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刺北] 第九農學基地 (連載中)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章　我們是同一邊的人

　　賈魏金把玩著手中的匕首，根本不看羅翻雪一眼，他半蹲在艙門前，指著下面，對最近的一位隊員道：「你來看看這個。」

　　隊員立刻過來，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探頭往下面看去：「隊長，怎麼了？」

　　原本半蹲著的賈魏金猛然前撲，握著匕首在隊員脖子上用力橫劃，直接割破他的頸動脈，鮮血四濺，甚至噴在旁邊羅翻雪臉上，她渾身一抖，整個人跌坐在地，僵硬的無法動彈。

　　隊員下意識捂著自己的脖子，根本止不住大量的血從指縫中流出，他另一隻手緊緊抓著艙門，難以置信回過頭，想要說什麼，卻只有猩紅的血從口中湧出。

　　賈魏金沖隊員露出虛偽的笑，握著沾血匕首的手搭在他肩上問：「你要說什麼？」

　　不等隊員反應，他迅速掏出槍，在對方心臟上補了數槍，再用力將人往外一推，隨即起身往外看，親眼見到隊員被伸長的異變龍爪槐的枝條刺穿捲食，才一把將艙門關上。

　　「想說什麼也沒用。」賈魏金將沾血的匕首往自己臂彎一擦，再拿起來放在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道。

　　跌坐在地上的羅翻雪終於回過神，用力擦掉自己臉上的鮮血，但血被抹開，反而弄的到處都是腥味，她幾度欲嘔，站起身死盯著賈魏金，聲音控制不住顫抖：「你……是不是瘋了？！連隊友都殺？有行動記錄儀，你逃脫不了謀害研究員的罪名！」

　　賈魏金踢了踢旁邊的隊員，示意他將艙門上的血擦乾淨，聽見羅翻雪的話，低頭嗤嗤笑了起來。

　　羅翻雪心中寒意四起，強撐著自己不後退：「你笑什麼？」

　　賈魏金抬頭，從口袋拿出一樣東西，他攤開手露出掌心中的計時器：「可惜，行動記錄儀壞了。」

　　羅翻雪終於忍不住後退，她接連退了幾步，甚至站不穩，她記起來了。

　　進入陸地後失效的不止是生物芯片，他們身上改造後的行動記錄儀隨著接近第三基地，同樣會失效。

　　就在剛剛，恰好行動記錄儀跟著生物芯片的信號一起失效了。

　　關於趙離濃最後爬上來的記錄根本沒有保存下來。

　　「底下的異變龍爪槐在趙研究員爬上來之前，將她拉了下去，新異殺隊一名隊員奮不顧身去救她，卻一起命喪異變龍爪槐之口。」賈魏金坐在羅翻雪旁邊的座位上，興致盎然問她，「這個理由如何？」

　　「你少殺了一個人。」羅翻雪雙手緊握，深深吸了一口氣，脖頸上兩道青筋繃得極緊，倏地扭頭看向賈魏金，「回去之後，我會親自向組長揭發你們的行為。」

　　賈魏金一臉驚訝：「我怎麼會殺你？我們可是一邊的。」

　　羅翻雪簡直要被他的無恥氣笑，她冷道：「你在直升飛機內所做的一切，我都會向上如實匯報。」

　　「當然。」賈魏金絲毫不畏懼，甚至十分讚同她的做法，「你做什麼，我都支持。」

　　羅翻雪想不通為什麼他不害怕，一時間呆愣住。

　　賈魏金卻完全不在乎，反而開始和最前面的隊員交談：「你們怎麼知道我們這邊出事了？」

　　直升飛機來得太及時了。

　　前面的隊員道：「海灘上突然出現很多異變螃蟹，我們怕出問題，就先起飛去找你們，還好芯片起了作用。」

　　賈魏金往外看去，直升飛機已經遠離陸地，朝融冬號飛去。

　　羅翻雪在機艙內一言不發，甚至等著賈魏金動手，但直到最後，他也沒有將她丟下直升飛機。

　　在直升飛機即將降落時，羅翻雪立刻走到艙門口，轉身準備下去。

　　賈魏金終於在後面不緊不慢道：「忘了告訴你，處理趙離濃是羅研究員的要求，我只是聽上級的命令。」

　　羅翻雪猝然回頭：「什麼意思？」

　　賈魏金攤手：「你似乎還不明白新異殺隊是誰的勢力。」

　　她怎麼會不知道？

　　整個中央研究員都知道基因針是由羅、姚兩家聯合實驗成功的，甚至開始有傳言說羅蓮雨是繼嚴勝變之後，第二位開啟新世界的轉折點的高級研究員。

　　新異殺隊代表的就是高級研究員羅蓮雨和上將姚城。

　　「我不信。」羅翻雪搖頭，「她為什麼要下這樣的命令？」

　　「自然是為了給你鋪路，趙離濃擋在前面，誰也看不見你。」賈魏金看向羅翻雪，那雙異於常人的瞳孔帶著幾分惡意，「羅研究員實在用心良苦。」

　　羅翻雪渾身發冷，腦中一片混亂，等到直升飛機降落，她從上面衝了下來，就要往房間內衝。

　　「你受傷了？」周千里一直在外面等著他們回來，見到衝下來的羅翻雪，還來不及高興他們回來了，就發現她上半身全是血，連忙拉住她問道。

　　羅翻雪短短半個小時內接連受了幾次刺激，意識混亂，直接揮開了周千里的手，向自己房間跑去。

　　她顧不了後面的喊叫，回到房間後緊緊關上房門，她跑進浴室，抖著手將自己沾滿血的衣服脫下來，站在盥洗池前，打開水龍頭，用手接水，瘋狂搓著自己的臉，像是要將一切髒污搓乾淨。

　　搓著搓著，羅翻雪突然用力拍向盥洗池內的污水，在浴室內歇斯底里喊了數聲。

　　等出來時，她襯衣也濕了一大半。

　　羅翻雪面無表情換了乾淨的衣服，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自己早上放進去的光腦，撥了羅蓮雨的通訊。

　　第一通無人接，直到第二通鈴聲快結束時，那邊終於亮了起來。

　　「賈魏金是你派來的人？」羅翻雪質問她，「你讓他處理小趙？」

　　羅蓮雨先因為女兒直白不禮貌的問話皺眉，聽完她的話後，卻是笑了出聲：「小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感情有多好。」

　　「是我派的人，也是我讓賈魏金處理的。」羅蓮雨完全沒有隱瞞。

　　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羅翻雪還是難以置信：「為什麼？她只是個初級研究員。」

　　羅蓮雨為自己女兒的天真感到可笑：「初級研究員？你覺得她未來的路會止步在這？」

　　「那又如何？」羅翻雪無法理解，「為什麼要……殺了她？」

　　「為了你。」羅蓮雨說的話，就和剛才賈魏金說的一樣。

　　大概是見到女兒神色過於蒼白可憐，羅蓮雨嘆了一口氣，近乎悲憫望著羅翻雪：「她身上有太多不確定性，潛力高到令我害怕。如果你爭氣，能贏得了趙離濃，我也不用做出這種事。」

　　誰能料到一個第九農學基地C班的學生能走的這麼遠，能力進步的這麼快。

　　「我……不爭氣？」羅翻雪感覺自己快呼吸不過來，她望著對面向來誇讚自己的母親，終於忍不住落淚，「這不是你動手的理由，她厲害正好可以為研究院做出貢獻，也許將來……」

　　「羅翻雪。」羅蓮雨厲聲喊她的名字，「因為你是我的女兒，享受了太多好資源，才不知道外面世界權力爭奪的多殘酷。只要趙離濃在一天，她就是你同輩第一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到她一個人身上，所有資源都會向她傾斜，她永遠比你重要。」

