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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活路 《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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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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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2 12:06: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活路》簡介︰

  在迅速發展的都市之中,新成立了一間大學,規模極大,設備齊全,課室之中,還帶著新建築物那種特有的氣味。這課室屬于醫學院,醫學院本身有附設的全科醫院,能?夠進入這所簇新的大學求學的表年,應該都可以說是幸運之至,美好產前途正等逢他們可這時,在課室中的三十來人,好像都心神不定,絕不是專心一致地在听教授授課。

  教授是一個中年人,提起他的名頭來,在醫學界中,赫赫有名,而且有豐富的授課經驗,在他門下,已經出了不少名醫。

  當然,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一柄手術刀,據說在他的手中,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功力之高,絕對可以排名在世界十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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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2 12:06:33 |只看該作者
活路 第一部 召喚
故事開始在一個課室之中。

在迅速發展的都市之中,新成立了一間大學,規模極大,設備齊全,課室之中,還帶著新建築物那種特有的氣味。這課室屬于醫學院,醫學院本身有附設的全科醫院,能?夠進入這所簇新的大學求學的表年,應該都可以說是幸運之至,美好產前途正等逢他們可這時,在課室中的三十來人,好像都心神不定,絕不是專心一致地在听教授授課。

教授是一個中年人,提起他的名頭來,在醫學界中,赫赫有名,而且有豐富的授課經驗,在他門下,已經出了不少名醫。

當然,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一柄手術刀,據說在他的手中,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功力之高,絕對可以排名在世界十位之內。

在這樣的一位高人授課時,居然還會出現學生精神不集中的情形,這很令教授感到意外。

教授的大名是古意----他的外形,也和這個名字相當合襯,他喜穿長衫,手持摺扇看起來,像是一個道學夫子,不像走在時間尖端的醫學博士。

這時,他暫停了講授,打開摺扇,搖了幾下,本來有一陣嗡嗡私語聲的課室,也跟著靜了下來。

古教授沉聲道︰「我假設課室之中,至少有一位同學對學習感到興趣,那麼,請其余沒有興趣學習的同學離開課室,別妨礙他的學習。」

上課的時候被要求離開課室,從小學到大學,都是一種相當嚴重的事情,所以,一時之間,課室之中,顯得更是沉靜。

古意教授又道︰「我想知道,是由于什麼原因引致各位同學——」他想知道課室中剛才人人精神不集中的原因,但是他的問題只問只問到一半,他就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雖然沒有人出聲,可是事實上,他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在這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教室的一欠。教授已立即發現,人們的視線集中在一個女同學身上。

那女同學容前面清秀,可是臉色卻蒼白之至,而且,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的疑惑。她用一種極度茫然的神色望著前方,可是從她的神情看起來,她的目光焦點似乎是在極遙遠的所在。

教授對這個女同學並沒有什麼特殊印象,由此可知她絕非佻皮搗蛋的那一類學生。相反地,平是一定很是文靜,不顯得突出。

古意教授翻了一直座位名次,才找出了這個女同學的名字,他叫了一聲︰「易琳同學。」易琳,自然是那女同學的名字,只見她不安地動了一下,回應了一聲,視線總算看來自遠外拉近了,但是疑惑的神情不變!?教授關心地問︰「易琳同學。你不舒服?」

一時之間,易琳對于這個簡單的問題,也像是不知如保回答才好,發了一會怔,才搖頭道︰「不,我……沒有不舒服。」

古意「哦」地一聲︰「你看來臉色不好。你做了些什麼,搶走了同學對我授課的注意力」

易琳的聲意很細︰「我……我沒有做什麼……我只是……向……鄰座的同學,說了……一句話。」

易琳說著的時候,怯怯的伸手,向她左邊的一個同學指了一指。

那也是一個女同學,但是和易琳的瘦削不同,很是粗壯,看來是一個運動健將。這時正一臉躍躍欲拭的神情,全身都充滿了勁力。

教授問︰「說了一句什麼?」

易琳見問,低下頭去,一言不發,教授問到了第三次,她左邊的那發學生已經忍不住了,大聲道︰「可否由我代答?」

古教授又看了看名次表,點頭︰「柏芳同學,你可以代答。」

易琳在這時候突然尖聲道︰「你……把你當朋友,你……出賣我!」

當她這樣說的時候,臉色更是蒼白,可是神情卻激動之至。柏芳婉一昂首︰」你的事應讓教授知道,他或許可以幫你解決。「易琳的聲音更尖︰」不!不用!你已經把我的話傳遍了課室,難道非要令全世界都知道?」

那時,古意教授心中想到的是,易琳的話,涉及的的一定是青年男女之間的感情糾纏這種事,青年男女當成是大事,成年人看來,卻不值一笑,所以,他也不想听。

那時,柏芳在反駁︰「是教授問起的!」

古意忙道︰「算了,當我沒問過,易琳同學不想她的話被傳揚,听到的人就應當尊重她的意願。」

柏芳婉作了一個不屑的神情,沒有再說什麼,一場小小的課室風波,本來可以結束了可是一個坐在前排的同學,卻把一張紙條遞上了講桌。古意取起紙條一看,只見上面的字跡娟秀潦草,寫著一句話︰「我又听到了召喚,剛才,怎麼辦?」

上無稱呼,下無署名。不過古教授授課經驗豐富,他抬頭一看,看到大多數同學又向易琳望去,易琳則低著頭,在她身邊的柏婉則面有得色,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是︰易琳遞了一張字格給柏芳婉,柏芳婉卻把易琳的字條傳了開去,轉眼之間,傳遍了全個課室,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嘲笑。

然而,古意教授不明白的是,字條上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也不明白那有什麼好笑他這時看到易琳低首不語的情形,很有點扶助弱的意思,所以他揚著字條,道︰「當一個人把自己的事告訴另一個時,並沒有預算對方把事告訴所有人,所以,傳播他人的事,應該先征得他人的同意。」

易琳仍然垂首而坐,一動不動。柏芳婉卻不服,霍然起身,大聲道︰「教授,若是這件事十分可笑而且不可理諭,我認為不妨昭告天下,以絕其妄!」

柏芳婉說得理直氣壯,古意一時之間,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這時,易琳也站了起來,只見她的神情既是緊張,又是認真,她說道︰「我確實是听到的!」芳婉的聲意更大︰「听到了你所說的‘召喚’?就在剛才?「易琳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柏芳婉逼問︰「有多大聲?」

易琳吸了一口氣︰「轟然巨響……很大聲……極其大聲……」

柏芳婉一揮手︰「你每次都那麼說,很大聲!很大聲!可是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听到別人都听不到?難道人們都聾了?古教授,就在剛才,你可曾听到了什麼很大聲的召喚?」

古教授呆了一呆,據實道︰「沒有。」

柏芳婉嘆了一聲︰「我認為,易同學患有很嚴重的……一種病癥,她時時以為自己听到一些很大的聲響——」

古意教授是醫學博士,自然而然地插了一句︰「這種情形,稱之為臆想——」易琳剎那間漲紅了臉,反駁︰「不!不是臆想,我是真的听到的。」

柏芳婉道︰「你就算是真的听到了,也是你自己的事,可是你卻妨礙別人,不但上課時,你會忽然告訴別人你听到了召喚,甚至在宿舍,午夜,你也會推醒別人,告訴同樣的事,我不幸在課室和宿舍都在你的身邊。所以是最直接的受害人——同學之間,已經把她的臆想傳為笑柄,我卻還不斷要受蚤攏——」

她一口氣說到這里,才頓了一頓,再提高了聲音︰「教授,這對我來說,公平嗎?我只是一個醫學院一年級的學生,絕無責任去醫治一個妄想癥患者!」

柏芳婉的一番話,居然引來了一陣掌聲,她也顧盼自豪地向四方拱手為禮。

易琳仍然站著,全身在微微發抖,面如死灰。

古意自然知道,妄想癥是精神病的一種,這種病的患者,很是脆弱,受不起打擊,幾乎沒有承受打擊的力量,外來的打擊,會使病情迅速惡化。

所以,他忙道︰「同學之間,應該互相幫助,易同學既然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他在幫易琳說話,可是殊琳不領情,一抬頭︰「我不是有奇怪的想法,我是的確听到了巨大聲響向我發出召喚。」

古意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個問題不適宜繼續討論下去,妄想癥患者的特征是極之偏執,把自己的妄想當成事實。

看來,易琳需要精神病專家的協助。

所以他道︰「好了,現在不講座這個問題,我會在課後處理。」

柏婉芳道︰‘我只希望不再被蚤擾。」

易琳道︰「對不起,我以為你是朋友,再也不會有同樣的事發生了!」

兩個女同學一起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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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2 12:06:46 |只看該作者
活路 第二部 兩條路
課室中又靜了一會,一切都恢復正常。

下課鈴響,同學涌出課室,古意叫住了易琳。

易琳的神色依然蒼白,可是卻有一股倔強的神情。

古意放軟聲音︰「易同學,本院的冷教授,是精神專家——」古意這時向易琳提及的「冷教授」,姓冷名若冰,熟悉衛斯理故事的人,一定知道她是何等樣人,不熟悉的,也可以從現在起閃識她,一言以蔽之,她上是一個級出色的精神科醫生。

由天人類的精神科病癥,在在都和人的腦部活動有關,所以也最是神秘莫測。人類對自己的中樞部分,腦部,所知級少,和人類對身體其他部分的所知,簡直不成比例。

冷若冰作為一個出色的精神病科醫生,她有一個長處,是擁有豐富的想像力,幾乎可以接受一切匪夷所思的假設︰也相信人腦的功能,就如冰山一樣,被發現的,只是露出海面的那一角而已。

卻說當,易琳一听,立刻就反就強烈︰「我沒有神經病,不需要醫生!」

古意吸了一口氣︰「可是,易同學,顯然有一些問題在困擾著你,就算不需要看病,你也必然需要幫助,我認為冷教授能給你幫助。」

易琳一揚頭︰「不,恰恰相反,她是精神科醫生,她一定在主觀上認為我精神有問題那樣,就一點也不能幫助我。」

古教授古分有耐心「我假設困擾你的問題很是特別,那就更需要找冷教授談一談,她不一定會以為你的精神有問題,相反,她可以接受很奇怪的事實----這一點從她和一個名叫衛斯理的古怪人經常來往,就可以得知。」

這是我的名字,第一次在這個故事之中。

冷若冰醫生和我相識已久,在好幾樁奇事的探索中,我們曾一起努力過。平時,也不時聯絡。我交不認識古意教授,也不知道他自哪里知道冷若冰和我這個古怪人士在來往。

不過,易琳顯然听聞過我這個古怪人士的名頭,她「哦」了一聲︰「通過冷教授,我可以見到衛斯理?」

古意一攤手︰「我不肯定,只可以肯定的是,你必須先和冷教授談一談。」

易琳抿著嘴,點了點頭。于是,就有了易琳和冷若冰的見面。

自然,各位也可以知道,這件事會和我扯上關系,是怎麼一回事了。

易琳和冷若冰的見面,是在冷若冰把她帶到我這里來的一天之前。

先說說冷若冰和易琳見面的情形。在支使易琳去見冷若冰之前,古意先和冷冰通了一個電話,把易琳的情形向她敘述了一遍,他才說了一個開頭,頭若冰就道︰「這是妄想癥古意苦笑︰」我了認為是,可是這女孩子的性格很是偏執,如果你直接指出她有病,她不會接受。」

冷若冰道︰‘這也是妄想癥患者的典型癥狀。」古意道︰「為了幫且她,請你同意用比較婉轉的方法對待她。」

冷若冰道︰「沒有問題,我會處理----你沒有問她,听到什麼召喚?」

古意道︰「由于一上來我就指出她有病,所以她對我有了抗拒,我們之間的談話,也就無法深入,所以我不知道。」

冷若冰取笑道︰「看來你對學生的了解不深----易琳的事,在同學之中,一定傳了不止一天了,你卻一無所知。」

古意大是慚愧,「你指責的是!我再去多了解一些情形,再來告訴你,」冷若冰道︰「不必了,你叫她來就是。」

于是,古意代易琳約好了時間,易琳就去見了冷若冰了,易琳見冷若冰的地點是冷若冰的住所,醫學院教授的宿舍之中,那是一群極雅致的小洋房之中的一幢。

兩人會見的情形,有一點是不在預算之中的,就是在約定時間之前的五分鐘,忽然有一個不速之客造訪冷若冰。這個不速之客正是我們熟悉的溫寶裕。

溫寶裕來找冷醫生,目的是為了問她,是否有陳島教授的消息,因為他有事要跟那位專研究蛾類生態的昆蟲學家聯絡——至于是為了什麼,那和這個故事沾不到邊。所以不必提了,正由于當時有溫寶裕這個人在,所以後不事情才有了那樣的發展,所以,有溫寶裕在場這一點並非無關緊要,需要提起。

門鈴響,冷若冰開門去,把易琳迎進門來。易琳進來,一眼看到溫寶裕,就不禁一呆因為她是在一種相當特殊的情形之下來見冷若冰的,所以並不曾期望有第三者在場。

但是易對于溫寶裕卻又不是完全抗拒,因為溫寶裕英俊挺拔極討人喜歡。就在一怔之間,他已大方地自我介紹︰「我叫溫寶裕,是冷醫生的老朋友了,你可以當我透明,或者當我朋友,把你的困難提出來,大害參詳一下。」

這番話說得很誠懇,易琳自然而點了點頭,溫寶裕儼然主人一樣,自說自話斟了三杯酒,還替自的行為找理由︰「喝點酒,松弛一些,好說話----精神緊張,乃生命之大敵」易琳一口喝干了酒,嗆住了一陣,才道︰「古教授說我有病但事實是,我的而且確听到了那轟然的巨響,別人听不到,我听到!」

要溫寶裕不說話,真當他是透明,他也是一個會出聲的透明人他一听之下,就很正經地道︰「這種情形,你不是個別的例子,別人也有,當年,朝陽神教教主任我行,修練神功,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後,耳中如電鳴,如擂鼓,如千萬馬在奔騰,外人卻一點不知,情形和你可以說是同一類的。」溫寶裕在肆意言論,冷若冰狠狠瞪了他好幾眼,他才住了口。

後來,他解釋道︰「這女孩子一進來,誰都可以看出她精神緊張得可怕,要不是說一些令她感到有趣的話,怎能使她放松。」

連冷若冰對溫寶裕的解釋,也表示接受。當時,易琳听了溫寶裕的話,居然現出了一絲笑容,「你對‘金學’倒頗有研究但是照冷醫生的看法,只怕任我行也是患了妄想癥「冷若冰道︰」我一句話也未曾說,你就下了判斷?」

三個人之間,有了這樣的開始,氣氛自然而然輕松親切了許多。溫寶裕很知進退,他把氣氛搞活了,就不再說什麼,坐到了一邊。易琳先開口︰「我該怎麼開始呢?」

冷若冰回答得很好︰「該怎麼開始,就怎麼開始。」

易琳側著頭,想了一想︰「距今天……已有二十二天了,是二十二天之前開始的。

有人在大聲向我說話——應該說是叫喊……那是一種召喚。」

冷若冰道︰「是听到,不是感到?」

易琳呆了一呆︰「我不知‘听到’和‘感到’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差別。」

冷若冰笑︰「確然很難區別,但還是有的。我們自小到大,都通過听覺器官來听到聲音,當然,听到聲音的功能,還是由腦部來掌握,但是通過听覺器官來接收。如果由腦部直接接收聲波,那就是‘感到’,應該有些不同——理論上如此,因為不是人人都能‘感到’聲音,只是‘听到’聲音。」

冷若冰解釋得很詳細,易琳當正在思索,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

溫寶裕想要插嘴,因為他曾有許多‘感到’聲音的經歷。在和好友陳長青,和靈魂溝通之際,全憑‘感到’聲音,那種情景,和‘听到’聲音時,確有不同。

過了好一會,易琳才道︰「我確然是听到的……但是大我听到的同時,在我身邊的人卻又一無所覺,現在細想起來,確然有些不同——請原諒,當我忽然听到有人大聲向我呼喊,我自然驚惶莫名,實在未能仔細分辨其中的不同。」

冷若冰道︰「當然,那麼,自第一次起,每隔多久,你就听到一次呼喊呢?

易琳道︰「沒有一定,喜歡來就來」

溫寶裕在旁又想插口,因為冷若冰問來問去,都不向易琳听到的是些什麼話,對冷若冰來說,易琳感到的是什麼話,一點也不重要,因為她和古教授通電話時,已認定了易琳是妄想癥患者,那聲音是她妄想出來的,那麼,是什麼內容,都不重要了。

冷若冰又問︰「在你的家人之中,是不是發生過同樣的情形?」

「沒有。」

接下來,冷若冰又問了十幾個問題,也都是旁敲側擊,圍繞著妄想癥來問的。

這時,不單溫寶裕早已听出了不對勁,連易琳也覺察到了,她嘆了一聲︰「冷教授,你還是把我當成了精神病患者,我很清楚知道,我不是!」

溫寶裕忍不住道︰「你一再聲明自己不是有病,那沒有用,因為這正是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癥狀之一。」

冷若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易琳苦笑︰「那我該怎麼辦?」

冷若冰道︰「我的意見,自然是你應該接受治療,或許溫寶裕有別的意見。」

冷若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易琳苦笑︰「那我該怎麼辦?」

冷若冰道︰「我的意見,自然是你應當接受治療,或許溫寶裕有別的意見。」

溫寶裕早已躍躍欲試,立時道︰「正是。請問,你听到呼喚,內容如何?」

易琳吁了一口氣,像是在說︰「終于有人問到這個問題了。」她道︰「︰內容全是一樣的,那是一個極其宏亮的聲音——」溫寶裕插口︰「男人的聲音?」易琳怔了一怔,像是她從來也未曾想過這一個問題。

她才道︰「男人的聲音。」

冷若冰雙眉揚了一揚,作為一個精神病醫生,她自然知道易琳的這種反應,是一種「感到」聲音的表現----正因為聲音是「感到」而不是「听到」的,所以,易琳不會想到那是男聲還是女聲這一問題,對她而言,只是「感到」了聲音而已。要等到溫寶裕一問,她才有了較為肯定的感覺,才覺察到那是什麼樣的聲音。

溫寶裕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易琳說下去。

易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這樣叫︰‘別繼續向死路走,走活路,向活路走,向活路走!」

易琳把那叫喚的內容,重復了三遍,說的時候,神情肅穆之至。

溫寶裕張在了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因為這句話他雖然听明白了,可是究竟是什麼意思,卻根本不懂。

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人人都明白的,易琳听到的叫喚,是要她別向死路走,走向活路。

可是,什麼是「死路」呢?想深一層,更叫人迷惘——易琳好端端的,怎麼會是在死路上呢?就算她是在死路上,又如何可以不走死路,轉向活路呢?

