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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維 -【聽你說愛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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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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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5: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姜維 - 聽你說愛我

經歷友情與愛情雙重背叛的打擊,
讓他想回家了,想回那個逃避了多年的家。
說真的,從軟件設計工程師「轉行」賣水果,
他心裡確實有過一番天人交戰的掙扎。
但,人生的起起伏伏又算得什麼呢,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有家人陪伴,那種踏實感,是他不曾領會過的。
更何況,他可以運用自己的專長,拓展行銷家中水果行的生意。
說到做到!即刻著手建置網頁、開放網購,
還要請人設計美美的、具有質感的包裝。
啊!這設計師設計的圖案與風格真是深得他心!一定要找機會見見她。
原來她是他當兵時軍中哥兒們的妹妹!
只不過,當設計總監的哥兒們卻無法替他引見,
因為她只「單純」接case,且聯絡的方式「只」能透過e-mail。
怪了!是什麼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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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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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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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6:17 |只看該作者
序曲

  金色光芒透過薄雲鑽進窗簾的細縫。

  床上男人睡意甫退,直覺探出強健手臂,將身側的嬌軀重新攬進懷裡。

  他睜開星眸,伸手撥開女人額前的幾綹青絲,眷戀的看著那張桃腮微暈的睡顏;這一撥,讓原本藏在劉海裡的一道三公分疤痕露了出來。

  男子憐愛的收緊臂膀,吻上那道淡淡的痕跡;懷裡的女人無意識的挪動身子,在他臂膀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入睡。

  這瞬間,他恍然明白——

  原來,他的幸福,便是擁有她的每一秒。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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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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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6: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星期五下午,新竹市區裡到處是車潮,在車陣中走走停停好一段時間的方書諺,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停車位,卻也磨光了他本就稀少的耐性。

  他緊擰著眉宇,一肚子火氣的甩上車門,拿起隨身袋,直朝「奧圖商業設計公司」的辦公大樓大步邁進。

  天曉得他脫離朝九晚五的生活步調有多久了,根本早忘了顛峰時段上班族傾巢而出癱瘓交通的事;如果他真還記得這檔事,就不會和魏明毅約在這個時間碰面了。

  身材頎長的他在行人之間迅速穿梭,趁著路口的號志燈尚未變換之前趕緊越過街。

  正當他要走進商業大樓之際,一抹纖影忽地從大樓裡頭走出,讓他直覺的退開身體,避免與對方發生碰撞。

  方書諺微愣的看向那抹纖影筆直的朝著他先前的路徑走去,才想收回視線,驀地瞥見一本冊子從她背包裡頭掉落下來。

  「喂!東西掉了。」向來不愛管閒事的他,意外的開口提醒對方。

  卻見那抹纖影快速的朝斑馬線跑去,原來是路口的小綠人開始倒數讀秒了。

  「喂!」方書諺追了幾步,來到那本掉落的冊子前。「前面那位穿白色T恤的小姐!」

  該回頭的小姐並沒有緩下步伐,卻喚住了走在那抹纖影之前、同樣穿著白色T恤的歐巴桑。

  「帥哥,李叫偶嗎?」

  方書諺尷尬的連忙揮了揮手。「沒,沒事。」

  看著歐巴桑一臉莫名其妙的繼續快跑,他這才發現自己方纔的行為反應有多麼狼狽。

  低頭拾起地上的冊子,拍掉書皮上沾染的塵沙,再抬頭時,那抹輕盈的纖影已經越過路口,隱入人群之中。

  他撇撇嘴,將冊子塞進隨身袋裡,旋身走回大樓,朝著目標「奧圖商業設計公司」的樓層前進。

  ※

  看著桌上以「四季」為主題的禮盒sample,方書諺正為設計者的巧思感到驚歎不已。

  當初他找上魏明毅討論製作水果禮盒的念頭時,只丟下一個主題——四季,其它細節就交給魏明毅旗下的設計師去自由發揮。原本他還擔心主題方向不夠明確,想不到設計成品所呈現的竟如此能充分表達他的訴求。

  他欣賞這位設計師大膽的將四季分割成四種包裝,再採取柔性簡樸的色調,從「春之夢」、「夏之雪」、「秋之憶」到「冬之戀」作為四種主題。

  每個禮盒外頭所呈現的是代表四季的花卉,再以淺色系底色襯托花朵的嬌媚,素材則是採用瓦楞紙加強禮盒的硬度,細心程度可見一斑。

  最重要的一點是,一般設計師通常只會以一個項目設計一件樣品,並以設計出符合客戶成本限制的sample;加上這次商品的主題是水果,呈現出來的視覺效果多半是水果圖片或俗不可耐的外表包裝,但這位設計師自始至終都不曾與他討論過相關創作細節,更從未詢問過成本單價上限,完全採取自由創作的方式,這對身為「四季」的客戶來說,根本是賺到了。

  其實,當初沒對阿毅指定禮盒的成本上限,原因就在於他本來就沒有預設上限;他只求品質完美,若是預設成本,就等於局限了創作空間。

  顯然對方一定是理解了他的理念,才會設計出讓他如此滿意的作品。

  「這個四季的sample……」

  魏明毅馬上替方書諺接話:「我知道,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對『四季』相當滿意。」能夠讓客戶滿意,絕對是他身為創意總監的最大成就。

  「這絕對不是你設計出來的。」方書諺打量著「四季」輕柔的色調,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測。「你的風格屬於鮮艷大膽,視覺偏向抽像藝術,這個『四季』裡完全沒有你的影子。」

  「你倒是挺瞭解我的嘛!」魏明毅得意的咧嘴一笑。「沒錯,『四季』確實不是我經手設計,不過它的版權卻是屬於我的。」

  方書諺挑眉的看向辦公室裡那七、八名搞創意的男女設計師。這間「奧圖商業設計公司」除了魏明毅這個擁有醫師執照、卻半途投入廣告設計的創意總監之外,還有平面視覺、空間美術、圖像技術以及企畫行銷等的設計師。

  「可以麻煩你介紹一下負責『四季』的設計師給我認識嗎?我想瞭解他的靈感來源。」他迫不及待地想從那群奇裝異服的創意團隊當中找到那個與自己心靈契合的設計師。

  魏明毅一臉惋惜的攤了攤手。「很可惜,你遲了一步,那位設計師幾分鐘前才離開。」

  「是出去談合約嗎?那我等他。」方書諺瞄向那群打扮怪異的設計師,心想,有誰會在上班時間戴著小丑的紅鼻子?又有誰會將吊著兩顆脫窗眼珠的眼鏡戴在臉上?這間創意設計公司裡完全聞不到一絲正常人的氣味,唯一正常的大概只剩眼前的魏明毅了。

  所以他相當好奇在這群搞怪團隊中竟然有人的想法與他如此契合,他真的很想見見他。

  「不,不是。正確的說法是,『四季』的設計師並不在這裡上班。」

  「他不是你的員工?」

  「沒錯。這位設計師獨立作業,成品的版權全權交由奧圖處理。」魏明毅拿起黑框大鬍子眼鏡往臉上一戴,立刻變身為卓別麟。「依我對你的瞭解,如果我把你的『四季』交給旗下的鬼才,肯定沒辦法滿足你的要求;所以當你找上我討論設計出以『四季』為主題的商品包裝時,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她』。」

  方書諺沒好氣的伸手摘下魏明毅搞怪的眼鏡。雖然他不大認同某些藝術家的怪異作風,倒還懂得欣賞藝術家的才氣。「沒想到你竟然把我的case交給一個兼職的外人處理。」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妹妹,也是『奧圖』的股東之一,只是不參與經營罷了。她的設計手法偏向簡單色調,著重自然素材,而你的商品是水果,我相信她的設計理念絕對能夠符合你的要求。」

  「原來如此。」方書諺了悟的點了點頭。以前就曾經聽阿毅提過他有個念藝術系的妹妹,沒想到她就是「四季」的設計師。「令妹的作品確實達到了我的要求,而你竟然沒將這麼優秀的人才網羅進你的設計團隊?」

  「唉,我也很希望她能加入奧圖這個team,更希望她可以擔起副總監的位置,幫我管理奧圖;偏偏她習慣獨來獨往,不喜歡受到限制,你這﹃四季﹄還是我費了一番工夫才讓她接下。老實說我也是到現在才看到﹃四季﹄的sample,幸好我的評估正確,有了皆大歡喜的結果。」

  在魏明毅充滿玄機的介紹下,方書諺不否認自己對他的妹妹確實產生了好奇;不過,他可不是貪求美色之徒,既然是好友的妹妹,自是不可能逾禮,就單純欣賞作品吧。

  「合約呢?」

  魏明毅拿出了剛擬妥的合約。「這是合約內容,一式兩份,你先拿回去仔細研讀,如果沒有大問題,麻煩你明天再跑一趟,完成簽約儀式。」

  「嗯。」方書諺接過合約後,大略翻了一下,沒仔細看價錢明細,因為他相信阿毅。

  魏明毅看著方書諺休閒率性的穿著,有點不敢相信這人過去曾經是個每天與計算機為伍超過二十小時的軟件工程師,眼前的書諺完全褪去了工作狂的影子,成了十足的生意人。

  「看來你在經營水果店方面愈來愈有心得,腦筋竟然動到包裝行銷上頭,真不簡單。」趁著方書諺翻閱合約之際,魏明毅開始閒聊。

  方書諺淡然一笑,順手將合約塞進隨身袋裡頭。「我只是利用網頁將水果的優點推廣到網絡上面,真正能夠吸引消費者掏腰包的還是得靠包裝設計的輔助。就像一顆平凡的巧克力,單價十元,淨利五成,只要經過包裝的加持,就可以提升十倍身價,淨利連翻十倍,還能造成搶購風潮。這就是行銷噱頭,也是變相獲利。消費者明知那只是行銷手法,卻也樂在其中。」

  魏明毅失笑的搖了搖頭。若是沒有一群瘋狂的消費者,又哪會有求新求變的廣大市場呢?

  「我看過你的網頁,平淡務實,不失溫馨,真的很不錯。以你的能力不繼續待在軟件研發公司,跑去賣水果,實在可惜。」

  「你不也一樣?擁有醫師執照,不去懸壺濟世,卻跑來搞創意,著實浪費。」

  魏明毅一臉訝異狀。「嘿,你怎麼和我妹妹說出一模一樣的話?剛才她才念了我一頓而已。」

  「是嗎?」方書諺玩味的看了桌上的sample一眼。「看來我和這位設計師不只品味、理念相同,也很有心靈上的默契。」

  「聽你這麼說,我似乎看見了你們確實有許多共同之處。」魏明毅挑眉的做了一番琢磨。「有機會我一定要介紹你們認識。」

  「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知音難尋。方書諺睇著「四季」sample,希望這位設計師是個值得他期待的人。

  ※

  方書諺離開奧圖之後,又跑了幾間紙品包裝代工廠,瞭解單價折扣內容及合作方案,等忙完一圈回到家,已是日落西山時分。

  他疲憊的將手中一迭資料和隨身袋往床上一丟,未封口的袋子滑出一堆隨身品,以及一本不屬於他的冊子。

  牛皮封面的冊子,徹底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著那本冊子許久,腦子裡浮現下午那抹模糊的身影,一股潛意識操控了他的行動。

  方書諺伸手越過一迭真正應該仔細閱讀的數據與合約,直接拿起了與他不相干的冊子,開始翻閱。

  原來他撿到的不是隨身筆記,而是一本極私密的心情手札,娟秀的字跡記錄了許多生活點滴,還有對事物的感觸。

  他並沒有要侵犯他人隱私的意圖,也沒有窺看別人日記的習慣,只是單純想看看是否能從裡頭找到這本冊子主人的聯絡方式;然而他卻不由自主地一頁翻過一頁——

  因為完全無瑕,所以高攀不起。如果這就是你的理由,竟教人無從反駁。

  原來,完美也是一種錯誤。

  癌末男童成了天使,我並未感到悲傷,因為男童從病痛中獲得解脫。

  原來,面對生離死別時也能樂觀豁達。

  不平庸的人生,渴望平凡的遭遇。平庸的人生,卻期望不平凡的際遇。

  原來,我擁有了不平庸的人生,也擁有了不平凡的境遇。

  愛情像火花,絢爛得令人著迷;分手像黑夜,清冷得令人恐懼。

  原來,我的世界並不寧靜。

  春的聲音,溫暖拂面耳際;夏的聲音,暑氣掠過髮梢;秋的聲音,落葉眼前滄桑;冬的聲音,寒氣沁人心脾。

  原來,我的四季充滿了音符。

  方書諺合起了手冊,心情隨著每篇刻骨銘心的文字敘述而陷入永無止盡的思索境界。

  短短幾篇心情札記,細膩的觀察力,敏銳的心思,強烈牽扯他的情緒,讓他竟然有股想要認識這名叫「容恩」的女子的念頭。

  印象中依稀記得對方有副姣美的身形,就不知她的面容是否如同字跡那般秀麗了。

  他注意到冊子上頭並沒有任何聯絡電話,只有主人的出生年月,和一個E-mail,以及屬名「容恩」的名字。

  思索片刻,翻身打開筆記型計算機,決定發一封電子郵件給這本手札的主人。

  容恩:

  下午拾獲這本札記,從裡頭找到這個唯一的聯繫管道,無心窺視內容,卻意外感受到冊子對主人的重要性。若欲索回物品,請留下聯絡方式,以便於物歸原主。

  方書諺

  郵件發出後,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無聊男子在胡亂搭訕,或許對方根本不在乎掉了一本手札,甚至以為這只是一封騷擾郵件。

  不否認自己的心情確實受到了字裡行間情感的影響,不過,向來沒有太多感性細胞的他很快就恢復了理智。

  看著擱在手邊的冊子,覺得反正他已做到告知的義務,至於對方要怎麼想,他無法控制,這本冊子的去處就全憑主人決定了。

  接下來他還有一堆數據要看,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在瑣事上頭。

  方書諺索性轉身從衣櫃裡拿起乾淨的內衣褲,洗澡去。

  遍尋許久,原來掉了。謝謝您撿到我的冊子,盼請將冊子寄至下列地址,由衷感激。

  魏容恩

  渾身散發清爽的沐浴香氣,發上還滴著水珠的方書諺,重新回到計算機前,便看到這封回覆信件。

  這封信讓他得到三個訊息。她姓魏,這本冊子對她而言很重要;還有,她就是阿毅的妹妹,因為她要求送還冊子的地址正是阿毅的公司——奧圖。

  記得阿毅曾說過「四季」的設計師剛離開沒多久,顯然他們並非只是擦身而過,而是用另一種方式在瞭解彼此。

  看著床上的四季sample,想起了札記最後一篇有關四季的描述,方書諺俊逸的唇形不由得往上勾起。套句冊子主人的習慣用語——

  原來,他們的緣分竟是如此巧妙。

  ※

  「我妹因有事不克前來,不過她要我代為轉達謝意,謝謝你滿意她的作品。很抱歉,沒辦法為你們兩位引見。」

  「是嗎?」方書諺一臉惋惜的擰著眉宇。「真可惜,我以為容恩今天會來奧圖一趟。」

  「咦!你怎麼知道我妹叫容恩?」魏明毅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有關容恩的事。

  方書諺角唇上揚的從袋子裡拿出一本冊子。「這是她的手札,我昨天在來奧圖的路上撿到的,上頭有她的郵件信箱,是她告訴我只要將東西送到這裡便可,我以為她會親自前來索取。」

  魏明毅訝異的看著熟悉的封皮,確實是容恩形影不離的札記沒錯。「你看過容恩的札記?」

  「呃……大略看了一下。」說「大略」是客氣,實際上他是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而且有空就會拿出來「溫習」。

  「這是一本心情札記,容恩不可能把客戶資料寫在上頭,你是怎麼猜出這本冊子就是設計『四季』的設計者?」

  方書諺指著四季禮盒上的線索。「有些人習慣在自己的作品角落寫下自己的名字。我注意到『四季』四款包裝的右下角都有『R。N』的字母,那應該就是容恩的縮寫,也是這本冊子的主人;還有,她跟你一樣姓魏。」

  魏明毅愣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你真厲害。沒錯,容恩確實習慣在每件作品角落都打上『R。N』兩個字母。原先以為你們無緣相識,沒想到你們的緣分早在我的穿針引線之前就已經開始。」

  有緣相遇,卻無緣相識,還真是令人感歎。方書諺心中長歎。

  「合約我已經看完,沒什麼問題,直接簽約吧。」

  「爽快!我最愛和乾脆的人合作了。」

  「接下來我打算採取一連串的行銷策略,想直接找容恩討論細節,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魏明毅一點都不訝異書諺的提議,彷彿這一切就像書諺的作風一樣,直來直往、迅速果決。

  「你若真的欣賞容恩的設計,我當然不介意你找她討論合作細節;不過,倘若你得不到容恩的任何響應,衷心期盼你記得『奧圖設計公司』這個最佳的中介管道。」

  「聽你的口氣,容恩似乎很少直接與客戶接觸?」

  魏明毅笑著搖頭。「正確的說法是,容恩『從不』單獨和客戶討論合作細節,所以你想和她單獨合作絕不容易。」

  「哦?為什麼?」

  魏明毅只給了書諺一副充滿玄機的表情。「等你有機會認識她,你就會明白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方書諺向來是樂於接受挑戰的。「先簽約吧。」

  「嗯。」魏明毅取出了印章和合約,開始進入版權轉移的簽約動作。

  方書諺趁機不忘向阿毅探聽更多容恩的相關資料。「既然你不反對我與令妹私下聯絡,應該也不會吝於提供容恩聯繫的管道吧?」

  「基本上,我妹的聯絡方式只有一種,也就是你手上現有的唯一一種。」

  「電子郵件?」

  「沒錯。」

  方書諺開始感到困惑。「難道她沒有行動電話,或是在哪間公司上班嗎?」

  「我說過,容恩的行蹤不是我可以掌握的,她沒有行動電話,也沒有上班單位。」簽完合約後,魏明毅收起公司印章,交給企畫人員。

  方書諺挑高劍眉。「不願曝光的藝術家?」

  「容恩的一切絕對比藝術家更難捉摸,我相信她的神秘已經吸引了你的注意,我只能勸你別太沉迷於探討容恩,她不喜歡引起任何人注意。」

  「我只是想認識一個理念相投的朋友,又不是窮追不捨的仰慕者。倘若她真的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這段友誼。」他說得很灑脫,心情卻因為無緣見到面而持續低落。

  「我相信你絕對懂得分際,否則我也不會想把容恩介紹給你認識。」魏明毅將其中一份合約書遞給書諺。「合約簽好了,收起來吧。」

  「嗯。」方書諺把合約收進隨身袋時,瞥見桌上的冊子。雖然有些不願意,不過他也只能依照對方的要求,交出了令他眷戀不捨的冊子。「她的冊子交給你了,記得還給這位神秘的容恩小姐。」

  「沒問題,我代容恩先謝了。」

  因為見不著她,方書諺真的很失望。

  回想冊子裡的短篇內容,心中更感惋惜。這一趟,最後他什麼都沒有得到,只帶走她的作品,默然離開奧圖。

  原來,對她的渴望遠超過自己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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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6: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在冊子上頭留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期間也寄了許多封郵件給她,如今已經過了「春之夢」的季節,水果菜禮盒悄然換成了「夏之雪」的包裝,魏容恩仍然音訊全無。
  
  這幾天,他一直抱持著小人心態,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快就把冊子交給阿毅;他應該仗著冊子對容恩的重要性,等著她親自現身索回,起碼這段日子他不必對著一個背影的印象揣想這位「R.N」的五官,平空猜想能夠設計出這套「四季」的原創者的輪廓。
  
  短短一季,水果行就因為禮盒的創意包裝而吸引不少客人的目光,也增加不少買氣。「送禮送健康」的口號替平凡無奇的水果增添不少使命,「四季」的包裝策略更是功不可沒。
  
  不可否認,這樣的業績成果讓他有了更大的野心;除了在禮盒包裝上面求新求變,他開始打算在節慶送禮上頭拓展市場,首先要件,當然是必須要有應景話題。
  
  他並不想透過阿毅的關係認識容恩,而是想憑自己的誠意感動神秘的她。
  
  所以他打開了筆記型電腦,再次發了一封郵件給她。
  
  容恩:
  
  「四季」讓不起眼的水果行增加不少業績,也在網路上拓展了廣大族群的團購,這番成功的回聲證明了我的行銷策略正確,你的設計理念完美,期盼能與你有更多合作的機會,順便附上在下設計的水果網站。
  
  書諺
  
  送出電子郵件之後,他真心期盼「R.N」小姐能夠從網站上看見自己別出心裁的設計,他還特地將她的商品包裝建立一個介紹網面,希望藉以感動她的心。
  
  「書諺,下午方便跑一趟醫院嗎?」
  
  甫關上筆記型電腦,一抬頭就看見阿滿姨殷切的笑臉。
  
  「跑一趟醫院」這句話聽起來格外惹人憂心。「發生什麼事了嗎?」
  
  林阿滿靦腆的咧嘴笑著。「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啦,只是你爸控制血壓的藥只剩幾天份,這是醫院開的慢性病處方箋,本來昨天我就應該去醫院領,卻忙到忘記。」
  
  方書諺暗自鬆了口氣,朝阿滿姨伸出了手。「把處方箋給我,待會兒出門送貨時我順便去領。」
  
  「那就麻煩你了。」林阿滿交出了處方箋之後,笑笑的返回店裡,繼續熱情的招呼客人。
  
  看著福態的阿滿姨離開,方書諺這才略有慚色的擰緊眉心。
  
  他知道阿滿姨一直在努力化解他們間尷尬,是他自己無法突破心中的障礙,與阿滿姨無關。
  
  他並沒有排斥父親生命中的第二個女人,只是一時間仍然無法和阿滿姨熟絡得像家人一樣,畢竟阿滿姨回入這個家庭僅僅六年,而他對阿滿姨的瞭解,只是從妹妹口中略知她的出現讓脾氣暴躁的父親變得幽默風趣,還有阿滿姨默默為這個家所付出的心力。
  
  年少時,父親因為經商失敗加上婚姻危機,所以性情大變;在父親最需要家人一塊克服難題的時候,母親選擇另擇棲所,而他則避走他鄉到台北發展,逃開身為長的責任。
  
  這些年來都是阿滿姨待在父親身邊,給予他最大的支持和鼓勵;而妹妹則滿足了父親對子女的翼望。從頭到尾,他都像個浮雲遊子,兒子與哥哥的角色徹底失責。如今重新回到這個家,他明白自己當年的行為有多麼怯懦與無知。
  
  返家這一年來,阿滿姨的人生觀確影響他不少,尤其當他知道阿滿姨原來依靠的女兒出嫁後從此失聯,迫使阿滿姨必須自帶著弱智的阿賢面對艱難的挑戰時,讓他對阿滿姨的韌性更加折服,難怪妹妹總是把阿滿姨掛在嘴邊。
  
  阿滿姨對人生困境不屈不撓的精神,確實讓他重新審視了自己的態度;他知道自己的責任,所以決定扛起家中的債務,藉由自己的專長來拓展生意版圖。
  
  只希望他所做的這一切,能夠彌補自己對這個家的虧欠。
  
  方書諺閉上眼睛自省一番。痛定思痛後的他,決定不再把思緒停留在沒有意義的愧責上面,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行動證明。
  
  很快的,他拿起桌上的一疊訂單,將打包好的水果禮盒逐一搬上貨車。
  
  「我準備出門送貨了,中午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他朝水果行裡的阿滿姨和父親揚聲交代。
  
  「書諺哥哥開車小心,謝謝光臨。」十八歲的阿賢以小學生的動任用力揮手道別。
  
  方書諺漠然面對阿賢的熱情,就像他的個性一樣,總是一貫冷漠淡然。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喜歡阿賢的,一如他的內在一樣,其實是熱情狂野的。
  
  這個家因為多了阿滿姨和阿賢,讓他漸漸的愛上它。
  
  方書諺先到園區將水果送給客戶,然後再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子在市中心消磨時間。或許心裡頭隱約惦記著有件事尚未完成,等他回過神,不知不覺間已把車子開到了省立醫院附近。
  
  既然都來了,乾脆把車子開進醫院停車場,早早完成領藥的任務。
  
  他拿著預約的處方箋,先到櫃檯付了款,拿了領藥號碼牌之後,並沒有到藥局等候領藥,而是出了醫院大廳,來到外頭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掏出菸盒點了根菸。
  
  他並不是癮君子,只是最近開始習慣菸的味道。
  
  每當心情煩悶時,總會想要來上根。
  
  仔細算算,離開軟體公司也快一年了,他仍處於療傷階段。
  
  療傷。
  
  療情傷。
  
  療「友情」與「愛情」雙重背叛所受的傷。
  
  當有一天,女朋友和合作程式設計的工作夥伴,兩人手牽手勇敢坦認彼此情投意合時,他想,應該沒有一個心理正常的男人可以面對友情與愛情在瞬間變色,也沒有一個心理正常的人可以面對「我們還是夥伴」的這番虛情假意。
  