　　羅翻雪張了張口，竟沒有力氣反駁。

　　「好了，我還有事處理，先說到這。」羅蓮雨失望看著她，「既然你沒有能力追趕上，我為你鋪路時就不要來質問。」

　　不等羅翻雪回話，光屏瞬間黑了下去。

　　從頭到尾，羅蓮雨沒有擔心過羅翻雪向上匯報這件事。

　　與此同時，另一條通訊消息跳了進來，是嚴勝變發的消息，只有簡單幾個字。

　　——來指揮中心會議室。

　　羅翻雪身體下意識繃緊，許久之後，她才戴好光腦，從髒衣服裡翻出行動記錄儀，帶上往指揮中心會議室走去。

　　她到時，關義和周千里正站在會議室門口，臉色一致的難看，還殘留難以置信的神情。

　　羅翻雪張了張嘴，想對他們說什麼。

　　之前站在甲板上擔憂問她情況的周千里，見到羅翻雪後，立刻將頭轉到一邊，不去看她。

　　關義站在周千里旁邊，見到他通紅的雙眼，無言用手拍了拍周千里肩膀。

　　羅翻雪腳步一頓，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沉默推開門，走進會議室。

　　「啪！」

　　她剛剛進去，便見到嚴勝變一巴掌打向賈魏金，力度大到基因針還起效的賈魏金，半邊臉立刻紅腫起來，但很快又消失。

　　賈魏金低著頭，讓人看不見他的神情。

　　羅翻雪跟著嚴勝變很久了，她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這麼失態過，甚至對人動了手。

　　「一整支打了基因針的新異殺隊居然護不住一個研究員。」嚴勝變撐在會議桌上的手在顫抖，但被他自己擋住，無人看見，「怪我，至少應該再派一支異殺隊過去。」

　　除非全員死亡，否則異殺隊一定會完成任務。

　　「我沒想到其他隊員沒有護住趙研究員。」賈魏金低頭解釋，將責任推給其他隊員，「當時情況緊急，我只來得及護住羅研究員。」

　　旁邊隊員也一同低著頭，沒有人反駁。

　　「組長……」羅翻雪看了一眼邊上的賈魏金，緊緊抓著衣服，下定決心便要開口。

　　嚴勝變扭頭看向羅翻雪，目光落在她濕漉漉的發鬢，再看向她身上明顯是新換上的衣服：「你回來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澡？」

　　「身上濺很多血，我……」羅翻雪下意識解釋。

　　「如果趙離濃能回來，她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匯報情況！而不是……洗澡。」嚴勝變連說出口都覺得離譜，他胸腔起伏數次，指著門道，「出去。」

　　羅翻雪愕然抬頭，清楚見到嚴勝變復雜的目光，有失望，有難以置信，卻沒有任何關於她還活著的喜悅。

　　嚴勝變走到窗前，背對著賈魏金和羅翻雪，聲音平靜冰冷：「把行動記錄儀全部交上來，所有人滾出去。」

　　——「滾」。

　　羅翻雪望著嚴勝變的背影，她知道這絕對是組長第一次說這種詞。

　　越是知道，內心深處滋生的不甘越是旺盛。

　　她沉默站在會議室，原本要說的話，最終咽了下去。

　　賈魏金將行動記錄儀放在會議桌上，經過羅翻雪時，對著她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沒有威脅，只有戲謔得意。

　　不等羅翻雪反應，賈魏金便伸手將她手中的行動記錄儀搶了過來，丟在會議桌上，抓著她的手臂往外走，極低聲陰冷道：「說過了，我們是同一邊的人。」

　　……

　　時間倒回。

　　趙離濃手中握著的軟梯被賈魏金割斷，她隨著最後一截軟梯從半空中跌落。

　　她甚至半點不算驚訝賈魏金的舉動，畢竟在根林當中，他便想對自己出手了。

　　細想那瞬間的想法。

　　趙離濃只有一個念頭：風吹得她真冷。

　　她背對著地面，看不清底下的情況，不知道已經有無數異變龍爪槐的枝條朝上伸來，鋒利的異變葉片，在日光下泛著冷光。

　　只等趙離濃墜落，就能刺穿她整個身體每一處。

　　鋒利的葉片率先刺穿她腳踝，血液流淌滴落在枝條上，瞬間這些異變龍爪槐的枝條僵持幾秒，下一秒無數枝條收起葉片如刀般銳利的邊緣，全部交織在一起。

　　隨著趙離濃的跌落，無數枝條湧來交織，形成了一個人形軟床，將她接住覆蓋。

　　枝條開始回縮，最終將趙離濃緩緩放下了地面。

　　既沒有摔死，也沒有被異變樹的枝條刺穿，還安全落地的趙離濃：「……」

　　這……她真的不是人了？

　　趙離濃扭頭看著四周退散的異變龍爪槐枝條，回想自己身體特徵，從來沒長過樹葉，她皮膚還算光滑，也不像樹皮。

　　最關鍵的是她在這裡有媽的。

　　趙風禾看著也像是正常人，不像是樹人。

　　趙離濃站在原地獨自消化了一會，才蹲下摸了模剛才受傷的腳踝，除了褲子破了洞，發現傷口早消失了。

　　她承認，這點……確實有些不正常。

　　趙離濃起身，又摸了摸自己後背的毛衣，因為接觸到剛才密集枝條上的冰霜，現在濕了一片。

　　難怪後背寒意四起。

　　趙離濃忍不住低聲道：「接人怎麼不先抖抖上面的冰？」

　　在她這句話說完後，半空中還有一根枝條沒有完全離開，突然抽向趙離濃後腦勺，將她拍倒。

　　趙離濃一隻手還在摸濕漉漉的毛衣，毫無防備，整個人猝不及防直接正面栽進了地面上厚厚的冰雪中，一張臉全糊了進去。

　　「草……」

　　雪地中，傳來一道含糊的怒聲。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一章　林地世界

　　趙離濃腦子瞬間當機，如果她身上有毛，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全部炸開了。

　　完全沒有任何遮擋的臉突然埋進雪地裡，充分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寒。

　　這讓向來是五好青年的趙離濃都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髒話，她雙手撐地，連忙從雪地中將自己拔出來，但已經滿臉沾了雪粒，連嘴巴裡藏了一口。

　　趙離濃起身用手抹掉臉上的雪，猛地回頭看向後方，果不其然見到一根異變龍爪槐枝條以警告的姿態在半空中揮舞。

　　「……」

　　人在樹簷下，不得不低頭，形勢所迫，趙離濃非常理智地選擇轉過身，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粒，扭頭見到不遠處一起掉下來的背包，快步小跑過去，撿起背包，再拉開自己褲子側邊口袋的拉鏈，從裡面翻出樣本管和工具，一起放進了包裡。

　　趙離濃的羽絨服還落在之前的地方，她現在只穿了件毛衣，感覺渾身都在透風，雙手更是凍得通紅。

　　她朝四周看了看，發現這裡應該比之前停留的地方更外圍，她手腕上的生物芯片早已經失效，卻始終沒有感受到能量輻射的高壓，異變植物也沒有再攻擊她。

　　趁這個時候離開，或許還能找到快艇，回到融冬號。

　　但……

　　趙離濃站在原地半晌。

　　最終，還是放棄了去海灘，選擇繼續往裡走。

　　此時的陸地，對趙離濃而言像是個巨大的黑洞探險園，無數全新的領域敞開，誘惑著她往深處走。

　　趙離濃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背起包堅定地朝內圈走去。

　　……

　　隨著新異殺隊的離開，整片陸地上的異變植物逐漸停止了攻擊，大有恢復原先沉默安靜的狀態，但當趙離濃往深處走時，耳邊始終能聽見從四面八方傳來的窸窣聲。

　　趙離濃清楚知道不是自己幻聽，也沒有產生移覺通感，而是四周確實有東西在動。

　　她往上看能見到兩邊異變龍爪槐的樹葉慢吞吞搖晃，往下看又見到一些藤蔓快速回縮。

　　相比上面異變龍爪槐的肆無忌憚，消失的藤蔓顯得過分謹慎小心，努力不讓自己被趙離濃發現。

　　目前有關中央研究院對S級異變植物的劃分，最明確的標準特徵是產生能量輻射。

　　趙離濃見過丘城的S級異變側柏，也看過關於第八基地內的異變垂柳的報告，前者幾乎操控佔據了整座城的植物體以及異變動物，後者屠戮第八基地所有生命，但總結起來，在它們的領域中，都具有高度排他性。

