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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晚安,我來遲了,外面剛剛下了點小雨。」歐陽臻一派自若的走進來。
不止沈雙如,連向青雄的眼睛都瞪得好大。
歐陽臻是出了名的不沾也不帶,這評價連在商場上沒交過手的她都知道。
他不是無情,也不是無義,只是不管面對誰,都有一條界線,誰也跨越不了。
他是不可被動搖的,按照他以往的表現來看,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但是,他竟然來了!
她傻愣愣的看著他。
或許是無意,或許是有心,歐陽臻的目光別過她的炯炯注視,看著向青雄。
「我收到你的訊息了,不過,當時有事在忙。」他走向餐台,才將視線移轉到沈雙如臉上,「有些事,當面說比較清楚,所以我沒回訊息,直接過來。」
他願意現身,在她的期待之中,卻是在意料之外,而此時,他竟然還用略帶歉意的語氣,解釋訊息已讀不回的理由——老天,塞在她胸口,那種熱呼呼又無法止息的熱潮,就叫作受寵若驚吧!
「你……」向青雄的眼中也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你還真的來了。」
歐陽臻沒多說什麼,僅是簡潔要求,「給我們一點隱私。」
向青雄點點頭,「我下樓去睡覺,你們談完,把門帶上就可以了。」
歐陽臻脫下稍顯隆重的西裝外套,抽了一張面紙,摘下眼鏡,擦拭鏡面上的水滴。「等等,有吃的嗎?我餓了大半天。」
「你在廚師家,怎麼會沒東西吃?」向青雄好笑的看他一眼,「不過,你剛剛要求廚師退席,所以……」
「我來弄!」沈雙如馬上舉起手,從高腳椅上跳下來。千盼萬盼,歐陽臻真的來了,弄點熱食給他吃是她起碼能做的,她太樂意為他洗手做羹湯了。
「很好,妳知道冰箱裡有哪些能吃的。」向青雄很放心的下樓去了。
沈雙如穿上寄放在這裡的圍裙,對歐陽臻預告,「向大哥做了好吃的紅酒燉牛肉。」
他聽了,眉間輕輕一擾,但沒特意說什麼。
她轉身去開櫥櫃,「你要吃義大利麵,還是飯?」
「麵。」
她拿出一包麵條,把鋼鍋放進水槽,剛打開水龍頭,忽然又關掉,雙手撐在流理台上,一臉憂慮的看著他,「對不起,我想先問一下,我姊她……沈碧漪還好嗎?」
歐陽臻坐在餐台前,雙手搭成塔,無聲的凝望她。
沒等到他回答,她握起拳頭,用指節敲了敲額頭,「其他事,晚點再說沒關係,但我想先知道,現在的她是不是六神無主?需不需要人幫忙,比如說收留她一晚之類的。」她有些焦慮,圍裙下的雙腿動了又動,「很晚了,我想說……讓她一個女人在外面亂晃不太好。」
他翹起唇角。
她躁動不安的模樣,看起來像知道哪裡有災禍發生,要趕去救援的超級英雄,這讓他覺得她超級可愛。
「不,她不需要。」他柔聲的說,「她很好,也很安全,有真正在乎她的男人正在陪伴她。」
他的回答帶來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卻也開啟了更多疑團——
男人?真正在乎她姊姊的男人?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她在他的神情中,找不到半絲朦騙與虛假。
與她隔著餐台對望的男人,眼底一片澄澈,還有疲憊。
……疲憊!對,這男人累了一天,需要好好吃一頓。她醒過神來。
「我信你。」重新打開水龍頭,她盛起一鍋水。「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她沒事就好,只要她沒事就好,我可以放心了,」她低聲碎念。「放心放心。」
這女人看起來就是想說服自己的模樣。
歐陽臻頓了一下,忽然說,「我可以告訴妳,禮堂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以為歐陽老爺子下了封口令。」整個晚上,她不時專注專寫名流新聞的八卦網站。出了這麼大的包,卻連風吹草動都沒有,可見有人強力壓下消息。
「他是下了。」歐陽臻坦承,「今天的婚禮只有親屬出席,爺爺警告過我們所有人,要是消息外傳,他一定追究,說出去的人,自接班人選中除名。」
轉身去冰箱拿蔬菜的沈雙如愣了一下,又轉回來看他,「這處罰很重。」
歐陽臻附議,「是不輕。」
「但……你卻願意告訴我?」她有些困惑。
「如果妳想知道。」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眼中有思謀的光。
她急急的說,「我當然想知道!」但,他又為什麼肯說?論兩人交情,只是一個月見一次面,一起吃吃喝喝的飯友酒伴而已,不是嗎?
