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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真昕-偷心又何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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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3:32: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偷心又何妨》簡介︰

龍生龍,鳳生鳳,海盜的女兒當然也得學點“謀愛”技巧!
黎千江不管是纏著他、追著他,甚至女扮男裝混到他率領的船隊上,
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就算被眾人拿來當笑話,又有什麼關系呢?
但他怎麼可以為了一點小誤會,就給她安上殺父仇人的罪名,
除了終生囚禁的懲罰外,還要求她向島上所有居民認錯?!
若深愛他也算一種錯,那她這輩子是不是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了……

縱使是從小疼愛的妹妹,一旦變成殺父仇人,越滄溟也絕不輕饒她!
越是疼愛她,他心中的仇恨就越是猖狂,明知她是最無辜的一個,
他卻仍將她擄來,並說服自己,這麼做只為了報殺父之仇!
但這可惡的丫頭,竟敢逐一收買他身邊的人為她求情,
讓他們一面倒的幫著“外人”,不把他這新任島主放在眼底!
但盡避這丫頭懂得收買人心,卻仍舊不能說服他忘記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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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3:32:56 |只看該作者


相傳,在上古時,有一雕鑿工匠,乃天上星官轉世,具有神力。凡經他巧手雕鑿之物,皆具神力。

他更時時乘著自己雕刻的仙鶴,翱翔于天際。

當時的皇帝听說此事,便派人將工匠捉人皇宮,要他做各種鳥獸玩賞。

可,因為是逼迫,工匠所造之物只有傳神之形,卻沒有神力。然而,工匠卻戀上了皇妃,兩人深深相愛。好景不常,皇上得知兩人感情之後,大為震怒,決定處死工匠。

臨死之前,工匠嘔心瀝血打造了一只翡翠指環,托人送給皇妃。戒指因吸收了工匠之血而具神力,可實現主人心中願望。當工匠行刑那日,天上刮起一陣怪風,卷走了工匠,連皇妃也一並失蹤!之後,有人看見兩人乘著仙鶴離開。

而那只翡翠指環則流傳世間,一代傳過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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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3:32:57 |只看該作者


偌大的宮房里,一身華服的宣妃坐在床邊,慈愛地注視著床榻上小小的嬰孩。

漸漸地,在她清美的臉上泛起了哀戚,一雙瀲灩的美眸里蓄起了淺淺的淚水。

「苦命的孩子……」她握住孩兒白胖的小手,哀傷的輕喃,不忍吵醒沉睡的孩子。

盡避她不是皇後,卻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正因如此,樹大招風,她成了皇後以及其他嬪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然而,她一向是個單純過日子的人,後宮里的明爭暗斗對她而言十分沉重,除了陪伴皇上之外,她尚須應付皇後及嬪妃,這令她心力交瘁,幾乎無法撐下去。

而這孩兒的到來,除了在她的生命里帶來了歡喜,卻也帶來更大的危機……

須臾——

「娘娘……娘娘……」宮女綺月由外頭匆匆而來,一張臉是經過壓抑之後的鎮定。

宜妃卻早在綺月略快的步伐中,瞧出不安的端倪,先她一步開了口——

「有消息了嗎?」她的嗓音仍甜美動人,卻略微發顫。

近三個月以來,已有兩次在她身邊服侍的內官和宮女離奇遭人殺害!

她知道這只是一種警告,卻無力阻止慘事再次發生,心頭總隱約覺得自己和這孩兒將遭到極大的危險,卻不敢告訴皇上,一切皆為皇後所指使,因為她必須保護孩子。

「娘娘,今早……屏兒在……在後花園的池子里被撈起,已經沒了氣兒!」綺月忍不住紅了眼眶。屏兒和自己一向是娘娘身邊最親近的侍女,如今屏兒一死,娘娘豈非更人孤勢弱!

聞言,宣妃臉上已無任何悲痛的神情,美麗的容顏只有可怕的平靜!!

綺月抬起頭,見娘娘一雙深幽的瞳眸里只有深思的光芒,卻久久未發一語,心中不免暗暗擔憂起來……

好一會兒之後,宣妃深深吐出一口氣,開口道︰「綺月,有一件事,本宮要托付你,但是,對你卻有性命之憂,你可願意?」

「奴婢願意!」

宣妃點點頭。「把耳附過來。」

半晌——

「娘娘,這萬萬使不得呀!」綺月瞠大了眼,滿面惶恐。

「你怕了?」

「不,奴婢是怕皇上怪罪娘娘,那……說不準要殺頭的!」

宣妃卻笑了,嗓音無限淒楚。「本宮的命早在人宮那一日起,就不在自己手里了,如今本宮只希望這孩兒能好好的活下去,便心滿意足了。」

「娘娘……」綺月淚流滿面。

「別哭,現在不是流淚的時候,入夜後,本宮會安排劉公公支應你。」

「奴婢遵旨!」綺月含淚瞧住主兒,娘娘此刻必定心如刀割吧!

「那麼,公主的命就交給你們了!」宣妃瞧住熟睡的孩兒,忍不住癌身在她飽滿的額頭上輕啄了下。

嬰孩眼皮掀了掀,沖她咧了咧嘴,再度沉沉進入夢鄉。

「什麼人?站住!」巡城侍衛喝了聲。

綺月心一驚,不由得停下腳步。

「你是哪個宮的?」

「宜萱宮。」

侍衛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上哪兒去?」

綺月正為難之際,劉公公卻由一旁轉了出來——

「唷,王統領,您就快別為難這丫頭了,她可是奉宣妃之命,要將這些糕餅點心送回城外的娘家,您就高抬貴手吧!」

在宮中早已經盛傳皇上的寵妃是生長在農村的貧家女,如今由她的內官親口說出,更證實了此一傳聞。

「那麼,把盒子打開來瞧瞧。」王統領開口。

綺月和劉公公交換了下眼神,旋即輕輕掀了盒蓋——里頭果然是糕餅吃食!

「走吧!」王統領示意下屬開宮門。

綺月趕緊蓋上盒蓋,隨著侍衛離去。

原來,這只大食盒有夾層,公主被藏在下頭。

就這樣,綺月在劉公公的照應下順利出了皇城。

背負著皇家血脈,綺月不敢掉以輕心,一路東行,更舍官道而乘船走水路,順著吳邗江出了海口,欲往故鄉渤海而去。

然而,在海上航行了兩日,綺月所乘之載鹽商船,遇上了風暴,教大浪給亂了航向,正當所有船客都嚇得躲在下層艙房時,突地傳來砰地一下巨響,緊接著,船身開始劇烈晃動…

「進水啦……快逃命呀……」上頭傳來這呼聲,大伙更是差點嚇破膽,一個個踩著旁人,爭著往上竄,誰也顧不得誰了!

綺月抱著公主,眼見情勢危急,當下急中生智,移過一只大木箱,將里頭的衣衫雜物給掏淨之後,把公主置于箱中。嬰孩渾然不知此刻為性命交關之時,仍睡得香甜。綺月慎重地合上木蓋,雙手牢牢地抱住木箱。

未幾,海水大量涌入艙中,商船很快便覆沒于汪洋大海。船客多有不諳水性者,皆隨船葬身海底。

綺月自幼生于漁村,幸諳得水性,然而,海水如冰,即便是大男人落水也撐不得幾刻,更何況她一介弱女。

漸漸的,她伏在木箱上一點一滴地失去了知覺。

「蒼螭」的甲板上躺了兩名粗壯的漢子,曬著太陽,幾乎舒服得要睡著。

驀地,守在船桅邊的船手像是發現了什麼,連忙把臉湊向設于桅桿上的望斗,朝海中搜視——

「快、快起來!」他朝甲板上的兩人大喊。

兩名船手連忙跳了起來——

「誰攻過來了?在什麼方位?」兩人一副全神戒備的樣子。

「不是,你們快看,海面上有人!」

兩人分別湊近一旁的大小望斗,果然瞧見似有人伏在箱上,載浮載沉地。

「發生什麼事了?」一道沉厚之聲由後頭傳來。

三人回首。「島主,有人落海了!」其中一人回道。

越海鵬半眯起眼,眺望著海面上隱隱約約的黑點,沒有開口。

海風迎面而來,粗布衣料緊貼著他的身子,無形中更顯出他糾結的肌肉和魁梧的高大軀體,氣勢一如天生的王者。

「把船靠過去救人吧!爹。」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來到了甲板上。

越滄溟雖尚年幼,卻和父親生得一個模樣,身子十分高壯,黝黑的俊臉上,雙目熠熠生輝。

越海鵬勾起笑︰「還不快把船全速靠過去。」炯炯目光瞥向那三名手下。

「是,島主!」三人得令之後,立即到下艙加入槳手之列很快的,「蒼螭」接近了黑點,發現那竟是一個伏在木箱上的女人。

「島主,要撈起嗎?」甲板上的船手問道。

越海鵬點點頭。

事實上,由那女人手背灰白的程度瞧來,他已經可以斷定此人已氣絕多時了,令他產生興趣的,是她牢牢抱住的木箱。

箱中若非有值錢的東西,她不會連死都不放手。

身為海盜的他,當然不會放棄這一口可能帶來意外之財的木箱。

終于,在眾人協力下,女人和箱子一並被撈起。

烈日下,每一個人都可以清楚的看見女子已經沒有氣息,由她的外觀看,約莫死了半天。

「福貴,把箱子打開。」越海鵬對甲板上最年輕的船手開口。

埃貴得令之後,興奮的打開了箱子——

「咦?這個是……」

眾人彎身一瞧,不由得都怔住了!怎麼……箱子里居然裝了個四、五個月大的小嬰孩?難道是這名死去女子的孩兒?

嬰孩此時正好醒來,睜大一雙圓滾滾的眼楮瞧住了眾人。

半晌,她忽然癟了癟嘴,哇哇大哭起來!

船上皆為粗漢,沒人有帶孩子的經驗,因此一個個慌了手腳。

「不如把這來歷不明的小麻煩丟回海里喂魚吧!」有人在慌忙中提議。

「不成!」一雙手很快地由箱子里抱起嬰孩。

「少主……」

越滄溟盯著懷中的嬰孩,說也奇怪,嬰孩立即止了哭聲,一雙含淚的圓滾滾眼晴,一眨不眨地瞧住他,然後朝他咧了咧嘴。

「哇,好可愛唷!」福貴忍不住月兌口而道,隨即又像做錯事般瞧了瞧大伙,再不敢出聲。

「爹,既然這女的已死,可不可以把這娃兒帶回島上?」越滄溟抬頭盯住案親問道。

越海鵬挑起眉。「咱們還得要七、八日才能回到島上,這些日子誰來照顧這娃兒呢?」

「我!」越滄溟不加思索地回答。

聞言,眾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照顧女乃娃兒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況少主自己也是才十二歲大的孩子,怕是要不了一天半天就煩得丟孩子下海去。

然而,眾人卻料錯了!

越滄溟不但磨米漿喂這女娃,甚至做了背帶走到哪就背著娃兒到哪!

想必是這女娃生得眉清目秀,連日下來,她可愛的模樣已經擄獲了船上每個人的心。

「蒼螭」在第七日清早回到了青龍島,女眷們全來到海岸邊迎接。

當女眷們看見少主手上抱的可愛女娃兒時,均驚奇不已,一個個爭著抱娃兒。

最後,眾人決定留下這孤苦無依的女娃兒。

當晚,大伙升起營火,慶祝平安歸來。

由于越海鵬妻子早逝,因此照顧女娃兒的責任就落在亡妻的妹妹黎羽星身上。

黎羽星年近三十,卻是雲英未嫁的女子,此番得到這女娃兒,自然無限珍愛。

「姐夫,這娃兒尚無名姓,就由你來為她起個名兒吧!」席間,黎羽星抱著孩兒坐到了越海鵬身邊,神情微微羞澀。

「姨娘,讓溟兒抱抱她吧!」說著,越滄溟伸手抱過女娃。

也許,因為沒有手足,越滄溟對這女娃兒在不知不覺間有了特殊的感情。

越海鵬沉吟半晌。「就叫千江吧!苞你姓黎,也好為你們黎家傳後。」

黎羽星點點頭……千江,多好的意境,是取自佛偈里的一句——千山同一月,萬戶盡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從今天起你就叫千江……千江……」越滄溟抱著小千江邊搖邊喊了起來。

越海鵬和黎羽星相視而笑,一切盡在無言。

誰也不知道因為千江的來到,在他們的生命里會帶來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十六年後

「千江……千江……」澤恩匆匆來到溪邊。

千江正在洗衣,听見弟弟的叫喚,立即回首。「我在這兒!」

澤恩瞧見了她,立即奔到她面前,喘著氣道︰「快,娘要我來喚你,爹和哥哥回來了,大伙全到海口接船去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別太久哦!」

「知道了,小表。」望著大弟遠去的身影,千江唇邊牽起疼惜的笑。

在她三歲那年,娘嫁給島主,並生下兩個弟弟,大弟小她三歲,小弟澤禧今年剛滿十歲,雖然自己不是爹娘的親骨肉,但姐弟三人感情一向很親密。

收拾起衣衫,千江端著木盆回到了家里,然後快步奔向海濱。遠遠地,她瞧見了船手們一件件卸下這一趟收獲。

很小的時候,娘曾問她︰「後不後悔身在海盜之家?」

她答︰「一點也不!」

「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待我好!」她如此回答。

十三歲之前,千江常跟著大伙出海,充當大廚天叔的小助手。有件事她一直記得很清楚,雖然他們是海盜,卻是越貨不殺人!

平常的時候,他們是載鹽的商船,一但遇上其他商船甚或是官船,他們方始搖身一變,成了海盜。

驀地,千江的視線對上一道熟悉的注視,她的心在這一瞬,猛地撞擊著胸口!

她停下腳步,立于人群之外。

當越滄溟大步地朝她走來時,她更是屏住了氣息,如同一尊泥塑般,動也動不了!

才三個月不見,她卻覺得好久、好久!

