可是這一晚的情形卻不同。

「我再一次強調,以後,接連十晚左右,我每天晚上都做同樣的夢,所做的夢,完全一樣,到了後來,什甚至是在夢境之中,我也可以憑自己的記憶連下去。夢的開始,是我到了一個地方。

「我說過,這個夢境是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的。一開始就不能。我只能說,我到了一個地方。可是那很不確切。因為我根本不在那地方,只不過我感到我到了這個地方,我應該怎麼說才好呢?這樣你或許比較容易明白一點。就像身一個四面全是銀幕的電影院中,你身子的四面,全是一個地方的影物,你是不是有身在那個地方的感覺呢?而事實上,你並不在那個地方。

(有點明白,可是不很容易了解。)

「我到了那地方,那是什麼地方,我也說不上來,好像是一間房間,我應該說是一個空間,充滿了柔和光芒,看不到其他什麼,不過我感到有人,開始,我只是感到有人,並沒有看到什麼,到後來,才依稀有幾個人影坐著。

「我可以听得很清楚,听到人的講話聲。這又極難形容,我听到的那種語言,這種聲音一進入我的感覺之中,我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又或者根本沒有聲音進入我的耳朵,只是忽然有了他人的意念灌入了我腦中的感覺,你明白麼?

(還不很明白,不過就當辛尼听到有入講話就是了,重要的是他究竟「听」到了什麼!」

「我首先听到一個聲音說︰‘最後的決定是什麼,大家有了結論沒有?’然後是一陣寂靜,又是另一個聲音說——其實所有聲音都是一樣的,而且根本可能沒有聲音,只是我自己的感覺而已。

「不必那麼詳細了!另一個聲音說什麼?」

「另一個聲音說︰‘有了最後的決定︰將那些人驅逐出去,不能容許他們再留在我們這里,和我們一起生活,將他們遣走,愈遠愈好!’又有人說︰‘問題是將他們送到什麼地方去好?’那個聲音道︰「是的,以前因為找不到適當的地方,所以方案一直耽擱了下來。現在我們找到了一個所在,不算是很理想,他們在那里,勉強可以生活下去。」

(不明白,那真象是夢吃,不過只好耐心听下去。)

(第一個聲音像是主持人,他們一定是在開會討論什麼,我就稱那一。個聲音為主持人,使你容易明白。(點頭,如果編號,更容易明白。)

(主持人的聲音道︰‘什麼地方?’一個聲音道︰‘是一顆十七級發光星的衛星,有大氣層,由于大氣層不夠厚,所以受發光星本體的影響相當大,溫度的差異也很大,最高可能達到超百分之八十二,最低是負超百分之一百零四。」

(不明白,這是什麼溫度計算法?)

(主持人道︰‘那不行,這種溫度,不能適應,會引起大量的死亡。’一個聲音道︰‘可以教他們怎樣去適應。讓他們向這個星體上原有的生物學習。那個星體上現存的生物,為了適應星體上的溫度,身上有很厚的毛。,主持人道。‘我們無法令他們的身上長出御寒的厚毛來,那只好教他們用厚毛來加蓋他們的身體,高溫度方面倒勉強可以生存,氣層中的需要部分怎麼樣,一個聲音道︰‘五分之一,少了百分之五十,可以生活,不過會變得遲鈍和生活力不足。相對濕度只有短暫時間和某些地區,才是最適合的,大多數情形下,會感到不舒服!」

(這是說什麼地方?那個「十六級發光星的衛星」是什麼地方?)

「主持人道︰‘那也無法可施,這是最仁慈的辦法了,他們絕不能留在這里!那地方的食物怎樣?」一個聲音道︰‘很足夠,當然要看他們怎樣去利用。’主持人像是舒了一口氣,又隔了會,才又道︰‘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是不是保留他們的頭發?’

「我已經講過,我其實並不是真正听到有人講話,只是感覺到了有聲音進入,就有意念在我腦中產生。所有的意念都根據感到的聲音而來,我可以充分明白,唯有‘頭發’這個詞,我感到很模糊。當我和柏萊討論的時候,他也有同樣的感覺。可是我們又找不到其他的意念。那些人在討論的,一定是關于頭發的問題,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

(我相信,可是我真不懂,頭發有什麼重要?听辛尼講到這里,我已經隱隱有了一個概念,那是一個會議,會議在討論的是如何將一群不受歡迎的人送到另一個地方去。然而我不知道那是何時何地的一個會議。是十六世紀英國將罪犯送到澳洲去呢?還是十九世紀俄國將罪犯送到西伯利亞去?還是二十世紀中國將罪犯送往黑龍江?)

(另一個聲音道,‘我們的形態由遺傳因子決定,外表無法改變,他們的外形,只好維持和我們一樣。或許在很長久以後,會因為他們那個生活環境而在外形上有輕微的改變,但是決不會改變得完全不一樣,他們將仍然有頭發長出來。不過,我們可以使頭發的功用,完全消失,這一點是做得到的。’主持人道︰‘好,就這樣。’

(頭發的功用?頭發有什麼特殊的功用?真是愈來愈莫名其妙了!」

「到這時候,我看到了人影,大約有七個,七個朦朧的人影,和我們常見的人是一樣的,有著很長的頭發。

「在我看到人影的同時,又看到在這個空間的一個特定範圍之內,看到了一大批人,很多很多,我簡直不能說出究竟有多少。至少有上萬人聚集在一起,才能給人以有那麼多人的感覺。

(大規模的罪犯遣徙,那是在何時發生的事?歷史上好像並沒有這樣的記載!)

「主持人繼續道︰「頭發的功能消失,他們的智力,會降低到接近白痴!’其余的人沉默了片刻,一個聲音才道︰‘情形大抵是這樣,但是遺傳因子不可能全部消滅,一代一代傳下去,遺傳因子有突變的機會,以後的情形如何,我們也無法估計,而且,遺傳因子的記憶部分,也無法完全消除。’主持人象是有點吃驚︰‘他們會記得這里?’一個聲音道︰‘不是記得,而是一種極其模糊的印象。’

「主持人嘆了一聲︰‘這是另一個難題,如果他們有印象,就一定想回來,而我們的目的是不讓他們再回來,除非他們之中有人忽然變得能適應我們這里的生活,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一個聲音道︰‘其實不要緊,那地方,那十六級發光星球的光線中,有過度的輻射,使生命變得短促。而且他們的頭發又沒有了原來的功能,他們就無法突破時空的限制,盡他們用旁的方法好了,都無法達到目的。

(又是「頭發的功能」,頭發有什麼功能?頭發長在頭殼之上,有什麼屁功能?任何人將頭發剃得精光或是將頭發留得三尺長,對這個人的生活都不會有任何影響,頭發有什麼用?)

「到這時候,有一個在這以前未曾發過言的聲音道︰‘照各位的意思是,將他送走,就完全不管了?’這個人講了這句話之後,是一個長時期的沉默,然後是主持人間︰‘你有什麼提議?’那個聲音道︰‘我提議,經過若干時間之後,我們這時,可以派人去察看一下。正像剛才所說,如果他們的後代,一代一代傳下來,其中有可以適合我們生活的,就應該讓他們回來!’

「又是一陣沉寂,主持人道︰‘這相當困難,他們全經過詳細檢查,證明有極強烈的罪惡因子,你想什麼人能擔當這樣的工作?’那個聲音道︰‘我們可能訓練幾個人,我心目中已經有了幾個人,可以擔當這個工作。’主持人道︰‘這是一項極艱難的工作,那幾個人是志願者?必須知道,將他們送到那地方去,在那些人的中間生活,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根所我們的估計,智力逐步恢復之後,罪惡的意識,絕對會在善良的意識之上!’

「主持人說︰‘那時候在那個地方會有多少人?你只派幾個人去,是不是太危險了?’那聲音道︰‘當然危險,可是我們應該這樣做,讓有資格回來的人口來。我已經在訓練四個人,其中一個,是我的獨生兒子。’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才又是主持人的聲音︰‘好,你的方案被接受了!到底將他們放出去是不得已的,那地方並不適宜生活,我也相信若干年後,總會有一部分人有資格回來的!’然後是一陣腳步聲,又是那主持人的聲音︰‘讓我們去看看這些人的情形。’」

辛尼講到這里,停了下來。

各位一定記得,辛尼向我將他的夢境,敘述了兩次,每一次,他都是講到這里停下來的,而且,兩次停下來之際,臉上都現出極怪異的神色。

當他第一次敘述到這里而停下來之際,我並沒有去催他,因為我需要時間去「消化」他所講的一切。辛尼所講的一切,我幾乎是一字不易地記錄下來了,各位自然也可以看得出,他的「夢」,的確是很難「消化」的。

這算是什麼樣的夢呢?在他停頓下來之前,他甚至什麼也沒有看到,「只見到了一些人影」,而他的夢中卻听到了許多對話(那是一個會議正在進行)。會議的內容是要將一批人(多半是罪犯),送到另一個地方去,那是一種遣戍。被遣戍者要去的地方,並不適宜生活,只是勉強可生存。而且,罪犯(假定是罪犯)在被遣戍之前,還好像要經過某種手術,使他們的智力減低,以變得類似白痴。而這些會議的參加者之中,意見也很不同。他們肯定在若干代之後,被遣戍者的智力會漸漸恢復——但無論如何不能恢復到原來的程度。

于是,在會議的參加者之中,有一個人特別仁慈,考慮到了若干年之後,遣戍者的後代之中,有若干人可能完全和他們祖先不一樣,罪惡的遺傳減少到了零,他就主張這些人應該可以回來,而不是完全放任不管。所以他主張派人到遺戍地去,擇善使歸,這個人甚至已決定了派四個人去做這件危險的工作,而這四個人是志願工作者,其中的一個是提出這個主張的人的獨生兒子。

當我將辛尼的敘述,好好想一遍之後,我得出的印象就是這樣。而在那一剎間,我突然起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念頭,我模模糊糊地覺得,辛尼講給我听的那個「會議」中的對話,我好像十分熟悉,並不陌生。尤其是提這個主張的人的獨生兒子這一節,我更不陌生,但在當時,我完全想不起我這種熟悉的印象是從哪里來的。當時,我想了大約有十分鐘,辛尼也停了有十分鐘,直到我已經有了一點概念,我才問道︰「夢完了麼?」

辛尼道︰「沒有。」

我沒有再催他,于是,隔了一分鐘左右,他又開始講述他的夢境。

「當那主持人說了要去看看那些人的情形之後,我也看到了那些人。那些人,至少有上萬人,從一個球形的白色建築物中列隊走出來。那座白色的建築物,一共有七道門,每一道門中都有人走出來,這些人的行動,很有次序,排著隊,走向前,他們各自走向一個……一個十分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像是一枚橄攬,放大了一億倍,這些人就陸續走去。

「我看得很清楚。你想那些人的樣子是怎麼樣的?和我們一樣,就像是你和我,身形比較高大。令我最難忘的是他們的神情,幾乎每一個人全一樣,雙眼發直,一點表情也沒有,那種神情,當我和柏萊討論的時候,一致認為那是白痴的神情。而上萬個白痴,一齊列隊在向前進,這……這實在十分駭人。

(那真是很駭人!)

「更奇怪的是,這麼多神情呆板的人,完全是自己列隊在向前走,我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可是在空地的遠處,卻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在游蕩。什麼樣的動物?我完全說不上來,有的像牛和馬的混合——一半是牛,一半是馬,有的是狗和馬的混合,總之大奇怪了!

(一定真的太奇怪了,奇怪到了超乎辛尼知識範圍之外的程度,所以他才無法確切他講出來。)

「然後,最怪異的事情來了,那些像是極大的橄欖一樣的東西——至少有五百公尺長,在所有的人全登上去之後,突然發出極其驚人的巨響,發出耀

「在這種震耳欲聾的聲響和火光之中漸漸消失之際,我又听到了主持人的怪聲,他象是對另一個人在說話︰‘你準備什麼時候實行你的計劃?’那人道︰‘十二個循環之後。’主持人道︰‘你估計那時候,他們的變化已經傳了多少代了?’

那人嘆了一口氣︰‘至少一萬代以上了!那里的時間和這里不同,而他又無法克服最後的一關。是你下的命令,他們的頭發的功用已經永遠消失!’

「主持人的聲音也有點無可奈何︰‘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是會議決定的。其實,我們已也已經算是夠仁慈的了!’那人沉默了半晌,象是並不表示同意,然後才又道︰‘志願前去做這危險工作的四個人,去的時候,會照我們在這里同樣再生的方式進行。’

「衛先生,請你注意,以後發生在我和柏萊身上的事,和這句話有極重大的關系,這個人提到了‘再生’這兩個字。當時,主持人又道︰‘願他們成功!我們克服了死亡這一個難關,算來也有二十個循環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我們的科學家對那批人的解釋。那批人死亡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那人道︰‘不是什麼都沒有了,死亡之後,和我們未曾找到再生方法前一樣,是在一種虛無縹緲的境界,無法重新找到生命。’主持人沒有出聲,只是‘嗯嗯’兩聲,從此就沒有了聲音,而在那時,我也醒了!」

辛尼後一段的敘述,听來更令人難懂,我想了一會,發現他的敘述,和柏萊的死,並沒有直接的關系。

在暗淡的燈光下,我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他。辛尼嘆了一口氣︰「衛先生,我連七八晚,都做同樣的夢,但是柏萊卻和我不同。」

我有點惱怒︰「你不是說,柏萊的夢,和你的一模一樣麼?」

辛尼道︰「是,開始有了那個夢之後,我們每次在夢醒來之後,就詳細討論這個夢的內容。那是一個極其異樣的夢。你只是听我說,可能還感覺不了親歷這個夢境時的那種震懾的感覺。在連接七八天之後,那天,我出去買食物,柏萊一個人留在古廟中。那時我們對這件古物,已經十分重視,所以才留下一個人看守。」

我吸了一口氣,辛尼繼續道︰「等我回來的時候,我看到柏萊緊緊地抱住那東西,臉上現出了一種極其難以形容的光彩來。我從來也沒有看到他那樣高興過,他一見我回來就叫道︰‘辛尼,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有點莫名其妙︰‘你明白了什麼?,柏萊用力在我頭上拍了一下,道︰‘辛尼,很對不起,在你離去的時候,我又使我自己有了一個新的夢。’」

我悶哼了一聲︰「辛尼,你的意思是,柏萊對你不忠?他使用了那東西,使他自己獲得了一個新的夢,而這個夢的內容,你不知道。」

辛尼並不理會我話中的暗示,因為我一直認定辛尼為某種原因而殺了柏萊,如果柏菜的行為,惹得他生氣,這正是原因之一!