溫寶裕呆住了作聲不得,他向冷若冰望去,卻見冷若冰在暗暗搖頭。

溫寶裕自己沒有了主意,只好不恥下問︰「冷醫生肯什麼意見?」

冷若冰微笑︰「你既然要摒棄醫學觀點,另闢蹊徑,又何必來問我的意見?」

溫寶裕大是能屈能伸,立時就問︰「醫學上的意見,請發表。」

冷若冰還沒有開口,易琳已道︰「不必說,我也知道,醫學上認為我有病,我之所以會感到有人在向我呼喚,呼喚的內容又是如此,是由于我在內心深處,恐懼死亡,這是心理上的隱痛,我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潛意識想到了死亡,卻又有有恐懼,所以才會不想走向死路,要向活路走去。這是一個痛苦的妄想癥患者內心在生死邊際作掙扎的呼喚。」

易琳口齒伶俐,一口氣說下來,尤其是最後一句,長達三十七字,她也一氣呵成,絕無滯窒,溫寶裕大是嘆服,卻又怕冷若冰會生氣,因為誰都可以听得出,易琳說的是反話可是冷若冰卻並不生氣,只是用很認真的態度道︰「不錯,就醫生的立場來說,情形正是如此,你最近有什麼想不開的事?」

易琳吸了一口氣,或許是冷若冰誠懇而認真的態度,使她感到了對方的誠意,所以也就不再耍意氣了,她又嘆了一聲,才道︰「沒有,冷教授,我生活很好,一點問題也沒有,請相信我,我決計未曾想像過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絕不!」

一時之間,三個人又沉默了下來。

因為,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明,顯然此路不通。溫寶裕又提不出新的看法來。

冷若冰仍然在暗暗搖頭,她並不是不相信易琳的剖白,只是她是醫生,當然認為那番剖白的話,也正是「癥狀」之一。

過了一會,溫寶裕才道︰「這句……你感到的呼喚,你明白它的意思嗎?

易琳道︰「那是叫我別走死路,要改走活路。」

溫寶裕雙手一攤︰「你又不想自殺,那就根本沒有在死路上。」

易琳听後,用種絕不同意的眼光,望定了溫寶裕。

各位自然知道,事情終于和我發生關系,而且發展成為一個故事,當然是由溫寶裕來告訴我的。

不錯,正是如此,當溫寶裕把事情告訴我時,說到此處,就停了下來,望向我,那是他在考我,那是他在考較我的理解力了----剛才易琳才說了自己絕無自殺的念頭,何以溫寶裕說她來在死路上,她又會不同意呢?

我悶哼了一聲︰「這女孩子想得很深,我想,她的意思是︰每一個人都在死路上--人一出生,就開始了死亡的路程,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沒有人可以例外,任何一個人的一生,就是走向死亡的歷程,所以,每一個人都在死路上走向死亡。」

當時,白素也在場,她道︰「不單是人,只要是生物,由于沒有不死的生物,所以,所以所有的生物,也就全在死路之上。」

我道︰「而且,很是矛盾。生物的生命一開始,也就是死亡歷程的開始。所以,‘生命的開始’這種說法,嚴格來講,是不通的,應該就,那是‘死亡的開始’。」

溫寶裕叫了起來︰「天!你們想說明什麼?」

我反問道︰「你說呢?」

溫寶裕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你的意思是說,易琳听到的召喚,是叫她離開‘死路’,走向‘活路’?」

溫寶裕的話,听來說了像是和沒就一樣,但是由于對‘死路’有了深一層的看法,所以听起來,自然也意義不大相同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點了點頭。

溫寶裕大是駭然︰「那也就是說,如果她听從召喚她就可以擺月兌‘凡生物必然死亡的自然規律?」我道︰「如果真有一條‘活路’,她又能找到,並且走上去的話。」

溫寶裕無意義地揮著手,喃喃地道︰「這不可能,我看,什麼死路活路,還都只是她的妄想!」

我笑︰「怎麼樣?到底,還是同意了冷醫生的醫學學觀點?」

溫寶裕若笑,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我們的心意一樣,都想見見這個叫易琳的女孩子。但我還未開口,白素已先道︰「你且說下去,那次的討論,結果如何?」

溫寶裕若笑︰「幾乎,簡直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那天,溫寶裕說了那句話,易琳用很奇怪的眼光望向他,望得溫寶裕心中發毛,心想︰我什麼地方說錯了話了?

易琳過了一會,才嘆道︰」我看我們不心再就下去了,不會有結果的!」

冷若冰疾聲道︰「易同學,你的……情形,藥物可以作一定程度控制的!︰」可是易琳並不領情,冷冷地道︰「控制?不必了,常能有一個人在身邊提醒自己不要走死路,總不是什麼壞事情。」

她說著,已站了起來,溫寶裕忙道︰「易小姐,請給我一個聯絡地址。「易琳一笑︰「不必了,我怕中降頭。」

看來她對溫寶裕的一切,多有所聞,溫寶裕听了,只好苦笑。

等到易琳走了之後,冷若冰才嘆了一聲︰「她的病情可能惡化,她又堅決拒絕治療!」

溫寶裕想了一想︰「還好,她听到的聲音是要她走活路。至少,她不會去尋死。」

冷若冰瞪了溫寶裕一眼︰「誰知道所謂‘活路’是什麼樣的路!」

溫寶裕想說‘活路總比死路好’,可是他又無意和冷若冰爭論,所以忍住了沒有出聲因為泠若冰認定了發生在易琳身上的事,是一種病態,但是溫寶裕卻認為不一定是,可是若不是病,那是一種什麼情形,他卻又說不上來,所以,就算想要爭論,也不知從何說起。

他只是又詢問了一些有關妄想癥的情形,冷若冰也不嫌其煩地告訴了他。離開之後,溫寶裕又去找了不少資料來看,他聰明好學,幾天下來,尋于妄想這種病,總算有了一定定認識。雖然,他仍不認為生活單純的一個女孩子會患上這種病癥,但也不能肯定不會——更明白何以冷若冰認定了易琳是妄想癥患者,因為她的情形,都是輕度妄想病的典型癥狀妄想癥若是發展下去,會有很是可怕的結果,妄想癥者的行為,由于受到各種不同妄想的支使,可以完全出乎常態之外,發展出可怕之至的行動來。

思想的產生,是由于腦部活動而來——對不起,即便是專家,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能夠說出,腦部是在什麼樣的一種活動之下產生思想,人類對自己的腦部活動,所知極少。

所以,不論是什麼思想,包括妄想在內,如何產生,人類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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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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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2 12:07:03 |只看該作者
活路 第三部 密室失蹤
對產生妄想的過程,一無所知,想要醫治,自然也難上加難了。

溫寶裕在自己作不了決定時,專程來找我。他已經比少年時成熟了許多,也經常很正經地和我討論一些問題,所以,當他把易琳的情形告訴我之後,我先和他討論了‘死路’這一個概念,接著,他提出了問題︰」易琳是不是妄想癥患者?」

這個問題,也真將我問倒了,答不上來。

我道︰「我還沒有見過她,很難有結論。」

溫寶裕大是商興︰「你願意見她?我去找她來!」

我笑道「人家不是怕中降頭嗎?你去找她,她就肯來了?」

溫寶裕笑︰「年輕女孩子喜歡自作多情,藍絲哪會將她放在心上,就那麼容易向她下降頭?我看她也很受這事的困擾,會來見你的,

我無可不可︰「那你就去進行好了。」

說過了之後,我也沒有放在心上,第三天下午,溫寶裕真的把易琳帶來了。

易琳清秀可人,一見就討人喜歡,白素把她當自己女兒一樣,握著她的手,一見面就道︰「不論什麼事,在這里都可以解決,不必擔心。」

易琳睜著大眼楮問︰「要是不能解決呢?」

白素笑︰「那就世上再無可以解決之法,也根本不必去擔心了!」

易琳眨著眼,一時之間答不上來,神情頗是有趣。溫寶裕笑道︰「別在這種問題上和他們糾纏,你說不過他們的。」

易琳道︰「謝謝你的忠告,不過,我認為你和他們是一伙的。」

我大聲道︰「我們都是一伙,小女娃,你有了麻煩,我們一起來解決,根本不分你我!」

易琳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是!」

我道︰「你的麻煩,我們都知道了,近來有什麼變化沒有?」

易琳搖頭︰「沒有,還是那兩句話,每天听到三五七次不等,不限時間,午夜也會給它驚醒。」

這時,我頗為佩服這女孩子的鎮定。因為不定時感到有人在向他自己呼叫是一種很可怕的情形。就算是妄想,又她來說,就和真實的一樣,那是足以令人精神崩潰的打擊。

但易琳看來卻完全可以接受過來,我贊她︰。‘你很堅強,這對解決問題有很大的幫助。」

白素忽然道︰「一直沒有變化,也很討厭,何不令它有點變化?」

白素此言一出,不但是易琳,連我和溫寶裕也為之大訝,所以三人齊聲問︰「如何能令事情起變化?」

白素揚手起來,道︰「首先,我排除那是易琳自己的妄想。」

易琳大是感激,自然而然,擁抱了白素一下。

白素又道︰「若不是妄想,那就一定是有外來的力量,使她到了聲音。」

我接上去道︰「就像陳長青和我們溝通一樣。」

白素道︰「那是可能之一,還有許多別的可能。」

我道︰「例如——」

白素道︰「人耳可以听到的聲音,介乎二十和二萬赫茲之間,于二萬赫茲的高頻音波,和低于二十赫茲的低頻音波、人耳是不到的。」

溫寶裕搶著道︰「有些動物,听覺範圍比人廣,可以听得到。」白素不理會打擊,又道︰「可是人耳听不到的音波,-尤其是低音波,人腦卻可以接收到,這就是‘感到’的聲音,和‘听’的聲音不同。」

經白素如此一說,我們都明白了。

易琳立時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以低于二十赫茲的低頻音波,不斷在向我發出呼喚?」

白素道︰「這也是可能之——假定是這個可能,就可以使情起點變化。」

易琳睜大了眼,我道︰「回答呼喚,和它對話,問它問題。」

白素道︰「對,它不是叫你離開死路,去走活路嗎?你就問它,什麼是死路?活路又在哪里?如何從死路轉到活路去?等等,問它!」

易琳苦笑︰「怎麼問?大聲叫?我又不能發出低頻音波來。」

溫寶裕一揮手︰「想;用你的思想去問——下次,一听到呼喚,就用你的思想去問。」

易琳的神情,很是猶豫。白素道︰「正是如此,一來,這可以證明你听到的呼喚,確實是外來力量所發出;二來,也可以弄清清楚呼喚的內容。」

易琳吸了一口氣,溫寶裕有點奇訝︰「你在感到了這樣的呼喚之後,難道從來也沒有向它問過問題?」

易琳搖頭︰「沒有——我每次都被這轟然的聲音嚇得六神無主,連想也沒再想過。」

我道︰「那再好不過。下一次再感到那呼喚,就立刻問問題自然,也可以問他是什麼人。」

由于我們都說得很認真;所以易琳也認真起來,用力點了頭。

這一次的見面,就到此為止,如今我記述經過,也覺得看來平淡之極,平淡到了不值一記的程度。

但是,事情卻有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由于易琳說她每天都會听到同樣的呼喚,所以我們預料她最多二十四小時內一定又會听到,會發問。是不是有變化,她會和我們聯絡的。

可是,等到第」天同樣時分,易琳仍然沒有和我們作任何聯絡。

我性子急覺得大是不對勁,連一向鎮定的白素也頻頻皺眉,我開始找溫寶裕可是卻也找不到他。

一直到晚上,溫寶裕才來了電話,劈頭第一句話就道︰「易琳失蹤了!」

我大喝一聲︰「怎麼一回事,從詳說來!」

溫寶裕道︰「沒有人知道。我算是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所以現在在警局,接受問話,很快就可以到你處來。」

我心知事情必有不尋常處,但也只好耐著性子等,約莫一小時後,溫寶裕才氣淋淋地趕了來,大聲道︰「事情怪絕。」

白素作了一個手勢,不讓我發問,因為她知道,我一問,溫寶裕就亂,更不容易弄清事情的經過。

溫寶裕喘了幾口氣︰「易琳失蹤了!」

我悶哼一聲,以示不耐煩,因為我早知易琳失蹤了。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她……那是‘密室失蹤’案。」

我呆了一呆︰「什麼叫密室失蹤案?只听說過密室謀殺案。」

溫寶裕一揮手︰「性質一樣,易琳是在密至之中失蹤的。」

我瞪著他,等他說下去。

剎那之間,我心念電轉,但仍然難以設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若是有密室失蹤,那麼,首先要有一間密室。易琳住在學生宿舍,何來密室?

溫寶裕接下來的話,倒立即解答了這個疑問,他道︰「易琳昨天離開這里之後,沒有回學校宿舍,回到了家中,進了自己的臥室。」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卻介紹起易琳的家庭狀況來︰「易琳是家中獨女,父親是一位工程師,母親在政府部門工作,職位頗高,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上等家庭,居住環境很好。易琳有一個套間,相當寬敞,位于一座高地大廈的十九樓,背山面海,風景優美——」

我听他說到這里,忍不住冷笑一聲︰「你可以改行去做地產經紀。」

白素卻鼓勵他︰「照你的報事方法說下去。」

溫寶裕道︰「她回家時,父母都不在,只有一個佣人在。據佣人說,她一回家,就進了屬于她的天地,把門關上,叫佣人別吵她。」

易琳很文靜,自小喜歡獨處,老是把自己關在她的那個小天地中,一關就是老半天,老佣人是看著她長大的,自然也習以為常。」當時是下午四時左右,從時間上來看,易琳是離開了我家之後,就直接回家的,在路上,並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事。

下午六時左右,易琳母親先回家,佣人向她說起易琳回家來的情形。

不是學校假期,女兒突然回來,身為母親的,自然知道有一些事發生了。于是,她先去敲門,可是卻沒有回應。

她又打了一個電話進去,易琳有自己的專用電話,電話響了相當久——只有做母親的,才有這個耐性,等電話一直響而不掛上,易母一再強調,這種情形以前也發生過,所以當。才她並不驚慌。

電話終于有人接听,易母才叫了一聲,易琳就道︰「媽,我要靜一靜,可不可以不吵我?」

易母抓緊時間回了一句︰「我可以,可是你爸爸回來後,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

易母的話才一說完,易琳就掛上了電話。

易母嘆了一聲,女兒長大了,當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再也不是一個什麼事都要依靠父母的小女孩了

七時許,易父也回家,兩人晚上有一個應酬。易父知道了女突然回家來很是擔心,也就拍了門。這一次,听到了易琳在房中大聲回答︰「請不要吵我!」

易父也大聲道︰「有什麼事,要和父母商量!」

易琳的回答是︰「知道了。」

這易琳和她的父母,顯然並不是無話不談的,因為易父和易母根本不知道女兒一直感到聲音在耳際叫喚——易琳把這件事向同學說了,在同學之間,甚至成了笑柄,可是她卻沒有向自己的父母說起過。

這是現代年輕人的通病,總以為父母不了解他們卻沒有想到自己沒有給機會父母去了解他們。

直到這時為止,易琳都不可以說不正常,但是易父和易母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不放心。他們決定取消晚上的應酬,留在家中。

這一決定,就使「密室失蹤」成立了,因為若是他們離家,只有佣人一人,那麼,易琳可能在佣人不覺時,離開了家。

但是易父易母也在家中就決定無易琳離家而不被發覺的可能。

事實上,易琳非但未曾離家,更根本未曾離開過她的房間。晚上十時,易父易母要就寢了,又去拍易琳的房門。這一次,拍了許久,卻沒有回音。

易父易母很是焦急,易母再打易琳的電話,也久久無人接听。

雖然他們很相信自己的女兒又乖又正常,下去做什麼傻事,但是目前的情形,也夠令人吃驚的了。易母又去拍門,聲響極大,房中的人,決無听不到之理。她一面拍門,一面已急得淚水急涌。

易父又驚又怒,大聲喝道︰「你再不出聲,我們撞門進來了!」他連叫了三聲,仍然沒有回音,易父驚怒的程度增加,用力撞門——要撞開一扇門,並不是容易的事。他動用了一柄鑿子,一柄錘,花了十多分鐘時間,才將房門撞了開來。

兩夫婦沖進女兒的房中——那是一個套間,外間是一個書房兼起坐間,約有二十平方公尺大,易琳不在。通里里間臥室的門虛掩著,兩人急急走進去,也是二十平方公尺的大房間中,並沒有人。

兩人一面大叫著,一面極自然地奔向浴室。

浴室中也沒有人。

一時之間,作為父母的,恐怕沒有什麼情景能令他們更吃驚的了。

易母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口中慘叫︰「阿女快出來,別嚇你爸媽,阿女你快出來!」