「怎麼,認不得我了嗎?」他在她身前站定。

千江必須仰起臉才能看清他的容顏——

他長得英挺而魁梧,黝黑的臉上兩道漂亮的眉又黑又濃,而一雙深邃的黑眸有種奪人心魂的力量。而此刻挺直的鼻梁下,他豐潤的唇正微微戲謔的向上彎起,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千江不甘勢弱地回道︰「對呀,你要是再不回來,說不準我下個月就把自己給嫁了!」

聞言,越滄溟卻縱聲笑道︰「嫁人?我不知道咱青龍島上有哪個男人敢娶母老虎?」

「你……你真的很壞耶,每次回來就是先欺負我!」說著,她掄起粉拳往他身上打。

越滄溟一個閃身之後便奔了開去。

「別跑!」她氣呼呼地叫道。

「有本事就先追上來!」他回頭拋過一抹挑釁的笑。

千江踱了踱腳,急起直追,兩人一前一後地沿著長長的海岸線追逐。「爹,您瞧,姐姐又追著滄溟哥哥跑!」開口的是澤禧。「由小到大,她有哪天不跟著溟兒?」黎羽星伸手揉了揉小兒子的頭發。

「真是的,女孩子家一點也不知體統!」澤禧老氣橫秋地表示意見。「這話你小心別被姐姐听見,當心她給你頓排頭。」澤恩開口插入一句。

「安啦!現下滄溟哥哥回來,姐姐才沒功夫理咱呢!」一句話說得酸氣四溢。其實,誰不知道千江最疼澤禧。

「說得也是!」

越海鵬笑著擁住妻子,帶著兩個小兒子往回家的路上走。千江見自己追不上滄溟,索性坐在沙灘上耍賴。

半晌——

「怎麼,真動氣了?」越滄溟折回她身邊。

千江別過臉,不吭一聲。

「用這個向你賠罪好不好?」他挨著她坐了下來。

千江回頭,但見他手掌心上擺了一只通體碧綠瑩透的翡翠指環。「這是——」

「放心,是上渤州時在銀樓買來的。」頓了一下,他接口又道︰「店家說這是古玉,傳說可以趨吉避邪,還可以滿足人的願望呢!」

「胡謅!若是這樣,店家大可自己留著許願,豈有將寶物往外推之理。」

「因為這指環會挑選自己的主子,不合適的人要強戴,輕者頭昏,重者會招來禍端。」

「這是店家說的?」

他點點頭。「怕就別戴!」

千江瞅他一眼,二話不說,套上指環。

「怎麼樣?還好吧!」

下一刻,她毫無預警地昏了過去!

越滄溟臉色驟變,一把將她摟人懷里。「千江……千江……」旋即,她睜開眼,笑彎了眉。「滄溟,你真好騙!」

「你——」他抄起她的手,低頭湊近她的臉……

這突如其來的男性氣息把千江嚇住了,她瞠大一雙水眸,清麗的小臉上布滿無措!

「哈!嚇到了吧!」他在距她鼻尖一寸時停下,似笑非笑地盯住她,俊顏染上三分邪氣。

「你、你最討厭了!」說著,千江翻身掙開他,往回跑開。雖然,適才的舉動只是想捉弄她,可,奇怪的是,在捉弄的同時,他卻真實地起了欲親芳澤的沖動。

越滄溟搖搖頭。大概是很久沒踫女人才會這樣!緊跟著,他拋開這無稽的想法,起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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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3:32:58 |只看該作者


兩個月後

「島主……島主……」刑雲氣喘吁吁地奔到了山崖上。

越滄溟回頭——

「有消息了嗎?」黑眸興起一陣熠熠光芒。

即使他成了青龍島之主,兩個多月以來,他派人到內陸以及各海域找尋父親和千江的下落,在心境上沒有一天跳月兌出兩人失蹤那一夜。

刑雲雙手撐住膝頭,深吸了口氣,站直身回道︰「島主,方才探子回報,早在兩個月前,五千歲李炎所率水師已將前島主海葬了!」

越滄溟早有準備面對不幸的消息,但在得悉此事的這一刻,他依舊又悲又怒!

「你確定消息來源正確?」低醇的嗓音听來平靜得可怕!

刑雲略有遲疑,卻仍然小心翼翼地回道︰「其實小的也希望這是謊言,但消息是由京城傳來,應該屬事實才是!」天知道他是冒了多大的危險才敢來通報,這陣子島主心情陰郁不定,說不準他得挨上皮肉之苦呢!唉……

越滄溟垂在身側的雙手漸漸收緊……

倘若那一夜是他跳下海去救千江,是不是結果會不同?

越滄溟悔恨地陷入失神的境界,眸中光采不再,只留下憤恨。

刑雲瞧得頭皮發麻!

「島、島主,我還打探到另一件事——」他悄悄退開一步……兩步……

「說!」

「其實當夜李炎救上船的還有另外一人……」頓了下,他再度開口︰「那是個年輕女子……」

霎時,越滄溟失神的雙眼終于再度凝聚起一絲人性——

「是什麼樣的女子?」越滄溟一把揪住他的衣衫,語氣急切地追問。

「我……不知道!」

「嗯?」揪住衣衫的手幾乎要將衣帛撕裂……

迎著島主可怕的眼神,刑雲咽了抹口水,連忙接著說道︰

「不過我還打探到另一項消息……」

越滄溟的黑眸眯了下。「說!」

「皇上在李炎回京之後不久,立即詔告天下,說是十六年前失蹤的九公主已經找回來。」

「我看不出這和咱們有什麼干系!」越滄溟擰起眉,甩開手,再度背過身面向遠處茫茫空野。

「島主——」刑雲小心翼翼地先閃到一旁。「皇榜上寫著那位九公主叫……叫千江!」

這一句話仿佛在越滄溟心底投下了一枚火炮,他倏然回首,三步並兩步地沖到刑雲身前,再度揪起他的衣襟——

「你是說,我的千江是當今皇帝的女兒?」他咬牙問道,——雙黑沉的眼危險地眯起。

「皇……皇榜上的確是……是寫了那兩個字。」

懊死!越滄溟低咒一聲,松開雙手。

爹正是死在皇帝的胞弟李炎手里。

他該怎麼做?

見他遲遲未語,刑雲膽戰心驚地開口一

「島主……現在該怎麼辦?」雖然怕島主生氣,可是他更擔心他一聲不吭的樣子。

越滄溟瞧住刑雲——

「倘若有一天你發現你最喜歡的人變成仇家,你會怎麼做?」

刑雲側頭想了想。「既然已成仇家,就表示恩義不再,我想,我會報仇!」

「是嗎?」頓了下,越滄溟又道︰「也許我也是一樣!」聲音漸低了下去。

「島主,你說什麼?」

「吩咐劉水,備船,我要到中土一趟!」

「是!」刑雲逃命似的下了山。

越滄溟仰首望天,臉上的神情和天上的烏雲一般……

眼看著,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大太陽下,千江坐在涼亭里喝著宮女巧兒端來的冰鎮梅子湯。

這兩個多月以來,她過著從未夢想過的養尊處優生活,要什麼有什麼,差奴使婢,穿金戴銀。

然而千江卻一點也不快活!

近半個月以來,她除了這梅子湯之外,什麼都吃不多,整個人像生了病似的,懶懶的,像是渾身力量都消失了。

她大概是患了思鄉病,每一天晚上都夢見自己回到青龍島上,見到了她椎心思念的越滄溟。

想到那張英氣勃勃的黝黑俊顏,千江忍不住伴下了梅子湯,怔怔地失了神……

「公主怎麼不喝了,是不是巧兒弄得太酸不合口胃?不然巧兒再去給公主重添一碗。」說著,她端起碗就要走。

「巧兒,甭添了,我喝不下了。」

千江這一言卻嚇著了巧兒!

「公主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千江搖搖頭,瞧住了這個可愛的宮女。「你別瞎操心,我向來身子好極,從小到大沒生過幾回病。」

「那公主您——」

「我是病了沒錯,但不是你想的那一種。」千江心底輕輕嘆息。

是不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滄溟了呢?

眼看著滿園奇麗的景致,她卻無心觀賞。就在此時,一名內官匆匆而至——

「奴才參見公主。」

「平身。」對宮中的繁文縟節,她仍不能習慣。

「謝公主。」內官接著又道︰「啟稟公主,皇上請公主移駕御書房,請公主隨奴才走一趟。」

千江點點頭,起身——

「公主請!」內官以及一干僕婢皆躬身居後。

曾幾何時,獨處竟成了一件難事!

千江不由得更思念起從前自由自在的時光。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皇上御書房門外,千江獨自進了御書房,其余人等未獲召見,只能候于御書房外。

雖然是自己的親爹,但入宮兩個月來,千江卻見他不到五回!

其余皇子和公主見皇上次數亦不比她多。

這就是皇族的生活面貌嗎?

千江不懂,為什麼皇上和自己的兒女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樣相處?為什麼每次見面仍少不了君臣禮儀?難道他不知道這對她而言,仿佛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千里鴻溝?

「兒臣參見父皇。」

「快平身!」皇帝滿面喜色地瞧住千江。

其實她本名不叫千江,但她請求繼續沿用這個名兒,他亦應允了她,畢竟入宮這麼久,她卻只有這個小小的要求,著實難得。

「不知父皇召見兒臣有什麼吩咐?」她問。

「這些時日,父皇忙于舉試,較少召見你,不知你在宮中過得可還習慣,看起來,關于宮中禮節,皇後似乎把你教得很好!」

想起皇後,千江腦海就浮上她那張冷銳的面孔……

正因為她不想日日見到皇後,所以她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最短時間內學會該懂的禮儀,只為了擺月兌皇後。

「回父皇,千江過得很好。」這是謊言!天知道她有多想離開這個到處勾心斗角的黃金牢籠!

她是大海養大的孩子,唯有回到她靠海的故鄉,她的心才會快活!她深深知道這點。

「父皇覺得你似乎瘦了,身子還好嗎?」

「兒臣很好,請父皇不要擔心!」

皇帝點點頭。「今幾個召見你是有件喜事!」

喜事?難不成父皇肯讓她回青龍島?會嗎?

千江臉上不由得染上喜色。

「還記得十天之前朕接見了高麗使節一事嗎?」

「兒臣記得。」

「事實上,高麗使節除了朝貢外,還提出和親事宜,希望以此穩固兩國邦盟,促進交流。」

千江無言,臉上的笑卻漸漸退下。

「朕答應了高麗使節和親之求。」

千江總算明白父皇所指的喜事為何!

難不成,父皇想將她遠嫁高麗?

千江的心起了洶涌波濤……

「父皇是想讓千江到高麗和親嗎?」她的聲音起了不自覺的輕顫。

「听說高麗的三王子是個出色的男子漢,既聰明又英勇,是個好人才。」

「可是兒臣——」

「皇後娘娘駕到!」書房外忽傳內官通報聲。

很快的,皇後出現在兩人面前——

「臣妾參見皇上。」

「皇後平身。」

皇後起身之後,很快地瞥了千江一眼——

「臣妾听說皇上打算讓九公主到高麗和親,是真的嗎?」銳眸掠過一絲微微的笑意。

「朕正有此打算。」

「那麼,本宮倒要在此先恭賀九公主了!」冷眸直瞧住了千江,似笑非笑地。

打從這丫頭回宮起,她就當她為眼中釘,一如當年的宣妃。

千江垂下臉,久久沒有答復。

「九公主怎麼不回話?是不是想忤逆聖意?」

千江抬起頭,忙回道︰「不是的,我——」

「朕不怪你,千江,其實朕也不舍得你這麼快出嫁,不過當日在大殿上,高麗使節意屬于你,直稱你是他見過最美的公主。」頓了下,皇帝又說道︰「你的意思如何?」

「君無戲言,咱們乃泱泱大國,皇上都答應了使節,一切自然成定局,本宮相信九公主一定不希望皇上失信于他國,對嗎?九公主。」

千江瞧住了皇後,終于開口——「是不是,兒臣允了婚事,父皇就不再追查海盜下落?」

「念在海盜扶育你有功在先,朕就答應不再追查。」

深吸了口氣。「兒臣的婚事但憑父皇做主!

這一瞬開始,千江的驕傲,千江的率真,全都鎖在這深宮里,一切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好極!朕決定為你辦一場盛大的婚事,至于成婚的日期在和使節商談之後再做決定。」

「多謝父皇!」千江瞧住案皇與皇後,麻木地回答。

此時此刻,在她心底幽幽地浮現越滄溟含笑的英俊臉龐。她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在和親之前,千江必須到太廟祭祖。一路上,千江坐在轎子里,耳畔听著嘈雜之聲,仿佛外頭有許多人似的。

起了好奇心,她悄悄揭開一旁小小的布簾……

眾百姓們等在路旁爭相目睹……

千江一時興起,伸手朝百姓們揮手致意。

人群之外,一雙如鷹的冷眸注視著她,等待和她相遇…

當千江乍然觸及那道目光時,她整個人震了震!

再回神時,卻再也尋不著那道目光的主人!

真是他嗎?還是她看錯了?

千江的心無限悵惘。

太廟在京城外不遠,因此隨行的御林軍不過百人。祭拜了先祖,千江心頭似已平靜,再度踏人轎中時,卻無聲地流下了淚水……

淚水淌下她手上的翡翠指環,悄悄地被指環吸進……

倘若能再見上滄溟一面,該多好?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翡翠指環在此時閃了下——

驀地,轎子忽地停下,千江耳畔傳來一陣刀劍之聲!

難道出事了?

罷想到這上頭,耳畔忽地傳來一下火炮爆開聲——

轎身晃了下,千江尚不及出轎,轎簾已教人早一步掀起,一個黑中蒙面之人伸手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你放手,難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你——」話未說完,千江對上蒙面人露在黑中之外的一雙眼眸,一眼就認出他來!