辛尼搖著頭︰「我並沒有怪他的意思,至少我當時是這樣想,我只是問︰‘又有什麼新的夢了?’柏萊的神情和語氣,興奮到了極點,他反問我︰‘你可知道那批被趕走的是什麼人?’我搖著頭,柏萊幾乎是狂叫出來的︰‘是我們的祖先,我們就是他們的後代!」接著,他抓住了我,用力搖撼我身子︰‘辛尼,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幫我一下」奇怪得很,當時我突然也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道︰‘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回去?’柏萊說道︰‘不行,只能一個去。’我接連說了三次我要先去,可是沒有用,我是一直爭不過柏萊的,只好讓他。」

我皺著眉,柏萊說「我們就是那些人的後代」,「我們」,當然不僅指他和辛尼。因為那些人,照辛尼夢中所見,至少已有上萬人,後代怎麼會只有兩個,但是,這「我們」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在想著,辛尼又道︰「柏萊原來早有了準備,他取出了一柄刀來,指著自己的心口︰‘你是學過解剖學的,在我這里刺一刀,愈深愈好。’衛先生,當時我的反應和你一樣,我叫了起來︰‘你叫我殺你?’柏萊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辛尼傻小子,你怎麼還不明白,我不會死,我已經知道怎麼回去,回去了之後,我就不會死,你忘了我們在夢中听到的,再生!生命一直延續,死亡早被克服!’我握著柏萊硬塞在我手里的利刀,還是遲疑著下不了手。」

我心中極亂︰「後來你終于下手了!」

辛尼道︰「是的,我下了手。當時,柏萊的神情焦急而興奮︰‘你刺我一刀,使我能夠盡快地月兌離自己的。沒用,只不過像是房舍!一個人搬出了一間舊屋子,才能夠搬進新屋子中,你明白嗎?唉,你不明白,我已經明白了!趕快,小子,趕快,再遲,這東西只怕會失去作用了。’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指著巴因賣給我們的那東西。由于他的神情是如此之急迫,而且他的話又是這樣的懇切——」

我不等辛尼講完,就道︰「這不成理由,他如果要拋棄……,大可以自殺。」

辛尼道︰「是的,我也拿同樣的話問過他,柏萊的回答是︰‘當然我可以自殺,可是如果有人幫助我,用最快疾的方法拋棄我不要的東西,何必再找麻煩而慢的方法?辛尼,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告訴你一切,而且和你一同回去,這真是大有趣了,我們竟然一直未曾想到過,人的頭發有什麼用處,哈哈!,他一面笑著,一面催我下手,于是我就……我就——」

我道︰「你終于就一刀刺進了他的心髒!」

辛尼望著燈光,哺哺地道︰「是的,我還照他的吩咐,將那東西埋在他的身體下面,這之後,我就一直在等他回來,可是他沒有回來,我……我……」

他說到這里,用一種十分傷感的眼神望著我︰「一直到現在,我甚至連人的頭發有什麼用處也不知道。」

我這時,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神情之中,一定充滿了悲哀。因為辛尼的這個問題是如此之幼稚。這可以證明他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他所說的一切,可能也全是胡說八道!

我沒有好氣地道︰「頭發有什麼用?頭發,是用來保護頭部的,小學生都知道!」

辛尼忽然笑了起來︰「小學生可以滿足于這樣的答案。不過我相信以你的知識程度而論,不會滿足于這樣的答案,你知道人的頭骨有多厚?」

我仍然沒有好氣地道︰「將近一寸,而且極硬而結實!」

辛尼道︰「是啊,人的思想集中在腦部,腦是人體極重要的組成部分,保護腦的責任,由厚而堅硬的頭骨來擔任。人類一直到十八世紀,才找到鑿開頭骨的方法。既有了那麼穩固的保護者,還要那樣柔軟的頭發來干什麼?你」難道沒有想過這一點?」

我無法回答辛尼的這一個問題。的確,我以前絕未想過這一問題,頭發用來保護頭部,這是自受教育以來就根深蒂固的一個印象。而事實還在于,頭發除了保護頭部之外,的確是什麼用處也沒有了,一個人,有沒有頭發,完全無關緊要。

在我沉默期間,辛尼又問道︰「難道你也沒有留意到頭發的長度,和它所謂‘保護頭部’的責任不怎麼相稱麼?人的頭發,從出生到成年,可以長達八十公分。幾乎等于一個人體體高的三分之二!任它披下來,不單可以保護頭部,而且可以保護背部和婰部了,哈哈!」

我被辛尼笑得有點氣惱,大聲反問道︰「那麼你說頭發有什麼用處吧!」

辛尼搖頭,道︰「我現在不知道,柏萊一定知道了,不過他還沒有回來告訴我。衛先生,在我的夢中,我听到夢中人的對話,也不止一次提到頭發、頭發的功用,它們一定有用處。我是學醫的,深知人體結構之精密,決不容許有無用的東西存在,可是頭發,部麼長的頭發,一點用也沒有,于是只好卻硬加給它一個用處,保護頭部。」

我沒有再出聲,辛尼的話,听來倒也不無道理。頭發有什麼用處呢?為什麼人的頭上,要長出那麼多、那麼長的頭發來呢?一般人對于頭發的概念,不容易想到頭發有將近一公尺長,那是因為人一直在將它剪短的緣故。如果任由頭發生長,除非是由于病態,不然,人的頭發,就可以長到將近一公尺!

當我想到這里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的思緒也被辛尼弄亂了,我用力搖了一下頭,決定不再去想這個無聊的問題。而辛尼在這時,卻又充滿了神秘的俯過身來︰「你一定更未曾注意到另一個怪異的現象!」

听到「怪異的現象」我精神一振,以為他有什麼驚人的話要說出來!誰知道他說的,仍然是有關頭發!他道︰「地球上的生物有多少種?幾十萬種,幾百萬種,可是只有人有頭發,只有人在頭部生有可達體高三分之二的毛!而且這種毛的組織是如此之奇妙,每一根頭發都是中間空心的,有極其精密的組織!它本來一定有極其重大的功能,只不過功能被停止了!」

我只好不斷地眨著眼,辛尼卻愈說愈起動︰「雖然柏萊沒有回來告訴我一切洋情,但是我也可以料到一點,衛先生,那十六等發光星的衛星,就是地球!」我陡地震動了一下,連我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緣故來,我竟自然而然地順著他的語氣道︰「你夢中所見的那個地方——」

辛尼的神態更詭異神秘,聲音也壓低了許多︰「那就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想回去的地方。我不知道那地方原來的名稱是什麼,但是在地球上,盡管人類的語言有所不同,對那個地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稱呼︰「天堂!」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來,辛尼仰了仰身子︰「而且,多少年來,地球上的人,一直想上天堂,什麼方法都用盡了,甚至有人想造一座塔,順著這座塔爬到天堂去!」

一听到辛尼講到「甚至有人想造一座塔,順著塔爬到天堂去」,我心中恍然了!

我恍然明白了何以在听辛尼的敘述之際,會有「熟悉」的感覺。那是宗教上的故事!

當我想到這一點之際,我不禁啞然失笑。在我腦中涌起更多名詞來︰「罪惡」、「拯救」、「唯一的兒子」等等。

我登時覺得心情輕松,而且絕對肯定辛尼是個神經失常的人。嬉皮士常和宗教發生關系,喜歡「冥想」,他一定是宗教的狂熱者,而在腦中夾纏著混淆不清的許多概念,所以才有這樣的「怪夢」,而生活在混亂的幻想之中。

在隔了相當時日之後,我對于當時會下這樣草率的決定,覺得很奇怪。因為至少巴因出售的那個「古物」,我就不能解釋是什麼東西。但當時我這樣決定,當然有理由。我給辛尼的話,弄得頭昏腦脹,好不容易有了可解釋的理由,當然不會放棄。就像一個在大海飄浮的人忽然見到了有船駛來一樣,第一反應一定是爬上這艘船去,誰還會去研究這艘船屬于什麼國家!

當時我順著這條路想下去,對于辛尼對我說過的那些東西,自然不再放在心上,我心中已有了打算,拍了拍他的肩頭︰「我們也該睡了!」

辛尼眨著眼,好像還有根想和我討論他講的一切,我卻已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呵欠。

辛尼神情很失望,「真可惜,那東西跌壞了!不然你一定會做同樣夢!你既然對一切全那麼好奇,一定可以找出點道理來的!」我隨口敷衍著、裝出倦極欲睡的樣子,睡了下去。辛尼已躺了下來。但是他在躺下之後,似在哺哺自語︰「不知道巴因是不是還有這樣的東西?我本來想向他再買一具的,他卻不知害怕些什麼?」

我竭力忍著笑,巴因為什麼要害怕?這道理很簡單,巴因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個不知什麼東西,放在一雙舊鐵盒之中,騙西方游客說是「真正的古物」。騙子突然之間遇上了被騙人,哪還有不害怕的?

辛尼又喃喃自語了許久,但是我沒有留意他在說什麼,而我卻沒有睡著,只是在維持極度警覺的狀態下盡量爭取休息,因為我怕他逃走。

天亮之後,辛尼睡醒,我和他一起離開了那家尼泊爾人家,騙他道︰「我們再去找找巴因看,看他是不是還有這樣的古物!」

辛尼顯得十分高興,一步不離地跟著我。我先帶著他兜了幾個圈子,然後在一家酒店的大堂中,吩咐他暫時等著,我找到了酒店的職員,向他要了電話簿,查到了一間精神病院的電話。

我昨晚就已經決定,我不將辛尼送給當地的警方,最好是將他送進精神病院去。辛尼有時很清醒,他會講出他家人的地址,醫院方面和他家人聯絡,接他回去。

我打電話給精神病院,告訴他們有這樣的一個病人,我會送他來接受檢查。醫院方面支吾了半天,一個電話至少有十個人听過,最後才轉到了一位負責醫生的手上。我只是將我自己的論斷,大致講給那位醫听。我並沒有說出辛尼曾經一刀刺進另一個人心髒這件事,只是告訴那醫生,當辛尼的幻想太豐富時,他可能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

那個醫生總算接納了我的要求,我放下電話,和辛尼找了一個地方,吃了一餐飽,然後和他信步走向那家精神病院。

可憐的辛尼,即使來到了醫院的門口,仍然完全不曾覺察我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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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1: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部 在南美洲發生的非常事故
事後,我想起來,那真是極卑鄙的陰謀,欺騙了一個完全相信了我的人!

我和辛尼才一走進醫院的建築物,就看到一個中年醫生帶著兩個壯漢走了過來。我走前幾步,間明了那醫生的名字,就向身後的辛尼擺了擺手,那兩個壯漢直沖了過去,將辛尼抓住。

辛尼直到這時,才明白發生什麼事,他被那兩個壯漢拖開去時的那種神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一個人臉上,有過這樣憤怒的神情。他一面掙扎著,一面叫道︰「無恥,卑鄙!你太罪惡了!罪惡!罪惡!就是因為罪惡,我們才不得不生活在地球上!你的罪惡,代表了世人的罪惡,不應該得救!全不應該得救!」

辛尼一面狂叫著,一面被那兩個壯漢拖了開去。那醫生向我攤手︰「你的朋友比你所說的情形,要嚴重得多了!」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他有時候很清醒。如果你們這里設備和人手不足的話,可以和他家人聯絡,送他回去!」

那醫生點著頭,又叫我留下我的記錄。我隨便捏造了一個假名字,敷衍了過去,離開了醫院。

離開了醫院之後,我也不將辛尼對我的咒罵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已經解決了一件事。剩下來的,只是再找到巴因就可以了。

而我相信,巴因一直還在加德滿都,可能還在繼續他的「出售古物」的勾當。只要到游客常到的地方去找一找,應該可以找到他的。

最多游客出沒的地方當然是酒店,而且,我也想到我第一次來往的那家酒店去問一問白素是不是曾和我聯絡過。白素走得那麼急,南美那邊,利達教授不知道又遇到了什麼怪事?

我經過了幾家酒店,略為停留了一下,沒有看到巴因。等我來到那家酒店的時候,已經將近天黑了。

我才走近櫃台,酒店的職員就認出我來了,他用十分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先生,上次你跟著御前大臣離去之後,就通知退房,原來你認識御前大臣!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那個中年人,是尼泊爾國王的御前大臣。我含糊其辭地回答了幾句︰「可有我的信、電報,或者什麼的?」

那職員連聲道︰「有!有!有一個長途電話,我們錄了音,是南美洲打來的,請等一等。」

對尼泊爾這個地方的人的辦事效率,不能苛求。我一听得南美洲有長途電話打來,知道事情絕不尋常,當然急想听到電話的錄音。可是「請等一等」,就等了將近一小時,且等得我無名火起,才看到那職員拿了一卷錄音帶來,我伸手想去取錄音帶時,職員卻伸手向我索取幾乎可以買一架錄音機的代價。

我急急付了錢,才想起沒有錄音機是听不出帶上講些什麼的,我再問他要錄音機,他回答的還是那句話︰「請等一等!」

這次,我不再等了,我出了酒店,來到另一家電器店中,干脆買了一架小型錄音機,塞進錄音帶,按了掣,我听到了白素的聲音。白素說要找我,酒店的人回答說我已經不再住在酒店中了。白素的聲音很焦急,我完全可以听得出來的。白素請酒店的職員留下她的話,說我一定會來取消息,酒店的職員回答說沒有這種服務。

我听到這里,已經火冒三千丈了,白素在不斷說著,酒店的職員才說,他們在接到外地長途電話之際,一開始就有記錄,不過︰「對不起,小姐,你講得太久了,請別妨礙他人通話的機會!」

我听得白素叫了一聲︰「衛,快來!快來!」接著,錄音就結束了!

我捧著錄音機,簡直難以相信天下竟會有這樣的事!雖然我早就知道在這種地方,對人的辦事能力是不能估計過高的!