他無視她眼中的疑惑,直接問,「關於今天的婚禮,妳知道些什麼?」
「外公說,我姊從禮堂中離開,把歐陽律留在禮台前。」她拿起刨刀,刨去大黃瓜的外皮,也拋去對他的疑慮。一次解決一個問題,她先弄懂姊姊發生什麼事好了。
原來鞏家也接到消息了。歐陽臻暗記於心。
「的確是這樣,不過,這說法少了很多重點,怪不得妳會急。」鞏煌是不知道細節,還是刻意不告訴她?他暗忖。「她不是一個人走開的,有個男人來接她。」
「哪來的男人?」
歐陽臻說出一個名字。
沈雙如驚訝得瞪大眼睛,搖了搖頭。
他卻是再說了一遍,然後篤定的點點頭。
「怎、怎麼可能?」她停了手上動作。
「是我親眼所見。」他用食指敲了敲鏡架側邊,「妳總信得過我的眼睛吧?」
「但是、但是,他們八竿子打不在一起呀。」他說的那個男人曾經活躍幕前,風靡全球,又酷又帥又有錢,多年前神秘的消失於眾人眼前,她以為他是遙遠的一顆星,卻沒想到那個男人的名字出現在這個時候!
「那個男人為她而來。」他指了指她手中的食材,無聲催促她。「我從頭說起吧!自從即將結婚的消息披露之後,沈碧漪就『重感冒』過一陣子,這妳知道吧?」
她呆滯的點頭,「我看到報導說她在養病,暫停出面,中止一切活動。」
「那是對外跟給我們歐陽家的說法,我了解到的實情是,那時她人在海外,設法脫離了沈海之的掌控,因緣際會跟這個男人有了交集。」他說,「他們同居了一陣子。」
「我們在談的是我姊姊,沈碧漪?」沈雙如不敢置信的低語,「反抗我爸、逃離我爸、跟別的男人同居……她以前不是這種個性!她是乖乖女!」
「婚事逼急了她。」歐陽臻簡單的說。「她跟歐陽無論如何不可能舉案齊眉,嫁給他,她了不起只能算是換了一個新牢頭。」
「噢。」歐陽律的情人是同性的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如果她設法逃離我爸,婚事為什麼還能繼續?她又為什麼在台灣?」
「這中間發生過什麼事,我不清楚,也許她與那男人有了齟齬或什麼的。在她單獨上路,逃到美國的時候,被柳逮了回來,強迫她嫁給歐陽律。」
竟然還有這麼一段!沈雙如重重一喘。她那乖乖牌的姊姊,好像沒有她原先揣想的那麼弱。
「不過,那個男人及時出現在今天的結婚禮堂上,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歐陽臻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她願意,於是那個男人仔細周到的護著她離開,聯姻因而破局。」
沈雙如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氣,「這也太戲劇化了!」
「是啊。」即使他是歐陽家的人,在場旁觀,也很難想像即將入門的長媳就這麼飛了。
沈雙如沉默了好一陣子,將洗好的蔬菜切塊。瓦斯爐上,大鍋的水沸騰著,在煮義大利麵,小鍋裡,紅酒燉牛肉醬汁噗噗冒泡。
處理到告個段落,等待間,她終於問,「她看起來好嗎?」
「剛踏進禮堂時,眼神是死的,臉色是慘白的,打扮很漂亮,但氣色很糟糕。」歐陽臻回想白天發生的一切,「但是,當她看到那個男人時,像瓷娃娃突然有了靈魂。」雙頰的紅暈如花朵般綻放,一切如此神妙,連他也感悟到愛情力量大。