「滄溟!」她喚了出來,嗓音毫不掩飾,透出狂喜。

越滄溟扯下黑中,冷冷道︰「走!」話起的同一瞬,他拉著她出轎。

千江只見外頭一片迷霧……

「你下了……」當她意識到那片黃色煙霧是下了迷魂粉的火藥時,人已倒下。

越滄溟朝四周的手下點點頭,然後面無表情地將千江扛在肩上,一行人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里。

是夜,千江在一陣熟悉的嘈雜聲之中醒來,當雙眼適應黑暗之後,她發現自己在「蒼螭」的艙房里!

嘈雜聲是由上頭的甲板傳來的。

貝起笑,千江走出船艙,往甲板上爬——

「啊,刑雲、劉水、小六子,你們都來了呀!」千江一見到從小到大的故友,心情一陣雀躍。

聞聲,眾人瞧向千江,一個個張口欲言,卻又像是害怕什麼,轉而沉默以對。

察覺出眾人的異狀,千江也沉默下來,記得皇榜上有宣告越海鵬已死的消息,千江相信,島民們和她一樣都還陷在哀傷的心緒里不能平復。

「刑雲,將她押下去,鎖上艙門。」越滄溟由船頭處走了過來,一雙黑沉的冷眸直盯住千江,未有稍離。

「島主……」

「怎麼?你想抗命?」

刑雲瞧了瞧千江,又瞧住島主,一時不知該怎麼做?

越滄溟來到千江身前。「既然如此,我只有親自送你下艙去!」語罷,他捉起千江的手往船艙下去。

「你、你放手,為什麼要把我關在船艙里?」千江掙扎地扭著手,心里又驚又怕!

越滄溟停下腳步。「你想知道原因?」他冷笑起來。「尊貴的九公主,當你成為皇族貴胃的那一天起,你我就恩斷情絕!」

千江的心像最被人狠狠撞擊,痛得沁出一身冷汗!

「為什麼?」她顫聲問出口。

「你想不透?」黑暗掩去他半邊臉龐,他俯身湊近她的小臉,神情是陌生的冷酷。

千江縱有千百個疑問,全在這令她心痛的冷眸里消失殆盡。

「因為你的父皇派了水師巡海剿匪,而爹卻為了要救你而在炮火攻擊里犧牲性命……」頓了下,他捏起她尖尖的下巴。「皇帝欲置咱們于死地,而爹卻為了救皇帝的女兒而死,你說,這世上還有公平二字嗎?」

千江的淚,被他一句句無情卻真實的話語不斷逼出……

「清醒吧!九公主,由這一刻起,你只是個俘虜,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鳳凰!」說罷,他放開手,打開艙門——

千江深瞧他一眼,走進船艙。

當艙門關上的那一刻,越滄溟臉上掠過千江沒看見的懊惱。

但那僅止于一瞬,很快的,這一抹懊惱再度讓冷漠的恨意所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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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拗不過千江百般哀求,越海鵬終于答應帶她上船。

面對睽違三年的海上生活,千江興奮的來到甲板上。

站在船頭,迎面而來的風吹在臉上,那種夾雜著清涼與咸味的海洋滋味最教她想念。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仿佛出自某種感應,千江直覺地回頭,只見越滄溟正站在她身後——

「別以為跑到這來偷懶沒人知道!」他盯住她,雙手環胸,語氣沉渾而略帶慵懶。

他的袖子卷到了手肘,上臂結實的肌肉緊抵住袖口,千江目光下移,經他的窄腰向下望住他修長的雙腿,最後回到他敞開的領口,盯住他精壯而寬闊的胸膛……

不知道模上去是什麼感覺,她忽然升起這個念頭!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你一副想把我吃掉的樣子?」他揶揄地開口,黑眸里閃爍著笑意。

千江心跳似漏了一拍,臉上如火燒般發燙起來。

她的愛慕有那麼明顯嗎?她知道滄溟哥哥身邊圍繞的女人很多,他不過把她當成閑暇時可以捉弄的妹妹一般,因此,多年下來,她始終小心地藏著心里的感情,沒讓他知道,怕他取笑!

靶覺上,她已經愛他好久、好久了……

正失神間,一個大浪打來,船身偏了偏——

千江在剎那間貼上他胸前,一顆心跳得幾乎要由胸口蹦出來。

「你差點落海了,小小。」他的嗓音由她頭頂上傳來。

小小……十二歲之後他就不曾如此昵稱她小名了。

千江的心忽然一陣緊縮。

「我水性好,就算落海也無妨!」她抬起臉,掙開他懷抱。

他挑起眉,黑沉的眼緩緩梭巡在她驕傲而精致的小小面孔上……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真不知將來有誰馴服得了她?

越滄溟的目光不由得逐漸往下移,盡避一身男兒打扮的她並無之處,但粗布衣下姣好的體態在褲裝中一覽無遺……挺聳的胸脯,水蛇般的腰,和一雙修長的腿……他竟無法忽略她已臻成熟的事實……並且深深受到吸引!

在他的的目光下,一向大無畏的千江也不免起了女兒家的羞澀。「我下艙去幫天叔了!」丟下這句之後,她便一溜煙地消失在他眼前。

忽然間,越滄溟意識到千江長大了,也許,這趟回島上之後,該要姨娘為她找門親事了!

想到這里,不知為何,他心中竟掠過某種陌生的若有所失之感。

三天後——

夜里,千江在似醒未醒間忽然教一下極沉的震力給驚醒!

由于她是女眷,越滄溟把自己的艙房讓給她睡,自己和其他人睡下艙大鋪。

嘈雜聲陸續地傳來,她感覺甲板上似乎很多人!

很快的,她警醒起來,並翻身下床,爬上艙口來到甲板上。千江尚未站定,忽地傳來一下巨響,船身劇烈搖晃了下,兩名船手落到海里。

「快放繩梯!」越海鵬站在甲板上沉著下令。

千江爬起身,快步來到越海鵬身邊。「島主,發生什麼事了?」

「快下艙去,咱們遇上朝廷的樓船,他們用佛郎機火炮攻擊咱,很危險,快下去!」

「蒼螭」雖為海盜船,卻未設置火炮。

所幸船身設計輕靈卓越,比起沉重的樓船在行速上略勝一籌,只要及時離開火炮攻擊範圍,就可以免去被擊沉的厄運。

然而,樓船上鑼鼓喧天。氣勢強盛,佛郎機再度發出致命的炮轟……

這一次,炮火擦過船身落人海里,激起數丈海浪,「蒼螭」雖未被擊沉,卻有破損。

在危急里,千江被海浪沖下甲板,落入海中。

越滄溟為絞盤手,見此情景他大吼一聲︰「千江……」卻苦于無法放手救她!

「我去!」越海鵬開口。「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慢下,眾人的命在你手里,明白嗎?」話甫停,越海鵬往船下縱身而躍。

驀地,炮火再次攻來,越海鵬在一陣爆炸中落人海里……

「爹……」

緊跟著,炮火再度擊來,越滄溟忍住悲痛,沉著地指揮「蒼螭」逃避火炮。

經過了大半夜的追逐,「蒼螭」終于擺月兌了樓船,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上。

這一帶多礁石,樓船無法輕靈地在這片海域轉折,越滄溟憑著對這一塊海域的熟悉,讓「蒼螭」暫隱于海岸邊的石窟中。

天未大亮,越滄溟便指揮「蒼螭」回到昨夜炮擊的海域找尋所有落海的人。很快的,他們在海面上瞧見三具死尸!卻獨不見千江和越海鵬!

在撈起三具手下的尸身之後,「蒼螭」在附近的海域找了七個日夜。

依然沒有島主和千江的蹤影。連尸身也未見著!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兩人的生還機會已經十分渺茫,尸身未尋獲極可能是因為被魚給吃了!

終于,越滄溟下令回航。

沒有人可以自他臉上瞧見悲傷。

他一如鋼鐵,屹立在船頭。

在他心底仍存著一絲希望,一絲微不可察的希望,他知道!

漆黑的海面上,越海鵬來到千江身邊——

「千江,你醒醒……千江……」渾厚之聲一遍遍傳人千江耳里。

渺渺茫茫中,千江睜開了眼,乍人眼簾的,竟是越海鵬滿面血的情景!

「島主,您——」

「千江,要好好活下去,溟兒和羽星母子就交給你了!」

千江登時一驚,整個人坐了起來——

「島主……」她喊出了口。

這是夢嗎?千江環視身邊陌生的一切,心中仍驚魂未定。

房門在此時開啟,一名身著紫褐色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在他身邊則跟隨著一名侍衛,以及另一名身著戰袍的武官。

千江警戒地叫了起來。「別過來!」說著,她伸手模向腰間,卻發現一貫藏在腰間的匕首不在了!

「匕首早已經取下了!」身著紫褐色官袍的男人開口,並示意身後兩人隨他停下腳步。

見他似無惡意,千江開口︰「這是什麼地方?和我在一起的人呢?」她仍記得島主跳下海來救她,跟著在一下炮響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這是雲祥號樓船,和你一起被救上船的是什麼人?」

千江無語。

「倘若本王沒猜錯,他一定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海盜越海鵬吧!朝廷想緝捕他已有多年了,小泵娘,無論你和他是什麼關系,都已成過去,越海鵬上船不久就因傷勢過重而死,本王已下令將其海葬了!」

「不……」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千江悲不能遏,豆大的淚珠成串地滑下面頰。

島主為了救她,竟死在炮火攻擊里……

「小泵娘切莫過分悲傷,本王尚有一事請教。」

原來,此人正是皇上的五弟,人稱五千歲李炎。

千江瞧住他,淚仍不止。

看來,那海盜頭子和她感情極好,否則又怎會在重傷之際,仍然不忘將她托出海面。「小泵娘,這塊玉佩可是你的?」說著,李炎由袖子里取出一條系著紅繩,約莫女兒家半個手心大小的白玉。

「還我!」說著,千江撲上前欲奪回玉佩。

兩名侍衛立即護在李炎身前,那武官更是出言喝道︰「大膽,見了五千歲還不下跪!」

五千歲?「什麼是五千歲?他、他分明還沒老,為什麼要叫千歲?」千江自幼生長在與外界隔離的青龍島上,因此對這些官場上的稱謂十分陌生。

武官一怔,尚不及出言斥喝,李炎卻先笑了起來。「說得好!」他示意身旁的兩人退下。

不知為何,千江竟對此人起了莫名的親切感!畢竟年少,雖然悲傷,卻已能克制,她不由得怔怔月兌口。「到底五千歲是個什麼玩意兒?」

侍衛和武官一听之下不禁為她捏把冷汗,倒是千歲爺像是一點也不計較,反倒溫和地回答︰「五千歲不是個玩意兒,是當今皇上的五弟!」

千江再不明事理,到了這當口上也明白此人的尊貴,當下她伸手抹了抹淚,膝一屆,咚地一聲跪了下來。「我、我不知道您……」心一慌,她舌頭就會打結。

「不知者不罪!」李炎輕輕開口說道,臉上一片和氣。「告訴本王,你叫什麼名字?」

遲疑片刻,她回道︰「黎千江。」

「你可願告訴本王,你因何擁有這塊白玉?」

「娘說撿到我的時候,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有掛著這塊玉,在我十歲那年,娘把玉交還給我,要我戴上,切不可遺失,因為這也許是我親生爹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娘還告訴她,說不定有朝一日可以借著玉佩找到她親生的爹娘,但千江對此卻抱持渺茫的態度。

李炎琢磨著她的話。「其實,這玉一共有五塊。」說著,他由懷中掏出一塊一模一樣的白玉,只不過,千江的玉刻的是龍,他的則刻著虎。

千江驚奇地盯住他手上的玉,為什麼這個人也有?難道他竟和她的身世有關?

「倘若我所想的不差,你應該就是當年宜妃和皇上所出的九公主!」宜妃是皇上當年的寵妃,在公主失蹤的第七日,宜妃便自盡身亡,令皇上悲痛異常。

當年他也曾見過宜妃,千江和她倒有七、八分相似,唯不同的是,千江眉眼間添了抹英氣,和柔弱的宜妃氣韻不同。

聞言,千江整個人都怔住了!

鮑主?她會是公主?

「起來吧!」李炎伸手扶起千江。「這玉你得好生收藏。」他為她掛上玉佩之後又添道︰「再過幾日咱們靠岸之後,你就隨本王入宮面聖吧!」他相信皇上見了她必定龍顏大悅。

「不成!我得先回——」話到唇邊又教她硬生生吞下。島主和娘從小就囑咐過一件事,不得向外人提起青龍島的位置,否則將為島民帶來危機。

李炎盯住她,心下了然。「從現在起,你的身份不同于以往,一切應以大局為重,明白嗎?」

「我憑什麼相信你?」她率直地問出口。

「你不一定要信本王,但是,若隨本王人宮,你可以和親爹見面。」

親爹……這個詞竟像有魔力一般,教千江說不出話來。

原來,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仍然存有與親人團聚的夢!

只是千江一想起從小到大被自己當成親爹的越海鵬,心一酸,珠淚忍不住又落了下來。

皇宮,是千江一輩子也想像不到的地方!每一座大小爆閣無不飾以丹粉,金碧輝煌,雕鏤奇麗。

千江跟在李炎身邊東瞧西看,感覺像一個初入城的鄉下佬。

爆中上至大小闢吏,下至侍衛宮女,遠遠一見李炎和千江莫不躬身垂首,福禮問安。「為什麼每個人見了您都要下跪?」

「錯了,他們不只是跪本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再也不是從前的千江,見過皇上,受封之後你就回復尊貴的身份,屆時,連本王見了公主也要行禮。」

千江盯住滿面笑意的李炎,無法想像將來會是怎番光景?

皇上和皇後在宣儀殿接見千江。

不知怎地,將見皇上,千江的心情忽然十分緊張。

他見了她可會失望?

