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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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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萬里晴 -【騎士的聖戰(帝國繼承者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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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00:16: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老爺子終究還是做了錯誤的決定,他竟然決定把歐陽集團交給一個氣量狹小、脾氣火爆、目光短淺、自律不嚴的人。

  這個決策完全錯誤!

  在台灣的那個深夜,老爺子剛把決定說出口不久之後,遠在希臘的柳立刻接到消息,不爽到了極點。雖然也知道該克制,可正在用晚餐的他,還是忍不住動手砸了廚房。

  共餐的歐陽說什麼都不能安撫他,直到所有餐盤杯碗都被砸成碎片,他才能稍微冷靜,繼續思考。

  雖然說老爺子預留一招,如果歐陽超表現不好,就由歐陽臻頂替而上,可是,這實在太不穩妥了。別人或許看不穿歐陽臻,以為他有意角逐接班人,但是他卻知道,歐陽臻沒興趣。

  說不定,他還會藉機幫助歐陽超,坐穩這個位置呢。

  那可不行!歐陽集團是歐陽的,誰也不准搶走!

  柳決定,他要想個法子,挽救這一切。

  ※※※※

  隔日收盤後,歐陽超接到命令,回祖宅進老爺子的書房一趟。

  「是嗎?是我嗎?」聽到老爺子宣佈的消息之後,歐陽超哈哈大笑,「爺爺,很聰明的選擇啊!我們什麼時候召開記者會,宣佈我是接班人?」

  老爺子不禁皺眉,「還沒,還早得很,這只是為期兩年的試行,不能對外放消息,我會嚴加考核你的作為與成果。」

  「我一定會表現得很好!」這點他很有自信。

  「你必須了解,試行期間,你的任何決策都要有阿臻的同意,才能推行。」老爺子繼續說,「也就是說,現在你跟阿臻的關係,是對應到阿臻之前跟我的關係。」

  「可是——」

  老爺子不容插嘴,「如果你表現得沒有預期的好,阿臻就會頂替你的位置。」

  「為什麼要二堂哥輔佐我?他沒什麼建樹可以跟我比的吧?」歐陽超一臉不解,「重點是,我怎麼會需要監督呢?」

  坐在老爺子右手邊的歐陽臻,很想叫他不要再頂嘴了。歐陽超不知道,他比任何人更希望他頂得住,唯有歐陽超適任,他才有機會去過他的滄海一聲笑人生,要論歐陽超此時最忠誠的盟友,絕對非他莫屬。

  只是,歐陽超連這層利害關係都看不透,偌大集團交給他,真的沒問題嗎?歐陽臻忍不住思索。他雖然不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也不忍看著這份偌大基業毀在不識好歹的堂弟手裡。

  沒留意到他的神色,歐陽超繼續侃侃而談,「我不需要二堂哥的輔佐,我有自己的班底。讓我弟跟我一起升上來,我爸也加入決策團吧!我們父子聯手,可以把歐陽集團經營得有聲有色,也不用勞煩二堂哥了。」他不懷好意的瞄了歐陽臻一眼,「再說,地產部門少了二堂哥也不行,畢竟我們還是需要保本啊。」

  老爺子怎麼會聽不出來,他這是要把歐陽臻排擠出去呢?

  「我是可以把歐陽群拉上來,」他面無表情的說,「但那樣的話,你的權力就會削減為二分之一。」

  歐陽超的臉色立馬一白,「什麼意思?」

  「連你爸一起進決策團,你的重要性會降到三分之一,這你能接受吧?」

  「怎麼會……」歐陽超瞪大眼睛。

  「權力會隨著瓜分的人數而遞減,沒錯吧?」老爺子給他一個補救的機會,「但是,在阿臻的監督下,你只要證明你行,未來有你單獨當家的一天。」

  歐陽超馬上拿定主意。二分之一、三分之一跟全部,當然選全部!

  他陪著笑臉,看向歐陽臻,「仔細想想,二堂哥畢竟是前輩,有不少值得學習的地方,我願意讓二堂哥指導。」

  「你太謙虛了。」歐陽臻皮笑肉不笑。

  一番客套的對答之後,大事初定。

  未來接班人!踏出老爺子的書房時,歐陽超只覺得自己萬般強大,無所不能,至於即將來臨的親情危機嘛……哎呀,那就以後再說啦。

  ※※※※

  完成了一周報表,由於有幾個較急的專案需要上頭批准,沈雙如親自把文件送到外公的辦公室,交給助理。

  「鞏老先生請妳如果有過來,就進去打聲招呼。」助理問,「需要我進去幫妳通報一聲嗎?」

  「呃……」她遲疑了下。

  以往,若外公要見她,看到她人上來,助理早就一通內線撥進去通報了,哪還會徵詢她的意見?此時,顯然是給她拒絕的機會。

  自從上次外公指著她鼻子痛罵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他。歐陽臻曾經問她,要不要乾脆把工作辭了,轉換跑道,但她不想。

  總覺得公私雖然難分,但不該就這麼走開,她手上還有幾個案子在跑呢,真要另求發展,也得先把事情告個段落。

  除此之外,她也特別央求過他,不要像之前找上姊姊那樣,自行去找她外公,代她處理這件事,她可以自己面對。看得出來他很不情願,但總算是勉強同意了。

  沈雙如不安的欠動身體,告訴助理,「那,妳幫我通報一聲好了。」

  在外頭熬過難耐的三分鐘之後,助理請她入內。

  關上門,她硬著頭皮打招呼,「外公。」

  「雙如,來啦。」鞏煌自資料夾中抬起頭來。桌案上,一杯香茗緩緩飄香。「坐。」

  「是。」她有些拘謹的坐下來。

  「跟歐陽臻還好嗎?」他問了一句。

  又要老話重提嗎?她立時戒備起來,「嗯,還好。」

  鞏煌注意到了,苦笑一聲,「我不是要過問妳跟他的事,不必緊張。」

  他取下老花眼鏡,放在桌上,抬手揉揉眼下、顴骨,稍微鬆弛後,才說,「聽著,那天我太過分了。我也知道,不管妳媽怎麼做,都是她的決定,把她的事情怪到妳頭上,非常不公平。」

  沈雙如不敢回話,連動都不敢動。

  那番指責造成的傷害太深了,使她決定,在弄清外公的意圖之前,不能給出回應,以免再招來另一頓痛罵。

  「還有,我不該說要把妳嫁得如何如何,藉以比過沈海之。」鞏煌有些難堪的說,「對不起。」

  這句道歉惹出她的驚呼,「外公……」

  他伸手擋住她要說的話。

  「我已經要八十了,想到沈海之,還是會恨!恨得要死!」鞏煌吁吁吁的連喘好幾口氣,「我恐怕這輩子都無法脫離這種情緒了。」

  她想也是。沈雙如頹然的垂下頭。

  「我認清了這個現實,也因為這樣,做了個決定——」鞏煌吸了口氣,慢慢的說,「以後,要是再聽到跟沈海之有關的消息,我很可能再度失控,所以,我最好不要再關注跟沈家有關的事。」

  她怔了怔。

  「包括歐陽家。眼不見,心不煩。」

  啊,她好像有點懂了。

  平復呼吸後,鞏煌重新戴上老花眼鏡,「妳跟歐陽臻的事,妳自己看著辦。那天,我瞧妳很依賴他,他也很照顧妳,我算是放心了,此後不再過問,以免哪天情緒又失控,把妳這個外孫女都嚇跑。」

  「外公,不會的……」她趕緊客套的說。

  「我能做到的,僅是這樣了。」說完,鞏煌重新埋頭進資料夾中。

  她靜立了一會,然而外公始終不再看她。

  想了想,她終於明白,無論如何,這位老人家還是疼她愛她的,只是他心裡有魔,自己也除卻不了,為了不再傷害她,才選擇後退一大步。

  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已經是他能給的最大歉意與補償了。

  「好的,我明白了。」她接受這一切並起身,百感交集卻也釋然,「我先出去做事了。」

  ※※※※

  自從那日凌晨自歐陽祖宅回來之後,歐陽臻的工作突然加重許多,為了看顧歐陽超,他每天得加班到九點、十點才能離開公司,週六日也不得閒空。

  拗不過他的要求,沈雙如收收細軟,暫且住進他的公寓。然而,巧在這陣子她也忙起來,下班後只想放空,兩人都沒能好好坐下來談過。

  簡單晚餐後,她沐浴出來,瞥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剔透厚底杯盛著二指高的威士忌,他在沉思。