易父比較鎮定,飛快地里外找了一遍,並沒有看到有人「躲起來」。

他的鎮定功夫再好,這時也禁不住大叫了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混亂之至,也沒有必要細述,因為主要是,易琳不見了。

而且,不多久,就發現不但是房門,而且所有的窗子也是關閉著的。也就是說,絕不可能是從窗子離去的。

等我和白素由溫寶裕陪著,去見易琳的父母時,在場的還有一位朱警官,朱警官今天在易家的樓下,是易琳父母首先想到要求助的人。

朱警官極熱情地迎接我們,我向他問起了黃堂,因為這種「密室失蹤」的怪事,正是黃堂管轄的範圍。而且,我和黃堂還曾處理過相類似的失蹤。那一次,在一個單位之中神奇消失了一個人,是氣體人,一切都記述在《運氣》這個故事之中。

易琳當然不是氣體人——若她是,我就不會記述她的故事為不重復記述相同內容的故事,是我的慣例。

朱警官一听到我提到黃堂,就肅然起敬,道︰「黃主任有事出差去了,听說到巴哈馬群島去了。要是他在,和衛先生聯手,一定很快就可以解開謎團。」

說話之間,已經進入了易琳的房間,朱警官道︰「易先生下來找我,說是易琳不見了,他說未曾動過什麼,當我上來的時候,窗子緊閉,實在想不出人是如何離開房間的。」

我和白素迅速地察看了一下,窗子全都關著,也就是,如果人從窗子離去,不能在外面把窗關上。

我吸了一口氣︰「有些事看起來神秘之至,說穿了卻不值一提,我的意思是,易琳會不會有可能趁你們不覺,溜了出去?」

我提出了這個可能,易琳父母為之愕然,齊聲道︰「不會,要是溜出去,我們……一定知道。」

他們在說到「我們一定知道」時,卻也不免略為有點猶豫。

我道︰「老佣人一直在廚房的範圍,你們兩人也不可能一直守著門口,估計溜出去,只要十五秒時間,並非難以做到。」

易父嘆了一聲︰「是有這個可能,但是又沒有可能。因為我們在大門上裝了防盜裝置,我習慣如果不出夜街,就啟動防盜設備——在那樣的情形之下,門一打開,就會響警號——」

他說到這里,我也看到了大門旁的防盜裝置,我有點不是味。道「或許,你忘了。」

易父苦笑︰「沒有忘——我倒是忘了,在發現阿琳不見了之後,我就想到樓下去向朱警官求助,心中發急,打開大門,忘了解除警號,以致警號大鳴,就連朱警官都听到的。」

我听到這里,無話可說,因為「易琳趁人不覺,偷溜出去」的可能,已完全不存在。

那麼,易琳的「密室失蹤」,就是一件神秘莫測的事情了。

溫寶裕首先提出︰「事情一定和她听至「的那呼喚有關連。」

易琳父母愕然︰「什麼呼喚?」

溫主裕把情形約略說了一遍,兩人略帶哭音︰「這孩子,從來也沒有向我們提起過。」

我沉聲道︰「感到有呼喚聲,並不能使一個人消失——就算呼喚聲把靈魂叫走了,人的身體,總還在的。」

易母張口結舌,易父也臉色發育,道︰「衛先生,我們只是……平常人……請你用我們听得懂的語言和我們說話,別大深奧了。」

我不理會他,向白素道︰「你的看法,是——」

白素道︰「既然兩件奇事都發生在她的身上,可以假定兩者之間有聯系。」

易母尖叫了起來︰「我女兒到哪里去了?」

溫寶裕對付尖叫的婦人,經驗老到,她忙道︰「別著急,有許多可能。嗯,她可能上了天,也有可能入了地,她能飄然離開密室,真了不起,這也說明她不會有危險,你別著急。」

溫寶裕的一番話,亂七八糟,什麼邏輯也沒有,可是卻偏偏大有鎮靜人心的作用,易母喘著氣,不再尖叫。

溫寶裕後來也承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事實上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在易琳父母略為鎮定下時,朱警官道︰「我們警方會傾全力偵查易小姐的下落,但老實說,再多的警力,也比不上衛先生和衛夫人兩個。」

我忙道︰「千萬別那麼說。」

易琳父母幾乎要向我和白素跪下來哀求︰「兩位別客氣,我們久知兩位神通廣大,請兩位一定要正阿琳找回來。」

白素平靜地道︰「到現在為止,我們還一點頭緒也沒有,但我們一定盡力——能不能由我們開始調查,不要干涉我們的行動?」

易琳父母道︰「當然可以。」

白素道︰「那麼,請讓我們檢查易琳的私人物件——她可能有一些物件留在學校的宿舍中,那要請朱警官去取,還有,朱警官,應該向她親近的同學,作一個廣泛泛的調查。」

朱警官大聲道︰「是,我立即進行!」

白素說做就做,開始在易琳的房間中搜索,找出許多易琳的物品,只是那些物品都是普通少女所擁有的。白素也問明白了,易琳並無記日記的習慣,她找出了十來卷錄音帶,交代易琳父母︰「听一听這些錄音帶,看有什麼線索在。」

易琳父親領命而去,白素繼續在尋找,我忍不住問︰「你想發現什麼?」

白素道︰「不知道——若這里是一幢古老的屋子,那我就希望發現一條秘密通道。」

我攤了攤手,表示要在這里發現什麼秘密通道,那是絕無可事。

白素攏了攏頭發,忽然道︰「你可覺得,這件事比我們經歷過何事,都要虛無飄渺?」

我認真地考慮了白素的話,才道︰「也不見得,還是有一些線索。」

白素揚了揚眉,我道︰「那神秘的呼喚,是一個主要的關鍵。」

白素苦笑︰「她是听從了那召喚,走向活路去了?」

我正是這個意思,所以點了點頭,但白素卻搖頭︰「那太玄了。什麼地方是活路?她何以消失得連影兒也不見?她是如何離開的?」

我吸了一口氣︰「密室失蹤,用平常的目光來看,自然離奇之至,但是用不平常的角度來看,卻也平常。」

白素道︰「時空轉移?」

我道︰「那是可能之一,也有可能是穿越固體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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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2 12:07:17 |只看該作者
活路 第四部 守株待兔
一提到以不平常的角度來看,溫寶裕就興致勃勃,立時參加意見︰「也有可能,她的身體化為無數微粒離開,在某一處又重新組合。」

白素笑道︰「這樣設想,對事情一無幫助。」

溫寶裕道︰「所以,除了設想之外,還要有行動──必然是有一些事發生在易琳的身上,她才會失蹤,這里是失蹤的現場──」

他話還沒有說完,我已經知道他想干什麼了,忙道︰「不好,要是把你也弄失蹤了,我們可難以向令堂交待。」

溫寶裕道︰「我不出馬,誰出馬?只怕沒有事發生,要是有事情發生,那倒好了。」

我想說「當然不會有事情發生」──溫寶裕想出來的辦法,古已有之,叫作「守株待兔」,他希望發生在易琳身上的事,會重復發生。我不以為這種方法有效,自然也不會付諸實行。

但是溫寶裕卻堅持︰「在沒有辦法的情形之下,笨辦法也不失是一種辦法,我要試一試,反正沒有什麼損失。」

對于溫寶裕這種處事精神,我倒很贊成,所以也沒有再說什麼。

溫寶裕向易琳父母說明了他的辦法,易琳父母瞪大了眼︰「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可做了?」

溫寶裕道︰「是,只能這樣。」

易母指著我的白素︰「不是說他們兩人神通廣大,什麼樣的事也難不倒他們嗎?」

我不禁有氣,反問道︰「誰說的?」

溫寶裕忙道︰「我是這樣介紹你的,不過,他們若是沒辦法,別人也不會有辦法,事情要一步一步來──」

溫寶裕還沒有講完,易琳父母的神情,沮喪之至,走過一邊,互相依靠著,坐了下來,低頭不語。

溫寶裕神情尷尬︰「那我……就進房去了。」

易父揮了揮手,連話也懶得說了,白素柔聲道︰「我們會盡力把易琳找回來的。」

易母的精神狀態看來已有點不正常,她喃喃地道︰「盡力……盡力,每一個人都說盡力,可是阿琳在哪里?」

我本來想說幾句,表示我們並無義務非把她的女兒找回來不可。她作為母親,對女兒的了解也根本不夠,易琳就未曾把自己奇異的感覺告訴她,現在她倒好,把一切全怪到了別人頭上。

不過,我還沒有開口,白素就拉了我一下,等到我們出了門口,她才道︰「他們不見了女兒,已經夠焦急了,你怎好再去數說他們。」

我嘆了一聲︰「他們也有缺點,看來,他們並不是很關心女兒!」

白素搖頭︰「父母也有父母的難處──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這易琳,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白素的這個問題,若是作假設,可以有幾百種,但卻沒有一種假設有實際作用。

所以我沒有出聲,回到家之後,意外地,冷若冰在家中等我們,她一見我們就問︰「听說易琳出事了?」

白素把情形告訴了她,冷若冰神情嚴肅,吸了一口氣︰「看來我判斷錯誤了。」

我訝然望著她,她道︰「一個患有妄想癥的人,不會消失在空氣中,所以,在她身上,一定有不可思議的事發生,我判斷錯誤了。」

白素道︰「或許是由于我們的提議出事──我們提議她和那神秘的呼喚對話,或許是對話有了結果,她就被呼喚走了。」

白素的話,听來很令人震懾──若是易琳忽然死了,白素的說法反倒容易接受,因為可以解釋為何易琳的靈魂被呼喚走了。可是,如今易琳卻是整個人不見了蹤影,這呼喚的力量,不是太匪夷所思了麼?

冷若冰臉色一變︰「那……那會是什麼力量?」

白素搖了搖頭,我對白素的假設,雖然一點也說不上所以然,但基本上可以接受。因為,易琳不會無緣無故失蹤,她的失蹤,必然是由某一種力量所造成的。

所以,對冷若冰的問題,我有泛義的答案︰「宇宙之間,充滿了地球人無法了解的力量,其中的一種,忽然在地球上發生了作用,就形成了奇事──這種情形很多時會發生,並不因地球不明白而不發生。」

冷若冰望著我︰「經你探索而有結果的,也有不少。」

我感到很疲倦,搖了搖頭︰「太少了,我是地球人,知識、能力,甚至想像力,都無法月兌出地球人的規範。人人說我的想像力豐富,如天馬行空,但是這匹天馬,行來行去,還是在地球範疇的小圈子中,連宇宙的邊都沒有沾上。」

我的這一番牢蚤,是是由衷之言,白素當然了解,所以她也默然無語。

冷若冰長嘆一聲,起身告辭,白素送到門口,我听得白素道︰「在學校方面,多了解一下易琳的情形,或者會有幫助。」

冷若冰道︰「我已經了解過了,易琳成績好,可是不喜歡和人接近,所以沒有深交的同學。反倒有一些好事者,以為她高傲,和她過不過,她遭到不明呼聲的蚤擾,向同學說了,反成為被取笑的對象……人心真可怕,在青年人之間,竟也有這種小人行徑。」

冷若冰說來,相當憤慨,白素又道︰「她失了蹤,她留在宿舍中的物件要先保管好,別讓人家弄失了,可能有重要的線索在內。」

冷若冰一頓足︰「是,我這就去辦,有警方人員在,大約不會有人亂來。」

當時,我只感白素細心,並未想到白素的布置,到了晚上,就有了結果。

晚上,先是溫寶裕和我通了一個電話,我問了一個傻問題︰「你在哪里?」

溫寶裕笑道︰「在易琳的房間里──在一個女孩子的房間中,很不自在。」

我嚇他︰「要是你一個人,倒也罷了!」

溫寶裕果然嚇了一跳︰「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我道︰「易琳不見了,想來想去,想不出她是如何離開房間的,那就有可能她還在房間之中,只不過我們看不她。」

我這樣說,倒不是單為了嚇溫寶裕,而是那也是「非常理」的設想之一。

溫寶裕大大吸了一口氣︰「我也想到過這一點……她是不是……隱形了?」

我道︰「我沒有確實的概念,只是不排除她並沒有離開房間,我們又看不到她的可能。」

溫寶裕悶哼了一聲︰「還有什麼可能?」

我道︰「有!若是她有法子自密室中離去,自然也有法子進來,你要小心她隨時出現──若是她忽然回來了,看到自己的房間中我了一個青年男子,只怕會嚇得大叫,你要有準備。」

溫寶裕沒好氣,干笑了幾聲,又道︰「我在衣櫃的角落中,找到一只……盒子。」

他提到「一只盒子」之際,語氣有些遲疑。

我順口問︰「什麼盒子?」

溫寶裕道︰「不知道,和一只鞋盒差不多大小。很重,至少有五公斤,是一只金屬盒,有一個梅花瓣形的鎖匙孔,沒有挽手,放在衣櫃深處,很是隱蔽,其中可能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我道︰「易琳父母不知道是什麼?」

溫寶裕道︰「我沒有問他們……我覺得他們對怪異的事,不是很能接受。」

我道︰「說得也是,你設法打開來看看。」

溫寶裕道︰「我正準備那樣做。」

溫寶裕曾在我處學了不少開鎖本領,我想,一個女孩子用來放一些私人物品的盒子,即使有鎖,也必然難不倒他的。

他顯然很把握︰「我一打開,若有發現,就向你報告。」

溫寶裕的電話,是大約九時許來的,到了十一時,門鈴響,白素打開門,進來的是冷若冰和朱警官。

一見到他們兩人前來,我知道一定有所發現了,精神為之一振。

兩人才一進來,冷若冰先開口︰「易琳感到有聲音,已有一個多月了,她向同學說過,可是卻一直被人嘲笑,這也令她更少和別人交往。」

朱警官道︰「她的私人物件在校方的共同檢查下,沒有什麼大發現,只是在她所屬的一個儲物櫃中,找到了一件東西,不知是什麼,用途不明。」

朱警官一面說,一面取出了一只布袋,那布袋看來是南亞一帶的手工藝品,有拳頭大小,他打開布袋,取出了一件東西來。

他把那東西交在我的手上,我也不禁一怔,一時之間,說不上那是什麼來。

那東西相當重,體積不大,但一接過來,就有點沉手,看來是金屬的。

真要形容那東西的外形,就像中國江南的一種硬糕點,叫「印糕」的,約一公分厚,直徑四公分,作五瓣的梅花形。

在一面,有許多深淺不一的螺旋紋,背面,有一個長約五公分的柄,作暗青色,看來似印非印,真不知那是什麼東西。

朱警官︰「這是……一只紙鎮?」

我皺著眉,把東西交給了白素,白素拿在手中掂了掂,道︰「奇怪,我肯定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怎麼好像曾經見過?」

我順口道︰「或許你曾听什麼人說起過。」

白素「啊」的一聲︰「是,溫寶裕在電話中告訴我們,他在易琳的房間中,找到了一只盒子──」

我立即接了上去︰「他說,那盒子上有一個梅花形的匙孔。」

不用說,我和白素想到的一樣,那東西,是那只盒子的鎖匙。

我把情形向朱警官和冷若冰說了,兩人的神情有點失望,朱警官「啊」地一聲︰「原來是一柄鎖匙,我和冷醫生還以為那是什麼啦!」

我有點好笑︰「你們以為那是什麼?」

朱警官一攤手︰「不知道。我們猜有可能是來自秦始皇陵的‘異寶’,也可能是什麼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物件,可以是任何東西。」

我道︰「知道了它可能是開啟一只盒子的鎖匙,它也可能是任何東西──打開了那只盒子,誰知道盒子里有什麼?」

冷若冰喃喃地道︰「可能是另一只‘潘多拉盒子’也說不定。」

朱警官大是興奮︰「這東西外形古怪,我相信它一定和古怪的事有關。」

他說著,雙手搓著,好像立刻有什麼驚天巨變就快發生一樣。

我已拿起電話來,撥了號碼──我當然是要打給溫寶裕,告訴他我們這里的發現。

可是,電話鈴響了又響,卻沒有人接。白素拿起另一具電話來,打給易琳的父母,卻很快有人接听,白素問︰「溫寶裕走了麼?」

大家都可以清楚听到易母的聲音︰「沒有啊,他一直在房間,不多久之前,還听到砰砰聲傳出來,不知他在敲打些什麼。」

白素吸了一口氣,向我望來,我疾聲道︰「我們立刻就去!」

我已一陣風也似卷出屋子,白素的動作極快,緊緊跟著我,朱警官和冷若冰跟不上了。

所以,當易母打開門,我和白素沖進去時,朱警官和冷若冰還在另一架電梯中。

易琳房間的的房門被撞開後,還沒有修好,我一推,卻沒有推開──里面有一張椅子頂著。

我放聲叫︰「小寶!」

易父在我身後道︰「我叫了不知多少次,一點回音也沒有,別……別是他也不見了吧!」

我有點惱怒︰「老大一個人,哪有說不見就不見的,小寶,你別裝神弄鬼!」

我一面叫,一面已用力去踢門。

用一張椅子頂住門柄,要把門踢開,不是易事。我踢了三四下,才听得一下聲響,那張頂著門的椅子被踢散,門也踢了開來。

我大踏步走進去,白素跟在後面,易琳父母在房門口,神情駭然,不敢進來。

不到半分鐘,我和白素可以肯定,溫寶裕不在房間之中。而且,情形和易琳不見時一樣──房門自內頂著,所有的窗戶都緊閉,又是一樁室失蹤案,這次,失蹤的是溫寶裕。

這時,冷若冰和朱警官也趕到了,我和白素的臉色一定難看之至,所以他們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朱警官失聲道︰「又不見了一個人?這房間……會把人……吞下去?」

我略定了定︰「找那盒子──」

白素早已在開始尋找,可是卻沒有發現溫寶裕所說的那盒子。

朱警官顯得慌亂之至,他團團亂轉,不住地道︰「這怎麼辦?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怎麼向上頭報告?」

我沉聲道︰「當然是黃主任報告,一點問題也沒有,再怪的事,他也經歷過。」

朱警官神色不定,我對這種大驚小怪的人,很是討厭,那是典型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所以我也不再去理會他。

這時,我和白素並肩站在一張書桌之前,那是易琳的書桌,本來,桌上有許多雜物,但這時卻很干淨,雜物大都被搬開了。

我盯著桌面,心中在想︰溫寶裕和我通了電話,我要他設法打開那個盒子,他一定是把盒子放到了書桌上,試圖打開。

書桌上有一件多用途的小工具,那是溫寶裕隨身帶備的物品,當然是他要來打開盒子之用的,桌面上的雜物,也是他清理的。

他打開了那盒子沒有?