「抬起頭來瞧瞧吧!」開口的是皇後。

千江依言抬起頭,率先瞧見的是滿面驚喜的皇上——「像!真是像極了宣妃當年初入宮時的模樣。」

「皇上,臣妾先說句不中听的話在前頭,單憑一塊玉佩就能定她身份嗎?皇族血脈一事非同小可,請皇上三思!」

千江對上皇後冰冷的眼神時,心底不由打了個冷顫……這女人的眼神好可怕,雖然一張臉帶著笑,卻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善意——如果她有的話!

皇上微蹙起眉,心頭略略不快,瞥了眼李炎。

李炎靜立于一旁,和皇上交會一眼,面無表情地給他回答——人都給你找回來了,一切自個兒看著辦!

「朕問你,這塊白龍玉,你由何處得來?」雖是問話,語氣卻十分親切。

「回皇上,是我義父越海鵬將我由海上撈起時,就一直掛在我身上,當時我被放在大木箱里,隨著我一塊兒在海上漂流的,卻不知是不是我娘……」說到這里,千江心底升起一個女人在茫茫大海里仍守護著她的情景,忍不住紅了眼。

「孩子,那不是宜妃,那只是當年將你帶出宮的宮女綺月。」提起宣妃,他到現下仍然遺憾。

「當年她為何要將我帶出宮?」千江悶了很久,終于問了出來。

「很遺憾的,朕並不知道其中原由。」

當年九公主失蹤,他本無意降罪宜妃,但她傷心過甚,選擇自縊了結自己的性命。

「本宮問你,那越海鵬可是專劫官船的海盜頭子?」皇後突然問道。

遲疑半晌,千江回道︰「回皇後娘娘,義父雖為海盜,卻從不傷人命,況且所盜之人皆為貪官奸賈。」

「放肆!明明是盜賊,還要狡辯,本宮問你,你區區一閨女,為何亦在海盜船上?」

「皇後!」

「皇上難道不想知道此女在盜賊船上干什麼勾當?」

千江一向性烈,當下凜然回道︰「皇後娘娘,千江只是個廚房幫手,殺雞宰羊我尚可應付,但殺狗官的事我可做不來!」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皇上,若要授封這刁蠻的海女為公主,只怕要貽笑天下,請皇上三思!」

聞言,皇上眉間皺摺不由得更深了。

「啟稟皇上。」李炎開口。「公主的禮教問題可以在宮中慢慢教導,既為皇上的骨肉,就該正式詔告天下,皇族血脈豈可任其流落宮外,相信皇後必定同意這一點才是!」

好個李炎!皇後暗恨在心。

「五千歲說得甚是,可公主的禮教問題非等閑之事,但不知皇上可有意屬的人選?」

「既然皇後問了,朕倒覺得皇後掌管六宮,母儀天下,是最合適之人選!」

皇後笑了起來。「臣妾恭敬不如從命!」

千江在此時卻開口——「我……我並不想住在宮里!」此言一出,四方一片靜默。

「難不成你想回賊窩?」皇後冷笑道︰「不如你供出賊窩,趕明兒個讓五千歲派水師去剿了賊窟!」

千江瞧住這一室的權責,忍不住寒了心……

親人是這個樣兒嗎?

「倘使要我背叛從小將我扶養長大的親人,那麼,千江寧可一死。」她決絕地表明心意。

「你——居然認賊做父,還不知悔悟!」

「皇後,九公主好不容易才回宮,剿匪一事容後再提吧!」

「是,臣妾明白!」

「千江,咱們父女十多年不見,你就留下來陪陪朕好嗎?」

千江望住自己的親爹,又想起青龍島上的家人……

終于,她點點頭。「是,皇上,千江願留下來。」為了青龍島上的人,她必須這麼做。

「該改口叫父王了!」

千江微微一笑,甜甜地喊了聲︰「父王!」

皇上龍心大悅,當下命人寫下詔書,向天下宣告九公主回宮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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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3:33:00 |只看該作者


七個日夜,千江被關在幽暗不見陽光的船艙里,只除了每天由小六子送來吃食時,才有機會打開艙門。

所以當第七天一早,千江踏上甲板那一刻,她眯著眼,看不清陽光下的每一項事物,只能由著小六子拉她下船。

「她又不瞎,不必人扶!」越滄溟的聲音冷冷的傳來。

「對不起,小六子,害你挨了罵,讓我自己走吧!」千江半眯著眼對小六子說道。

小六子比她小一歲,因為在手上多了一只小指頭,因此大伙只管叫他小六子。

想起過去的時光,千江微微地失神,卻一個不小心踩了個空,由連接在甲板和碼頭的木板上摔下海里!

眾人一見,紛紛丟下手上的船貨,準備下海幫她——

「不許救!」越滄溟早先一步開口。

「島主,她——」

「劉水,千江的水性有多好你難道不知道?」

「可是——」

「這麼點水還淹不死她!」說完,越滄溟站在碼頭上,雙手環在胸前,注視著底下。

起初,千江喝了幾口水,就在她要往上游時,卻發現腳踝被海草纏住,一時動彈不得——

眾人眼看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卻始于不見千江浮上水面,心中不免暗暗著急。

「島主……」

劉水話未完,越滄溟已一躍而下,沒人海面。

很快的,越滄溟發現了被海草困在底下的千江。

他取出腰間短刀,切斷纏住她足踝的海草,拉著她游出海面。

上了碼頭之後,千江嗆咳了一陣,這才緩過氣地睜開雙眼,陽光霎時刺痛她的眼眸,她伸起手擋在額前,猝然對上了越滄溟的凝眸。

在這毫無防備的一刻,千江自他眼底瞧見了過往的感情。

「謝謝!」她輕輕開口,並坐直身。

霎時,他面色驟變,再度覆上冷漠。

緊跟著,他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碼頭上,所有人都瞧著這一幕,卻沒有人說什麼。畢竟,同情也改變不了千江身為皇帝的女兒的事實。每個人都知道,千江再也不是從前的千江了?連千江自己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回到了家門外,千江遠遠地就瞧見了兩個弟弟——

「澤恩……澤禧……」她喊。

兩人一見千江,立即朝她奔近,然而真正投入千江懷里的,只有澤禧一人,澤恩立于三步之外,一雙哀傷又帶憤怒的眼眸直盯住千江……

盡避一身濕衣,澤恩仍然瞧得出千江身上穿的是上等絲綢,繡工精絕的宮廷服裝。

她真的是皇帝的女兒嗎?

一樣的面孔,一樣的笑容,分別了兩個月之後,竟一切都不同!

「澤恩……」千江朝他伸出手。

遲疑了下,澤恩反身往屋里跑。

千江望著大弟遠去的身影,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

「千江,我……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澤禧抽噎道,他一向喚她千江,打從會說話的第一句就是叫千江!

「我好想你們!」千江亦流下淚水。

「千江。」澤禧伸手抹了抹她臉上的淚。「為什麼大伙都說你是害人精?」

「我……」

「他們說你不但害死了爹,還害死了娘,我偏不信,你不會害人,對不對,千江?」

聞言,千江一顆心大受震動——

「你說,娘……也死了?」這一刻,恐懼盤據她所有思維!

澤禧點點頭。「爹死後不久,娘也跟著走了!」小小的年紀雖不明事理,但眼神里卻布滿傷心。

驀地,千江如發狂般,放開了澤禧,沖進屋內——

暴桌上,映人眼簾的是兩座牌位,牌位上分別寫著越海鵬和黎羽星。

千江膝一屈,跪在牌位之前失聲痛哭……

娘待她一向如親娘般疼愛……

為什麼每一個愛她的人,如今都離她遠去?

她做錯了什麼,上天要以此懲罰?

「收起你的淚水吧!」越滄溟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你的淚水並不能令他們復生!」

千江回頭——

「娘是怎麼——」

「你以為爹走了之處,她還活得下去嗎?」越滄溟冷冷地道。

「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彌補一切?」千江無助地問,深切的罪惡感令她渾身發抖。

「永遠不能,千江,即使以命來償,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越滄溟殘忍地表示。

「那麼,我該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

這一次越滄溟發出干啞的笑聲——

「我不會原諒你。」頓了下,俊顏泛起以往未曾有過的惡佞。「由今天起,你的日子將一天比一天痛苦!」撂下話後,他狠狠地下令——

「刑雲、劉水,將她關人石牢。」

「是,島主!」雖然同情千江,但迫于事實,他們卻也無法寬待她。

千江瞧住了眾人,不發一語,靜靜地隨著兩人離開。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那一夜隨著義父死在炮火中……

她真的很希望!

向晚時分,澤恩與澤禧兩人給千江送來晚飯。

棒著石牢偽木柵,姐弟三人久久沒有開口。

倒是千江見大弟願意來看她,高興得流下淚水。

「千江,這飯菜是劉大娘為你準備的,劉大娘說她很想你,卻不能來見你,請你別怪她!」小弟澤禧打破沉默。

千江點點頭。「你告訴大娘,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沒資格責怪任何人!」

「千江,我……我好想爹和娘。」說著,澤禧雙手扶在木柵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別哭!傻瓜!」一旁的澤恩低斥一聲,自己卻也紅了眼眶,

「我也很想他們!」停了停,千江的手穿過木柵輕撫澤禧一頭黑亮的頭發,無言地安慰著他。

很快的,天色暗了下來。

「你們快回去吧!晚了怕看不見路。」這石牢建在山坡上,是建來囚禁闖入島上的倭寇。千江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被囚禁于此的一天。

「千江……回頭我一定讓哥哥放你出來。」臨行前,澤禧說道。

千江的微笑,很快的被掩沒在夜色里。

兄弟二人轉身就要下山——

「澤恩——」千江喚了聲。「要好好照顧澤禧!」

澤恩盯住這個既是殺父仇人之女,卻偏又是自己從小到大最親的姐姐,敬愛和憤恨兩種心緒矛盾地在心底互噬……

終于,他點點頭,然後拉起澤禧往山坡下走。

千江瞧住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路的盡頭。

入夜之後,天氣轉寒。

千江睡在石牢里的草堆上,忍住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她的衣裳自落海後原本就只是半干,如今貼在身上如第二層皮膚,又濕又冷。

千江咬緊牙關,忍住凍寒。

翌日晌午,劉大娘終究是沉不住氣,執意和澤恩兄弟倆上石牢探千江。

劉大娘為劉水之母,自前島主和羽星姑娘成婚之後就一直看著千江長大,感情十分親密。

三人提著一籃子萊飯來到石牢外——

「千江……千江……」澤禧喊道。

透過木柵,三人見她躺在草堆上,卻沒睜開眼。

劉大娘心頭一急,提高聲量。「千江,你醒醒……」

千江依舊沒有半分動靜!

「快,澤恩,你快通知島主,千江怕是出事兒了!」劉大娘開口道。

澤恩二話不說,立即朝山下奔。

當越滄溟進入石牢之後,才知道千江渾身發燙!

下一刻,他抱起千江快步下了山坡。

青龍島上唯一的大夫是一位隱居在此的白發老人。

老人為千江把過脈之後,開口對越滄溟說道︰「千江姑娘受了風寒,需要好生歇養,待會兒我到山上摘幾味藥草為她法寒,只要每日服上三回,過幾天病就無礙了!」

大夫離開之後,越滄溟來到了床榻之旁——

「你們一定覺得我很殘忍,對嗎?」他回頭,瞧住兩個弟弟。

越澤恩年歲較大,已能體會大哥心底的掙扎,因此始終沉默以對。

越澤禧卻不同,他只是直覺地回應道︰「千江又不是倭寇,為什麼非要關在石牢不可?這很不公平!」

越滄溟瞧住澤禧。「她的確不是倭寇,但她的親爹卻是咱們的殺父仇人,所以我不能原諒她!」

「那她不是太可憐了?千江是那麼喜歡滄溟哥哥!」澤禧來到床前。

越滄溟微擰起眉。「說不定她早將咱的落腳處全告訴了皇帝,再過不久皇上就要派水師來島上捉咱們去問罪了!」

「不,千江不會背叛咱們,我相信她!」語罷,澤禧轉身奔了出去。

爹娘的死和千江成為仇人之女的事實,在他幼小的心靈造成極大的沖擊。

澤恩瞧了大哥一眼,跟著澤禧身後走出房門外。

越滄溟瞧著兩個弟弟遠去,神情依舊是淡漠。

第二天清早,千江燒退醒來,一見滄溟倚在大躺椅上,千江起身取餅自己的被褥,輕輕來到他身前,替沉睡的他蓋上被子。

雖然她動作很輕,卻還是驚醒了越滄溟——

他反手捉住千江的手。「你用不著對我好!這一點改變不了什麼。」冷怒下,他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上的勁道。

千江吃痛,雖然竭力忍住,身子卻因為虛弱而晃了下,感覺一顆頭昏沉沉地。

「別用苦肉計,這一招對我沒有用!」他眯起眼,甩開她的手。

千江卻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你——」

千江緩緩的抬起臉,哀傷的對上他如冰的眼神——

「要怎麼樣才能回到從前?」明眸深處蓄起了淺淺的淚水。

越滄溟緩緩的搖頭,口中輕吐出冷情之言——

「永遠不能!」

答案在千江預料之中!

「既然不能回到從前,何不讓我離開?」她心痛的明了此刻他最恨也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她!

她愛他已久,如今卻背負仇敵的罪名,難道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宿命?

倘若得不到他的愛以及信任,那麼她情願遠赴他方,獨自承受失去他的椎心痛苦!

聞言,越滄溟冷眸頓時銳利起來——

「放你走?」濃眉間盡是嘲諷。「你想上哪兒去?」

「哪里都可以!」她落寞地答。

「我想,你大概是想到高麗去當皇妃,過榮華富貴的生活吧!」冷眸底下,其實是妒怒,只是他未曾察覺。

「不、不是!」

「不是?」他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來。「那麼皇榜上九公主將到高麗和親的消息是皇帝欺騙天下百姓?」

千江該怎麼告訴他,自己是為了保全島民的性命而應允婚事?

即便說了,他也不會相信,她知道!