  她從側後方端凝他。

  這個男人真的很愛沉思耶!一起住了幾天後,她發現,他下班後節目不多,電話也很少響起,電視幾乎不開,唯一會開啟的是音響。

  放杯酒在手邊,靜靜坐著想事情,是他唯一的嗜好。

  是的,想事情,不是純然放空。他與她不一樣,她下班後,只想坐在電視前愣神,把白天拉得過緊的神經放鬆下來,這時若是跟她說話,她往往反應慢半拍,甚至沒回應,他卻依然緊繃,腦袋仍在轉動,任何事發生,他都能立馬回神。

  也許,這就是身為歐陽家核心子孫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可是,她看了很心疼,她知道繃得太緊,身心遲早會出狀況。

  這也是她同意暫時住在一起的緣故。她有些羞澀的想著。那張俊容上的神情會空掉的唯一時間,就是做愛時。

  那時的他,彷彿可以拋開世間一切,連同腦內思緒完全清空,只剩下雄性的掠奪與對快感的追求。他的律動強健有力,激烈的索取之後,冷靜的模樣消失,昂軀變得鬆軟,臉部緊繃線條不再,看起來有些脆弱,但更惹人愛,所以,她總是任他想要就要,儘量滿足他,也滿足自己……

  啊,不行不行,不能想這個。她拍拍腦側,讓自己回神想點別的。

  這陣子,讓她覺得奇怪的是,之前歐陽臻暫代歐陽律的位置,消息不到半天就走漏出去,但是,這回當歐陽超被老爺子欽點,外界卻沒人在炒消息。

  雖然親耳聽到老爺子指示的人只有她、歐陽臻跟林管家,可這些天,歐陽超脫離原本的小團體,隨著老爺子與歐陽臻同進同出,早該有些耳語出籠,但之前報導得最用力的陳是強卻還在寫其他豪門的風花雪月,好像對歐陽家不再感興趣。

  他不是有既神秘又有力的消息來源?那管道不再暢通了嗎?對方不再放消息給他了嗎?還是,另有什麼謀劃呢?

  源於好奇,她更勤於去看陳是強的專攔,想看出豪門爭鬥的脈絡。

  之前她問過陳是強,是誰放出歐陽臻接位的消息時,他回了一句,「如果妳想不出來,也沒有知道的必要。爾虞我詐就留給聰明的人去鬥,妳當妳傻傻的小天兵就好。」

  她不服氣!如果她被動的參與其中,她也想知道那些人在玩什麼把戲!

  聞到她沐浴過後的香氣,歐陽臻回過頭,看見她。

  見她站在房門前,一臉凝思的瞧著自己,他神情微妙轉變為苦澀,隨即招手,「來。」

  她踅過去,隨他坐在地毯上。

  長臂一展,他將她攬入懷中,低頭聞她身上暖暖的香。

  沐浴過後的她,肌膚特別細軟,喜歡好東西又重視質感的他,極愛大手滑過的觸感,直接不客氣的探入衣擺之下。

  她注意到他剛剛神情那一轉,轉得有些不快,「怎麼了嗎?」

  他慢了半晌才說,「妳站在那裡看我的神情,讓我想到小時候的我自己。」

  她頂高小巧的鼻尖,睥睨他,「你小時候有我這麼可愛嗎?」

  「男人不可以太可愛。」他正色的答。

  「輸我就直接承認吧!」嘻嘻笑完,她才稍微正經些,「小時候的你怎麼樣?」

  「看著終於下班的爸爸坐在客廳裡放空,想過去找他說話,但又不敢打擾。」他微有悵然,「妳剛剛的表情,就是那樣。」

  這男人終於願意談談了。她有些放心,卻還是要逗弄他,「你應該早點發現我的。在那之前,我可是一臉春情,只差沒有撲倒你。」她故意說得誇張些。

  他終於有點笑意,「妳應該直接撲倒我。」

  不,幸好沒有。

  這時,比起歡愛,她更想跟他說說體己話。

  她知道,自那天凌晨,兩人從歐陽祖宅回來後,這個男人表面上仍然指揮若定,可實際上,他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了,老爺子有心臟病的事震駭了他。

  她主動勾下他的眼鏡放到一旁,想更親暱些,「老爺子還好嗎?」

  「還好。我去找診治他的楊醫師談過了,爺爺的心臟雖然出狀況,但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原來他去年去美國旅遊,其實是偷偷去做心導管手術,居然瞞住我們所有的人!」他撇了撇嘴。

  原來,真正會玩豪門把戲,把消息的收與放控制到滴水不漏的,是老爺子!

  他悶悶不樂的說,「我一直以為他是不敗的。」

  「怎麼可能?沒有人是不敗的。」她拍拍他,「老爺子不過是擅長營造強人形象。」看這男人這幾天偶爾怔忡的模樣,她敢說,老爺子將這形象營造得很好。

  的確,但——「妳看,他都八十歲了,從來沒生過病,即使是小感冒。」

  她靠在他肩頭,靜靜的聽他說。

  「那天晚上,爺爺的頭髮亂糟糟,我這輩子幾乎沒見過那種樣子的爺爺。」說實話,很震撼,像撐著天頂的一根支柱突然塌下來,就算壓不到自己,看了也震撼。「我一直覺得,就算找好接班人,他也還會在一旁管頭管腳,直到永遠。」

  然而,老爺子的心臟病發,讓「永遠」這個可能不存在。

  她主動圈住他的腰,給他力量。

  「千算萬算,我沒算到這一點。」他懊惱的說。

  之前他仔細籌畫,總以為接班人之戰只是一時的風暴,沒多久就會過去,他很快便能安然回去打理地產,跟她過太平年,但爺爺的病平添了許多變數。

  「那是因為你下意識的不希望老爺子垮掉。」她忠誠的說,「這是你善良的一面。」

  在老爺子的壽宴上,她曾被幾個歐陽家人包圍住,以極不友善的言語攻擊。她看過那些人如狼似虎的眼神,知道他們能鐵著心腸,早早想妥了萬一老爺子有事,該如何爭權奪利。

  歐陽臻的思謀向來比其他人周延,沒把老爺子的健康狀況算進去,不是他思考有漏洞,而是他真心希望爺爺健康長壽。

  她吻了吻他的側頰,「我喜歡你這麼善良。」

  歐陽臻淺笑。也唯有她,在這種情況下,仍能看到事情的光明面。

  他的確不希望爺爺出事,但漏算了這一步,卻讓他進退維谷。

  在最不好的情況下,他必須接下接班人之位,那麼,他從父親身上學到的那一課就沒有意義了。

  「要是我接下位置,我就不能常常陪著妳,說玩就出去玩。」

  看他那麼煩的樣子,她忍不住問,「歐陽超不能勝任嗎?」

  「這幾天看著他做事的方法,我真是不敢恭維。」他揉揉額心,「把證券公司那套敢拚敢衝拿到行政管理上,穩死的。」

  「你不是在監督他、輔助他了嗎?」她寬慰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調教他,只要肯花時間,我終究可以。」耐性是他的強項,歐陽臻的語氣恢復自信。「但是,心懷不滿的三叔跟歐陽群已經來勢洶洶。」消息雖然不曾走漏,但是,見到歐陽超忽然一反常態,跟他走到一道,三叔自然察覺到有事發生。

  沈雙如有點驚訝,「他們不是歐陽超的爸爸跟弟弟嗎?難道也會反他?」

  「當血親同時也是競爭對手時,誰在乎父子或兄弟親情?」歐陽臻譏誚的說,「三叔一家本來是綁在一塊兒的,人脈資源都共享,現在歐陽超上位,三叔跟歐陽群正在拆解原本支持他們的人馬,壯大自己的勢力。要是連過去的自己人都不挺他,歐陽超很可能會垮掉。」

  「那怎麼辦?」沈雙如茫然的問,「不能讓他們三個一起上嗎?」

  「爺爺說,這就像把三匝火藥塞進同一個桶子裡。我認同。」之前聽到這句話時,他還能哈哈大笑,此時想到火藥桶威脅的人就是自己,他可笑不出來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歐陽律回來掌權,可爺爺不好擺平。

  他始終不能想透,爺爺對柳的不滿為何突然升得那麼高,非得要他離開,歐陽律才能回來。

  他一向以能看清全局而自豪,但此時他忽然察覺到,自己掌握的事實拼圖,恐怕還少了一大塊。

  那一塊,是什麼?