我所听到的白素對我的留言,只是︰「快來!快來!」那是緊急的呼喚,如果不是她那里有急事,決不會作這樣的呼喚。

我不知道在利達教授那里發生了什麼事,而白素打電話給我,是好多天以前的事情,那時我正在大吉領,和嘻皮士混在一起。

雖然沒有找到巴因,但是我實在無法不離開尼泊爾了。我還不能公然離開,要是被人發現我在尼泊爾,不知道還會惹什麼麻煩上身。如果我再走陸路離開,又要耽擱幾天,在這時候,我想起白素那邊的事情如果極其緊急,她一定會和家里的老蔡聯絡。

我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又用力抓自己的頭發——這可能就是頭發的作用之一,哈哈——怪自己為什麼沒有立刻想到這一點。

我奔回酒店去打長途電話,這一次倒沒有耽擱多久就接通了,老蔡一听到我的聲音,就叫道︰「我等了你五天了!」

我忙道︰「少廢話,太太說了些什麼!」

老蔡道︰「不是太太說的,根本是錄音帶,我全轉錄下來了,你听!」

不到半分鐘,我就听到了白素的聲音︰「衛,我不能自己打電話給你,所以錄了音,托人把我的聲音傳來給你。快來,利用最快的交通工具,這里發生的事我無法向你詳釋,你不必再找柏萊,柏萊回來了!」

听到這里,我就呆了一呆,「柏萊回來了」,這是什麼話,柏萊已經死了,怎麼能到南美去?白素一定不知道柏萊已經死了。可是再听下去,我更呆住了,白素繼續道︰「事情極怪,我相信柏萊在尼泊爾死了!利達教授的處境很不妙,快點來!這里情形很不對——」

白素的錄音帶講到這里,聲音已經愈來愈急促,而且我听到有一種「篷篷」的鼓聲。我對印地安人的鼓語也略有研究,一听那種鼓聲,就可以知道那是一個印地安部落,正在召集所有的人,要進行一項極其隆重的祭神儀式,這個重大的祭神儀式,一定是突發的。

這時,我並沒有對那種鼓聲多加注意。因為我知道利達教授的實驗室是在巴西亞馬孫河上游的叢林中心,附近有許多印地安部落,有的部落幾乎和文明世界完全隔絕,十分凶狠。白素講話的時候,可能就是在利達教授的實驗室之中,那麼,其中夾雜著一些印地安人鼓聲,當然也不足為奇。

可是再听下去,我不禁吃驚。白素的聲音愈來愈驚惶。她決不是一個遇事張皇失措的人,所以她那種驚惶的語氣,才特別令我吃驚。她繼續道︰「我會盡量應付,希望你快點來,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和你講完,不過我托的人很可靠,他一定會盡他所能,將錄音帶轉過你那里——等一等,等一等——」

白素連叫了兩聲「等一等」,顯然,那不是對我說的話,而是當她在講話之際,發生了異常的變故,再接著,便是一下驚呼聲,我一听就明白,那是利達教授的呼叫聲,然後,音呼寂然,錄音帶的聲音完了。

這種情形,實在是令人心中焦急之極的,事情可能發生在十天之前,而我又遠在數萬里之外,當時如果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我無論如何無法補救了!

就在我發急之際,老蔡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他道︰「打電話來的那個人,說他是祁高中尉,他也叫你盡快去。」

我忙問道︰「他有沒有說太太怎樣了?」

老蔡道︰「沒有,沒有說,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立刻就去,我會用最快的方法去!我不等老蔡再羅咦什麼,就放下了電話。在放下了電話之後,我只不過思索了幾分鐘,就有了決定︰如果我要用最快的方法到南美的話,只有找一個幫助我,才可能達到目的,這個人,我再會見他,雖然難免尷尬,但是非他不可。這個人就是尼泊爾國王。

我通過酒店職員,租了一輛車子,直駛王宮,在我被衛隊攔住之際,我就提出要見御前大臣。我被帶到警衛室中等了半小時,御前大臣——我曾和他找過交道的那個中年人,就走了過來。我一見他,不等他開口責難我,就立即道︰「我要見國王,無論如何,我要見國王!」

御前大臣的臉色很難看︰「國王不會見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我道︰「我再回來,是解決一件私人的事,這件事十分重要,和巴因完全無關!」

御前大臣的臉色更難看了︰「什麼巴因,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

巴國和國王之間,有著極不尋常的關系,這一點我早已肯定,御前大臣否認有巴因這個人,當然也是由于這種神秘關系不能公開之故。如果照我平時的脾氣,一定不肯放棄,要追查下去。但如今我自然沒有心情去顧及這些。

我急忙道︰「好的,根本沒有這個人,我將他完全忘記好了,不過我有事情,要他幫助。」

御前大臣哈哈地道︰「國王日常事務,全由我代為處理,你有什麼事,盡管向我提出好了!」

我略想了一想︰「我要盡快趕到南美洲去,是不是可通過貴國的關系,向印度軍方借一架軍用機?我自己會駕駛!」

我相信自己的要求是夠古怪的,所以御前大臣一听,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望著我。我不給他推搪的機會︰「你們幫了我這個忙,我決不會忘記,以後貴國如果有任何事情要我效勞,不論事情如何困難,我一定盡我的能力。」

御前大臣又望了我片刻,才道︰「我要去和國王商量一下。」

他講完了那句話,就走了出去,在他一走之後,就有兩個軍官來「陪」我。他去了不過三十分鐘。而在這三十分鐘之中,我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三十分鐘之後,電話來了,是一個軍官接听的。軍官放下電話之後,立時向我行了一個警禮︰「請到王宮去,大臣說國王準備見你!」

一听他這樣說,我大大松了一口氣,那兩個軍官陪我進了王宮,仍然在上次那間華麗的房中,我見到了大臣和國王。

國王並沒有生氣,只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著我︰「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我苦笑著︰「謝謝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想不到這一句話,倒引導起了國工的共嗚,他突然嘆了一口氣︰「和你一樣,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臣已經聯好了,一架印度的噴射軍用機已在途中,會停在加德滿都機場。有駕駛員送你去,因為我不想你送回飛機時,再見到你!」

我大聾過望,向國玉行了一禮︰「我實在不知道怎樣感謝你才好。」

國王盯了我片刻︰「其實,你應該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感謝方法。」

我並不是蠢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略想了一想︰「是,我和陛下是第一次見面。」國王听我這樣講,頑皮地眨著眼,呵呵大笑起來。那使我發現國王實在是一個十分有幽默感,而且十分平易近人的君子。

而在那時候,我實實在在,想到他和巴因之間的關系,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他既然這樣誠心誠意地幫我,我當然應該了解他的苦衷,不再調查下去了。的確,我當時是決定放棄調查的了。至于事後我再次又來到尼泊爾,又再找到巴因,將巴因和國王的神秘關系弄清楚,那並不是我本人的意願,而是事態的發展,逼得我非如此不可。幸而國王後來也原諒了我。這是以後的事,暫且擱下不說。

當時,我的問題已解決,御前大臣已通過外交途徑,將飛機經過的地方全聯絡好,我會在巴西北部一個軍用機場上落降,然後驅車直趨利達教授的實驗室。這是最快的方法,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快過它。

在等候那架飛機前來之際,我和國王有大約半小時的閑談機會。國王向我問及我一生經歷之中幾件最奇怪的事,我扼要對他說了。

國王問我︰「你是不是堅信,除了地球之外,別的星球上還有高級生物?」

我笑道︰「我是堅信,而且一定有!」

國王對這個問題像是很感興趣,問了很多。我並沒有想到國王另有深意一只當他對這個問題有著普通人都有的興趣而已。直到他忽然問到了一個問題,我才覺得有點不尋常。

他忽然問道︰「照你來說,幾個極其特出的人,會不會來自別的星球呢?」

我隨口問道︰「像是什麼人?」

國王道︰「譬如——」他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看他神情像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問我,他終于問了出來︰「譬如,像佛祖。」

我怔了一怔,這是很難回答的一個問題。我只好道︰「這很難說,佛祖是特殊的人物,他所創造的宗教,對人的生命提出了一整套的理論,這套理論,歷時兩干多年,人類還無法在實踐上得到證明。」

國王湊近了身子,現出十分殷切的神色來︰「佛祖的理論,最終目的是要人能月兌出輪回,回到西天去,你知道西天何所指?」

我想不到國王在這樣的時候,忽然會和我討論起這個問題來,我只好道︰「西天,就是西方極樂世界。」

國王象是在自言自語,又象是在問我︰「在西方極樂世界,人是永生的?沒有死亡?」

我笑了起來︰「能到西方極樂世界,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神當然是永

國王將「神當然是永生的」這句話,重復了幾遍。我已經看出了國王的心目之中,一定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想和我討論,但是看來他又不想將心中所想的突然講出來。

我只好道︰「有一個現象很奇怪,所有宗教,目的幾乎全是一樣。」

國王道︰「是,目的全是離開了之後,人的某一部分,可以到某一個地方去,這個地方,或稱西方極樂世界,或稱天堂。所有的宗教,都告訴信仰的人有神存在,而人生活的歷程,身體並不要緊,精神或是靈魂,才是首要。」

我點頭表示同意,國王的忽然又問道︰「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自然答不上來,國王笑著,那是一種無可奈何,又有點自嘲的笑容,道︰「會不會那些宗教的始創入,本來全是由一個地方來的?」

我感到了震驚,一時之間,更不知說什麼才好,國王卻繼續道︰「耶酥、穆罕默德、佛祖、老子,他們四個人本來是不是認識的?」

這是一個怪誕到不能再怪誕的問題。盡管我對一切怪誕的事,都抱著可以接受的態度,在听到了這個問題之後,我也不由自主搖著問︰「那不可能吧,這四個人生存的時間,相差很遠,好幾百年。」

國王卻望向窗外,出了一會神︰「好幾百年,那只是我們的時間,在別的地方來說,可能只是前後幾分鐘、幾小時的差別。」

我感到愈來愈離奇,國王在這方面的問題,有無窮無盡的想像力。將那蘇、穆罕默德、佛祖釋迪牟尼和老子李耳聯在一起的人,不是沒有,但說他們四人根本是相識,這真有點匪夷所思。

我想國王的心中,或者有他自己一套想法,我倒很願意听他進一步的說明,可是就在這時,御前大臣走了進來︰「再過十分鐘,飛機就可以降落!」

我連忙站了起來,國王很客氣地送我到房門口,我可以感到他還有很多話要對我說,也可以感到他心中有話,但是找不到傾訴的對象的那種寂寞感。

可是我急于趕路,而且,由于「不得已的苦衷」,我甚至不能在尼泊爾的境內停留,所以看來我這個講話的對象,以後也很難和他相見了!

御前大臣派車子送我到機場,飛機已經來了。駕駛飛機的是一個中校,他不知道我是什麼來歷,只當我是王室的貴賓,對我十分尊重。我請他在安全範圍的邊緣,盡可能用高速飛行,他答應了。

盡管噴射機已是地球上最快的交通工具,等我駕著車,在巴西北部的叢林中向前疾駛之際,也已是三十多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利達教授的實驗室我曾經到過一次,路途我是熟悉的,盡管是在晚上,也不至于迷路。

雖然夜晚在叢林中硬闖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我也顧不了許多,吉普車的車頭燈,時時射到野獸的眼楮。那些眼楮在強光的照射之下,發出亮晶晶、綠黝黝的光瓦,看來怪異和駭人。

愈是快接近目的地,我愈是心急,等到朝陽升起,我已經駛到了河邊,那是一條不很寬的小河,但是河水很湍急。

利達教授的實驗室,就在前面的一個河灣,大約只有十分鐘的行程了,我的心中更是緊張,將車子駛得飛快。在高低不平的路上,車子有時可以跳到三四尺高,再跌下來,十分鐘後,我已經駛進了那個河灣,而突然之間,我用力踏下了剎車掣。

我看到的情形,令我產生了如此巨大的震動,以致我踏下剎車掣,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反應,車干在高速行駛我中,突然停下,車子打著轉,陡地翻了過來。我也不理會自己有沒有受傷,一面發出呼叫聲,一面掙扎著自車子下爬了出來,站直身子。

雖然我的身子搖搖晃晃,不是很站得穩,但是眼前的情形,我還是看得十分清楚。

利達教授的實驗室本來是六列十分整齊的茅屋,其中四列,是他千辛萬苦運來的玻璃搭成的溫室。里面種著上千種他所珍逾性命,費了近二十年功夫采集而來的植物。但是現在,我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

六列茅屋全都成了灰燼,一點也沒有剩下。在朝陽的光瓦之下,我看到焦黑的屋基下,有許多閃耀發光的物體,等我跟蹌地走向前之際,才看出那些發光物體,是碎裂成千上萬碎片的碎玻璃。

根本沒有人,如果有人的話,一眼就可以望到,利達教授那里去了?他的助手哪里去了?他雇用的土人哪里去了?更重要的是,白素哪里去了?

我早已知道,就算我用最快的方法趕來,也一定遲了,可是我料不到事情會糟到這佯地步!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面發出毫無意義的呼叫聲,一面在六列茅屋的屋基上,來回奔跑著。

白素曾說過處境不妙,但是她已曾說過可以應付,除非是情況極端惡劣,不然她至少該留下一點什麼來,好讓我推測這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可是我找了又找,卻什麼也沒有發現,眼前只是一片荒涼已極的為墟!

到了我坐下來的時候,才發現日頭早已正中!我完全不知該如何才好,從來也沒有這樣傍惶失措過,簡直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當我突然又听到了有車聲傳來之際,我像是遇到了一個大救星一樣,陡地跳了起來,迎了上去。

我只不過奔出了一百多公尺,就看到了輛軍用吉普車駛了過來。車上有三個士兵,一個軍官。車子在我身邊停下,那軍官道︰「衛斯理先生?」

我也不去問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只是點著頭。那軍官道︰「我接到報告,有人在晚間駕車通過森林,向這地方駛來,知道一定是你。」

我想起了老蔡的話,忙道︰「閣下是祁高中尉?」

軍官點頭答應,我叫了起來︰「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祁高中尉嘆了一口氣,下了車,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來到了廢墟附近,他才道︰「事情很不尋常,你看那邊——」

他一面說,一面指向東邊。他手指處,是密密層層的崇山峻嶺。他道︰「在那里,住著黑軍族——」

我一听到「黑軍族」三字,就倒怞了一口涼氣,失聲道︰「黑軍族!黑軍族和外界不相往來,只要沒有人會侵犯他們,他們盡管凶悍,卻不會主動去侵犯他人!」

祁高的神情有點訝異,像是驚疑于我對巴西北部深山中的一個人數不過千的印地安部落,居然也有認識,他點頭道,「本來是如此,但是——」

我吞了一口口水,指著廢墟,問道︰「這……是黑軍族的杰作?」

祁高苦笑了一下︰「我來遲了!你……也來得太遲了!」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黑軍族……他們……教授和我太大,他們——」

祁高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我定期巡視,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是一個多月之前,當時的情情、已經很不尋常。從來和外界不通音訊的黑軍族,竟然派了一個巫師下山,來找利達教授,要教授進山去。」

我道︰「是不是教授在采集標本的時候,侵犯了黑軍族的禁地?」祁高道︰「絕不是,教授在這里多年,對黑軍族有很深刻的了解,不會做這樣的傻事。我到的那天,是那巫師來過的第二天,利達教授對我說起這件事,他還開玩笑似地對我說︰‘真是奇怪,黑軍族的巫師居然對我說我的兒子在他們那里,叫我去!’」

祁高向我望來︰「這不是太無稽了麼?」

這當然太無稽了,但是我卻感到了一股涼意︰「柏菜回來了。」這是白素說的;「我相信柏萊在尼泊爾死了。」這也是白素說的。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麼怪異的聯系呢?