「無話可說?」他勾起她的臉,俊顏促狹地湊近她的頸窩。

千江迎上他促狹的眼神,眼眶傳來熟悉的痛,滾燙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

懊死!

她突如其來的淚水竟在剎那間揪痛了他如鐵的心……

下一刻,他迅速起身。「我是絕對不會放你走,你死了當高麗皇妃的心吧!」語罷,他大步離去。

千江的淚,卻在許久、許久之後停止。

當晚,青龍島上的海盜們全聚在越滄溟大屋之前的院落里——

「島主,其實千江是無辜的,咱們應該放她走才是!」劉水開口。

「什麼無辜?她是中原皇帝的女兒耶,當然不可以放她走,萬一她讓皇上派人來島上,那咱們不都玩完了!」另一人開口。

「千江不會干這種事!」又有人替她說話。

「不會?為了榮華富貴,她才不管咱生死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爭論不休。

驀地,有一人提議道︰「與其為她爭論不休,不如想想她對咱們到底有什麼助益?」

「能有什麼助益?」

「拿她向皇帝要脅,說不準可以換得大筆財富,往後咱們就吃喝不盡,金盆洗手,用不著再出海討生活了。」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議論紛紛……

越滄溟未置一語,神情一片深思。

忽地,有人開口——

「島主,您倒是說說誰的意見好!」此話一出,眾目自然齊落在他身上。

既然人是島主捉回來的,那麼他應該有所打算才是!

「我不會把她交回皇帝身邊!」越滄溟環視眾人,沉緩地表示。

「那島主的意思是……」

沉默半晌,越滄溟回了句——

「我打算娶她為妻!」

周遭因這一句驚人之語而靜了下來。

驀地,劉水先叫了起來。「島主想當駙馬?」

越滄溟勾起一抹惡意的笑。「怎麼?是什麼人說海盜不能娶公主?」

怔愕過後,所有人都發出認同的歡呼——

「海盜當駙馬……海盜當駙馬……」

刑雲卻來到越滄溟身邊——

「島主已經得到公主允婚了?」他挑眉問道。

「你我從小一塊兒長大,還不了解我?」越滄溟深瞧他一眼

刑雲無言,神情卻漸有了悟。

「不錯!我一向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越滄溟冰冷的回答。

「那麼,島主愛千江嗎?」

「你說呢?」說著,他縱聲笑了起來。

刑雲听著他狂恣的笑,心中暗暗替千江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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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的風寒在大夫的幾帖草藥之後已漸漸痊愈。

這一日清早,越滄溟來到千江房中。

千江一見他來,忙坐起身,一雙水盈盈的瞳眸直瞅著他,在見他的喜悅里帶著些微的愧疚和令她揪心的懼意。

千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怕他!

眼前這個男人已不再是從小呵護她長大的哥哥了!

一樣英氣勃勃的俊顏,挺拔的身形,唯一的不同是眼神!

去掉了呵護和親昵的感情之後,他陌生而冷酷,千江迎著他仿佛代表著厭惡的目光,一顆心似在淌血!

由她的身份轉為尊貴的皇族血脈那一天起,兩人竟由親人變成了仇人!

他一定不知道她有多麼不想成為公主!

如果,可以一輩子當個海島上的村女,永遠待在他身邊,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越滄溟筆直地來到她面前——

「看來,大夫的藥草很管用,你氣色好了不少!」說著,他伸手探向她額心,得知她已退熱。

然而,他這份突如其來不經意的親密動作,卻讓千江的心起了波濤……

越滄溟收回手,拉過椅子坐了下來。「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頓了下,他半眯起眼,語氣轉為冷銳。「我想了很久,唯一讓你繼續留下來,並且不會背叛這里的方式,就是娶你為妻!」

千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嫁給越滄溟曾經是她心底最深的期盼!

可,如今他這麼恨她,為什麼又執意留她在身邊?

「我並沒有背叛這個地方,不論你信不信。」她望住他,話就這麼說了出口。

越滄溟迎上她澄澈如黑湖的眸,心中起了些許掙扎……

兩人以往共處的默點滴滴一幕幕浮上心頭……

「不論如何,你貴為一國公主,皇帝此刻一定正到處派人找尋你的蹤跡,倘若你嫁我為妻,皇上想必不會多加追究從前之事,島上所有人的性命安全都寄望于你我之身,我不得不如此安排!」與其說是說給她听,卻似乎更像是說服自己。

懊死!他忘不了當自己得知千江即將嫁給別人時,心頭的難受!

他怎能對仇人產生不該有的感情?

千江心底那一份微渺的希望終究落空……

她多希望他娶她是出自于愛!

只可惜,如今這一切只會是奢望,義父和娘的死是什麼也挽不回的事實!

「咱們……什麼時候——」

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他冷冷的打斷她——

「時間我會決定。」

遲疑片刻,她仍問道——

「成婚之後,是不是代表你肯原諒我以及我的父皇?」

「此刻我無法給你答復!」他面無表情地瞧住她清秀的容顏。「成婚只是讓你名正言順留在我身邊的一種儀式而已,我勸你不要抱有其他奢望!」他殘忍地闡明事實。

千江低下頭,輕輕開口︰「我明白!」

此時此刻,她真正明白兩人之間長長的鴻溝。

澤禧和劉大娘在此時雙雙來到千江房中——

「恭禧島主,我都听阿水說了,島主打算何時辦婚事呀?待會兒我教其他女眷們來為千江量做嫁衣。」頓了下,劉大娘和澤禧來到千江面前——

「其實呀,大娘從以前就覺得你和島主十分匹配,如今你和他決定成婚,不但大娘高興,我相信島主的爹娘在九泉下也會同意這個決定的。」她握住千江的手,高興得合不攏嘴。

連澤恩也沉默地進了房里,雖不說話,卻似乎也感染了許久未有的喜悅氣氛,年少的臉龐柔了下來。

自始至終,越滄溟只是唇角掛著淡漠的笑,仿佛說的和他一點干系也沒有?

他絕對不會對千江心軟,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他告訴自己。

再多的言語,也化不開他心中深沉的悲傷!

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夜在甲板上和爹說話,竟是人生最後一回!

他無法原諒自己……無法……

千江清楚的在他眸底瞧見了掙扎和憤恨,她的淚卻只能往肚子里流。

大紅的嫁衣披在千江身上,襯得她膚若凝脂,面似芙蓉,而唇上那一點胭脂更添出一抹小女人的嬌美。

小六子瞧在眼底,竟微微地失神……

千江一向一副男兒裝扮,今日這般抹上水粉胭脂,莫說是小六子,島上其他弟兄也是頭一遭見著,每個人都只能用不敢置信來形容感受。越滄溟是唯一無動于衷的人!

拜過了先祖牌位,越滄溟淡淡地開口——

「劉大娘,先送她回房去!」

「是,島主!」

劉大娘和女眷們歡喜地送新娘子回房。

事實上,女眷們對千江的回來並不憎厭,畢竟千江自幼生在島上,和大伙自有一份難舍的感情。

越滄溟瞧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眉心一斂,轉身回到筵席里和大伙喝酒。

然而千江那張美麗的臉卻如著了魔般,始終浮現眼前,怎麼也揮不去!

懊死!

越滄溟在眾人的恭賀聲里,一杯接著一杯……

而另一方面,千江依照習俗獨自坐在床沿等待夫君喝交杯酒。

時光不停地流逝,一雙大紅的喜燭漸漸地變短……

四更天,越滄溟在眾人扶持下回到了新房——

「夫人,島主就交給你了!」刑雲和劉水等人將越滄溟放在床榻上。

「謝謝你們!」

「哪里,應該的!」很奇怪,現在,每回對上千江溫婉中略帶哀傷的面孔,就沒有人想提起老島主之死,對她的態度就忍不住一如以往。

說實在的,大部分人都認為老島主的死不該全怪在千江身上。

畢竟身為什麼人的兒女並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事。

雖然千江貴為公主,但對人的態度仍如往常般親和,絲毫未因貴而驕,實在是難得的好姑娘。

送走了大伙之後,千江來到床畔——

越滄溟甩了甩頭,睜開醉眸之後迎上了千江嬌顏……

這又是他揮不去的影子,還是真的?

未思索,他直覺地伸手撫觸她臉頰……鼻頭……然後來到她柔軟的唇辦……

好真、好溫暖……

下一刻,他忽地將她一把拉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的身子好軟,越滄溟把臉埋在她頸窩,幾近貪婪地汲取她身上淡雅的自然香氣……

「你好香……」他發出模糊的聲音,炙熱的唇貼上她雪白的耳珠,輕輕地含住它……

「滄溟……咱們還、還沒喝交杯酒呢!」她困難地開口,身子因他的親密而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她覺得身體又酥麻又如火在焚燒?

千江差一點申吟出聲!

天!她變蕩婦了嗎?

千江又迷糊又羞怯,幾乎不敢迎上他的眼!

越滄溟聞言,帶著些許不情願地爬起身,坐在床邊。

「真不知祖先留下這勞什子規矩?成婚非得喝交杯酒不可!」他帶著酒意嘀咕著。

千江起身,體貼地取來交杯酒遞到他手里——

「過來!」他勾起邪氣的笑,將她按在自己大腿上坐。

千江的臉已紅到了耳根……

他從不曾這麼瞧她!

千江一顆心像要由嘴里進出來!

「其實,交杯酒要這麼喝!」說著,他先喝下一口酒含在嘴里,然後低頭湊近她的小嘴,覆上它,熟練地把一口酒哺人她嘴里。

就這樣,他一口一口地喂她喝完了交杯酒。

「該你了!」他凝起醉眼,俊顏邪氣又帶三分霸道。

千江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羞怯地依他的方式喝下一口酒含在嘴里,然後貼上他的唇,把酒哺入他口中……

然而,千江喂不了三口,手中的酒杯就教他搶過,一口飲盡……

「你——」

「太慢了,我等不及品嘗你,小小。」他抱起她往床榻而去。

千江听見他再一次喚她小名,心中再度隱隱而痛。

她是多麼渴望他的愛!

今夜這一切會是愛嗎?

千江迎著他黑沉的眼眸,忍不住伸手輕撫他黝黑而剛毅的英俊臉龐。「你知道嗎?我愛你,從小時候就愛著你。」

越滄溟微眯起眼,未置一語。當他的唇決定覆上她的那一瞬,他酒意已退了大半,緊跟著,他狂烈地吻上她身子的每一寸,蜿蜒直到她豐盈的胸脯……下月復……一場激烈的魚水交歡就在天亮之前徐徐地揭開了序幕

翌日——

越滄溟在晨光中睜開眼。

唉人眼的,是伏在他身邊的千江!

昨夜的記憶很快的涌向他……

他是中了什麼邪,居然那麼迫不及待就佔有她!

盯著她甜美的睡臉,越滄溟心頭突地掠過一抹惡念……

倘若一個海盜頭子娶了公主之後,再將她休掉,不知道皇帝會怎麼想?

那必是皇族的恥辱!

也許,他真該如此報復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貴冑。這一刻,惡念在他心頭逐漸高漲……

千江眼皮眨動,醒了過來——

「我去打洗臉水來給你。」說著,她羞怯地和衣起身。

罷離開床榻,白色的被褥上那一抹驚心的紅同時落人兩人眼底。

越滄溟微擰起眉,倏地起身,一手抄起床畔的衣衫就走

「滄溟……」她不由自主地喚道。

「我自己打水就行!」語罷,他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千江站在床邊,望著他倏然而去的身影,一顆一顆的淚水無聲地落下。

這就是他對她所有的感覺嗎?

原來,除了恨意之外,她在他心底竟是如此不值一顧。

這一刻,床上那一抹貞潔的象征,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千江知道,往後的日子,她既非公主亦非千江。

她只能是一個贖罪的人。

她深深明了。

時序人秋,白天和黑夜的溫差拉大。

這一日清早,千江由溪邊洗完了衣裳回來,緊跟著下灶升火煮粥。

娘死後,這些工作都由劉大娘一手代勞。

自成婚之後,滄溟婉拒了劉大娘一片好意,表示家中雜務該由女主子操持。

因此,千江獨力接下了家務,照顧起一大家子人。

莊子里住的除了越家三兄弟之外,尚有造船工和一些船手,沒出海的日子,越滄溟會和他們一起做修船,整理的工作。

常日的工作是她由小瞧著羽星娘做慣的,還難不倒她。

半個時辰左右,她已經煮好了一大鍋熱粥,船上的工人們三三兩兩地人灶房吃大餅和粥。

很快的,越滄溟和兩個弟弟也來到大桌前吃粥。

千江是女眷,越滄溟要她吃東西必須在男人用膳之後。

刑雲見大伙吃著早膳,千江卻獨自站于一旁,心下不忍,于是開口道——

「千江,你也一塊兒來用膳吧!」他拉過一張圓凳遞向她。

千江卻搖搖頭,微微地笑道︰「我還不餓,你們先吃吧!」

「真的嗎?別跟咱客氣……」

「如果你吃飽了就閉上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越滄溟瞪他一眼,不悅地開口。

「千江這樣好像個下人似的。」小六子亦附和刑雲道。

這一次,越滄溟用力放下竹箸。「她是不是下人由我決定,由此刻開始,想吃飯的統統給我閉嘴。」

驀地,一道小小的聲音傳來——

「嘴巴閉上了,怎麼吃飯呀?」澤禧瞧住了滄溟大哥。

眾人聞言,差點噴飯,又怕被島主斥罵,只有埋頭喝粥,強忍住笑。

越滄溟瞪了這小子一眼,起身離去。

「滄溟,你還沒吃完——」

越滄溟停下腳步,回頭瞧住千江——

「吃完早膳之後,你就劈柴準備過冬!」

千江點點頭。「我知道了!」

臨去前,越滄溟再度停下,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誰也不許幫她!」語罷,他跨門而去。

眾人均十分同情千江,卻也莫可奈何。

近午時,越滄溟由船塢回來,一進前庭就瞧見千江蹲在柴堆邊。

也許是因為听見了腳步聲,千江猛一回頭,一見是他,面上掠過些微倉惶,立即站了起來——

「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她略顯不安地問。

「近午了,不算早。」他直勾勾地盯住她,一雙如鷹的俊目上上下下梭巡在她身上……地上……最後停在她背在身後的手臂上。

千江抬頭瞧瞧天色,然後丟下一句︰「我這就去升火煮飯。」說著,她迅速轉身沖人屋里。

越滄溟微擰起眉,追了上去,在大廳里擋住她去路——

「把手給我!」他沉緩地開口。

千江無言,只是低著頭,回避他銳利的眼神。

下一刻,越滄溟伸過手,拉出她藏在身後的手,卻瞧見她滿手怵目驚心的血!