  「算了。」她拍拍他,「就算你接下來,也不會戀棧太久,等到有更合適的人出現,你就會讓位的,不是嗎?」

  「對,幾個堂弟堂妹都是可造之才,我看好歐陽芸、歐陽毓,只卡在他們現在年紀還輕,經歷尚淺。」這部分,他心裡早已經有了後著了。「但那也要耗上幾年。」

  「幾年也算有個盡頭呀!」講了半天,她還是不明白他心裡真正的煩惱是什麼,終於問,「你到底在煩什麼?」

  他瞥了她一眼。算她機靈,知道那些紛紛擾擾都只是煙幕彈。

  頓了半晌,他才開口問,「妳會等我嗎?」

  問題呢,是淡淡的,可語氣呢,卻是重重的,他眼裡閃過緊張。

  這冷靜自若的男人也會緊張,而且是為了她!

  她的嘴角忍不住牽揚起,「這麼陰陽怪氣,就是因為這個?」

  他沒說話。

  想想也對,這男人有過切身之痛。想到他剛剛說,她站在一旁看他的樣子,像小時候的他看爸爸,就知道他非常介意步上跟他父親相同的道路。

  唉,應該立即安撫他的,但他賭氣的樣子好可愛。她故意逗他,「如果我說不能等呢?」

  「我馬上回絕爺爺!」歐陽臻立刻起身要去拿手機,「事不宜遲,先說清楚,讓他早點去想別的辦法。」

  為了她,連爺爺都能不要?她心裡一甜,卻馬上拉住他,「難道你想害老爺子再一次心臟病突發?」

  「是妳,不是我。」歐陽臻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妳要他好好的,就等我。」

  真受不了這男人賴皮的模樣,賴起來讓人扛不住!

  她瞋了他一眼,他一把把她攬進懷裡。「跟我在一起,陪我熬過這一段。」

  怎麼會不陪他呢?這個傻瓜!

  她才正要開口,他已將酒傾入口中,低頭封住她的唇,緩緩渡給她。

  濃烈的酒精軟化了她的心,什麼玩笑話都不說了,她仰頭接受他的吻。

  他的雙唇,他的氣味,在酒精的催化下,讓她情動。

  一吻盡了,她雙頰紅豔豔的看著他。歐陽臻把她拉到身上,開始脫她睡衣。

  對他來說,口頭承諾當然有意義,但對於他體內的野獸來說,快速而深入的肉體結合更能保證一切。

  他的腿緊繃著,整副身體都是熱燙的,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坐在火箭上,快要爆發,春潮氾濫到連自己都害羞的地步。

  「這麼柔軟,這麼濕潤,這麼屬於我……」他解開拉鍊,讓膨脹的男性挺露出來,固定在她的開口,就要推入。

  進入之前,推擠磨蹭的這幾秒,令她難耐的顫抖,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一定得說。

  「臻,該用保險套了。」

  他停了下來,神情像瞬間被搶走糖果的小孩。

  「妳不是說妳在安全期?」這幾天暢行無阻,他已經習慣了釋放在她體內。

  「都幾天了!」她輕叫,「就算是安全期,也會過去啊。」

  他神情一緊。

  對,安全期會過去,什麼都會過去,不想讓它走掉的,就要緊緊抓住不放手。

  一種突如其來的親密需求襲上心,他必須擁有她,立刻、馬上。

  不,不只擁有,擁有遠遠不足,他必須徹底且悍烈的全盤據有。

  雄性霸道的本能昂起,他的身體進入戰鬥模式,她若有所悟的起了警覺,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動作更快,已將她翻過身,讓她雙膝跪在地毯上。

  為了穩住自己,她忍不住用雙手扶住沙發,慌亂回頭,「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把我弄成這樣……喝!」

  他從後方遽然頂入她體內。

  儘管她已經濕潤,可這突如其來的入侵,還是讓她嚇了一跳。

  幸好不太疼,火熱而充實的感覺隨即盈滿她。這個姿勢讓她處於完全被動,她想抗議,可真正做的卻是沉了沉腰,挺起嬌臀,讓他進得更深。

  老天,這種感覺真好!他往前伏去,一手扣在她前身,把玩水滴狀不住輕晃的雙乳,另一隻大掌也抵在沙發邊緣,埋首蹭在她頸窩,吻,又吻。

  「臻……」她低吟,聲音軟糯卻更加催情,「明明就跟你說了不行,你還硬來!」但是……噢,老天,別讓他現在離開,她無法忍受他突然退開去戴保險套,或者兩人之間,存在著那層極薄的隔閡。

  不只他,她也最最喜歡跟他直接相觸,那種心靈的滿足無可言喻。

  「對不起,我忽然好需要妳,這樣完全且絕對的佔有妳。」從後面進入,讓她像無助的小動物,只能屈服在他的力量之下。

  他握住她的兩側腰部,佔據在柔嫩的雙腿之間,她毫無反抗的機會,只能承受他的佔有與給予,這種主宰一切的感覺是無上限的美好。

  「臻……」她可憐楚楚的哀吟,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反應他、不配合他,「不可以……我會懷孕的。」

  聽起來真美好!雄性本能接掌一切,「那我們就生。」

  「什麼?」她嚇了一跳,身子一縮,瞬間裹緊他。

  他舒服得幾乎宣洩出來,但極力克制住。「之前,我就想預約兩個縮小版的妳。」

  「這麼大的事,你不先考慮清楚嗎?」到底是誰之前想事情都要想上老半天,現在怎麼突然衝動了起來?

  然而,想像兩人的骨血永久的融合在一起,她的心都酥軟融化了。

  他俯身,叼住她敏感的耳垂,用精壯的前身擁抱她,摩擦她,讓她更興奮。「我早就想好了。」

  她呆住,「你之前就想好要跟我生孩子?」卻沒先問過她這個要當娘的?

  「從見到妳的第一面起,我就在想如何跟妳製造孩子。」他親暱的說。以身體固定住她之後,靈巧的手指終於能去逗弄那可愛的小核。

  「呵!」所有敏感地帶都遭到攻擊,她忍不住顫抖。「你以前一邊跟我吃飯聊天,一邊就是在想這麼、這麼……的事!」

  「我是男人。」他給她這四個字,加重下身的拍擊。「男人永遠在想生孩子的事。」

  老天,這句話從他的嘴裡冒出來,真是他媽的性感!

  這一刻,她再也無法想起除了她、他之外的任何事,歐陽臻的話直接推她進入做愛特有的冥思空間,她嬌吟,她低泣,被慾望充斥,被快感滿足的身體只能隨著他的進襲而扭動。

  她想承受!他的一切,她都想承受!

  當最後時刻來臨時,她已經無力,趴伏在地毯上,痙攣不止。

  歐陽臻將自己挺入最深處,低語道:「生我的孩子。」他不住吻她奶油白的後頸,讓男性巨大在她緊緻的包裹擠壓下,朝最深處噴射出來。「生幾個我們的小鬼,我要跟妳組成一個家。」

  ※※※※

  希臘

  歐陽律捧著咖啡,打開門,自外而入租賃而居的洋房。

  「回來啦。」柳愉快的自起居室走出來迎接他,「外面天氣好嗎?」

  「大晴天。你起床了?怎麼不多睡會兒?」他把鑰匙掛在門旁牆鉤上。「我不知道你今天起得這麼早,跑步完只買了一份早餐,一杯咖啡。」

  「沒關係,我們分著吃,不夠的話,等等再一起出門去吃。」

  出門?喜歡窩在屋裡的柳,竟然提議要出門?