　　但在這裡，情況似乎有所不同。

　　她莫名感覺，藤蔓和這裡的異變龍爪槐是兩種互不干擾的物種。

　　趙離濃轉臉看著膽小異變藤蔓消失的方向，回頭搓了搓雙手，往掌心哈了口氣，想要暖一暖手，但呼出來的熱氣瞬間就冷了下來，根本無濟於事。

　　好在離之前取樣的地點不遠，趙離濃雙肩內縮，繼續快步往前走。

　　大約十多分鐘後，趙離濃見到了那棵有一張熟悉的「人臉」龍爪槐根樹。

　　她的羽絨服就脫在這附近。

　　趙離濃往地面四處看了片刻，最後仰頭望著之前脫在雪地上，現在高高穿在樹杈上隨風飄蕩的羽絨服沉默了。

　　一陣風吹過，羽絨服中的鴨絨從破洞中飄出來，緩緩落在趙離濃的臉上。

　　「……」

　　趙離濃僵硬抬手，將緊貼在臉上的鴨絨取了下來，她在心理安慰自己，雖然破了一個大洞，但還能穿著保暖其他地方。

　　來自羽絨服溫暖的誘惑，讓趙離濃再度開始試圖爬樹。

　　不過當她雙手剛抱住那棵龍爪槐根樹時，上面的樹杈忽然晃了晃，頂著那件羽絨服，壓低了枝條朝她的方向過來。

　　趙離濃仰著一張凍紅的臉，雙眼微睜，有幾分震驚於龍爪槐人性化的舉動，這讓她腦中各種思緒流轉，但此刻出於對溫暖的渴望，她顧不得太多，朝上方伸出手，等著逐漸壓低的枝條過來。

　　「嘶啦——」

　　不知道是不是龍爪槐過於激動，枝條猶如枯木逢春，上面瞬間冒出來新樹葉，鋒利的邊緣直接將那件羽絨服劃得四分五裂。

　　趙離濃怔怔望著半空中破碎的羽絨服，她一隻手還舉著，沒來得及放下，漫天的鴨絨如同雪花一樣，洋洋灑灑飄在她臉上、身上，最終落地。

　　見勢不好的龍爪槐迅速抬高枝條，再也不動，假裝成普通的樹。

　　趙離濃用力閉上眼睛，張開的手緩緩握緊，感受最後一點溫暖的希望在空中破碎。

　　——想罵樹，又怕自己被樹打後腦勺。

　　雖然失去了羽絨服，但趙離濃並沒有放棄深入第三基地的想法，還是繼續往裡走。

　　這裡是原第三基地外的西北方向，根據有限的資料顯示，三棵S級異變植物的本體應該就在基地內，趙離濃要去看看，另外在基地內應該也能找到衣服穿。

　　……

　　趙離濃足足走了一個小時，褲子是防水的，倒不受什麼影響，但上半身早已被水汽浸濕，如同置身冰窖，她一路抖著過來的。

　　趙離濃雙手環臂，開始懷念當初移覺通感得到的炎熱。

　　截止目前，她只能被動接收來自異變植物的感受，甚至不知道是哪些異變植物。

　　就好像是她無意間通過某種原因，加入到了地下龐大的樹維網當中，觸及到了從這張樹維網中流通而過的無數異變植物的信息。

　　「樹維網……通感。」趙離濃抖著唇，無意識將自己腦中浮現的詞語低聲說了出來。

　　其實她的狀態並不正常。

　　在這麼冷的環境中，只穿了件濕毛衣，走了一個多小時，常人多半身體會被凍傷，但趙離濃依舊只是單純覺得冷，也僅僅是被凍得臉和手發紅。

　　又走了一會，趙離濃忽然停下了腳步。

　　前方龍爪槐異根形成的新樹太多，密密麻麻幾乎遮天蔽日，將所有的路都擋住了，留出來的縫隙甚至無法擠進去一個人。

　　這裡的新樹上融合了更多異變人面子以及異變水石榕的特徵，彷彿三種S級異變樹不斷靠近擠壓，最終互成一體。

　　趙離濃沒有錯過這個機會，她搓了搓手，讓僵硬的手活動起來，當她拿出取樣工具的瞬間，整個人瞬間不抖了，瑟縮的雙肩打開，彷彿寒冷徹底消失，回歸到了溫暖的實驗室中。

　　她將樹根身上不同融合的區域一一進行取樣，在標簽上寫清內容和日期。

　　就在趙離濃做這些事的時候，上方異變樹的幾根枝條悄無聲息從她背後冒了出來，也不攻擊，只是那麼上下游移探頭，更像是站在村口看熱鬧。

　　「一、二、三……」趙離濃數了數，將取好的樣本全部放回背包中，剛一起身便差點撞上了頭頂上的枝條，轉頭見到後面游移地如同活蛇的數根枝條，忍不住一驚。

　　自從摔下來之後，趙離濃發現自己想罵髒話的衝動越發強烈起來。

　　——大概是太冷了，導致她語言中樞神經沒辦法好好控制。

　　小趙研究員在心中為自己認真辯解道。

　　前方的路全部被擋住，人無法繼續通行，就在趙離濃思考是否需要轉換方向時，那些樹忽然自動往兩旁移開，冰雪混著泥土的地面供起又下凹，最終硬生生騰出了一條可以容納一個人過去的通道。

　　趙離濃雙眼緊盯著這些移動的樹，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現象，可惜行動記錄儀壞了，無法將此時的場景記錄下來，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將所有細節一一刻在腦海中。

　　越過這條通道，能看見不遠處第三基地隱約破落的高牆，因為洪水漫溢，已經倒塌了一大半。

　　趙離濃一只手握進背包帶，緩緩邁進這條異變樹造出來的通道，隨著距離縮短，她的腳步也逐漸加快，到後面開始快步跑向第三基地，踩過倒塌的高牆，終於進入了基地內。

　　越過高牆，邁進第三基地的那瞬間，眼前一亮，她以為自己來到了林地世界。

　　一直遮擋在空中的樹冠沒有那麼濃茂了，上空變得稀疏，光線得以照進來。

　　清脆悠揚的鳥聲自遠處傳來，本該皚皚白雪的地面，不知何時全化了，只有新生的各類植物交錯生長，被沖垮的建築物成為裝點這個林地的調味品，肥碩野兔從她面前大剌剌跳過。

　　如果忽略遠處分別矗立在第三基地中央的S級異變樹的話，這裡倒真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趙離濃怔怔望著那三棵異變樹，即便只是遠遠望去，她依舊能從它們身上感受到那股古老磅礴的濃鬱生機。

　　和過往那些A級異變植物帶來的感受完全不同。

　　趙離濃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然而下一刻無比尖銳的耳鳴在她兩耳間炸開，直擊腦內。

　　這次，趙離濃甚至沒有機會抬起雙手去捂住耳朵，過於高頻的尖銳聲，讓她直接眼前一黑，徑直向後倒去。

　　無數藤草蔓延交疊，在趙離濃落地前，結成了柔軟的厚毯，護住她後，又如潮水般悄無聲息退去。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下了，落在她眼睫、鼻尖、唇上。

　　……

　　融冬號。

　　尋鯨潛水艇回歸的速度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在趙離濃出事的第二天上午，零隊便和一同去的研究員們回來了，同時帶來了多年前放置在那頭鯨魚身上的生物信號發射器。