  可以冷靜面對這段三角戀情,可說是他人生當中神格化的境界,畢竟一段愛情不該有三個主角,既然他們一致選擇背叛愛情與友情,那麼退出顯然是他唯一可以做的選擇。
  
  深深吸了口菸,長長的吐出一縷白霧,冀望自己沉重的心情能夠像這團煙霧一樣讓風吹散。
  
  其實處理情變的理性並非與生俱來,因為早在之前他就已經看出情變的端倪,是他漠視關係的變華,也是他默許他們的發展,會演變成今日這樣的局面,全是他自找的,怨不得誰。
  
  現在回想起來,這樣的轉折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起碼挖出了他另一項潛能——做生意的潛質。
  
  自從做了水果行的小老闆之後,因為見識廣了,所以待人處世也變得圓滑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窩在冷氣房裡寫程式,完全不懂得拐彎抹角。
  
  方書諺自嘲的苦笑著,伸手彈掉指間的菸灰,然後又將菸頭送到嘴邊深深抽了一口。
  
  在這暑氣逼人的盛夏,甫離醫院大樓才幾鍾而已,想到額際已經滲出薄薄汗珠,真是令人心浮氣躁的季節。
  
  方書諺耐著性子將菸刁在嘴角,瞇著眼看著前方不斷穿梭的車陣,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串慢得怪異的說話方式,闖進他的思維。
  
  「先-生,這-裡-是-禁-菸-區。」
  
  方書諺狐疑的回頭看向聲音的主人,又看了看附近並沒有其他人,確定對方是在跟他說話,同時也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菸,這才恍然大悟。
  
  「抱歉,我沒注意。」他識趣的將菸丟在地上,用腳踩熄。
  
  地上的菸蒂讓一張有著清麗五官司的臉皺起了眉心。「麻-煩-請-將-菸-蒂-丟-到-垃-圾-桶。謝-謝。」
  
  方書諺注意到對方穿著醫院義工的背心,義工除了有愛心之外,通常也喜歡管閒事,就像維護校園秩序的糾察一樣。
  
  不過,既然他在禁菸區抽菸被逮,有錯在先,他也只能乖乖的捏起菸屁股,讓它躺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好了,處理完畢。」他攤開雙手,表示自己配合度很高。
  
  義工沒再多說,只是唇角淡然一開眼笑,便轉身離開。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那抹長髮飄動,婀娜輕柔的纖影,讓他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直到一個名字猛然出現——
  
  「容恩!」
  
  他驀地朝著義工女孩揚聲叫喚,卻未得到預期的停足或回首。
  
  方書諺呆望了幾秒,隨即對自己行為感到失笑不已。
  
  發什麼神經!竟然胡亂見人就叫。他啐了自己一聲。
  
  看來這位「R.N」小姐已經盤據在他腦海揮之不去,也不過是一個極度相似的背影而已,就讓他忍不住聯想到魏容恩。
  
  茫茫人海,他根本不曉得神秘的容恩身在何處,逢人就叫,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回過神後,這才注意手中的號碼牌,決定領完藥後,早早回家守候郵件信箱比較實在。
  
  「如何?容恩有回應嗎?」
  
  「音訊全無。」方書諺無力的搖頭,頹喪極了。
  
  距上一封郵件至今,他又足足等了三天。若不是中秋主題底定,製作程序迫在眉睫,他真的不想透過阿毅向容恩提出合作的要求。
  
  魏明毅一副意料中的表情。「你還真是契而不捨,都隔了這麼久,我以為你早就放棄了。」
  
  「連續兩季的盈收讓我更加肯定製作中秋禮盒的必要性,來找你是想麻煩你幫我轉達,我仍然希望由她接手設計「團圓」禮盒的case細節方面不拘,夏季結束前我想看到sample。」
  
  「你的誠意我一定代為轉告容恩,不過這次我可不敢保證她是否願意承接這個case,或許你可以考慮接受我旗下其他設計師的風格。」
  
  「不,我只想要魏容恩的設計。」方書諺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阿毅的替代方案。「衝著咱們的交情,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說服她。」
  
  「如果你要求我設計「團圓」,我一定毫不猶豫就答應。只是,你要求的設計師並不是我,所以決定權不在我手上。」魏明毅為難的擰起眉心。「容恩那傢伙可不是我說得口沫橫飛,她就會答應我的要求。」
  
  「因為她的姿態很高?還是她的設計相當搶手?」
  
  「都不是。」魏明毅搖頭歎息,不想多言。「唉,總之我會把你的怪持轉告給她,並盡可能的說服;至於她接不接「團圓」的case,就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了。再不然,我的設計風格雖然前衛了點、色彩鮮艷了些,但也是深受眾多廠商青瞇,友情贊助,絕對給你最佳優惠。」
  
  「我賣的是水果,不是科技商品,不需要你的前衛和大膽,我要的是樸實的溫馨。魏容恩的設計是唯符合我要求的人,我不想更換設計師。」
  
  「單憑你這份執著,我一定會以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容恩接下「團圓」的案子,這下你可滿意?」
  
  「好。我這就回去等候她的答覆,希望不會是讓我失望的答案。」
  
  方書諺離開「奧圓設計」之後,終於尋回了踏實的感覺。
  
  有了阿毅的保證,神秘的容恩即將呼之欲出,他終於不必對著這兩個「R.N」這兩個英文字母平空揣想,也不必面對毫無訊息的信箱。
  
  他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個窮追不捨的無賴漢,只是單純想與一名自己欣賞的設計師有更進一步的合作關係,以及更多的瞭解與認識,這樣的執著不算過份吧?
  
  對即將與魏容恩有第一次面對面討論的機會,他想他必須先準備好商品構思的內容,以免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沒有主見的客氣,以為「團圓」只是一個想引她出現的計劃罷了。
  
  方書諺突然覺得自己目前的心情很像是即將面對主考官,竟有種緊張又興奮的心情,這種情緒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他記得奧圓設計公司附近有一間書局,決定繞去書局逛逛好增加些商業設計的專業概念,為彼些的話題添加交集。
  
  原傑高亢的情緒一進入安靜的書局,隨著空氣中飄散的淡雅書香與柔和的輕音樂而漸漸沉殿。
  
  在一排排書牆當中,他挑中了其中標示著「美術設計」的區域,正準備找尋適合的書刊,沒想到卻被一個嬌小、長髮及腰的女孩擋在目標前面。
  
  「借過。」方書諺低沉著聲音有禮地開口。
  
  寧靜的書局裡流瀉著優雅的琴音,或許他的聲音太小,是以對方才會不為所動的繼續低頭閱讀,他只能略略提高音量,避免打擾到其他客人。
  
  「小姐,借過一下。」
  
  方書諺相當確定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卻見對方仍文風不動的埋首書本當中,讓他不耐的擰眉撇嘴,再次提高音量——
  
  「小姐,麻、煩、請、借、過。」
  
  他放大的音量引來了附近客人的目光,眼前這身形嬌小的女孩似乎感受到旁人的側目,終於有了反應。
  
  女孩先是狐疑的看著旁人掩嘴竊笑的表情,見他們的視線落在她身後,回過頭才發現到身側竟站著一個高大男子,而且靠得很近,皺眉的表情顯示出他十分不悅的情緒。
  
  女孩看了看週遭,意識到自己所站的位置剛好擋到他的路,因而趕緊退開幾步,連忙道歉道:「對-不-起。」
  
  徐緩的說話方式和清麗的容貌,讓方書諺很快便想起自己在醫院抽菸被糾舉的一幕,皺緊的眉宇不由得舒展開來。
  
  「原來是你。」方書諺從不與陌生女孩搭訕,不過他們畢竟有過一面之緣,所以忍不住多聊了句:「真巧,竟然在這裡遇到你。」女孩沒有搭理的意思,默然退開位置後,很快的又埋首在書本當中,絲毫不理會他的攀談,對於他的存在,更是徹底的視若無睹。
  
  她的態度令方書諺的笑僵在嘴邊,顯然對方並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他也只能自討沒趣地揚了揚眉,伸手從她身側拿取一本最新一期的商設月刊隨手翻閱。
  
  他對商品設計並沒有任何概念,所以不打算耗太多時間在搜尋上面,只想直接抓幾本相關書籍帶回家慢慢研究。
  
  長髮及腰的女孩顯然也決定了要買的書籍,而且遠比他早幾秒鐘轉身走身櫃檯結帳。
  
  跟在女孩身後的方書諺,忍不住偷偷打量起這位氣質不凡的義工女孩,顯然她已經忘了醫院外的那一幕,才會連正眼都懶得看他。
  
  瞧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充滿了戒備,彷彿隨時隨地都在捕捉別人傳達的訊息似的,充滿了靈動與慧黠。
  
  他嘴角色起一抹笑意,竟然對她兢兢業業的模樣感到一絲有趣?
  
  她是個五官很正的女孩,有一對濃淡合度的秀眉,還有兩片不點而紅的朱唇,臉上沒有任何粉飾,自然透出潔淨無瑕的肌膚,身後幾撮烏絲不經意的掃過他的手臂時,觸感竟然細滑如水,宛如涓流似的流竄過他的心口。
  
  老實說,她的外型是他欣賞的類型,若不是她不記得他,還表現出一副漠然冷淡的態度,否則他一定會約她一塊喝下午茶,試著更進一步認識。
  
  「小姐,一共是兩百二十無,收你信用卡。」
  
  收銀員身手俐落的按下數字鍵,不到幾秒,傳輸機吐出了一張簽帳單,收銀員撕下單據並遞了一支筆給她,然後立刻朝他伸出了手。
  
  「先生,結帳嗎?」
  
  方書諺回過神後,趕緊抬手越過義工女孩將月刊遞給了收銀員。
  
  工作效率不錯的店員,竟然可以一次應付兩名消費者。
  
  「先生,一共是一百八十元,付現嗎?」
  
  「嗯。」方書諺掏出了皮夾,準備取出鈔票,視線卻是隨著義工女孩轉身離開書局之後才收回。
  
  正當他重新將注意力拉回到櫃檯,剛好瞥見那個女孩剛才簽名過的簽帳單,上頭那一串娟秀的字跡立刻吸引他的目光。
  
  方書諺突然伸手搶走收銀員手中的那紙簽帳單,這是他第一次在公眾場合對陌生人做出無禮的舉動。
  
  待他聚精會神的定晴一看——魏、容、恩?!
  
  娟秀的字體,熟悉的字跡,這個他朝思暮想的名字就像烙印似的深深嵌進他的腦海,讓他當場愣住!
  
  方書諺只給自己三秒錯愕的時間,立即轉身追人。
  
  「喂!先生,你的書——」
  
  方書諺顧不得店員的呼喚,就怕慢了一步,錯失了追人的求證的時機。
  
  他先站在店門口左右張望,長髮及腰的身形在路口很快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魏容恩!」
  
  隔著人群,方書諺再次對著同個女孩喚了同一個名字,唯一不同的是,他這次有十成把握這個名字的主人就是她沒錯。
  
  怎料所有路人都因為他的呼喚好奇的因頭看他,唯獨魏容恩依然故我的專心踩著斑馬線,步伐堅定的越過馬路。
  
  「該死!」
  
  方書諺低聲咒罵。不曾追人追到如此氣惱,連火氣都提升不少。活了二十九年,一向恪守公民守則的他,竟然為了追一個女人而做出違反交通規則的行為——闖紅燈。
  
  他不要命似的在車陣中飛快穿梭,只期盼對方值得他如些賣命的做出瘋狂追逐的舉動。
  
  終於追上她的方書諺,喘吁吁地連忙叫喚:「等等!魏容恩。」長髮女孩前進的速度仍舊維持不變,充耳不聞的態度幾乎讓方書諺當場傻眼。
  
  方書諺愕然看著她持續前進的步伐,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裝傻裝得如此徹底。
  
  搞什麼!有必要擺這麼高的姿態嗎?!
  
  她的傲慢與無禮徹底粉碎了他的耐性,加上連續幾個月的苦苦等候,讓他終於抑不住怒火,憤而大步追上,用力揪住她的臂膀往後拉扯,阻止她前進的動作。
  
  猛然被人扯住手臂的魏容恩,帶著一雙如秋水般盈亮的眸子,驚惶地對上他那怒不可遏的黑色慍瞳。
  
  她眨動一雙黑白分明、透著錯愕與惶惑的瞳眸,渾然不知他憤怒的原因究竟為何。
  
  「先-生,有-事-嗎?」
  
  「有事?」方書諺因為她無辜的眼神感到哭笑不得。「我從書店門口就一直追著你跑,一路上叫著你的名字,你為什麼要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地往前走?」
  
  魏容恩看著他嘴形,因為他說得太快,無法正確讀取他的意思,唯獨可以感覺到的是他的怒氣確實是衝著自己而來。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一字一字徐緩的說。
  
  「不懂?」方書諺哼了一聲,表情嗤然又冷笑。「沒關係,現在我只想求證一件事,你是不是「叫魏容恩」?」
  
  她眨了眨眼,從他的嘴形看見了自己的名字。「我-是-魏-容-恩。」
  
  「既然如此,為什當我大叫「魏容恩」時,你卻故意不理人?」
  
  「故-意?」
  
  「沒錯。」他左手插腰,氣惱的遙指著沿途路人。「所有人都聽見我在叫你,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方書諺以著凌人的氣勢等著她要如何自圓其說,卻沒想到她的一句話立刻令他頓時覺得自己的態度才是真的無禮又傲慢。
  
  「因-為-我-聽-不-見。」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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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方書諺看著她許久,直到憤怒的情緒逐漸被錯愕給取代。
  
  他慢慢放開了魏容恩的手臂,浮躁的以指耙梳了黑髮,然後懊惱的轉了個圈,最後挫敗的走到一旁重整紛亂的思緒。
  
  向來自詡聯想力豐富的他,早該從她放慢說話的方式察覺出異樣;然而就算他擁有再豐富的想像力,仍然無法將她異常的行為與聽障聯想在一起。
  
  是了,她聽不見。
  
  因為她聽不見,所以她聽不到冊子掉落的聲音。
  
  因為她聽不見,所以在書局裡沒聽見他重複三次「借過」。
  
  因為她聽不見,所以唯一的聯絡方式只有電子郵件。
  
  因為她聽不見,所以她才會擁有一雙無時無刻在捕捉訊息的眼眸。
  
  她的反應,證實她不是在開玩笑;
  
  她的眼神,充分表達她完全不知情。
  
  她讓他覺得自己很無理取鬧,竟然胡亂對一個完全不知道狀況的女孩動氣。
  
  魏容恩看著他錯綜複雜的表情,不曉得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待他平復情緒。
  
  方書諺在重新整理過思緒後,回頭正好看到她仍用著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己,像在等待他解釋,眼底充滿了納悶意味。
  
  「對不起。」他先道歉。
  
  「嗯?」魏容恩不解地眨動美麗的眼睛,不明白他剛才明明還很生氣,為什麼突然又跟她說道歉。
  
  「我為方纔的魯莽道歉,希望沒有弄痛你。」
  
  她下意識的撫摸隱隱作疼的右臂,淡然的搖了搖頭。
  
  方書諺知道有許多聽障朋友都是靠唇語來讀取對方的語意,所以他刻意放慢了說話的速度,仔細的說:「我是方書諺,『四季』的收購者。」
  
  魏容恩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身份和來意之後,毫不吝嗇的綻開了笑靨。
  
  「謝--謝--你--喜--歡--四--季。」
  
  海芋。
  
  她像海芋。
  
  方書諺從不懂什麼花語,也不懂得用千嬌百媚的花卉來開竅一個女人,不過當他看見魏容恩回以清麗動人的笑靨時,白瓣綠梗的海芋之姿就這麼自然地出現在他腦海。
  
  從不知道未施脂粉的容顏可以如此白淨,宛如精雕細琢的水晶似的,如此無暇瑩透、惹人心動,「清新脫俗」四個字用來開竅她再貼切不過。
  
  「可以一塊喝杯下午茶嗎?」他終於付諸行動。
  
  看著他的請求,魏容恩侷促的抿了抿唇,視線飄浮的四處亂看,就是不敢看他。
  
  方書諺怕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因而傾身上前仔細的再說一次,「我很欣賞你的創作,中秋主題『團圓』是我最新的一個主題,不曉得魏小姐是否有空一塊坐下來討論細節?」
  
  魏容恩低垂著羽睫,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只能重複剛才說過的話,
  
  「謝--謝--你--喜--歡--四--季。」
  
  方書諺微笑的挑眉,不解她重複道謝的用意,以為她看不清楚自己的意思,所以便上前一步,試圖拉近彼此的距離,卻沒想到他的靠近竟讓她反射動作的退開一步。
  
  她退縮的動作領她愕然,「容恩?」
  
  「對--不--起。」她垂下眼廉,不想再讀取他的任何話語,最後選擇轉身快步離開,重回她寂靜的世界裡頭。
  
  「魏容……」
  
  他抬手,欲言又止,因為她忽然離去而陷入了悵然若失的情緒中。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因為失眠,所以他撥了通電話給阿毅,聊了將近兩個小時,內容全是那個叫做容恩的女孩。
  
  從阿毅口中得知容恩的失聰屬於後天性聽障,她從小體質不好,十歲時因為發燒,阿毅的父母都是省立醫院的住院醫師,尤其是母親事業心重,忙著國家考試,無暇顧及才會引發中耳炎,導致內耳部份神經纖維損傷,等到發覺聽力異常時已經呈現六十分貝的中度重聽現象。
  
  阿毅表示,通常「神經性重聽」的狀況較為複雜,治療也較為困難,即使父母和他都是醫生,也很難挽回她的聽力。
  
  後來容恩進國中時開始借由助聽器輔助聽力,努力讓自己像一般人一樣完成基本教育,直到高中畢業後聽力退化到九十分貝,便放棄了普通聯考和助聽器,徹底進入寂靜的世界。
  
  然而她並沒有因為聽力損傷而放棄求學。隔年,經過手語、唇語的訓練,她參加了「身障學生院校甄試」,順利考上C大視覺傳達設計系,再以優異的表現獲得教授指定為藝術研究助教一職。
  
  在容恩二十歲成年的那一年,容恩的父母送給她的成年禮竟是結束了二十多年的婚姻關係。
  
  面對父母突如其來的離異,自然對容恩造成心靈上的傷痛,促使她開始拒絕家人的協助,決定獨自搬出去自力更生,也開始獨來獨往。
  
  由於她是十六歲才逐漸失去聽力,所以仍然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字正腔圓的說話;不過,也因為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所以咬字方面才會特別專注緩慢。
  
  知道了魏容恩這麼多的事之後,他直覺就是「氣」。
  
  氣阿毅知情不報,隱瞞了容恩失聰的事;阿毅卻以不想因為聽障一事徒增客戶沒必要的麻煩做為合理的解釋。
  
  氣自己性情浮躁,第一次和容恩對話就投以怒目橫眉,自我摧毀努力建立起的誠摯友善印象。
  
  也氣自己行為失當,沒頭沒腦的就想約人家喝下午茶,是人都會被他唐突的邀請給嚇跑,更何況是心思極度纖細又敏感的她。
  
  最後,他還是氣阿毅,氣他哥兒們多年,竟然把他當成一般客戶看待。一向直率的他根本不懂得假意周旋,才會搞砸這一切。
  
  記憶中,她不是特別美麗,卻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細密纖長的羽睫將靈透澄淨的雙瞳襯得宛如黑水晶一樣,每眨動一次,像是在代替她的聲音,充滿了表達含意的純真靈氣。
  
  還有,她那直順如緞的黑髮,以及那一張透著雪白清麗的容顏,合得原本平凡的五官顯得格外清麗動人,細緻淡雅。
  
  如果真有所謂「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大概就是在開竅像她這類型的女孩吧。
  
  從她的眼神裡頭,他還看出了她的孤傲與倔強,而這兩項「特質」絕對不適合在身形柔弱嬌小的她身上出現。
  
  明明兩人就只有過簡短的幾句交談,他卻覺得她好像是他熟悉許久的朋友,之所以對容恩毫不陌生,是因為那本手札讓他透視到她的內心世界嗎?
  
  對容恩來說,他或許只是一個收購她創意作品的買主,他如此積極的態度是不是操之過急了呢?
  
  阿毅說她每天的行程不固定,通常只有幾天會到大學協助教授作學術研究,偶爾會到父母工作的醫院擔任義工,其餘時間則是待在她的住處完成委託設計。
  
  所以他決定依照上次在醫院巧遇的方式,來個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再像當初那樣遇見化身義工的容恩。
  
  方書諺倚靠著榕樹旁的欄桿,站在「吸煙區」的立牌旁,忍不住一根一根的抽著,目光微瞇的直直鎖著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就這樣毫無所獲的度過,撲空的結果再度磨光了他的耐性,浮躁的本性開始原形畢露。
  
  連續三天,他都趁著送貨之餘呆在醫院服務台等候,愛心氾濫的義工大嬸怕他無聊,總會把家中從大到小的成長過程全搬出來細述,就連家裡的吉娃娃也拿來聊,偏偏主角魏容恩這傢伙硬是不肯出現,他也只好左耳進右耳出,偶爾配合大家的話題搭個幾句。
  
  今天是第四天,延續昨天的待續話題,應該是要講到大嬸那只吉娃娃結紮的事,他沒興趣,決定今天就窩在醫院外頭的吸煙區,準備抽一整天的二手煙。
  
  「小伙子,又在等人啊?」
  
  方書諺回頭看了這三天來結識的煙伴朝這裡走來,不由得苦笑地扯著嘴角。
  
  「是啊。」
  
  想不到短短三天,不但認識了義工大嬸,還熟識了一個煙伴,只怕再這麼枯等下去就連醫院裡的清潔工都快認識他了。
  
  被書諺稱作大叔的中年男子,也抽出一根煙加入他吞雲吐霧的行列,「今天是第四天,你很有耐性哦。」
  
  他給了大叔一副無奈的表情,「沒辦法,有求於人家,自然要拿出誠意才能感動對方。」
  
  大叔讚賞的頻頻點頭,「不錯,我欣賞你堅持到底的精神,只不過我很好奇,到底是哪位女醫師還是哪個小護士值得你連續多日等候?」
  
  「咦!我還以為大叔從不探人隱私。」連續三天的相遇,只覺得這位年逾五旬的長者相當健談,天南地北都能聊,就是不聊私人問題,沒想到大叔還是敵不過好奇心驅使,終於開口探緣由。
  
  「我跟自己說,如果那人值得讓你苦等超過三天,那麼肯定也會值得我一探究竟;所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哪個單位的小姐,好滿足我的好奇心了嗎?」
  
  方書諺看著醫院大門許久,不想隨便說出她的名字,直接換了個話題。
  
  「大叔的朋友住在這間醫院很久了嗎?可以知道是掛哪一科嗎?」
  
  他不答反問的舉動讓大叔低沉的笑了起來,只見大叔才剛捻息手上的煙,馬上又點了一根。
  
  「你當真關心我的朋友?還是想探聽我在醫院裡的人脈?」
  
  方書諺佩服的揚起劍眉,不在乎被看穿的率性一笑,「大叔真厲害。我確實是想套大叔的話,不過我想大叔應該不認識她,因為她只是個偶爾出現的義工,並不是醫護人員。」
  
  「義工?」大叔露出了答案幾乎呼之欲出的笑臉,「我女兒也是義工,要在義工隊裡找人,問我就對了,只不過義工有分為櫃檯咨詢、老人體檢、病房服務、資料處理等組別,你要找的人是哪一組的呢?」
  
  「大叔果真是內行人,我完全不懂這個,只知道她--等等!」
  
  方書諺頓了一頓,這才意會到大叔剛才透露了一個重要的訊息,「剛才大叔說……你女兒也是義工?」
  
  「然後呢?」大叔挑眉忍笑的等著他的下文。
  
  「請問,令嬡的年紀?」
  
  「不大不小,二五剛好。」
  
  二十五?!
  