祁高繼續道︰「巫師在族中的地位十分高,親自出山,事不尋常,我還問他那土人是不是真的祭師。利達教授還回答我︰‘他的帽子上的羽毛,只有黑、白二色,你說他不是巫師,又是什麼身份。只有黑白二色,不但是巫師,而且是重大儀式中的主要祭師,事情可真不簡單了。當日,當我離開的時候,教授就坐我的車子離去,說是要和亞洲的一個朋友通電話。

我道︰「那就是我,可是我在尼泊爾,正在找他的兒子!我妻子接到了他的電話。」

祁高的神情十分疑惑,我也沒和他作進一步的解釋。因為我一听祁高的敘述,就可以肯定,利達教授對祁高只不過說了一點點事實,而隱瞞了許多。因為單憑一個巫師來找他,說他的兒子在山里——黑軍族的聚居地,絕不足以使教授打電話來找我,而更不足以使白素一听到他的電話,就萬里迢迢前來。

祁高繼續道︰「後來,好像又沒有什麼事,你太大是我派人送到這里來的,我駕車,當我們來到這里的時候,可以听到黑軍族召集全族人的鼓聲,表示他們的族中、有重大的事發生,鼓聲持續了好幾天,我每隔一天來一次,最後一次來的時候,你太大要我帶一卷錄音帶去打電話給你,你仍然不在。」

我道︰「是的,我听到了那卷錄音帶。當時,她處境十分不妙,你難道沒有覺察到麼?」

祁高听出了我的話中有責備他的意思,忙道︰「誰說我沒有覺察到!我看出她和教授,都十分驚惶,好像有什麼絕不可解釋的事降臨在他們身上,但是我問了,他們卻全說沒有什麼,我問不出所以然來,當然只好離去,又隔了一天,再到這里時,已經這樣子了!」

我道︰「你推測發生了什麼事?」

祁高道︰「當然是黑軍族的進攻。」

我又道︰「人呢?所有的人呢?」

祁高搖頭,表示答不上來,我想了一想︰「將你車上的汽油盡量給我!」

祁高像立即想到了我想干什麼,他大叫了起來︰「不能!」

我道︰「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我一定要去!」

祁高極其驚駭,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喘著氣︰「你想去闖黑軍族的禁區!你對黑軍族既然有認識,難道就不知道亨爵士探險團的事?」

我當然知道亨爵士探險團的事。亨爵士是偉大的英國探險家,他想突破黑軍族與世隔絕的現象,招募了七八志願隊員,不管巴西政府的反對,甚至擊退了巴西政府派來阻截他們的一隊軍隊,進入黑軍族的禁區。當時,英國的賭博公司對他們能生還的機會的盤口是五百對一。結果,五百分之一一的機會並沒有出現。八個人,連亨爵士的尸體在內,被人在亞巴孫河的一條交流上發現、躁扎在一個木排之上。

八個人全死了,在木排上,有黑軍族的標志。自此之後,巴西政府就畫出了禁地,不準任何人走近離這個印地安部落三里的範圍之內。

我並沒有向祁高再說什麼,只是重復著我的要求。祁高的面色灰白,喃喃地道︰「這簡直是自殺,我不能供給你汽油。」

我簡捷地道︰「結果是一樣的,即使是步行,我也一樣要去。中尉,這里並沒有發現尸體,我們不能絕望,這里的人,可能還生存在黑軍族中!」

祁高眨著眼,外人能在黑軍族部落中生活,那是不可思議的事,我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在我而言,不能不如此希望。

祁高道︰「那麼,至少等一等,等我和長官商量一下!」

我斬釘截鐵道︰「不行,我一分鐘也不願耽擱!」

祁高嘆了一聲,指揮著他手下的三個士兵,將六罐汽油,搬到了我的車上,將傾復了的車子推起來,我立即上車,向祁高揚了揚手、疾駛向前,在我以過了祁高身邊的時候,祁高解下了他的佩槍,向我拋來。

我接住了佩槍,一停不停地繼續攻向前,不消片刻,又已經進入叢林之中了。

叢林中只有一條很窄的路,即使是在那「路」上,也全是洪木和樹樁。不論我如何心急,車速都無法快得過每小時五里。

當晚,我只是認定了方向,一直向北駛。那些山嶺看來很近,但實際至少有七八十里,直到天黑,還是相隔很遠。我已經有一晚未曾睡過,但是焦急的心情,使我一點睡意也沒有,我又徹夜不停地駕著車,快到天亮時,總算闖出了叢林,眼前是山腳下的一片小平原。在平原的邊緣上,豎立著巨大的木牌,用各種文字,甚至有原始的印地安象形文字,表示再向前去,便有極度的危險。

我一直將車駛到了警告牌下,才停了一停,喝了幾口水,吃了點干糧。

向前看去,前面十分平靜,小平原上野花叢生,有一群小鹿在我不遠處,用好奇的眼光望著我,山嶺就在不到五里之前,不消十分鐘,就可以直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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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第二個怪夢
我絕無法想像再向前駛去會有什麼結果。但正如我告訴祁高一樣︰我非去不可!

我休息了半小時左右,就踏下油門,車子向前直沖過去,一直駛到了山腳下。幾乎是我才一到,就听到了陣急驟的鼓聲,六個身上畫著暗紅花紋的印地安人,用極其矯捷的身手,躍了出來。他們的手中,都持著已經搭上了箭的小弓。

那種小弓,只不過一尺長,看來就像兒童的玩具,箭也不過一尺長,可是我知道這絕不是兒童的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這種小箭箭鏈上的毒藥,大約是世界上最劇烈的毒藥之一。

我仍然在車中,不知道應該如何表示才好。我會一些普通印地安族的語言,但黑軍族的語言我全然不知。我也不也照文明世界表示和平那樣高舉雙手,唯恐略動一動,就被他們誤會那是不友好的行動。所以我只是僵坐著,一動也不敢動。

那六個上人向我走來,一直張著弓,來到了我車邊,就散了開來。其中一個臉上紅紋特多的土人開了口,一時之間,我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土人一開口,竟然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字正腔圓的三個字︰「衛斯理?」

听到了那三個字之後,我只不過呆了一秒鐘,陡然之間,連日來焦急的心情,一掃而空,我實在忍不住,陡地「哈哈」大笑起來。

再沒有比這一刻更開心的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土人,會叫得出我的名字來,那不消說,一定有人教他。教他的是什麼人?除了白素,還會有什麼人!

我一笑,那六個土人,也哈哈大笑了起來,而且收起了小弓。我仍然不斷笑著,六個土人用十分好奇的神情,打量著我的車子,我作手勢令他們上來,等他們全上車子,我開動車子。開始很慢,愈來愈快,在平原上兜著圈子,六個土人發出極其興奮的叫聲來。

我陪他們「玩」了半小時,停下車,指著自己︰「衛斯理。」六個上人一起點頭,紅紋最多的那個作手勢令我下車,帶著我一起向山中走去。

我們經過了一個峽谷,峽谷底部全是圓石,可知在雨季,那是一條山澗。

沿青峽谷向山中走,漸漸上了一個山嶺。山嶺上全然沒有道路,全是聳天大樹。六個土人十分熟練地竄上跳下,我一直跟著他們。

等到翻過了那個山嶺,開始下山的時候,我看到下面一個被濃密的樹陰所遮莊,看不到底的山谷之中,突然冒起了幾股濃煙。同時,一陣極其急驟的鼓聲,自下面山谷傳了上來。

我不知道那些濃煙和鼓聲是什麼意思,可是看情形,像是有什麼意外發生了。我想向那六個土人用手勢詢問一下,可是當我回望向他們看去之際,我不禁呆注了!

本來,我全然未曾注意到那六個土人之間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土人就是土人,他們一起出現,一起向我走來,我自然當他們是一伙的。可是這時,他們六個人,卻分成了兩組,每組三個人,雙方全以十分敵對的態度對峙著,而且手中也各自抓住了武器——他們所用的武器,是一種一端十分尖銳的獸骨,形狀像是相當寬的小刀。從他們互相瞪視著的情形來看,簡明拔彎張,氣氛十分緊長。

我還未曾來得及向他們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山谷下的鼓聲更急,而且有吶喊聲傳了上來,那種吶喊聲,分明是山谷下正有了戰斗。

而就在此際,那六個上人,也各自發出了一下呼喊聲,隨著呼喊聲,似乎人人都爭著說話。我全然听不懂他們在講什麼,只听得他們一面叫著,一面撲向前,揮動著手中的武器,激烈地拼殺起來。

他們殺得如此之激烈,簡直就是在拼命!別說我和他們根本語言不通,就算是語言通的話,要勸開他們,也不是一件易事。我看了一會,下面山谷中廝殺聲更激烈,我陡地想起,從下面山峪中的呼喊聲听來,下面至少有幾百個人在參加打鬧,可知下面山谷,一定是黑軍族的聚居地,白素和利達教授一定就在山谷下面!我還在山上呆等干什麼?

我一想到這一點,便不再理會那打鬧著的六個土人,轉身就向山直沖了下去。

山上十分岩嶇,到處全是大樹,有的樹根凸出地面老高,我幾乎是連跌帶滾向山下奔去的,幸而我身手敏捷,總算沒有出什麼意外。

當我離山谷底部愈來愈接近之際。自下面冒上來的濃煙,也愈來愈甚,看來下面發生的意外,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

我大約奔下了三百多公尺,來到了一個石坪上,當我正在石坪上略停,打量著四面的地形,看從哪里繼續向下去好,陡然之間,一隊大約有二十多個土人,自下面直奔了上來。

那二十多個土人一見到了我,呆了一呆,就各自狂喊著,向我沖了過來!

我一生之中,有過不少驚險的經歷,但是像如今這樣的處境,卻也不多見。二十多個臉上畫滿了紅棕色花紋,口中哇哇怪叫,手中拿著原始武器的土人,忽然向我攻了過來!

我絕不敢輕視他們手中的原始武器,因為在這原始武器之上,就可能有文明世界還無法解救的毒藥。我一面身形閃動,避開了沖在最前面兩個人的攻擊,又飛腿踢得兩個土人向外直跌了出去,同時叫道︰「衛斯理!衛斯理!」

我叫著自己的名字,是因為我遇到的第一批六個土人,他們曾叫出我的名字來,我希望這時,我的名字,可以起停止他們向我攻擊的作用。

可是我叫了幾次,一點用處也沒有,,那一群土人仍向我攻擊不已,其中有幾個,還極其凶狠,令我不得不用較重的手法將他們打退。

就在我和那群土人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忽然听得一邊不遠處,響起了一下口哨聲。那一下口哨聲一傳入耳中,我就陡地一怔,幾乎被一個攻過來的土人用他手中的獸骨擊中了我!

那是白素的口哨聲!我一听就可以听得出來!我一打退了那土人,立時便循聲直奔過去,果然,在一塊大石之後,白素陡地現身出來,手中握著一柄散彈槍,向我叫道︰「快過來!」

一看到了白素,我心中的興奮,實是難以形容,陡地一彈身子,凌空翻起,已落到了大石後,十幾個土人攻了過來,白素扳動槍掣,聶然巨響之中,一篷小鉛彈射了出去,迫過來的土人狼狽後退。

白素向我一打手勢,和我一起向前疾奔而出,我們在一大叢灌木之上直翻了下去,白素指向左,我們一起進了一個相當狹窄的山洞中。

那山洞所在處十分隱蔽,沿口是一大業濃密的灌木,洞中十分黑暗。在山洞中,仍可以听到山峪下傳來的鼓聲和打殺聲。

我定了定神,心中不知有多少問題想問白素,正因為問題大多了,竟不知如何說才好。

白素先開口︰「你听到我的錄音帶了?為什麼這麼久才來?」

我嘆了一聲,真有不知從何說起才好之感。白素也沒有再問下去,接著道︰「黑軍族分裂了,一邊是由酋長率領,另一邊由祭師率領,他們正在內戰。」

我听了之後,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原始部落也會發生內戰,真是匪夷所思,我順口問︰「他們為什麼內戰?」

這句話才出口,突然听得山洞之中有一個聲音加答道︰「為了我!」

我並沒有想到除了我和白素之外,山洞中另外還有一個人在,是以一听得有人搭腔,不禁嚇了老大一跳,立時轉過頭去。山洞較深處十分黑暗,也看不清是不是有人。

白素在這時,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轉過頭去。看她的情形,她是早已知道山洞中另外有人的!我充滿了懷疑,「那是誰?」

白素沒有回答,仍是那聲音自山洞深處傳出來︰「我是柏萊!」

這四個那麼普通的字給我的震驚,當真是難以形容,我陡地直跳了起來。那山洞並不是很高,我一跳了起來,頭就重重撞在山沿頂上,可是我也不覺得疼痛!

山洞中那家伙,竟然自稱柏萊,這是什麼意思?我一跳起來之後,立時落地,望著山洞深處,只是喘著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聲音繼續從山洞內傳來︰「衛先生,事情的確是怪了一點,但是尊夫人說,你連再怪異的事也可以接受!」

我定了定神,仍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

我在尼泊爾見過柏萊,第一次,他半腐爛;第二次,簡直就是一副白骨。而這時,柏萊卻就在這里,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白素早就說過︰「柏萊回來了!」柏萊回來了,他……他………

笑聲自山洞內傳來︰「不太駭人,但是也不太好看!」

語音已漸漸傳近,我先看到了人個人影。當這個人來到較為光亮處之際,我已經可以將他看得清清楚楚!當然不是一具白骨,是一個人,而且我一看之下,就可以肯定那是一個黑軍族的印第安土人,臉上有著紅、棕的鈴紋,樣子看來有點滑稽。

我忙問白素道︰「開什麼玩笑,這是一個土人!」

「土人」又向前走來,一直來到我的身前︰「衛先生,你幾時見過一個黑軍族的土人會講這樣流利的英語?我是柏萊!」

剛才,我一下子跳了起來,這時,我又不由自主,坐了下來。那「土人」在我面前蹲了下來,目光炯炯地望著我。的確,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他都不是一個尋常的土人,但是要我接受他是柏萊,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我和他對望著,大家都不出聲。白素在我身後道︰「你一定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我心中陡地一震,反手向後擺了一擺,阻止白素往下說去,直盯著那土人︰「柏萊,你不是要回去麼?為什麼會來到這里?」

那「土人」的臉上,現出了十分悲哀的神情來︰「是的。我想回去,可是不知是少了什麼的幫助,或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我來到了這里。」

我又道︰「你和辛尼的那個夢——」

那「土人」陡地現出十分興奮的神情來,叫道︰「原來你見過辛尼了!那太好了,他對你說了那個夢?你如果已經知道,對了解整件事,就容易得多!」

這時,我和那「土人」兩人的對話,听在任何不明來龍去脈的人耳中,都會莫名其妙,白素也不例外︰「天,你們在講什麼?」

這時,我也處在一種極其迷惘而興奮的狀態之中,對于整個事情,我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概念,我不理會白素的問題,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拍了一下。

我道︰「老天,原來這一切全是真的!我卻將辛尼送進了瘋人院之中,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那「土人」不知道辛尼被我送進神經病院的那種憤怒,是以他一听之下,反倒輕松地笑了起來︰「可憐的辛尼!」

他講了一句之後,湊近身來︰「那東西,還在不在?」

我立時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但是我還是多問了一下︰「巴因售給你們的古物已經毀壞了!」

那「土人」立時發出了「啊」的一聲響,失望的神情,簡直難以形容,呆呆地望著洞頂,雙手捧住了頭。白素在身後,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轉過頭去︰「這位真是柏萊先生,就是我要到底泊爾去找的人!」

白素道︰「我已經知道了,土人的身體,可是柏萊的……的……靈魂……?」

她望了我一眼,像是在征詢我對她使用的「靈魂」這個詞是否恰當。我道︰「靈魂、鬼、精神等等,全是同樣的東西,就是死人和活人之間的差別,就叫作靈魂,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白素點著頭︰「柏萊的靈魂——柏萊在尼泊爾死了之後,他的靈魂來到了這里?進入了一個土人身中!他為什麼有這樣的力量!」

我道︰「靠一件十分奇妙的東西。」

我的話才一出口,那「土人」——不妨就稱他為柏萊——又發出了一下絕望的叫聲︰「那東西怎麼會毀去的,怎麼會?」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搖撼著我的身子,我反抓住他的手臂,令他鎮定下來︰「你先別激動,我先要知道你的事!」

柏萊叫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這里,我應該可以回去的,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我用力令他鎮定下來,「听著,如果你不鎮定,那麼,我們就找不到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柏萊鎮定了許多,雖然他仍不住喘著氣。我道︰「我先講我在尼泊爾的經歷,再听你們的事。」

白素立時點頭表示同意,柏菜卻只是呆呆發怔,我又用力推了一下︰「柏菜,在我的敘述中,有一些地方需要你作補充,你必須用心听著!」

柏萊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于是我就開始了我的敘述。我說得十分詳細,白素只是用心听著,柏萊則顯得很不安,尤其听到我說到那七層神秘的石室,和巴因在石室的最底層殺死了那老者之後。

接著,我復述了辛尼告訴我的那個「夢」,一面說,一面留意柏萊的反應。柏萊不住的點頭,表示辛尼告訴我的全然是實話。

然後,我停了下來,問道︰「柏萊,辛尼說你有了一個單獨的夢,不曾和他共享,因為你有了這個單獨的夢,你才決心用那麼奇特的方式去‘試’,你那個單獨的夢,是怎麼樣的?」

柏萊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拗著手指,像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那天,辛尼出去購日常用品,只有我一個人對著那儀器。」

我呆了一呆,因為柏萊竟然毫不猶豫他說︰「那儀器」,而不是說「那東西」。那麼,他是不是對這個東西——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呢?