「那就好。」沈雙如兩手抓起鋼鍋,連麵帶水倒入濾盆。「聽你這樣說,我真的能放心了。」
她忙了忙,將簡單調味過的義大利麵與修改版的紅酒燉牛肉端到他面前。
歐陽臻摘下眼鏡,放在一邊,低頭去看。
向青雄的紅酒燉牛肉向來香醇絕佳,口味厚重,可夜已經深了,儘管他的胃餓到癟癟的,仍然不歡迎重口味的食物。
而在剛剛說話的那段時間,她洗洗切切幾樣蔬果,把拌麵的醬汁改良為湯,義大利麵只以香料、橄欖油和鹽簡單調味,看起來樸實,卻是適合他的清爽滋味。
為此,他露出愉快的笑容,拿起叉子捲麵吃,等她發問。
可等了半天,她遲遲沒有開口,兀自清理水槽。
難得他有好奇心,索性直接問了,「不想知道妳父親的反應嗎?」
她擦擦洗洗,直到把洗潔精泡沬都沖掉以後,才停下來回答,「那不重要。」說著,她將乾淨的水槽過濾網裝回原位。
是真的不重要,抑或故作不在意?他端詳她的神色。
就他所知,她在十四歲與沈海之分開,從此進入母系鞏家。
沈海之對女兒的控制慾之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當年一刀兩斷,想必不是太愉快。但此時她只關心沈碧漪,問都不問沈海之,讓他有點詫異,畢竟那還是她的親生父親。
因為心中的一點好奇,他試探著說,「那男人在帶沈碧漪走之前,給了沈海之一拳。」
她神情未動,眼神也未動。
看樣子,她真的無動於衷。為什麼?歐陽臻在心裡想著。
喝了幾口湯,他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這陣子,可能會有記者騷擾妳。」
她終於有了反應。
「謝謝提醒,我外公跟我說了相同的話。」她的神情轉為陰鬱。
「所以,妳知道沈碧漪的事,是妳外公告訴妳的。」他邊說邊思量,「看來他很關切沈家的一舉一動,不然也不會這麼快收到消息。」
沈雙如抓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流理台,終於又開口,「他……很開心!」
歐陽臻沒說話。直覺告訴他,她有些情緒需要宣洩。
擦了三遍,沈雙如將手一攤,「他覺得扯平了。這些年,他一直放不下我媽媽的死,當他知道聯姻失敗,姊姊形同背叛了父親,他超開心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歐陽臻說這些,但夜深人靜,眼前這男人剛對她說出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家族最新醜聞,她也倒出一點心情垃圾,似乎是很公平的事。「他幾乎得意忘形。」
她看起來非常落寞,他神情微微一動,「這是難免的。」
她有點狠的把抹布甩進水槽,「我姊姊也是他的外孫女!」
原來如此。他懂了,她在為沈碧漪抱不平。
「沒有相處就沒有感情,對他來說,沈碧漪是妳父親那邊的人。」他理智的分析,「他不見得希望沈碧漪過得不好,但他全心全意要沈海之難過,只要不是他自己,他不在乎是誰付出代價,儘管那個人是他女兒的女兒。」
他的冷靜,真讓人不爽!