  歐陽律看了他幾眼,只希望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是自己多心了。「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錯。」

  「是啊。」柳將紙袋接過手,走進廚房,把紙杯裡的咖啡倒入精緻瓷杯裡。

  生活品味是他一向堅持的,即使是細節也不放過。

  歐陽律跟進來,關心的問,「頭還疼嗎?」

  「不疼。」說到陳年痼疾,柳竟還是開開心心的,一轉身把咖啡杯遞過去給他,「心情好,哪裡都不疼。」

  歐陽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什麼事讓你心情這麼好?」

  柳笑咪咪的沒回答,像孩子一樣興奮的說,「欸,我們到聖托里尼島住幾天好不好?我上網看過了,有家飯店剛好有多出來的空房間,我想看看愛琴海。」

  「這麼有興致?」

  「來到希臘後,我們一直待在雅典,未免太可惜。」柳從紙盒裡拿出可頌麵包,挑剔的用烤箱再加溫過。「我想過了,我們不會永遠待在這裡,以後要抽時間來也不容易,應該趁能享受的時候多多享受,離開之後,才不會覺得可惜。」

  歐陽律從咖啡杯上沿盯著他。這種感覺太不對勁了,自從精心為他與沈碧漪安排的婚禮告吹之後,柳經常處在情緒失控邊緣。

  兩周前,柳收到消息,知道爺爺打算把歐陽集團交給歐陽超,還發了好幾頓脾氣。經過他慢慢哄撮、慢慢開解,柳才稍微舒心些。

  可到昨晚為止,也只是舒心而已,他眼底仍有風暴。

  但此時,他眉開眼笑,從來不愛出門人擠人,也不愛觀光的他,竟然主動說想去聖托里尼島走走。雖然那片藍天碧海白建築很吸引人,但,不對勁,這真的太不對勁了。

  過去他也曾有過類似的感覺,歐陽律回想了下。之前,在柳擅自幫他定妥了沈碧漪做為新娘時,也曾出現過如此高亢的情緒。

  歐陽律反手抓住他,「這回你做了什麼?」

  柳別開眼,嘻嘻笑,縮了縮肩頭,「唉,被你發現啦?是秘密!」

  「回答我!」他背脊生冷。

  「好吧,你聽了可不許生氣喔!」在情人面前,柳的笑經常是帶著一絲頑皮,一絲耍賴,「我『處理』了一點事。」

  噢,完了。歐陽律心生不祥,「什麼事?」

  柳終於一臉正色,「由於老爺子犯糊塗了,竟然想把歐陽集團交到歐陽超的手上,所以我就代他做了點清理工作,算是晚輩對於長輩的一份孝心。」

  「清理?」歐陽律抓住重點字眼,「你清理什麼?」

  柳沒再說話,安安靜靜的撇笑,笑容中帶了一絲詭秘。

  柳總是這樣捉摸難定,但這件事可大可小,他一定要問清楚,「都已經離開台灣了,越了洋,你還能幫他清理什麼?」

  柳抬起頭,無辜的瞠圓了眼,辯解道:「就算不能親手處理,我還是能找到人代勞啊。」

  歐陽律看著他,眼神充滿不可置信,「難道你、難道你……」

  柳笑了半晌,笑容從天真轉為陰邪,切切的點了個頭。

  雙眼瞪大,歐陽律的眼神倏地從不信轉為驚懼。

  ※※※※

  歐陽超猛踩油門,法拉利458順著圓弧向上的交流道,駛上高速公路。

  好山好水的花蓮,他來了!

  涼風從車窗中灌入,他貪婪的吸口氣……咳咳咳,台北的空氣還是這麼差!算了,等一個小時後,到達東部山城,他再深呼吸好了。

  想他一介過去經常穿梭於各大國際機場的商務菁英,此刻竟然落魄到了光是造訪小小山城就開心,真是忍不住興嘆。

  自從接了新位置,他連著兩周沒休假。爺爺耳提面命,說要對他嚴加考核,歐陽臻每天在一旁盯得緊緊的,讓他無法大施拳腳。要不是這兩人千叮嚀萬囑咐,不許他私自出國,現在他已經在長灘島上散心了。

  趁他們沒注意,他把工作推一邊,從辦公室開溜。只到花蓮走一走,他算是很客氣了。

  啊,法拉利458馬力果然一流,不多時,他已經奔馳在濱海公路上。

  一陣又一陣震動聲傳來,擱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不住輕跳。他瞥了一眼,又是公事來電,大概來了一百萬通了吧!煩不煩哪?

  不接不接,統統不接!

  未來,他就是歐陽集團的頭頭了,當個頭領,他總有權放自己幾天假吧?總有權私會女朋友吧?要是連這都辦不到,當頭領還有個屁用!

  他愉快的想起新女友,一個臉蛋正、身材辣的小嫩妞。至於政界大老胡金溪的女兒,不過是找來應付爺爺聯姻換接班的條件,一拍即合只為各取所需。

  又一通來電!

  這回,看著手機主畫面上的性感大頭貼,他忙不迭接了起來。

  「達令,你在哪裡?」嬌糯糯的質問發威。

  「我上路了,就快到了。」

  「快點啦!人家已經穿好裸體圍裙了!」

  想到那畫面,他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就在這時,前方轉彎處突然飆出一輛砂石車,朝他衝撞過來,「叭——」

  他的瞳孔因驚懼而放大。

  完了,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壁,這條路只有雙線道,他能怎麼閃?

  ※※※※

  「確切的說,你到底做了什麼?」歐陽律絲毫不放鬆的追問。

  柳若無其事的把可頌從烤箱裡夾出來,放在瓷盤上,像在說他早上已經掃過地一般輕鬆,「我只是出了一點力,幫老爺子把錯誤的決策清理掉而已。」

  歐陽律閉了閉眼。

  他早知道,柳對他的愛,跨越了倫理的界線,但是,此時閃爍在他眼裡的異樣光芒,說明了他還跨越了其他界線。

  道德。

  也許,連法律的界線,柳都跨越了。

  想到此,歐陽律驚出一身冷汗。

  他轉身抓起手機,塞進柳的手裡,「不管你叫人做了什麼,快把命令收回去。」

  「來不及了。」柳冷淡拒絕。

  「柳!」歐陽律駭怒。

  「你早該知道,我做事一向先斬後奏,不容誰擋。」柳抿起嘴。

  「老天,你做了什麼?」歐陽律面色灰敗。

  他一直都知道,必要時,柳可以心腸極黑,下手極狠。只不過,在過去,情勢都不曾尖銳到激出他最黑暗的那一面。

  「別擔心,你應當得到最好的。」柳放下手機,白皙陰柔的手劃過他的眉目,那雙計謀十足的眼神在看著歐陽時,總是溫煦如風。「我會用一切辦法,讓你回到你該存在的位置上。」

  「柳……」他把臉埋入雙掌中。

  「知道我為什麼喚你『歐陽』,而不是『律』嗎?」柳幽幽的問。

  歐陽律搖頭。

  「因為在我的心中,你代表歐陽家,歐陽集團就是你的!你是如此尊貴且重要的存在,所以我喚你『歐陽』。」

  歐陽律無奈的嘆息,「那些對我都沒有那麼重要。」

  不,那些很重要。柳心說,卻沒反駁,只是輕柔的撫著他的墨髮。

  「現在,我只想陪在你身邊。」歐陽律抬起臉來說,雙目微微澀紅,「這是我唯一的心願,陪著你。」

  柳幽幽一嘆,「你,只想陪在我身邊……嗎?」

  「對。」

  柳靠進他懷裡,傾聽他有力的心跳。

  他見過不少具有雄才大略的人,而歐陽始終是最有能耐的一個。可是,即便是看在他這個愛人的眼中,他也必須說,歐陽的企圖心稍嫌不足。

  不是他不想要大權,而是他總認為遲早會得到歐陽集團。

  他是備受寵愛的長子長孫,老爺子親自帶在身邊教導,把他培養成足堪大任的人。從小,他被告知將擁有一切,早已習慣這種思維,因而不曾想過,旁邊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完全有可能搶走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是以即使遠走海外,他依然老神在在。

  是時候改變計畫了,柳心想。當所有間接辦法都已派上用場,卻收不到預期中的效果,他就該親自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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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00:16: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握住方向盤,往右微旋一個極巧妙的小角度,歐陽超閉緊雙眼,縮起肩頭,連看都不敢看死前的最後一眼。