發生了什麼事,使他連人帶盒失蹤了?

我的思緒極亂,白素則指了一指書桌上一架即用即棄相機,我把那相機取起來,看了一看,二十四張軟片,拍了十九張。

白素沉聲道︰「這相機,本來就在桌上的,應該是易琳的東西。」

在門口的易父忙道︰「是,我買給她的,上兩個月她要去旅行,帶去的,可是沒拍完,就一直沒有拿去沖洗。」

我把相機拋給朱警官︰「用最快的方法沖出來,立刻拿來給我!」

朱警官的聲音有點發顫︰「拿到哪里給你?」

我大聲道︰「這里!」

白素立時道︰「你──」

我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想,我還肯離開這里。」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易琳在這里消失,溫寶裕又在這里不見。由此可知,這房間之中,一定有極其奇妙不思議的事,我當然要在這等,等它第三度發生。

白素點頭︰「好,我們一起。」

冷若冰臉色蒼白︰「全然不可測……會發生什麼事……是不是太……」

她遲疑著沒有說下去,我當然知道,會發生什麼全不測,但現在非采取這個方法不可。

我道︰「要想知道他們去了何處,唯有自己也經歷了,才能知道。」

冷若冰苦笑了一下,不再出聲,默默地離開。

這時,最不安的反倒是易琳父母,兩人靠在一起,神色蒼白,不住道︰「這屋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老實回答︰「可以是任何事,別看審一幢現代化大廈,不是什麼神秘古堡。但是據我所知,發生在現代化大廈中的怪事,一點也不比古老大屋中的少,這是人類知識未能涉及的部分。兩位稍安毋躁,可好?」

兩人頹然坐了下來,身子仍在微微發抖。白素逗他們說話,問起了溫寶裕提及的那盒子,他們一起搖頭︰「沒有見過。」

白素又把在學校宿舍儲物櫃中找到的那東西給他們看,他們也說從來沒有看到過。

到問起易琳日常生活的情形,這為人父母的,竟有瞠目不知所對的時候──他們對自己唯一的女兒,了解極少,甚至不知道女兒真正的喜愛是什麼!

白素嘆了一聲︰「令媛生活無憂,環境良好,可是和你們之間幾乎沒有溝通,在她的心目中,你們簡直是陌生人!」

易琳父母現出茫然的神情,難過地低下頭,無話可說。

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們退到了易琳的房間之中,把門關上。

我沉聲道︰「若是我們一起在這房間消失,消失這後,不知是這能在一起!」

白素神情迷惘︰「絕難想像身體會消失──物質不滅,五六十公斤的身體,會到哪里去?」

我道︰「若果散成了肉眼看不見的微粒,自然也等于徹底消失了。」

白素皺著眉不言語,我自言自語︰「真要是那樣,人算是死了,還是活著?」

白素忽然團團轉了一轉,像是向四面在看什麼,我注視著她,她道︰「你剛才的話,使我想到了一點。」

我的思緒很亂,實在起剛才說過一些什麼。白素又道︰「你說過,肉眼看不見。」

是的,我說過。我說若是人的身體,分解成為肉眼看不見的微粒,那也等于這個人消失了。

白素在這句話內,又得到了什麼靈感呢?

白素頓了一頓︰「我想到的是,一個人或是一樣東西的消失,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

我一時之間,不明白她的意思。

白素續道︰「一方面,是那人或那東西人消失了,那自然是消失了!」

這話听來,說了像是根本沒有說一樣,但我知道白素必然還有下文,所以便耐心听下去。

白素吸了一口氣︰「另一面,是那東西或那人根本還在,只是我們看不到他,這對我們來說,也構成了消失。」

我呆了一呆︰「你的意思是,易琳、溫寶裕、那盒子還在這房間之中,只是我們看不到他們,所以就當他們消失了?」

白素點頭︰「我是指這個可能──既然我們無法設想出他們何以會密室失蹤的原因,也就可以容許是我們看不見他們的假設。」

我急速地走近了幾步──白素自然可以有這樣的假設,但是,這樣的假設,帶來的問題極多,例如他們為什麼不出聲?為什麼不使我們知道他們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何以我們會看不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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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 第五部 初步發現
我一面想,一面道︰「那是什麼現象,隱身法?」

白素道︰「又有兩種可能,一隱身法,另一種是障眼法。」

我不禁苦笑,思緒更是紊亂︰「有什麼不同?」

白素道︰「若是隱身法,那是他們自身掌握了這種不為人見的力量。若是障眼法,那是有力量令他們使人看不見。」

白素在說了之後,略頓了一頓,又道︰「這隱身法和障眼法,自然都是我假用的名詞,總之,是有力量使人們看不見他們,而不是他們真的消失了。」

白素的話,听來令人心中發毛,我也不由自主四面看了一下,當然是看不到易琳和溫寶裕。

這時,我翻來覆去在想的,都是隱身法和障眼法這兩件事。

這兩件事中,隱身法比較簡單,誰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是一種法術,一經使法,人的身子就隱去,人家就看不到了。行使隱身法者,本身可以自由行動,也可以發聲講話。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就沉聲道︰「小寶,你在麼?回答我!」

我連說了三遍,可是一點回音也沒有。

我苦笑了一下︰「看來是障眼法的成份居多了。」

白素輕輕「嗯」了一聲──障眼法的情形,比較復雜,那是行法者對另外一些人作法的結果。

障眼法這種法術,中國民間的魔術師,會的頗多。據親身經歷者,看著變戲法者,變大戲法中的「失蹤」,在觀眾之中找一個或兩個小孩,命之蹲下,警告或恐嚇絕不能動,然後以竹簍罩之,行法,再取起竹簍,小孩就失蹤了。

等到變戲法者收了錢之後,竹簍再一罩一開,小孩重又出現在人前。

事後問小孩,小孩說︰「我一直蹲在那里,且曾向你們召手,何以你們看不見我?」

觀眾看不到小孩,這就是障眼法的力量了。

小孩如果不听警告,亂動起來,甚至出聲,會有什麼後果,卻也沒有人知道。只是據說,行法之後,被人看不到的人,無形之中像受了禁錮一樣,身子不能大動,也發不出聲音來。

所以,如果是障眼法的話,那麼,溫寶裕自然不能回應我的要求。

白素見我神色有異,忙道︰「這也……只不過是我的設想。」

我道︰「好極,我倒也想試試被人無形禁錮的滋味!」

我一面說,一面大踏步走來走去,又不時呼喝著,可是過了好一會,我看白素,她在。白素也分明看得到我。

我又怞出皮帶來,並不很用力地揮動,滿房間游走,這樣做的用意也很明顯──雖然看不見,只要人在,是可以踫得到的。

可是擾攘了好久,也沒有發覺帶子踫上了什麼隱形的物體。

這時,門鈴響起,就听到朱警官的聲音。他一進門上︰「照片沖出來了!」

我打開了房門,看到朱警官手中著一疊照片,神情興奮,看來像是有所收獲。

朱警官把照片交在我的手中,白素和易琳父母也湊過來看,十幾張相片之中,共有十二張是易琳在那次旅行中所拍的。

那是極普通的郊游照片,並無值得注意之處。

剩下的七張,卻值得注意之至。那全是溫寶裕提及的那只盒子的照片。

那只盒子,放在一張小幾上,從比例的大小來看,一如鞋盒。那小幾,我們也不陌生,就是易琳房間中的一件家具。

由此可知,照片晨她自己的房間中拍的。易琳為什麼要替那盒子拍照,具體的原因不得而知,但可想而知,一定是那盒子有什麼特別之處,所以那七張相片也重要之至。

我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也有必要比較詳細地介紹一下那七張相片。

由于使用的是即用即棄相機,所以照片的效果不是很好,但總算也可以看得清楚。

第一張和第二張是那盒子的外觀,一張面向上,一張底向上。

從這兩張照片看來,那盒子並無特別出奇之處,看起來,像是舊了的鐵皮盒子。底和面都有點花紋,可是看得不是很真切,那個梅花形的匙孔在前面,大小形狀,一如在宿舍中發現的那東西。

在看了第三張照片之後,更可以證明,在宿舍中找到的那東西,正是開啟那盒子的鎖匙,因為在照片上,那東西正半插在匙孔之中,大小吻合。

這時,我心中又產生了一個疑問︰易琳為什麼要把盒子和鎖匙分開來收藏呢?

盒子放在家里,鎖匙卻放在宿舍,這是不是有點尋常?

白素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低聲道︰「這盒子一定有古怪,她那樣做,是避免盒子會被人意外地打開來。」

易父聲音干澀︰「那是什麼盒子?是……妖盒……還是寶盒?」

我道︰「不知道,溫寶裕在電話中向我提到過,可是他卻連人帶盒都不見了。」

在我這樣回答易父的時候,我當然也想到了剛才白素的假設,有可能不是溫寶裕不見了,而是別人看不到他。但我並沒有提出來,因為這很復雜,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明白的。

我望向易琳父母,他們都一致搖頭,表示未曾見過這只盒子,易母並喃喃地道︰「這盒子……不知她是哪里得來的。」

易母的這個問題,卻也意外地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第四張照片,仍是連著鎖匙的那盒子,可是在盒子之旁,卻多了一只有挽手的紙袋,相當精致,上了印有圖案,重要的是,還有「陳民舊貨店」的字樣。那是一家舊貨店專用的紙袋,也可能由于是舊貨店的緣故,紙袋的設計,也采用懷舊的色彩。

在「陳民舊貨店」之下,是兩行小字,看不清楚,猜想是地址電話之類。既然有了店名,要找地址電話,自然不是難事。

我向朱警官望了一眼,意思是請他去辦這件事,朱警官立時取出一張紙來,上面寫著地址電話︰「我已經查出了這店的地址。」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好極,看來,易琳是想人家知道這盒子的來源。」

對我的說法,大家都無異議──自然是為了這一點,才有這第四張照片,這張照片,是一個重要之至的關鍵。

第五張和第六張,則是盒子的蓋子被打開之後拍的,可以看到盒子的內部。

那盒子外觀黑黝黝的,像是舊了的鐵盒,並不起眼,盒內看來卻銀光燦爛,甚是閃亮。

盒中空無一物,盒子內壁銀光閃閃,一張照片還映著盒蓋的內面,也是如此。

我們各人看得面面相覷,都說不出什麼名堂來,從照片上看來,那只是一只盒子而已。

至于第七張照片,則是有一只小小的洋女圭女圭放在盒子里面。那洋女圭女圭還在易琳的房間中,當然是易琳的玩物,易母立即告訴我們,那是易琳十歲生日時,收到的生日禮物,她十分喜愛。

看來,她有意用那盒子來放置一些自己心愛的東西,但不知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促使她改變主意的原因,自然是她發覺了那盒子有古怪之處。

我想起,以前在我的經歷之中,有人把來自外星的一件儀器當枕頭,結果,那儀器所發出的力量,影響了腦部活動,使那人「夢見」了許多古怪現象。那麼,易琳曾不斷地听到「呼喚」,是不是由于這盒子的古怪力量所引致的呢?

無論如何,把這盒子的來歷弄清楚,是當務之急。

還有一個極有用的線索,是那柄形狀奇特的鎖匙,盒子雖然不在了,總算鎖匙還在,研究這柄鎖匙,多少可以使那盒子的真相,透露一二。

我把自己行動的步驟說了出來,並且表示會和白素在這里過夜,看看是不是會有什麼變化發生。

易琳父母很膽怯︰「要是你們也不見了,那叫我們辦呢?」

我沒好氣,沉聲道︰「那你們也把自己關在房間中,希望也失蹤──至少,有機會可以和你們的女兒相會!」

受了搶白,兩人神情尷尬,不敢再說什麼。

朱警官道︰「我能做些什麼?」

我道︰「正要托你把這柄鎖匙,拿去給我兩個朋友去化驗研究,你可以把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朱警官真的對我的故事相當熟悉,一听就歡呼起來︰「戈壁沙漠!」

我點頭道︰「不錯,正是他們。他們有最好的設備,若在他們那里沒有結果,別處也不會有,我這就打電話給他們。」

雖然其時是正常人睡覺的時候,但戈壁沙漠絕非正常人,自然也不必依常規行事。

電話接通,我把大致情形一說,兩人就爭著說話,興奮莫名。

我道︰「別太興奮,溫寶裕不知所蹤,吉凶難卜。」

兩人道︰「這小子不有事吧?」他們其實也很擔心,所以語氣猶豫。

我道︰「為什麼他不至于有事?不見得有一個保護神專責保護他的安全。」

兩人道︰「他確然有保護神,藍絲就是。」

一句話提醒了我,不禁用力在自己的額上拍了一下,立時向白素看去,白素也立即道︰「我這就和藍絲聯絡。」

不但是因為藍絲是一個神通廣大的降頭師,也為了藍絲和溫寶裕之間,有十分奇妙的聯系,接近心靈相通的程度。

如今溫寶裕下落不明,若是有人能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自然非藍絲莫屬。

白素也在開始和藍絲聯絡,現代通訊設備的進步,使相隔萬里的人,有必要時,隨時可以通話,等于人人都有傳說中的「萬里傳音」的法術一樣。

當白素和藍絲通話時,我又想到,傳說中的許多法術,有一些已經變成了事實,人們就不以為奇。還有一些沒有變成事實的,一些人便加以抹殺,說什麼不科學,這種處事態度,當真幼稚之極。

放下了電話,白素道︰「她也正感到小寶有點事發生,正想和我們聯絡──她盡快趕來。」

我道︰「好極,各路人馬齊出動,事情當然容易解決得多。」

朱警官已告辭去找戈壁沙漠,我和白素又回到了易琳的房間之中。

一夜易過,在這一夜之中,我和白素又作了不少假設,但是都不得要領。易琳父母也一夜未曾安睡,我們听到他們的腳步聲、咳嗽聲,不斷傳來。

在曙光涌現的時候,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寒意襲來。因為凡是失蹤,總是愈久找不出頭緒來,凶險的程度就愈高。尤其這次兩個人失蹤,並非尋常的失蹤事件,而是神秘莫測。如今已過了那麼久,什麼頭緒都沒有,凶險程度之高,可想而知。

我和白素互望,白素雖然一直行事鎮定,但當朝陽透進窗子,映在她臉上時,也感到她臉色蒼白之至。

我和她都在,一夜已過,我們並沒有失蹤,也就是說,發生在易琳和溫寶裕身上的事,並沒有發生在我們身上。

我走向房門口,打開房門,看到易琳父母正站在房門近處,兩人的臉色,自然要多難看就多難看,名副其實的臉無人色。

易母一開口,語音干澀之︰「沒有……沒有……」

白素道︰「沒有進展。」

易母轉過頭去,怞搐著,易父輕拍她的背部,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安慰才好。

就在這時,門鈴聲大作。我反客為主,找開了門,只見戈壁沙漠一人手中提著一只箱子,走了進來,朱警官跟在後面。

三人多半也是一夜未睡,朱警官看來神情憔悴,但是戈壁沙漠卻精神奕奕。

他們一進來,戈壁沙漠向我和白素打了一個招呼,四面一看,就來到了餐桌之前,竟老實不客氣把原來放在餐桌上的東西,統統搬開,空出了桌面來。然後,打開了他們提來的兩只箱子,其一是一副電腦,另一是一部不知什麼儀器。

他們的動作,熟練迅速之至,不消半分鐘,便已接上了電源。

然後,他們轉過身來,神情很是肅穆,一起叫了我一聲,我吸了一口氣︰「你們有了什麼驚人的發現?」

我知道他們必然有了發現,而且一定驚人,這是從他們行動和神情之中猜出來的。

兩人也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要等你來分析。」

他們一面說,一面躁作。電腦熒屏上,已出現圖形,是兩柄「鎖匙」。在熒屏上,鎖匙以各種角度在緩緩轉動,戈壁道︰「這是一柄普通的金屬制品,成份是鐵和鎳的合金,經過磁處理,是一具開啟磁性鎖的鎖匙,雖然外形奇特,但是並無值得注意之處。」

他一口氣說下來,對那東西已下了結論。

我不禁發怔──這東西既然平平無奇,那麼,自然也談不上什麼驚人發現了,那他們神情如此緊張,卻又所為何來?