　　「為什麼會在你們手裡？」關義接到這個消息後，立刻放下手裡頭所有的事趕過來，見到被帶回來的生物信號發射器愣住了，「脫落了？」

　　但這東西體積不大，脫落遺失在海中，又沒有信號，多半找不回來。

　　「是我們挖出來的。」從潛水艇內出來的研究員神情復雜，「那頭異變鯨魚離我們只有一百海浬，它……死了。」

　　這個信號器靠著異變鯨魚身體產生的能量補充能源，它一死，自然而然會因為能源不足，而不再向外發射信號。

　　「死了？」關義難以置信，「它是異變鯨魚怎麼會死？」

　　對付異變動物，沒有良好的武器手段，人類很難殺死它們，況且這頭異變鯨魚是目前為止最龐大的異變生物，經過他們多年觀察，發現多數生物都會繞著它走。

　　因為這頭異變鯨魚只在這片海域游蕩，震懾住了周圍異變生物，融冬號得以安全地在這片海域停留了十幾年。

　　那位研究員沒辦法解釋，只能道：「異變鯨魚沉入了海溝，距離太深，我們的潛水艇潛入深度有限，無法抵達，只能觀察它的表層，並將生物信號發射器取了出來，其他的……」

　　「你們的行動記錄給我看看。」關義說到這個，忽然看了看旁邊的葉長明，「嚴組長還在右手邊最大的會議室檢查新異殺隊的行動記錄儀。」

　　「那邊有了發現？」葉長明並不意外，以趙離濃的敏銳，陸地那邊有什麼，一定能察覺到。

　　關義聞言頓了頓，才道：「不是，趙離濃研究員犧牲了。」

　　「您剛才說什麼？」旁邊的昆岳率先問出來，不能理解自己聽到的話，「誰犧牲了？」

　　關義偏開目光：「趙……」

　　他名字還未再說全，葉長明倏地大跨步邁向最右邊的會議室，推門而入。

　　零隊其他隊員也立刻跟上，每個人眼中都有著驚疑，心中不約而同泛起一個念頭：小趙研究員怎麼會出事？

　　「砰——」

　　會議室門被大力推開

　　裡面嚴勝變和周千里坐在會議桌前，旁邊站著賈魏金、羅翻雪，還有嚴流深。

　　周千里還有站著的三人下意識扭頭看向門口頎長的身影。

　　葉長明收回手，大步走進會議室，面上沒有多餘的情緒：「趙離濃呢？」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他殺的

　　會議室內亮著數個光屏，播放的都是新異殺隊之前行動記錄儀上的視頻。

　　從昨天開始，嚴勝變就在一幀一幀盯著這些記錄視頻看了通宵，到現在也沒停，身邊幾個人還是今天早上進來的，沒看多少內容。

　　「出了意外，小趙研究員……沒能回來。」嚴流深轉過臉道，語調低了不少。

　　拋開趙離濃是自己妹妹朋友的身份，她絕對是一個值得尊重的研究員。

　　趙離濃出事的消息，嚴流深還沒想到要怎麼告訴小妹。

　　葉長明說不清自己什麼感受，只覺得心臟被用力擰緊轉了幾圈，再往無邊深淵重重墜落。

　　無論是關義，還是嚴流深都不是輕易下結論的人，他們開了口，便代表趙離濃確實出了事。

　　昨天早晨，他出房門時，還見到了同樣出門的趙離濃，她提前穿好了羽絨服，肩膀上背著黑色背包，已經做好了外出的準備。

　　葉長明甚至能看見她眼中的光芒，那是獨屬於研究員的期待嚮往，即便前方危險重重。

　　跟著一起衝進來的昆岳等人聽到這話，面上頓起驚怒：「十幾個人護不住一個研究員？」

　　「我們也犧牲了一個隊員。」賈魏金難得收斂了臉上令人不適的笑，露出悲憫之色，卻更像貓哭耗子假慈悲。

　　「廢物！」支明月罵道，十幾個新異殺隊員，死了一個，只帶回一個研究員，要他們有什麼用？

　　站在邊上的羅翻雪，聽見他們對話，放在衣服口袋中的手不停扣著指甲，她知道他們在罵新異殺隊，卻總不受控制地覺得這些罵聲都是沖自己來的。

　　葉長明抬手，讓身後隊員別再出聲，他走近會議桌，看向光屏，極其冷靜問道：「她什麼時候出的事？」

　　「昨天下午1點23分。」一直沒有動靜的嚴勝變開了口。

　　「這是他們的行動記錄儀？」葉長明站在嚴勝變身邊，直接抬手一收，將光屏拉了過來，全部倒退到最開始。

　　這幾個光屏中，只有一個播放的是開直升飛機隊員的行動記錄儀，因為早早到達陸地，鏡頭壞的比其他隊員還要快，最後結束的畫面是，隊員透過前艙玻璃窗見到無數異變海蟹等爬上海灘的畫面。

　　葉長明從頭拉到尾快速確認沒有趙離濃的鏡頭後，左手一推，將這個光屏推開，只看剩下的三個光屏。

　　「一個小時零三十二分鐘。」嚴勝變忽然開口道，「他們登陸的時間點。」

　　葉長明沒有拉進度條，而是選擇了十六倍速播放。

　　一個小時零三十二分鐘，這期間新異殺隊帶著兩位年輕的研究員乘坐快艇登陸，一路順利，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會議室內沉默異常，零隊成員已經全部走了進來，並帶上了會議大門，誰也沒有再出聲。