原以為她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懊死!

「受傷了怎麼不說?」他粗聲粗氣地斥責。

千江依舊沉默。

越滄溟二話不說,拉著她回房。

起初千江有點害怕,但見他取來濕絹為她清洗傷處,又細心地為她敷上金創藥的時候,她的心逐漸滲人一絲暖暖的感受。

原來,在他憤恨不平的一顆心下,呵護的心似乎仍然存在。

最後,他以白絹將她的手裹了起來。

「謝謝!」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給他一抹滿足的甜笑。

越滄溟盯住她好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等會兒我會讓劉大娘過來幫忙煮飯。」丟下話後,他迅速消失在門外。

千江來到門邊,一雙水氣氤氳的眸追逐著他離去的身影。

不多時,千江听見了前庭隱隱約約傳來的劈柴聲,一下接著一下……

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滑下千江臉頰……

她相信,總有一天,她的真情一定可以贏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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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踏著匆匆腳步穿過層層宮門,來到承德殿前。

內官一見五千歲,立即領著他人殿。

罷踏人大殿,皇帝不待他請安,劈頭就問——

「可有消息?」天顏雖無怒色,但焦急的心緒卻在嗓音中表露無遺。

「回皇上,尚無消息!」李炎回答。

「難道連公主被何人所擄也查不出來?」

「回皇上,依臣之見,九公主極有可能被海盜捉回去。」李炎回答。

「何以見得?」

「回皇上,臣是依據案發當時所遺留在地上的火藥來做推斷。」

「火藥?那不是兵部掌管?」

「皇上,除了兵部之外,臣緝捕倭寇多時,發覺那些海上的盜賊十分擅長使用火藥。」

「倘若公主真被那些海盜所擄,那她的處境豈非十分危險?」

李炎卻搖搖頭。「皇上,九公主若當真落在海盜手里,臣認為公主的安全反倒無虞!」

「怎麼說?」

「回皇上,臣記得在海上救起九公主時,那名海盜頭子越海鵬已受重傷,卻仍托住當時昏迷的九公主,由此可見兩人感情深厚,否則那越海鵬不會舍命相救,因此臣以為九公主性命應無憂才是!」

皇帝沉吟半晌——

「那麼你可有何計策找回九公主?」

「回皇上,臣打算到‘蒼螭’常出沒的海域搜尋,或能有成!」

「要花多久時間?」

「臣會盡全力。」

「那麼,朕多加十艘樓船撥派予水師。」

「多謝皇上美意,但臣只打算以一艘樓船以及三艘廣船出海搜巡,因為樓船集結雖聲勢浩大,卻容易打草驚蛇,失去尋敵先機。」

「嗯,還是你思慮周延,就依你之計而行!」

「那麼臣先告退。」

出了承德大殿,李炎遇上了正要入殿見皇上的皇後——

「臣參見娘娘。」

「平身,五千歲。」頓了下,她接口又道︰「有九公主的消息了嗎?」

「回皇後,尚無!」

「五千歲可有把握尋回九公主?」

「臣會盡全力!」

皇後點點頭。「你退下吧!本宮要去向皇上請安。」

李炎躬身退了開。

皇後瞧著他匆匆而去的身影,臉上透出一片陰沉之色。

那丫頭最好永遠別回宮!

此刻,皇後心中又想起當年的宜妃,和千江那一張臉,兩張面孔交疊著……

很快的,她深吸了一口氣,朝大殿而去。

千江正在後園晾衣服,澤恩突然來到她身後——

「‘蒼螭’號回來了。」說完,他轉身就走。

打從羽星娘死後,這是大弟頭一回主動開口同她說話。

「澤恩。」千江喚住他。「你恨我嗎?」

澤恩身子突地僵了下。「我恨與不恨,沒有差別!」他沒有回頭。

「不,有差別,無論我身份變成什麼,我永遠是千江,你心里那個千江!」

澤恩听完,沒有回答,沉默地離開。

千江卻不知道,澤恩已經紅了眼眶。

嘆了口氣,她緩步朝村外走,一步步靠近船塢。

很快的,千江瞧見了「蒼螭」剛剛靠上碼頭。

船手們放下了長板,一個個搬著貨物下船。

「蒼螭」並非每回都打劫官船,只有貪官和奸賈才是「蒼螭」下手的目標。

在平常出海的時候,他們多到渤海販鹽,或以鹽易貨,換取常日所需物資。

船手們一個個下船之後,千江迎了上去。

滄溟出海這一個月以來,她常常因思念他而怔怔坐在大門口發呆,每一回都教村里的女眷們取笑。

千江盯住甲板上緩緩走下來的一男一女,不由得停下腳步——

村里的老人和女眷們也吃驚地循著千江目光所及處瞧去,一個個瞪大了眼……

越淪溟首先踏上碼頭,緊隨地身後下船的是一個圓眼桃腮,模樣風騷的年輕女人。

「溟哥哥,等等我!」女人追上前勾住越滄溟手臂,嗓音又軟又輕。

越滄溟由著她勾住自己,筆直地來到千江身前——

「這是花子,由今天起她要住在這里。」花子是澶洲人,跟著倭寇的船出海,是越滄溟在那些倭寇要將她賣人渤海的妓院時,出手買下她的。

由于花子是澶洲人和漢人所生,因此可以說得一口漢語。

千江目光落向花子,花子同時也打量起這個漢女……

她的長相清美之極,黛眉人鬢,面如芙蓉,即使一身的荊釵布裙,也難掩她清靈的光華。

花子忍不住嫉妒起她!

「溟哥哥,她是誰?」花子佔有地勾住他的手臂,一雙豐盈的胸脯貼在他左臂上。

「她是我的妻子,千江。」

有那麼一瞬,他在千江眼底捕捉到一絲痛苦之色,但很快的,她撐出一抹淺淺的笑,將痛苦隱去。「既然來了就是客人,歡迎你留下來。」

越滄溟半眯起眼……他想看的,不是她這種咽下驕傲的笑。

懊死的平淡!可恨的逆來順受!

他情願她大吵大鬧,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休妻!

分開的這一個月來,他居然一日比一日更渴望見到千江,她的倩影幾乎日日夜夜縈繞在心口,無時不折磨著他。

他知道分開的日子必須來臨,因此他不可以深陷在她的柔情里。

不可以愛上仇人的女兒!他警戒自己。

由今日起,他倒要瞧瞧她可以忍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多久!

花子怎麼也沒想到她是越滄溟的妻子,當下怔了怔,越滄溟已丟下她大步離開碼頭。

「溟哥哥,等等我……」花子越過千江,直追越滄溟而去。

在島上居民看起來,這澶洲女子似乎並不把千江這個島主的元配放在眼里。

劉大娘帶著澤禧走向千江——

「你不要緊吧?真不知道島主為什麼要帶那女人回來,簡直是豈有此理!」老臉上寫滿了不贊同。

要知道,青龍島位置隱僻,一般人要來島上若無人帶路,只怕船要觸礁。

也因此島上罕有生面孔到來,這里的村民全是世代居于此地。

「劉大娘,您就甭生氣了,滄溟帶她回青龍島,想必是很喜歡她吧!」千江強撐著笑道。

「你還笑得出來?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委屈?畢竟你是堂堂一國——」

千江打斷她的話。「大娘,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千江是何身份,既已嫁了滄溟為妻,一切應以他為重。」

「你不怕丈夫被搶走?」

「男兒本該三妻四妾,多子多孫多福壽,對嗎?」

「哎呀,橫豎都說不過你,引狼人室,將來你可不要後悔。」

「後悔什麼呀?怎麼我都听不懂你們說什麼?」澤禧插入一句。

「小孩子不懂別問,以後就知道了!」劉大娘回答。

千江笑了笑,對著澤禧開口。「咱們比賽看誰先到家!」這是兩人以前常做的一件事。

兩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只是,千江心底,總有一塊地方像是崩塌了……

花子來到莊子里也有半個月了,她的落腳處在千江房間後頭的平房,每一天早上,花子總是準時來到千江房外等待越滄溟,然後陪著他一塊兒到船塢工作。

即使在千江面前,花子也不避諱和越滄溟調笑,並時時暗示眾人,為了報答越滄溟的恩情,她願意一輩子留下來服侍他。

劉大娘同住在莊里,對花子這一番願做小妾的暗示甚不認同。

連澤恩與澤禧也不喜歡這個言行舉止輕佻的女人。只有千江默然無語,待花子一如來客。越滄溟痛恨她這般喜怒不形于外的樣子!

難道她以為逆來順受便可以替爹娘的死贖罪?

她未免太天真了!

這一日中午,船塢的修船肺以及上油的工人們全回村里吃飯,船塢里只剩下越滄溟和花子。

「你自己先回去吧!」越滄溟埋首于制船工圖,頭也不抬地打發花子離開。

「蒼螭」雖然是一條好船,但他卻希望可以造出一艘更大,行速更快的船,這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他希望可以乘著自己所造之船去游歷許多不曾去過的地方,悠游于天下。

花子微微不悅!

她不喜歡被漠視的感受,這半個月以來,她不斷引誘這個男人,卻始終無法得到他的青睞,她就不信他是柳下惠!

很快的,花子來到他身後,並以雙手摟上他的肩,撒嬌地磨蹭著他的背脊道︰「我不餓,我想留下來陪你。」渾圓的胸脯緊抵著他,引誘地勾挑著他。

花子自問姿色媚人,不信他不上勾!

越滄溟察覺到花子異樣的勾挑,眉一斂,轉過身——

「你——」

下一瞬、花子獻上自己的唇,熱情地吻著這個英俊而令她萬分心動的男人!

這個男人雖然名為盜,卻富正氣,卓爾不凡,花子知道必須好好把握接近他的機會,也許他會要她!

越滄溟一向不喜歡太過主動,放浪形駭的女人,花子雖美,他卻難以動心。

正要拒絕,耳邊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滄溟……你在哪里?」千江的嗓音傳來。

船塢地方大,雜物又多,她一時之間找不到人影。

等了半天不見他回來吃飯,她決定把飯送過來。

千江一手提著裝著飯萊的竹籃,不斷四處張望……

就在一個轉折之後,千江瞧見了著上半身的花子正貼靠在越滄溟胸前……

一見千江到來,花子嬌聲道︰「哎呀,你的夫人來了!」說著,抽身要走……

「別走!」越滄溟捉住花子的手,阻止她離開。「該走的人不是你!」

聞言,千江心一揪,眼底蓄起淺淺的淚。

「你來這做什麼?」越滄溟冷冷地問,黑沉的眸直盯住千江。

「我……我來給你送飯……」

黝黑的俊顏上兩道濃眉倏然糾結。「倘若我餓了,我自己會回去吃,用不著你送飯過來。」他冷酷地表示。

他的話,一句句如利刃,在她心口上劃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飯你帶走,我已經沒胃口了!」他薄怒地道。

千江咬住下唇,阻止自己流淚,轉身奔了開去。

花子心下一陣得意,再度將自己的身子貼上越滄溟精壯的身軀……

「你可以走了!」開口的同時,越滄溟推開花子。

「滄溟……」

「滾!」他低吼。

花子沒見過他發怒,怔了下,乖乖地離去。

千江在離開船塢之後撞上了刑雲和劉水,以及船上的廚子天叔。

「小心點!」天叔扶起跌倒的千江,卻見她滿面淚水。

「你怎麼哭了?」天叔訝異地盯住她。「很疼嗎?」他一向疼千江這個丫頭。

千江盯住三人,搖搖頭,無言地跑了開。

「她是怎麼了?連飯也忘了提走?」劉水提起地上的竹籃。

不多時,三人卻又見花子衣衫不整地走出船塢。

花子一見他們,瞪了三人一眼,氣呼呼地離開,連聲招呼都沒打。

難道是島主他……

三人心下雪亮,已明白發生何事。

待進入船塢,劉水率先向越滄溟開口——

「千江哭了,你知道嗎?」

越滄溟抬起頭,放下手上船圖。「那又如何?」俊顏一片淡漠。

「難道島主到現在還不能原諒她?」天叔問出了大伙的疑惑。

越滄溟沒有回答。

「不管她是什麼人的女兒,都是在這個島上長大的,不是嗎?」天叔又道。

「她真是厲害,居然贏得你們每一個人的同情!」越滄溟嘲諷地回答。

「島主……」

「別說了。」語罷,他越過三人離去。

越滄溟獨自坐在海邊沉思,直到天黑才緩緩回村子。

回到房里,千江正在木桶里洗澡,一見他人房,連忙把身子縮入水面下……

打從洞房花燭那夜過後,他就沒踫過她,每一晚,他總是睡在橫椅上,有的時候他甚至睡在船塢,徹夜未歸。

見他筆直而來,千江又羞又怕!