我沒有說什麼,等他們作進一步的說明。

沙漠一揮手,戈壁躁作電腦,沙漠道︰「在那些照片上,我們有發現。」

他向朱警官看了一眼,朱警官忙解釋︰「我把照片的底片,也請兩位專家分析。」

這位朱警官,行事很是周全,我未曾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

我點了點頭,沙漠又道︰「那盒子,從外面觀察,什麼也沒有發現,但是有兩張是拍攝到了盒子內部的。」

我忙道︰「是啊,盒子內部銀光閃閃,那是什麼東西?」

沙漠道︰「請看!」

這時,熒屏上現出了第五張照片的底片,從底片上看來,銀光閃耀,是一種奇異的綠色,看起來更是模糊不清。戈壁按動了向個掣鈕,負片變成了相片,看起來就是銀光一片了。

沙漠道︰「放大十倍!」

熒屏上出現了放大十倍的情形,仍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沙漠道︰「我研究過了,能看得最清楚的程度,是放大八十倍。」

隨著他的解說,戈壁躁作電腦,熒屏上出現放大八十倍的情形。

物體經過放大之後,看起來,會和肉眼所看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這時,已經可以看到,那盒子內壁的一片銀光,原來是由一片一片鱗片狀的物體所組成。

自然,放大的是照片,照片由微粒組成,一經放大,微粒和微粒之間,出現空隙,也就令得畫面看起來模糊不清楚。

但那是很奇特的組合,還是可以看得到。這時看起來,第一片鱗片,比小指甲還小,有許多片。每一片之間,都有一個斜度,看起來,像是許多按不同角度瓖成的鏡片。

我心中犯疑︰「這……是一種特殊的處理方法,目的是使金屬的光芒得以互相反射。」

沙漠道︰「或許是,但是請注意每一個小片中的陰影。」

是的,每一個「鱗片」之中,都有不規則的模糊的陰影,還不如月球表面的陰影看來清楚。

我道︰「那是什麼?」

沙漠道︰「不知道,或許是什麼信息用特殊的方法傳遞。」

我搖頭︰「你們太敏感了,那只不過是金屬片凹凸不平造成的陰影而已。」

沙漠吸了一口氣︰「可是,這陰影卻會變化。」

我呆了一呆︰「什麼變化?」

戈壁躁作電腦,熒屏上現出左、右兩幅照片,沙漠道︰「顯示盒內情形的照片有兩張,角度一樣,可以推定是連續拍下來的,時間不會相差一秒鐘。照說,小片的陰影,不會差別太大。」

我道︰「理論上如此,但造成陰影的光線略有變化,也可以造成陰影上的不同。」

沙漠道︰「請看不同的程度。這里看到的七十余片小片,位置全相同,在假設一兩秒的時間內,請看它們上面的陰影,竟沒有一片相同,而且,是截然不同!」

一經沙漠指出,再略一留意,情形確然如此。

其中形狀相同的鱗片,顯然是同一的,但是其中的陰影卻完全不同,有的一邊是一條長形,到了另一邊就變成一團圓形。

沙漠又道︰「請看這幾片之上的陰影,其一是由圓形變成扁圓形,另一是由兩個方形合並成一個,再一個是連串的圓形正在分開。所以,我認為那鱗片中的陰影,正在不斷變化。」

沙漠的說法,和他提出來的證據,都很有說服力。我和白素都點頭︰「是,是在變化。」

我頓了一頓,才道︰「有了這個發現,又怎麼樣呢?」

是的,戈壁沙漠的發現,可以說是細心之極的觀察結果,讓我來進行分析研究,不一定能夠有這樣的發現。

但是,單發現一個現象是沒有用,重要的是要找出這個現象表示了什麼,代表了什麼。

我望向他們二人,二人齊聲一字一頓︰「我們認為,這些小片是有生命的。」

他們二人竟能得出這樣驚人的結論來,我怔了一怔,實在沒有法子第一時間接受。

沙漠道︰「從陰影的變化來看,極類似某些單細胞生物,如變形蟲在活動時所起的變化。我們的結論,便是由此而來。」

我定了定神︰「那充其量也只能證明,在這些小片上,有生物在活動。」

戈壁沙漠瞪著眼︰「有什麼不同?」

我道︰「大不相同──那小片本身不是生命,只不過是有生命附在其上活動。」

兩人點著道︰「這正是我們的意思。」

這兩個人,有時會有點夾纏不清,所以我也不和他們再爭下去。兩人又道︰「有生命在活動,就必然有能量放出來──」

我不等他再往下說,就作了一個手勢︰「等一等,問題不能如此簡單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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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 第六部 五百年老店
兩人又沖我瞪眼︰「不對嗎?」

我道︰「生命的活動,固然可以有能量放出,但沒有生命的活動,一樣可以有能量放出。如果這些小片是放射性金屬,如果這些小有接收外來能量的能力,也都能放出能量。」

戈壁沙漠各自擊掌︰「總的結論,還是一樣的︰這盒子,能放出某種力量。」

接著戈壁道︰「這種能量,必然能直接影響人腦的活動,刺激人腦去接收它。」

沙漠用力一揮手︰「所以,就使易琳不斷感到了那個呼喚。」

我等兩人說完,想了約十秒鐘,才鼓掌︰「好,這是可以接受的假設。」

戈壁沙漠大是興奮,我道︰「那麼,進一步,如何假設兩個人連同那只盒子的失蹤呢?」

兩人眨著眼,戈壁道︰「既然那盒子有能量放出,就可以做任何事,正如按下一個按鈕,可以只是著亮一盞燈,也可以是射出一枚火箭。」

我道︰「請你說明白一點。」

沙漠道︰「總之,是這盒子的力量。一切不可思議的事,都是這盒子造成的,這是一只魔盒,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衛斯理,照你的說法,就是不屬于地球人的力量,來自外星。」

我悶哼了一聲,對他們引用我常說的話,我自然不會不同意,但他們還是未曾說出具體的意見來。

白素在這時道︰「兩位提出的這個概念,很有意思。我的理解,不知對不對,請兩位指正。」

兩人忙道︰「請說,請說,大家一起研究。」

這兩個家伙,一面說,一面還向我瞪了一眼,像是表示白素知的比我多。

白素道︰「易琳之所以不斷听呼喚,乃至她失蹤,以致溫寶裕也失蹤,都是那盒子在發出某種力量之後造成的。」

兩人道︰「我們的意思,正是如此。」

白素一揚眉︰「那麼,何以盒子本身也不見了?難道盒子的能力,可以使它自己消失?」

我忍不住插口︰「要是有人可以扯著自己的頭發把自己提起來,你的問題倒很容易有答案。」

戈壁沙漠老羞成怒︰「你別打岔好不好?」

我不再出聲,因為他們達成這樣的分析,已經不是易事,沒有必要再去嘲諷他們。

然而,對于白素提出的這一點,他們也無法解答,很是發窘。

白素道︰「是不是另外有力量使盒子消失,或者,這盒子本來就有令自身消失的力量?」

戈壁沙漠一起苦笑︰「老實說,我們沒有想到這一點。」

白素向我望來,我道︰「我同意那盒子有古怪,戈壁沙漠的假設可以成立,所以,我下一步的行動,是去追尋這盒子的來歷,由陳民舊貨店開始。」

戈壁沙漠听到我終于還是支持他們的假設,顯得很高興,于是繼續發揮起來。

兩人道︰「根據衛斯理的推論,傳說中的什麼法寶之類的物件,全是外星人遺留在地球上的東西──」

我點頭︰「是,我確然如此認為,這種說法,在這件事上也用得上?」

兩人對于我的理論,運用起來居然比我還要純熟,這使我很是佩服。

他們毫無猶豫地道︰「太用得上了,在眾多法寶之中,有一種是專可以把人吸進去的,‘嗖’的一聲,人就被吸進了法寶之中。這類法寶,可以有許多形狀,有時是一只葫蘆,有時是一只布袋,有時是一只盒子。」

他們說到這里,突然一起叫了起來︰「有了。這類法寶,也有本身通了靈,會自由來去,遨游天地之間的,甚至還有會變成了人的。這就說明了何以那只盒子自身也消失的可能了。」

他們說得極起勁,但是听的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言語,那自然是需要把他們的假設略作消化之故。

其實,他們已說得很明白了,那盒子是一件「法寶」,可以把人吸進去,也會自由來去。

他們沒有說到的是,這一類法寶,多與寶主人心靈相通,人、寶雖然相隔很遠,但只要寶主人意念一動,法寶也就接受遙遠控制,會依寶主人的心意行事。也或者,正如他們所說,法寶本身通了靈,已有主宰行為的能力,那就更神奇了。

那只盒子,不但有古怪,而且是一件所謂法寶。根據我的理論,那是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東西,也不排除有外星人在暗中主持的可能。

我把消化了的結論說了出來,戈壁沙漠齊聲道︰「就是如此!」

我吸了一口氣︰「很好的假設,昨夜一夜未睡,也未能這樣的結果。」

朱警官頹然︰「那麼,這就不是警方的能力所能起作用的了!」

戈壁沙漠道︰「不然,或許那盒子攝了兩人之後,不知在什麼荒山野嶺又將兩人放了出來,警方還是要到處留意。」

朱警官對兩人的分析,也十分信服,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又重申︰「看來,把那盒子找出來是當務之急,對解決問題大有幫助。我這就到陳民舊貨店去。」

我們在討論這些問題時,易琳父母一直在旁,他們自然插不上口,而且,在他們的臉上,也有著如夢似幻的神情,直到這時,兩人才不約而同齊聲道︰「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素立即回答了他們這個問題︰「到如今為止,還不知道。」

我、朱警官和戈壁沙漠一起離去,白素堅持留在易琳的房間中。

雖然經過昨晚在易琳的房間中,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但是那盒子已被我們分析為「魔盒」,大有可能具有穿透密室,來去自若的魔力。那麼,白素留在房間之中,也就可能發生任何預測不到的事。

所以,我感到很不放心,期期以為不可。

白素笑道︰「不是你常說嗎︰不入虎袕,焉得虎子。」

我苦笑︰「今天是怎麼啦,老被人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白素笑道︰「總是你去冒險,我也要趁熱鬧,冒一次險過過癮──如果真有什麼事發生。」

我心中一動,心想︰易琳和溫寶裕突然沒有了蹤影,了無音訊,那是事先沒有準備之故。若是有了準備,失蹤事件又發生在白素身上,或許可以有辦法使我們知道她身在何處。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向戈壁沙漠望去,說明了我想到的。兩人立時點頭,戈壁取出了一只如普通手表大小的東西來︰「這儀器發射的訊號,直上人造衛星,再由人造衛星反射下地球,一個在尼泊爾發訊號的人,在瑞典也能知道他的所在。」

沙漠補充︰「至于人離開了地球會怎麼樣,由于未曾有過這個例子,所以是未知數。」

白素接了過來︰「好,我姑且帶上──我希望我也失蹤,因為我覺得愈多人失蹤,愈能使真相快些明白。」

我望了她好一會,明知她的應變能力在我之上,仍總覺得有點不放心。

我只好沒話找話說︰「看來藍絲快來了,她若有什麼發現,先通知我再進行。」

白素答應著,我依依不舍離開,在那幢大廈的門口,戈壁沙漠和我分手之前,低聲問我︰「你的情形有些特別,可是有什麼預感?」

我皺著眉︰「難說得很,事情極度詭異,我們一點關緒也沒有。你們的假設雖好,可是一只盒子能把人吸進去,又能自由來去,這……這可是我從來也未曾面對過的怪異!」

兩人攤了攤手︰「那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喃喃地道︰「要是我和白素一起被吸進去,倒也罷了,若只是她一個──」

兩人神情不安︰「我們的假設,不一定是事實,你是不是擔心過了頭?」

我有點惘然︰「不知道。」

我抬頭向上望,超過二十層高的大廈,在這個城市中多的是,毫夫例外的是有許多許多窗子。雖然文學家說過,每一個窗子後面都有一個不同的故事,可是誰又能想到,在其中的一個窗子後面,會發生如此怪異莫名的事。

我帶著感嘆上了車,照朱警官查到的陳民舊貨店的地址駛去。

那是一條很狹窄的橫街,有不少舊貨店開設著,而且是舊式的那一種──這一種舊貨店的物品,大多數來自當鋪︰有人當了東西在當鋪中,到期不去贖回來,這東西就成了「斷當」品,流落到這一類的舊貨店中來。

我一審察到這種情形,心中就一涼,因為在這樣的情形下,要追查一件東西的來歷,那是加倍的困難。

沿著門牌號碼,我找到了「陳民舊貨店」,在眾多的同類店鋪之中,它的門面特別窄,店門的一邊是櫥窗。別家的櫥窗中,陳列的自然是貨品,可是這一家,櫥窗之中,卻用極精致的紅木架,豎著一塊約一公尺闊,兩公尺高的木牌。那木牌其色烏紫沉沉,又遍布細布白色的小紋理,我一看就怔了了怔,那竟是上好的紫檀。

而且,看來這一大幅紫檀,還是一整塊的。紫檀這種珍貴之極的木材,幾乎已可以進入神話的殿堂了。一家舊貨店的櫥窗之中,有這麼樣的一幅紫檀,這固然也說明了這家店子的身份,非同凡響。

我走近些去看,只見那幅紫檀上,精工浮雕著一篇四六駢文,約有兩百來字,字跡蒼勁,是一筆顏字。

我大感興趣,起初還以為那是商品,因為看來很像是一幅屏風,及至看完那篇文字,才知道那是陳民舊貨店的店規。再看文末的記載,竟是「大明崇禎元年秋月」,好家伙,已經有四百年歷史了!

那篇文章的意思是說,人世間的寶物,很難固定地在一個人之手,常常流轉不定,今日在他之手,明日就可能流入你的手中。寶物無常,居者惜之,每一件寶物都曾經有人愛護珍惜。舊貨買賣,居中玉成,也就不是等閑的商賈可比。

這家店的宗旨,是只售賣或收購上等的精品,決不濫竽充數,這是買賣古物的宗旨,若不識貨,大可光顧他店雲雲。

看這篇文字,雖然也可起到招攬顧客的作用,不過,把客人趕走的成份,似乎更多。

當然,這樣做也可以杜絕外行人或無意購買者來浪費時間,可知道位在明朝末年,創辦了這家舊貨店的陳先生,真是一位古物愛好者,他故意把「古物」稱為「舊貨」,自然也有幾分傲視同儕,故作謙虛之意。

我心想,自明末到如今,少說也傳了二十代,不知道那些後人是不是還保持著原來的作風──從店面和櫥窗看來,這一點倒可以有肯定的答案。

我心中更大的疑問是︰作風這樣古老的一家舊貨店,照說和易琳這樣的新時代青年,很難扯得上關系,易琳是怎麼會走到這里來買東西的?

而且,從刻在紫檀上的那篇文章的口氣來看,這店中的東西,全是珍罕之極的寶物,易琳用了多少錢買那盒子的,她負擔得起嗎?

我一面想,一面已推門走了進去──這城市的商店,都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極少關上了門的,這只怕也是怕途人順腳走進來的意思。

隨著門推開,有兩下極清脆的銀鈴聲,隨之響起。

店堂很是陰暗,足有一兩秒時間,幾乎什麼也看不到。我停了一停,這才看到店堂很少,根本沒有貨品陳列,只有一組椅、幾,倒是一看就知道是明朝家私中的精品,堪稱罕見。

店堂中一個人也沒有,只在幾上放著一疊書刊。

我提高了聲音︰「有人嗎?」

在詢問時,我看到有一扇門通向里面,連問了三遍,門才打開。一個中年人,神情疏懶,衣著隨便,走了出來,打量了我一下,問︰「有何貴干?」

我心想,這舊貨店根本不存心做生意,真不明白易琳是怎麼會來向他們買東西的。

我沉住了氣︰「正是有事請教。」

我說著,已拿出了那盒子相片來︰「請看一下,這是不是之前,一位女孩子在貴店購買的物品?」

那中年人先是老大不願意地湊過來看,一看之下,現出了很是錯愕的神情,他點頭︰「是。這是本店賣出去的物事。」

我第一個問題是︰「請問,這是什麼?」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答得也妙︰「這是一只盒子。」

我揮了揮手︰「這盒子,何以會稱作寶物?」

中年人搖頭︰「它是寶物?我不知道,寶在何處,倒要請教。」

他反倒問起我來了,真叫我啼笑皆非。

他的神情之中,充滿了疑惑,卻又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我有點不耐煩︰「你對于自己出售的貨物,不能確知什麼?」

對方也有點惱怒︰「我當然確知,那是一只盒子!」

我沉聲道︰「那盒子是什麼來歷?有什麼特別之處?你確知?」

那中年人的脾氣,也不是太好,他一翻眼︰「關你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走!請你離去。」

他不但說,而且動手,向我用力推了一下。這一推,自然推不倒我,我紋絲不動,但是我沒有還手,是我態度差在先,怪不得他。我吸了一口氣︰「有一些事發生了,你不回答我的問題,警方也會來向你查詢,到時,你還是要回答的。」

大凡經營舊貨店,總有些來源不清不楚的貨物,就算清白無比,也經不起對每一件貨品加以盤問,所以都避免和警方接觸的好。

那中年人一听得我那樣說,呆了一呆,我趁機報了自己姓名,向他伸手︰「陳先生,很高興能認識你。」

他是「陳民舊貨店」的店主,姓陳是應該的。他听了我的名字之後,略呆了一呆,一面也伸手和我相握,一面打量我︰「你就是那個……衛……」

我不等他說完,就道︰「如假包換。」

他笑了一下,雖然笑得勉強,但是氣氛顯然已比剛才好了許多。

他道︰「請坐,請坐。」

我在那明式的座椅上坐了下來,他來回踱了幾步,才道︰「有了什麼問題?我們祖傳的老店,有不少貨物都是上代傳下來的,像你現在坐著的椅子就超過四百年了──沒有人光顧,也就一直留在店中了。」

我問︰「你是說,那盒子的情形也是一樣?」

他攤了攤手︰「是!」

我大是起疑,又向店堂四面看了一下。店堂中除了這一套明式家私之外,還有牆上的幾幅字畫,除非那盒子當時也是擺在店堂的,不然,易琳實在沒有理由會把它自店中買走。

我立時問︰「你可還記得,把這盒子賣給什麼人?」

店主人道︰「當然記得,一個女學生。當時的情形──

他說到一半,陡然住了口,現出了很是怪異的神情,一看就知道當時的情形,有些特別。」

我吸了一口氣︰「請說當時的情形──愈詳細愈好,別漏掉任何細節。」

店主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搓了搓手,態度大是好轉︰「衛先生,不怕你見笑,陳民老店的確出售過不少非同凡響的珍品。所謂店大欺客,所以,若是沒有來頭的顧客,根本不肯接待,這在櫥窗中的那幅紫檀上,已刻得很明白了。」

我點頭︰「是,我且有親身體驗。」

店主人並不感到有什麼不對,反倒傲然一笑︰「所以,平日來往的,全是古物界知名人士,且多是預約的,絕少自動上門來,所以──」

所以,那天易琳上門的時候,店主人的態度,可想而知了。

易琳在陰暗的店堂中,連問了七八聲「有人嗎」,店主人才慢慢踱了出來,一見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揚著頭,懶懶地問︰「有何貴干?」

易琳開門見山︰「我要買一件東西。」

店主人才說了一個開頭,我已心中大疑,因為照他的說法,易琳竟是專門上店來買東西,而不是因為看到了東西才動意購買。

這就怪不可言了,易琳何以知道這店中有她想要買的東西?