  方書諺真的很不想發揮自己的聯想力,偏偏大叔怡然自若的眉宇間隱藏著另一張熟悉的面孔,實在讓他很難不去聯想在一塊。
  
  就在他擰眉愕然之際,一名身穿醫師袍的男子突然從身旁插入了他們的談話。
  
  「魏教授,終於找到您了。」一個白面書生型的實習醫師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三分鐘後與麻醉科羅醫師約的meeting內容已經準備就緒,麻煩魏教授即刻前往八樓會議室一塊研擬開刀細節。」
  
  「好,我知道了。」
  
  「還有,拜託魏教授少抽一點,要是讓容恩知道了,我們這群學生又要被容恩怪罪沒看緊您了。」
  
  「噓,最後一根。」魏忠華雖然口頭保證,卻絲毫沒有說服力。
  
  實習醫生不敢多嘴的離開現場,要是真被魏教授的女兒瞧見了,只怕又會被當成了共犯一塊問罪。
  
  魏忠華在學生離開之後,才回頭看了小伙子一眼,笑而不語的表情充滿了興味。
  
  方書諺只能苦笑的搖了搖頭,他只記得容恩的父母在這間醫院任職,卻沒想到連續三天的煙伴就是魏容恩的父親,真是深受打擊。
  
  「她會來嗎?」他無力地問。
  
  「我不知道,她想來自然就會出現。」魏忠華說的是實話,他向來不管女兒的行蹤,尤其是女兒的。
  
  「是嗎?」方書諺頹喪的歎氣。「看來我今天又白等了。」
  
  魏忠華打量著他,從他的態度直覺猜想到一號人物。「你就是方書諺?」
  
  方書諺訝異抬眸,「容恩跟您提過我?」
  
  「不,不是容恩,是明毅跟我提過。」
  
  方書諺失望了一下,「原來是阿毅,希望他沒有說我的壞話才好。」
  
  魏忠華因為書諺失落的表情而忍俊不禁,「阿毅只提過他有個軍中朋友很直率,各方面和容恩都很像,他一直很想介紹你給容恩認識,偏偏容恩那丫頭不知道是真忙還是假忙,始終都沒給他回復。」
  
  「既然是一家人,為什麼你們會不清楚容恩的行蹤?」
  
  對於這點,他有必要解釋清楚,以免讓小伙子產生誤會,「我們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不刻意掌握彼此的生活,探索彼此的隱私,聯繫方式全靠電子郵件瞭解近況。」
  
  方書諺聽了,相當不敢置信,「你們還真是很另類的一家子。」
  
  「是啊,就因為我們的親子模式相當摩登,所以一直都是聚少離多。」魏忠華深深的吸了口煙,又重重的吐了一縷煙霧。「不過年紀越大似乎就愈不適應這種親子模式,反倒期待逢年過節團聚時的熱鬧氣氛。」
  
  魏忠華感慨的將手中的煙給捻熄,正準備從煙盒取出一根新煙,沒想到竟被當了三天的煙伴給阻止。
  
  「少抽一點,讓容恩知道了會不高興。」
  
  「咳咳。」魏忠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才剛認識一個朋友,馬上就多了一個人管,真讓他哭笑不得。「早知道就繼續跟你賣關子,不讓你知道我的身份。」
  
  方書諺陪同的捻熄手中的煙,不想用煙味誘惑大叔。
  
  「早點回去吧,容恩今天不會來了。」魏忠華重新將煙塞回了煙盒,另外取出一隻筆在煙盒上寫了幾個字。
  
  方書諺無謂的撇嘴一笑。「反正沒事,就讓我再待一會兒吧。」
  
  「給你個建議,與其傻傻的等,不如直接去找她會更有效率。」
  
  方書諺聽了魏父的意有所指,才想開口詢問其話中的含意,就看見魏父遞來了一張便條。
  
  他伸手取過一看,是一個地址。
  
  方書諺渾然一愕地的抬眸看向魏父。
  
  魏忠華趁方書諺開口之前抬手制止了他的發問,「記住,我什麼都沒說。能不能成功,全憑你的運氣。」
  
  方書諺瞭然的緊緊抓住手中的便條,沒忘記他們魏家人互不透露隱私的相處模式。「這是我撿到的,我很謝謝遺失便條紙的主人。」
  
  「聰明。」魏忠華欣賞的點了點頭。「好了,我得趕去開會,祝你幸運了。」
  
  他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突然有種被他們一家人耍得暈頭轉向的感覺,但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覺得有趣。
  
  原來,冥冥之中他們之間的牽扯早就注定了。
  
  方書諺站在門前,猶豫著該不該按電鈴。
  
  根據瞭解,聽障人士除了在聽覺方面受損之外,各方面其實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很多輔助器材都已經替聽障同胞解決掉生活中容易遇到的問題;既然她可以獨自搬出來住,肯定在「門鈴」這件事上找到了替代的方案,他根本就沒什麼好猶豫的。
  
  方書諺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像個逃避的小孩,鼓起勇氣朝那白色按鈕用力壓下。
  
  其實這幾天他常常開著車子在大叔給的地址附近打轉,一轉就轉了兩三天,卻是無論怎麼轉就是沒有勇氣「直搗黃龍」,硬生生的又把車子往家裡開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總覺得自己只要遇上她就變得很孬,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有如此強烈的不安。
  
  他甚至已經分不清楚是自己沒用,還是她讓自己變得沒用。
  
  就在他打算放棄之際,隱約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從屋子裡傳來,大門也終於有了動靜。
  
  一張記憶中清新秀雅的五官探出了門扉,因為年歲他的造訪而露出訝異與錯愕,不停眨動的密睫顯示她的困惑。
  
  「嗨。」方書諺率先打破沉默。
  
  魏容恩對於他的出現的確感到相當疑惑,「你--怎--麼--知--道--這--裡?」
  
  方書諺挑了挑眉,眼裡充滿了笑意,「因為我有貴人相助啊。」
  
  魏容恩咬著下唇,腦子裡開始猜想他口中的貴人究竟是誰。
  
  「見面禮。」他提高手中的水果禮盒。
  
  外面的禮盒是這一季的代表--夏之雪,她設計的;裡頭的水果是這一季的盛產--水蜜桃,他家賣的。
  
  其實他很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沒想到心理建設需要這麼久的時間,
  
  魏容恩並沒有立刻收下他的禮物,一隻盈盈的眸子仍然猶疑不定的眨動著,十分戒備他的來意。
  
  他看出了她的躊躇,趕緊表達善意,「你放心,我沒有其它意圖只是單純想送『四季』給你,收下吧。」
  
  魏容恩考慮片刻,最後還是伸手接下他的禮盒。
  
  「謝--謝。」她慢慢的說著,看了看自己設計的禮盒,有點不好意思。
  
  兩人就這樣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門內,她不時的瞄向他的嘴蜃,似乎等著捕捉他的下文。
  
  方書諺知道氣氛開始變得有點尷尬,必須有人先化解僵局。
  
  「如果你在忙,我就先回去了。」其實他的腦子裡明明有一堆話要說,不過他不打算讓她覺得他冒失,決定還是慢慢讓她接受他的誠意。
  
  他明白「吃快弄破碗」的道理,對於心思敏銳的她,勢必得拿出多倍的耐心,才能突破她的心防。
  
  「等--等。」魏容恩在他轉身的同時,突然開口留住準備離開的他。
  
  方書諺因為她的開口留他感到又驚又囍,抬眸等待她的下文。
  
  「呃……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魏容恩邀請得很艱難,顯然她很少跟人說過這一類的話。
  
  他揚了揚眉,用手指了指彼此,意謂著「孤男寡女」。
  
  「方便嗎?」當然,他是不介意,只是不想讓她難為。
  
  魏容恩聳了聳戶,大方地退開一步,並將大門敞開,「請--進。」
  
  方書諺這才清楚看見她身上穿著避免沾上染料的工作服,原本及腰的長髮被一支製圖鉛筆反綰成髻  ;因為急著應門,所以手上還握著兩支來不及放下的水彩筆,整個人活脫脫就像個專業畫家。
  
  「那就打擾了。」他恭敬不如從命的朝她屋子走進,原本映入眼簾的該是客廳的裝潢,然而呈現眼前的卻是製圖設備和滿地的水彩工具,空氣中飄散著廣告顏料的味道,夾雜濃郁的咖啡香。
  
  「不會打擾到你工作吧?」他回頭問她。
  
  魏容恩淺笑的搖了搖頭,先將禮盒擱在一旁,然後從咖啡壺裡倒出一杯咖啡放在桌幾上,「請--坐。」
  
  方書諺注意到製圖桌上一張半開的丹迪紙已經完成上色階段,正在等待顏料自然收干,最後只要再噴上完稿膠即可完成這個作品,這些常識是他從商設月刊裡得來的。
  
  趁著她收拾工作環境之際,他索性打量起她居住的環境,這是一間兩房兩廳的小公寓,格局不大,卻很適合獨居的她。
  
  他注意到她房間將大門敞開,只拉上紗門,這是為了保持空氣流通,同時也是為了對他有所防備吧!他想。
  
  大門上有一個閃燈設計,應是取代門鈴的作用。
  
  大門旁是一排矮櫃,矮櫃上頭有一台all in one多功能事務機,他想,是取代電話的作用。
  
  事務機旁有下排警示燈號,那應該也是用來做為協助聽不到的緊急通報。
  
  原本五、六坪的客廳空間擺滿了製圖工具,沒有電視或音響這類基本家電,只在角落擺了一張乾淨的桌幾和淺色系沙發,稍稍保留了客廳應有的樣貌。
  
  玻璃桌幾上擱著一壺電子式咖啡機,還有一杯她剛倒好的咖啡。
  
  方書諺順勢坐在鵝黃色的L型沙發上,端起馬克杯啜飲由咖啡機煮出來的黑咖啡。
  
  他對咖啡從不研究,卻覺得手上這杯咖啡特別甘醇順口,是因為她嗎?
  
  看著她持續整理著水彩工具,讓他不禁感到好奇--為什麼她能如此沉著總代表的面對他的出現?甚至還大方的邀他進屋喝咖啡?
  
  方書諺思索許久,終於忍不住朝她揮了揮手,先吸引她的注意,才開口問:「你不好奇是哪位貴人透露了你的住處嗎?」
  
  魏容恩抿著唇看他,捉弄意味濃厚的故意用手語回答他的問題,
  
  「我一點也不好奇。」她帶著調皮的笑容朝他比劃著手語,心裡卻明瞭家人的信任。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他因為她突然以手語回答而一頭霧水。
  
  她笑笑的搖了搖頭,並不打算解釋剛才那段手語,反而開口問:
  
  「你--來--找--我--是--為--了--ˋ團圓ˊ?」
  
  「是,也不是。」他面色微惱,因為他剛才LOSS掉的那段手語。
  
  魏容恩訝然揚起了秀眉,似乎察覺到他在鬧脾氣。
  
  既然「團圓」不是他唯一的目的,那麼顯然他是有其他CASE等著和她講了。她真實性加快了收拾工具的動作,並且褪除工作服,還以乾淨整齊的形象。
  
  這時多功能事務機的鈴聲突然作響,方書諺嚇了一跳!鈴聲只響了兩聲,隨即被自動接收,是一封傳真。
  
  他注意到她完全沒有反應,直到傳達室真結束,她依然專心在收拾製圖工具。
  
  她的世界真的是無聲的嗎?
  
  方書諺心中的困惑顯然已經不需要任何求證,因為她的反應完完全全回答了他的疑問。
  
  彷彿感覺到他的注視,魏容恩自然的回頭朝他看去,以一雙疑惑的目光尋問:有事嗎?
  
  「呃……你有傳真。」他指著事務機,雞婆的提醒。
  
  魏容恩轉向了事務機,了然一笑。
  
  衝著他的一番好心,她暫時放下手上的水彩筆,走到事務機前逐一閱覽每一封傳真內容。
  
  方書諺凝視著她清麗的側顏,毫無遺漏的捕捉她的一顰一笑。
  
  她的清麗擁有獨特的魅力,自然散發的氣質與纖弱會讓男人產生強烈的保護欲,無法抗拒。
  
  他開始懷疑魏伯父的動機,為什麼敢大膽的將容恩的地址給他?她畢竟是獨居的單身女孩,這麼做不怕他唐突造次?
  
  他也懷疑阿毅試圖想把容恩介紹給他認識的念頭,明知道他這人性情疏狂、落拓不羈,竟然還敢把心思細膩的容恩介紹給他?
  
  這對父子窨是什麼居心?
  
  等他回過神時,魏容恩已經重新來到了他面前,手上多了筆記型電腦,在他面前展開屏幕,並將視窗連線到他設計的水果行線上訂購的網站。
  
  魏容恩指了指屏幕上的網頁,桃腮微暈的笑著表示:「謝--謝--你--替--ˋ四--季ˊ--架--設--網--頁,很--漂--亮。」
  
  在這麼近距離的凝視下,方書諺突然感到胸口一陣怦然跳動,為她的甜美笑靨而動容,為她的螓首蛾眉而動心,為她的雲發粉頸而動情。
  
  看著她那雙瞳剪水許久,他漸漸蹙起眉宇,抑不住好奇的開口問:「聽不見是什麼樣的感覺?」
  
  魏容恩有些訝異的揚高了兩道秀眉。
  
  「不懂我的意思嗎?」他知道她讀取唇語的能力很強,應該不至於看不懂才是。
  
  「不、不是。」她啞然失笑,也有點措手不及。
  
  「從--沒--人--直--接--問--我--這--個--問--題。」
  
  「是嗎?」方書諺這才發覺自己問了多麼失禮的問題。
  
  「我倒認為大家都相當好奇,只是不敢開口,畢竟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
  
  「你--很--好--奇?」
  
  「當然。」他誠實的說著,毫不嬌情,「我相信若沒有身歷其境,絕對無法體驗聽不見的感覺。」
  
  魏容恩先是輕笑的認同他的觀點,隨即又皺眉的咬著下唇,一副苦思找尋貼切形容的表情,相當可愛。
  
  「你--有--潛--水--的--經--驗--嗎?」
  
  方書諺愣了一下,很快回答她的提問,「有」
  
  「或--許--用--潛--水--來--形--容--應--該--足--夠--貼--切。」
  
  「潛水?」
  
  魏容恩偏著頭回想十歲那年大病初癒後的記憶,雙手很自然的配合口述開始比劃手語,表情生動有趣,舉止婀娜優雅。
  
  「一開始,我覺得整個人就像潛入海裡,聲音明明就在耳邊,聲波卻受到阻礙,變得遙遠而且分不清方向,必須仔細聆聽才能清楚聽懂對方的意思。幾年後,我朝海底愈潛越深,聲音也離我愈來愈遠,聽力必須倚靠輔具才能清楚聽到每個聲音。後來,我潛入了世界最深的馬裡亞納海溝,那是一個徹底無聲的世界,聲音對我也就變得遙不可及,除了低頻音和過大的噪音可以讓我稍稍感覺到它們的震波,其它聲音完全聽不到……就這樣,我徹底失去了聲音的美妙。」
  
  這是他第一次看她全程用手語表達,令他看得幾乎失了神。
  
  豐富的表情,靈動的眼神,優雅的肢體動作,徹底擄獲他的感官神經,他至今仍然無法想像這麼美麗的女人,竟會是個失聰人士!
  
  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如是清新脫俗的女人,應該是完美無暇的,而不是……美中不足。
  
  魏容恩因為他直勾勾地凝視而感到些許不在自,「你--怎--麼--了?」
  
  方書諺收回心神,平穩下紊亂的心跳,「你比手語的樣子……真好看。」他真心讚美,絕無諂媚之意。
  
  「謝--謝,這--樣--的--贊--美--彌--補--了--不--少--我--聽--不--見--的--缺--憾。」
  
  「抱歉,我向來口拙,不懂修詞,先前如果誤傷到你,盼請見諒。」
  
  她輕笑搖頭,不覺得他有道歉的必要,「你--很--直--率。」
  
  方書諺苦笑,「很多人都這麼跟我說過,這是我的缺點。」
  
  「也--是--優--點。」
  
  方書諺訝異她的說法,一對深遂黑曜石更是忍不住地對上她那雙透著單純無邪的黑水晶,「如果你認為直率是優點,那它就是了。」
  
  魏容恩從他的瞳眸中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訊號,她明白那是什麼,直覺告訴她必須迴避那灼熱的視線,所以她很快地別開臉,逃避接收任何暖味的暗示。
  
  她不喜歡那種感受,更不想要接收任何錯覺。
  
  「你--找--我--不--會--是--為--了--問--我『聽--不--見』的--感--覺--吧?」她刻意轉移話題,仍是面帶微笑,的解除隱藏尷尬的氣氛。
  
  方書諺先是深吸了口氣,壓抑胸口因她而起的波瀾。「是的,中秋禮盒的『團圓』,我趕忙希望你可以接下這個CASE。」
  
  「其--實--明--毅--的--設--計--很--不--錯,或--許--」
  
  「我--只--要--你。」方書諺突然傾身上前打斷她的下文,「因為只有你符合我的條件。」他一語雙關的說著,一對發熱的目光直直瞅住她略微暈紅的桃腮。
  
  魏容恩有些慌張的眨動眼睫,故意略過他語中的暗示,以及眼神的殷切,佯裝鎮定的點頭,「好,我--試--試。」
  
  「謝謝,」他真心感謝她終於接下他的案子。
  
  「也--謝--謝--你--欣--賞--我--的--設--計。」她盡可能的將彼此的關係公事化,不希望涉及太多麼人情緒。
  
  「我可以傳真給你嗎?我是指像朋友那種書信往返,也像家人那樣互相關心,而不是單方面的……石沉大海。」方書諺明白她的防備,卻仍不懈的想要有更進一步的關係,哪怕只是單純的友誼,都是一個開始。
  
  「當--然--可--以。」魏容恩不想表現出扭捏做作,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一段友情,她勿需吝於敞開胸襟,封閉自我。
  
  「謝謝你。」他謝謝她接受他的情誼。
  
  魏容恩聳聳肩,朝他漾開笑,率先表達友好態度。
  
  海芋。
  
  沒錯,就是海芋。
  
  綻放在芋泥濕地、碧綠葉叢中的一抹純淨白瓣,像她一樣。
  
  漫長的等待,終於有了代價。
  
  這一趟並沒有白跑,他獲得了難能可貴的情誼。
  
  當然,友情的開始並不困難,難就難在如何維持,如何發展……如何突破。
  
  原來,他期待的根本不止這些。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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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7: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容恩:
  
  才從奧圖離開,「團圓」的設計再度令我為之驚艷,作品超乎預期的完美,你的創作與我想像中如出一轍,堅持我的直覺果真不會後悔。
  
  透過阿毅,已完成合約簽訂,中秋禮盒的訂購活動將於近日登上網站,敬請期待。年節的主題「迎新」大致抵定,勞煩開始構思此案。
  
  書諺
  
  方書諺一坐上車,立刻發動引擎,打開空調,原本他是打算親自登門告訴她這份喜悅,不過顯然她現在並不在家,撲空的結果,只能失望的回到車上,改用電子郵件發出內容給她。
  
  多渴望她能即時感受到他的興奮與滿意,這種默契絕對是獨一無二,他很珍惜這份難能可貴的契合,偏偏魏容恩每次給他的回應總是客套的措詞,完全沒有任何情感上的情緒,就像通知他「團圓」作品已經完成,一樣也是充滿了公事化。
  
  看著細雨打在車窗上,外頭擁塞的車潮在佈滿雨水的玻璃窗中看起來顯得模糊難辨,就像他的心情一樣,分不清自己心裡到底圖的是什麼。
  
  方書諺關上筆記型電腦後,將椅背往後傾斜,直接閉目養神。
  
  他並沒有將車子駛離她的住處附近,而是獨自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水果行的生意愈來愈忙碌,忙到他每晚睡前都還在整理訂單,凌晨天一亮便開著貨車到水果批發市場搶標新鮮水果,然後一早忙著打包禮盒,中午接著送貨。
  
  日復一日,風雨無阻,一天之中也只有下午這個時段可以偷得半日閒,然而,只要一有空檔,他不是拿來休息,也不是拿來補眠,而是拿來想她。
  
  自從上次和她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之後,他在回家前特意去買了一套手語書籍和VCD回家做功課,為的就是想要看懂她的手語。
  
  漸漸的,他開始習慣期待,期待每一封電子郵件,期待每一封傳真,即時她回復的內容都是有關作品上的討論,但仍是會令他心曠神怡。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心態不夠坦蕩,竟然利用行銷策略來維持彼此的合作關係,甚至利用討論設計的細節來藉機攀談。
  
  想追一個女人只要表明心跡,就算吃了閉門羹,起碼光明磊落,而不是這樣曖昧不明、蹉跎不前,這不是他方書諺的作風。
  
  偏偏魏容恩不是一般的女孩,她擁有比平常人更纖細敏銳的觀察力,更敏感的心思,不容戲謔,尤其不容試探。
  
  與她魚雁往返數十天,他發現只要自己有更進一步的關切,她便會退一步的迴避,迫使他只得退回安全界限,才能繼續與她保持友好關係。
  
  這種滋味,很挫敗,也令他懊惱。
  
  她的閃躲更是讓他無計可施,只能停留在每天一封郵件的關係。
  
  看著雨勢加大,雷聲不停交錯,突然想到最近好像有個低氣壓形成輕台,侵台的幾率很高。
  
  方書諺睜開黑眸,看了看時間,任由時間一分一秒緩慢流逝,像是在期待什麼,就是不想離開。
  
  最後,他乾脆坐起身子,放棄無謂的枯等,直接打了方向燈,決定回家去。
  
  正打算將車子緩慢駛入車道中,霍地,從照後鏡瞥見魏容恩和一名年輕男孩從巷子口出現。
  
  她的現身,令方書諺胸口一陣緊窒,原本要離開停車格的動作頓時停住,腦子因為她那纖弱的身影和男孩齊肩並行的畫面而怔愣。
  
  他雙手緊握住方向盤,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走了一段,後來男孩突然將傘遞給她之後即快步轉身跑開,留下她目送的神情,直到男孩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盡頭。
  
  想不到他枯等的結果竟是看見這樣的畫面,一股莫名火氣油然而生。
  
  方書諺咬牙的閉上眼睛,最後決定下車問個究竟。
  
  他遷怒的使勁甩上車門,連傘都不撐的大步朝她邁去。
  
  魏容恩看著男孩跑遠之後,才轉回身子,赫然看見方書諺正朝她快步走來,他的出現教她當初訝異得睜圓杏眼。
  
  「他是誰?」方書諺劈頭就問。
  
  魏容恩眨著眼,直到書諺問的是傘的主人,只是不知道他的表情為何會如此嚴肅,「他-是-教-授-的-學-生。」
  
  「你們很熟嗎?」他又問。
  
  魏容恩眨了眨眼,搖頭回答。
  
  「你讓一個不熟的男生送你回家?」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語氣充滿質詢。
  
  魏容恩雖然聽不到他的聲音,不過從他擰眉不悅的表情略略猜出了他正處於盛怒狀態。
  
  「我-忘-了-帶-傘,他-好-心-送-我-回-來,他-剛-剛-突-然-想-到-有-事,就-把-傘-送-我-後-跑-開-了。」
  
  方書諺聽到她這番解釋,更是無法置信的哼聲一笑,「想不到你寧可接受一個不熟的男生釋出的關心,卻不願接受一個朋友的關切?」
  
  「你-怎-麼-了?」她不明白他怒氣高漲的原因。
  
  他雙手叉腰,怒氣難消,「我不知道,只是突然覺得很生氣。」其實他是在跟自己生氣,氣自己不夠積極,氣自己太過被動。
  
  「是-不-是-『團-圓』-設-計-得-不-好?」她知道他應該已經看過「團圓」的sample,因為昨天的郵件中他曾說過今天下午會去哥哥那裡一趟,只是沒想到他會特別繞到她這裡來。
  
  方書諺深吸了口氣,平復了莫名其妙的情緒,同時也想到了幾小時前看過「團圓」時的愉悅心情,鬱悶的胸口這才稍稍紓解。
  
  「你的設計很棒,我很喜歡。」
  
  魏容恩聞言,笑了。
  
  她霍地注意到他額前的短髮正滴著水珠,恍然想起他仍站在雨中,所以趕緊將傘撐高,替他遮去泰半雨勢。
  
  這也才發覺他的個子很高,以她一五八的身高,兩人大概相差有二十公分以上。
  
  依據這段日子來的瞭解,她對他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躁動的脾氣,很難想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實上卻想個男孩一樣,不給糖就搗蛋。
  
  「你-的-脾-氣-很-不-好,幾-次-見-面-你-幾-乎-都-在-生-氣。」她笑說著。
  
  還不是因為你。方書諺沒好氣的在心裡怨忖。
  
  「會生氣是因為我在乎。」他用了另一種委婉的方式回答,卻也充滿了隱喻。
  
  對於他的回答,魏容恩選擇沉默。
  
  方書諺從她低垂的眼神中捕捉到迴避的態度,她明明就知道他的意思,她的沉默無非是在逃避。
  
  他在心中歎氣,伸手接過她舉高的傘柄,換他替她撐傘,「走吧,我送你回家。」
  
  魏容恩很想拒絕,卻不知該如何婉拒,只能勉為其難的接受他的好意,安靜的跟在他身側。
  
  方書諺看著她為了與他保持距離,肩膀幾乎都淋到了雨,一把傘就這麼點大,他當然不可能讓她淋雨,乾脆把傘直接撐在她上頭,反正他已經濕透,不差多這一點雨。
  
  他不懂的是,為什麼方纔她可以和那名男孩有說有笑並肩齊走,對他確實處處閃躲,戒慎恐懼,她到底在怕什麼?防什麼?
  