  「叭——」強大的喇叭聲從前方迫近。

  對向砂石車以一個非常驚險的弧度,倉卒閃過法拉利458。

  「——叭。」喇叭聲繞到側面時最大聲,隨即逐漸消失在他的後方。

  直到確定逃過死劫,歐陽超才趕緊踩下煞車,堪堪在擦到山壁前的一公分停下愛車。

  「喝!」他猛往後仰,癱在駕駛座上劇烈喘氣,手腳發軟。

  差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會掛在這裡當孤魂野鬼。

  「達令?達令?」這時,掉在腳邊的手機,傳來新女友的呼叫。

  他想,今天,他不會有任何力氣去征服裸體圍裙了。

  ※※※※

  「你不是很忙嗎?幹嘛要跟我走這一趟?」出差突然多了個伴的沈雙如,忍不住問身邊的男人。

  「整天待在辦公室裡很煩。」歐陽臻握著方向盤,「何況歐陽超下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打他電話也不接。歐陽集團日後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可以這麼不在乎,我又何必替他瞎操心?」

  連續加班兩周,不只歐陽超到了極限,他也是,因此收收東西,到鞏氏地產找沈雙如。本來想拐她請半天假,去山上泡溫泉,奈何她安排了出差行程。不願一個人孤單的他,主動要求當她的私人司機,權當散心。

  「接下來還要去哪裡?」他問。

  「公事都跑完了,但我想順道去拜訪王伯,看看王嬸的腳傷有沒有好一點。」她指著正在走的馬路,「就沿著這條路直直開下去,快到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這算私人拜訪?」他踩油門上坡。

  「就當作是為未來可能會有的交易鋪路吧。」她嘆了一口氣,說了些王伯窮困的窘狀,「王家的地是共同持有,老五不願意出售,儘管王伯很缺錢,也只能看著土地嘆氣。」

  剛好有車要超他們,歐陽臻順勢踩了下煞車,想讓對方先行,可煞車似乎不是很靈光。算了,反正對方有順利超過去就好。

  他繼續踩油門上坡,然而,行車間,他腳下不時有異樣的感覺。

  他忍不住問,「妳的車有做定期保養嗎?」

  「有,前不久才送去。」沈雙如答。

  爬坡爬到了這段道路的頂點,車子開始走下坡。

  是他的錯覺嗎?他總覺得,煞車似乎鬆鬆的,而且愈來愈鬆。

  「開慢一點,前面有紅燈。」沈雙如似乎也察覺到不對勁,提醒了一聲。

  歐陽臻踩煞車,然而,車速卻沒有減緩多少。

  「臻,你怎麼闖過紅燈了?」沈雙如回頭去看,「幸好那只是個小路口,但還是很危險。」

  不對勁。歐陽臻再踩一次,煞車似乎整個鬆脫,車子仍在前進中。

  他按下警示燈,設法往路肩駛去。

  沈雙如也察覺到異樣,「怎麼了嗎?」

  「煞車好像有問題。」他說。

  「有問題?什麼樣的問題?」她偏頭看看下方,他的腳似乎已經踩到底。

  「停不下來。」他臉色緊繃的說,拉起手煞車,不出意料,那也是壞的。

  她小臉倏地一白,「怎麼會?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絕對認真。

  沈雙如看著前方往下的斜坡。太不巧了!如果是平緩地段,不踩油門,車子還可以慢慢的停下來,可接下來是一段不陡但頗長的下坡。

  「可是,怎麼會?」她慌了,往前看去,前方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上,一群剛從學校下課的孩子正在過馬路,而他們這邊的燈號是紅燈,理當停下。

  「臻,那裡有孩子!」她手往前指。

  「我看到了。」歐陽臻的神情變得極為生硬。

  那群孩子不知道危險將至,背著書包,提著便當袋,個個踩著小小的步伐,在導護老師跟愛心媽媽的指揮之下,慢吞吞的過馬路,列隊拖得很長,幾乎找不到一處完全沒有人的空隙。

  雖然他已經按下喇叭,試圖引起注意,但以他們此時的車速,若是撞過去,那些人仍然十有八九不能脫難。

  「不能傷到孩子!」沈雙如急切的喊,「快想想辦法!」她慌亂的掏出手機,「我可以打電話給誰,讓人救他們離開?」

  「打給誰都來不及了。」歐陽臻強自冷靜的說,「車往下滑的速度只會愈來愈快。」

  「可是……」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呀。

  他邊按喇叭,邊對她說,「妳還不如對著車窗外大喊,看他們能不能空出一個缺口讓我們通過。」他說。

  沈雙如探頭向外,「喂,你們——」奈何她扯大嗓門,聲音一出口,立刻被風吹得散掉,根本傳不到前方去,心裡再急,也無法把狀況用喊的喊清楚。

  她又鑽回來,「你快想想辦法!」

  歐陽臻往路邊瞥了好幾眼。

  他有印象,這條路旁邊原來是一片一片稻田,但前陣子地目變更,田地已經改成建地,建商進駐,打好地基,鋼筋一束一束的捆起紮好,要蓋住商混合大樓。

  如果路旁還是田,那還好辦,可是,那已經是施工中的建地,車子衝撞過去,要是不走運,搞不好會鋼筋穿車過,他們就是不死,也得重傷。

  不能冒這個險!

  他忽然想起——「妳剛剛說什麼來著?誰的地也在這裡?」他快速問。

  「王伯。」

  「他的地在哪裡?」

  「就在前面快到斑馬線,但還沒到的地方。」隱隱之間,她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飛快的把已知資訊都報出來,「王家的土地還沒賣出去,地面上沒有建物。喏,那裡路邊有個穿藍色衣服的人,那就是王伯,他後面就是王家的地!」

  歐陽臻快速衡量,低聲喃喃,「只剩下這個辦法了。」

  沈雙如駭問,「你真的要那麼做?」

  他沒回答,只說重點,「妳抬腳把身體蜷縮起來,頭放在膝蓋中間。」

  「臻!」

  「快做!」他抓緊方向盤,評估距離,「頭轉到我這邊,側身向前面!」

  王家的地再過去大約二、三十公尺,就是斑馬線,他必須精準的抓準時間,轉動方向盤,要是多衝出去一點點,就會殃及無辜的小朋友。

  但如果太早一刻轉彎,他們的車會當頭撞上一棵不巧長在路邊的行道樹。

  Timing很重要!

  手上至少握著自己與她兩個人的生命,不容閃失,他立刻淨空全腦,眼中只剩下斑馬線、行道樹與那供他們逃過一劫,寬度不到五公尺的逃生缺口。

  快到了、快到了……歐陽臻摘掉眼鏡,甩到一邊,雙眼大瞠。

  再三公尺,再兩公尺,再一公尺……到了!

  他狠狠的將方向盤往右一旋,急轉的車輪撞上路旁高起的紅磚人行道,車底發出粗糙驚人的摩擦聲。他抓穩方向盤,再踩油門,用盡一切力量使車體不退反進,避免被撞擊力道彈回車道,撞上後方來車。

  車子先是狠狠一跳,然後順利躍上人行道。

  下一步,撞破護攔!

  以完美拋物線的姿態,沈雙如的車飛進映著天光的水田裡。

  ※※※※

  重重的撞擊之後,是宛如飛翔一般的輕快感。

  這瞬間應該不到幾秒鐘,但在她的感覺裡,卻好像一個世紀那麼久。

  她知道,他們身處危險之中,可是,那感覺卻像是在某個靜止的時空裡,她的心情奇蹟似的平和,因為再怎麼不安全,都有一雙鐵臂緊緊的箍住她。

  那寬闊壯實的身子攔到她面前,將她壓向椅背,她的頭被穩穩托住,毫無受傷之虞,恍然間,她就好像被泡棉仔細包著保護住的精緻瓷娃娃。

  然而,擋在她身前的,卻是人肉保護墊歐陽臻!