我忍住了沒問,因為我想到,店主人沒有欺騙我的理由。果然,店主人再說下去,情形比我起疑的更要古怪了許多倍,簡直怪不可言。

店主人一听易琳如此說,就準備逐客了,他道︰「小店只怕沒有尊駕要的貨品!」

他賣的是舊貨,說話所用的舊貨,說話所用的詞匯,也帶著三分古意。

易琳的神情,很是古怪,在好奇之中,帶有幾分迷惘。店主人注視著她,益發以為她是來搗蛋的,可是一時吃不準她想干什麼,所以全神戒備。

易琳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要買一只盒子,你店里面有。」

她在講這話的時候,極難形容是怎麼一種情景,總之,和正常的說話不同。店主人想了想,才感到易琳不像是在自己說話,像是在背書。

這也使他感到,那可能是有人教了她這樣說,她學著說了,所以才會有這種怪腔調。

店主人想到這里,自然而然向外看了看。透過櫥窗,約略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店外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人在。

易琳說話的語調,雖然古怪,但語氣卻很是肯定。一時之間,店主人倒也不敢怠慢,問︰「不知是什麼盒子?」

店主人這一問,很是合情合理,因為盒子這種器具,在古物之中,另成一類,珍品極多,他店中也確實不少。

易琳見問,想了一想,仍像是現學現買一樣,說了那盒子的形狀、大小。

店主人一面听,一面想,一面搖頭︰「沒有,小店並無此物。」

易琳堅持︰「有的,這盒子有一柄鎖匙,匙首作梅花瓣形。」

店主人奇道︰「小姐是從何處听人說小店之中,有如此這般的一只盒子的?」

易琳的回答,更是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答道︰「我不知道!」

我听店主人進述到此處,真是忍無可忍,悶哼道︰「她不知道,這像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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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2 12:07:56 |只看該作者
活路 第七部 藍絲到
店主人一听到我這樣說,一拍茶幾︰「是啊,這不像話,我只想她早點離開,不知她會出什麼花樣!」

當時,店主人不好出手推易琳,只是不斷揮手︰「去!去!別來胡鬧!」

易琳卻道︰「或許是貴店存貨太多,一時記不起來。」

店主人怒道︰「沒有就是沒有,你少來生事!」

易琳側頭想了一想︰「在玄字號箱中,你不妨去看一看,編號六十七。」

易琳此言一出,店主就呆了,作聲不得。

我听店主人敘述到此處,也作聲不得。

因為我感到事情比我想像的,要復雜得多。

易琳去買這盒子,本身已是怪異莫名的一件事──她顯然不是憑自己的意願行事,而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才去行事的。

不然,她怎麼可能知道她要買的盒子藏在什麼地方,這貨店店是五百年的老店,有不少陳年舊貨連店主人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那一定是有人告訴她的──告訴她的,又是什麼人,何以能知道舊貨店的底細?

由此,也可知易琳在找別人訴說她的遭遇之際,只不過說了極小的部分,說及了她感到有聲音在向她呼喚這一點而已,還有許多,她隱瞞了不說。

這使我感到易琳這女孩子的行為,很是可惡,我自然而然發出了不滿的哼聲,而且,若不是溫寶裕也牽涉在事件之中,離奇失蹤了,我真會就此不再理這件事了──易琳一本正經找人商議,人家全心全意對她,她卻對別人隱瞞事實,這樣的行為,豈非可惡之至!

店主人當時雙眼睜得老大,盯著了易琳看,易琳的神情,也像是在期待著什麼,顯得很是緊張──這一點,店主人很是肯定,因為他雖然在听了易琳的話之後,大是震動,不明白易琳如何能知道他店中的秘密,但是他心中另有想法,所以勉力鎮定心神,仔細觀察易琳,這才看出了她相當緊張。

店主人心中的另有所想,很有意思,也要約略介紹一下。這家店有那麼悠久的歷史,一代一代傳下來,店中珍品極多。而且,舊貨這東西,沒有一定的標準行路,一件本來不值錢的玩意,若是忽然有一個以上的收藏家中意了,價錢可以被扯得極高。

所以,舊貨店的大批存貨,是一筆無可估計的財富。創店的祖宗,曾有明訓,這家店一代一代傳下去,可以分錢,不能分貨,貨是家族共有的。

經歷了那麼多年,家庭繁衍,人數眾多,可想而知。近三四十年來,由于時局的變遷,如今這店主人的父親,趁兵荒馬亂之際,把店存貨物及早運出了戰亂地區。幾十年來,和家庭中其余人斷絕了音訊。

及至傳到如今這店主人,全部貨物,等于都歸他一人所有了。

但店主人父親臨終之際,向店主人說起過老店的傳統,告訴他店中貨物全都儲放在八只大木箱中,大木箱以「千字文」順序編號,天地玄黃宇宙洪流。每箱中有幾十件珍品,有一份名單,是家傳之秘,只為有份擁有這財產的人才知道。

幾十年來,店主人的父親獨吞了這筆財富,也時時在提防有族人找上門來,所以這時,店主人一听得易琳這樣說,心中一凜。首先想到的是,這女孩一定是知道這個秘密,想來共享財富了。

這其中的隱秘,我第一次和店主人見面時,他並沒有告訴我──那是,他以為我是易琳的代表,找他來談條件的,所以對我很是忌憚。

正因為其中有了這一重曲折,所以使事情的進行起來,倍覺困難。

當店主人講到此處時,頓了一頓。我想了一會,沒有頭緒,就自然而然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店主人反問我︰「是啊,你說,她怎麼知道的?」

店主人是在刺探我,我其時根本不知道他另有鬼胎,所以只感到好笑︰「我在問你啊!」

店主人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我也不在意,催他說下去。

那時,店主人呆了半晌,問的也是這句話︰「小姐,你是怎麼知道的?」

易琳的回答,古怪之至︰「我不知道,你也別管,只管去看玄字號的箱子,我要買那只盒子。」

店主人吸了一口氣,向易琳問了許多問題,先問姓名,再問祖籍,等到易琳一一回答,店主人肯定了她和自己的家族決無關連,這才又問︰「你是不是听了什麼人的指使來找我的?叫那人來見我。」

易琳搖頭︰「我不知道是什麼人,我也沒見過──你是不是有那盒子,問那麼多干什麼?」

店主人道︰「店只積貨太多,我也不肯定,我去查看,需要時間,你且等一等。」

這一查,足有一小時之多,易琳很有耐心等著。店主人果然在玄字號大木箱之中,找出了那只盒子。

當他把盒子放在易琳面前時,易琳很是興奮,叫道︰「真有這樣一只盒子啊!」

听她這樣叫,像是她原來也不能肯定自己所說的話。這更可以證明說的話,是有人教她的。

店主人沉著臉︰「看來,你比我對店中的存貨更熟,或者是,叫你來的人比我更熟。」

易琳卻一點也听不出店主的話中別有所指,只是道︰「我不知道。」

店主人又問了她許多問題,都是暗示她是不是受了人指使,想來分產的,可是易琳幾乎對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店主無可奈何,易琳這才問︰「這盒子,你要賣多少錢──別太貴,太貴了,我可買不起。」

舊貨本無標準價值,那只盒子在存貨之中,不是什麼起眼的東西,也沒有文字記載那是什麼樣的寶物,看來只是一只盒子。

店主當然知道,他的祖宗將之鄭而重之的放在玄字號大木箱中,必有道理,但是他既然看不出什麼好處來,也就不太著意。

再加,他仍然一心認為易琳懷有爭財產目的而來,所以靈機一動,決定賣一個好,于是他道︰「古物無價,既然小姐你喜歡,我送給你好了。」

易琳一听,大喜過望,失聲道︰「真的?真有這種事,那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她就把那盒子緊緊捧在懷中,店主人給了她一只紙袋,她把盒子放進去,轉身就走。

店主人呆了半晌,仍不知易琳的來意為何,心中一直很忐忑不安,等到我找上門來,他更以為我就是主使易琳去買盒子的人。

但是說下來,他又覺得我不像,所以,在他告訴了我,他和易琳「交易」的過程之後,他望了我半晌,才道︰「你真正目的是什麼?先父臨終時曾說過,有本族親人前來,一定要依禮相待的。」

他這樣說,倒令我莫名其妙,瞠目不知所對,他才把這其中的曲折說了出來。

我失笑道︰「我對貴店的財物,並無興趣,也不是你的族人,你只管放心。」

店主人的神情,說明他對我的放仍是半信半疑,我又道︰「我想知道這只盒子的來龍去脈,請你盡可能告訴我它的資料。」

他一口回絕︰「沒有,根本沒有任何資料!」

我責問︰「珍藏的貨物,難道沒有任何資料?」

他道︰「有的有,有的沒有,這盒子,屬于沒有資料的一類,我也不知它的來歷,不然,我也不會將它隨便送人了。」

我吸了一口氣,他反問︰「那盒子怎麼了?」

我苦笑,只好以易琳的回答來答他︰「不知道。」

他也沒有再問什麼,我準備告辭,他才道︰「衛先生,有關本店的事,希望你別張揚。」

我道︰「放心,我不會。」

我一面說,一面已向門口走去,才走到門口,忽然听到有人大聲道︰「他騙人。」

我呆了一呆,隨口問︰「誰騙人?」

我一面說,一面看是誰在向我說話,可是在店堂之中,除了店主人之外,別無他人。

那時候,我還沒有打開店門,就算有人隔著門向我說話,我也不會听得那麼清楚,更何況店門之外,根本沒有人。

那麼,難道是店主人在向我說話?一來,並無第三者在場,「他騙人」三字,若是出自店主人之口,全然沒有著落。二來,看店主人一副錯愕的樣子,也可知不是他說話。

我疾聲問︰「誰在說話?」

店主人道︰「是你啊,你在問,‘誰騙人’。」

我揮了揮手︰「在我之前。」

店主人睜大了眼楮︰「之前,多久之前?」

我道︰「你沒有听到有人說︰他騙人?」

店主人神情駭然︰「沒有,除了你問的那句話,我沒有听到什麼!」

我正想責斥他︰你騙人!

可是一張口,還沒有聲,就又听得有人道︰「他沒騙人。」

我整個人震動起來──絕對可以肯定沒有第三者在場的情形之下,我听了第三者的語聲。

可是,我立時鎮定了下來,雖然其時心跳加劇,但那是由于興奮,多于驚惶。

因為,我想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不是「听到」了聲音,而是「感到」了有人在說話。我感覺得到,一人感覺不到。

而且,我也立即想到,我進入了和易琳遭遇相類的境況之中。

易琳曾感到過有人在向她呼喚,這時,我更進一步肯定,主使易琳進這家個貨店來買那只奇異盒子,而且告訴她盒子藏在何處的,一定也就是我現在感到的那個聲音。

令我興奮的原因是,只要我進入和易琳相同的境況之中,我就有可能也「失蹤」,從而解決整件事。

所以,我吸了一口氣,心中在轉念,怎樣和我感到的那聲音溝通。

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憑思想與之溝通呢──這種情形,我曾有過類似的經歷︰陳長青魂兮歸來時,我就是這樣和他溝通的。

但是,此際,我還沒有想什麼,便又感到聲音了那聲音︰「向他要玄字號箱第六十八號那東西。」

這時,店主人神情怪異,目光閃爍,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

我直視著他︰「玄字號箱,第六十八號那件東西,你,拿出來。」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我對自己說的這句話,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照吩咐直說而已,所以,語氣自然不免有古怪。

店主人一呆,道︰「那東西,不是……給了易小姐嗎?」

我一揚眉︰「給易小姐的是六十七號──」

就在這時,我靈光一閃,想起我問他有沒有和那盒子有關的資料,他說沒有,這才接上了我听到「他騙人」這三字的。

由此可以推斷,那六十八號的物件,有可能就是有關盒子的資料,至少也和盒子有關。

一想到這一點,我伸手指住了他︰「你騙人!那六十八號的物件,你拿出來!」

店主人臉上一陣發青,但是他也立即鎮定了下來,冷冷地道︰「你憑什麼命令我拿屬于我的東西出來?」

他這樣責問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瞪著他,等著那聲音的指示,可是一片寂然,我根本感不到任何聲音。

店主人急步走向前,推開門︰「請你離開,我不歡迎你,走!」

既然曾發生過那麼怪異的情形,我如何肯走。我盯著他,又過了一會,仍是音響寂然,情況尷尬,店主人已經開始怒吼著趕人了。

他推了我幾下,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殺豬也似的大叫起來,我沉聲道︰「告訴你,那盒子的神秘,超乎你的想像之外!」

他一面掙扎,一面叫道︰「何消你說,我知道!」

他這一句話才叫出口,我呆了一呆,他也呆了一呆,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一時之間,店堂之中,又靜了下來。我松開了手,只听得他不斷喘氣,一面又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我冷笑︰「你別再裝樣了,你知道得比我多,不過我仍然勸你和我合作,不然,你得不到什麼──只能得到麻煩,因為由于這盒子,已經有兩個人失蹤了,其中一個是普通的女學生,倒也罷了;另一個卻神通廣大,是一個降頭之後的未婚夫──」

接下來,我花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使他明白溫寶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當然,強調了他和藍絲的關系,以及藍絲是什麼身份。

最後,我的結論是︰「你可以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玉皇大帝,但是我絕不認為如果你給一個降頭師逼供是愉快的事。」

店主人給我說得臉孔,我又道︰「而且,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和你過不去,剛才,我就听到了聲音,告訴我你在騙人,又告訴我六十八號物件有著關連。我相信,易琳也是由于這聲音主使,才會來向你要盒子的。我想你應該自求多福,能保持現狀就不錯了,貪念一起,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番話,自然更有警覺作用,店主人大口喘氣,四面張望,神情又是驚恐,又是不舍,口唇顫動,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話來︰「可是那……盒子……和聚寶盆有關,它……有可能是一只聚寶盆!」

我吃了一驚,失聲道︰「你說的是什麼聚寶盆?明朝沈萬三的聚寶盆?」

他嘆著聲音叫︰「天下哪里還有第二只聚寶盆。」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知道什麼是聚寶盆?」

他反抓住我的手︰「我本來不知道,是看了你的記述才知道的。」

他在這樣說了之後,忽然激動之極,叫了起來︰「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出現,你專門破壞奇珍異寶,哪里有寶物,你就往哪里鑽,沒有人講得過你,你一出現,就是大災難!」

他用這樣的我聞所未聞的話攻擊我,令得我目定口呆,我松了手,望著他。他重復了幾遍,才大口喘氣,搓著胸口。

我冷笑道︰「事關人的死活,我不能不管。再說,就算那盒子是奇珍異寶,你送了人,就不是你的了。」

店主人疾聲道︰「只要我找到易琳,我就有辦法要它回來!」

他這樣一說,我倒明白了。

我知道當他把盒子送給易琳時,並不知那盒子有什麼珍奇。但在送了盒子之後,他才發現那盒子「和聚寶盆有關」──他多半是從六十八號物體中獲知這一點的。

那時,他已立定主意要追回那盒子來,可是易琳走得匆忙,並沒有留下聯絡地址,所以他只好守株待兔,等易琳出現。

他沒等到易琳,卻等到了我,這才對我充滿了敵意。

明白了這樣的來龍去脈,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放心,我只要他們安全回來──那盒子可能是令人失蹤的主要原因,所以我極需知道有關它的一切,六十八號物件是不是對這盒子有充分的說明?」

店主人喃喃地道︰「那盒子能令人失蹤?這……怎麼可能,你又听到有人告訴你──」

我大是不耐煩,喝道︰「你別再羅嗦,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麼?」

這家伙當真十分無賴,我已把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他心中也不是不忌憚,可是世上真有這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他定了定神,又恢復了以前的態度︰「對不起,我不想公開屬于我的東西。」

他一面說,一面伸出手來,作了一個「請出去」的手勢。

我不禁火往上冒,正在想應該如何對付這家伙才好,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掉下來一只黃豆大小的蜘蛛,通體鮮紅,一下子落在他的手心之上。