　　整個會議室內只有光屏中播放行動記錄儀的聲音。

　　待他們登上陸地後，葉長明這才抬手將倍速關閉，看著趙離濃被帶進那片根林。

　　葉長明看著趙離濃和羅翻雪停在外面交流，看著他們找到了那棵有人臉的龍爪槐樹。

　　隨後是羅翻雪和賈魏金起爭執的聲音，緊跟著趙離濃替羅翻雪出聲。

　　尋常人看這段時間的畫面，根本看不出什麼。

　　葉長明目光落在光屏右下角，那裡標識了每個人的名字，用來確認身份。

　　當趙離濃出聲後，其他隊員行動記錄儀忽然換了方向，兩位研究員的身影瞬間消失，而賈魏金的鏡頭更是被手擋住了一秒。

　　這種情況，異殺隊再清楚不過。

　　當他們不想暴露在外面做什麼時，隊員們會出現類似的動作。

　　昨天嚴勝變沒讓任何人進來，旁邊的嚴流深也是第一次見到光屏中這幾個畫面，他心中起了不好預感，這種視角分明是要動手。

　　不過下一秒，賈魏金黑下來的鏡頭又重新亮了起來，畫面中趙離濃忽然彎腰咳嗽得嚴重。

　　其他隊員也紛紛轉身看了過來，各自暴露在隊友的行動記錄儀中，神情都帶著驚疑不定，不像作假。

　　「小趙研究員怎麼了？」嚴流深下意識問旁邊的羅翻雪。

　　他重復問第二遍時，羅翻雪才回過神，搖頭緩緩道：「我不知道，小趙她……忽然咳嗽，可能被寒風嗆住了。」

　　光屏中羅翻雪等人的神情也確實充斥著茫然不解。

　　葉長明盯著光屏中快將心肺咳出來的趙離濃，竟隱隱覺得有些類似她之前在房間內表現出來的奇怪狀態。

　　光屏還在繼續播放。

　　葉長明見到趙離濃和羅翻雪分開，見到新異殺隊員無視趙離濃的請求，冷漠看著她一個人往樹上爬。

　　——趙離濃怕冷。

　　那天在中央軍事基地，他便發現了。

　　但光屏中，趙離濃在零下十幾度的寒風中，將自己身上最保暖的羽絨服脫了下來，一個人吃力爬上了樹幹，只為取樣。

　　站在隊長後面的田齊笑忍不住壓低聲音罵道：「一群殘渣！」

　　在外出任務，除非有研究員必須上的理由，否則從來都是守衛軍、異殺隊員去做危險的事。

　　普通人爬上布滿冰霜的樹身，不是件輕鬆的事，但對打了基因針的新異殺隊而言，只是輕輕一躍的事。

　　而光屏中，這些新異殺隊的隊員竟然無動於衷，絲毫沒有幫忙的舉動。

　　周千里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又驚又怒看向賈魏金：「這就是你們新異殺隊？」

　　他霍然起身，直接要撥打姚城的通訊號碼。

　　「周院長。」嚴勝變扭頭看向周千里，「先坐下，視頻還沒放完。」

　　周千里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賈魏金的目光透著銳利和厭惡。

　　反觀賈魏金沒有絲毫害怕，他從一開始便已經將責任全部推給了其他隊員，至少他還將羅翻雪帶了回來，最多是一個管教隊員不嚴的罪名。

　　如今，各處出現S級異變植物，A級異變植物更是頻生，每一個能用基因針的人都是重要武裝力量，他們又能拿他怎麼辦？

　　站在會議桌前的葉長明一直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黑色雙眸緊盯光屏上的內容。

　　趙離濃取樣的同時，羅翻雪那邊遇上了一群異變兔子，賈魏金動手時，有一顆子彈發生了偏移，射中了異變龍爪槐裸露在外的根鬚。

　　在生物芯片失效前，新異殺隊隊長由於自己的無能，提前引起了S級異變龍爪槐的攻擊。

　　之後他們往回跑時，海灘上的直升飛機升空飛了過來，所有人都在往軟梯上跑，唯獨將趙離濃拋在後面。

　　如賈魏金所言，他確實帶著羅翻雪，但其他人連看都沒看一眼從樹上滑落下來的趙離濃。

　　在他們忙著爬上軟梯的時候，趙離濃不僅目標明確追趕著直升機的方向，同時不忘抓起雪地上丟下的背包，那裡面還裝著樣本。

　　會議室內的零隊成員，還有周千里、嚴流深望著趙離濃跳起抓住軟梯的那瞬間，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直到她往上爬時才鬆了口氣。

　　這是一個極其優秀的年輕研究員，冷靜、專注、大膽……她具有一切值得稱讚的特質。

　　然而就在趙離濃即將登上機艙，羅翻雪半跪在艙門前，向下伸出手時，所有的行動記錄儀徹底黑了下來。

　　沒有了記錄，誰也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只能聽回來的人敘述。

　　葉長明側過臉，看向低著頭的羅翻雪，再次問道：「趙離濃呢？」

　　光屏播放的半個小時內，羅翻雪數次低頭，見到趙離濃一個人脫下羽絨服，寒風凜冽中爬上樹時，低了頭；見到趙離濃追趕直升飛機，也不忘帶上裝有樣本的背包時，低了頭；最後見到趙離濃朝自己伸出手時，又低下了頭。

　　說不清愧疚還是慚愧，甚至還摻雜了些嫉妒，她嫉妒趙離濃的冷靜，慚愧自己做不到同樣的事，各種復雜的情緒都交織在心中，讓她無法抬起頭直視其他人的目光。

　　「下面的異變植物枝條追了上來，將軟梯扯斷了，我們的隊員去救她，也一起被分屍了。」賈魏金一臉惋惜道。

　　葉長明餘光掃了眼賈魏金，語氣冰冷：「我問了你嗎？」

　　賈魏金被他居高臨下的語氣弄得極為不爽，他嗤笑了聲：「羅研究員受了驚嚇，我替她解釋也不行？」

　　羅翻雪低頭緊抿著唇，雙眼通紅，藏在口袋裡的雙手不停在扣著指甲。

　　葉長明不為所動，依舊看向羅翻雪：「我在問你，羅翻雪，她出了什麼事？」

　　羅翻雪終於抬頭，對上葉長明的眼睛，她抖著唇，許久後指向賈魏金晦澀道：「……被他殺了，那名隊員也是他殺的。」

　　會議室眾人瞬間全部看向賈魏金。

　　有那麼一刻，葉長明身體倏變僵硬。

　　「羅研究員，你這是癔病犯了？」賈魏金難以置信道，他沒想到羅翻雪真的會說出來。

　　羅翻雪似乎終於找回了理智，語速越來越快：「在我快拉小趙上來的時候，他割斷了軟梯，讓小趙從半空摔下去，還將隊員殺了一起推下去。」

　　「胡說八道！」賈魏金咬牙，憤怒地捶向會議桌，發出劇烈的砰聲。

　　鋼質的會議桌立刻出現了兩道裂紋。

　　「你一直看不慣小趙。」羅翻雪冷冷盯著賈魏金，通紅的雙眼中只剩下漠然，「計時器一結束，你知道所有人的行動記錄儀壞了，就對小趙下手。還在直升機上威脅我，如果我說出了真相，就殺了我。」

　　她什麼也沒做，賈魏金既然是她母親的人，就不可能會供出背後的指使人。

　　何況她還給了台階。

　　羅翻雪冷漠地想，自己有什麼不敢說出來的，她只是昨天受驚了而已。

　　賈魏金扭了扭脖子，有恃無恐道：「是我動的手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慣趙離濃那副只有她懂的樣子。」

　　他壓根不怕事情暴露，能承受基因針痛苦的守衛軍寥寥無幾，通過實驗的新異殺隊員加起來只有不到六十人。

　　賈魏金認為自己會被保下來。

　　「她是研究員，她不懂，你懂？」周千里簡直不能理解賈魏金的腦回路，憤怒道。

　　不是賈魏金直接動手殺她，葉長明反倒忽然冷靜下來，盯著羅翻雪問：「你親眼見到趙離濃被異變植物殺了？」

　　羅翻雪愣住：「我……只見到她摔下去，但下方很多異變植物的枝條直直朝著上面，小趙……就在那片範圍內。」

　　賈魏金聽見葉長明的問話，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沒注意趙離濃有沒有被異變植物刺死，但很快他又變得無所謂。

　　那個被他殺了的隊員同樣摔下去，立刻就被異變植物的枝條刺穿了，趙離濃絕對逃脫不了。

　　葉長明看向從羅翻雪說話後便一直垂眼沉默的嚴勝變：「嚴組長，請將行動記錄儀發給我一份。」

　　「人都死了，還看這些有什麼用。」大概是會議室內的人沒有想像中暴怒，賈魏金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葉長明冷眼瞥向會議桌，上面以微凹下去的拳印為中心，只裂開了兩條短縫。

　　賈魏金身上的基因針開始失效了。

　　嚴勝變沒問葉長明為什麼，在光腦上點了幾下，將之前導出來的行動記錄儀視頻發給他。

　　這個時候，賈魏金突然轉身往外走。

　　「攔住他。」葉長明低頭點開光腦，對身後的隊友道。

　　昆岳和左樺不約而同擋在了賈魏金面前。

　　「我沒心情陪你們玩。」賈魏金一揮手就要擊向擋在面前的昆岳。

　　被昆岳避開，左樺同時側面攻擊。

　　零隊之前在潛水艇中，沒人打基因針，但賈魏金體內的基因針快失效了，竟一時被兩名零隊成員制約住。

　　葉長明選擇將視頻下載導入進光腦後，倏地轉身大步靠近賈魏金，一隻手抓住他肩膀，直接將人甩向牆上。

　　賈魏金被重重摔在牆上，跌落下來的瞬間翻身就要站起來，卻不料葉長明衝來又是一腳，直直踹向他心口位置。

　　基因針效果的殘餘，讓賈魏金感受到心臟被重擊的痛苦，卻死不了。

　　羅翻雪愕然望著忽然動手的葉長明，以為他會繼續，卻沒想到葉長明停了下來。

　　他彎腰從賈魏金貼身口袋中摸出了一個小型冷藏盒，打開蓋子。

　　賈魏金終於感受到了切身的威脅，迅速掙扎起身，卻被葉長明一腳踩在了胸口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他從裡面拿出那支裝有生長因子的針筒。