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宜去打斷他的話題,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稱那東西——巴因當古物賣給你的那東西為‘儀器’?那是什麼儀器?」

柏萊呆了一呆,望著我。我忘記那時候,他的外形,完全是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當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用充滿智慧的眼光望著你時,這實在是一種極其怪異的經歷。我只好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柏萊,他一定是柏萊!只不過由于某種不可知的原因,他的身體變成了黑軍族的土人,身體不要緊,外貌不要緊,現作整容術都可以將任何人的外貌作徹底的改變,但是外貌改變、之後,這個人還是這個人1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心中怪異的感覺就少了許多。就當柏萊是經過徹底整過容的人好了,雖然我明知事情不是這樣,但唯有這樣假設,才比較容易接受眼前的事實。

柏菜望了我片刻,才道︰「你也見過那東西,如果它不是某種儀器,又是什麼?」

我同意柏萊的說法,所以點了點頭。

柏萊又道︰「那是一種儀器,我至少已經知道了它的一個主要的作用!」

白素在一旁插口道︰「是的,它可以使人做夢。」

柏萊的神情很正經,板著臉,以致他臉上皺紋,顯著地變寬了。他道︰「這是最簡單的說法,詳細的說法應該是︰當人的頭部靠著它而又處在睡眠狀態中的時候,這個儀器所記錄的一切,可以進入人的腦部,使人的腦部,使人產生一種感覺,感到它所記錄的一切。」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柏萊這樣的解釋,堪稱透徹,可以接受。柏菜看到我們出現了明白的神情之後,又道︰「我和辛尼,一連經過了將近十晚,做同樣的夢。也就是說,我們感覺到同樣的記錄已經有十次左右。已經對它的內容,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已經堅信,那不是普通的夢。于是當我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我在考慮︰這個記錄器,是不是還有另一套記錄,而使我可以感覺得到的呢?」

我和白素同時吸了一口氣。這正是太不可思議了,柏菜的想法,听來異想天開,不可思義!

柏萊道︰「我打開了它——你見過這儀器,當然知道它是可以打開的,而且也知道打開了它之後的情形。我當然不知道如何去躁縱他,我只是用了一支鐵絲,凡是可以按下去的地方,我都按了一下,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有一些地方快速地閃亮起來,我知道可以成功!」

柏菜說到這里,神情極其興奮,不斷做著手勢。

他又道︰「當我感到已經準備好的時候,我又將頭枕上去,盡量使自己的心境平靜進入睡眠狀態,不一會,我就有了一個新的夢……」

他說到這里,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道︰「和第一個夢一樣,我又感到了有人在說話,說話的人語氣十分激昂、果斷,他道︰‘我的辦法是一定要他們相信我的話,我一面向他們講明我的來意,一面用武器顯示我的威力,令他們服從!任何對我服從的人,經過考察,認為他們確然夠條件了,我會使他們回來!’這個人的那種肯定的語氣,給我深刻的印象,由于以後還有三個人發言,所以這幾人,姑且稱他為A!」

柏萊向我望了一眼,象是在征求我的同意。我當然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用A來代表一個人,和用一個名字宋代表一個人,意義是同樣的。

柏萊見我同意了,又道︰「在A說完了之後,另一個聲音又開始講話,這人的聲音,充滿了平和寧謐,他語調緩慢,可是有極強的說服力,他道︰「他們和我們本來是平等的,他們所受的苦楚,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他們的貪婪無知,並不是他們的過錯。只要他們一認識了自己的過錯,我就會帶他們回來。當然,我要每一個信我的人知道我是最尊貴的,他們信我,就必須要能放下一切。我會要他們將已經根本沒有用處的頭發全去掉——」

柏萊講到這里,停了一停,才又道︰「這個B,又提到了頭發!」

我點頭,表示同意,因為在第一個夢中,就有一些神秘人物不斷提到頭發和頭發的功用。

柏萊續道︰「B的活還沒有完,他義道︰「去掉了根本沒用的東西,才能使他們知道還有更多東西沒有用;包括他們認為最珍貴的在內!」

听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又自然而然和白素握緊了手。

柏萊說得出了神,也不望向我們,繼續道︰「接著,是第三個人——我稱他為C的講話。C說︰‘他們實在是太值得同情了!遺傳因子的發作,使他們漸漸地愈來愈接近他們的祖先,而他們不自知。他們所在的地方一定已成了罪惡之都。我要他們明白,他們的一切成就,根本算不了是什麼成就,我要顯示一定的力量,但力量只能使他們懼怕的。唉,希望他們能信我!信我的人,都可得救!’他的語調,誠摯懇切,令人感動。」

柏萊講到這里,又停了一停,然後以一種極其奇異的神情肇著我。

而這時,我心中亂到了極點,除了將白素的手握得更緊之外,不知做什麼好。

白素和我有同樣的感覺,因為我覺出她也將我的手握得更緊。

柏萊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最後一個說話的人,語調最輕松︰當然要講道理給他們听,但是以他們知識程度而論,可以講給他們听的道路,就不會是真正道理。我看只好看他們各人的領悟能力,不能強求。他們要是明白了身從何來,自然會覺得他們現在的所謂一生,實在只是一種虛象,當他們明白這一點之後,當然有資格回來了!」

那四個人,被柏萊稱為A、B、C、D的話,柏萊顯然已經講述完畢了,他望著我和白素。

我思緒極度混亂,呆了片刻,只是道︰「如果只是那樣,那應不足以導致辛尼用力刺進你的心髒!」

柏萊道︰「當然不止這樣。在這四個人講完了之後,我又感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是第一個夢中,提議派志願人員去那個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夠資格回來的那個,我知道這四個人中,有一個是那人的獨生子!」

我略為回憶了一下他們的的第一個夢,便知道柏萊所指的是那一個人了。

柏萊道︰「這人道︰‘很好,你們四個人性格不同,使用的方法自然也不同,但是結果殊途同歸,完全一樣。在你們決定動身之前,還可以考慮退出,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十分凶險的事。你們在那里,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你們沒有他們的資料可供研究,我們這里,甚至不能有一定的把握接你們回來!接著是一陣沉默,才听到B說︰‘我不去,誰去?’其余三人一致表示同意。」

柏萊又停了一停,閉上眼楮一會,才又道︰「那人說了一些話,那人,應該是這四個人的領導人。他道︰「你們前去的方式已經定下,你們將和他們在一起生活,一起長大,外形完全沒有分別。當然,你們的知識仍在,你們分別起程,到達那里時,先後有一定時間的差別,你們隨身可以帶一些應用的東西。記得,在最初的時間中,你們幾乎沒有任何能力,然後,能力才會慢慢恢復!」那四個人齊聲答應著。那領導人又道︰「不論成功失敗,我會盡一切力量接你們回來。」

「這時D問了一句︰‘如果回不來呢?’領導人道︰「這是最壞的情形了,如果有這種情形出現,你們三個人應該互相聯絡一下,就算暫時有因難也不要緊,我們是永生的,和他們不同。’衛先生,你不感到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麼?永生!」

我只覺得自己的思緒飄飄蕩蕩,不著邊際。好象找到了一些什麼,但是卻又空虛得全然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麼,所以我並沒有回答柏萊的話。

柏萊又繼續道︰「第二個夢到這里為止了,當我醒過來之後,我不斷想著,和第一個夢聯結起來,我終于明白了。衛先生,我明白了,我們——地球上的人類,根本不是地球上發展起來的生物,而是外來的,不知多少代以前的祖先,是一群罪犯,被剝奪了智力,送到地球上來,讓他們繼續生存下去。他們才來的時候,智力等于白痴,那就是原始人!」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沒有表示意見。

柏萊愈說愈是激昂︰「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原始人被遣滴到地球來,他們完全和地球上的野獸沒有分別。他們原來是極具智慧,智慧之高,非我們現在所能想象的!原始人在地球上繁殖,智慧的遺傳,一代一代逐漸恢復,恢復的速度,一定是幾何級數,最初幾百萬年之中,根本沒有什麼進步,在最後的幾千年,有了飛速的進步,衛先生,這就是地球人類的進步史!」

我呆了許久,柏菜目光的的地望著我。我道︰「這樣假設,未免太過武斷了!」

柏萊笑了起來︰「你不覺得,我們對地球的一切是多麼不合適?盡管過了那麼多年,人對地球的氣候還不能適應。地球中水分太多,你記得那個夢?空氣的濕度一超過百分之八十,人就不舒服;而一低過百分之六十,人也曾不舒服,這是在地球上進化而成的生物就有的現象。」

我道︰「這也不能確定人是從外星來的!」

柏萊直盯著我︰「還有,人和地球上的其他的生物,多麼不同!」

白素道︰「是的,人有頭發,地球上的生物,只有人,才在最接近腦部了地方,長有這樣長的、不知有什麼作用的頭發!」

白素是一直留著長頭發的,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自然而然的看她束成一束的長發,白素有時對一件事,會很固執,而且反應迅速而直覺,對一件事信或不信,都是這樣。這時她完全接受了柏萊的想法。自然,柏萊變成了黑軍族的土人——這一個奇異的事實,也令得她非信柏萊的想法不可。

柏萊立時興高采烈地道,「是的,人有頭發。人會使用工具。人會憑空發明出一種東西來,你想想,別的不說,單說自礦物中提煉金屬,這是一個何等復雜的過程,如果不是不是幾個人的智慧遺傳因子突然發作,有什麼生物可以憑空想得出來?」

我揮了揮手,想揮去我腦中許多雜亂的念頭(當然那不可能)。我道︰「這一切慢慢再放論,說你自己!」

柏萊道︰「好!我明白了我們根本從別地方來。那地方才是我們的家鄉,在地球上的人可以回去。在地球上,人的生命短促猶如一聲嘆息,痛苦和罪惡充塞,而回到原來的家鄉之後,我可以永生,那里,是——天——堂!」

他將是天堂三個字,分成三個拖長的音節來說,以加強語氣。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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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看來是死亡其實是永生
然後,他又道︰「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回去!我再參詳那四個人的話和那領導人的話,發現如果要回去,我要摒棄我們認為最珍貴的東西︰我們的身體!」

我感染到柏萊的興奮,因為柏萊本來已經是紅棕色的臉,這時幾乎變成了紫色,他站了起來︰「血在流,細胞在活動,空氣在循壞,新陳代謝在進行,這些都不是生命︰這些能維持多久?以地球上的時間來說,一百年?在我們家鄉的時間來說,可能是眨一眨眼!這不是生命,真正的生命是永恆的,不受的束縛!」

他停了一停︰「當辛尼回來之後,我和他簡略他講了那第二個夢,辛尼爭著要比我先回去,他當然爭不過我,于是他在我心髒部位刺了一刀……哈哈,白痴一樣被送到地球上來的人,多麼重視這個以為可以維持到一百年之久的心髒,哈哈哈……」

我敢發誓,柏萊這時的笑絕不是做作,而且真正感到可笑。不過我和白素卻笑不出來。白素道︰「那一刀進去之後,你……怎麼了?」

柏菜道︰「真是奇妙之極。那時,那儀器就在我的身邊,我先是一陣眩,眼前一片漆黑,接著就起了一種極微妙的感覺。」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頭︰「這時,從人類醫學的觀點來說,你已經死了,可是你還有感覺?」

柏萊有點不耐煩,揮著手︰別向我談什麼人類的醫學!我就是學醫的,知道所謂醫學是怎麼一回事,我真後悔在這上面浪費了這許多年!是的,我有感覺,我雖然死了,可是有感覺!」

白素在這時候,也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的意思是,每一個人的死亡都是一樣的!在死亡之後還可以有感覺?」

柏萊對這個問題想了一想︰「我不能肯定。我只是說,我在那時有感覺。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之所以會有這種特殊的感覺,完全是由于有那儀器在旁的緣故!」

他講到這里,打了一個「哈哈」︰「所以,如果你沒有這種儀器,我不鼓勵你輕試!」白素口唇掀動了一下,沒有人知道她想講什麼,因為她井沒有出聲。

柏萊又道︰「這種感覺什分奇特我感到和那儀器之間有了聯系。而我的生命,正通過許多通道——是許多許多通道,不是一條,在奔向外面,離開我的。在那個過程中,一切漆黑;接著,眼前就是一片光明,那是一種極其柔和的光芒,但我可以看到一切,看到了我自己!」

柏萊說到這里,不斷地作著手勢︰「我看到,可是我不知道我用什麼東西來看,那只是一種感覺。我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心口插著一柄刀,也看到辛尼用一種十分奇特的神情望我,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什麼,而那儀器,就在身邊我曾叫辛尼將那儀器放在我的身子之下,而這時一看到那儀器,我突然有一種熟悉之感,我看著其中的一個小小按鈕……」

柏萊咽下了一口口水,側著頭,象是想如何措詞才更恰當,他靜默了相當久,才道︰「我真不知該如何對你說明才好,本來我一看到了那按鈕,就想按它。可是這時我什麼也沒有,我沒有身體,當然沒有手指,我應該什麼去按那個鈕掣呢?而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突然之間,我覺出我想按的那個鈕掣,已經發生了作用!」

我想了一想︰「就象是無線電波遙控一樣!」

柏萊一揚手,手指相叩,發出「拍」地聲響︰「一點不錯,那是我精神的控制。我不知道我出了什麼差錯,我的願望,極其強烈的願望是回去。回到家鄉去!你該知道我所謂家鄉是什麼意思。我只感到一片光芒,一片又一片的光芒不斷地閃耀,那只是一個極短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想到了父親,想到了我自小長大的南美叢林——差錯或者就在這里,當我眼前又一黑,接著又睜開眼來時——」

柏萊說到這,現出了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來。

即使他不說,我也可以知道了!當他又有了正常的知覺之際,他的精神(靈魂),已經進入了一個印第安人黑軍族土人的身體之中!