  放掉方向盤那一刻,他毫無遲疑,回身就抱住她。

  這個男人愛她,幾乎就像是一種生命本能,她忽然意識到。

  經歷過就像永恆那麼久的懸空之後,車頭轉而朝下,重重一頓,水聲四起。

  她回過神來時,歐陽臻已經鬆開她了,她只覺得兩人的姿勢有點奇怪,他落到她的側前方,也算是下方,擋在她與擋風玻璃之間。

  而她,因為有安全帶扯著,勉強還能維持在座位上。

  擋風玻璃上都是泥水,泥水也自開啟的車窗中濺進來,弄得兩人一頭一臉髒兮兮。

  「不要怕,沒事了,車子最後落入田裡了。」歐陽臻隨即安撫她,「我們沒有撞到任何人,過馬路的小朋友也沒被撞到。」

  她感激得幾乎要哭出來。

  「你好厲害!」她顫抖的說著。如果傷到了過馬路的孩子,她不知道他們能怎麼辦,幸好沒有,幸好沒有!不然,她不認為此後他們能假裝沒發生過這件事,繼續製造他們的小孩。

  這雖然是一起車禍,但要是弄得不好,不是死別,就是造成巨大的傷痕,兩人從此以後難以繼續相對,幸好他們都好好的,很平安,幸好!

  歐陽臻知道她最關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先說了,隨即問,「妳有沒有怎麼樣?」

  她搖了搖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沈小姐,你們怎麼開車的?是想來幫我『犁田』是不是?」此時,王伯出現在車外,彎下身子來看他們。

  歐陽臻平靜的回答,「車子煞車失靈了,臨時找個地方做緩衝,請見諒。」

  「不要這麼說啦!人沒事就好。」王伯在褲子上擦擦雙掌,然後拉開車門,「沈小姐,小心點,我先拉妳出來。」

  歐陽臻傾身幫手腳發軟的她解開安全帶。

  在王伯的攙扶下,沈雙如一腳接一腳踩進泥水裡,看著青綠的秧苗,呐呐的說道:「我以為你說你已經不耕田了。」

  王伯讓她靠著車身站好,然後伸手去拉歐陽臻。

  「我是不想種了啊,可是這塊地怎麼賣都賣不掉,我家也缺錢,一直等著賣地發財也不是個辦法,剛好季節對了,我乾脆種稻子。」王伯嘿咻一聲,助歐陽臻爬出來,「才剛剛插秧插好,你們就來了。」

  「這麼巧?」出來後,瞪著大好田地,歐陽臻喃喃。

  「是啊,就這麼巧!幸好田裡才剛灌了水,泥土又鬆軟,不然幾天前那種乾巴巴的田地才沒有這種緩衝力,直接撞下去,你們現在已經被送去急救了。」救人任務完成,王伯站到一邊,揮掌搧風。

  被他提點,歐陽臻頓時怔住。

  真的!真是幸好!如若不是這片水澤,他們會受到更嚴重的挫傷,萬一再倒楣點,車體起火燃燒都有可能。

  「這是老天爺有保佑。」王伯下結論。

  沈雙如撲進歐陽臻懷裡,「你還好嗎?」白襯衫染了泥水,讓一向瀟灑的他看起來很邋遢,可就算邋遢,他依然是她的英雄!

  「沒事。」他說。

  「真的?」她以眼神梭巡他,的確沒發現明顯外傷。

  「重重撞了一下,免不了筋骨受傷,但頂多明天痛到爬不起床,除此之外,沒事。」他邊安撫懷裡的小女人,邊看著王伯,「我會賠償你的損失。」

  「不用啦,這是小事。」王伯不計較的把手一揮,「等車子拖走以後,把地整一整,過兩天又能插秧了。」

  也對,這點賠償對王伯的幫助並不大。

  但是,王伯種的田救了他們的命,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決定,要做,就做更有實質意義的答謝。

  偏著頭多想幾秒,他隨即下定決心,「知道嗎?王伯,你的地,我買了。」

  沈雙如立馬抬起頭看他。「什麼?」

  「對啊,什麼?」王伯也好驚訝的看著他,「沈小姐說,我家這塊地是共同持有,只買我這一份沒什麼作用耶。」

  「是啊,歐陽集團要這八分之一的地做什麼?」沈雙如也懷疑他的腦子在剛才撞壞了。

  「不是幫歐陽集團買的,是我自己要買的。」歐陽臻說得更篤定,「不管有沒有用,這塊地今天讓我們僥倖活命,既然你缺錢想賣,我就買下來當投資,其他的持分以後再慢慢收購,就算短期沒有收益也無所謂,我當放長線。」

  他看著沈雙如,知道說服她需要更有力的理由,「何況這一帶正要發展,就長期來看,這筆投資不見得會虧。」

  「是沒錯。」她點頭同意。

  王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終於跳起來發出一聲歡呼。

  「成交!」

  ※※※※

  搭車回家梳洗後,歐陽臻與沈雙如來到修車廠。

  當沈雙如的愛車被人從田裡吊起來,送進來這裡後,他們才看清楚毀損有多嚴重,整個車頭都凹陷進去,兩人竟然只受到輕微挫傷,完全是運氣好。

  歐陽臻的猜測隨即被證實了,車子的煞車系統被蓄意破壞過。

  「以這款車來說,栽進田裡變成這樣,安全氣囊居然沒爆開,不只是擦撞角度不對,是它們也被破壞了。」資深的修車廠大叔說,「動這些手腳的人,根本沒打算讓車主生還。」

  那就是要置她於死地囉?

  沈雙如一臉茫然。「要是有人跟我結仇結得這麼深,我應該早就發現了吧?」

  「應該是吧。我只能說,做這件事的人,不怕事後被發現,只怕關鍵時沒起到作用。這些手法很專業,像腳踩的煞車,破壞的人不是直接弄壞它,而是讓它一點一點慢慢鬆掉,不讓車主起警覺,等到發現時已經晚了。這種手法,不是業餘的人弄得出來的。」

  修車廠大叔拿起抹布,揩了揩手,「幸好煞車完全失靈的時候,你們剛好在田旁邊,不然穩死的!」

  歐陽臻黑著臉。也幸好他在沈雙如身邊,不然,慌亂中,她不見得能隨機應變。

  不同於沈雙如的茫然無知,他已經想得到是誰主使這件事,只待求證。

  「走吧。」他牽起她的手,往修車廠外走去。

  「去哪?」驚嚇過後,她有些迷迷糊糊的,神魂還沒歸位。

  歐陽臻俊顏冰冷,「向王伯報完恩,就該去找某些人算帳了。」

  ※※※※

  沈雙如怎麼也想不到,歐陽臻說要找人算帳的地方,竟然是歐陽祖宅。

  所有歐陽家子孫各有居所,平日,祖宅裡只住著老爺子與下人們,難道他要算帳的人,是老爺子?

  她驚疑不定的隨著他,站在祖宅門口。

  門鈴按下後,林管家來開門,領他們進老爺子的書房。

  此時,距離煞車失靈意外已經有四個多小時了,撞擊之後的淤青逐漸浮現,讓歐陽臻的臉上、身上多了幾道青青紫紫的痕跡。

  老爺子見到,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出了點意外。」歐陽臻冷靜的說,「有人來找我們麻煩。」

  老爺子叫他快坐下,「是誰要這樣對付你?」

  「不是我,是沈雙如。」

  「妳怎麼樣?」老爺子立刻轉向問她。

  她趕緊說,「我沒事,是臻保護了我。」然而,她不禁多想,眼前這個用關懷眼神看著她的老人,真會是傷害他們的人嗎?