「他甚至發下豪語,要把我嫁得更好,好扳回一城。」她忍不住怒目而視,「這也是難免嗎?」
事情終究還是以始料未及的方式波及到她了。他暗嘆。
在他回答之前,沈雙如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把抹布拾回來。
「對不起,這種事不該質問你。你把事情看得好透徹,我希望我也可以這麼冷靜,但……」她摸摸心口,「還是會內傷。」
「無良的人才不會內傷,她是妳姊姊,妳的反應很正常。」
他表現出來的理解,讓悶了一晚的情緒抒解許多。「快吃吧。」她指了指他的盤子,「我等著洗碗。」
他怡然照做。
「謝謝你告訴我禮堂上發生的事,我知道你不該這麼做。之前請向大哥發訊息給你的時候,我知道會讓你很為難。」儘管她自知是個絕不多嘴的人,但他的信任仍讓她宛如收到了珍貴的禮物。
他淺淺的笑,有那麼點故意的說,「也不算很為難,只是違背了我爺爺最重要的交代。」
她心中內疚感頓生,「我不知道怎麼謝你。」在有錢人的世界裡,人脈、關係、資訊都是貴重的,他今天給予她的消息,無法用金錢衡量。
「這樣吧,等到有一天,我需要妳幫忙時——」他頓住,笑得非常溫和。
那雙笑得彎彎的眼別有深意,沈雙如忽然有種感覺,這男人怕是早已想妥了要她回幫什麼忙,只不過還不到說出口的時候,是以他今天對她大大方方,坦白相告所有她想知道的事,以圖他日。
他算得精細,不過,竟意外的不讓她討厭。「怎麼樣?」
「等到我需要妳幫忙的時候,我會讓妳知道。」他瞇瞇笑。
衝著他今天展現的義氣,她也果決答應,「一言為定!」
※※※※
等歐陽臻吃飽喝足,沈雙如也收拾好廚房,已經過了午夜。
走出向青雄的公寓,附近的道路已然淨空。歐陽臻按下遙控器,座駕車燈在不遠處閃了閃。
他回身問,「妳的車呢?」
「停在下兩個路口。我來的時候,附近沒有停車位。」她笑了笑,手順過耳側,將被風吹起的髮絲順好。「今天謝謝你,再見。」她舉步要走。
「等等,我送妳過去。」
「不用了,我走一下就到。」
「再近也有兩個路口,況且妳剛剛說過,女人晚上在路上亂晃很不好。」他輕鬆堵住她的嘴。「妳今天已經麻煩我很多了,不差這一點。」
有道理。「那就拜託你了。」她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
還來不及細看車裝內部,她就覺得鞋底有點卡卡的,彷彿進了小石子,踩得她右腳心有點不舒服,她忍不住彎下身子,用手指探索。
忽然間,安靜的馬路上,傳來一串急快腳步聲。
剛進車內的歐陽臻聽到了,轉頭朝後看去,不覺發出一聲低哼,「不要抬頭。」
她本能的更想直起身子,卻極力按捺住。「為什麼?」
「有人來了。」他發出懊惱的聲音,「那傢伙這麼快就聞到血腥味?」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如此不悅,「怎麼了嗎?」
「陳是強。」他給出一個名字。
她也變了臉色,「他怎麼會在這裡?」
陳是強是一個「專攔作家」,專門寫文章揭露豪門內幕,除了捕風捉影外,手上時不時握有一些猛料,使他受人關注的程度高居不下。
在這麼敏感的時機點,不用很會聯想,她也知道不該被人撞見他們在一起。「怎麼辦?他看到我了嗎?」
「還沒。」
「我來得及溜掉嗎?」
「來不及。」歐陽臻評估眼前情況,快速動腦,「妳一起身,他就會看到。」
「那怎麼辦?」想到隨之而來的風言風語,她開始煩惱了。
「只能那樣了。」歐陽臻左手一扳,將座椅往後退。「別抬頭,朝我這邊靠過來。」說著,他動手拉她,「把頭靠在我大腿上。」
她順著他的意思做,轉了一半,突然低呼,「咦?」這、這不就是假裝他們在「那個」嗎?她慌張的側抬起頭,瞥他一眼,「這樣會不會太……」