那小蜘蛛除了顏色鮮艷之外,看起來也不怎麼樣,但是一落到了店主人的手上,店主人就全身一震,面肉怞搐,像是落在他手心之上的,是一粒燒紅了的炭一樣。

接著,他張大了口,發出低沉的「  」聲,而且,滿頭滿臉都沁出了汗來,看他的神情,分明正感到極大的痛楚。

奇怪的是,他仍然伸著手,任由那蜘蛛停在他的手心之上,並不把它摔掉。

一見到這種怪異的情景,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藍絲到了。

我忙叫道︰「藍絲,是你嗎?」

店門應聲推開,進來的人,正是藍絲,只見她神情陰沉可怕──我認識她以來,從來也未曾見過她有如此可怕的神情。

藍絲用極陰冷的目光盯著店主人,冷笑了一聲︰「為了保護你的財物,見死不救嗎?」

藍絲人還未出現,就用那小蜘蛛對付店主人,那店主人固然可惡,可是藍絲一上來就施術,我也不是很同意。可是此際,我听得自藍絲的口中,竟然有「見死不救」這樣的話,不禁大吃一驚。由些可知,溫寶裕的處境,凶險之至。

所以一時之間,我不出聲,任由藍絲發揮。

藍絲又道︰「你喜歡吃罰酒,我就請你吃個夠,什麼時候你不想吃了,就告訴我。」

店主人這時的樣子,甚是可怕之至,全身劇烈發抖,「  」之聲雖然低沉,但是听來驚心動魄。他看來已不能說話,雙目之中,充滿了驚恐的神色,藍絲的話才說完,他竟然一聲怪嗥,雙膝一曲,向藍絲跪了下來。

藍絲悶哼一聲,一抬手,那蜘蛛吐出一股紅絲,黏在藍絲的手指之上,隨即到了藍絲的手中。

店主人伏在地上,大口喘氣,藍絲喝道︰「快把和那盒子有關的東西拿出來!」

店主人一面喘氣,一面道︰「是……是……」

藍絲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店主人的頭發,就把他提了起來。

藍絲對付店主人的行為竟然如此粗魯,我低聲叫了她一下,藍絲冷笑︰「不必對他客氣,他祖宗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些留下來的東西,多半是巧取豪奪而來,其中不少還牽連著人命在內,陰魂不散,會向他索命,他自己心中有數,我這是在打救他!」

藍絲這一番話,我不是全部明白,可是看店主人,真是「心中有數」,他仍被藍絲抓住了頭發,可是卻連聲道︰「是……是……多謝……仙姑相救,我這就去……取那……東西。」

總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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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 第八部 聲音的來源
藍絲喝道︰「帶我們一起去!」

店主人掙扎著站了起來,我知道藍絲會來,但卻絕未料到她會如此這般,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突然出現。而且,她對于發生了什麼事,像是胸有成竹一樣,這更令我大惑不解。

我心中充滿了疑問,想要問時,也不知千頭萬緒從何問起。藍絲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向正在向內走去的店主人,指了一指。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說詳情等一會再說,如今且小心監視這店主人,提防他搗鬼。

老實說,到那時為止,我只知道整件事有兩個人神秘失蹤,失蹤事件和一只盒子有關,如此而已,沒有別的資料。

看來,藍絲比我知道得更多,難道她所會的不可思議的降頭術,還包括了掐指一算,就知道來龍去脈的異能在內?

當下,我看出藍絲的神情很是緊張,顯然是溫寶裕的處境不是很好,我也不敢節外生枝,等藍絲去進行,再隨機應變。

店主人走向內,藍絲和我跟了進去。別看那店的店堂甚小,進了內堂,卻是一個很寬敞的廳,從廳左首的一扇門走出去,是一個天井,那天井,通向另一幢倉庫式的建築物。

那倉庫相當大,店主人帶著我們,自一扇小門走了進去,我看到許多大大小小的木箱,堆積如山,竟全是這家舊貨店的貨物!

這店外表並不驚人,但內在如此豐富,實在出人意表之外。

店主人向倉庫一角一指︰「那八只祖傳木箱,就堆在那里……仙姑……那些古舊物件之中……你說有……陰魂附在上面?」

藍絲點頭︰「為數不少──你要是害怕,不宜接近。」

店主人居然立時道︰「是!是!」

我看到這種情形,更覺怪異,藍絲一伸手︰「拿鎖匙來。」

店主人服貼之至,撩起衣襟,取下一串鎖匙來,那是舊式銅鎖的鎖匙,藍絲向我望來,示意我和她一起走近那八只大木箱。

那八只大木箱十分巨大,烏沉沉的,每一只足有一公尺高、一公尺深和兩公尺闊,每兩只一排,放在鐵架子之上。

木箱上用紅漆漆著老大的字,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

藍絲和我走到木箱面前,我仍對藍絲所說「有陰魂附在物件上」的說法,感到很模糊。卻見藍絲深吸了一口氣,也就在此際,我陡然又感到有人在喝問︰「來者是敵是友,速速表明!」

藍絲一揚眉,看來她有了回答,但是我卻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這時,我思緒紊亂之至,竭力想要理出一個頭緒來,可是卻又一無頭緒可尋。

我正忍不住想問,藍絲又向我作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

看她的神情,像是正極其專注地在進行什麼事,可是表面上,卻又一點也看不出來。

我知道,她在「進行」著的事,一定是通過她的思想在進行,是她思想的行動,不是她身體的行動。自然,也可以說,那是她靈魂的行動。

一想到了這點,我心中陡地一亮,我有點明白現在的情形了。

藍絲如今的行動,既然是她思想(靈魂)的行動,那麼,她行動的對象,自然也是一些思想(靈魂)。藍絲的靈魂雖然未曾離體,但此際,她正和別的靈魂進行著交流溝通。

至于那「別的靈魂」是什麼來由,藍絲剛才也說得很明白了。她說,在那些木箱中的古物上,頗有陰魂不散,附在物件上。

那麼,此際和她在打交道的,自然是那些附在古物上的陰魂了。

藍絲的感受力特別敏銳,所以她一到,就能和古物上的陰魂作交流溝通。

事實上,許多人都可以和陰魂作交流溝通,我自己也有完整的經歷。如今,由于我的感受力不如藍絲,所以只能感到一些片斷──我也感到了若干聲音,可是無法取得陰魂傳遞過來的完整信息,也無法與之交流。

此際,藍絲正在與附在古物之上,不知是何年何日何人的陰魂,正在交流溝通。

我想通了這一點,也就不再去打擾藍絲。同時,我自己集中精神,希望多感受一些來自陰魂的訊息,可是卻一無所得。

這時,我又想到,易琳感到的聲音,那呼喚,以及她會知道在這店中有一只這樣的盒子,大有可能也是由于感受到了陰魂在傳達信息的結果。

假設她的感受能力有異常人,很是強烈,那麼,她就易于和陰魂發出的信息,發生感應,听到陰魂的說話,和我剛才的情形一樣。

她不斷地听到有人在向她提及玄字號箱、六十七號、一只盒子、古物店,終于好奇心起,登門來求證,這才發生了一連串的事。

雖然,她得到了那盒子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仍然不得而知,但是整件事,從一無頭緒到想通了這一點,可以說有了極大的進展。

我不由自主揮了一下手,藍絲在這時向我投以鼓勵的目光,顯然她也知道我想到了什麼。

這時,她已來到了「玄」字號木箱之前,揀出了鑄著「玄」字號的鑰匙,把鎖打開。

那大木箱,是制造很巧妙的木櫃,自兩邊打開一半箱子,內里全是大小不同的間格,每一格中,可放置一件物事。

有一半左右的間格是空的,其中的物品,自然早已不存在了,其余格子中的物品,一律都以深紫色的緞子包裹著。我立即在編號上看到了「六十七號」,其中只有一幅緞子在,別無他物。

緊挨著的六十八號,卻是一件看來扁平的長方形的物事,像是一只盤子,也用紫緞包著,但顯而易見,最近才打開過。

我悶哼一聲,瞪了店主人一眼,店主人神情難堪,不敢和我對視──事情再明顯不過,易琳取走那盒子後,店主人覺得事有出奇,就再查看放在附近的物品,在六十八號物品中,找到了有關那盒子的資料,所以,他正設法想取回那盒子來。

我伸手略指,藍絲已取下了那物件來,抖開緞子,那不是一只盤子,只是一塊長約五十公分,寬約三十公分,厚約一公分的板──不知是什麼板,其色黝黑,當中有一個長方形的凹良,甚淺,不到半公分。

我一看到那凹良,就立即想到,若是那盒子放在上面,堪稱天衣無縫──如果是那樣,那麼,這塊板可以說是那盒子的一塊墊板,那盒子本來是放在這塊板上的。

也就是說,那盒子和這塊板,是聯成一體的一個組合。

一想到這一點,我大是興奮,忙湊過去看。只見藍絲看著那板,看來像是相當沉重,板是黑色的,但板上有著金光閃閃的字跡,一看便知道寫的是漢字。

這種閃耀的金色,也一看就知道是用黃金的粉末書寫的──用這種方法留下來的字跡,可以歷幾千年而不變,最能長久保存。

這時,只听得店主人發出了一下聲吟聲來,他一開口說話,聲音也十分刺耳,他道︰「要是有什麼陰魂不散的話,一定是附在這塊板上!」

藍絲把那塊板交給我,我一接過來,果然很是沉重,比鐵板還要重。我掂了一掂,把它放在一個木箱之上,去看上面用金粉寫的字。

卻听藍絲這時在問店主人︰「何以見得?」

店主人喘著氣︰「自從我見了它……就覺得有陰魂……纏身!」

店主人的話,十分值得注意,而且,也駭人听聞地,但這時,我卻無暇兼顧,因為我被板上的那些文字所吸引住了。

在我專注著那些文字之際,我實在心無旁鶩,所以只隱約听到店主人和藍絲正在交談,但是他們在說些什麼,卻無法听得清楚了。

用金粉寫在板上的字,可能是把金粉調在漆中書寫的,所以一個一個字,清清楚楚留在板上,時隔數百年,仍然清清楚楚。

那是一篇短短的記述──這記述,在我看來,格外令我心跳加劇,是因為它和我若干年前的一段經歷,有一定的送連。

若干年前的那段經歷,我記述在題為《聚寶盆》這個故事之中,經過並不曲折,但卻很是實在──一個科學家斷言,明朝時,傳說歸沈萬三所有的那只「聚寶盆」,是一具小型太陽能金屬復制儀。

這金屬復制儀,有復制金屬的能力,就像人類已普遍使用的復印機,可以把文字無限次復印一樣。

放一只元寶下去,它會復制出無數元寶來,所以成了聚寶盆,

照這樣的假設,那聚寶盆當然不是地球科學文明的產物了。我的補充分析是,這金屬復制儀,不知是何年何日,由哪一個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東西──許多地球上的異寶,來歷大抵類此。

那科學家得到了兩片聚寶盆的碎片,想重制復制儀。

我可以斷定他已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因為我發現有一些來歷不明的金屬粉末,可能就是他復制出來的。

但是,這科學家畢竟由于資料太少,所以無法進一步研究下去,他出發去找更多的聚寶盆碎片,從此一去無蹤,再無音訊。

我也曾多方面打听他的下落,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這時,忽然發現那板上的記述,竟和這件事有一定的聯系。或者說,若是那科學家在,他必然可以有進一步的好解釋,這就使我很是激動。

這篇記述,用第一人稱寫成,文末並無署名,但是有時間︰洪武元年──朱元璋帝號的第一年,也就是傳說中沈萬三的聚寶盆被皇帝奪走,敲碎了埋在城牆下的那一年。我立即推測,留下這篇記述的,不是別人,正是沈萬三本人。

正確的時間,應該是在聚寶盆被奪走之前,他也意料到聚寶盆有被奪的危機,這一點,在文意之中,也可以推斷出來。

這記述的文字不是很有文采,字跡也並不工整,可以看出商人的本色,由此也可以推斷,那是沈萬三親自調了金漆寫上去的──自然,記述之中,涉及了一個大秘密,所以沈萬三不會放心讓別人來記述,分享這個秘密。

這秘密,就和那盒子有關。

記述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信然信然。余自得寶盆以來,富甲天下,然福兮禍所倚,亦大于人君之嫉,不知何人,雷霆之震怒,降于己身,終日惴惴,苦不堪言。尚幸余在得寶盆同時,又得寶盒一,即使死路在前,亦有生機,能通活路。此事,舍余一人之外,再無人知,人看之威,亦難以相加也。寶盆寶盒,縱余活路,則余雖死而猶生也。」

這一段記述,並不難懂,可是,卻又令人迷惑之至。藍絲閱讀漢字的能力並不很高,她和店主人的談話告一段落之後,來到我身邊,問︰「這上頭,說了些什麼?」

我先照讀了一遍,再解說了一下──我當然不可能解釋得完全明白,因為記述之中的一些句子,連我自己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藍絲立時提出了最難明白的幾個字︰「什麼寶盆寶盒?什麼叫死路變活路?怎麼雖死猶生?這記述究竟想說明什麼?」

藍絲連聚寶盆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自然更是莫名其妙。

我先把聚寶盆的來龍去脈,對藍絲說了,然後望向店主人︰「這記述,我推測是沈萬三親自寫上去的,你以為怎樣?」

店主人立時同意︰「正是──這是古物行業中的一大發現,可惜我竟然沒有早發現,唉,店中的貨物實在太多了,無法一一過目。唉,我真不明白,那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他還在念念不忘那寶盒落到了易琳手中,恨聲不絕。藍絲冷冷地道︰「有人告訴那小姑娘的──你現在知道這寶盒有什麼用?」

店主人抿著嘴,搖了搖頭。

我知道,他祖上就開舊貨店,對古物的知識一定極其豐富,所以鼓勵他︰「以你的專業知識來看,這盒子有什麼功用?」

店主人道︰「這一篇文字,記述得很明白了。」

我悶哼一聲︰「可是我卻不明白!」

店主人道︰「寶盆和寶盒本屬一體,已知寶盆可以無中生有,聚天下之寶──」

我不等他說完,就道︰「不能說是無中生有,要先有了東西,才能復制的。」

店主人對聚寶盆的認識,顯然和我的理解不同,所以他大不以為然,瞪了我一眼︰「仙家妙物,自然可以無中生有!」

我也不知他爭,只想听他對寶盒的理解。

他道︰「寶盆從無到有,這寶盒則從死到活。所以寶盒比寶盆更珍貴得多,試問,若人死了,雖天下財寶皆歸于你,又有何用?」

我皺著眉︰「你的話,我還是不明白,這寶盒……能令人死而復活?」

店主人道︰「若根本無死,何必復活?」

我有點惱怒︰「你說得實在一些,別每句話都像打啞謎好不好?」

店主人卻傲然道︰「仙家妙物,本來要有一定靈性慧根才能領悟,不是凡夫俗子,人人都能得知精義的!」

我心中罵了他一句,明知他也無法知道那寶盒究竟有什麼用,懶得再理他。

我只是向藍絲道︰「從死路到活路,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兩個人先不見。」

藍絲眉心打結,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我叫了她兩聲,她才如夢初醒。

她沉聲道︰「我們回去再說。」

她轉向店主人︰「這東西,先存在我處!」

店主人大是不舍得,可是沒有反對,只是道︰「你……已作法驅散了……那些……陰魂?」

藍絲很是權威地道︰「既然你如此合作,我自然會保你平安。」

店主人長長吁了一口所,喃喃自語︰「得了聚寶盆,惹了殺身禍,可知仙家寶物,不是凡人可以隨便承受的!」

這店主人,我一直對他說不上有什麼好感。但是他一直把聚寶盆稱為「仙家寶物」,這倒是很有意思,也和我的看法相同。

他自言自語的這一句,也很有意思,沈萬三得了聚寶盆,雖然能夠富甲天下,但卻也替他惹了禍。只是他慶幸自己幸而還有「寶盒」,卻叫人參不透是什麼意思──只是從那篇記述來看,他應該知道這寶盒究竟有什麼用的。

藍絲沉聲道︰「我們走吧!」

她先向外走去,店主人和我跟在後面,到了店門口,店主人欲言又止,藍絲道︰「你且別心急,我不會令你吃虧的。」

店主人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

我不知道藍絲和店主人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自然也不知道他們的對話是什麼意思。

一出店堂,藍絲就道︰「我們到易家去!」

我有許多問題要問她,這時,先問了第一個︰「你到過易家?」

藍絲點了點頭,我緊接著又問︰「小寶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了?」

藍絲的神情本就陰冷,經這一問,更是沉了臉,過了一會,才道︰「不知道。」

我嚇了一跳,心知事情嚴重──連藍絲如此神通廣大,她和小寶又是心靈相連的,竟也無法感知到他的下落,問題之嚴重,可想而知。

這時,藍絲上了我的車,我等她再開口,她卻一直不出聲,直到快到易家的時候,她才道︰「我一接到消息就來,一來到,表姐就把發生的事詳細告訴了我,她帶我到易家去。本來,不論小寶身在何處,就算不確切知道,至少也可以知道一個方向。可是到了易家,任由我用盡方法,卻如石沉大海一樣,沒有用處。」

藍絲說到此外,聲音有點發顫,而且現出了很是害怕的神情來。

藍絲,這個超級降頭師,竟然會感到害怕。單是這種現象,已令我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寒意。

一時之間,我也說不出話來。

藍絲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一切全是那盒子在作怪。」

我失聲道︰「那盒子也不見了!」

藍絲道︰「怪就怪在這里,這只想立刻見你,表姐說你到舊貨店去了,所以我就趕來了。」

藍絲趕到之後,發生的事,照說我都在場,但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卻又說不上來。

我道︰「在店里,你像是頗有發現。」

藍絲又吸了一口氣︰「上去再說,表姐在上面。」

已經到了易家的門口,我看到白素站在大廈的入口,神情看來很是緊張──要令白素由心底感到緊張,又在神情之中顯露出來,那不是容易的事。我自然知道,那也是由于她感到了溫寶裕的處境,大是不妙之故。