　　葉長明握著針筒，按住注射按鈕，一點點將裡面的綠色生長因子推了出來，滴落在地上。

　　「啊啊啊啊——」

　　基因針徹底失效，細胞擴張帶來的後遺症讓賈魏金頓時嘶吼嚎叫。

　　除了不是特別清楚情況的周千里，還有驚住的羅翻雪，會議室內所有人皆冷眼看著賈魏金在地面上瘋狂掙扎。

　　賈魏金眼睛漲得血紅，他餘光見到地板上的生長因子，從葉長明腳下奮力掙扎翻過身，四肢撐地，想要爬過去舔那灘綠色液體。

　　葉長明收回踩在賈魏金胸口的那隻腳，徑直踩上了那灘綠色生長因子，將他最後的希望徹底踩破。

　　賈魏金撲了個空，一張臉撞在了葉長明黑色軍靴上。

　　「啊啊啊啊啊啊！」

　　賈魏金無法忍受這種席捲全身的痛苦，雙手瘋狂撕扯著衣服，甚至抓破了自己的臉，血跡斑斑。

　　「我記得融冬號上有冷凍艙。」嚴勝變看向葉長明，「葉隊長，還要麻煩你將他帶進冷凍艙。」

　　葉長明沒有立刻回他的話。

　　「賈隊長既是第一批實驗出來的人，身體素質應該不錯。等我回中央基地，正好可以和羅蓮雨研究員一起聯合測試後續的基因實驗。」嚴勝變坐在會議桌前，溫和笑了笑，緩緩道，「外面那批新異殺隊隊員也一起帶進去吧。」

　　羅翻雪扭頭看向嚴勝變，不知為何猛地打了個寒戰。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光點

　　外面不知道會議室內發生了什麼，突然聽見慘烈絕望的嘶吼聲從裡面傳出來，指揮中心內所有技術人員被嚇一跳，紛紛扭頭往那個方向看去。

　　「做好手裡的事。」關義往前走了幾步，對所有人道，「別分神！」

　　等到指揮中心的技術人員們回過頭後，關義才轉身看向會議室方向，如果他沒有聽錯，這個聲音應該來自那位新異殺隊隊長。

　　不等他再深思，會議室內的門倏地被拉開，零隊十幾個成員行動統一，快步出來，消失在指揮中心。

　　沒了大門的阻礙，裡面賈魏金嘶聲裂肺的聲音更加清晰傳了出來，當痛苦到一定程度後發出的聲音，已經不像是人的聲音了。

　　那一聲聲非人的聲音讓指揮中心的技術人員們雞皮疙瘩起了一層，顧不得剛才關義的提醒，再次扭過頭看去。

　　「他……你這是……」關義看著葉長明拎著扭曲掙扎的一個血人出來，忍不住後退一步。

　　賈魏金得不到生長因子的修復，身體各處都發生裂紋，從皮膚裡面不斷滲出鮮血。

　　「賈隊長的藥沒了，發病後，人比較痛苦。」嚴流深走出來，主動熱情解釋，順便向前面指揮中心坐著的一堆技術人員道歉，「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了，我們現在就把他帶去治療。」

　　嚴流深臉上還帶著歉意的笑，像是說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

　　眾人不明情況，只是再看瘋狂嚎叫的賈魏金，眼中便透著同情：得這種病真可憐。

　　在葉長明將賈魏金帶去放入冷凍艙內時，新異殺隊剩下的那十一人逐一被零隊抓獲。

　　嚴勝變親自看著這支新異殺隊被封進冷凍艙。

　　「嚴組長……」跟上來的關義忍不住道，「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他們畢竟是一支武裝力量，關鍵時候能護著您。」

　　如今各地情況都在發生巨變，嚴勝變是研究院的主心骨，不能在這裡出事。

　　「一個會拋下研究員的武裝力量，對我而言沒用。」嚴勝變低頭理了理袖子的褶皺，緩緩道，「沒用的東西就該清除。」

　　關義沉默下來，看著被一個個封進冷凍艙的新異殺隊員，這顯然不是清除那麼簡單。

　　一直沒有出聲的周千里忽然看向葉長明，終於反應過來：「葉隊長，你們為什麼回來了？」

　　「那頭異變鯨魚已經死亡，沉入了海底。」葉長明言簡意賅說完，又看向嚴勝變，「嚴組長，我要去一趟陸地。」

　　羅翻雪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她搖頭提醒葉長明：「昨天小趙摔下去的時候，生物芯片已經失效。現在已經一天了，在S級異變植物的能量輻射高壓下……她不可能還活著。」

　　嚴勝變沒有立刻回復，只問：「你相信她沒死？」

　　葉長明冷靜道：「既然沒人親眼見到，她就還有生還的機會。」

　　後面零隊成員的黃天揚聲讚同：「小趙研究員沒那麼容易死，當初我們在丘城都熬過來了。」

　　嚴勝變目光落在葉長明後面的那些零隊成員身上，即便其他人沒有說話，他也能看得出這些人眼中的含義，他們都不相信趙離濃會輕易死在那片陸地上。

　　他記得零隊只和趙離濃出過一次任務，還是有危麗同去的緣故，現在竟然已經被眼高於頂的零隊這麼看重了麼？

　　嚴勝變在趙離濃身上看到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力，在這個世道，這樣的研究員可以帶著所有人走得更遠，可惜……他的一個錯誤決定導致趙離濃出事。

　　「我可以讓你們去。」嚴勝變鬆了口，「但最好做足心理準備，我不希望誰又搭進去。」

　　嚴勝變又道：「周院長，你讓下面準備一架直升飛機，裝上外部模擬信號。」

　　嚴勝變說完察覺周千里沒有回應，側過身看向他：「周院長？」

　　「你準備一架有外部模擬信號的直升飛機。」嚴勝變重復一遍道。

　　周千里沒回，像是終於想明白什麼，臉色突然變了：「不太對，爬上海灘的那群異變海蟹不該在這個季節出現。」

　　「什麼海蟹？」關義沒看新異殺隊的行動記錄儀，出於專業敏感度立刻問道。

　　「昨天有群異變海蟹突然爬上了陸地。」周千里視線掃過葉長明，瞳孔忽然一縮，扭頭對關義道，「那頭異變鯨魚死了！」

　　「是死了。」關義剛點完頭，對上周千里的眼睛，頓時也想起了什麼，身體一僵，「……組長記錄本中曾經提過一個猜測，這片海域之所以風平浪靜，是因為有等級更高的異變生物，壓制驅趕了其他攻擊型異變生物。」

　　記錄本中沒有明說等級更高的異變生物是什麼，但老一代的研究組員都知道是什麼。

　　——那頭異變藍鯨。

　　「我要去指揮中心一趟。」關義臉色劇變，立刻轉身。

　　周千里當即跟上，剛抬起腳步，想起嚴勝變的話，轉頭道：「我讓下面的人去準備。」

　　但他們甚至沒能走出這個實驗室大門，關義的通訊突然響起。

　　他腳步一頓，見到來自指揮中心的通訊，快速點開。

　　「關指揮，融冬號百海浬外出現了數個不明信號源，正高速往我們靠近。」

　　與此同時，嚴勝變也收到了守在外面的嚴流深通訊。

　　「我的隊員發現融冬號下面有一群東西在靠近。」

　　嚴流深只說了這麼一句，融冬號便忽然劇烈搖晃，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下面重重撞了一下。

　　零隊剎那調整了隊形，將幾位研究員護在中間。

　　嚴流深接過旁邊隊友遞過來的潛水裝，通訊掛斷前道：「嚴組長，我們三隊先下海處理。」

　　嚴勝變看了眼黑下去的光屏，當機立斷：「先去指揮中心。」

　　「我不去了。」周千里道，「我去準備布置外部模擬信號芯片，以防萬一。」

　　外部模擬信號的芯片由於時間短暫，產量有限，周千里這是直接做了最壞的打算，一旦有意外，至少必須先將嚴勝變送出去。

　　「支明月、昆岳你們跟著周院長。」葉長明點了兩人。

　　其他人護著嚴勝變、關義還有羅翻雪一起往指揮中心趕去。

　　途中融冬號再次發生撞擊，下一刻各走廊響起橙色警報：【緊急通知，融冬號西南角發生破裂，工作人員正在趕往修復，所有人避讓。】

　　「有異變生物在攻擊我們？」羅翻雪跟在後面問道。

　　「指揮中心能見到航母底下的監控鏡頭。」關義神色緊繃，「底下是海洋生物的天地。」

　　他們匆匆趕向指揮中心，即將要到時，嚴勝變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臉看向葉長明：「葉隊長，你一個人走。」