  魏容恩抬頭看著頭上的傘,這才注意到因為她把距離拉大,害他淋到了雨,於是趕緊縮短兩人的距離,走進他身側。
  
  面對兩人共處在一方小小天地裡,就算她想保持距離,也只能暫時將就這個讓人臉紅心跳的氣氛局限在這小小空間裡。
  
  方書諺從上方注意到她暈紅的臉頰,實在很不喜歡兩人相處時的氣氛,讓他只能又重重的歎氣。
  
  最近只要遇到她,他幾乎都是用歎氣來舒坦胸口的鬱悶。
  
  這時,他突然伸出了右手,用粗淺的手語在她面前比劃著簡單的單子問著:「為什麼、故意、和我、保持距離?」
  
  魏容恩訝異的抬頭看他,沒想到他竟然學會了手語。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他對著她說。
  
  她收起了驚訝,又回復到逃避的姿態,聲如蚊吶的辯稱:「我……沒-有-故-意-啊。」
  
  方書諺因為她垂下目光,只好又開始比劃起生澀的手語,開始埋怨:「你明明就有,故意漠視我對你的態度,故意忽略我在郵件上的噓寒問暖,故意迴避我的關心,怎會沒有?」
  
  她知道他是在抱怨最近他在郵件裡殷切的問候,換來的卻是她的不回應,甚至是視而不見。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信。」她慢慢的說著。
  
  「其實你可以試著把你的心事與我分享,就像你習慣將心情點滴記錄在手札上一樣,我也會渴望分享你的心情。」他比劃著不甚熟練的手語,顧不得用詞是否正確,一心只能跟她溝通。
  
  「我-們……只-是-朋-友。」她沒發現自己輕顫的聲音已經洩漏了緊張的情緒。
  
  「就是因為是朋友,更要互相關心,互相分享心事,不是嗎?」他突然覺得學手語是明智的決定,尤其在她正處於發窘的狀態,不敢直視他的時候,手語可以避免讓她產生尷尬。
  
  魏容恩停下了步伐,放棄開口說話,抬起一雙輕顫的手輕輕比劃,「你不一樣。」
  
  方書諺擰著眉頭站在她面前,急著追問:「哪裡不一樣?」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因為正好對上他那發熱的目光而急忙垂下眼簾。
  
  「你很危險。」
  
  「危險?」方書諺有些錯愕她怎麼會如此覺得,他一直以為自己表現得夠紳士,夠溫吞,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魏容恩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雙手停在半空中,欲言又止,微微顫抖的指尖洩漏了她的心情,最後乾脆選擇放棄,就怕愈描愈黑。
  
  「不,別停。」方書諺不容許她中斷這個話題,一手抬起她小巧的臉蛋,炯熱的目光瞅視著她。「告訴我,我哪裡危險?」
  
  魏容恩看著他那雙閃著異樣光芒的黑曜石,宛如具有磁場似的深深吸附她的目光,讓她無法轉移。
  
  「我懷疑……你對我的關心……別有所圖。」
  
  方書諺深邃眼眸凝睇著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否認對你的關心確實別有所圖。」
  
  反正他本來就直率不羈,也不是個會掩飾心情的人,所以他倒是樂於自己的心情被她看穿,省得每次都要隱藏真正的情感。
  
  魏容恩訝異他的直言不諱,直覺告訴自己必須結束這個敏感的話題,「我……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家,再見。」
  
  魏容恩轉身欲跑離這尷尬的氣氛,沒發現到一陣急促的引擎聲突然從巷子口疾速出現。
  
  「小心!」
  
  方書諺在第一時間搭上她腰肢,將她用力攬進懷裡保護,機車騎士呼嘯而過,激起了地上一灘水漬,濺得他們一身濕透。
  
  方書諺氣急敗壞的看著那騎士騎遠,沒好氣的皺眉咒罵:「Shit!下雨天也敢騎這麼快,待會兒就不要輪胎打滑摔得狗吃屎!」
  
  魏容恩渾身僵直的呆在他懷裡,她知道他是處於保護才會逾矩,卻對他仍然緊抱著自己的行為感到驚慌失措。
  
  「你沒事吧?」方書諺低頭看著懷裡早已滿臉通紅的容恩,她對他明明就有感覺,為什麼要裝作什麼都不在乎?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反正他們兩個都已經濕透,他乾脆丟開了傘,伸手去抬起她的下巴,讓她迎上自己的目光,表情認真的直接表明心意,「容恩,我不否認自己對你的愛慕,也不想壓抑對你的感覺,相信這段日子來你應該已經明白我的心意才是。」
  
  魏容恩仰著螓首被迫清楚看見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以及他眼裡透露的各種訊息。
  
  「請-你……放-開-我。」她試圖扭動身體想要掙脫他的箝制,因為近距離的靠近讓她感覺到他升高的體溫。
  
  她畏懼的試圖退後,卻因他的大手撐在背後而無法如願。
  
  方書諺在她略微掙扎中稍稍加強臂力,拉近了彼此的空隙,「容恩,不要逃避我,你只要直接回答我,你喜歡我嗎?」
  
  魏容恩腦子裡浮現一段曾經溫柔說愛、卻又變成愧疚道歉的回憶,她慌亂的別開目光,秀眉清蹙的頻頻搖頭,似乎想拋開那段令人揪心的痛楚,胸口因為緊窒而急促起伏。
  
  「不,我……不-需-要……」
  
  她的聲音很細,細到他幾乎聽不清楚,「你說什麼?」
  
  魏容恩抬起一雙被雨水打濕的密睫,以及一對瀰漫霧氣的水眸,斬釘截鐵的用手語告訴他,「我不需要愛情,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方書諺因為她這番話而困惑,就在他晃神之際,她突然用力掙開他的雙臂,轉身跑回屬於自己的天地,封閉起內心世界,拒絕一切外界的叩門。
  
  這是她第二次像一陣輕煙似的從他眼前溜走,而他……
  
  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呆愣。
  
  渾身濕透的方書諺,在傻愣的看著容恩跑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換掉一身濕衣,而是折回「奧圖」,決定向阿毅問個清楚。
  
  魏明毅一看到書諺,二話不說立刻丟出一條乾毛巾,然後沖了一杯熱咖啡為他驅寒,同時也做好了聆聽者角色的準備,即可充當起書諺的心理醫師。
  
  雖然他主修的是心臟外科而非心理學,但,反正都是診療「心」病。
  
  只是當他聽到書諺似抱怨、似發牢騷的描述後,他的反應竟是忍俊不禁的大笑出聲。
  
  「你……你竟然直接問我妹喜不喜歡你?」
  
  方書諺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警告的眼神冷冷掃了阿毅一眼。
  
  魏明毅立刻識趣的斂起笑意,正襟危坐的不敢再以輕浮的態度面對他的每一句話。
  
  方書諺大喇喇的說,「你明知道我做事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到底給不給追求的機會,一句話,何必矯情?」
  
  魏明毅嘴角還是藏不了殘留笑意,「你平常做事都是直性子便罷了,怎麼連感情的事也這麼灑脫?唉,我已經可以想像到容恩當時錯愕的表情了。」
  
  「問題是,她竟然回答我『她不需要愛情』,這算哪門子的回答?」
  
  這正是他來找阿毅的重點,他想知道為什麼魏容恩會不敢回答他的問題。
  
  「聰明如你,難道看不出容恩對感情的事避之惟恐不及嗎?」
  
  方書諺愣愣的看向阿毅,腦海裡突然浮現了曾經在手冊上看過的一篇短文——
  
  愛情像火花,絢爛得令人著迷;分手像黑夜,清冷得令人恐懼。
  
  「難道她在感情上面受過挫折?」
  
  魏明毅點頭,回答了書諺。「沒錯,容恩確實在感情上受過很重的傷,而且那還是她的初戀,所以她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任何一段追求。」
  
  方書諺胸口燃起一團憤怒的火焰,拳頭不由自主的掄起,一副像是要找誰算賬似的。「對方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會讓她受這麼重的傷?」
  
  「你先冷靜,對方什麼都沒做,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對容恩的感情不是愛情罷了。」
  
  「不是愛情?那是什麼?」方書諺一臉困惑。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了什麼想接近容恩?」
  
  「直覺。」
  
  「直覺?」魏明毅輕佻劍眉,「恩……我欣賞這個答案。」
  
  方書諺沒好氣的睇了阿毅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會為了什麼接近容恩?」
  
  「同情。」魏明毅給了他簡單明瞭的答案。
  
  「同情?」方書諺差點被口水嗆到,怎麼會有人有這種愚蠢的想法?
  
  「別懷疑,這是『人性本善』的潛在心理,凡是知道容恩是個失聰人士,絕對都脫離不了這『同情』的感覺,那個男生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對容恩的感情是同情而不是愛情,加上容恩天真善良得幾近完美無瑕,讓對方深感高攀不上,最後才會以『容恩太過完美』的理由提出分手。」
  
  「難到完美也是一種錯誤?那男人接近容恩分明只是覺得學習手語令他覺得新鮮有趣!」
  
  「你說得沒錯,他確實是因為新鮮才想接近容恩,容恩纖弱的氣質很難不讓男人為之心動,但是真正有耐心和聽不見的人相處,又能持續多久?」魏明毅反問他,「你呢?難道你對容恩就沒有『同情』的感覺?」
  
  方書諺被魏明毅這麼一問,這才捫心自問,他對魏容恩真的是從同情衍生愛情的嗎?
  
  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前,他迷上的是品味相同的R.N,戀上的是心思細膩的手札作者,最後在醫院看上的是熱心公益的義工,只是沒想到三個皆是同一個,所以他當然會無法自拔的愛上魏容恩,即時失聰一事曾經令他扼腕,卻一點也不影響他對她的執著。
  
  所以答案很明顯,他一點都不同情她。
  
  方書諺坦誠說出他的結論,「我不否認一開始對容恩聽不見的事確實有些錯愕,不過我發現容恩的個性比任何女人都還要獨立堅強,她幸運到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對她施與同情根本是多餘的。」
  
  「說的真好,我該為你對我妹妹的瞭解掌聲鼓勵鼓勵才是。」魏明毅相當滿意書諺對容恩的看法,同時也終於明白老爸敢把容恩的住址交給書諺的原因,老爸對書諺的瞭解確實遠比他深,想不到四年的交情竟然比不上才交談四天的老爸,真是汗顏!
  
  方書諺歎了口氣,整理出最後結論,「所以容恩認定所有對她有好感的男人,全是出於同情,才會拒絕我的關心?」
  
  「You are right。」看來書諺今天的心理咨詢已經可以告一段落了。
  
  方書諺無力的靠在沙發上,終於明白了一切。
  
  原來容恩樹立的心防,是為了避免再次面對同樣的上海,這表示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只要能讓她卸下心防。
  
  只不過……「聽不見」是她生命中無法改變的缺憾,偏偏她的初戀又是在這缺憾上慘遭終結,他該如何突破她的心牆,讓她明白他的心意呢?
  
  話說回來,方書諺忍不住又要譴責阿毅了。
  
  「虧你們一家子全都是醫生,我實在想不透你們怎麼允許容恩將自己封閉起來,甚至讓她獨自住在外面,像她這樣封閉自我的行為,難道你們都不擔心她出事嗎?」
  
  「以心理學的角度,愈是心靈脆弱的人,愈是必須認同她的選擇,容恩覺得她可以,我們就必須給與信任,尊重她的決定,而不是用自己的關心增加她的壓力。」
  
  「難道學醫的人都只用理性的思考邏輯來解決問題,而不帶私人的感情意識嗎?」他實在無法忍受阿毅對容恩如此放任的態度,就算這是魏家人獨特的相處模式,未免也放心到幾近無情。
  
  「她是我妹妹,我當然會選擇對她最好的決定,理性的思考絕對不能排除在外。」
  
  方書諺嗤之以鼻,「還真是理性過頭的一家人。」
  
  「所以我們才會需要一個感情用事的朋友融入我們的行列,與我們一起關心容恩啊。」
  
  方書諺訝然抬起一雙警覺的黑眸,「難不成你和令尊早就串通好,故意聯手設計我?」
  
  「錯了,我們的想法只是剛好不謀而合。」魏明毅回想起當初老爸提及在醫院連續四天遇到書諺的事時,仍然覺得頗玩味,「而且你和我老爸會搭上線,絕對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更沒想到我爸竟然把容恩的地址給你,他的直覺比我更大膽。」
  
  「直覺?」方書諺不屑的哼了一聲,「還真謝謝你們父子的抬愛,看得起我的人品,竟然不怕我餓虎撲羊傷害容恩。」
  
  魏明毅聳了聳肩,「如果容恩不懂自我保護,就算我們真的對你有所警戒,一切也是防不勝防。」
  
  「你們分明是算準了我根本沒膽傷害纖弱的她,才會這麼放心的讓我接近容恩,還故意提供策略。」想不透的是,這對父子到底憑哪一點信任他了?
  
  「嘿嘿。」魏明毅不置可否的咧嘴笑著。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認識你們,我真是認栽了。」方書諺咬牙切齒的說,卻又不得不因為他們的支持和認同而感到欣慰。
  
  真是奇怪的感覺,女人還沒追到手,她的家人已經在背後為他搖旗吶喊,讓他對她的追求陷入了兩難。
  
  偏偏魏容恩不是一般女孩,若想追她,勢必拿出更多的耐心和時間來融化她的防備,不過他方書諺也不是那種不要尊嚴的人,窮追不捨,死纏爛打絕對不是他的作風。
  
  他是有底限的,要是她再持續選擇退縮,那麼他也只能祝福她早日遇到比他更有耐心去引導她走出象牙塔的真命天子了。
  
  魏明毅突然站起身,轉身挑開背後的百葉窗,看著窗外的雨勢,自顧自地念著:「氣象局說有個太平洋低氣壓已經形成輕度颱風,依照這個輕台的走勢,再過兩天直撲台灣的幾率不低,不曉得容恩注意到這則新聞了沒?」
  
  方書諺知道阿毅在暗示什麼,故意充耳不聞,一口喝光手中的咖啡。
  
  魏明毅繼續歎氣,像是在自言自語,卻又充滿隱喻,「明明昨天還是晴空萬里,今天就突然颳風下雨,明明有人需要關心,卻偏偏執意獨立,真是奇怪的天氣,奇怪的世界,你說是不是?」他笑笑的回頭看向書諺。
  
  方書諺先是瞪了阿毅那張賊兮兮的笑臉,然後直接拿起了車鑰匙,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漠然轉身離開奧圖,不願再掉進他們父子倆設計的陷阱裡。
  
  不過,當他發現愈是想要掙脫她的世界,卻愈是深陷於泥沼當中。
  
  原來,他對她早已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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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7: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颱風先在外海原地打轉,結構增強至中台的規模,然後再以龜速偏北北東移動,直朝琉球方向前進。
  
  雖然颱風並未入侵台灣造成威脅,但它綿延的環流雲系卻為全台灣帶來豐沛的雨量和驚人的雨勢;這場豪雨甚至已經讓石門水庫洩洪兩次,仍達到滿水位,正所謂「掃到颱風尾」,全台各地災情慘不忍睹。
  
  冷清的水果行,充斥著雨水打在遮雨棚嗒嗒作響的聲音,毫不間歇的雨勢讓某人不禁心浮氣躁。
  
  方書諺如往常般,一到下午就閒閒沒事,在店裡翻閱《軟體世界》月刊打發時間。
  
  看著父親在水槽前清洗水果,阿滿姨和阿賢則是將新鮮好看的水果堆上平台,日子絲毫沒有受到連日大雨的影響,只有他將沉悶的心情遷怒在這場雨上頭。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天,他的心情卻是異常煩躁。
  
  這場已經連下五天的雨,雨勢大到讓他心神不寧,雷聲震得他坐立不安。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心情煩悶的原因,只是不願正視它罷了。
  
  上一次和容恩見面已經是五天前的事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長時間不寫郵件給她,也不發傳真給她。
  
  因為他決定要收回對她的感情,所以決定不再對她釋出關心。
  
  他也有尊嚴,既然她選擇拒絕,他自然不可能窮追不休,像個無賴。
  
  然而連續五天下來,他並沒有因為得到尊嚴而得意,反倒有種挫敗的感受,整個思緒填滿了對她的擔心。
  
  「書諺,昨天貨運送到的那一堆禮盒包裝,是不是下一季的主題啊?」阿滿姨殷切的問著。
  
  「嗯。」驀地被拉回思緒的方書諺淡然應了一聲。
  
  「那……下一季的禮盒名稱叫什麼來著?」
  
  方書諺看著堆疊在角落裡的空紙箱。「秋之憶。」
  
  「秋之憶……」阿滿姨咀嚼著這個主題的意境。「取的真好。秋天確實是個想念的季節,這位設計者還真是不簡單呢。」
  
  方書諺抬眸看了阿滿姨漾著慈善笑容的富態臉龐,這才恍然明白原來阿滿姨並不是沒來由的找他閒聊,而是自己連日愁眉不展的表情被阿滿姨洞悉了心情。
  
  他開始發覺阿滿姨真的像妹妹所說,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歐巴桑,阿滿姨的觀察力足以和福爾摩斯媲美了。
  
  「啊,書諺哥哥的電話在跳舞。」阿賢看到櫃檯上的手機正以震動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趕緊替書諺哥哥取來。「書諺哥哥停電話。」
  
  「謝謝。」
  
  他淡然的從阿賢手中接過手機,當一看到來電顯示「魏明毅」三個字時,立刻拿著手機起身走到外面的遮雨棚下講電話。
  
  「魏總監找我有何貴事?」
  
  他開口第一句話雖然語氣輕鬆,腦子裡卻已萌生警覺,因為魏明毅很少打電話找他,這通電話肯定「有事」。
  
  果然,阿毅這通電話的重點就是容恩,聽得出阿毅有些著急,與平常處變不驚的態度判若兩人。
  
  「怪了,你們是兄妹不是嗎?幹嗎跟我探聽她的狀況?」
  
  阿毅解釋,方才學校的教授打電話給他,說昨天就察覺容恩面色蒼白,只是沒想到今天就突然缺席。因為一直聯絡不到她,所以才會打電話問他。找個理由讓他相當不以為然。
  
  「既然擔心,幹嘛不親自去她住處一趟,打電話跟我講有何屁用!」
  
  魏明毅表示自己目前正在南台灣參加國際商設展,所以一時間無法趕回新竹,又不想驚動父母,所以才會找上他。
  
  嘖!他只不過與容恩有過兩次合作機會,竟然意外成了魏家最信任的朋友,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再說吧!我現在很忙,沒空過去。」他是口是心非,其實他根本閒到發慌,巴不得背上長一對翅膀,立即飛奔過去,只是為了面子,不想表現出來,避免日後讓魏家人吃定他。
  
  收起了電話,看著大雨不停打在遮雨棚上,很吵,也令人心煩,腦子裡浮現的淨是那日她在雨中透著霧氣的水眸。
  
  她的堅強、她的脆弱……都令他心折。
  
  ◎◎◎◎◎◎◎◎◎◎
  
  因為路上的紅綠燈損壞,交通亂成一片,害他在車陣裡塞了好久才找到停車位。聽說是因為昨晚變電箱遭雷擊,已經停電了一整天。
  
  他無奈的徒步爬上七層樓,當他來到她大門外頭,馬上發現另有一個艱難任務等著他去挑戰。
  
  瞪著那沒了電就等於失去功能的電鈴,正考慮這該怎麼讓門開啟之餘,忽然瞥見門邊一個放置了兩把破傘的傘筒。
  
  更沒想到的是,上一刻還在撫腮撓耳打量傘筒的他,下一刻已經站在黑暗中看著沙發上一個蜷縮的身影。
  
  因為停電,整棟大樓陷入黑暗當中,一時間他也找尋不到任何照明設施,索性掏出隨身攜帶的打火機,點燃火苗,這才注意到桌幾上留有前一晚的殘燭,她則蜷縮在沙發上看似熟睡。
  
  下午接了阿毅的電話後,他又跟自己掙扎了幾個鐘頭,直到看見電視中播放這場雨勢所造成的地方災情,包括全台近百萬戶因為遭逢雷擊導致停電的消息之後,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牽掛,直接驅車趕來。
  
  他點亮了一旁預留的蠟燭,將之立於桌面,借由昏黃的光線觀察她的狀況。
  
  看著她暈紅的面頰和短促的呼吸,他感到有些怪異,知覺伸手探觸她的額頭。
  
  好燙!她在發燒!是因為上次淋到雨的緣故嗎?
  
  「容恩?」他試圖搖醒她,異常的高溫讓他感到莫名恐慌。
  
  他沒忘記阿毅曾提過她十歲時因為高燒不退、家人屬於照料,才會失去聽力。他不想她再面對那種痛苦,他會心痛。
  
  「容恩,快醒醒,你在發高燒,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掛急診。」他輕拍她的面頰,急於喚醒她。
  
  昏睡中的魏容恩,硬是被人搖醒。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掙脫渾噩的意識,當她終於看見眼前的男人,模糊的腦子更加混沌,讓她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無力的比著手語。
  
  他先扶她坐起,抬正她的臉,強迫她看清楚自己的手語。
  
  「你正在發燒,我送你去醫院。」
  
  語畢,他試著扶她起來,卻被她搖頭拒絕。
  
  「不……不用去醫院。」
  
  「你都燒成這副德性了,還倔強個什麼勁!」
  
  雖然他的表情有些嚴厲,她卻不以為然,反倒拉起無力的笑容是這安撫他。「你不用緊張,這是慣性發燒,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慣性?發燒?」他確認她手語中的兩個用詞。
  
  她無力的笑著點頭,又乾咳了好幾聲。
  
  「等我,我去倒水給你喝。」
  
  魏容恩看著他轉身離開,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睡了一下午,桌上重新點了新的蠟燭,落地窗外雨水不停拍打著,顯然屋外的大雨還未有停歇的意思,社區大樓則仍然處於尚未供電的黑暗狀態。
  
  等她重新整理好思緒,一杯白開水同時進入她的視線。
  
  「謝——謝。」她吃力地說著,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呈現暗啞,只覺得痛,連吞嚥唾液都覺得很不舒服。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很快就警覺到這個問題。
  
  方書諺抿著薄唇,從口袋中取出一把沒有圈環的鑰匙。
  
  「你……怎——麼——知——道——我——把——備——份——鑰——匙——放——在——傘——筒——裡——面?」她相信這次他絕對不可能有貴人相助。
  
  「如果我說是猜到的,你相信嗎?」看到容恩露出懷疑的眼神,他只好解釋:「以前我住在台北時,也有將備份要是放在屋外鞋櫃裡的習慣,而且是藏在最破最臭的那雙鞋裡,所以當我看見你屋子外頭的傘筒裡擺著連小偷都不屑的破傘時,就聯想在一塊了。」
  
  魏容恩眨眨眼睛表示驚訝,想不到竟然有人跟她的想法一模一樣,而這人還是眼前的男人——一個對她而言充滿危險的男人。
  
  「鑰匙先放我這,待會要離開時我再將它『物歸原位』。」說著,他很自然的又將鑰匙放進了口袋,好像它原就屬於他。
  
  容恩咬著下唇,沒有抗議的餘地,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鑰匙落入他的口袋。看來她得再想想其他方法防止備份鑰匙才行。
  
  他跨前一步,伸手按著她仍發燙的額頭,憂心的問:「不去看醫生真的沒問題嗎?」
  
  微涼的大掌印在她額頭上,舒緩了她暈眩的感覺,也溫暖了她孤獨的心。「我沒事,只是有點昏。是我哥叫你來的嗎?」
  
  他看著她許久,才點頭回答:「嗯。」
  
  其實他更想回答是因為想念她、擔心她才是真正驅使他行動的主因,並非阿毅的交代。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知道她會逃避、會退縮,所以他只能壓抑自己的情感,強迫自己對她的關心態度停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跨步。
  
  「我能請你幫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因為停電,我沒辦法使用傳真機,也沒辦法上網寫信,我想請你告訴我哥這邊的情況,請他代我向教授請假,我不希望教授或其他朋友為我擔心。」
  
  方書諺一雙深沉的雙眸直盯著她許久,薄唇淡然的掀動著。「你就只會在乎別人,卻完全不在乎我?」
  
  魏容恩看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原本輕鬆的笑容頓斂去,對這個話題露出困擾的表情。
  
  方書諺不喜歡看見她每次碰觸到敏感話題就露出困擾的表情,那只會令他覺得自己是個騷擾者,相當不堪。
  
  他諷笑的撇了撇嘴,眼神顯得十分漠然。「說好明明是朋友,我卻覺得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魏容恩垂下臉,不敢看他質詢的眼神。
  
  她當然知道他的關心,也知道他的心意,他其實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僵硬的氣氛只維持了幾秒,方書諺無奈的歎了口氣,最後乾脆轉身離開,離開她的視線。
  
  當魏容恩看見他突然轉身,只能壓抑的抬頭看著他離去的動作,知道他真的徹底消失在大門外之後,渾身發熱的感覺瞬間集中到了眼眶,蓄積成委屈的淚水,無聲的掉下。
  
  他……生氣了嗎?
  
  因為她的不表態,因為她的不承認?
  
  幾個月下來,她早就在不知不覺種習慣了他每天的噓寒問暖,也開始習慣他每天一封郵件裡頭充滿曖昧的情意,然而這一切卻在那天雨中她毅然拒絕他的告白之後,從此中斷。
  
  她再也沒收到他的傳真,也沒有半封郵件,他的關心在那一天徹底被她的無情給終結。
  
  一切只能怪自己懦弱、惱自己太過拘謹,怨不得人。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只要不曾擁有,就不會承受失去的痛苦?
  