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下一瞬間,她眼前一黑,一大塊深色布料兜頭蓋下。
那是他的西裝外套。
※※※※
惹人厭的食指彎起來,在他那側窗口敲了幾下,一張讓人看了就不爽的大大笑臉看著歐陽臻。
「別動。」他朝腿上人兒頭上輕拍兩掌。
老天!怎麼會這麼尷尬?在他按下她的上身之前,她的臉朝著他的身體,而非膝蓋,所以,現在,她正對著他的、他的……
她將自己的思緒強制消音,專心聆聽外面的動靜。
歐陽臻按下車窗,冷靜的回望那張涎著賤賤笑容的臉。
「哇,二少!」陳是強賊溜溜的看著他腿上的人形,以及暴露在外的一雙美腿。「這樣真的好嗎?」
歐陽臻橫了他一眼,慍怒神態頗似被打擾了偷歡的男人。
「我很難相信,行事沉穩的歐陽二少會在路邊做這種……嘖嘖嘖的事。」
歐陽臻下巴抽緊,「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禮貌的避開嗎?」
「嘿嘿,我這個人不太講禮貌啊。」陳是強笑得頗下流,探頭探腦的問,「哪位小姐有幸讓你這麼迫不及待?」
「不關你的事。找我做什麼?」
陳是強三兩句進入正題,「聽說歐陽家跟沈家的婚事破局了,歐陽律很難堪的被晾在禮堂上,二少,你要不要跟我談談這件事?」
歐陽臻冷冷的說:「我不知道原來我在你的閒聊名單上。」
「你當然不是首選,要不是有人推薦你,我還不敢來踢鐵……」像驚覺自己說溜嘴似的,陳是強露出懊惱的神情,「噢哦,看看我,不該說的偏偏說出來了。」
所以,有特定某個人給了他消息。
如果不是為了了解陳是強的意圖,他大可絕塵而去。歐陽臻神色未動,腦筋卻動了起來。洩密者是誰?還有——「那個人同時也告訴你,我人在這裡?」
「哈哈,我要學你講那句很酷的『不關你的事』!」陳是強模仿他方才的口吻。「另外,我還聽說了很有趣的事唷。歐陽律被除名了,老爺子有意立你為儲君,恭喜高升呐!」
他連這都知道了?這明明是晚間才做的決策,就算消息不免外流,也該在幾天後,可見歐陽家真的有人對他通風報信。
歐陽臻淡淡回應,「無喜可賀。」
「你可以說些不鹹不淡的話,弄得好像你不承認也不否認,無所謂,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我知道『一些事』。」陳是強愉快的說,「托你們的福,我的專攔又有好多故事可以寫。歐陽家的風波不會停在這裡,之後還有交手的機會,要麻煩你多給點題材唷!」討人厭的食指又敲了敲車窗,「就這樣啦,晚安。」
短短三十秒的沉默之後,他腿上的沈雙如蠕了蠕。
「等等,不要起來。」歐陽臻低聲囑咐。
陳是強果然又踅回來,「還有,歐陽二少,我不相信你會在路邊做這種事,你比較像會把女人帶回家,用香檳跟草莓慢慢哄的情聖。我敢打賭,你的拉鍊到現在還拉得好好的。」
聽到他這麼說,歐陽臻心中的怒意真正的沸騰起來。
「這不禁使我好奇,哪個女人能讓你不惜破壞形象,也要保護她的身份?」說著,他按了按閃光燈的開關。
即便鏡頭不是對著他,可那樣的閃爍方式,也道盡了威脅之意。
他被盯上了,沈雙如很可能也是,歐陽臻懂他的言外之意。
「滾!」
※※※※
那輪流踩踏油門與煞車的腿是緊繃的、堅硬的,宛如戰士出征。
在得到歐陽臻的許可之前,沈雙如動都不敢動一下,乖巧的枕在他的大腿上。
車行一段距離後,靠著路肩緩緩停下,蒙在她頭上的西裝外套終於被拉開。
「好了,妳可以起來了。」歐陽臻低頭說。
她慌亂的爬起身坐好,臉蛋因為缺氧而發熱臊紅。
他若有所思,看起來有點嚴肅,她想說些俏皮話,好讓情況不那麼尷尬,可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卻是非常女人味的把亂掉的頭髮順好。
他好似沒注意到,轉過頭來囑咐,「扣安全帶吧。」
她真希望自己沒那麼湊巧的在舔嘴唇,可她舔了,要命!