　　以為他沒明白，嚴勝變再度道：「我給你機會，現在去陸地找趙離濃。」

　　「組長，不可以！」羅翻雪下意識反駁，「融冬號現在情況緊急，葉隊長需要護著您。」

　　連轉過身的關義也流露出不讚同的目光：「嚴組長，零隊隊長應該留下來保護您。」

　　沒了新異殺隊，如今融冬號上只剩下兩支異殺隊，關義不希望拿嚴勝變的命去賭一個已經犧牲超過一天的初級研究員的命。

　　更何況，在三棵S級異變植物的能量輻射下，這麼長時間，就算沒有摔死，趙離濃也會被高壓擠破內臟而亡。

　　嚴勝變抬手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三隊還在，零隊其他隊員也在，足夠護住我。」

　　「直升飛機沒辦法再給你，但快艇可以開過去，你去找周院長要生物芯片。」嚴勝變深深看向葉長明，「既然葉隊長當年能從淵島帶回重要資料，如今就再行一次不可能之事。」

　　片刻後，葉長明退後一步，對周圍所有零隊成員道：「護好他們。」隨即轉身消失在這條走廊之上。

　　……

　　葉長明靠在牆角，注入基因針後帶來的痛苦，讓他額前的碎髮被汗濕透，但相比第一次，他現在甚至能抬手平穩劃破自己手腕，將生物芯片塞進去。

　　很快，基因針帶來的痛苦消退，傷口快速恢復，他的五感得到極高的提升，融冬號上下幾層的動靜，乃至海底下的打鬥，都能察覺到。

　　葉長明消失在牆角，從融冬號高層側面直接跳了下去，快艇被壓得重重搖晃，他解開繩索，發動快艇，一個人朝陸地而去。

　　身後融冬號還處於看似一片平靜的海面上，像是被一層泡泡包裹，隨時能被戳破。

　　葉長明回過頭看了眼高聳龐大的融冬號艦，再一次加速推桿離開。行駛了十多分鐘後，他點開光腦，將之前收到下載的行動記錄儀視頻打開，直接拉到某個時間點。

　　這個時間點的畫面中，趙離濃雙手突然攥緊，再度出現偏頭的行為。

　　葉長明記得她之前便有過類似的狀況，像是耳鳴後下意識的行為。

　　這個舉動不能說明什麼，但再往前的畫面中，她忽然莫名捂著脖子咳嗽起來，這讓葉長明想起那天晚上趙離濃一邊身體穿單衣，一邊身體穿羽絨服的舉動。

　　葉長明當然不知道原因，只是潛意識將這些串聯在一起，希望這些古怪的舉止或許……能給她一線生機。

　　無邊深藍海域上，融冬號時不時發生搖晃，它後方有一艘渺小快艇正快速遠離，駛向遠處陸地。

　　……

　　趙離濃再睜開眼睛時，腦子不太清晰，見到眼前的深綠色樹冠，出於專業慣性，她本能分析樹冠的種類，低聲自言自語：「杜英科，水石榕。」

　　一扭頭發現右邊的樹冠又是另一種：「漆樹科人面子。」

　　她呆呆仰頭看著三種不同科的樹冠，它們的樹冠沒有交錯，反而像拼圖一般，分區將整片天空遮擋住，只有邊緣虛接。

　　許久之後，趙離濃才收回視線，一低頭頓時嚇清醒了：「…… 」

　　她正飄浮在高空中，幾乎和這三棵異變樹持平，周圍卻沒有任何扶持的工具。

　　不光如此，趙離濃抬起自己的手，卻發現她的身體像是綠色熒光虛構出來的一般。

　　她死了？

　　腦中出現這個想法，趙離濃好像也沒有太多的悲傷，她扭頭望著周圍。

　　三棵S級異變樹呈三角矗立在第三基地，如同這片天地的擎柱。

　　這是第三基地中心？

　　不等趙離濃細想。

　　一股說不清的磅礴古老力量縈繞周圍，無數綠點從地面緩緩升起，從它們樹幹枝條中溢出。

　　趙離濃甚至見到之前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那隻松鼠，它趴在龍爪槐一根枝條的洞中，躲避風雪，身上也散發著淺淺的綠光。

　　這些綠光深淺大小不一，有的出現片刻，又消失了，還有的在緩緩增大。

　　趙離濃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一粒芝麻大小的綠光，這粒綠光瞬間和她手指的光芒連成了一條線。

　　剎那間，五感交移。

　　趙離濃身體一顫，忽然發現自己變矮了許多，周圍有龐大巨物在跳躍，每跳一下，她都在顫動。

　　她試圖往周圍看去，卻不能隨心移動，等到那頭巨物跳過來，猩紅的眼睛靠近自己時。

　　趙離濃終於看見了自己的模樣：她變成了一棵草。

　　那巨物是一隻野兔子。

　　她明白的瞬間，野兔已經瞪著眼睛，張大嘴一口將她嚼碎吃進了肚子：「！」

　　趙離濃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高空，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上觸碰的那粒小綠光的顏色變淡了許多。

　　這是……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趙離濃扭頭伸手，觸碰升上來的一粒拳頭大小的綠光。

　　這次觸碰的那一刻，她失去意識前，頭不受控制地往後仰。

　　——癢。

　　趙離濃第一反應是頭上有輕微的癢意，但她還是不能動彈，耳邊傳來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一隻胖乎乎、毛茸茸的藍尾小鳥從眼前掠過，最後落在了她身上。

　　除此之外，還有蜜蜂嗡嗡嗡的聲音，熟悉的癢意再度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趙離濃見到幾片黃色花瓣從上方飄落下來，後知後覺：原來這是一棵臘梅樹。

　　這種感覺太過新奇，她沉浸在當一棵樹中，聽著停留在樹枝上的小鳥嘰嘰喳喳，感受一隻又一隻勤勞的蜜蜂採著花粉而帶來的輕微癢意，隨著帶霜的寒風舒展枝條。

　　有很長一段時間，趙離濃感覺已經成為了這棵臘梅樹。

　　她忘記了自己原來的世界，安靜感受著太陽落下，夜幕降臨後，霧氣雨露在枝條上結成冰凌，見到雪日太陽升起，微暖的光線灑在軀幹上，冰凌包裹下的枝條生機湧動。

　　直到趙離濃被抽了一巴掌，才從這種玄妙的通感中清醒過來。

　　她猛地睜開眼睛，發現半空中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回去的龍爪槐枝條。

　　又是它！

　　趙離濃低頭看著被抽散的綠色光點重新匯攏形成她的身體，她還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種形態。

　　異變龍爪槐已經乾脆不躲起來，直接揚著枝條戳了戳她，將她戳得飄遠了一段距離。

　　下一刻異變人面子的枝條迎了過來，將趙離濃拍了回去。

　　趙離濃下意識控制自己身體，卻飄向了異變水石榕的樹幹。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撞上去之際，異變水石榕的一根枝條下壓，輕輕將她推開。