越滄溟來到木桶之前。「知道嗎?島上每一個人都在為你說話。」他勾起她因熱氣而緋紅的小臉。「你到底是用什麼收買人心的?」

不待她回答,他便低頭狠狠吻上她的唇……

半晌——

「你也和花子一樣想要我嗎?」他抬起頭,薄唇撇開一抹邪佞的笑。

提起花子,千江心一揪。「不……」

「不?」他低笑起來。「也許咱們可以試試。」話甫落,他一手將她自水底拉了起來,低頭吻上她的唇。

起初,千江閃躲著他的吻,但在他有力的雙臂鉗制下,她雙手被扣在身後,任由他灼熱的唇由她尖尖的下巴往下滑,在鎖骨間挑逗……

千江不由自主,渾身泛起淡淡暈紅……

當他的唇來到她渾圓的胸脯,並含住她玫瑰色的時,千江只覺遍體泛起陣陣酥麻……

「說你要我,和花子一樣!」他抬起頭,逼近她緋紅的臉。

「不……」千江由迷醉里倏然驚醒,她瞧住他,黑瞳里盡是深情。「我和她是不同的。」

「如何不同?」他嘲諷地挑起了眉。

「我是真心愛你,永遠不變!」盈盈眸光里,有一種義無反顧的光華。

霎時,越滄溟心底升起一股罪惡!

懊死!她才是罪人,是害死爹的皇親國戚!

他拒絕再深想下去!

「證明給我看!」說著,他抱起她,走向床榻……

夜涼如水,床榻上的兩人心中均燃著熊熊愛火。

唯一的不同是,一個深知自己的情意,而另一個卻竭力抗拒!

天未亮,越滄溟就起身離開。

瞧著她雪白的身子、美麗的容顏,他不由得痛恨起自己!

不能愛她!他再次提醒自己,她是仇人的女兒!

然而,當他離開之後,千江卻睜開了眼,眸底盡是深深的哀戚。

什麼時候他才會原諒自己,也原諒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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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2 03:33:03 |只看該作者


千江和劉大娘以及村里的女眷們正在溪邊洗衣裳,忽地,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眾人回頭,卻見來人是花子。「有什麼事嗎?」千江站了起來。

花子朝她笑了笑,並將手上一盆髒衣服遞向千江。「今天我身子有點不舒服,溟哥哥要我拿衣服來給你洗……」頓了下。「你不會反對吧!」

千江沒有遲疑,伸手接過花子手上的木盆。

「那就麻煩你嘍!」語罷,花子笑了笑,轉身離開。這一下,女眷們全替千江不平起來——

「千江,你怎麼可以答應替那狐狸精洗衣服呢?」小六子的姐姐不平地開口。

「是呀,她瞧起來精神好得很,哪像生病啊?」劉大娘也氣憤地附和。

「對呀、對呀,島主真是過分,居然要你幫花子洗衣服,你是島主的夫人哪!又不是婢女——」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都是為千江說話。

倒是千江自己什麼也沒說,只是端過盆子默默回到溪邊繼續洗著衣裳。

大伙何嘗不知她心底的苦,為了怕她更傷心,女眷們也不再開口,卻是一個個靠過來幫著她一塊兒洗衣。

千江的淚,熱熱地、無聲地一滴滴淌到溪水里。

到了晚上,眾人回到莊里吃晚飯,千江照例立于大桌之旁,為大伙裝湯盛飯。

花子也來到膳廳,她大方地挨在越滄溟身邊坐了下來。

身為船上的總副手,劉水瞥了花子一眼,忿忿地開口道︰

「花子身為女眷,依島主的規定,不也該等男人用完膳之後.才能坐下來吃?」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同感。

越滄溟聞言,面不改色地開口回道︰「這個問題就由千江來回答,她是這莊子的女主人,如何待客她應當知曉。」

千江一怔,一時無言。

他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她來決定?

「夫人要花子起來嗎?」倒是花子沉不住氣,瞪了劉水一眼之後開口問。

千江的眸光越過花子,迎上了滄溟如大海般深沉的眼……

她明白他的心意了!

「花子既為客,就該以禮待客,我怎能要客人站著等呢?」千江給了回答。

他要折磨她,她明白。

「還是夫人明事理!」花子得意地笑。

劉水再要開口,卻讓刑雲在桌下的腳給踹了下。

兩人互瞪一眼,心道——

別惹島主生氣!

要你管!

就在大伙頗不以為然之時,澤恩放下手中竹箸,站了起來,深瞧了大哥一眼之後,他轉身走出膳廳。

澤禧一見,立即追了上去。

「澤禧……」千江喚了下,和越滄溟交會一眼之後立即追出門外。

眾人一見島主面色不善,都不再吭聲。

連花子也不敢再開口。

一頓飯吃下來,竟像連針掉地上都听得見。

這一日晾好了衣裳,千江正來到灶下準備煮飯,爐里的火仍保持些微余焰,千江拿起干柴添了下去。

就在此時;煤灰及熱氣迎面而來,千江忽地一陣惡心暈眩,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不多時,刑雲和小六子由船塢回來,一見倒臥在地上的千江,心頭均大驚了起來!

「千江……千江……」刑雲忙扶起她。「小六子,快叫島主回來。」

「是!」小六子急急奔了出去。

半路上,小六子就遇上由船塢回來的越滄溟。

「島主……不好了,夫人昏過去了……」

聞言,越滄溟面色驟變,一把揪住小六子的衣領——

「你說清楚!」不知為何,他心頭升起一陣恐慌。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適才我和刑雲一回去就見夫人倒在地上了!」

下一刻,越滄溟放開小六子,往村子疾行而去,臨去前他丟下一句——「去請大夫!」說完時,他人已消失在路的彼端。

大夫抵達島主莊子里時,千江尚未醒來。

「大夫,快瞧瞧她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人為什麼會昏倒?」越滄溟嚴肅的神情里有掩不住的擔憂。

大夫來到床畔,先為千江搭脈——不多時,大夫抬起頭來——

「老夫先恭賀島主。」大夫面有喜色。

越滄溟揚眉無語。

「夫人有身孕了!」大夫笑呵呵地。

一句話,說得越滄溟如遭雷擊!

千江有他的孩子了!

「現下夫人只是操勞過度,再加上氣血不暢才會昏倒,只要讓夫人多歇息,吃些補身的藥材,夫人的身子骨一向不算虛弱,應該會很快恢復才是!」

大夫一番話,讓守在房外的澤恩、澤禧和劉大娘、刑雲等一干人全听見了。

每個人又是高興又是驚訝。

「澤禧呀,你要當叔叔了!」劉大娘對他說道。

澤禧瞧了瞧眾人,臉上露出靦腆的笑。

送走了大夫之後,越滄溟就一直守在床畔。直到日落時分,千扛總算幽幽轉醒。

一睜眼,對上的便是滄溟深幽的黑眸!

千江一驚,忙坐起身。「我、我……」記得自己正準備煮午飯,怎麼……現下卻來到床上。

「你別下床,大夫囑咐要多歇息。」他沉緩地開口。

「我生病了嗎?」她問,除了疲倦之外,她並不覺得身上哪里有病痛。

越滄溟深深地瞧住了她——

「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知道什麼?」千江迎上他的注視,水眸一片澄明。

沉默半晌,越滄溟回道︰「大夫給你把脈之後,說你已有身孕。」

聞言,千江整個人震了震,腦中一片空白。

慢慢的,千江心底開始升起了淡淡的心酸和喜悅!

她有了滄溟的孩子呵……

喜悅的感覺不斷擴大……千江忍不住流下淚水。

懊死!

越滄溟見她流淚,眉心忍不住糾結起來。「這麼不希望有我的孩子是嗎?」薄怒的語調下,是連自己也沒察覺的痛苦。

千江一怔!他怎能這麼想?「不,滄溟,我很高興有了這孩子,真的!」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原來這些天常常頭昏欲惡,都是因為有了孩子!

越滄溟對她的回答僅只是滿面莫測的沉默。

千江無法由他淡漠的臉龐讀出他的心思。

「滄溟,我——」

他打斷她。「大夫要你多歇息。這一陣子你就甭做洗衣煮飯的工作,我會找人幫忙!」語罷,他轉身離去。

千江獨坐在房中,心中無限悵惘。

稍晚之時,劉大娘和村里一些女眷們端著熱騰騰的雞湯來到千江房中——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千江。」劉大娘笑得合不攏嘴。

「是呀,千江,有了孩子之後,要好好保重身子。」小六子的姐姐盛了碗雞湯來到千江面前。「從現下起得好好補補身子,听到你昏倒真是嚇壞大伙了,尤其是島主,听劉水和小六子說啊,他當時急得什麼也顧不得,直往村子里跑呢!」

聞言,千江的心忽然像是注入了一絲暖暖的陽光……

在他心底終究仍是對她有情,是嗎?

「來來來,快趁熱喝了雞湯。」女眷們開口催她喝湯。

千江總算露出了笑,接過湯碗小口小口地啜飲。

在熱鬧的房外,花子靜靜立于門邊,房內的每一句話她都一清二楚。

在她美麗的臉上,緩緩浮上了一層妒意,以及微不可察的陰沉。

也許,她必須做點什麼才能繼續留在越滄溟身邊。

千江趁著天晴來到村外,不多時,她來到船塢之外。

在這一刻,她腳步卻遲疑起來……

她主動親近滄溟會不會又惹他心煩?

可,為了月復中孩兒,千江覺得兩人必須有所改變,她不要無辜的孩子在爹娘彼此敵對的狀況下長大。

有了決定之後,千江提起勇氣走入船塢。

船塢很大,除了停靠「蒼螭」之外,還有許多村子里供捕魚出海用的沙船,大大小小待修整的船只,少說也有十來艘。

平日不出海時,船手們為船身上涂抹橄欖糖,為的是使其干後堅如膠漆,使船板堅固光滑。島土之人造船不用釘子,靠的全是,代代傳下來的榫接釘合木藝,造船術比起朝廷是一點也不遜色。

千江一步步往「蒼螭」停靠地而去,事實上,船塢是建在內海上,除了兩旁寬敞的走道之外,中間是海水,千江正要轉過一道彎曲地帶,一只手自暗地里無聲無息地切斷綁住木桅的繩子,一根綁在走道上的船桅毫無預警地朝她落了下來…

千只覺背上一陣劇痛,意識在剎那間飛散!

在「蒼螭」上的所有工作人員,忽听得一下巨響,緊跟著是落水聲……所有人瞧見的是遠處似有人落水。

越滄溟不知怎地,心沒來由地一沉,旋即由船頭一躍而下,奮力地游向落水之人。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搜尋下,終于瞧見了教他驚心的景象

是千江!

很快的,他托起她,將她拉上走道。

眾人還沒來得及明白發生什麼,越滄溟就抱起千江跑出船塢——

「哎呀!有血!」小六子忽然叫了起來。

眾人目光落在走道,果然見到一灘血!

「我去請大夫。」說著,小六子一溜煙地不見了人影。

刑雲見澤恩蹲在木桅邊,于是來到他身後。「你干啥?還不趕快回去,千江受傷了。」

澤恩起身,手中卻取著一小顆紅色的圓珠。「你瞧!」

刑雲一見,張大了嘴。「這不是花子頭上簪子所瓖的珊瑚珠嗎?」劉水替他說了出來。

花子日日來到船塢和船手們廝混,大伙自然認得這珠子。

「該不會是花子搞的鬼吧?」刑雲開口。珠子落在斷繩之旁,而千江又落水,這……

下一刻,澤恩轉身而去。

「大夫——」

「島主,千江身上的傷勢雖不算嚴重,可……月復中的孩兒卻小產了。」

越滄溟盯住床榻上的那張慘白的面孔,良久無言!

他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何感覺,因為他不敢深想!

「島主勿過分憂傷,千江還年輕,往後還是可以生下子嗣。」大夫開口。

越滄溟置若罔聞,只是一徑兒盯住千江。

大夫嘆了口氣,提起藥箱離開。

一整天,越滄溟都把自己關在房里,不準任何人踏入一步。

即使在夜里,他亦整夜無眠,看照著千江。

直到翌日清晨,千江總算蘇醒過來。

越滄溟在一陣細微的寒宰聲中轉身——

「別下床!」他一個箭步來到床前。「大夫要你躺足三日才可以起身走動。」

千江順從地躺回床榻。「我在船塢時好像受到重擊,對嗎?」那一瞬間的痛她仍記憶猶新。

他點點頭。

這一刻,她澄明的眼眸令他刻意麻木的心漸漸有了疼痛的感覺。

他該怎麼告訴她一切?

對千江,他知之甚深,喜愛孩子的她,小產對她必是極大的打擊。

他該升起復仇的滿足不是嗎?

然而,賠上的卻是自己的骨血!

莫非這是上天給的懲罰,懲罰他的愚昧,以及他執意讓恨意蒙蔽的心!

千江瞧住他莫測的神情,沒來由地心一抽,突然問了句

「我月復中孩子平安無事,對嗎?」她瞧住他,一眨不眨地。

越滄溟以沉默回應。

「你、你說話……」千江的嗓音抖得厲害,俏臉在一瞬間刷白。

「孩子沒有保住1」他答,黑沉的眸光里有掩不住的哀傷。

聞言,千江如遭雷擊!

兩人凝視彼此,久久沒有開口。

千江甚至沒有哭!

驀地,響起一陣敲門聲——

「進來!」越滄溟開口。

劉水走了進來,在他耳畔低語……

「當真?」越滄溟神情在剎那間凍結。

劉水點點頭,神情凝重。

下一刻,越滄溟大步走出房,劉水瞧住千江,心底嘆了口氣,跟了島主離去。

千江瞧住兩人背影,心一酸,淚水終于淌下。

靶覺上,她仿佛被掏空一般,一顆心是止不住的痛。她是那麼期待孩子的到來呵……

另一方面,越滄溟來到花子房中——

「溟哥哥!」花子一見他,立即挨過身來勾住他的手臂。

越滄溟冷冷地推開她。「為什麼要害千江?」

花子一怔,結結巴巴地回道︰「她、她不是讓木桅打著,才落水受傷的?」

「有人告訴我,那綁著木桅的繩索有教利刀切斷的新痕,這不是一件意外。」俊顏一片陰冷。

花子瞠大了眼。「你、你認為是我做的?」

「這珠子是你的,不是嗎?」他取出珊瑚紅珠。「這珠子是在木桅的斷繩下發現的。」

花子面色在剎那間變了變。「滄溟,你不是很恨千江?」島上的傳言她也時有耳聞。

「就算我恨她,她還是我的妻子。」頓了下,他接口又道︰「今日,倘若你身為男子,我早痛揍你一頓!」

「滄溟,我——」

「劉水!」

「島主有何吩咐?」

「送她離開青龍島。」他沉聲下令。

「是,島主!」

「不,滄溟……別趕我走……」

越滄溟卻置若罔聞,大步離去。

「溟哥哥……」花子要追出去。

「花子姑娘,走吧!」劉水一手抄住她手臂,阻止她離開。

「你、你放手!」花子氣呼呼地斥道。

「很抱歉,我有令在身!」語罷,劉水拖著花子離去。

當越滄溟回到房外的時候,透過窗子瞧見了淚流滿面的千江……

他的心,忽然起了幾乎無法承受的痛!