手忙腳亂的扣上後,他執起方向盤,再度踩下油門,卻是朝著與向青雄家相反的方向而去。
「現在折回去是浪費睡覺時間,」他近乎沒有表情的解釋,「我送妳回家,明天妳再找機會去拿車。」
「可是,如果你送我回去,不會被人發現嗎?」她惴惴難安的說。
他從後照鏡看了看後方,路面一輛車也無。「沒有人在跟蹤。」
「那……好吧,謝謝你。」她報出自家地址。
被陳是強打斷之後,他就沒了閒聊的心情。瞧他邊開車邊沉思的模樣,她也沒有中斷他思緒的好膽。
但,有什麼好不敢的呢?她剛剛都趴到他大腿上了,不是嗎?腦中一個聲音冷冷的說。
停——她不該想這個。但腦筋還在偷偷運作。
看不出來他外表一派斯文,其實是有肌肉的,而且還挺發達。趴在他腿上時,她可以感覺到,當他不快時,大腿會繃得緊一些。
他的腿比臉上表情更能反映真實情緒,如此時,他正為了陳是強說的話而不快,但眉不皺,嘴角不垂,一派氣定神閒,若不是她親耳聽到陳是強說了多麼氣人的話,只看他的神情,絕對不會知道他不開心。
所以說,以後要想知道他的情緒,把手放在他腿上就成了……
等等,她在想什麼?沒事想著摸男人的腿,這樣行嗎?
「抱歉,剛才不太禮貌。」歐陽臻盯著前方說道。
「嗯?什麼?」她一時沒轉過來。
「把妳壓在我腿上。」他直視前方,「那是權宜之計。」
「哦,嗯。」她趕緊一本正經的回應,「我知道,我都明白。」
她想過了,他的座駕再舒適,終究是一輛車,能躲的空間有限,當下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蒙住自己的頭,一個是巴住他的腿,再蒙頭。
說真的,如果讓她自己選擇,她也會選剛剛那種方式,尷尬是尷尬了點,但賴在他身上,比一個人罩在黑漆漆的外套下,更有安全感。
話雖如此,可那尷尬還是很難化解,她無法假裝幾分鐘之前,沒貼近過他的體膚,沒聞到他的味道。
思緒再度飄遠……她早就知道,這男人有擦古龍水的習慣,他選用的是某種極紳士的氣味,木質香調十分好聞,清清爽爽遮蓋了屬於他個人的體息,營造出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她一直覺得,這就像他習慣戴的眼鏡一樣,執行的是某種偽裝任務,讓他很謎。
然而,當她壓在他腿上時,卻直接聞到了他的味道。
微微的有些汗息,暖暖的有他的體溫,還有那麼一丁點男性賀爾蒙的氣味,雄壯的、濃厚的、飽滿的,隱含了侵略力道,在她貼近他的時候,衝破古龍水的囿限,鑽入她胸口……啊啊啊,會醉人。
「妳嘰哩咕嚕的在說什麼?」他的聲音穿破粉紅迷霧,刺入她的意識。
「我在說,嗯,嗯,」她趕緊回神,抓回腦中的最後一點思緒,「我在說,陳是強好像不相信我們剛剛在幹嘛。」
噢,她為什麼要挑起這一點?嫌自己不夠尷尬嗎?她不安的扭動身子。
幸好他沒抓著不放,當耳邊風般的放了過去。
豈止不相信?歐陽臻懷疑,陳是強已經知道她的身份。
以往,他不是陳是強想描寫的題材,一來,他不會給這種人炒作自己的機會,二來,偌大歐陽集團裡,爭強鬥勝者多,他有心隱斂,當然更不會引起注目。
然而,陳是強不但掌握了只有歐陽家人才知道的最新消息,還精確的定位他在哪裡,若說沒有人在背後指點,他不會相信。
「無所謂,重點是妳沒有曝光。」只要沒被拍到照片,再多炒作都能推說是瞎掰。這招不會永遠有效,但至少先把今晚唬弄過去了。「妳是沈碧漪的妹妹,如果讓人大肆宣揚妳今晚跟我在一起,會有閒言閒語。」
她偏著頭,好奇的問,「你會擔心嗎?」
他像聽到了好笑的字眼,終於有抹笑意,「不至於擔心,不過,我討厭心煩。」
他終於軟化了。看著他的笑臉,她有點安心,感覺好像可以再說點什麼,徹底化解僵局,可她的小窩已然在望。
她咬了咬唇。「我家到了。」
「等等,先把手機拿出來。」他念了一串號碼,讓她輸入,終於把車停到騎樓外。「上樓後,打電話讓我知道妳平安進家門,我再離開。」
這小小的貼心之舉,讓她打從心裡微笑了起來。
進屋後,她走到陽台往下看,打手機告訴他,「我到家了。」
「好。」他頓了一頓,又叮囑,「把我的號碼存起來,以後有事直接找我。」
「喔。」她回以一個端莊的短聲,目送他的車朝遠方飛馳而去。
她走回房裡,打開衣櫥,準備拿衣服要去洗澡,卻在看到內裝鏡子時,啪的一聲,反手把門關上。
背靠在櫥門上,她緩緩往下滑,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幅度逐漸增大。
有件事,實在不適合跟任何人分享,可能會成為她永遠的秘密;它應該不代表任何意義,也可能從此成為絕響,但她會記住它曾經發生過,又巨大又堅硬,又不容錯認的發生過。
「他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自然?」她自言自語,大聲的說了出來,「那時候,他明明就、明明就……」勃起了啊!