  「剛剛歐陽超打電話來,說在東部濱海公路上差點撞山,接著又是你出事。」老爺子拍了拍心口,「你們真不讓人省心!」

  「他沒事吧?」歐陽臻問。其實不必爺爺說,他也知道,歐陽超不會有事,除非他時運不濟,自己找死。歐陽超不像沈雙如是被人鎖定的。

  「交會車的小驚嚇而已,能有什麼事?已經派人去接他了。」老爺子說。

  歐陽臻點點頭,頓了半晌,忽然換了個話題,「爺爺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初是誰把我暫代歐陽律位置的消息放給寫專攔的陳是強嗎?」

  老爺子眉一蹙,點了點頭,「嗯。」

  見連沈雙如都露出好奇的神情,歐陽臻說,「讓我從頭說起吧。」

  站在一旁的林管家微微躬身,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你留下。」歐陽臻突然提聲喚住。

  「我去給三位沖咖啡,順便拿點藥酒上來。臻少爺,你的淤傷需要推揉。」林管家站在門邊,低著頭說。

  「不急,回來。」歐陽臻強制命令。他把頭轉回來,看著眉間閃過一絲詫異的老爺子,「陳是強所謂無可質疑的消息來源,是柳。」

  「柳!」老爺子與沈雙如同時驚訝了,「怎麼可能?」

  老爺子尚且能按住波動的情緒,可沈雙如無法不快嘴發問,「我不懂!為什麼?他應該是最不希望歐陽律被捕風捉影的人吧?」

  「不,」歐陽臻堅定的更正,「他是最不希望歐陽律的實質權利受到侵犯的人,除此之外,任何事、任何流言、任何損失,他都可以接受。」

  老爺子定了定思緒後,才問,「他為什麼要放出這個消息?」

  「他希望在歐陽律回來歐陽集團之前,我能坐穩這個位置。柳知道我不願接掌歐陽集團,由我來卡位,等歐陽律回來時,我一定會還給他。

  「但是,如果卡位的是別人,歐陽超、歐陽群或歐陽芸,都不可能歸還。不只不歸還,他們還會趁著暫代的機會大放異彩。一旦爺爺看到他們的表現太亮眼,或許就動起心思,要把大位交給別人,屆時就算歐陽律再回到歐陽集團,也沒有他的位置了。」

  歐陽臻慢條斯理的說,「歐陽超後來成為爺爺內部欽定的人選,這個消息一直沒走漏出去,陳是強也沒寫成報導,就是柳又插了一手,強力按住消息的緣故。」

  老爺子看起來很驚訝,但不是不相信。「所以,這些都是柳做的?」

  「是。」歐陽臻點頭。包括最初陳是強到向青雄的公寓樓下去堵他,也是柳提供的辦法。

  除了柳,其他人沒這麼綿密的心思,長期觀察他的行動。除了柳,沒有人能如此清晰的分析歐陽家的情勢,知道何時該用上哪個人,為歐陽律鞏固權益。

  柳本來打算以沈雙如的身份作為要脅,使他安分的暫代歐陽律的位置,但因為他已經察覺,搶先一步把沈雙如放在明面上,還讓爺爺接受了她,才讓柳失去一個可以用來威脅他的把柄。

  「而今天,他想除掉沈雙如。」歐陽臻又說。

  「為什麼你說是他?」沈雙如此問,純屬好奇。

  「因為除了他,沒有人想得到這麼做的好處在哪裡;因為除了他,沒有人能輕易跨越道德與法律的界線,謀算別人的生命。」歐陽臻冷笑著說。

  柳看他很透徹,他看柳又何嘗不清晰?

  之前,要沈雙如搬過來跟他一起住,同進同出,便是他已經在防範柳動什麼歪腦筋,只是他沒想到,柳竟然會做到這麼絕。

  他本以為,柳了不起是操縱陳是強,再寫出幾篇詆毀沈雙如的文章,卻沒想到,他竟然要她的命。

  「他認為除掉沈雙如,我就不會離開歐陽集團,只要歐陽超再多出幾個包,被爺爺踢出局,我就會為歐陽律牢牢的守住這個位置了。」歐陽臻冷笑,「想得美!」

  「是柳!竟然會是柳!」老爺子頹軟下來,靠在沙發上,渾身無力,「枉費我對他……」他及時收住,不言。

  對他怎麼樣?

  沈雙如本想問個清楚,但注意力很快就被轉開,因為歐陽臻又啟口了。

  「然而,這整件事情上,光靠遠在希臘的柳是辦不到的,他需要一個內應,幫他處理這邊的事,最重要是通報消息。」歐陽臻輕輕轉動話題,轉向另一個方向,「有這個內應,他才能以最快速度掌握歐陽家的一切訊息,如此一來,他才能成為陳是強的消息來源,決定什麼該公佈出去,什麼該守口如瓶。」

  老爺子勉強振作起精神,「但是,誰會為他做這件事?」

  歐陽臻將目光轉了個向。

  林管家垂目恭立在旁,文風不動。

  老爺子失聲說道:「你是說,林管家?」

  「是。」歐陽臻淡淡的應。

  上回林管家半夜打電話給他,要他趕到祖宅來。當時,爺爺說到某些特定的話題時,林管家有些異樣的反應令他心中打突,到了現在,他明白為什麼了。

  「不可能!他進歐陽家三十年了,對我從來都是忠心耿耿。」老爺子不信。

  「不同陣營的人,可以為了達到同一個目標而短暫結盟。」歐陽臻說,「爺爺自己問他吧。」

  林管家驟然冷漠下沉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這麼信任你,這麼多事從沒想過要防著你,結果,你卻效忠於我以外的人?」老爺子問道:「柳用什麼收買了你?」

  「不,老爺子,我效忠的人還是你。」林管家振振有詞,「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接班人是律少爺,當柳少爺找上我的時候,我一開始也很猶豫,直到我確認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柳少爺一心一意要讓律少爺當歐陽家的主人,我也是。老爺子你嘴巴不說,心裡也這麼想,所以我才配合柳少爺。」

  「你……」老爺子氣煞。他最不能容忍的事之一,就是貼身的人選邊站。

  見自己的身份已經被揭穿,林管家索性直說了,「的確就像臻少爺說的那樣,我們需要他為律少爺卡住位置,不過,臻少爺卻不情願,我們只好再想其他辦法。」

  他恨恨的說,「臻少爺,我還記得你父親為了歐陽集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的情操多麼偉大,你卻不願意為家族多犧牲一些。」

  太可惡了!他怎麼說得出這種話?

  沈雙如跳起來,大聲反駁,「他已經犧牲掉一個父親了!當初他們只能用一年時間培養父子親情,你還想要他怎麼樣?」

  歐陽臻拉了拉她的手。這是踏進祖宅之後,他唯一感受到的溫暖。

  林管家冷冷的笑,「聽到妳這麼說,我一點也不後悔配合柳少爺,找人破壞妳的車。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將妳除掉!」

  沈雙如震驚的瞪大眼睛。她想都沒有想過,面前這個看似友好和善的老人,竟然會要她的命。怪不得陳是強之前說過,要她注意安危,原來她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可以左右歐陽家接班人的人選。

  林管家撇撇嘴,「同時,我也沒預料到,車禍當時,臻少爺會跟妳在一起。」這是唯一的失策。如果歐陽臻發生事故,事情就更不妙了。

  求證完成!

  在說出這些推論時,歐陽臻還有一絲絲不確定,然而林管家的坦承不諱,讓他心中最後一點疑惑一掃而空。既是如此,他也要做出屬於他自己的決定了。

  一直以來,他都在自己能容忍的範圍內,儘量配合爺爺的決策,穩住歐陽集團,令它盛行不垮。儘管只有少數人意識到他的付出,但他依然盡責的做他認為自己該做的事,不顧流言,也不在乎被詆毀。

  但是,一切已到極限!

  書房內,老爺子震駭著,沈雙如傻眼了,但歐陽臻無比清楚自己要什麼。

  「爺爺,繼續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雙如的安危還是有可能出很大的問題,所以我……」他毫不留戀的說,「要辭掉目前的位置,也不再監督歐陽超。」

  「阿臻!」老爺子駭叫。

  沈雙如也嚇了一跳。

  「對我來說,雙如最重要,日子順心愜意最重要。既然我已經操持過一陣子,算有苦勞,跟雙如遭遇過生命威脅,算吃過苦頭,義務盡完,我要告退了。」他說。

  老爺子拍著心口,「可是,我心臟有病,我難撐大局!」

  沈雙如握住歐陽臻的手,擔憂的看著心愛的男人。他的話很甜,為了她急流勇退,這份心意令她感動,但,「這真的是你要的嗎?」

  如果是,她會支持。但如果只是為了她考量,她就不許!