他說︰「那一片又一片的光芒,為時十分短暫。」可是那究竟短暫到什麼程度呢?在這段時間,他至少從尼泊爾到了南美,就算以直線進行,也有好幾萬里。當然,如果以電波的速度來進行,那只要十幾分之一秒的時間就足夠了!

柏萊苦笑著︰「我睜開眼來,立即覺得不對!首先我覺得又有了身體,而我是不要身體的,只有不要身體,才能回去,怎麼我又會有了身體呢?接著,我看到周圍有很多人在圍著我跳舞,一個黑白羽飾的土人,在用羽毛造成的指帚,掃我的身于。我大叫一聲,坐了起身來。」

柏萊居然出現了一個頑皮的笑容來︰「當我坐起來之後,當場所發生的混亂,你們可以想象得到。」他拍著自己的心口,「我這個身體,是一個才死的人,忽然復活了!當時我的錯愕,也絕不在在我身邊的那些土人之下,我講了幾句話,顯然沒有人听得懂。我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形,我立時肯定,我是在一個印第安人的部落之中。我會說不少印第安人部落的語言,我忙試著一種又一種,可是滿面驚愕、圍住我的那些人,卻沒有一個听得懂我的話。我在這時,已經想到自己可能是在黑軍族的地方;黑軍族不和外人來往,當然我說的其他部落的話,他們不會明白。我只听到他們在爭論,五色羽的我猜是酋長,和黑白羽飾的祭師在,我竭力想使他們明白我的處境,但是沒有可能。」

柏萊這時的處境,可想而知。他就算處在一個文明的社會中,也駭人听聞,何況他處身在一個半開化的印第安人部落之中,自然更加夾纏不清了。

柏菜又道︰「他們听了很久,才有一個很老的土人被幾個人帶了來,來到我的面前。一開口,原來這個老土人是早十幾年被黑軍族人俘虜來,破例沒有殺死的。這個土人會听我懂得的一種印第安語,他又會說黑軍族的話,所以我能夠藉他的翻譯,來表達我的意思。」

柏萊以後的遭遇,可以用「長話短說」的來表達,因為那只是我要講述的主要事件之外的一個插曲。

當柏萊知道了他真的是在黑軍族部落之中時,他立想到他父親的實驗室並不遠,他就向土人表示了自己的身份。土人當然不相信他的話,但是祭師卻比較相信。祭師宣布他是天上的神派來的使者,要為他舉行一項極其龐大的儀式,並且認為用天神派來的使者來當全族的領袖,是理所當然的事。

原來的酋長,自然反對,于是整個黑軍族,分成了兩派,經過了多日的爭論,柏萊在這些日子中,真是啼笑皆非,他又找不到道路出山去和他父親會合,只好說服了祭師去找利達教授。祭師是帶著那個老人一起去的。

利達教授一听到祭師的話,說他的兒子已化為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當然不知所措。他自然而想到,這種怪異莫名的事,可以幫他的,當然只有我,于是,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我。

而那時候,我不在家中,在尼泊爾。白素接听了這個電話。

白素一听到了利達教授的轉述,事非尋常,而且教授一定需要幫助,所以她立時趕來。並且留言要我快點趕來。

當白素和利達教授會面之後,黑軍族內部的爭論更加激烈,已經有小規模的沖突。柏萊知道自己要和文明世界有所接觸,必須利用祭師,于是又要求祭師去接他父親來與他相會。

當祭師答應了這一點之後,酋長卻也同進派人去對付利達教授。幸好祭師派去的人先到一步,將利達和白素接到山中,酋長的人就放火將教授的實驗室,饒成了平地。白素和利達教授到了山中,和柏萊會了面,黑軍族內部爭吵激烈,還是白素有辦法,聲稱另外有一個天神的使者要前來,這個天神的使者叫衛斯理。

她花了幾天時間,教會不少土人能讀我的名字來。我首先遇到的那六個土人,就是白素的「學生」,所以一見我就能叫出我的名字來。

就在我還未曾到達他們聚居的山谷之前,酋長感到有了一個「天神使者」,他的地位已經受到了威協,如果再來一個,豈不更加糟糕?所以率先進攻,內戰開始。這些驍勇善戰,強悍凶猛的土人,一開始了內戰,激烈程度可想而知。白素見勢不好,帶著教授和柏萊逃走,躲進了這個山洞之中。

整個事情的經過就是那樣,我听他們講完,忙問道︰「教授呢?」

白素嘆了一口氣︰「在我們逃到山來的時候,一隊忠于酋長的土人向我們攻擊,教授中了一支毒箭立刻死亡。」

我吸了一口氣,向柏萊望去。柏菜一點也沒有悲傷的神情。當然,那是他對于「死亡」這個概念已不相同的緣故。我沉默了片刻,才道︰「柏萊,照你想來,教授死了,他的精神是不是象你一樣,通過了許多通道,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

柏萊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不能肯定。我們在地球上的生命,實在太不足道,永生是最重要的。假設有一種生物只有三秒鐘的生命,當這種生物活了一秒鐘就死了,我們不會感到有甚麼難過。因為相差實在太少。一百年,和五十年,二十五,其實差不多!」

我又呆了片刻,沒有再問甚麼。因為我發覺析柏萊對生命的觀念之特別,我很難接受,我向洞口走去,到了洞口,殺聲仍持續著,但是戰斗看來已經結束。白素來到了我的身邊︰「糟糕,忠于酋長的人得到了勝利,我們是禍首,要設法逃走!」

我向柏萊望去︰「和他一起?」

柏萊叫了起來︰「當然和我一起,我要到尼泊爾去,再去找那儀器,我要回去,不要在地球,我一點罪惡的念頭也沒有,完全有資格回去!」

我望他半晌︰「象你現在的樣子,如果去搭飛機的話。」

柏萊不等我講完,就怒道︰「不必靠你,我自己也可以到尼泊爾去!」

我在這時,極其自然地道︰「你還說你全然沒有罪惡的念頭,憤怒就是惡念之一!」

柏萊陡地一呆,他是真正震驚,剎那之間,簡直呆若木雞,而且,現出了極悲哀的神情來。他的那種神情,倒使我很不忍︰「你別難過,你已經有了這樣奇異的經歷,你可能是地球上唯一的再生人,如果地球上有人可以回去,你一定是第一個最有資格的人!

柏萊嘆了一口氣︰「最怕我一直頂著地球人的軀體!」

我想使氣氛輕松些︰「至少那也十分有趣1」

柏萊一點也不欣賞我的幽默︰「有趣?有甚麼趣?如果我忽然變成了一個嬰兒,還得花一年的時間去學習走路,那一點也沒有趣!」

我心中陡地一動,想起柏萊所說的那第二個夢,那四個人,由不知何處,帶著使命,來到地球,那個領導人曾說︰「你們前去的方式已經定下了,你們將和他們一起生活,一起來長大……」

這四人前來的方式,是不是和柏萊一樣,是進了一個嬰兒的體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們的確和地球上的人沒有分別,他們的能力在長大之後才逐漸恢復,有了神通,這四個人——

想到這里,我震動了一下,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現出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來,低聲道︰「衛,那四個人之中,那個領導人的獨生子——」

我不等她再講下去,便點頭道︰「就是那個在馬廊中出世的嬰兒!」

白素又道︰「那個激昂、堅決的A——」

我望向柏萊,柏萊哺哺地道︰「一手持劍,一手持他所宣揚的真理!」

我的喉際,不由自主發出了咯地一聲,道︰「那個B。他要求人放下一切,首先不要頭發,要將地球上持續的生命當做空幻——」

柏萊和白素兩人一起攤了攤手,白素又道︰「那個感嘆能和地球人講的道理決不會是真正道理的D——」

我失聲叫了起來,道︰「太奇怪了!國王向我問過一個怪問題,這問題我當時听了就覺得怪,現在想來,更是怪得可以!」

白素和柏萊都听我講過我在尼泊爾的遭遇。其中,我和國王的一段談話,我因為覺得怪,所以也轉述得十分詳細。這時經我一提,他們也現出奇怪的神情來柏萊道︰「國王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國王問︰‘他們四個人是不以前相識的?他們當然是相識的,他們就是那四個志願工作者!’」

我道︰「國王和巴因之間,有著一種十分奇妙的關系,巴因明明殺了人,反而可以成為國王的上賓,而且國王說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巴因,就是擁有那個儀器的人!這其中一定有聯系!」

白素並不注意我說話,只是在哺哺自語,而陡地提高了聲音︰「這四個人的能力,超乎一切地球人,是毫無疑問的了。而他們也的確受了不少苦楚,不過,他們堅持著他們的工作,他們現在已回去了?為什麼不再來?難道因為這里的人,根本不值得救?」

柏萊道︰「當然!那位已不是被他認為可信的人出賣而受盡苦楚麼?幸而他是永生的,不會死亡,死了也能夠復活!」

白素向我望了一眼︰「那個D,結果‘化為胡’,變了另一個人,情形是不是和如今的柏萊一樣?」

我听得他們這樣講,實在忍不住,大聲道︰「我們不必再用A、B、C、D的代號,簡直可以稱呼他們在地球上的名字!他們真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為了拯救地球人而來?」

白素道︰「我相信。」

柏萊也道︰「我也相信!」

我揮著手︰「好了!這四個人,有四種不同的理論,你們相信的是哪一種?」

柏萊道︰「哪一種都是一樣,他們四個人性格不同,方法不同,但是殊途同歸,目的一樣︰使能回去的人回去!」

白素簡直完全站在柏萊的這一邊︰「事實是柏萊證明了人的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精神,精神不滅,生命永存!」

我無法辯駁,因為在我面前活生生的事實地柏萊的精神飄洋過海,從尼泊爾喜馬拉雅山麓,來到南美洲來馬遜河上游!

我道︰「柏萊的情形有點特別,他的身邊有那東西。」

白素立即道︰「所以我們要立即到尼泊爾去,再找到那東西,我們可以回去!」

我吃了一驚,望著白素。當白素說︰「我們可以回去」之際,神情和語氣都極其自然,象是回去就是回到地球上的住所一樣!

我的聲音也因為吃驚而變得有點尖銳︰「你可知道你剛才所說的回去的意義?」

白素笑道︰「當然知道,我的回去,在地球人的心目中,就是死亡。他們看來我死了,其實,我得到了永生,永恆的生命!」

我心中極亂,強迫自己閉上眼楮片刻,盡量使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才道︰「如果你回去了,而又回不去,難道你就自己一個人走了,對我,對地球上的一切,一點留戀都沒有?」白素笑道︰「你當然和我一起去!」

我道︰「如果,如果只有你一個人能回去,我不能,你將會怎樣。別將問題忿開去,就回答我這個問題!」

白素現出了極其為難的神情來,望著我,口唇掀動,欲言又上。我知道白素是一個極有決斷力的人,平時不論多麼因難的事,她都可以一言而決,但這時,她的心中一定在激烈交戰︰應該怎麼回答呢?過了好一會,她才嘆了一口氣,將手按在我的手背之上。

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行動已經作了回答,她放不下我!

我吸了一口氣︰「放1下的人,是很難回去的,那四個工作者之中的一個,對這一點,早就有極透徹的解釋!」

白素點頭道︰「對!或是柏萊無牽無掛,我們兩個人也有機會可以一起走,我們還是要到尼泊爾去,繼續找尋這個秘密!」

各位,別以為剛才我和白素之間的那一番話,只是夫婦之間的打情罵悄。事實上,我問了問題,白素作出了回答,她的回答,對以後發生的事,有著極其重大的影響。可以說,我今天還能在地球上,執筆將這件事記述出來,全和這一節談話有關。各位看下去就會明白了!

當時,我們一直在山洞中等到大黑,鼓聲已漸漸靜了下來,我們三人一起離開了山洞。那六個土人帶我前來的山路,我還依稀記得。連夜出了山,到第二天清早,就到達了利達教授的實驗室。

到了利達教授的實驗室,我才知道祁高中尉為人的忠厚,他竟在我離去廠之後,一直等在那里。當他見到我們三人的時候,一再柔著眼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我們在前來之時,已經商量好了別人見到了柏萊之後的應付方法。

我們決定不將實情講出來,因為那極之駭人听聞,而且也不會有什麼人相信。

盡管我明知中尉是十分忠厚的好人,還是騙了他。告訴他我們在黑軍族中歷險,教授己死,我們帶了一個黑軍族的土人出來,這個土人願意向我們提供黑軍族的情形。

祁高毫無疑問地相信了我們的話。當他向柏萊仔細的打量時,柏萊甚至做出十分凶惡的樣子來,嚇得祁高中尉連連後退。

我們借用了祁高的車子,離開了叢林,來到了一個鎮市。我來的時候,那架軍用印度機,就是停在這個鎮市的。由于我有一份國際警方發出,由數十個警察首長簽署的文件,所以要使柏萊出境,並不是難事。

我們先回到家里。老蔡看到我們回來,高興得奔進奔出,不住講著毫無條理的話。柏萊的樣子雖然怪一點,但當他換了普通人的衣服之後,也不算十分礙眼,並沒有人對他特別注意。

當晚,我們詳細的商量如何前往尼泊爾的細節。我對于我再要回去,感到十分抱歉,那是我又一次對國王的失信。

但即使我再失信,也是非去不可,為了柏萊,為了自己,為了解決這一切謎團。就算為了被我騙進神經病院中的辛尼,我也必須回去。

我們商量下來,白素用正常的方法入境,我和柏萊,采取我第二次到尼泊爾的路線。

第二天,我們就上了飛機,到了大吉嶺,白素繼續飛往加德滿者。我要她一到加德滿都就到那家精神病院去解救辛尼。我和柏萊在大吉嶺停了一天有了上次的經驗,對于嬉皮士的生活已經十分熟悉。而柏萊,本來就是一個癟皮士……

在正常人的眼中看來,所有嘻皮士全是一樣的,管他是白皮膚、紅皮膚,白種人或印地安人!所以當柏萊披上了毛毯,留長了頭發之後,根本沒有人去注意他。

我們和一群嘻皮十一起,步行進入尼泊爾國境。然後租了一輛車,直駛加德滿都,到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直驅和白素約定的酒店。

照我們的計劃,我們一到,白素和辛尼,就應該在灑店中迎接我們了。可是酒店大堂中卻看不到他們兩人。我到櫃台上去一問,職員看我這一身打扮,愛理不理,直到我給了豐厚的小貼,職員才變得十分客氣。可是情形卻出乎意料之外,白素在四夭之前,就應該到達的了,可她井沒有來。她根本沒有到過這間酒店!