※※※※
他是故意那麼冷淡的,當她還在車上的時候。
唯有那樣,才能遏止住蔓延的遐思。
歐陽臻降下車窗,讓夜風吹掉她留在車上的暗香。
他知道她在觀察他,他不想讓她產生恐懼或嫌惡的情緒,因為自從將她往自己腿上壓下的那一刻,他就硬了。
在用西裝外套將她蓋上的前一瞬間,他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致命。
她的長髮撒落在他的大腿上,側抬起頭看他,他第一次恨起身上穿的英倫手工西褲,他想要她的頭髮直接散落在他腿上,他想要低下頭去看她時,看到她心甘情願的模樣。
他苦笑。
臨時被逼著演出這一幕,她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如果不是為了躲開狗仔,她怕是不會配合演出。他知道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女人,提出這個辦法的當下,他為自己齷齪的心思感到汗顏。
但,那時只有這個辦法可行!他在心裡辯解。
現在,他只希望在開車之間,不小心動到身子觸著她的那一下,沒讓她發現自己已經起了反應,否則,真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他略悶的曲起左臂,靠在窗框上,只用右手扶住方向盤,下身騷動依舊。他試著將思緒集中在陳是強帶來的訊息上,希冀剛剛那靈機一動能瞞過他。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必須弄清楚,是誰在他背後驅動他,以及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
儘管歐陽老爺子下了封口令,可歐陽律與沈碧漪婚禮不了了之的消息,還是在幾日後見報了。
這件事本就不可能瞞過天下人,於歐陽家來說,只有兩件事可以控制,一是不由歐陽家族的人親口承認,二是在消息曝光前,做好補救措施。
既然歐陽律與柳已經離開台灣,就不存在二度傷害當事人之說。
真正讓歐陽集團措手不及的,是由陳是強主筆的專攔,以「可靠消息來源」寫出的一篇文章:歐陽集團,即日起由歐陽臻接手!
文中信誓旦旦的指出,消息來源無可質疑,絕對權威!陳是強煞有介事的作了利弊分析,直指歐陽臻個性難以討巧,從不也絕不結黨營私,今後由他主掌歐陽集團,將讓檯面上、檯面下的勢力結構全部重整。
更有可能的是,水至清則無魚。
此文一出,一片譁然,歐陽集團大亂!