  後來她發現錯了。
  
  為了避免失去的恐懼,她必須先承受抗拒的痛苦,而這種痛……更甚於是去所帶來的傷痛。
  
  面對空蕩蕩的房子,第一次覺得無聲世界是那麼令人無助。
  
  魏容恩頹喪的依靠著沙發,疲憊的合上眼簾,任由淚水宣洩自己壓抑的感情,直到昏沉的睡意再度籠罩她的意識……
  
  ◎◎◎◎◎◎◎◎◎◎
  
  「你上課到底有沒有用心聽?這題我講了這麼多次,怎麼還會寫錯》」
  
  老師,我真的很努力在聽,可是我聽不清楚。
  
  「第三小節明明是四個音符串成一拍,你怎麼會老是跟不上拍子?」
  
  老師,我聽不見拍子,聽不見琴音,聽不見任何聲音。
  
  「容恩,原諒媽媽,是媽媽不好,害你燒壞腦子,成了傻子了。」
  
  媽咪,我不是傻子,我只是聽不清楚,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那個女生的耳朵塞什麼東西啊?好奇怪哦。」
  
  我將頭髮用力往後撥,企圖遮住兩耳,低頭快步離開,避開異樣的目光。
  
  「你可以再說一次嗎?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到底是哪裡說得不清楚?
  
  「我們分手吧!你太完美了,是我配不上你。」
  
  不用說了,是我不完美……
  
  佇立在街頭,人群川流不息,我卻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彷彿世界只剩我一人,被孤立、被遺忘。
  
  為什麼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為什麼大家都用同情的態度對我?到底我那裡跟別人不一樣?為什麼你們總是在釋出關愛之後,卻又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不,不要排擠我,不要同情我,不要用一樣的眼光看我。
  
  「你為什麼不理人?」
  
  誰?你是誰?我沒有不理人……是聽不見。
  
  「聽不見是什麼樣的感覺?」
  
  就像潛水,越潛越深,知道深不見底,從此與世隔絕。
  
  「你比手語的樣子好美。」
  
  你讓我覺得你接近我別有企圖,你很危險。
  
  「我不否認我對你的關心確實別有所圖。」
  
  你到底想怎樣?
  
  「你喜歡我嗎?」
  
  我……我……
  
  「我覺得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不……別走……
  
  ◎◎◎◎◎◎◎◎◎◎
  
  「容恩?」方書諺再度試圖搖醒睡倒在沙發上的她。
  
  這女人幹嘛老窩在客廳裡睡覺?就算要睡,起碼也要多加條被子。
  
  「快醒來,我買了晚餐和退燒藥。」他輕輕拍她發熱的面頰,因為指腹碰觸到些微濕意而感到訝異。
  
  方書諺俯身近看,這才注意到她輕顫的睫毛濕潤未干。
  
  她哭了嗎?為什麼哭?
  
  魏容恩緩緩的睜開眼簾,淚水模糊了一張焦心的輪廓,直到確定他的存在不是夢境,胸口一陣酸意上湧,讓她忍不住又掉下淚水。
  
  方書諺見狀,趕緊伸手將虛弱的她扶起。她的淚水令他慌張,禁不住用雙手替她拭去淚水。
  
  「怎麼了,為什麼哭?」
  
  她抬起手,無力的比著。「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瞧她像個孩子似露出委屈的模樣,他一顆心著實揪痛了下。
  
  「傻瓜。」他疼惜地揉了揉她的頭髮。「你不想去醫院,我只好去藥局買退燒藥回去應急;突然想到你一定一整天沒吃,所以又繞到小吃店去買點清粥小菜回來讓你墊胃。外頭下雨,路上車多,停車位又不好找,才會花了不少時間。」
  
  剛才在路上,他還撥了通電話給魏明毅,告訴他容恩的狀況,請他代容恩向教授請假,同時也向他確定容恩是否真有慣性發燒的習慣。
  
  得到阿毅的證實後,他才放心地讓她自然退燒,打消押她上醫院的念頭。
  
  魏容恩看著桌幾上的食物和藥盒。原來他真的在大雨中為她跑了一大圈,並沒有因為厭惡而棄她於不顧。
  
  為什麼……她已經盡可能的漠視他的熱情,甚至逃避他所付出的一切關懷,為什麼他還能如此溫柔的關心她?
  
  他的溫柔、他的好,讓她的心防完全瓦解、淪陷失守,她的淚水也徹底潰堤,不斷湧現。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不要愛情,她不要同情……
  
  方書諺看她淚水不止,開始後悔不送她去醫院的決定。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她的眼淚濕透了他的手指,灼燙了他的心。「不去醫院真的沒關係嗎?」
  
  魏容恩看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麼,直覺就是搖頭,不停地搖頭。
  
  方書諺完全被她的固執給打敗!記得阿毅剛才還在電話裡頭順便附上提醒,說容恩平常雖然獨立冷靜,不過生起病來卻像個孩子一樣任性耍脾氣。若是想要她乖乖聽話,只能用哄的,絕對不能用凶的。
  
  現在他終於見識到阿毅所謂的「像孩子一樣任性耍脾氣」的魏容恩了。
  
  「好好,不想去就別去。」他莫可奈何的端來熱騰騰的海鮮粥,替她打開蓋子,「既然不想去醫院,那就先吃點東西再吃藥,然後好好的睡一覺,等把汗逼出來後,一切就會好多了。」
  
  魏容恩洗了洗紅彤彤的鼻子,等稍稍平緩啜泣的情緒,一抬起淚眼,面前突然多了一萬海鮮粥。
  
  「喏,趁熱。」
  
  魏容恩看著他許久。明明是那麼狂傲的男人,為什麼願意三番兩次的接受她的考驗?!
  
  當這兩個字一出現腦海,她赫然發現原來是在考驗他。
  
  那麼……他通過了嗎?他通過就連她自己都無法開啟的心門了嗎?
  
  方書諺見她遲遲未有動作,用表情又問了一次。「嗯?」他在心裡決定若是她再不接下碗,他就要對她採取餵食動作了。
  
  魏容恩眨了眨眼,這次她終於有了動作,伸手解下他手中的碗和湯匙,嘗了兩口意思一下,又停止了動作。
  
  「怎麼了?」他朝她比劃手語。
  
  她抿著唇,忍不住鼻腔的酸楚,又掉下了眼淚。
  
  「怎麼又哭了?這一家海鮮粥有那麼難吃嗎?」他伸手為她抹去面頰上的淚水,表情充滿不解。
  
  這次她捕捉到他的唇語,不過也因為清楚看見他的一句玩笑話兒破涕為笑。
  
  魏容恩搖了搖頭,胡亂的抹掉縱橫臉上的淚水。
  
  「謝——謝——你——沒——有——不——理——我。」她的聲音依然沙啞,還多了濃濃的鼻音,臉蛋更是早已分不清是因為發燒還是羞怯而呈現一抹嫣紅。
  
  方書諺無奈歎息,以拇指抹掉殘留在她下巴的淚水。「不會的,我不可能丟下喜歡的人不管,就算那個人不喜歡我。」
  
  她仰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蛋,看著他再度表明心意,羞赧的咬著下唇,垂落眼簾不敢看他。
  
  他凝視她低垂羽睫上的殘淚,昏黃的燭光讓原本白淨無暇的臉蛋透著酡紅,就像香甜可口的水蜜桃,惹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他不強迫她抬眸看他,而是讓自己的雙手落在她的視線內,用手語發問:「你當真不給我一次機會嗎?」
  
  魏容恩眨動著眼簾,胡亂找了個借口推辭。「……你並不瞭解我。」
  
  「你不給我機會,我們要怎麼瞭解彼此?」
  
  他其實是瞭解的,只是不能承認。如果看完她的日記後還無法掌握她的心思,那麼他何苦費盡心思的放慢步調,大費周章的接近她?
  
  對她,他早已無法忘懷,從撿到冊子的那刻起便心繫著她。
  
  魏容恩抬起頭,看著他堅決的神情,在他那對深色瞳仁裡頭完全找不到一絲輕浮,只有她的倒影。
  
  「你確定你對我不是因為一時好奇?」
  
  「好奇?」
  
  她掙扎了一番,放下手中的食物,決定鼓起勇氣說出她心裡的想法。「對你們而言,『聽不見』的人是新鮮的族群,所以才會吸引你們接近我,我不認為愛情是因為同情而產生的。」
  
  「同情?」他苦笑不得,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有什麼好同情的?一身好手好腳,生得漂亮迷人,又出生在富裕人家,只不過就是聽不見聲音而已,這樣也足以博取別人的同情嗎?」
  
  魏容恩因為他這一席話而當場愣住,一雙原本婆娑的淚眼已經退去了迷濛,眨動著愣愣的心情。
  
  方書諺率性的聳了聳肩,接著說:「我這人才華洋溢,偏偏獨缺同情心。而且我從不捐錢給慈善功德會,最多偶爾順手捐發票,反正我沒偏財運,所以也沒什麼損失。還有,我個人決不崇尚『善意的謊言』這一套,所以你千萬別以為我是因為同情才對你好。」
  
  魏容恩壓抑的看讀著他爽直的說辭,從他的眼神中確實看不見任何憐憫與同情,更沒有絲毫嫌惡與厭煩,只有一貫的霸氣和自傲。
  
  她很意外他會把話說得這麼坦白,毫不擔心自己的言論會傷及她的自尊,直率的態度就像當初問她「聽不見是什麼感覺」一樣的單刀直入,毫不矯情。
  
  如果她現在仍彆扭嬌柔,豈不變成了自己在同情自己?
  
  魏容恩這才發覺自己好幼稚,竟然一味的為了反對而反對,從未正視過這個男人,更未試圖接受他的態度。
  
  方書諺抬手打斷了她的任何猜想。「算了,我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所以我不會再強迫你接受我的感情,既然你現在不需要愛情,那我們就從友情開始慢慢培養感情吧。」
  
  魏容恩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這正是她期望的結果不是嗎?為什麼心中卻因為他的放棄而感到落寞呢?
  
  「再多吃一點,乖。」他端起了粥,盛了一口吹涼後,直接往她嘴邊送去。
  
  他完全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而她竟然也乖乖順應他霸氣的服務,在驚愕中任由他親密餵食。
  
  喉嚨的灼痛讓她每一口都吞嚥得很辛苦,直到她真的再也吃不下,才蹙起峨眉推開他又送來的湯匙,委屈地朝他搖頭。
  
  方書諺也不忍看她吃得這麼辛苦,只能勉為其難的接受她小鳥似的食量。
  
  「好吧,那就先吃藥吧。」
  
  他轉身拆了藥盒包裝,並依照說明從中取出一顆膠囊塞進她嘴裡,同時遞上水杯,直到確定她乖乖將藥服下後,馬上抬手撫在她額頭探測她的體溫,進而發現她仍處於高溫狀態而皺起濃眉。
  
  他知道退燒藥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發揮作用,卻恨不得它就是一顆立即見效的仙丹神藥,能夠馬上降低她身上的熱度。
  
  他雙手按在她纖弱的肩膀上,俯身讓她看清楚自己的唇語。「你站的起來嗎?要不要我扶你回房間休息?」
  
  她搖頭拒絕他的提議。「我想待在客廳等電力恢復。」
  
  方書諺抬頭看向那半掩的房門裡頭是完全的暗黑。再聽不見的世界裡,或許光線是她僅存的安全感,而在房裡點蠟燭決不是明智之舉,所以他也就不再反對她把沙發當床。
  
  「我去你房間拿毯子出來,不介意吧?」方書諺必須先經過她的同意,畢竟那是屬於她的私密領域,也是她的閨房。
  
  魏容恩酡紅著臉,點頭應允,目光隨著他頎長的身影朝自己的房間走進,沒一會便抱著薄毯走了出來。
  
  方書諺攤開了薄毯,空氣中理科飄散出屬於她的氣味,那股馨香像透明霧氣似籠罩他的鼻息,每一口呼吸都充滿了她的味道。
  
  他強迫自己壓下遐思,乘人之危絕非君子所當為。
  
  自古以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原就很難能全身而退,因此遁逃閃人絕對是避免衝動的唯一方法。
  
  方書諺將薄毯覆在她單薄的身軀上,輕壓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會沙發,並且抿著唇瓣艱難的說:「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明早我再過來看你。」
  
  魏容恩一感覺到他的大手抽離,直覺就是掀起薄毯撐起身子,急忙說了一句:「別、別——走!」
  
  已經轉過身的方書諺立刻停住了步伐,愣愣的回頭看她。
  
  魏容恩仰著頭,雙手緊張的揪著毯子,杏眼盈盈的透著懇求。「可——以——留——下——來——嗎?」
  
  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只知道若不趁著昏沉的意識勇敢開口承認,她不知道下次還能拿什麼當勇氣。
  
  微弱的燭光在空氣的流動中顯得忽明忽暗,照著彼此的瞳眸之中閃著異樣光彩,顯得詭異難辨。
  
  「你確定?」
  
  她羞紅臉的點頭,聲音細軟的說:「請——你——留——下——來——陪——我。」
  
  方書諺咬著牙跟看了她酗酒。或許她只是怕黑,或許她只是想要有人陪,或許她因為發燒,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洋裝鎮定地轉回身子,在L型沙發的一隅坐下。「好,我在這裡陪你到你睡著後再走。」
  
  魏容恩凝睇著拘謹的他,彷彿在挑戰一個男人的極限似的,她掀開了薄毯,慵懶的像貓一樣朝他挪近。「可——以——借——你——的——肩——膀——依——靠——嗎?」
  
  她的要求,讓他的心宛若脫韁野馬般瘋狂跳躍;她的眉眼,更是讓他失了魂似的陷入了恍神。
  
  如果她聽得見,肯定可以聽到他猶如喧天鑼鼓般的心跳,就像外頭的雷聲一樣大肆傳出震波。
  
  然而她不需要聽見任何聲音,也可以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因為當她怯怯的將頭枕在他的臂膀上時,就已經感受到他的脈搏傳來強而有力的跳動,呼吸短促厚重,碰觸到的肌肉更是呈現緊繃狀態。
  
  她喜歡這種感覺,滿意他的反應,更享受有人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他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這是她的結論。
  
  魏容恩因為聽見了心中的聲音,所以更大膽的向他提出進一步要求;只不過當她抬起雙手,手語比到一半又突然擱置不動,有所遲疑。
  
  「怎麼了?」方書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彷彿羽扇般的睫毛正因為猶豫而眨動不停,這個角度還可以發現她有只小巧圓挺的鼻樑。
  
  她閉上了眼,清幽的嗓音在昏暗的客廳中緩緩飄進他耳裡。「可——以——請——你——抱——著——我——嗎?」
  
  方書諺訝然看向她緊閉眼簾的模樣。那是因為不想面對他無情的拒絕?還是不敢看見他興奮的表情?
  
  瞧她嬌滴滴的杏眼桃腮,怎不叫他呆答答的展眉舒眼?
  
  方書諺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抬起了被她枕靠著的手,讓她躺進自己胸前,再放下手環抱住軟玉溫香,下頜則是很親暱的揉抵著她的頭頂。
  
  他明白,從這一刻起,她已經取代了她心中那份明亮,成為她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方書諺鬆了口氣,終於得到她敞開心胸接受他的感情。
  
  懷裡的佳人在他的羽翼下很快便沉睡,他當然可以視為藥效發揮作用,但他寧可解讀成她因為充滿安全感而放心睡著。
  
  這一刻,他才察覺外頭的雨勢早已停歇,吵雜了好幾天的雨勢終於還他平靜的一夜。
  
  在微弱的燭光下,他恣意享受她依賴自己的滿足,享受這寧靜無聲的時刻,享受淡淡的情愫改變了空氣中流動的氛圍。
  
  愛情在這瞬間,開始昇華。
  
  原來,在他見到她的冊子的同時,他的心同樣也被她帶走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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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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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8: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忙完了中秋,節氣進入了秋分。

  在這段交往期間,由於方書諺感覺她就像一朵飄流的雲,無法掌握行蹤去向,令他很沒安全感,所以他不顧她的抗議,替她辦了一隻手機,利用簡訊來對她談情說愛。

  他就像一般的男人一樣,強烈的想要掌握女友的行蹤,一開始她頗有微詞,不喜歡他改變她的生活步調,後來也習慣了他佔有欲強烈的行為。

  她深信愛情確實會讓人缺乏安全感,既然接受了他的感情,就得體諒他的感覺,畢竟愛情不應該只是接受他單方面的關懷,自己也要付出真心才能穩定發展。

  所以她開始學會將自己的行蹤透明化,也開始主動告知他自己的近況。

  對於他對她的改變,連她哥哥都不禁為愛情的力量深感佩服,而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尤其是這些日子,他知道她手上暫時沒有任何case,學校的研究報告也暫告一段落,所以常常趁著下午空檔的時間帶她去四處散心,當她的耳朵,告訴她現在聽見了什麼奇特的聲音,聽見什麼好笑的對話,讓她可以分享與他相同的世界,讓她不會因為聽不見而與人群隔閡。

  就像現在,他們就坐在露天咖啡廳裡欣賞街頭音樂家在路邊隨性的自彈自唱,他並不會因為她聽不見而特別選擇室內咖啡館遠離人群,反倒會故意引領她走入人群,感覺與平常人一樣的下午茶樂趣,享受這種慵懶的氣氛。

  魏容恩的目光雖然盯著街頭藝人引吭高歌的模樣,眼角餘光仍是不時停留在他的眉宇之間。

  今天的他穿著一件深色襯衫搭配米色休閒褲,上衣三顆未扣鈕扣的前襟隱隱露出結實的胸膛,劉海自然地側貼在額上,呈現一種落拓不羈的氣息。

  他的瀟灑是渾然天成,不是刻意偽裝;他的冷峻是個性使然,不是故意裝酷。

  這段期間,魏容恩對他的感覺只有兩個字——狂放。

  他與她過去所認識的男性友人截然不同,國灰他不會刻意配合她而放慢說話的速度,也不會羞於在公眾場合和她用手語表達溝通,只要聽到什麼有趣的對話,更不會吝於與她分享。

  或許是手語表達的緣故,偶爾還會添加他的嚴詞批判,用詞犀利自然不在話下。她曾經懷疑平常的他在言論上是不是也這麼恣意妄為、毫無顧忌。

  這個猜測,很快的從哥哥口中得到了證實。

  沒錯,他就是這麼一個直性子的人;也因為他和哥哥兩人臭味相投,所以在軍中才會一見如故,多年來始終找不到機會和對方斷交,只好將就這段孽緣直到現在。

  哥哥常把他們的哥兒們交情說得很怨懟,卻不難看出哥哥對書諺的信任與欣賞,連爹地也對書諺有相同的評價。

  魏容恩啜飲著熱咖啡,目光卻不經意地瞥見他裸露的胸膛,他強健的體魄讓她面頰飛上彩頰,洩露了羞怯的心事。

  方書諺已經不是第一次捕捉到她的赧顏,忍不住好奇的欺近她。「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一直在臉紅?」

  他慣性的與她利用手語交談,除了想要增加手語的練習機會,主要是想讓她覺得他們沒什麼兩樣,彼此間只有「聽得見」和「聽不見」的差異而已。

  「沒、沒事,是天氣太熱。」說著,她故意用手搧風,企圖散開臉上的紅暈。

  「天氣熱?」方書諺懷疑的挑了挑眉。

  顯然這個理由並沒有什麼說服力,畢竟現在是秋高氣爽的季節,他們此刻又坐在傘蔭下,徐風吹來,只感到涼意甚重,根本嗅不到絲毫暑氣。

  「你知道他在唱什麼歌嗎?」魏容恩心虛的指著街頭藝人,趕緊轉移話題。

  「我聽一下。」方書諺很仔細的聆聽,卻聽不太懂歌詞的內容和旋律,最後只能徒勞的聳了聳肩。「很沒聽,大概是某首遊行歌曲吧。」

  「咦?你沒在聽遊行歌曲嗎?」她知道他開車時偶爾會播放CD,她未曾問過那是什麼音樂,反正她聽不到,只猜想可能是某張流行專輯。

  方書諺一臉不予置評的搖了搖頭,用手語回答她的疑惑。「不,我對流行歌曲沒興趣,只偏好new age這種純淨的曲風。」

  「new age?那是什麼?」她幾次在網路上看過這方面的報導,卻不明白它的實質旋律究竟是什麼。

  「new age是以輕音樂或是軟式搖滾的曲風為主,著重冥想及心理層面的旋律,又稱為『天籟之音』。你以前應該聽過,很多廣告都是選取new age做背景音樂。」

  「或許吧。」畢竟她還來不及捕捉更多音律就已經失去了聽力。

  「你呢?你喜歡什麼音樂?」

  「我?」魏容恩訝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

  「是啊!在聽不見之前,你總該有喜歡的音樂類型吧?比如搖滾、藍調、古典還是那卡西?」

  「我……我喜歡古典樂。」這是她第一次與人討論音樂,想不到這話題她竟然也能聊。

  她開始發現跟他相處,不單單只是帶給她全新的感受而已,還有更寬廣的知識領域,沒有禁忌和限制。

  「古典樂?」

  魏容恩微笑的回想起小時候學琴的那段時光,腦子裡自然浮現了節拍器左右擺動的畫面,以及指尖撫觸的雖然是冰涼的黑白琴鍵,彈奏出來的卻是溫暖人心的旋律。

  「我從六歲就開始學鋼琴,曾經熟悉所有音階和升降key,瞭解每個音符串編而成的旋律;最快樂的記憶莫過於音符在指尖跳動的觸感,以及享受快慢節奏操之在指尖的快感。直到十二歲,因為重聽,漸漸失去了音感,迫使我不得不放棄學琴的樂趣,直到聲音開始離我遠去,記憶中甚至已經搜尋不到任何音階,也想不起任何旋律,依稀只記得『卡農』,其它……全都遺忘了。」

  方書諺記得自己車上有一張收錄喬治溫斯頓的專輯,裡頭剛好收錄了卡農的單曲,腦子裡自然想起它動人的旋律。「卡農確實很贊,尤其是在喬治溫斯頓的琴音詮釋下,就很有新世紀的曲風,聽過的人很難遺忘它那簡單樸實的韻味。」

  「其實卡農從頭到尾只有八個音符組成同一旋律,同一旋律從頭到尾重複了二十八次;雖然簡單樸實,卻具有精密完美的樂曲結構,這就是帕海貝爾作品獨特的地方,也是我崇拜他的地方。」魏容恩興奮的談論著記憶中的學識。她以為這些內容早被遺忘,現在才知道原來它們只是被埋在記憶深處,是他讓她勾起這段學琴的記憶。

  方書諺喜歡看她談論音樂時欣喜雀躍的表情,那種神情完全不同於過去他所認識的她,應該說這才是原來的她。

  「你想回味卡農的旋律嗎?」

  他突然給了她這麼一個提議,讓她著實不知該如何回答,「回味?」

  「用感覺一樣可以回味,不是嗎?」

  魏容恩悵然一笑。「如果可以,我當然想再回味一次。不止卡農,我也好想感覺雨的傾盆而下,感覺海的洶湧澎湃,還有白天的喧囂鼎沸,以及夜晚的萬籟俱寂。」她的情緒來得激動,卻也冷得急速。「只不過我已經快忘了什麼叫做雞啼,什麼叫做鳥鳴,對我而言,這個世界的一切只是個畫面,幾乎失去感動的價值。」

  方書諺將她忽起忽落的情緒完全看進眼底,嵌進心裡。「你確定你真的完全聽不見嗎?」

  「不,並不全然。」她無奈的露出苦笑。「醫生說過,如果我配戴助聽器,再接收八十分貝左右的聲音,還是可以聽見一點點聲音。」

  「如果不戴助聽器,用一百二十分貝以上的聲音呢?」

  「一百二十分貝?!」魏容恩覺得這個提議有些大膽瘋狂。「我沒試過,我不知道。」應該沒人會想站在戰鬥機起飛的引擎後面,感受那震耳欲聾的震撼吧?

  方書諺點了點頭,在心裡暗自做了決定。「改天我們來實驗看看。不過,在進行實驗之前,我相信還有其它方法可以讓你感覺旋律的存在。」

  魏容恩懷疑的睇著他。「你有其它方法?」她記得他只是個軟體工程師,可不是什麼科學發明家。

  「你先告訴我,如果你聽得見,你最希望聽見什麼?」

  「我想……」魏容恩咬著下唇思索片刻,一雙杏眼流轉了一圈後,露出一張含羞帶怯的赧顏,羞答答的對著他比劃著。「我想,聽你說愛我。」

  「好。」方書諺毫不猶豫地立刻答應。

  魏容恩眨了眨眼。然後呢?就這樣?她還在等著他的下文呢。

  方書諺看出她的疑惑而露出神秘的笑。「別急,以後你就知道了。」

  她怒了怒小嘴,有點不太滿意他賣關子的舉動。

  他轉了個話題,拿起咖啡啜飲了一口。「下個週末有空嗎?我妹妹嚷著想見你,所以我想帶你回去見見我的家人。」

  魏容恩被這個突來的請求驚愣住。他們的關係才剛開始有所進展,這麼快就和他的家人見面,會不會影響到日後的發展?他的家人能不能接受她的殘缺?她又該如何與他的家人溝通?

  種種問題像汽水泡泡似的一個個冒出,讓她緊張到完全失措。

  方書諺知道她只要一緊張,眼神就會開始飄忽不定,所以當他又看見她這樣的表情時,著實讓他覺得有趣,因為她緊張的對象竟然是他的家人?