終于,他轉身離開。

在愛與恨的交接點上,他終究失衡了!

對千江,他早已分不清是愛還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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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船上,李炎手拿望斗遠觀。

看樣子,這附近應該就是那名叫花子的澶洲女子所說的青龍島了!

遇上花子是在巡洋的另一座小島偶遇,雖然他並不清楚花子和青龍島曾經有何糾葛,但如今依她所指路途走這一遭,李炎的直覺告訴自己,此地海域多礁石並且地處隱密,確實是海盜藏匿的好地點。

「停船。」李炎放下手中望斗。

水司長呂勇立即來到李炎面前。樓船上,他是自李炎之下最大的軍長。

「五千歲請吩咐!」

「下錨!此處多礁岩,樓船不宜再前行,傳令下去,天黑後放沙船,咱們必須給島上的海盜們一個措手不及!」

「遵命!」呂勇立即安排夜襲事宜。

李炎望著遠處,暗暗祈求上天可以尋著千江。

入夜後,李炎親率十艘沙船,帶領二百名水兵直往青龍島而來——

小六子和一干造船工剛吃過晚膳,在村外溜踏,忽地一個抬頭,竟見遠處的海岸邊點點火光,數量十分驚人,眼看著直往村子方向涌來!

「快,快回去通稟島主,有人侵入島上來了!」小六子邊跑邊喊。

下一刻,大伙匆匆回村守備。

以往也曾有倭寇闖上島來,但這是頭一遭有這麼多入侵者,村民們遠遠見了,莫不驚心。

很快的,李炎率領眾兵來到村外——

「停!」他抬手示意。「呂勇,傳本王旨意給島上之人,要他們棄械投降,並交出海盜頭子和千江公主,若敢不從,火炮侍候!」

呂勇旋身對村內高聲傳達王命……

然而,卻無半分動靜。

驀地,一只燃火的箭由村內向水師射來,緊跟著一發發不停地攻來!

李炎面色一沉,下令水兵開炮還擊!

炮聲震耳欲聾,村民們驚得四處藏躲。

事實上,島上之人並非人人為盜,多的是沒見過這等陣仗的尋常漁夫。

捕魚和賣鹽才是村民維生之道。

越海鵬雖為海上的掠奪者,卻始終保衛著青龍島不受倭寇侵襲,因此島上之人遂尊他為主。

為了千江的安全,李炎只是象征性地開了兩炮便下令終止。

越滄溟為了村民的安危,亦選擇停止攻擊,挺身而出。

就這樣,李炎瞧著一步步走了過來的高大男人——

火光掩映下,他雙目炯炯,薄唇帶著一絲狂狷的笑,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危險而不羈的氣息。

「你是海盜們的首領?」李炎開口,瞧著他在五步之外停下。

「不錯!」越傖溟回答,態度不卑不亢。

「這麼說來,九公主在你們手里,對嗎?」越滄溟沒有回答,一雙炯炯黑眸精芒暗轉,叫人才不透他心中所思。

兩人對峙半晌——

「倘若你不把公主交出來,那麼休怪本王下令炮攻此島!

越滄溟半眯起眼,冷冷回道︰「你不怕因此誤傷了公主?」

「你讓本王別無選擇!」李炎回答。

「那麼你盡避放手一試!」無論如何,他不會讓千江離開。

李炎眉一沉斂,伸手就要下令炮擊——

「等一下……」遠遠地,千江的嗓音傳來。

李炎面色稍微緩和,暫時停止攻島之舉。

千江一身素衣,緩緩出現在村口。

「臣參見公主!」李炎以及一干水師全屈膝行禮,呼聲震天。

村民一見,心中均升起與有榮焉之感。

千江來到越滄溟身邊,輕輕開口︰「村民是無辜的,別因為我而讓他們付出寶貴生命!」說完這一番話,她往前走。

越滄溟卻捉住她的手——

千江回頭,兩人眸光在這一瞬相遇……

「請你放開我!」平靜的語調下,盈盈水眸里淨是不盡的哀傷。

他懂!因為他擁有相同的痛。

終于,他放開緊握的手!

千江深深凝視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向李炎。

「平身吧!五千歲。」盡避她一身荊釵素衣,但此時此刻,她身上所自然流露的光華氣度,絲毫不比任何一位公主遜色。

越滄溟忽然有種感覺……

她再也不是他的千江!

刑部大牢里,關的全是來自各方的罪犯。

牢中常年幽暗,往往是動刑的哀號和喊冤之聲。

這一切听在千江耳里,格外怵目驚心!

千江乃萬金之軀,不適入牢探看,因此只能坐在獄吏交替之所等待。

一段時間之後,千江耳畔听見了一下接著一下的奇異聲響……

很快的,獄吏領著越滄溟來到獄卒們守牢的小室。

千江的目光首先落在越滄溟身上的手銬和腳鐐上……然後她忽然明白適才那奇異的聲響是他腳上的鐵環拖地時發出的聲響。

當她的眸光上移,來到他敞開的衣襟下,一道道骰紅的鞭痕時,千江蹙起眉,對獄吏開口——

「你先退下,本宮有話同他說!」

「啟稟公主,此人乃重犯,十分危險,卑職恐怕——」

「放肆!你敢不從本宮的旨意?」再開口時,已是聲色俱厲。

「卑職罪該萬死,請公主息怒。」

「退下!」

獄吏再不敢言,退出小室。

越滄溟盯住她一身珠翠,華服加身,薄唇撇開一抹微微嘲諷的笑——

「宮廷這一套你倒學得挺快的!」語氣盡是不屑的譏誚。

才不過半個月不見,她像變了個人。

瞧著一身貴氣的千江,他拒絕承認自己的恐懼竟不在嚴刑拷打,而在兩人漸行漸遠的距離!

千江迎著他憔悴而瘀紫的臉龐,幽幽地回道︰「當你厭惡某一件事的時候,你就必須盡全力學會它,如此才能擺月兌它的影響,進而操控它。」玩弄權勢是宮廷里人人都會的游戲。

他盯住她,久久沒有開口。

「為什麼不承認自己是海盜?」她問,眸光落在他身上被拷打的傷痕。

「好讓朝廷大臣將我送上斷頭鍘?」他口唇掀動,神情譏誚地答。

「不會!我不會讓他們這麼做!」她淡淡的表示。

聞言,越滄溟發出刺耳的笑聲——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他半眯起眼,不容許她奪走他最後一絲該死的驕傲!

千江嘆了口氣。「除了自己,你還想過同在牢中的伙伴嗎?」

越滄溟咬緊牙關,阻止自己開口求她救刑雲、劉水等一干手下。

千江何嘗不明白他心中所思!

「我會想辦法救他們!」

語罷,她起身離開。

到了門口,千江耳邊忽地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我代他們謝謝你!」

千江點點頭,卻沒有回首看他。

每多離開他一步,她的心就似被利刀劃下一刀,雖然她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但她的心卻正在淌血……

今朝之後,兩人還能在自由的晴天下相見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翌日

千江來到御書房外——

「九公主,皇上宣您進御書房。」內官打開御書房大門。

千江暗暗吸了口氣,踏人書房。

皇帝正在批閱奏章——千江靜靜立于前頭。

「怎地不同父皇說話呢,千江?」皇帝抬起頭很快地瞧了她一眼。

「兒臣見父皇批閱奏章,不敢驚擾。」

「其實父皇也有話要同你說。」皇帝放下手中奏章,起身來到千江面前。「陪朕到花園去走走。」

千江甜甜一笑。「是,父皇!」回宮半個月以來,這是她第三回見父皇。

每一回,父女二人總會來到花園散步。

靶覺上,父皇像是特別疼愛自己,因為他從未曾和其他皇子、公主散步。

「你有什麼事想說?」

「父皇先說!」

皇帝笑了笑。「就溫順這一點而言,你和宣妃真像!」

千江但笑不語。

「還記得你和高麗國的婚約嗎?」

千江一怔,點點頭。

「如今高麗國再度提出和親一事,父皇打算讓你完成終生大事。」

千江眉微斂,忽地跪了下來——

「兒臣斗膽,請父皇原諒兒臣不肖!」

「千江,你……」

「俗語有雲,一女不嫁二夫,不瞞父皇,兒臣在青龍島時,已經和越滄溟成親了!」

皇帝聞言大為震怒!「是那海盜頭子強逼你嫁給他是嗎?朕要下令將他即刻處死!」

「不,父皇請息怒!婚事是兒臣心甘情願答應。」

「你、你怎地如此糊涂?難道你還不清楚他是海盜?」

「父皇,兒臣自幼生在島上,也曾隨義父出海掠奪,難道父皇也認為兒臣是十惡不赦的海盜?」

皇帝盯住她,一時也難以回答。

「父皇,其實他們本性都不壞。」

「你對那姓越的海盜頭子是真心的嗎?」

千江毫不猶豫就回答︰「兒臣自幼就希望長大後可以嫁他為妻!」

「他真有那麼好?」

千江沉默了下,回道︰「在兒臣心里,誰也比不上他!」

「他對你也是真心的嗎?」

千江心一揪,回道︰「他一向十分呵護兒臣。」

「听李炎說過此人是個人才,只可惜如今他為帶罪之人!」

「父皇為一國之君,難道不能赦免他的罪?」

這一回,皇帝沉默無語。

千江的淚再也克制不住地奔流而下。

「有個方式或許能救他一命!」皇帝突然道。

「什麼法子?」

「讓他跟隨李炎出海巡洋,為朝廷效命來以功折罪!」

千江抹了抹淚水……他那麼驕傲,又如此痛恨朝廷,會允了這折罪的機會嗎?

「這是唯一的法子!」皇帝開口。

「兒臣相信一定願為朝廷效命!」無論如何,這是解救島民的方法,他必須答應,因為這是他身為領導者的責任。

「兒臣在此先謝父皇不殺之恩。」

皇上卻嘆了口氣。「但願朕沒有做錯!」

「兒臣一定不讓父皇失望!」千江心底像是放下大石。

五個月後

越滄溟站在船頭,享受海風拂面韻感覺。

曾經,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大海,直到如今上了五福樓船,自己身上的每一分知覺仿佛才又活了過來。

為了保全手下之人的性命,他答應了皇帝,跟隨李炎出海滅倭寇。

他說不出此刻和仇人同船是何感受!

然而冬去春來,過去五個月他也沒閑下,除了加入水師造船的行列之外,他更依造自己過去所繪的船圖造出一艘適于遠程航海的船,起名「翔雲」。

如今「翔雲」跟在五福樓船左翼,正式加入這一趟巡洋的行程。

越滄溟瞧住自己親手打造的船只,心中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長久以來的夢想……但願有朝一日能夠乘上「翔雲」悠游天下。

「越滄溟!」水師總兵呂勇走向他。「由今天起,你就到廚房做事。」

聞言,越滄溟一怔,俊顏隨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海盜變伙夫?也罷!

「遵命,總兵大人!」說完,他不疾不徐,昂首闊步地離去。

「呂總兵覺得此人如何?」李炎來到呂勇身後。

呂勇轉身。「回五千歲,卑職听工部的船師們提起,此人不但畫起船圖一流,就連他身邊的手下對于各方面的造船技術也精確之極,個個不含糊!」

李炎點點頭。「若能讓這一干人才,真心為朝廷效力,當真是朝廷之福!」

「五千歲打算怎麼做?」

李炎笑了笑。「恩威並施!」

到了下艙的廚房,越滄溟竟意外地瞧見了天叔!

「島主!」隨著這一下叫喚而來的,還有刑雲、劉水等人,全是他在「蒼螭」的手下。

「你們怎麼都在這里?」皇上親口應允他,讓手下們回到青龍島的,難道皇上騙了他?

「島主既然都答應皇上出海滅倭寇了,咱們豈有回青龍島之理?」天叔說道。

「你們……」

「島主你可別哭呀!」刑雲打趣道。

「混賬!你們什麼時候見我哭過?」越滄溟以咆哮掩蓋心中暖流。「還不快去做事!」

大伙還怕島主這些日子變得意志消沉,這下听他炮轟大伙,反倒教人放心!

廚房里除了昔日手下之外,皆為水兵。

就在大伙忙著煮飯切肉之時,一道清脆的嗓音由艙口傳來——

「天叔!」

這聲音如此熟悉,難道是……

眾目循聲而去,只見一布衣少年唇紅齒白,眉眼間盡是笑意,不是千江還能是誰?

天叔一見到她立即迎了上去。「你……你怎地來了?」老臉上又是驚喜又是惶恐。

「山人自有妙計!」千江朝大伙眨眨眼,一如往昔。

喬扮男人上船是千江一貫的把戲,「蒼螭」的舊識們皆會心一笑,無人揭穿她的身份。

然而,當她一雙眼對上越滄溟深沉難測的黑眸時,臉上的笑漸漸消散,一顆心仍為他隱隱而痛!

「喂,快去干活兒。」掌廚的吆喝一聲,然後又道︰「新來的小伙子,別淨杵著,快去幫忙切萊!」

「是!」千江卷起袖子,忙不迭加入廚房工作。

只是,無論她走到哪里,總有一雙眼跟著她……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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