這麼大的商業團體,自然有派系之別,有人擁立長子長孫歐陽律,自然有人押寶在老三那對雙胞胎歐陽超與歐陽群身上,看好其他人的也有。多少年來,靠著幾方權力消長,互相牽制亦互相拉抬,讓歐陽集團蓬勃的發展起來。
一句水清無魚,動搖了盤根錯節的關係。
見事不妙,歐陽老爺子召回所有子孫,召開緊急會議。
「這件事,是誰對外面亂放話?」他氣得身子都抖了。
「除了歐陽臻,還會有誰?」歐陽超理所當然的說。
歐陽群附議,「分明是他想把爺爺給的『短暫代理』變成『長期據有』!」
「對,對,一定就是他,不然還有誰?」所有人口徑一致,都在指責他。
老爺子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處的歐陽臻,「你怎麼說?」
歐陽臻一派自如,就像以往參加會議一般,不主動發表言論,「我沒放話。」他聳聳肩。
「怎麼沒有?」才剛進集團工作的歐陽琛指著手上的列印紙,「陳是強直指你就是接班人,看,這裡下的不是問號,是驚嘆號,看人家多肯定!」
「從什麼時候起,一篇所謂專攔比我的澄清更重要了?」歐陽臻問。
那淡淡語氣中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歐陽琛一時噎住,硬著頭皮道:「當我們都在懷疑你的時候!」
歐陽家三叔放出冷箭,「如果不是你,也肯定是你手下的人,總之跟你脫離不了關係。」
「整篇文章,只有一句話是對的——我不結黨營私。」歐陽臻冷冷的丟出話,「要是我選擇跟你們所有人對立,今天在這個會議室裡,我就會安插幾個自己人緩頰,不會讓這種多人圍攻我一人的情況發生。」
小叔要反唇相譏,「但也可能是你……」
「好了!」歐陽臻那個性,老爺子是知道的,他霍地坐下,「算了,我信阿臻。」
歐陽琛極不服,「繼偏心大堂哥之後,爺爺又要偏心二堂哥嗎?」
「這裡輪不到你說話!」老爺子也知道,就算有誰是陳是強的消息來源,也會聰明的把箭頭指向歐陽臻,所以他該做的是補救,不是究責。「這次的事情暫且不論,阿臻繼續代理律的位置,我要你們向各自的人馬擔保,接班人選尚未決定。」
「可是,爺爺,我們明明不服他,你卻硬要我們配合,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歐陽琛的不平之鳴,說出了在場其他人的心聲。
「當客戶、投資者開始慌張,受到最大衝擊的,是歐陽集團!」老爺子怒極反笑,「要是你們手上捧著的飯碗摔了,今後還有得鬥嗎?自己想想!」
歐陽超開口緩了個場,「我想,阿琛的意思是說,有大堂哥跟二堂哥擋在前面,我們要怎麼出頭?」
「對呀!難道每次都要等到前一個出包,後一個才頂替上去?」歐陽群心急火燎的接口,連語句都懶得修飾,「那要到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們?」
不少人暗暗點頭。這天下最初是爺爺打下來的,很難放手,他們的父執輩幾乎沒有人真正握過大權。殷鑑不遠,不能怪他們搶權太凶,要是稍加放縱,就連個影子也沒了。
「稍安勿躁,我給你們折衷的方式。」老爺子沉著臉說。此次召集所有人,主要是把他的辦法放出去,「只要是到了適婚年齡,在歐陽集團工作的男孫,都可以嘗試。」
「是什麼?」歐陽群等不及的問。
老爺子鏗鏘有力的說:「結婚。」
「爺爺,來成家立業這一套,太八股了吧?」歐陽琛可不願太早被套牢。
「這就是我給的辦法,每個人的機會都跟律一樣,無所謂不公平之說!」老爺子不容反駁,「我不在乎你們心裡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愛一打,還是愛一個,總之,正式聯姻從來都是最快也最有力的結盟方式。你們能找到的婚配對象愈強,在接班這件事情上,就愈有勝算!」
「那我們這些孫女呢?」一向巾幗不讓鬚眉,與歐陽律同父同母的歐陽芸站了起來,「我們對家族的貢獻也很大,你打算把我們排除在外嗎?」
「歐陽家大權,不會分給外姓人!」老爺子心意已決。
那些與會的外孫都緘口不言了。
「但我們也很拼啊!」歐陽芸沒那麼快放棄,「女生就不是人嗎?」
「要怨,就怨自己為什麼是女兒身吧!」老爺子斷喝。
「可是,爺爺……」她還想抗議。
「我的地方,我的規矩!」老爺子有力的眼神看了滿屋的人一圈,「從此以後,別再說我偏心歐陽律,要是你們也能找到同等份量的親家,我就能同樣看重你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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