我並不十分擔心,因為我知道白素應付非常事故的能力在我之L。連在黑軍族中都能履險如夷,別說其了了,應該沒有什麼困難可以難得倒她。我首先想到的,倒是辛尼。

所以,我和柏萊一進入酒店的房間,立時就打電話到那家醫院中,幾經轉折,又找到了那位醫生,我道︰「醫生,我是衛斯理,你可還記得我,我送過一個病人進你的醫院。」

那醫生立時道︰「記得,關于那病人——」

我忙道︰「我不知怎麼說才好!真的抱歉之極,他不是一個瘋子,是一個極其正常的人!」

醫生在電話那邊叫了起來︰「什麼?」

我道︰「這是一個可怕的誤會,我會馬上就來接他走,一切全是我不好!」

醫生呆了半晌︰「只怕遲了!」

我呆了一呆︰「遲了?是什麼意思?這次你們辦事那麼快,已經將他送回家鄉去了?」

醫生道︰「不是,在你走後,我們就將他關進了危險病人的病房,第二天早上,管理員就發現他已經自殺了!」

我陡地一震,這震動是如此之甚,以致連手中的電話听筒,也落了下來。

在那一剎那,我心中的悔恨,真是難以形容,我想起辛尼在被拖進去的時候的那種憤怒的神情和他所說的那些話。

我以乎緊握著拳,心中感到一陣絞痛。落在地上的電話听筒之中傳來「喂喂」聲,而我的腦中一片「嗡嗡」聲,全然不知如何才好。

柏萊吃驚望著我︰「辛尼怎麼了?」

真的,在我一生之中,我從來也沒有那麼悔恨,難過。我害了辛尼,辛尼不知是帶著多大的仇恨自殺的!

在我呆若木雞之際,柏萊抬起了電話來,講了一些話,我也沒有听清楚他在講些什麼,直到柏萊將電話听筒放在我的耳際,我才听得那醫生道,「奇怪得很,辛尼一進了病房,就十分平靜,反倒不時笑著,所以管理員才疏忽了他。而他在自殺之前,在牆上留下了四個大字,真是怪不可言。」

我直到這時,才啞著聲道︰「四個什麼字?」

那醫生道︰「他寫著,我回去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柏萊,柏萊點著頭︰「他回去了。」

我放下電話︰「他沒有那個儀器,如何回去?」

柏萊搖頭道︰「不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大多了!辛尼既是在心情極平靜的狀態之下,是在極具信心的情形之下放棄了,他可能真的回去了!」

我苦笑著︰「你是在安慰我。不過你的話,也提醒我有一個責任,不論辛尼去了何處,我都一定要盡我的能力使他回去!」

柏萊將手按在我的肩頭上,看他的神情,他的好友出了事,他一點也不悲戚。這難怪,他本來就是個叫人用利刀刺進他的心髒的人,要他這種人對死亡表示哀切,莫非緣木求魚?

我一直極難過,勉強休息了一夜,簡直沒有合過眼。第二天一開始,我們就在大街小巷,尋找巴因。

可是這個出售假古董的巴因,就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我們分別問過很多人,都說在四天之前遇到過巴因,自從那時候起,就未曾見過他。

一直到傍晚,才遇到了一個老人,當我們問到巴因,我形容巴因的樣子和他的行為時,只講到一半,老人就叫了起來︰「我知道,那是巴因!我四天前見過他——」

又是「四天前見過他」,我正感到失望之際,老人又道︰「那時,我看到他和一個很美麗的女子在一起。那女子好象是日本人。」

我連忙問道︰「那女子的樣子——」

老人形容出那女子的樣子來,我和柏萊互望了一眼,一听就知道那是白素!白素正應該是四天之前到達加德滿都的,她可能一到就遇上了巴因,但是她和巴因一起到了什麼地方去了呢?

柏萊打發走了那老人︰「照我的推測,巴因的所謂古物,一定是你曾經到過的那上層石室得來的,我們可以到那里去,順便到已因的那個村子里去找他,看他是不是在!」

我點頭表示同意,在我所主中,另有別的想法,白素找到了巴囚,事情一定有意料之外的變化,不然她不會不照預定的計劃等我們。

我又租了一輛吉普車,和柏萊向前直駛,經過柏萊和辛尼曾經棲身的古廟,繼續向前駛,到了我記憶之中那七間石室的所在地附近,我停了車︰「應該就在這里附近了。」

柏萊站起來,四周看看。這時夜已很深了,月色黯淡。雖然有雪山上的反光,視野也不是很遠,柏萊看了一會,轉過頭來;「我看不到什麼建築物!」

我也站了起來,向記憶中那石屋所在的方向望去。眼前的影象全在我的記憶之中,那座古怪的石屋,應該就在左邊-一百公尺左右處。可是這時望過去,卻是一片平地,什麼也沒有︰

柏萊以疑惑的眼光望青我︰「你真的記得,就在這里?」

我沒有回答柏萊的問題,跳下車,向前走去。柏萊跟在我的後面。我向前走出了百來步,盡量回憶當日的情景,那古怪的石屋,應該就在我的面前,可是現在我面前卻空無一物!

我望看地下,在尼泊爾,所謂平地,其實也是在山上,只不過地形平坦而已。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塊,散發著一種貧瘠而淒涼的味道,我慢慢向前走著,兜著圈子。心中在想,那石屋既然這樣佔怪,是不是因為什麼特別原因而經人拆除了呢?但是,石屋露出在地面上的建築可以拆去,在地下的那七層,又怎能拆動去呢?而且就算拆除了,多少也應該有點痕跡才是,何以一點痕跡也找不到?

這時,我算是想到了石屋己被人拆去這一杠。因為我對于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我知道︰石屋一定在這里,既不見了,那就一定有人拆了它。可是,我卻沒有想到拆除石屋的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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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0 00:31: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部 夜探王宮發現國王的秘密
在我的想象之中,那多半是巴因和一些鄉人做的事,那麼,應該有點痕跡留下來,所以當我找不到那間石屋的任何痕跡之際,我心中的疑惑,愈來愈甚。

就在這時,在我身後的柏萊,忽然叫了起來︰「有人來了!」

柏萊叫了一聲,我抬頭看去,已看到一輛車子,向我疾駛而業,那輛車子著亮了車頭燈,直射著我和柏萊,以致我要自然而然地用手遮住自己的雙眼。

車子的來勢很快,一下子就來到了我們的面前。那時,我還不知道車子上的是什麼人,但是車頭燈照射著我,我冒險生活的經驗,使我自然地感到,自己在明處,人家在暗處,總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所以我立時向後退出了幾步,到了車頭燈的照射範圍之外。

當我來到暗處的時候,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的情形。

柏萊沒有我這樣的經驗,盡管他看來也覺得十分不舒服,用手遮著眼,可是他卻沒有退開去,他只是在叫著︰「喂,你們干什麼?」

這時,我也看到那輛車于,那是一輛十分華貴的房車,在車門上,有一個征飾。

那是尼泊爾國王的征飾!不論是不是國王親自來了,我被車中的人發現,總不是好事,所以我連忙又退開了幾步。

就在此際,車門打開,兩個軍官先下車,接著下車的那個人,我再熟悉也沒有,他就是第一次請我去見國王的御前大臣。

御前大臣下車之後,我看到了車中還有一個人坐著。我一看到了御前大臣,心就怦怦亂跳。我又到尼泊爾來了!這是一件十分難以解釋的事!

就在我思索著該怎樣掩飾自己之際,我已听得御前大臣十分不客氣的聲音在問柏萊,他道︰「你是什麼人?你在這里干什麼?」

柏萊顯得有點惱怒,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御前大臣身邊的兩個軍官叱道︰「大臣問你話,你必須回答,放下手來!」

柏萊呆了一呆,放下手來,燈光直射在他的臉上。

別忘了這時的柏萊,是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當他眯著眼以適應強烈的燈光之際,樣子真是怪得可以。柏萊的應變能力,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大概听我說起過御前大臣和我之間的事,所以他攤著手,說道︰「我是游客,迷了路,要怎樣才能回到酒店去?」

御前大臣盯著柏萊,接著,又向我望了過來。我估計以他和我之間的距離,天色又這樣昏暗,他認不出我的容貌來,所以我只是站著不動,並沒有畏縮,以免反而引起他的疑竇。

就在御前大臣向我望來之際,柏菜又幫了我一個忙,大聲叫道︰「亨利,不必怕,這里有兩個軍官,一定可以指點我們歸途!」

我含糊地答應了一聲,御前大臣本來向我走前了一步,這時才轉回向去,指著柏萊︰「這一帶已由軍事當局下令,列為禁區,你們快離開這里!」

一听得御前大臣如此說法,我心中陡地一動。而這時,柏萊索性做戲做到十足︰「軍事禁區?為什麼我們來的時候,看不到任何標志?」

御前大臣的聲音很不耐煩︰「我現在通知你也是一樣,快離開!」

柏萊咕嘀著,表示不滿,向我們的車子走去,我也向前走去,不一會就追上了柏菜,低聲笑道︰「真有辦法,要是被御前大臣看到了我,事情就麻煩得很!」

柏萊吸了一口氣︰「車中不止一個人,你注意到了沒有?」

我說道︰「我看到了,這個人——」

柏萊接口道︰「他坐在一輛車後座的左首,通常這是車子主人的座位,這個人的地位,比御前大臣還要高,你以為他是誰?」

我將聲音壓得極低︰「國王?」

柏萊沒有出聲。我們已經來到了吉普車旁,我們一起上了車,柏萊發動車于,向前直駛出去,我們看到那輛車于的車頭燈,一起照射著我們,直到我們駛出了燈光照射的範圍之外。

柏萊回過頭來,望著我︰「我相信你沒有記錯,那豎立著奇異雕刻的石屋,一定就在剛才我們站著的那個地方!」

我有點奇怪︰「你為什麼這樣肯定?」

柏萊道︰「你沒听御前大臣說,這里列為軍事禁區,當然是為了那奇怪的石屋之故。不讓人接近它!」

我不禁笑了起來︰「石屋根本不存在了,讓不讓人接近,有什麼關系?」

柏萊搖頭道︰「我也不明白,但是事情看來十分嚴重,如果在車中的是國上,那麼國王和巴因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囚衛和那佔怪的石屋之間,一定也有著某種聯系,你想是不是?」

我腦中很亂,但是柏萊的話很有道理,所以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柏萊道︰「所以,我們應該分途去進行,回到加德滿都之後,我繼續去找巴因和白素,你一一」

我陡地一震,立時想到柏萊想說什麼,是以我立時大聲道︰「不,我不去!」

柏萊嘆了一口氣︰「好,你不去,那就只好我去了,一定要去,一定可以在那里出探出一些因由來的。」

我望著柏萊,我發現他的思想極其靈敏,對他人心意的領悟能力,也在常人之上,而且有著一種異常的自信力,好象他說的話必須被遵從,不可抗拒!

我沒有理由相信柏萊以前就是這樣的人,因為一般來說,嘻皮士總是糊里糊涂的,而他和辛尼,是不折不扣的媳皮士!

柏萊是不是在經過了突變之後,忽然變得精明能干了?難道一個印地安人的身體,比他以前的身體更有用?

不過這時,我沒有機會去探索這個問題,因為柏萊又已咄咄逼人地問我︰「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我想了一想,才緩緩地道︰「柏萊,你要知道,偷進王宮去,那不是鬧著玩的,一旦被發現,後果如何,你應該想得到!」

柏萊道︰「如果被發現,可以求見國王,我相信國王的心中,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我們掌握了這一點,國王至多將我驅逐出境!」

我苦笑道︰「國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君子,你這樣做是不是——」

柏萊卻粗魯的打斷了我的活頭;「那我不管,我要回去!任何對我的回去有一絲一毫幫助的事,我都去做,我一定要回去!」

這時候,我心中真的感到十分吃驚。我吃驚,是因為柏萊在這樣講的進候那種咬牙切齒的情形,甚至他額上的筋,都現了起來。而接下來,更令我吃驚的是,他竟然立即覺察到了自己的神態十分不對,所以立即恢復了常態,而且企圖掩飾他剛才表現出來的那股「狠勁」,在剎那之間,他的語調變得十分柔順︰「我實在太想回去了,你知道,太想了!」

柏萊這樣說,自然是希望我原諒他剛才的粗暴。但是由于他轉變得如此之快,那真使我震驚。首先,柏萊的話,使我感到他為了「回去」,簡直有點不擇手段!這和我已知的「回去」的條件,絕不相合。光是這樣,還可以解釋他向往永生,急于要「回去」。可是他隨之而來的那種掩飾,卻不折不扣是一種邪惡!

我迅速地轉著念,一面隨口應道;「我明白…一」然後,頓了一頓︰「既然這樣,還是讓我去的好,至少我去過兩次,比較熟悉一點!」

柏萊很高興地道︰「本來你就是最理想的人選,趁今晚就去!一有消息,立刻到酒店來聯絡!」

這時,連我自己也說不出為了什麼緣故,心中感到了一重隱郁。

這股隱郁,十分強烈,我感到柏萊在變,變得不可捉模。或許,柏萊原來就是這樣子的,因為我和柏萊並不熟,只是在辛尼的敘述中才對他略有所知,辛尼曾不上一次他說︰「我一直是爭不過他的」,這情形,會不會和如今一樣呢?

我沒有再說什麼,車子繼續向前駛著,駛進了市區之後,在一個街角處,柏萊停下車來,望著我。

老實說,這時我自己也覺得有到王宮中去探索一番的必要。因為那古怪石屋的突然消失,那地方又湊巧劃為軍事禁區,御前大臣的出現,車中坐著的那人又可能是國王,這種情形,都表示國王和那古屋之間,有著極其微妙的關聯!

由于我自己也想去,所以這時我並沒有柏萊在支配我行動的感覺。我下了車︰「如果沒有意外,天亮之前,我會回來!」

柏萊道︰「祝你好運!」

他一面揮著手,一面駕著車,向前疾駛而出。我一個人倚著牆角,點燃了一支煙,等到一支煙吸完,對于柏萊,究竟有什麼隱郁,還是說不出所以然來,只是感到事情很不對頭。

我在黑暗中向前走著,步行了的約莫一小時,已經可以看到王宮的巍峨建築。我知道,要正面進入王宮而不被人發覺,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繞著道走,一直來到了王宮圍牆的一邊。

我抬頭望著高牆,牆用石砌成,凹凸不平的石塊可以使我輕易地攀上去。當我上了牆頭之後,一切就變得簡單多了!