  「別緊張。從我身上,你可以肯定他們絕對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也不是毒蛇猛獸般的危險人物,我的家人只是一群奉公守法的老百姓,保證無害,我也會在旁邊幫你翻譯的。」

  魏容恩因為他誇張的說詞而皺眉。她只是緊張而已,又沒有把他的家人想像得那麼離譜,他說得這麼過分,分明就是在挖苦她。

  「我緊張的表情有這麼離譜嗎?」她努著小嘴用手語反問。

  「有。」方書諺指了指自己,調侃地說:「你的表情讓我都不禁懷疑自己是怎麼和家裡一群怪物生活這麼久還能平安無事呢。」

  「胡說,我哪有那種表情!」

  方書諺咧笑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拿起咖啡又啜了一口,決定不再捉弄她的單純。

  魏容恩因為他露出陽光般的笑容而酡紅了臉。

  剛認識他時,他生氣的表情比笑臉多,皺緊眉宇的時間比舒展時多,讓她一度以為他是個脾氣不好、耐性不夠、沒有幽默感的男人;深入交往後她才發覺他其實是個詼諧風趣的男人,而且學識豐富,反應也很快,跟他在一起,讓她提升不少精神層面的享受。

  「你的手語進步好快,真厲害。」能夠在短短幾天內與她用手語暢所欲言,著實不簡單,連哥哥都不見得擁有這等能力。

  「那是因為有優秀的老師做為我練習的對象,加上她每天都跟我天南地北的胡亂抬槓,能學不快嗎?」

  魏容恩再度被他的話給逗笑。正當她拿起馬克杯準備啜飲時,忽然瞥見他身後那一桌情侶投來好奇的目光,還有不斷掩嘴偷笑的表情。

  旁人的目光讓她不由得斂退笑眸,潛意識裡又築起高牆,目光低垂迴避所有異樣的揣測。

  方書諺甫從街頭藝人那邊收回了視線,便注意到她低垂著頭、斂眉不展的模樣。

  他狐疑的在她手背敲了敲。「你怎麼了?」

  魏容恩抬眸,同時又瞥見那對情侶正在交頭接耳;她不喜歡他因為自己的關係而被品頭論足,他不該承受這種異樣的眼神。

  她徐緩的說:「其—實……你—不—用—對—我—比—手—語,我—看—得—懂—唇—語。」

  方書諺因為她突然改變溝通方式而擰眉,回過頭剛好捕捉到旁桌的情侶正竊竊私語的看著他們。可能是作賊心虛,那對情侶因為與他對上而倉皇別開視線,假裝若無其事。

  方書諺冷冷的睨了那對膚淺的情侶一眼,再賊兮兮的故意用手語說:「我喜歡用這種方式跟你說話,因為這樣就只有你懂我的意思,別人不但看不懂我們在說些什麼,還可以肆無忌憚地批語他人。」

  魏容恩看著他愈是大方的舉動,十分訝異他的勇氣,畢竟沒有多少人可以承受那些異樣目光,她的前任男友就是其一。

  他睨了她三點鐘方向的客人一眼。「比如,你左邊那個女人口紅太艷,大笑起來一張血盆大口,真是可怕。還有,你右邊那個肥婆不該穿黑白豹紋,把衣服紋路足足撐大兩倍,真像斑馬。我後面那對情侶更不用說,男的像台客,女的像台妹,兩個剛好王八配綠豆,速配指數肯定破表。」

  魏容恩因為他肆無忌憚的批評而低頭強忍笑意,就怕身旁的女客人發現他們正在討論她們。

  她輕咬下唇,嗔睇著他。「你真壞。嘴巴好毒。」

  方書諺露出更邪惡的表情,半挑劍眉。「壞?我年輕時更壞。難道阿毅沒跟你說過我以前是不良少年嗎?」

  魏容恩搖頭,想起了哥哥曾經提過有關書諺的點滴。「我哥只說你在當兵時常常惡整他,尤其喜歡趁他輪到半夜站崗時說鬼故事嚇他。」

  「哼,是他膽子太小,一個大男生竟然怕聽鬼故事。」他挑動一對劍眉,斜睨著她。「該不會連你也跟阿毅一樣膽小怕聽鬼故事吧?」

  魏容恩不否認的聳了聳肩。「我承認我的膽子確實很小,不過我一點也不怕鬼故事。」

  「真的?」方書諺相當質疑,畢竟很少有女孩子會不怕聽鬼故事。

  「當然。反正我聽不到。」語畢,魏容恩便若無其事的拿起杯子,優雅的啜飲飄浮著香濃奶泡的卡布奇諾,漾笑的唇畔藏不了得意。

  方書諺在她的答案中啞然失笑,下一秒立即朝她豎起大姆指,讚賞她自娛娛人的機智。「真有你的,竟然被你反將一軍。」

  「好說。」

  方書諺極欣賞她的才智。

  其實她的反應很快,只是欠缺暢所欲言的溝通方式,如果她能像平常人一樣聽得見聲音,肯定是個機靈聰敏、鋒芒萬丈的女人。

  他突然有種自私的念頭,竟然慶幸她失去了聽力,這才能讓她的一切只專屬於他,包括她的美麗與智慧。

  他眷戀她絕美的麗容,更迷戀她美麗外貌下那顆溫柔的心。

  明明喝的是帶酸味的藍山咖啡,方書諺卻覺得喝的好像是帶著酒味的愛爾蘭咖啡,感覺一陣醺然,醉倒在她甜美的笑靨當中,深邃的眸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矯飾的釋放了火熱的情慾。

  她的婉約,與他的狂放互補;她的出現,填滿了他虛擲歲月的人生。他滿足於這份充實,渴望能夠牽著她手走向理長遠的未來。

  「你的笑容真美。我好愛看你笑起來的模樣,也愛看你比手語時的優雅,更愛看你一顰一笑的表情,簡直像一幅美麗的畫。」他凝視她姣美的容貌,藉由手語盡情傳達對她的愛慕之情。

  魏容恩尷尬的咬著下唇,酡紅了臉,幸好旁人看不懂手語,否則真教她無地自容。「你真不害臊,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麼肉麻的話。」
  
  「反正她們又看不懂,有什麼關係?」他看了看那幾個被他毒言形容的女人,瞧她們依然大口啖蛋糕、大口喝奶茶的模樣,完全不受他的批評影響。

  手語萬歲!

  「真是!懶得陪你亂扯。」魏容恩睇了他一眼,直接垂下眼簾,不再抬眸。

  「嘿,真的不陪我聊啦?」方書諺靠近著她,扯了扯她的衣袖。

  魏容恩故意別開視線,真的不再和他聊天,無論他用說的或用手語跟她溝通,想遲辦法想要擠進她的視線,只要她不看,什麼內容都無法傳進她的腦海。

  「漂亮的小姐?美麗的姑娘?」

  方書諺試了幾次,仍然吸引不了她的目光,索性放棄對她花言巧語,直接伸手將她的臉龐扳過來,無視旁人的目光,直接吻上她的唇。

  魏容恩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脹紅了臉,一臉呆愕的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結束了這個淺嘗即止的吻。

  只見他得意的賊笑著,一口喝掉杯裡的咖啡,然後拉起她離開了露天咖啡廳,任由他帶領到下一個地方,繼續享受只屬於兩人的甜蜜溝通方式。

  原來,她就是喜歡他的狂放。

  ☆☆☆

  「到了沒?」

  「還沒。」

  「喔。」

  ……時間過了三分鐘。

  「到了沒?」

  「還沒。」

  「喔。」

  ……時間又過了三分鐘。

  拄著枴杖走來走去的方順達,耐不住的又問向路口等候的女兒。「到底是到了沒?」

   「還沒啦!」方宛琦原本沒有不耐煩,但最後卻被老爸頻頻問得不耐煩了。

  「厚,書諺嘸系說中午呷霸就會帶小姐回來,兩點多了,那攏嘸看得影?」

  方宛琦好心的勸說著:「爸,你不要這麼急啦,當心容恩被你這副『看媳婦』的德性給嚇跑,下次就不敢來了。」

  方順達一副「你五十步笑百步」的反嘲笑女兒:「唔,李自己嘛系一副『看大嫂』的表情,還敢說偶!」

  方宛琦摸了摸臉,急著反駁:「我、我哪有!」

  「明明就有。」方順達的台灣國語充滿了捉弄。

  「阿滿姨,我的表情真的有很顯明嗎?」方宛琦急著找人求證,她可不想自己看起來像老爸一樣猴急的模樣,嚇跑了准大嫂。

  林阿滿選擇笑而不答,因為就連她自個兒也頻頻朝路口引頸遠眺,只是他們父女倆沒發現罷了。

  就在他們辯解自己臉上的表情和態度時,一直靜靜坐在門口等待的阿賢,因為看見熟悉的車子,立刻興奮的跳了起來。

  「來了、來了,書諺哥哥的車子回來了!」

  方氏父女和阿滿姨一聽到消息,立刻緊張的重新掛上笑容,排排站在店門口,準備迎接嬌客。

  阿賢趁他們還在準備,開心的先行舉手,然後朝停住的車子深深一鞠躬,大聲熱情的招呼著:「歡迎光臨!容恩姐姐。」

  魏容恩一下車就看見一排掛著笑容的書諺家人,有些膽怯的看向書諺,等待他的介紹。

  「這是我爸,我妹,阿滿姨,還有阿賢。」說完,他又簡單的向家人介紹:「她就是魏容恩。」

  魏容恩看著書諺用手語逐一幫她介紹完,她也用手語搭配口述微笑的打招呼。「初—次—見—面,你—們—好。」
  
  方順達率先舉手搶奪發言權。「哎唷,你就素容恩喔,真水喔,想不到阮書諺甲有福氣,交得甲水的查某朋友,嘿嘿嘿,李喜不喜歡吃水果啊?」

  「呃……」魏容恩有些吃力的看著方父的唇,因為方父從頭到尾都是咧嘴笑著,根本看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麼。

  方宛琦幸災樂禍的立刻糾正老爸:「爸,你犯規啦,一連說了好幾句台語,還有語助詞太多,難怪容恩看得一頭霧水,所以爸失去發言資格。」

  「啥咪?!哇哪嗚公台語!」方順達的話還沒說完,想不到就已經被淘汰出局,表情有些惱。

  「換我、換我!」林阿滿緊接著舉手搶著發言。「謝謝你替水果行設計的『四季』,很漂亮,很多客人都很喜歡。還有,客人為了想要收藏禮盒包裝,特別來買水果呢!」

  「謝—謝。」魏容恩笑得靦腆,看了在一旁始終保持微笑的書諺一眼。
  
  方宛琦緊跟著舉手搶奪發言權,然後笑容甜美的來到容恩面前,毫不彆扭的拉著容恩的手,興奮的說:「因為我哥第一次介紹女朋友給我們認識,所以我們都好緊張;哥哥還對我們規定一堆,要求我們說話時要放慢速度,而且不能同時多人說話,必須先舉手才能發言,由此可見了我哥是真的很在乎你。其實他平常不是這麼細心的,因為他從來不曾對我這麼好,若是日後我哥有什麼神經大條的地方,還請你多多擔待,畢竟他本來就粗枝大葉,所以——哎唷!」她的話還沒說完,哥哥的手已經給了她一記爆栗,害她吃痛的抱頭慘叫。

  「你的話太多。」方書諺冷眼判了妹妹出局,誰教她一開口就想扯他後腿,若不判她出局,聽怕一堆缺點全被她給抖出來。

  方順達這時忍不住掩嘴竊笑著宛琦。「哈,龜笑鱉沒尾,你嘛同款失去資格。」

  方宛琦委屈的抱頭努嘴。明明都已想好了台詞,誰知道一看到美人就忘了控制,劈哩叭啦說爆了字數。

  魏容恩笑看著他們一家人和樂融融的相處模式,有些欣羨,也十分嚮往,因為感受到他們歡愉的氣氛而笑得開懷;當然,她更感謝他貼心的安排,他一直都是這麼的體貼。

  「換我了、換我了!」阿賢高舉著手在一旁蹦蹦跳,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立刻興奮又緊張的用手指記字數,咬字清楚的說:「容恩姐姐好漂亮,我喜歡容恩姐姐,希望你有空多來我們家玩。我說完了。」

  魏容恩記得書諺形容過家裡有個喜憨兒,是他們家裡的智慧寶庫,也是他「快樂過一天、傻傻過一生」的學習目標。

  她淺笑的一邊比著手語,一邊用緩慢的說話方式回答阿賢。「謝—謝—你,我—也—喜—歡—你—們—每—一—個—人。」

  方家人因為結束了第一輪的發言機會,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情緒似乎比客人還要緊張,甚至還要藉由客人的微笑來化解緊張的氣氛,真是本末顛倒的主客立場。

  「好了好了,說好不能佔用她太多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了。」方書諺看得出家人對容恩的滿意溢於言表;反正來日方長,他們有更多的時間瞭解容恩,現在他只想帶容恩進入今天的主題。

  「哥真小氣,才十分鐘就捨不得。」方宛琦酸溜溜的說著,心裡卻十分明白哥哥為什麼會對容恩有強烈的佔有慾。

  「沒關係,我們可以先準備一下,待會還有機會。」林阿滿笑著暗示全家人肯定會一直待在店裡等候他們下來,不急於這一時,以免嚇壞了客人。

  「走吧。」方書諺拉起容恩的手,揮開了熱情包圍的家人,替她解了發窘的場面。「跟我上樓,我有東西給你看。」

  「容恩姐姐拜拜。」阿賢笑盈盈的朝美麗的大姐姐揮手道別,永遠無法隱藏喜怒哀樂的他,充分顯露他喜歡這個即將成為家人的容恩嫂嫂。

  方書諺拉著容恩穿越擺滿水果紙箱的客廳,來到一處老舊的實木階梯,直達屬於他的私人空間——閣樓。

  方書諺伸手打開了牆上的開關,陰暗的閣樓頓時明亮起來。

  魏容恩率先走進這間狹長的閣樓,打量起週遭環境。

  這間水果行本來就是老舊的住宅,閣樓是由屋內架起的矮樓,腳下踩著厚實的木質地阪,頭頂則是錯綜橫亙的樑柱。

  狹長的空間中雖然瀰漫著一股木頭腐朽的味道,卻一點也不覺得難聞,反倒令人輕鬆的沉浸在樸實、懷舊的古意當中。

  然而,在這間古樸懷舊的閣樓裡,卻擺放著十分不搭調的科技產品,其中以大型電腦桌最為搶眼,上頭當然少不了兩台主機和螢幕,以及一台筆記型電腦,外加一堆電腦周邊設備。

  她還注意到牆上掛著一幅四十八寸投影機布幕,另一面牆則擺滿原文書籍,以及電腦相關讀物。

  她知道軟體工程師的挑戰性極高,必須隨時接受新知識,只要稍有懈怠,就會被潮流所淘汰。他的軟體知識對她而言是另一種未知的領域、陌生的世界。

  方書諺慢慢踱到電腦前面,打開其中一台主機,耐心等著她欣賞他的工作室,直到她重新將視線移回到他身上,他才笑笑的開口問:「還會緊張嗎?」

  她笑著搖頭。「你的家人很和善,看得出來他們比我還要緊張。」

  他不否認的聳肩。自從他對家人宣佈容恩今天會來訪之後,家人就一直期待今天的到來。一早,宛琦還約阿滿姨一塊去洗頭,老爸則是翻出陳年體面的襯衫,阿賢更是興奮了好幾天,活像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讓他哭笑不得。

  魏容恩想起剛才那個毫不拘泥的女孩握著自己雙手的模樣,令她備感窩心。記得書諺曾提過女孩正和相差八歲的主管熱戀當中,難怪甜美笑顏透著難以掩飾的幸福。「宛琦真可愛。沉浸在愛情滋潤中的女孩果然迷人又自信,渾身散發出幸福的氣息,讓人好不羨慕。」

  「你在說你自己嗎?」她也是沉浸在他的愛情滋潤當中,不也同樣散發出迷人又自信的氣質?

  魏容恩沒料到他會把她對宛琦的讚美套用在她身上,有點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是啊!連教授都說她最近變得紅潤光采放多。

  她旋身避開他熾熱的目光,指著所處的房間好奇的問:「這—是—你—的—工—作—室—嗎?」

  「嗯,是我平常創作的地方。」方書諺牽著她的手來到螢幕前面。「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讓你看看我最近設計的一套軟體,取名叫『樂章』。」

  「樂章?」

  方書諺走到門邊,將燈光關掉,閣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諺?」黑暗中她無法讀取他的唇語和手語。

  他伸手按住她的唇瓣,要她噤聲,然後拉起她的柔荑撫向滑鼠,一起按下螢幕上的「play」鍵,再攬著她的腰走到閣樓的中心位置。

  魏容恩一頭霧水的任由他帶領著自己,才在納悶他到底想做什麼,隨即便看見左下角亮起了一盞白燈,同一時間牆上藉由上頭的投影機打出了一道頻譜分析儀的光影,伴隨著白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將其振幅與頻律顯示在頻譜分析儀上頭。

  她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幾秒鐘後右下角出現了一盞白燈,加入了左邊那盞的行列。兩盞白光同時出現,加強了牆上光波起伏的變動,在左右兩盞漸強漸弱的光芒下,振幅也跟著忽高忽低,上下跳動。

  這時,頭頂亮起了一顆紅色燈泡,緊接著又一顆橙色燈泡,然後黃色、綠色、藍色、靛色、紫色、七個色彩。

  七個燈泡又區分為Light、Medium、Heavy三種光感,一塊反覆著同一個順序,不停重複著閃爍的步驟,循序漸進的加強亮度,好像是在透露什麼節奏。

  這一瞬間,她恍然明白了。

  原本這七種顏色代表著七個音階,亮滅的速度代表著節拍,強弱代表節奏,三種光感則是顯示音階的力度,左右兩盞白光譜出了1/4拍,光線在1/4拍編織成了四拍一節的旋律,所有光束串成一氣,就呈現在頻譜分析儀上頭,譜成一首4/4拍子的樂章。

  魏容恩籠罩在了七彩繽紛的色彩下,雙眼因為亮滅的燈光不由自主的打起拍子,熟諳音律的她,很快便將七盞燈填入七個音階,隨著它們循序漸進的加強力度,無聲的世界裡竟然也能生出一串音符,在腦子裡自然的編寫成了一首旋律。

  隱約間,她感覺到一道相當遙遠的聲音浮現腦海,直到靈光乍現。

  「我—知—道—了。」她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瞳瞬間亮起,拉著他的衣袖驚喜興奮的問:「是—卡—農,對—吧?」

  他滿意的點頭微笑。

  此時此刻,他的興奮絕對不亞於她,因為自己的作品成功地讓她「感覺」到卡農的旋律。

  能夠從燈光的堆疊順序中感覺到音符的跳動,也唯有懂得音律又聰穎過人的她才能感受到,也是他願意為她量身訂作「樂章」的主因。

  魏容恩激動的看著牆上振幅逐漸加強,持續重複的亮滅燈光激起了她記憶中的卡農。

  她因為抑不住胸口的發熱,眼眶很快的凝聚了薄薄的水氣,看著不停堆疊的七道光彩顯得十分朦朧虛幻,彷彿帶領她進入了一道時空隧道,回到兒時充斥著歡笑、音樂、雞啼、鳥鳴的世界。

  是啊!多麼令人懷念的旋律,彷彿回到了第一次聽見「卡農」地的悸動,雖然聲音對她而言已經遙不可及,但這首曲子依然如此令她刻骨銘心。

  看著由強轉弱的燈光隨著音樂即將進入尾聲,此起彼落的光彩在最後四小節裡頭逐一熄滅,最後是左右兩盞白光,慢慢褪去了光亮,她的世界又重新回到最初寧靜又黑暗的閣樓。

  方書諺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就離開她身邊,來到門邊,等待她稍稍平復情緒後,才將燈光打開,恢復閣樓原有的明亮。

  「喜歡嗎?」

  魏容恩眨著眨著水氣的雙眸,朝他點頭,輕揚的唇畔仍然殘留方纔的滿足。

  方書諺看著她激昂的情緒,更是格外感到成就與得意。

  「我說過,音樂絕對不是單單只能用耳朵才能回味,還能用眼睛看,用心感受,就像你感覺得到它的旋律一樣。」

  「記得上次我在咖啡廳說了一句希望能回味卡農,所以你創造了『樂章』,希望藉由它讓我感覺到旋律?」

  「是的。」

  魏容恩深深的吸了口氣,情緒依然處於高亢狀態。「你好厲害。是什麼靈感激發你利用電腦控制燈光創作出這套『樂章』?」

  方書諺看著她許久,吐露出維持不變的答案。「因為愛你。」

  魏容恩因為他突然的示愛而眨動眼睫。「你怎麼突然……」

  「這套『樂章』只有你能夠感覺到它的旋律,如同我的愛只有你能感受,別人無法分享。所以、設計這套『樂章』的靈感來源就是,『我愛你』這三個字,沒有其它答案。」

  魏容恩心口因為他灌注的愛情而滿溢,臉上的燥熱更是在他的熱情之下蔓延到了胸口。

  「謝謝你不單單讓我重溫舊夢,也讓我重新聽見了『卡農』,滿足了我的願望。」

  「因為我愛你,所以願意滿足你的一切心願,只要辦得到,一定竭盡所能。」

  魏容恩一雙水盈盈的黑水晶在他一對深情款款的黑曜石凝視下,相互輝映著璀璨光芒,臉上早已漾開無比柔媚的笑顏。

  她的瞳眸因笑意而柔軟,臉頰因羞怯而瑩亮,整個人靈透動人得像一池湖水。方書諺則是為她展現的嬌媚而春心蕩漾。

  「相信我,你的世界不會永遠無聲,因為你的身邊有我。」方書諺十分肯定的告訴她,同時也意味著保證。

  「嗯,我絕對相信。」魏容恩用力點頭,從不懷疑這個保證,因為只要與他在一起,她絕對是平凡又平庸,沒有絲毫特殊與缺憾。

  方書諺享受她全心的信賴與依賴,這種成就感前所未有。

  「會跳舞嗎?」

  「跳舞?」

  他調暗了燈光,點了一盞柔美的光線,然後在電腦裡選了一個程式,按下「play」鍵後,左右兩盞白光立刻瞬間全亮,然後滅一盞,再滅一盞。

  昏黃的閣樓裡,持續著「亮、滅、滅,亮、滅、滅」的節奏。

  魏容恩自然的在心中數著拍子,腦子裡很快便浮現一身曼妙的舞者穿著華麗的舞衣在舞池裡翩然起舞的畫面。

  她愉悅地綻開了笑靨,嬌媚入骨的回睇他。「華—爾—滋?」

  他讚賞她的聰敏,對她明白他的情趣感到無比高興。

  方書諺帶著深邃的黑眸,像個騎士一樣高傲的朝她伸出了手,邀請美麗的公主成為他的舞伴。

  魏容恩沒讓他等太久,很快便交出自己發熱的小手;沒一會兒,他們頭頂上的七綵燈光開始奏起了一首3/3拍的旋律。

  他順勢將她拉進懷裡,兩具發熱的身體親密的貼合,隨即跟著拍子開始大步邁開,隨舞擺動。

  無聲的世界裡,他們卻能夠隨著心中的音樂一起揚舞,兩隻發熱的目光緊緊鎖住彼此,不用任何言語,即可傳達彼此心中的情慾訊息。

  在他高超舞技的帶領之下,她只能跟著他的步伐不停的旋轉、飛舞,整個人翩翩然的彷彿飄了起來,每轉一圈,腳邊就多了燦爛的荷花,一朵又一朵綻滿了四周,宛如置身在百花齊放的原野當中,就連空氣中似乎也聞得到淡雅的花香。

  因為他,她的世界變得多彩多姿,美輪美奐。

  因為他,她的世界不再沉寂、孤獨。

  他不只開啟了她封閉的心門,還為她敞開了另一扇窗,讓她的人生傾注了陽光的朝氣,還欣賞到人生的美妙。

  就在她以為自己的世界會永遠停留在這種不切實際的暈眩當中直到盡頭,他的下一個動作,很快又將她帶領到另一個世界的盡頭。

  方書諺緩住了舞步,灼熱的目光投入她迷濛的水眸,撫在她背後的大手忽地使勁將她提起,傾身溫柔地霸佔她的唇瓣。

  她還沒來得及閉上雙眼,他的唇就已熾熱地攻佔了她的柔軟。

  他小心翼翼得宛如她是尊易碎的陶瓷娃娃,就怕一個粗魯急躁會傷害到她;直到他確定她足以承受他波濤洶湧的狂熱,原本撫在她背後的手往上移置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他大膽探索這個蠱或他許久的芳澤,情慾在兩人體內燃起了一把火焰,狂野的深吻讓她的喘息化為嚶嚀。

  他感覺身上的某些細胞正在急遽膨脹,快速吞噬他的理智。

  他知道自己必須暫緩急躁,放淺這個深吻,否則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做出逾越的行為。

  方書諺強迫自己退開她的柔軟紅唇,卻又不捨地改用蜻蜓點水式的啄吻取代膠著纏綿的深吻,綿密的輕吻沿著她姣美的唇形慢慢吻到耳邊,在她耳珠子一番流連之後才緊緊將她的嬌軀擁入懷裡。

  他給彼此時間慢慢沉澱差點一發不可收拾的熱情,同時也在激烈的擁吻後急需補充氧氣,感覺她在自己懷裡與他一塊調整呼吸。

  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完全融合了她的味道,就連兩人的心跳也幾乎分不清楚是誰的,他這才恍然……

  原來,愛情會將兩個靈魂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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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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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是迎新,農曆的主題,麻煩你幫我交給書彥。」
  
  魏明毅打量著剛出爐的設計樣本,這次的作品背景是採用金色顏料噴灑大紅雲彩紙上頭,「迎新」兩字則是以隸書字體加上燙金效果增添年節氣氛,華麗不失低調的風格,很符合書諺的個性。
  
  「設計得不錯,相信書諺一定會很滿意。」
  
  「謝謝。」
  
  魏明毅收起了sample,知道不需要電話聯絡,書諺下午肯定就會親自來前來驗收。
  
  他注意許久未見的容恩氣色紅潤飽滿,渾身充滿了活力光采,該是這些天被方書諺拉著到郊外爬山,接受陽光洗禮所帶來的成效,整個人徹底擺脫荏弱蒼白的印象。
  
  「聽說書諺的妹妹年後要出嫁?」他隨口閒聊,多半是想趁機和容恩增加談話的內容。
  
  「是啊!宛如是個可愛又善良的女孩,能夠有個懂得珍惜的男人愛她,我真的替她感到開心,希望她能永遠幸福。」
  
  「唉,真是令人羨慕。」魏明毅輕聲歎口氣,故作哀怨狀。
  
  魏容恩一臉狐疑。「羨慕什麼?難不成你也想成家?」她只知道哥哥的女友從不固定,卻不知道哥哥早就有結婚對像?
  