我們還未下車,白素就迎了上來。藍絲不對她開口,只搖了搖頭。

我忍不住道︰「你別只是搖頭,究竟情形怎麼樣,你先說一說。」

藍絲仍然搖頭,我道︰「或者你說,事情壞到了什麼程度。」

藍絲長嘆一聲︰「壞到了我一無所知的地步!」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心中盡皆駭然。藍絲伸出雙手來,一邊一個,握住了我和白素的手,她的手其冷如冰,由此也可知,她心中的感覺是何等恐懼。

我也不由自主搖頭︰「你是關心則亂,我看事情並不……嚴重。」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所以語氣很是遲疑。

白素沉聲道︰「何以見得?」

我已經想到了理由︰「事情一直和‘死路’、‘活路’、有關,那盒子……看來和‘活路’有關,既然能導人入活路,自然也和凶險無關。」

當我說完這番話時,已經進入了易家,只見易琳父母擠在一角的一張安樂椅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見了我們,彈起來,我忙道︰「事情還不是很有頭緒,你們別急著發問。」

兩人一听,神情失望沮喪之至,重又頹然坐下,易母且飲泣起來。

總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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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25-2-2 12:08:23 |只看該作者
活路 第九部 鬼吵架
我揮了揮手︰「我只覺得事情紊亂之至,真不知從何說起才好,先得理出一個頭緒來。

白素一舉手︰「我先說,我一直在易琳的房間中,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我也舉了舉手︰「我有發現。」

我把我在舊貨店中,感到聲音以及想到的可能,簡略說了一遍。

然後,我們一起望向藍絲──我們都認為藍絲雖然不是一開始就參與這件事,但她是個關鍵性的重要人物,不單是為了她有超卓的異能,而且也由于她和消失了的溫寶裕的親密關系。

藍絲以手托額,過了一會,才道︰「表姐夫感到的聲音,來自附在舊貨店古物上的陰魂。」

這一點,正是我不明白之處,藍絲一上來就說這一點,深得我心。

藍絲揮了揮手︰「古物經歷了許多年代,曾和各種人等發生關系,其中有的和古物有關系的人死了,由于種種原因,靈魂附在古物之上,這種情形,並不算是十分特別。」

我同意︰「是,只要肯定靈魂的存在,這種情形並不特別。」

白素道︰「靈魂附在物體上的原因有許多種,或是出于生前對這物品特別的依戀,或是生前由這物品而喪生等等,這種現象,不算罕有。」

在這一方面,我們三人的意見,可說一致。

後來,和不少人提及,大家也都同意。有人甚至說,收藏古物,目的之一,就是可能有機會和古人的英靈溝通雲雲,也可說是駭人听聞。

藍絲又道︰「那舊貨店中古物極多,所以,也有不止一個靈魂存在,我一進店門,就可以知道了,那可以說是我經歷過的,第二個……游魂最多的一處所在。」

雖然我此際仍因其事而思緒極亂,但是仍不禁大是好奇︰「第一多的所在是何處?」

藍絲道︰「是小寶那大屋的藏劍室。」

我吸了一口氣──陳長青的大屋之中,有一個藏劍室,有幾百柄古劍,每一柄都曾殺過人,當然有極多的陰魂附在其上了。

藍絲又道︰「在舊貨店中的那些靈魂好像……好像是……十分著急于和人溝通,所以我一進店門,那感覺強烈之極。」

我道︰「何止是你,我也感到了他們的聲音──他們向我指出,店主人在騙人。」

白素壓低了聲音︰「易琳感到的聲音,照說也應該是店中古物上的陰魂所傳出來的信息。」

白素所說的,正和我在店中所想的一樣,我立時同意,並且補充︰「那些靈魂傳遞出來的信息,一定強烈之至,不然,易琳不會接收得到。」

白素道︰「我認為易琳的接收能力特別強,只怕比藍絲還強。」

藍絲吸了一口氣︰「也許。因為我接收到的訊號,我還不是十分理解。」

我道︰「你且詳細說說,我們一起參詳。」

藍絲點了點頭──我們在作如此討論的時候,並沒有避開易父易母,可是他們一片迷惘,全然不明白我們在說些什麼。

我們已可以肯定,易琳有過人的感應力,尤其是在接收靈魂所發出的信息方面,能力特別高超。這種能力,顯然是來自她本身生命的一種突變,與遺傳無關,因為她的父母,在這一方面,顯然十分遲純。

藍絲開始敘述她一進入舊貨店之中的情形。她一推門進來,就感到了有許多人在叫襄──這是一種極其怪異的情形,她如同突然之間,進入了一個有許多人在激烈爭吵的場所。

可是,她看到的,卻只是我和店主人,而且,那一剎間,我們兩人都沒有開口。

這種情形,就算臨到我的身上,我也要定神想一想,才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藍絲卻不必,幾乎就在那一剎間,她敏銳之極的感覺,已經令她判斷出發生了什麼事。

她知道,有一群靈魂在爭吵。

她感到的聲音,全是那群靈魂發出來的,和她腦部主管听覺的部分發生了作用,所以她就「听」到了。

在爭吵的靈魂,未必是吵給她听的,他們只是自顧自地在爭吵,但由于藍絲的感覺特別靈敏,所以接收到了。

我相信,我听到的「他騙人」之類的話,也不是靈魂向我說的,而是我的感覺也堪稱靈敏,所以旁听到了他們的對話之故。

易琳的情形,也可能如此。

藍絲听到的,肯定是一場爭吵,七嘴八舌,雜亂無章,一時之間,也听不出在吵些什麼。

但藍絲可以肯定,那是有靈魂在,所以她立即向店主人發出警告。

店主人當然也曾接收過靈魂的信息,所以他知道大事不妙,這才乖乖就範。

藍絲的記憶力十分好,她把听到的爭吵語句,盡量記了下來。

她不是很明白爭吵的內容,那是名副其實的鬼吵架。直到她向我們敘述時,把听到的內容說了出來,我們三人加以研究,才假設出了一個梗概來。

藍絲在敘述的時候,還是很紊亂,我再以復述,自然要整理一番。

據藍絲所說,她感到在爭吵的陰魂,至少有五六個之多,有的暴躁,有的陰柔,有的比較心平氣和,有的則怨氣沖天,等等不一。

靈魂的活動,是人的活動的持續,人的性格行為,本來就由靈魂來決定的,所以對于藍絲所說的這種情形,我很能理解。

藍絲睜大了眼楮,現出迷惘的神情︰「他們在爭的是,都在責怪一個……人──我猜也是一個靈魂,責問他為什麼放著活路遲遲不走,令他們錯失了機會。」

當藍絲說到這里時,我和白素忍不住失聲問道︰「什麼?什麼活路?」

藍絲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感到有一個很是暴躁的聲音,咬牙切齒,恨聲不絕,一直在叫︰‘明知有活路,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走?’」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作了一個手勢,示意藍絲繼續說下去。

藍絲吸了一口氣︰「另有一個聲音,感覺上很是陰森,那聲音道︰‘你自己不走也罷了,為什麼不讓我們走?現在卻來告訴我們,已錯失了機會。你究竟是什麼居心?’這聲音听了,令人全身發寒。」

她頓了一頓,我和白素仍然眉心打結,藍絲說下去︰「還有一個比較心平氣和︰‘我們都是在死路上走到了盡頭的,旦凡有活路可走,再沒有不走的道理。這道理何在,倒要請教。’」

我悶哼了一聲︰「這人說話,雖然客氣,可是卻‘綿里藏針’,厲害得很,他還在責問,為什麼不走活路,要逼問出一個道理來。」

白素發問︰「什麼叫‘在死路上走到盡頭的?’」

我呆了一呆,也感到這話很是費解。因為「死路」就是死路──一踏上,就死了,還有什麼可能前進,又如何「走到盡頭」?

我向藍絲望去,藍絲道︰「我听到的確是如此,一字不易。」

白素吸了一口氣︰「我們曾討論過,任何人一出生,人生之路,就是通向死亡之路,人人都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這個結果。」

我點頭,在乍听到易琳感到有呼喚她走活路的奇異經歷時,我們有過這樣的分析。

白素道︰「那麼,是不是可以理解‘死路走到了盡頭’,就是死亡的意思──這些在爭吵的,全是已死了的人。」

我感到有一股寒意,說不出的不自在,所以用力抖了抖身子︰「當然可以,這些在爭吵的陰魂,他們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白素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太怪了,難道已死的人還有什麼活路可走?」

我道︰「通常的理解是,轉世投生,生命重新開始,這是活路了。」

白素卻不同意,她一字一頓︰「那種情形,不是活路,只是開始了另一條死路。」

她說了之後,過了一會,才又道︰「所以,在這場爭吵中的活路,一定另有所指。」

白素的話,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也不易反駁,我問︰「何所指?」

白素皺著眉︰「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肯定,沈萬三是知道的──他在金漆記述中肯定了這一點。而且,和那盒子有關,或者說,那盒子可以提供活路──不論是人是鬼,都可受惠。」

白素所用的詞匯,听來古怪礙耳之至,但倒也很能簡單明了的說明問題。

藍絲疑惑地問︰「長生不老?」

白素道︰「對鬼魂來說,還有什麼長生不老。」

我道︰「若是和死亡相對,那麼,永恆的存在,就是活路了。」

鬼魂雖然沒有長生不老,但一樣追求永恆存在,對我的說法,白素略想了一想,就點頭道︰「可能如此,具體內容,無法知道──假設有一種形式,可以使靈魂的存在狀態起改變,變得很好,很理想,甚至永恆,那麼,對靈魂來說,就是一條活路了。」

我道︰「那和成仙也就相類似了。」

討論到這里,三個人都靜了下來,因為,靈魂成仙,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也難以想像。

白素來回走了幾步︰「這樣看來,易琳听到的呼喚,並不是針對她而發的,是有幾個靈魂不斷在發出信息,要走活路,易琳只是無意中收到而已。」

我點頭︰「可以作如此推測。」

我又道︰「可惡的沈萬三,他明知那盒子和活路的一切,卻不在文中記述明白。」

白素道︰「這不能怪他,一只聚寶盆,已令他家破人亡了,先是充軍到了雲南,再死于非命。若是他泄露了那盒子的秘密,不是又要被皇帝搶去了嗎?」

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先叫了一聲︰「等一等!」

接著,我急速走了幾步︰「沈萬三說,有了寶盒,死也不怕,死了之後,也有活路可走。」

白素點頭道︰「照金漆記述來看,確是如此。」

我道︰「那麼,沈萬三的靈魂,就必然會和那寶盒發生關系!」

白素同意︰「理論上來說,確是如此──」

她說到這里,向藍絲望去︰「在那些爭吵的靈魂之中,可有一個听起來像是沈萬三的──他是一個大富翁,後來被皇帝害死的。」

藍絲一直在降頭師的教育下長大,連漢字也識得不是很多,當然在此之前,也不曾听過「沈萬三」這個人的,所以白素這樣問她,她只是神情惘然,搖了搖頭。

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什麼,那情形就像是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絲一閃即逝的光明一樣,雖然不能抓到什麼,便卻也給人希望。

我忙又問︰「你所說,那些靈魂都在責問同一個問題,他們必然有一個責問對象的,是不是?」

藍絲道︰「應該是。」

我疾聲問︰「這個被責的是誰,他難道一直都沒有回應指責?」

藍絲道︰「當我听到眾多……靈魂在爭吵時,我也有同樣的疑問。當時的情形很奇特,由于我的感應太靈敏了,所以在感覺上,我感到所有的責問像是沖著我而來的,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想給他們回應。」

我立時想起,當時,我也接收了一些信息,但感覺不如藍絲強烈,所以沒有她那種感覺。

我也記得,藍絲確然曾有過想和什麼信息溝通的行動。

藍絲當時的感受如此強烈,一如有幾個人在她的身邊爭吵一般,她也恍惚覺得自己成了被責問的中心。事實上,她卻一點也不明白那些在責問的靈魂,所責問的是什麼問題。

她運用她的思想去回答︰「你們在說些什麼啊,我一點也不明白,和我有關麼?」

藍絲的腦活動能力之強,異乎尋常。凡是有這種超卓能力的人,和靈魂的溝通也容易──靈魂本來就是一組腦活動能量的組合存在。

當藍絲發出了這樣的詢問之後,她耳際忽然靜了下來。

接著,那粗魯的聲音響起︰「這是誰?我們之間,又有了新來的?」

陰柔的那個道︰「不是,是一個外來者,唔,這來者不簡單,大有通靈之能。」

藍絲忙著回應︰「我有一個親人,神秘失蹤,不知何故,尚請指教。」

她一接到溫寶裕失蹤之訊就趕來,卻一直一點感應都沒有,這對于她這個大降頭師來說,是前所未有,而且不可思議之至。那等于她自小浸瀅的降頭術,出現了一個大缺口,令得她全然無所適從,她心中實在傍徨無依,至于極點──比普通沒有異能的人遇到這種情形,所受的打擊更大。

她全然不知道在溫寶裕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以致她會一點也感應不到溫寶裕的存在。所以,這時,她一和幾個靈魂發生了感應,便急不可待地提出了問題,那等于是她向陰魂發出了求救的訊號。

在她想來,人力所無法理解的事,陰魂是存在于另一類空間之中,在幽冥世界之中,或者對神秘事件會有更深的理解。

卻不料她發出了這樣的訊號之後,那暴躁的聲音立時道︰「去……去!我們自顧不暇,誰理會你的什麼親人?」

藍絲發急︰「我那親人的事,和那只……盒子有關。」

她以為這樣一說,一定能引起那些靈魂的關注,誰知道結果意外之至,她立時听到了幾個靈魂一起問︰「什麼盒子?」

從這些靈魂的責問來看,他們竟然不知道有那只盒子的存在。

這真令她感到意外之極。

在她一感到這里有不少靈魂,以非常的方法存在時,她自然而然想到和那盒子有關,再進而聯想到跟溫寶裕和易琳的失蹤有關。

如今,她得到的回應,竟是那些靈魂不知道有那只盒子!

這令得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就在這時,她又感到那幾個靈魂,又在紛紛向一個目標發出責問。

責問的口氣,大有不同,但是內容卻一致,問的都是︰「什麼盒子?」

再加上責問︰「你為什麼瞞著我們?你還有什麼瞞著人的?」

七嘴八舌的責問聲,不但憤怒,而且語氣焦急。可是卻始終沒有被責問者的回音。

藍絲這時也定過神來,發出信息︰「你們且听我一言,我知道一些事,和……活路有關!」

那時,白素已對她說了易琳的事,她剛才又听到靈魂們一再提及活路,所以才會這樣說的,其實她也不知道什麼是活路。

果然,這一說,大有作用,立時就有回應,她感到的回應是有人在叫︰「玄字號六十八號!六十七號被人取走了,只怕就是那盒子,是不是?那六十八號又是什麼?你說!你說!」

這最後兩聲「你說」,顯然不是在責問藍絲,而是另有其「人」。

藍絲抓住了這個機會,向店主人提出了威嚇。我相信,那些鬼魂在不斷的吵架過程中,必然也為店主人接收到了若干訊號,所以他也深知店中鬧鬼,也一直為此不安,這才在藍絲的威嚇之下,乖乖就範。

等到那塊板出現之後,藍絲又感到一陣雜亂無章的聲音,卻一句也听不分明,接下來,就變成一片靜寂,再也感覺不到什麼了。

藍絲可以肯定的是︰「另有一個主要的靈魂,一直未曾出聲,那個靈魂也就是眾多靈魂責問的對象。眾多靈魂所責問的事,是何以不走活路,明知有活路可走而不去走。」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可以說是復雜到了極點,仿佛已有了不少頭緒,但事實上,卻仍是一無所獲。

我和白素望向藍絲,看她有什麼辦法,因為只有她能和那些靈魂作有限度的溝通。現在,我們至少知道,那些靈魂在爭吵的事,和易琳、溫寶裕的失蹤,大有關系。

問題是,藍絲有沒有能力繼續和這幾個靈魂,作進一步的交談。

藍絲也是一片惘然,反問我們︰「我應該怎麼做?」

白素道︰「設法和他們聯絡──要給他們好處,例如,可以幫助他們找到活路。」

我向白素望去,眼色之中,詢問她是不是對于什麼是活路已經有了概念,白素卻搖了搖頭。

我不禁苦笑,白素的這個辦法,是要用自己也不知道的「好處」,去引鬼上釣。用這種方法,騙人尚且不易,何況是騙鬼。

白素卻道︰「他們如此急切想尋覓活路,看來這是唯一引他們交談之法。」

藍絲道︰「好,我試一試。」

我已試過和靈魂溝通,但至今為止,人和靈魂之間的溝通,人始終只是處于被動的地位。也就是說,靈魂要主動找人容易,人找靈魂困難。

像我的經歷,就算這靈魂親密如陳長青,也沒有必然可以和他接觸的方法。

我不能肯定藍絲在她降頭術的天地之中,是不是另有妙法。

這時,我所見的情形是,藍絲地盤腿而坐,左手用一個很是怪異的姿勢彎向外,手心向上,右手按在膝上,卻雙眼睜得極大,盯住了放在她面前的那塊板。

我和白素退開了些,留意她的動靜。只見她時而皺眉,時而有怒容,時而無可奈何。

過了一會,她向我們道︰「這板上有一個陰魂在,但是他不肯和我接觸,我可以感到他在這板上,可是他拒絕和我溝通。」

我伸手向空抓了一抓,問她是不是有辦法把那附在鐵板上的鬼魂抓出來,藍絲苦笑地搖了搖頭。

我沉聲道︰「他不肯和你聯絡,他可以接收到你發出的信息?」

藍絲道︰「應該可以。」

我道︰「那告訴他,我知道不少人都有對付陰魂的能力,我甚至曾來去陰間,他要是不合作,我會有辦法對付他。」

藍絲听了,是不是立即轉告了那附在鐵板上的鬼魂,還不得而知時,我就突然感到有聲音在我耳際響起,而且,白素和藍絲也有訝異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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