以前王宮的情形怎樣,我並不知道,至少近數十年來,尼泊爾一直處在平靜的生活之中,只怕沒有人會料到有人會偷進王宮來,所以幾乎沒有什麼警衛。當我升始進入了建築物的陰影之中後,沒有遇到什麼人。我一直向前走著,土宮的建築十分大,我初步的目的地,是曾經兩次到過的那間國王的間房,可是在進入了建築物範圍內的半小時之後,在長長短短的走廊和中不斷打轉,我發現那並不是容易的事。

我在一條很長的走廊中停了下來,竭力想弄清楚方向。走廊中相當黑暗,正當我站立不動之際,我听到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我連忙一側身子,躲向一條林柱之後,大柱的陰影,恰好將我整個人遮住。

我躲在柱後,連探頭出去看一看也不敢,因為偷入王宮,不是鬧著玩的事,說不定尼泊爾有什麼古老的法律來懲處偷入者,例如砍頭或斷去雙腿之類,那麼我就糟糕了!

我躲在柱後,屏住了氣息,只听各腳步聲愈來愈近,來的是兩個人,那兩個人在交談,開始語音還听不清,而當他們漸漸走近之後,我已經可以听到他們在講些什麼了。而且,就在一問一答之間,.我已經听出向前走來的兩個是什麼人!

那是國王和御前大臣!

我所在的那條走廊,看來是一處十分冷僻的所在,我絕想不到國王和御前大臣也會到這里來。我又將自己掩藏得好一點。只听得回上嘆了一聲︰「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見什麼人?」

御前大臣道︰「不知道,陛下想見什麼人,大可以召他來見你!」

國王又嘆了一聲︰「這個人,我又想見他,又怕見他,和他談話是一種樂趣,但是他那種尋根究底的態度卻又使我不能接受,我根本不知他如今在什麼地方!」

我听到這里,心中陡然一動,這是在說什麼人?不會是我吧?

御前大臣靜了片刻︰「陛下說的是衛斯理?」

國王苦笑了起來︰「就是他!」

御前大臣又不出聲,在靜默中,他們兩人在我前面走了過去。我可以看到他們的背影。在那一霎間,我真想直沖出去,大叫;「我就在這里!」

但是我卻並沒有這樣做,我之所以不出去和國王相見的原因,是因為我從國王的語氣中,听出了他心中,有一個極其重大的秘密。

任何人心中有了秘密,總會有一股向人講述這個秘密的,國王喜歡和我談話,當然是因為在和我談話之中,能夠觸及這個秘密。但是看他的情形,他又不想泄露這個秘密。如果我現身出來,和他相見,那結果一定和上次與他會面一樣,沒有結果,不如我在暗中觀察探索,來得有用。

國王和御前大臣向前走去,又繼續道,「這東西搬到宮里來了,他可滿意?」

這句話,我听礙莫名其妙,不知他指什麼而言。但御前大臣顯然听得懂︰「哼,這家伙,根本忘了世世代代的祖訓,他在乎什麼,只要有錢、有酒!他甚至偷了祖傳的古物出賣!我敢說如果有人出一千盧比,他會將整座東西賣給人家!」

我心中「啊」地一聲!這幾句話,我倒是听懂的了!他們在說的那個人是巴因!那麼,「搬到宮里來」的「那東西」又是什麼呢?

一想到這里,我不禁心頭亂跳。向前看去,看到國王和御前大臣,已經轉過了一個彎角,我忙從柱後閃身出來,迅速地貼牆向前奔出幾步,來到了轉角處,剛好看到國王和御前大臣,站在一扇門前。那扇門上著鎖,御前大臣取出了一柄相當巨型的鎖匙,將門打開,讓國王先進去,他自己了跟了進去,隨即將門關上。

我來到那扇門前站定,四周圍極靜,只有遠處,走廊的一端,有輕微的、有節奏的腳步聲傳來,听來像是衛兵在來回踱步。

我將耳朵貼在門上,希望可以听清楚門內的聲音,但那道門十分厚,什麼也听不到。

我在門外等了約莫有二十分鐘,我才又听到了門柄轉動的聲音,立時又閃身到陰暗處,看到,國王和御前大臣走了出來。國王的神色很迷惘,御前大臣則鄭而重之地上著鎖。我看到他這樣鄭重地上鎖,就覺得好笑,因為這種鎖,我可以用最簡單的工具,在半分鐘之內就打開它!

國王的神情非但迷惘,而且還有點郁郁不歡。他又嘆了一聲︰「真不知道究竟曾發生過什木麼事,我真想到那七間石室之中去冒一下險,在那最下層的石室中,弄出些光亮來,看看會有什麼故事發生!」

我一听得這句話,心中陡地一震!我的推斷沒有錯,國王果然也知道那七間石室的秘密,那麼,國王到那地方去,又將那地方劃為軍事禁區,也不是偶然的事了!

我的心中固然吃驚,但只是我的吃驚,比起御前大臣來,卻大大不如了。御前大臣一听得國王的如此說法,簡直臉色發青,雙手亂搖,說道︰「陛下,萬萬不可!」

國王苦澀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如果在最底下的那一層石室中弄出光亮來,會有什麼結果?」

御前大臣喘著氣︰「我當然不知道,但是既然有這樣的禁例,一定會有非常事故發生,陛下千萬不要再去想它。就當它沒有這件事好了。反正這件事決沒有人知道。族長已經死了,巴因又是個糊涂蟲,陛下不想,我不講,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知道的了!」

國王直視著御前大臣︰「你錯了,還有一個人知道的,衛斯理!」

我心中苦笑了一下,因為國王也說錯了,除了我之外,還有兩人知道,那是我講給他們听的,柏萊和白素!

御前大臣仍是揮著手,一臉惶恐的神色,國王不再說什麼,向前走了開去,大臣跟在後面,漸漸走遠了。等他們走遠之後,我定了定神。從國王的說話中,我至少又知道了一項事實!在那間七層神秘的石室最底下一層,被巴囚殺死的那個老者,他的身份是一個」族長」,而巴因是這個族的最後一個人。

令我不明白的是︰這是一個什麼族?這個族和國王之間,又有什麼關系?何以國王明知巴因殺死了族長。反而對他仍然這樣優待?

我一面想,一面取出一根鐵絲,、撥弄著那把鎖。不到一分鐘,我就打開了鎖,推門進去。

當我推開門之際,我陡地呆了一呆,我看到了我不應該在王宮中看到的東西,然而那東西,卻又確確實實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進了那房間,反手將門掩上。一點也不錯,在我面前的,就是我曾在神秘石屋中見到的那象是神像一樣被供著的不知名物禮!

不但那不知名的物體在,連放著那物體的石壇,石壇旁環繞著的香、燭,也一祥在,看來是整個自那石屋之中,搬過來的!

一看到了那東西之後,我自然明白了「這東西搬到宮里來了,他可滿意」這句話的意思了。

「這東西」,就是那件不知名物體。「他」,當然是指巴因而言。看來這件東西屬于巴因,或是巴因那一族。國王為了某種原因,而將之搬到宮里來。難怪我找不到那間石屋,一定已破同王拆掉了。

石屋被拆得如此干淨,一點痕跡也找下出來,當然不是普通鄉民可以做得到的事。

而我也可以肯定,石屋被拆除的部分,一定只是地面上的建築,地下的那七層石室還在。因為國王剛才還曾提起過,要到最底下的一層去弄出一點光亮來,看看會有什麼結果!

我呆了半晌,在這件不知名物體旁,大約逗留了三十分鐘。我第一次見到這件不知名物體之際,全然說不上那是什麼東西。如今,我第二次看到這件物體。在這段時間內,我已經知道了很多事,知道了柏萊的第一個夢和第二個夢,對整件不可思議的事,已經有了一個我內心不願意接受,但是卻個可否認的概念。所以,我再度仔細審查那件不知名的東西之間,我有了不同的感受。

雖然那件東西,被當作神像一樣供著,但這時我看起來,那東西,根本是一件極其精巧的機械制作的一部分,那東西本來可能是一輛車,或是飛船,或是相類的一件東西,但是卻肯定經歷過極大力量的撞擊,已經極度損毀了。

我轉動著那件東兩上的那個金屬球,那看來顯然是一個可以作任何方向轉動的球形輪子!這是一艘太空船的一部分?這艘太空船(我假定如此),是不是和柏萊所說,巴因售給他的那具記錄儀器是同一來源?是來自一個不可測的遙遠星球?而這個遙遠的星球,就是地球人的老家?地球人的祖先,因為犯了罪,所以才被從這個遙遠的星球上被遣到地球來,剝了永生的能力?

這一切疑問,一起涌上我的心頭,可是我卻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我在想︰下一步應該怎麼辦?是將發現告訴柏萊?我甚至可以預料得到,只要將情形一告訴柏萊,柏萊立即會逼我到石屋原來的所在去,發掘那七層地下石室。

我為什麼會有這樣肯定的想法,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感到柏萊近日來的言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他變得專橫,凡是他所想要做的事,他就不顧一切,要達到目的,而且在行事的過程中,全然只為了一個目的而進行,這個目的就是︰回去!似乎為了回去,他不在乎做任何事情!

我很不喜歡柏萊這樣的態度,而且也覺得,如果順從柏萊的意思,可能傷害到國王,國王內心有著苦衷,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有權保持秘密,柏萊和我的一切行動,都在剝奪他這種權利。

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做才好,所以才會在那房間中耽了那麼長。

我最後決定,還是先離開王宮再說,等到和白素會合之後,我要和白素商量一下,再作決定。我來到門口,又回頭向那件不知名物體看了一眼。心中泛起了一個國王曾經問過的問題︰「真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我出了那房間,照樣將門鎖好,在走廊中,向前走著,轉了幾個彎。我是從哪里進來的,我記得很清楚。下一會,又來到了圍牆之下,攀上了圍牆,順利地翻了出去,向前疾奔出了百多公尺,才松了一口氣。我偷進工宮來,總算沒有被人發現。我放慢了腳步,向前走著,才走出了不多遠,突然听得黑暗中,傳來了一下淒厲的叫聲。

那一下叫聲在深夜的寂靜中听來,令人心驚肉跳,我立時轉身,向那下叫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心中也充滿了疑惑。因為那下叫聲,听來竟象是巴因所發出來的一樣!

我等著,想再听到一些聲響,以判斷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在那一下叫聲之後,四周圍就一片死寂。我並沒有等了多久,就向著那下叫聲傳來的方向,疾奔了過去。轉過了兩道牆角,听到了一陣急速的喘息聲。我立時放輕腳步,再轉過一道牆角,我看到了巴因。巴因的神情極其驚慌,臉肉甚至因為恐怖而扭曲著,他的手搭在右肩上,自他的指縫之中,有鮮血在流出來。但是他的神情只是驚怖,而不是痛苦,因為這時,有一柄鋒利的,在黑暗之中也閃著光亮的尖刀,正抵在他的咽喉之上!

巴因的喉核,因為不可控制的驚怖而上下移動,每當他的喉核移動之際,喉際的軟肉,就有幾分陷入刀尖之中。那柄尖刀,隨時可以令得他喪生!

看到這種情形,已經夠令人吃驚的了!然而,當我看清了手握尖刀的那人之際,我更吃驚了!那是柏萊!這時柏萊的神情獰惡,幾乎使我認不出他是什麼人來。但是在尼泊爾境內,決不會有第二個臉上刺紅黑色花紋的印地安人!

柏萊在干什麼?他想殺巴因?柏萊何以變得這樣凶狠?我雙手緊握著拳,正想出聲,已听得柏萊狠狠地道︰「你不認得我了?是不是?我還要一件你出售過的古物,你一定要找來給我!」

巴因因為恐懼而聲音發顫︰「我……我……無法再找得到……那地方已經封起來了……我已將所有的東西全部賣掉了!」

柏萊的神情更凶狠,厲聲道︰「不行,我一定要,你不給我,我就殺了你!」

巴因啞著聲叫了起來︰「你不能殺我!我是受國王特別保護的人!」

柏萊「嘿嘿」冷笑著︰「我才不理會什麼國王!達不到目的,連國王我也要殺!」

看到這里,我心中的吃驚程度,可以說絕不在巴因之下。在我的一生之中,看到過很多凶惡的人、罪惡的人,可是這些人的神情,加起來,也不及柏萊這時神情的邪惡。柏萊這時,簡直就是邪惡的化身!

我早就覺得柏萊有點不對勁,但是也決未想到他竟會變成這樣子!

就在這時,我听到了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同時听到有人叫道︰「柏萊!那是白素的聲音,我一听就听了出來。就在我迅速地轉著念,考慮讓白素接近如此邪惡的柏萊是否適宜之際,我又呆住了!

白素的叫聲才一傳來,柏萊的動作十分快,掉轉刀柄,重重在巴囚的頭上敲了一下,巴囚立即昏了過去。巴因的身子還未倒地,柏萊已經將他扶住,迅速地將之拖進一何況小巷子中,立即又走了出來。

當他從巷子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收起了那柄刀,我向他看了一眼,心頭的震驚,比剛才更甚!前後不過極短的時間,他已經完全換了一副神情!

剛才,柏萊看來如此邪惡,但這時,他卻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樣于,象是剛才我所看到的只不過是幻象一樣!

他一出小巷,就轉過身來,向著自牆角處現身出來的白素,迎了上去!

柏萊竟能在剎那之間,完全將他剛才的行為掩飾起來,這才真正令我吃驚!

我一直認為人類的邪惡之中,最最壞的一件事,還不是邪惡本身,而是將邪惡隱藏在善良之後來進行!

邪惡如果可以令人看得見,有提防,那還不是真正的邪惡,只有象柏萊那樣,讓邪惡藏在忠厚的外貌之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忽然發作,令人防不勝防,那才真的令人可怕!

柏萊這時,幾乎已經達到了地球人邪惡的巔峰.我不知道他何以會變成這樣,而這時,我也無暇去深思,我看到白素正在向柏萊走近,這時,我唯擔心的是,柏萊突然對白素有所不利,所以我陡地大叫一聲︰「柏萊!」一面叫,一面向前奔了出去。

我的叫聲,令得柏萊立時轉過身來,我注意著他的神情,當他才一轉過身來之際,我看出有極度的錯愕,然後,立時恢復了原狀,而白素一見到我,也高興地奔過來,我握住了白素的手,柏萊問道︰「你是……你來了有多久了?」

我裝著什麼也未曾見到過,這種偽裝,本身當然也不算是一種「善行」,然而在我震驚于柏萊的行為之余,我不能不設法保護自己。所以我立時道;「才來,你是怎麼找到白素的?」

柏萊道︰「我一回到酒店,她已經在了!」

我盯著白素︰「你為什麼過了四天才來和我們會合,可有合理的解釋?」

白素笑道︰「當然有,不過說來話長1」

柏萊現出十分焦切的神情來︰「你到王宮去,可有什麼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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