  魏明毅沒好氣的用食指朝她的額頭推了一記。「胡說八道,誰要結婚了。我是羨慕書諺日後多了個有錢的妹夫;不像我,盼了這麼多年,卻只盼到一個賣水果的小老闆當我的妹夫,怎能不羨慕呢?」
  
  魏容恩沒看清楚哥哥話裡的意思,直覺就是想替書諺說話。「賣水果有什麼不好?起碼職業正當,又有吃不完的水果。」
  
  「唷,看來你真打算要當水果行的小老闆娘啊?」
  
  魏容恩酡紅著臉,不停眨眼。「我哪有?」
  
  「你剛才不是說賣水果沒什麼不好嗎?」魏明毅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自顧自地的說著:「其實只要他真心待你,我這個大舅子當然不會對他太苛求。」
  
  「就算要結婚,也是長幼有序,我絕對不會搶在你前面的。」
  
  「就怕有人控制不住,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飯,就算真有長幼有序的觀念,也難逃奉子成婚壓力啊。」以他瞭解書諺狂放直率的性子,妹子想要全身而退的機會絕對渺茫,就怕喜事來得突然,會讓爸媽措手不及。
  
  魏容恩聽了哥哥的調侃,馬上滿臉通紅,腦子裡同時想起這些天書諺確實有愈加熱情的跡象,只是書諺總能及時把持最後一線理性,沒有突破更進一步的關係。
  
  「你就這麼巴不得我出嫁?難不成是想擺脫我這個麻煩?」她促狹的睇一哥哥一眼
  
  。
  
  魏明毅一臉無辜的捧著心。「天地良心。你可是我最疼愛的妹子,怎會是我的麻煩呢?況且真有那天,我肯定是全天下第二個捨不得你出閣的人啊。」
  
  魏容恩不用想也知道第一個捨不得她的肯定是老爸,至於老媽那個工作狂,一心一意只為癌症病童埋首於病理研究,若有朝一日老媽獲得「醫療奉獻獎」的提名,他們全家也不會感到意外。
  
  畢竟醫生本來就是天職,這個家從不對老媽在工作上的狂熱有所批判,即使母親因為照顧病重而疏於發現她的病況而導致聽力損傷,她對老媽也沒有任何怨恨。
  
  「你放心吧,我跟你一樣暫時沒有結婚的想法。」因為她還沒有把握書諺對對她失聰一事能夠忍受多久,是不是新鮮感一過就開始厭倦手語的生活,她還必須多花點時日瞭解他的心態。
  
  身為容恩的哥哥,他當然明白妹子的顧忌,雖然她接受了書諺豐富狂熱的感情,但她在感情的釋放上卻還是謹小慎微,有所顧忌。
  
  「和他在一起快樂嗎?」
  
  她以點頭的方式回答。
  
  「見過他的家人了嗎?」
  
  她又點頭。
  
  「你愛他嗎?」
  
  她立刻提防的瞪了哥哥一眼。「嘿,說好不深入感情的話題。」
  
  「嘿,你是我最心愛的小妹。關心一下都不行嗎?」她果然還是無法拋開自卑和不安的心理,看來書諺必須多花點心思才能突破她的封印,讓她大膽說愛。
  
  「我們很好,這就是我的答案,其它無可奉告。」
  
  魏明毅肯定的點了點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
  
  「跟書諺在一起,讓我覺得自己和平常人沒兩樣,連我最在意別人異樣的目光都可以完全忘卻,他功不可沒。」
  
  雖然她不願正視自己的感情寄托,不過光看她沉浸在幸福裡的模樣,魏明毅都不禁感歎:「唉,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容恩沒看清哥哥的唇語,好奇地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自言自語。」揶揄的話自己懂就好,當事人可不一定能夠接受他的幽默。
  
  容恩給他一記質詢的眼神。「那你自己呢?」
  
  「我?」他指了自己,故意裝傻。
  
  「別眼我說你真的玩創意玩上癮了,不打算回歸正途跟隨爸媽一塊懸壺濟世,媽不會允准的。」哥哥在美術設計方面算是無師自通,開創這間「奧圖商業設計」只是單純興趣,她不相信哥哥真會長久停留在「美術總監」的位置上。
  
  「再說吧!我覺得設計這一行還挺好玩的,暫時沒有披上戰袍(白袍)上戰場(手術台)的計劃。」
  
  「媽不會讓你逍遙太久的。」
  
  魏明毅露出哀怨的表情。「拜託,我才二十八,離三十大限還有兩年,你別跟媽一樣老是耳提面命,破壞我快活的日子。」
  
  「別玩得太過火,小心會自食惡果。」
  
  「是,小妹大人。」他當然不會玩太久,他只是在等某人做好心理準備繼位總監一職,才能功成身退。
  
  魏容恩戴在腕上的震動式手錶提醒她時間。「兩點了,我得走了,手邊還有工作要忙。」
  
  「路上小心。」
  
  魏容恩和其他同事點頭招呼一聲後才離開奧圖。
  
  大伙對於這個從不久留的「R。Z」多半停留在點頭之交,很難想像這麼沉靜的一個女孩每次的設計作品都能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相當驚艷。
  
  魏容恩離開商業大樓後,才準備前往公車站牌,眼前忽地竄出一個人影,害她嚇了一跳。
  
  她眨著驚嚇的眼神看著來者,眼底透著疑惑。
  
  「呃……那個……請問……」對方的表情比她更為緊張,兩手在空中忙亂的胡亂比劃,然後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等我一下。」
  
  魏容恩好奇的看著對方慌張的從皮包裡拿出筆和紙,在上頭潦草的寫了一串。
  
  你是魏容恩嗎?
  
  看著自己的名字,她疑惑的眨了眨眼,不解的看著眼前這位略高她一些的女子。「我--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太好了,你會說話。」女人先是鬆了口氣,一會兒又趕緊拿起紙和筆準備寫出一串文字。「呃,再等我一下。」
  
  「我--看--得--懂--唇--語。」魏容恩阻止對方的動作,直接告訴她。「找--我--有--事?」
  
  女子放下紙筆,換上一張充滿愧色的愁容。「我們知道不該來找你,但我們真的沒辦法,現在就只有你能幫我們了。」
  
  魏容恩注意到女子說著「我們」兩個字時,目光總是不時的往旁邊瞄去;順著女子的視線,她看見一個同樣也是愁容滿面的男子,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這裡。男子一接收到她的目光,立刻點頭回以苦澀的笑容。
  
  這時女子上前一小步,眼底充滿了央求。
  
  「容恩,我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忙,不知道你方便讓我跟你解釋一下嗎?」
  
  魏容恩眨動盈盈水眸,對於這對男女的身份,心裡似乎已經有了答案,至於他們的目的……
  
  方書諺開車來到容恩指定的咖啡廳。
  
  交往幾個月下來,他們的關係一直處在主動和被動的姿態,召集她第一次傳簡訊約他見面,讓他不禁感到格外興奮,很高興這女人終於有主動的一天。
  
  這是不是表示他們的關係可以有更大膽的進展了呢?方書諺腦子裡不由得開始計劃起兩天一夜的旅行,巴不得快點把她吃掉。
  
  只是沒想到他期待又心癢的情緒在一踏進咖啡廳,看見了容恩以外的第二個女人時,溫柔的眼神霎時冷了下來,眉宇間生起了波瀾。
  
  他先看向容恩,給她一記困惑的眼神,然後再看向另一個女人,給她一記淡漠的注視。
  
  方書諺似乎明白了容恩約他的目的,因而以不耐煩的口吻向那個女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聯合他最要好的工作夥伴背叛他的前女友--林佳玲。
  
  佳玲會出現在他面前,他並不意外,只是容恩竟然介入其中,倒是令他錯愕中夾雜了憤怒的情緒。
  
  再度面對昔日情人,林佳玲對他的愧色依然沒變。「我……我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你,你都不接,所以……」
  
  「所以你就找上容恩,要求容恩騙我出來跟你見面?」他咬牙的反問。
  
  「書諺,你聽我說--」
  
  方書諺沒給佳玲解釋的機會,直接用手語問向容恩。「為什麼你在簡訊裡沒有告訴還有其他人?」
  
  魏容恩看了佳玲泫然欲泣的模樣,直接反問:「如果我說了,你還會來嗎?」
  
  「如果這個約會只有我們兩人,我一定會來。」
  
  「很顯然,我不能說實話,就怕你不肯來。」
  
  「所以你把我騙出來?」方書諺擰著眉宇,露出高張的情緒。「你知道當我看到簡訊時有多麼高興嗎?」
  
  魏容恩咬著唇,眼底透著歉意。「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無心欺騙你。」
  
  「你真的讓我好受傷。」他指責著。
  
  「別這樣,她只是需要你傾聽她的請求。」
  
  林佳玲看著他們飛快的手語,完全插不上話。「呃……書諺?」她試著出聲。
  
  「你知道她是誰嗎?」他站在兩個女人中間,指著情已逝的女人。
  
  魏容恩看了看佳玲,輕輕的點頭。「我知道,等你出現的這段時間,她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方書諺露出嘲諷的表情。「是嗎?那麼她怎麼跟你介紹自己?」
  
  「移情別戀的前女友。」
  
  「移情別戀」這四個字讓方書諺的火氣又提了上來。『既然知道,你還幫她約我出來?難道不怕我們舊情復燃嗎?「
  
  「……她求我。」
  
  她的答案讓他傻眼。「她求你,你就幫她?」
  
  「……」
  
  「原來你的愛心不是只有在醫院當志工時才會發揮作用,就連情敵有求於你,你也要幫。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學會在乎我的感受?」方書諺因為氣不過,所以比劃的肢體動作中充滿了力道。
  
  魏容恩無話可說,只是垂下眼簾,漠然不語。
  
  林佳玲雖然看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從書諺緊繃的表情揣測他們正在爭執,緊張的她連忙插口幫忙說幾句話。
  
  「呃……書諺,你在罵容恩嗎?你別怪她,是我拜託她的,與她無關。」
  
  方書諺仍是沒有理會佳玲,不允許容恩逃避他的問話,伸手輕抬容恩的臉,用手語對她說:「跟我走,現在,馬上!」
  
  魏容恩露出微笑的輕輕搖頭,比起因為書諺震怒的表情害怕到發抖的佳玲,她的笑容顯得心情毫不受影響。「我是該離開,而你必須留下來。」
  
  「容恩?」方書諺緩和了情緒。
  
  魏容恩指了指手錶。「我必須快回去工作,我答應媽咪要製作海報今天是最後一天,不能再拖了。」
  
  他當然知道容恩每一天的行程,更清楚她的責任感。
  
  「我送你回去。」他知道對容恩發火絕對不是明智之舉,反正她聽不見,只要她不看他,就算他氣到把桌上掀了、把房子拆了,她也能無動於衷。
  
  「不用了,這附近就有公車。而且你們也需要時間好好的聊一聊。」她還是希望他能學會用理性處理事情。
  
  方書諺深吸了一口氣,懊惱取代了原先的惱怒,「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對凶,我只是……很氣你竟然聯合她來設計我。」
  
  魏容恩不想解釋原因,只是站起來準備離開。
  
  「你們聊吧,我先走了。」她拍拍他的肩膀。「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嚇她。」
  
  方書諺沒好氣的白了容恩一眼,這女人竟然還能如此理性的幫佳玲說話,他開始懷疑容恩對他到底有沒有情侶間最基本的「佔有慾」。
  
  「忙完後記得傳簡訊給我。」趁她移開視線前,他急忙給她一句話。
  
  魏容恩只是側臉微笑,便安靜的離開了咖啡廳,留下一臉懊悶的書諺和一臉緊張的佳玲,沉默的氣氛讓兩人尷尬。
  
  「她……長得真漂亮,氣質更不在話下,只可惜聽不見聲音。」林佳玲自以為找到了書諺比較有興趣的話題當開場白,沒想到並沒有因此而化解僵硬的氣氛,書諺漠然的態度反倒令她更陷入狼狽的窘境。
  
  方書諺坐進了容恩剛才的位置,摸著身體,想找出煙盒來上一根,突然想到自己只要和容恩在一起就沒有帶煙的習慣,最後索性一口喝掉容恩留下來的半杯卡布奇諾。
  
  「找我什麼事?」他一口喝光冷掉了的咖啡,濃郁的奶味軟化不少他死硬的脾氣。
  
  「呃……還記得你和阿泰一起設計的套裝軟體嗎?」林佳玲不敢擔擱太多時間,直接說明來意。「公司計劃半年後將這套軟體上市,只是這半年來品檢部在試用期間發現有很多BUG,阿泰已經盡力解決了七成的BUG,卻帶是有三成仍然無法找出原因,公司要求阿泰在年底前把問題全部解決,所以……」
  
  「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阿泰說那部分程式是你寫的,只有你瞭解那套程式的每段語法到底哪裡出頭緒,所以……」她說得戰戰兢兢,就怕一個字不對,惹惱他憤而轉身離開。
  
  「我已經辭職了,沒必要幫公司處理即將問市的產品。」
  
  「這是你和阿泰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撰寫出來的心血結晶,好不容易終於可以上市,你總不希望它在上市前因為無法通過最後一道檢驗關卡而淪落被迫銷毀的下場吧?」
  
  「就算真的被銷毀,也與我無關。」
  
  「書諺,我知道你一直在等這套軟體能夠順利上市,因為你想等權利金一進帳就立刻把你父親的債務全部還清,還想把老舊的房舍徹底翻新改建,這些計劃我相信一直都沒改變。」她說得很心虛,畢竟她曾經是那麼瞭解他未來的計劃,卻沒辦法陪他一塊實現計劃。
  
  林佳玲的這番話完全激不起他的心情起伏,方書諺仍是一貫冷調的反問:「所以呢?」
  
  「阿泰說過,屬於你的部分,他一毛錢都不會拿,他一直保持這個想法,沒有獨吞的意思。」
  
  方書諺唇角一勾,露出諷刺的笑。「在這方面,他倒還是挺有點良心。」
  
  林佳玲怯怯的低著頭,不能反駁什麼,只能接收書諺嘲諷的奚落。
  
  「書諺,」她想了很久,才敢開口。「……為什麼當初你不把當從阿泰手上搶回去?」
  
  方書諺黑眸中透著無謂。「你們不是情投意合嗎?一個心不在我身上的女人,追回來還有意義嗎?」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和阿泰所在會在一起……其實是你撮合的?」
  
  方書諺劍眉半挑。「我什麼時候成了月老了?」
  
  「其實……我有好幾次故意在你面前和阿泰曖昧不明,但你一點都不吃味,還大方的讓阿泰接送我到公司。」
  
  「那是我信任你們。」
  
  「你就這麼自信?」她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決定問出他心中早就知道答案的疑問。「還是我和阿泰會在一起,早就在你意料之中?」
  
  方書諺冷然看了林佳玲一眼。「這個問題有回答的必要嗎?」
  
  林佳玲只能苦笑。「是啊,確實沒有必要,答案是什麼……我們其實都心知肚明。」
  
  有些話,說穿了就沒意思了。
  
  其實他們本業是兩條永遠不可能有交集的平行線,各自有著屬於自己的終點目標,只是其中一方因為角度稍偏移,才會讓彼此有短暫的交集;不過另一方很快便發現便發現了錯誤,及時導正了角度後,又回歸到最初平行的狀態。
  
  到底是誰偏移了角度,他們並不想去追查,可能是磁場錯亂,才會一時意亂情迷,等回過頭時才發現他們其實應該繼續保持平行,因為他們都瞭解對方並不是自己等待的目標。
  
  既然他並非真的遍體鱗傷,又何必以一副身心受創的姿態去索取他們的愧次與自責呢?
  
  方書諺沉默片刻,開口說了一句:「叫阿泰進來喝咖啡吧。」
  
  還在忙嗎?
  
  整個下午,他重複著這句簡訊,直到傍晚五點多,他改變了簡訊內容。
  
  有空了嗎?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訊,他開始在簡訊上面加入表情符號,顯示他此時的心情。
  
  為什麼不簡訊給我?(生氣的臉)
  
  半個鐘頭後,他歎了口氣,又換了個表情。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和那女人聊了些什麼嗎?(疑惑的臉)
  
  他知道容恩吃軟不吃硬,所以又擺低了姿態,開始引誘她。
  
  你都不會吃醋,讓我好失望,看來我魅力不夠。(哭喪的臉)
  
  他瞭解容恩在感情上沒有安全感,要是真有第三者跑出來搶他,她肯定會選擇退出,只因為她是個不會主動悍衛自己權益的笨女人。
  
  嘿,你不會是在胡思亂想吧?這樣對我不公平喔!(委屈的臉)
  
  一傳完簡訊,他直覺的就是準備傳下一封,沒料到手機突然「畢畢」兩聲,表示有一封簡訊進來。
  
  我沒有胡思亂想。
  
  他愣了一下,急忙消除先前還未KEY完的簡訊,咧著嘴竊笑的又重寫了一封。
  
  那你在想什麼?(好奇的臉)
  
  等待她回訊的時間並不長,卻讓他猶如度過了一個世紀。
  
  想你。
  
  一世紀的等候果然值得,他心滿意足的揚起笑意。
  
  等我,三十秒後到。(開心的臉)
  
  魏容恩訝異看著簡訊,以為他打錯了字,果真不到三十秒,大門上的燈閃起了有客來訪的訊號。
  
  難不成他早就在這附近?
  
  她趕緊開啟大門,訝異看著他。「既然在附近,為什麼不直接上來?」她一開門就問。
  
  「怕有人還在生氣。」
  
  她沒好氣的睇了他一眼。「今天確實有人在發脾氣,不過好像不是我。」
  
  「你明知道我生氣是因為你設計我。」任誰看到前女支聯合現任女友設計他,都會生氣。
  
  「你該學會控制自己的衝動。」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能對他的火爆脾氣裝茸作啞。
  
  「我不是已經跟你道歉了嗎?」他故作委屈狀,天曉得他的衝動總是因為她啊。
  
  魏容恩給他一臉甜笑,敞開大門,退開一步。「先進來吧。」
  
  方書諺一進門就注意到她正忙著替醫院的癌童病患設計平安夜專題海報,內容充滿了活潑生動的卡通人物,顯見她的工作甫告一段落,才會注意到他最後幾則簡訊,並不是真的不理他。
  
  魏容恩收拾著繪圖工具,一邊問著。「後來你有冷靜傾聽她的請求嗎?」
  
  「前任和現任女支聯手對付我,我還能不乖乖就範嗎?」
  
  魏容恩讀著他的唇語,訝異的張大雙眼。「所以願意幫忙解決系統程式的問題?」
  
  方書諺無奈的走到她面前。「嗯,我是這套軟體的設計者之一,有一份責任和義務,當然不希望它面臨銷毀的命運。還有那筆豐厚的權利金,我一點也不想放棄。」
  
  魏容恩挑了挑秀眉,讚賞他的胸襟。「真不簡單,你的度量令我刮目相看呢。」
  
  「你也不差,竟然將自己男友送到敵人面前,你的度量一點都不比小。」
  
  「別胡說,她不是我的敵人。」她糾正他的措詞。
  
  方書諺馬上點頭附和。「是啊,她確實不足以做你的敵人。」
  
  魏容恩沒好氣的睇著他。「你又故意扭曲我的意思,懶得理你。」
  
  方書諺伸手扳回她的身體。讓她面對自己,同時取走她手上的繪圖工具,認真的告訴她:「別想逃避,你還久我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她裝傻反問。
  
  方書諺瞇了眼,充滿警告,暗示再給她一次自首的機會。
  
  魏容恩知道利用了他對自己的在乎騙他赴約,確實相當過分,畢竟那是曾經背叛過他感情的女人,她的確有錯在先。
  
  她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最後以前所未有的大膽伸手主動環抱他的腰身,仰著一張酡紅的臉,楚楚可憐的看著他。
  
  「對--不--起,我--不--該--利--用--你--對--我--的--信--任。原--諒--我--好--嗎?「她誠心誠意道歉,希望能尋求他原諒。
  
  方書諺因為她難得的主動貼近而渾身一顫,原本微蹙的眉宇卻是愉悅的揚起。「我非常滿意你道歉的方式 ,而且絕對欣然接受。」
  
  說著,就著她仰起的角度,長指扣住她的後頸,順勢俯身吻上她的唇,處罰性的吸吮她的柔軟,恣情探索她的芳澤,讓她原本就羞紅的臉蛋更加暈紅。
  
  她的美味具有神奇的力量,能瞬間讓剛烈的他化作一池春水,徹底融入她迷人的香氣裡。
  
  她有絕對的條件做為談判籌碼,只要她主動,他一定甘願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做她的奴隸。
  
  方書諺百般不捨的退開她那濕潤的櫻唇,雙手則是慢慢放開她虛軟的身軀,讓她坐在製圖桌面上。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會答應幫她了嗎?」因為她茫然嫣紅的模樣,他的唇角露出了滿意的笑。
  
  魏容恩沒有他恢復得那麼快,所以花了點時間調整急促的呼吸,等稍稍褪去了臉上的紅潮,才慢慢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她說她懷孕了。」
  
  「什麼?!」方書諺咋舌的站直了身子,連忙解釋:「等等!孩子不是我的!」
  
  他雖然重感情,可絕對不是一個情慾氾濫的人,對男女關係有著絕對原則--不到論及婚嫁,絕不隨便發生關係;他恪守著男女情感最保守的觀念。
  
  魏容恩因為他的反應而噗哧笑了出來。瞧著他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又沒人說是你的,你緊張什麼?」
  
  「不是,那……」對啊,他在緊張什麼勁!「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因為她懷孕而幫她呢?」
  
  她淺淺一笑,眼底充滿了溫柔。「因為我不希望你後悔。」
  
  方書諺瞇起了眼,有些訝異她竟然能夠看透他的心情。「你怎麼知道我會後悔?」
  
  魏容恩抿著唇慢慢解釋她的觀察。「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寫電腦程式,也非常注意科技市場的變化,只要能讓這套軟體順利問市,我相信你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出手幫忙。再者,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可能不幫阿泰的忙。」
  
  方書諺嘴角揚起滿意的笑,這才知道原來她一直觀察自己,而且觀察得十分細微。
  
  他欺近她,兩手置於她身體兩側桌面,將她包圍其中。「告訴我,你還了現到什麼?」
  
  她因為他曖昧的姿勢而羞赧的用手語回答他。「我還發現……價錢們羨慕不相愛。」
  
  「她說的?」
  
  魏容恩搖了搖頭。「佳玲內向害羞的個性跟你完全不搭,倒是和阿泰的老實穩重相當匹配,所以一定是你故意給他們機會,自己選擇退出,既然你有心撮合他們,自然也會想幫他們爭取這份權利金做為結婚基金;要是你知道佳玲懷孕了,更會義不容辭。」
  
  方書諺的眼神深沉,充滿了誘惑。「還有呢?」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好,除了期待已久的成果即將在市場流通,主要原因是你們終於重新找回了昔日的情誼。其實你早就已經原諒了他們,只是缺少機會讓你們解開心結罷了,所以我當然不能讓你再錯過這個機會,否則日後你一定會懊悔不已。」
  
  方書諺深深的凝視著她,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不曾有人如此透徹他的想法,剖析他的心情,她雖然活在無聲的世界,卻擁有比平常人更敏銳的觀察。
  