  「是我要的。我說過,我想珍惜我擁有的一切,不為不那麼重要的事消磨時間。」他對她說,「妳才是我真正想珍惜的。」

  「你!」老爺子氣結,「歐陽集團,我的一生心血,比不過這個小女人?」

  「是。」歐陽臻篤定極了,心中早已有取捨,也不會後悔。「說真的,爺爺,你有那麼多孫子,不能把事情都堆在我頭上。」

  最後,他看向林管家,冷冷一笑,「我相信,爺爺最重要的援手已經接到消息,在趕回台灣的飛機上了,我就不跟著攪和了。雙如,我們告辭!」

  ※※※※

  三日之後,歐陽臻帶著沈雙如,登門造訪台北某鬧中取靜的頂樓公寓,歐陽律與柳的同棲之所。

  如他所料,柳已然歸國。

  宛若不曾離開過那樣,柳坐在茶室裡,慢條斯理的燒水,見他們連袂來了,也不驚訝。

  「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放出消息的?」柳看著歐陽臻,問道。

  「陳是強去堵我的那個晚上,我就猜到了,之後的報導不過是在印證我的猜測,讓我想清楚事情的脈絡。」

  「你就如我所料的那麼聰明。」柳幽幽的說,「我拱你上去,是我稱讚你、看重你的一種方式。」

  歐陽臻寒著臉,「我不接受。」

  「我無所謂。」柳移開視線,又深深的看了沈雙如一眼。

  那一眼,不含愛恨。

  從後來與姊姊的視訊中,沈雙如知道,柳為了逼迫姊姊嫁給歐陽律,說了很多令人膽寒的話,做了很多難以想像的事,她還以為柳見到她,另一個沈家女兒,沈碧漪的妹妹,神色多少會有些不同。

  但沒有,他的眼波淡淡的,既沒有抱歉,也沒有尷尬。

  「啊,妳是沈海之的半成品。」第一次與她打照面的柳,像看著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事般,對她評論道:「半成品等於是殘的,達不到進歐陽家的標準,也入不了我的眼,歐陽臻怎麼會看上妳呢?我真是不懂。」

  說不氣結是騙人的,沈雙如壓住怒意,問,「你決定對我動手時,難道沒有過一絲遲疑?」

  柳看著她,狀似天真的搖了搖頭。

  「我也是一條命!」她低吼。

  「可也只是人命而已啊。」柳無辜的看著她。

  「你!」歐陽臻跳起來,一拳幾乎要揮出去。

  就在這時,大門開了,歐陽律風塵僕僕的出現了。

  他追著柳的腳步,方從希臘奔回來,見到屋裡就要動起拳腳,連忙以最快的速度衝過來擋住。「不,歐陽臻,不要!」

  「你知道你的人剛剛說了什麼嗎?」歐陽臻怒紅了眼。他登門拜訪,就是為了討回公道,這一拳是他該出的!「他先是要取雙如的命,接著又變個法子,說她該死。」

  歐陽律沒為柳說項,他知道柳一向擅長逼人狂怒。「如果你很生氣,就揍我。」

  歐陽臻果決搖頭,「冤有頭,債有主。」

  「我跟他是一體的,我承受等於他承受。」

  「讓開!」

  「拜託你!」高高在上的歐陽律擋在他面前,眼中竟有一抹切切哀求的神色,「柳他……禁不起你的全力一拳。」

  好端端的一個男人,能搞鬼,能害命,怎麼會禁不起一拳?歐陽臻心間閃過一絲疑惑,然而,不知為何,這句話竟然激起了他的惻隱之心。

  他一咬牙,「好,是你要求的。」他一拳揮過去,正中歐陽律的下巴。

  歐陽律往後跌去,茶室的紙拉門被他撞得稀巴爛。

  然而,心愛的男人被揍了一拳,摔得四腳朝天,柳卻靜坐著,恍如無知無覺。

  說真的,歐陽臻與沈雙如都驚訝了不只一下。

  洩憤之後,歐陽臻收回拳頭,牽起沈雙如的手離去。

  這時,柳才輕輕說,「你回來了。」

  「你為什麼自己先飛回台灣?」歐陽律撫著下巴的傷口,勉力起身。「不是說了要去看愛琴海嗎?」

  「啊,因為你說,你只想陪在我身邊,而我,只想要你在歐陽集團裡,所以我就先回來了,好讓你不得不回來。」

  回答完,水正好燒開,柳執起鐵壺,輕輕傾下,熱水落在小陶壺間。

  頓時茶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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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00:17:0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沈雙如沒想過,歐陽臻說放下就放下。

  從歐陽律與柳的同棲公寓出來後,他立刻預購了郵輪船票,隔周啟航,真的就像他說的,隨時提起行囊就出發去看世界,說走便走,心無窒礙。

  登船後,一望無際的海洋與潮濕溫暖的海風立刻就將先前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

  在等郵輪啟航時,站在甲板上,她忍不住問,「你想過老爺子說的那句話嗎?」

  「什麼話?」

  「只要柳還活著的一天,律就別想回到歐陽集團。」

  歐陽臻沒答腔。

  沈雙如深思著說,「他們兩人已經回台灣了,老爺子還是沒把位置傳給歐陽律,反而公開下一任的接班人是歐陽超。」聽到消息時,她忍不住愕了一下。

  不過,看看歐陽臻,反應似乎沒她這麼大。

  他是真的已將歐陽集團的事全拋在腦後了,或者,他心中另有見解?

  「我一直在想,老爺子的那句話會不會有另一種解釋。」她又說,「當你要揍柳一拳,歐陽律衝過來擋時說的那句話,好像也有另一層意思。」

  海邊風大,歐陽臻把她圈在懷中。

  「他說,柳擋不住你的全力一拳,但我看柳明明還滿壯的,怎麼會擋不了?」她發出疑問。

  他沒說話。

  沈雙如自他懷裡抬起頭,「你有沒有發現,柳的精神狀態好像怪怪的?」

  歐陽臻再將她輕輕推回懷中,「我們已經要離開了,那些事離我們很遠了,就別再想了。」

  他辭掉了之前在歐陽集團暫代的工作,可前幾天回去祖宅時,在爺爺的強力要求下,他最後同意,休假旅行之後,仍會回到歐陽集團,做擅長的地產工作。

  歐陽集團的老本,不是他來托著,還真的不成。他心知肚明。

  那些混亂的人與事,當前不是他們的問題,但未來有一天仍會回歸,所以他更不想在這時多費腦筋。

  沈雙如想了想,終於確定,「你後來還知道了一些別的事,但你沒告訴我,對吧?」

  「嗯。」歐陽臻略略點頭,沒有分享的意願。「但那都不關我們的事,也影響不了我們。」

  她歪著頭看他,「以後你會跟我說嗎?」

  「未來某一天,也許,但此時,我希望妳專注在我們的旅行上。」他淡笑著說,「我有沒有告訴過妳,這艘郵輪會載我們經過南海?」

  「南海?」這個地名令她眼睛一亮。

  她認識的某個女人,此時就隨著夫婿,在南海小島某個觀光港灣做生意,開了一家海灘用品店。前陣子,聽說媒體聞風而至,讓曾經以壞小子形象風靡全球的男主人備受關注,不少女客聞風而至,差點踏壞商店門檻,老闆娘還因此有點吃味,對她訴苦過。

  「你要帶我去看姊姊!」她發出歡呼。

  本以為這趟行程是他倉卒決定的,卻沒想到連這樣的細節,他都為她考慮到了。

  她切切凝視著眼前這個帥氣的男人,勾下他的眼鏡,那雙回看著她的男性之眸充滿深深感情。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你這麼好的男人?」她呢喃著,「在我需要幫助時,你二話不說就伸出援手;在我難過時,你陪在我身邊,聽我哭,為我抱不平;在我遇到危險時,你想都沒想,就用自己保護我。」

  「看來我的好妳都知道,自問一句『何德何能』,對我來說是不夠的。」歐陽臻似笑非笑的索求,「還有沒有其他表示方式?」

  沈雙如開心又大聲的說:「歐陽臻,我愛你!」熱情洋溢在她的聲音裡。

  聽著,他笑了,他就想聽這一句!「我也愛妳。」

  歐陽家的那些是是非非,暫時被他拋得遠遠的,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假期,他打算用來跟她生孩子。

  想到製造孩子的過程,他的心熱了起來。

  「走吧,我們回房。」大掌緊緊握著她柔滑的小手,宛如誓定永遠。

  此時,汽笛鳴起,穿透天際,龐大的郵輪緩緩往港口外推進。

  幸福的旅程,就此出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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