  她徹底掌握他的心思,而且完全吻合。能夠擁有一個懂他的人,他何其幸運!對她的迷戀,又加深了一層。
  
  魏容恩在他那對星眸的凝視下,緊張的嚥了口口水。「你還好吧?」
  
  方書諺眼底帶笑地垂下眼簾,胸口頓時有股暖意緩緩漾開,那是幸福的感覺,因她而起。
  
  「他們說下個月要在板橋地方法院辦理公證,希望我能當他們的證婚人,只是他們並沒有告訴我佳玲已經懷孕的事,所以令我有些訝異。」他淡然說著,彷彿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沒有絲毫情緒,只是皺眉的表情。
  
  魏容恩咬著下唇,調皮的笑著。「因為新郎不是你,所以你怏怏不樂?」
  
  方書諺狠狠的用手拍好額頭一記,這次換她故意扭曲他的意思。「他們結婚是喜事,我怎麼可能不高興?」
  
  魏容恩揉著自己慘遭毒手的額頭。「那為什麼你愁眉不展?」
  
  「我只是不解為什麼現代人總是奉子成婚?」
  
  魏容恩認真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現代人對愛情的觀念趨於開放,不追祟信守一生的山盟海誓,所以才需要有個結婚的理由作為動力吧。」
  
  「嗯,你說得沒錯。」就像他們,因為相愛而決定廝守是一回事,但面對一紙證書的法律約束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之間的愛情絕對無庸置疑,只要需要更多時間來考驗彼此的堅定。
  
  他希望兩人是在彼此身心都做好準備的前提之下結婚,而非任何理由或藉口迫使他們面對婚姻。
  
  相信容恩在這方面肯定比他更需要時間來準備。
  
  他扯了扯他的衣服,好奇的用手語問:「最後你有答應當他們的證婚人嗎?」
  
  「有,就當作是送給他們的新婚賀禮吧。」
  
  魏容恩綻開笑顏。「冰釋絕對是最好的禮物,相信他們在你的祝福下一定會更加珍惜彼此。」
  
  方書諺並沒有因為她的甜美笑容而忘了給她一記警告。「記住,不准再有下次,哪有人幫外面的女人出賣自己男友,真不像話。」
  
  魏容恩淘氣的眨著無辜的眼。「如果你還有其他前女友跑來求我,我可不敢保證。」
  
  他瞇起了眼,硬是被她損了一頓,卻也慶幸自己向來有感情上的潔癖,不隨便談情說愛,否則難保有一天跳出一個女人來懇求她離開他身邊,而她還真的發揮同情心,釋出大愛的勸他回心轉意。
  
  「怎麼我前女友突然出現,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對於這點,他實在很不是滋味。
  
  魏容恩嘟著小嘴,一臉委屈狀。「誰說我不在乎,我只是沒表現出來而已。」
  
  「是嗎?」他終於聽到了令人興奮的答案。看見她第一次露出嬌嗔表情,攪在腰際的手臂忍不住加強了力道,將她緊緊困在懷裡。「告訴我,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你的在乎?」
  
  「那是因為我的在乎取決於你的反應。」魏容恩回想著今天下午自己瘋狂的決定,心裡仍不免顫動。「其實……我在跟自己打賭,假如當你看到佳玲時的反應是驚喜,是興奮,就表示你心裡有她,你的心根本不屬於我的。」
  
  方書諺聞言,忍不住瞇起了黑眸。「結果我的反應是錯愕、是忿怒、完全符合了你期待的反應,所以我通過你的測試了?」
  
  她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回答他帶慍的眼神。
  
  方書諺對於自己莫名其妙通過她的考驗感到哭笑不得,甚至有些氣惱。「你知道嗎?這世上最禁不起考驗就是愛情,任何一絲誘惑都可能使人們的感情變質。」
  
  「我知道。所以當我發出簡訊約你見面之後,就後悔了。並非我對你沒有把握,而是我對自己沒有把握。」
  
  「容恩?」這是她第一次談及他們的感情,原來在她心裡還是潛藏著不安全感。
  
  「我很害怕看到你因為佳玲的出現而露出興奮的表情,我真的很怕。」魏容恩深深的吸了口氣。下午那段內心的掙扎還殘留在她體內,讓她久久無法忘懷。「不過,當你出現在我面前,我看見你眼裡自始自終只有我一人時,我知道我真的做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我不該考驗你。」
  
  「我方書諺的眼裡除了你,根本看不上其他女人,你該相信你自己才是。」他用強烈的措詞告訴她。
  
  「是啊!你的直率與狂放再度讓我安心,即使你在咖啡廳公然對我大發雷霆,我卻是覺得甜蜜,只因為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所以才會對我生氣。」
  
  這次換方書諺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惡狠狠地盯著她看。「你知道嗎?考驗我的感情是要付出相同代價的。」
  
  「代價?」
  
  「既然你證明了我的心完全屬於你,那麼,你是不是也該證明你的心只屬於我一人呢?」他像個小孩似的,不甘於自己赤裸裸的表露真心,也試著向她索取真心。
  
  魏容恩凝睇他狂野的星眸,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對於已經擁有他的全部,她自然不會吝於展現,而且絕對毫不掩藏。
  
  「是--的。」她起身仰著小臉迎上他發熱的黑眸,聲音細軟的說:「你--絕--對--不--只--擁--有--我--的--感--情,還--有--我--的--心,我--的--人,我--的--全--部。」
  
  方書諺訝異的看著她的舉動,覺得有必要再次確定她的答案。「你的……全部?」
  
  她甜笑的看著他,一雙帶顫的手大膽撫上他質感極好的襯衫,感覺襯衫下那狂熱的心跳,嬌媚的反問:「你--不--希--望--擁--有--我--的全--部--嗎?」
  
  「容恩,千萬不要隨便誘惑男人,你要知道,我接下來絕不會只是跟你接吻,摟抱而已,你確定要繼續引誘我嗎?」
  
  魏容恩用行動回答了他的疑問。
  
  她抬起輕顫的雙手撫上他緊繃的臉部線條,在他驚訝中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性感的唇。
  
  在情慾上,方書諺絕不輕言交出主導權,包括接吻這檔事。
  
  所以在她湊上前來的同時,他早已張開唇準備迎接她那迷人的芳澤,左手則是繞到她身後,溫柔的按著她後腦勺,以加深這個難能可貴的獻吻。
  
  他的唇舌有別於以往的保留、壓抑,變得大膽且火熱,不斷地從她身上挑起慾望的火苗,讓她深切明白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絕對不會只是單純的愛撫,而是更進一步的突破。
  
  他的熱情逼得她無路可退,只能不停地回應著他,體內蟄伏許久的慾望在他挑逗之下開始蠢蠢欲動,期盼獲得釋放。
  
  方書諺因為聽見她逸出嚶嚀,更加肯定了她的心意;他決定不再以文明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她的執著,而是要以最原始的野性來傳達自己對她的另一種渴望。
  
  經過這一夜,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隱瞞,也不需要任何考驗,因為他們已經交付彼此的真心,托付終身,完全坦然。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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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0 00:08: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個冬天,一點都不冷,因為他們參加了兩場最熱情的喜宴。
  
  一場是昔日女友和好友終成眷屬的婚禮;另一場則是把最疼愛的妹妹送出閣。兩場喜宴有個共同點,就是『奉子成婚』,所以是喜上加喜、雙喜臨門。
  
  尤其是宛琦的婚禮,令他一度萌生『想婚』的念頭。
  
  想婚?
  
  有沒有搞錯!他和容恩才交往不到一年,竟然『婚』頭了?
  
  事實證明,他就是為愛昏了頭。
  
  父親在十多年前經商失敗、欠債度日,親朋好友早在那個時候就逐一銷聲匿跡,將方家列為拒絕往來戶;母親也是在那個時候受不了父親的暴躁性情,所以選擇離開。
  
  多年來,他們早習慣沒有親友的關心,更習慣冷清的年節氣氛。在沒有親友團的助陣下,加上宛琦的老公杜泓祺是再婚身份,法院公證絕對是簡單又低調的唯一選擇。
  
  看著年僅二十四歲的宛琦在法官和親人的見證下,勇敢說出『我願意』,剎那間的感動使他握住容恩的手不由得加重力道,彷彿也在向自己心愛的女人許下承諾一般,心情隱隱激動著。
  
  離開法院的路上,容恩以為他是因為捨不得宛琦出嫁才會突然情緒激動,還試圖鼓勵他和撫慰他。
  
  面對她的溫柔,他只是笑而不答。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女人的影響力絕對不容小覷,早已悄然無聲地盤據他生命的全部,取代比自己還要重要的地位。
  
  她對他來說是重要的。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一停止思考,腦海裡浮現的絕對是她巧笑倩兮的模樣。
  
  或許是思念的驅動,讓他沒一會兒就會出現在她身邊,哪怕只是幾分鐘的摟抱,也能滿足一整天。
  
  就是現在,抓住時間的空檔,他又出現在她的住處,只為了看她,確定她完全屬於自己,心裡才會有安全感。
  
  容恩似乎也習慣了他早上『報到』的動作,所以總會先準備好兩人份早點,一塊享受一天的開始。
  
  最近他才知道,原來手語也有專用的名字,就像人們習慣為自己另外取個英文、日文名字一樣。
  
  所以當兩人身處在外面,她都稱他做『書』——書本的意思:而她的手語名字則是『容』——容貌的意思。
  
  這下子除了每月刊登在軟體月刊上的筆名、出國旅遊使用的英文名,想不到他又多了個手語名,真是有趣。
  
  方書諺享受著飄浮空氣中的香郁咖啡,還有她親手煎烤的法國土司,滿足的看著這一切,感受小小的餐桌上溢滿幸福的滋味,讓他愈來愈有成家的念頭。
  
  身旁的她低垂著頭的模樣,就像個小妻子;他溫柔的替她把長髮別到耳後,露出一張怎麼看也看不膩的容顏。
  
  魏容恩輕聲歎氣,試著勸誘。「你知道你最近很忙,為什麼還特地繞過來?」
  
  他總會在八點以前完成水果批貨工作後繞到她這裡,只為了一頓簡單的早餐;她不在乎麻煩,只在乎他疲勞過度。
  
  方書諺露出有些疲態的笑容。「一日之計在於晨,我希望一天的開始都能在你這裡享用到美味的早餐。」
  
  「美味的早餐到處都有,你家附近的早餐店多到足以讓你輪流吃一整年都不會膩。」
  
  「那些都只是填飽肚子的食物,從你這裡才能補充一天活力的元氣。」
  
  魏容恩故意忽略他的甜言蜜語,反耍質疑起他的動機。「你分明是假借早餐之名,行監督之實。」
  
  方書諺不否認的唇角帶笑。「你以前三餐沒人管就算了,現在有我,我不可能漠視你飲食不正常的壞習慣。」
  
  「什麼時候你成了一個老媽子,開始管起我的三餐來著?」
  
  「我不喜歡老媽子這個稱呼,倒是喜歡老公這個稱謂;我也不介意有個老婆管我,你覺得呢?」
  
  魏容恩咬著下唇,臉上一陣嫣紅。「一早就胡言亂語,懶得理你。」她起身收拾盤子走到流理台,對於他最近習慣把「老公、老婆」的稱呼掛在嘴上持續裝傻。
  
  方書諺拿起自己的空盤,跟在她身後走進廚房,先將盤子擱在流理台上,然後從背後摟抱住她,親吻著那帶著香味的頸項。
  
  想不到光是聞著她身上的氣味,就具備安定心神、撫去疲憊的作用,真是神奇。
  
  他從她身後伸出兩手,在她面前比著手語。「謝謝你的早餐。」
  
  「不客氣。只要你別得寸進尺,打算連晚餐都想待在我這裡解決。」她暗指他這些日子開始會在晚上七點出現的動作。
  
  方書諺訝異的挑眉,讚歎她的觀察細微。「真不愧是我心愛的女人,連我腦子裡在盤算什麼都知道。」
  
  「休想。」她直接否決了他的念頭。
  
  方書諺因為她的拒絕而皺眉,索性將她的身體扳過來面對自己,委屈地問:「難道你不喜歡跟我共餐嗎?」
  
  魏容恩再次輕聲歎氣。「我只是不希望你太累。」
  
  「這幾天我已經請了幾個幫手協助打理水果行的瑣事,正打算從明天起把清晨批貨的工作也交出去,這樣一來,我只要負責網路訂單的事,一點都不會累。」
  
  「先前那份軟體設計的問題呢?都解決了嗎?」
  
  「已經弄得差不多了,今天會將程式弄出去給阿泰接手,之後我就會有很多時間可以休息。」
  
  他這幾天確實忙得有些分身乏術。
  
  每天清晨六點就趕赴批發市場集中批貨;八點繞到這裡,只為了一頓早餐;然後趕在下午前完成訂單出門的動作;晚上又不定時會出現在她家討晚餐吃;待到十點後還要回家整理網路訂單,再加上他最近還得兼顧修改各式的工作,才會沒什麼時間休息。
  
  「瞧你,黑眼圈都跑出來了。」她心疼地撫上他的臉龐,瞧他身形都消瘦了一圈。「現在還早,再睡一下好嗎?」
  
  方書諺捉著她伸來的手,親吻她的手心。「不了。」其實今天他還有幾個程式需要修改,怕時間不夠。
  
  「你確定?」
  
  方書諺看著她許久,改變了主意。「如果你肯陪我睡,我就不反對。」
  
  魏容恩瞧他像個孩子在撒嬌似,忍不住低頭偷笑,最後索性牽起他的手往自己房間走去。
  
  方書諺心癢癢的由著她帶自己進她的房間,卻雙因為她竊笑的表情而十分好奇。
  
  「你在偷笑什麼?」他走到她面前,用手語問她。
  
  「笑你像個孩子。」
  
  方書諺瞇起了眼,不太愉快。「你是指我幼稚嗎?」
  
  「我沒這麼說。」
  
  「有,你眼神透露了實話。」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有。」
  
  魏容恩先頓了一下,最後忍不住噗哧輕笑出聲。現在他們的行為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在鬥嘴了,還說他呢!
  
  在她抑制了笑意之後,抬眸正好迎上他一雙愕愣的表情。
  
  「你怎麼了?」
  
  方書諺像挖到寶似的,雙眼透著驚喜。「你剛才笑出聲音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的笑聲。」
  
  魏容恩尷尬的眨著眼,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發出笑聲,所以讓她有些緊張。「很……奇怪嗎?」
  
  「不,很好聽,像天賴。」他知道她曾經因為發音不正確而招來嘲笑,也因此對開口說話有些卻步,除非萬不得已要與人溝通,否則她甚至可以一個星期都不開口說話。
  
  魏容恩因為他的讚美而羞紅臉,習慣性咬著下唇的動作又出現。「你吃糖啊?今天嘴那麼甜。」
  
  他試著鼓勵。「你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又柔又甜,應該要多說話、多發聲才是,否則就太可惜了。」
  
  魏容恩清了清喉嚨,慢慢地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謝-謝-你-的-贊-美,我-會-努-力-的。」
  
  方書諺心憐地親吻她的唇。這個女人,真是令人想要永遠攬在懷裡保護,她的柔美值得他用一輩子細心呵護。
  
  魏容恩輕輕地將他推到床上,讓他躺在屬於他的位置。「睡一下吧,十點我再叫你。」
  
  他強健的臂膀很快地抱住她,讓她枕在自己的臂膀裡。「你要負責陪在身邊,別想落跑。」
  
  她點點頭,安靜地閉上眼睛,安分地偎在他懷裡。
  
  昏暗的房間充滿了她的氣味,讓他原本略帶疲意的眼皮很快便陷入昏沉狀態。
  
  不到一分鐘,她便感覺到他的呼吸平穩而緩慢;當她再睜開眼時,眼前的他已經進入熟睡狀態。他真的累了。
  
  她輕輕地抬地起手,為他拉上被毯,滿足地感覺著他的體溫,還有他的味道。
  
  很高興他在感情方面是一個重視心裡層面勝過生理需求的男人。
  
  當初他們突破禁忌關係時,她還擔心他是個只在乎肉體關係而不重視精神層面的人;事實證明,他絕對擁有正常男人的重量反應,但他更重視兩性之間的互動,而不是一味的為滿足性慾。
  
  雖然偶爾霸氣狂妄,不過他的溫柔與體貼已然擄猶獲她的心,讓她不後悔把自己交給他,只因為他是個值得依賴的男人。
  
  魏容恩漾著幸福的微笑,享受凝視他睡顏的權益。
  
  他有一對英氣逼人的濃眉,還有一雙好看的眼睛,以及總是茫然看待一切事物的眼神,似乎沒有什麼事值得起他正眼去看,卻願意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她就是愛上了這麼一個目空一切的男人,因為他的眼裡只有她,一如她的心裡只有他。
  
  是他讓她擺脫了鬱抑的人生、死寂的世界,宛如重生一般感覺到活著是件美好的事。
  
  是他讓她發覺『聽不見』並沒有那麼可悲,也是他讓她知道這紛擾的社會其實有許多人嚮往寧靜的世界。
  
  他總能以最淺顯易懂的方式,讓她明白自己的失聰並不特別,所以沒必要躲在社會的邊緣,只有勇敢地融入其中,才能體會生命的可貴。
  
  是了,她是幸福的。
  
  原來,愛情會讓人對未來充滿希望。
  
  「書-諺,起-來-了。」她拍拍他的臂膀,試著喚他起床。
  
  看著他眉心輕蹙,原本側躺的他翻過身子,然後一動也不動地仰躺在床上,嘴裡不知喃喃地在念些什麼。
  
  雖然她很想讓他再多睡一會兒,不過時間緊迫,她不能害他耽擱了時間,影響到一整天的行程。
  
  「書-諺,十-點-了。」她心疼地看著他的睡顏,又喚了一聲,並且抬手撫上他臉龐。
  
  見他仍然文風不動,魏容恩眼眸流轉,決定倣傚『睡美人』的方式喚醒熟睡中人,不過當她吻上他的唇,馬上就後悔了。
  
  當她一碰觸到他,他像是早就有所準備地馬上張口迎合她的唇,一雙手更是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已扣住她的身軀,然後迅速一個翻身,將她重重地壓在床上,讓她在驚聲中無法掙脫。
  
  「你-早-就-醒-了,對-吧?」在他結束火熱的吻之後,她立刻帶著微喘的氣息質問。
  
  「我欣賞這種叫人起床的方式,難怪沉睡百年的睡美人一吻就醒。」
  
  「已經十點了。」她再度提醒他。
  
  方書諺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表情有些懊惱。「真想繼續享受抱著你的感覺,不過時間真的太晚了。」
  
  「是不早了。我答應醫院裡的病童今天要教他們手語,你也得快點回去整理出貨的事。」
  
  「又要去醫院?」
  
  「嗯。答應小朋友的事不能食言。」說著,便推開他坐起身子,整理被他弄破的衣服。
  
  他輕輕扳回她的臉,用手語告訴她。「我開車送你。」
  
  她搖頭婉拒。「不用了,幾條馬路而已,很快就到了。」
  
  「不行,這附近車又多又快,我不放心。」
  
  她佯怒的嘟起了嘴。「你又來了!說你像老媽子還不承認。」
  
  「我只是擔心。」
  
  「你該試著相信我。」
  
  方書諺突然想到阿毅曾經說過:容恩覺得她可以,你就應該信任她的決定,而不是用自己的關心增加她的壓力。
  
  這個提醒讓他只能無奈地妥協。
  
  「好吧,到醫院後要記得傳簡訊給我。」
  
  魏容恩欣然點頭允諾。
  
  重新整裝之後,他們一塊下樓,在騎樓準備分開。
  
  當他鬆開了掌心,任由她的小手滑出了他的大手,手中空虛的感覺隨之湧上心口,彷彿她就像一縷輕煙般讓他無法掌握。
  
  她沒留意他眼底瞬間閃過的失落,朝他淺淺一笑後便轉身朝醫院的方向走去。
  
  方書諺看著她走遠的纖細身影,明知道她並不會因為他的呼喚而停足回首,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揚聲喚她。
  
  「容恩!」
  
  或許是一種無形的頻率將他期待的波長傳達到她心中,魏容恩竟然在他出聲後回過頭看向他。
  
  魏容恩只是沒來由地做了一個回頭看他的動作,卻發現他的眼神充滿了訝異,使她好奇的問:「你怎麼了?」
  
  方書諺收上進心了訝異,揚起一抹不可言喻的笑。
  
  雖然她聽不到,但他們卻是心有靈犀,能感覺到彼此的意念。
  
  在無聲世界中產生的默契,更是難能可貴。他的心因此而充塞著滿足。
  
  「路上小心。」
  
  魏容恩甜甜一笑,用力點頭保證。「我會的。」
  
  方書諺眼神變得深邃。看來今天他肯定是吃錯藥了,只不過是短暫的分開,卻讓他百般依依不捨,恨不得分秒都在一起,害怕分離。
  
  「我愛你。」他禁不住地朝她說愛。
  
  魏容恩嬌顏嫣紅,千嬌百媚回答他。「……我也愛你。」
  
  方書諺呆愣。這是她第一次大膽地對他說愛,讓他的心跳當場漏掉一拍。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她老是喜歡聽他說愛她。
  
  這種告白,會蝕骨,會銷魂,會使人渾身飄飄然,就像嗑藥,也會使人上癮。
  
  「再說一次。」他深情要求。
  
  魏容恩輕咬下唇,用甜美的聲音滿足他的願望。「我-愛-你。」
  
  是了,他愛上這個癮。
  
  原來,愛情會讓人習慣甜言蜜語。
  
  嗶嗶!
  
  一聲簡訊聲響,讓坐在電腦螢幕前始終維持同一姿勢許久的男子終於變換了個姿勢。
  
  他起身走到桌子旁,拿起手機點閱簡訊內容。
  
  晚上吃咖哩好嗎?
  
  整天埋首在錯綜複雜的程式語法裡,幾乎到廢寢忘食的方書諺,緊蹦的眉宇因為這則簡訊而舒展了。
  
  抬頭看向窗外,這才發現太陽已經西下,屋外的街景正因夕陽餘暉而籠罩在一片橘紅色的色澤當中。
  
  方書諺大略捉了下她下午的行程,判斷她應該是在醫院附近的超市傳給他的。若不是這對簡訊提醒了他,也行連錯過了晚餐他都渾然不覺。
  
  只要與你共進晚餐,吃什麼都是美味佳餚。(幸福的臉)
  
  他很快地傳送出這則簡訊,同時也把要給阿泰的程式做最後處理,準備傳給阿泰,讓他們完全整合的工作。
  
  嗶嗶!
  
  那我買兩碗泡麵好了。
  
  方書諺哀怨她的不解風情,卻可以想像得到她在收到他的簡訊時,彩霞飛上面頰的羞怯模樣。
  
  你好狠心,竟然捨得讓操勞過度的我吃泡麵。(欲泣的臉)
  
  等待她回訊之餘,他已經把阿泰交代的工作利用網路傳送過去,也撥了電話要阿泰即時接收,確定程式準確送達無誤。
  
  嗶嗶!
  
  晚上七點,準時開飯。
  
  她沒有回答晚餐到底會是咖哩還是泡麵,這倒是讓他對晚餐充滿了期待,雖然他早把賭金下注在前者。
  
  可以追加消夜嗎?(渴望的臉)
  
  方書諺笑笑地又傳了一對簡訊,然後走到衣櫥前,準備晚上要穿的衣服,腦子裡突然想到他好像不曾送花給她。雖然海芋比較適合她,不過玫瑰代表愛情,所以他決定順應朝流,送她一束玫瑰。
  
  嗶嗶!
  
  消夜?……你想吃什麼?
  
  方書諺半挑濃眉。還能吃什麼?他開始懷疑她的不解風情不是裝的。
  
  吃你。(邪惡的臉)
  
  方書諺壞壞地笑著等待她的回訊,顯然害羞的容恩禁不起他大膽的暗示,在這之後,他又等了十分鐘,卻沒再收到她的簡訊。
  
  他把手機擱置在桌面,注意到時鐘的短針指向五點,這表示時間還早,他有足夠的時間考慮到底該買幾朵玫瑰來代表心意。
  
  方書諺拿起乾淨的衣褲走進浴室,站在鏡子前番視著下顎剛冒出的鬍髭,擺出一貫的昂然之姿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喜歡這種調調,這讓他有股壞壞的男人味。
  
  不過,為了符合容恩清閒脫俗的氣質,他還是乾淨一點會比較體面,最後他決定以最快的速度擺脫一身頹廢,還有一身的疲憊。
  
  五分鐘的戰鬥澡不算太慢,卻讓手機鈴聲連續響了三、四次。
  
  方書諺顧不得發上還滲著水珠,飛快地拿起電話,卻在看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後,心口倏地竄過一陣戰慄。
  
  他猶豫著該不該接聽電話,因為上頭顯示的正是容恩的名字。
  
  「……我是書諺。」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像被勒緊咽喉,相當低啞。
  
  「不好意思,這裡是警察局,請問您是這支手機主人的家屬嗎?」
  
  「容恩發生了什麼事?」
  
  「她出車禍了,目前正由救護車送往省立醫院搶救中,麻煩您通知這支手機的家屬盡速前往醫院協助處理。」
  
  方書諺在警方掛上電話的同時,腦子呈現一片空白。
  
  一向自詡膽量過人的他,這一瞬間終於體驗到什麼叫做——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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