　　龍爪槐似乎找到了這樣的樂趣，像拍皮球一樣，伸出兩根枝條把趙離濃戳來戳去，而異變水石榕和異變人面子會在她靠近時，才伸出枝條，將她拍遠。

　　趙離濃：「……」

　　周圍那些綠色的光點還在，但因為三棵異變樹戳來拍去，她移覺通感沒多久就會被踢出來。

　　不過這麼長時間，趙離濃已經能推測出那些綠色光點是什麼。

　　這些綠色光點就像是樹維網上的節點，每一個光點都代表了這片陸地上的一條生命，深淺代表植物和動物，大小代表體積和生命力強弱。

　　趙離濃身體隨著龍爪槐戳著飄移，但思緒從來沒有停過。

　　隨著每一次異變樹枝條的接觸，三棵異變樹身上的光芒越來越清晰，周遭無數的綠點被納入到她視野當中，開始被連接成線。

　　最終，趙離濃看清了它們的脈絡，她見到地面下三棵異變樹的根部互相連接，之間的綠色光點源源不斷交換。

　　比起周遭的綠色光點，這三棵異變樹身上的綠光猶如太陽光一般耀眼磅礴。

　　趙離濃曾經感受到的那股古老充沛的力量就來自於它們身上的磅礴綠光。

　　——它們是這片林地世界的主宰。

　　又一次，龍爪槐伸出枝條戳向趙離濃的肩膀，她下意識伸手握住了那根枝條尖部。

　　一股極其濃鬱龐大的能量鋪天蓋地從那根枝條尖部傳進了趙離濃掌心中，在她體內炸開，致使她整個身體瞬間往後仰。

　　這一刻，龍爪槐所見即她所見，龍爪槐遍布之處，即趙離濃所到之處。

　　……

　　海灘、根林……所有趙離濃之前經過的地方，在瞬間納入了她的視野當中，或者說上異變龍爪槐的視野，這些地方上所有生物被不同綠點代表，彷彿這一片天地都由異變龍爪槐掌管。

　　充沛無窮的力量足夠令人迷失，連趙離濃都在這種磅礴若神的狀態中持續了一會，才掙脫出來，恢復自己的理智。

　　但很快，趙離濃察覺其中有一個古怪的綠點。

　　這個綠點頻繁閃爍，相比別的綠點移動速度也極其快，沒有多久時間，便從海灘穿過根林，期間停頓了兩次，在根林中逗留的時間更長。

　　在即將邁入林地世界之際，這顆閃爍的綠點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紅色光點。

　　這是趙離濃第一次見到紅色光點。

　　她想起這個光點移動的速度和路線，加上突然變化的顏色，心下頓時一沉。

　　趙離濃懷疑這是一個打了基因針的人類。

　　這片陸地上動物、植物都是綠色光點，只有人沒見到過，況且這種移動速度……趙離濃只想到了注射基因針後的異殺隊員。

　　很快她感受到異變龍爪槐的枝條開始朝紅點所在位置移動。

　　顯然，龍爪槐察覺到了不對，它的視野開始發生變化，從原來俯視縱觀的宏觀面開始收縮針對，並逐漸變得清晰。

　　——葉長明！

　　趙離濃通過龍爪槐的視野看清紅色光點的瞬間，心中一驚，幾乎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她不知道她握著龍爪槐枝條的那具由綠點組成的身體倏地動了動，同時光芒在不斷增強。

　　異變樹視野中的紅色光點都該清除，龍爪槐已經操控自己的枝條、根部分化形成的新龍爪槐樹攻擊葉長明。

　　趙離濃「看著」葉長明躲避龍爪槐的攻擊，他移動速度極快，幾乎只剩下殘影。

　　只是他處在龍爪槐的世界中，又不斷往裡走，即便移動再快，也躲不過越來越密集的枝條攻擊。

　　很快，葉長明臉上便出現一道被葉子劃開的血痕，沒多久因為基因針帶來的附加效果，又復原如初。

　　趙離濃「看」得焦急，只想讓異變龍爪槐停止攻擊，這個念頭隨著葉長明不斷受傷的情況下逐漸加深。

　　第三基地中心，飄浮在半空中的那具綠點組成的身體，光芒愈盛，幾乎要掩蓋三棵異變樹的光芒。

　　異變水石榕和異變人面子齊齊出手，一個切斷了異變龍爪槐的那根枝條，一個將那具身體拍散，綠光瞬間彌漫開來，最終消失在天地間。

　　與此同時。

　　根林和林地交界處正在攻擊葉長明的所有龍爪槐枝條縮了回去，停止攻擊。

　　葉長明皺眉，看向四周離開的異變樹枝條，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伸手探進口袋，低頭看向掌心一塊白色布料。

　　這是趙離濃的羽絨服上的布料。

　　葉長明在最外圍見到了死去的新異殺隊員的殘缺屍塊，又在根林中發現趙離濃那件羽絨服，只不過被撕得破碎。

　　不是好兆頭，但他沒在周圍發現血跡和屍體，又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

　　異變龍爪槐停止了攻擊，葉長明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繼續往深處走去。

　　第三基地的模樣早天翻地覆，他穿過最後一片根林，最終同樣走進了那片異於外界的林地世界。

　　……

　　黑色軍靴踩在厚雪地中發出輕微咯吱聲，周遭鳥鳴混著潺潺流動的溪水聲，一切有種不切實際的寧靜平和感，讓人潛意識放鬆下來。

　　葉長明神色不變，警惕審視四周，尋找趙離濃的身影。

　　出乎意料，他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只不過走了一段距離，便見到躺在雪地中的人。

　　「趙離濃？」

　　葉長明半跪下去，輕輕拂開她臉上的冰雪，迅速檢查體征，確認呼吸正常，直接將人從雪地中抱了起來。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的樣本被人偷了

　　葉長明手腕上的生物芯片失效後，當即便感受到來自S級異變植物的能量輻射高壓。

　　相比第八基地當時還沒有完全成熟覆蓋的高壓輻射，這裡的能量足夠在短時間內擠破一個普通人的五臟六腑，但他注入了基因針，還能正常行動。

　　不過，葉長明依舊能感受到體內傳來的強烈不適，那是器官受損又高速修復的拉扯。

　　在這種情況下，他偏偏又陷入和異變龍爪槐的纏鬥，強壓心中的焦躁，握緊手中唐刀，一點一點往前挪。

　　然而，葉長明沒想到攻擊會突然停止。

　　他站在原地，望著前一秒還豎起鋒利葉片橫割而來，下一秒卻回縮消失的枝條，目光中又往四周看，萬籟俱寂，好像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葉長明顧不得情況詭異，他握緊唐刀，繼續往前瞬移，經過一面密不透風的根牆，人走不過去。

　　他直接刀回鞘，快速爬了上去，再滑跳下來。

　　跳下的那一刻，葉長明便瞬間察覺到不對。

　　——肩膀上的重壓忽然消失，好像所有的能量輻射都不見了，周遭冰雪混合著青草的味道，有種冬終融，春將來的象徵，充斥著平靜積極的氛圍。

　　葉長明絲毫不受迷惑，反而警惕性拉到了最高點，他剛想要繼續快速掠走，繼續尋找趙離濃的身影，卻意外發現不遠處的雪地有一個黑色背包。

　　抬起的腳步倏地落了下來，黑色軍靴踩在雪地上，不受控制地發出咯吱聲。

　　葉長明一眼看出來，那是趙離濃的背包。

　　黑色背包是中央研究院統一發的，中間縫有一個牛皮標牌，上面印了「中央農學研究院」一行字。

　　趙離濃的背包不知道怎麼用的，右下角靠近底部那塊被腐蝕了一條口子，按理她可以在研究院申請到新的背包，但她用一塊藍色的碎牛仔褲布料將那道口子縫了起來。

　　好看談不上，但背包可以繼續使用。

　　葉長明心口一跳，目光再一轉，這才發現雪地上快被冰雪淹沒的人。

　　趙離濃呼吸微弱綿長，所以他才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葉長明拂開她臉上的雪，將人抱了起來，除了呼吸還算正常，他幾乎感受不到趙離濃身上的體溫。

　　「趙離濃？」

　　葉長明一隻手半抱著趙離濃，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臉。

　　趙離濃沒有反應，好像永遠沉睡在這片雪地中。

　　葉長明又連續叫了幾聲趙離濃的名字，依舊還是沒反應，但她的呼吸頻率在變快，沒有之前那麼虛弱飄浮。

　　他餘光瞥見附近的背包，忽然貼近她耳側，如戀人般繾綣低語：「……你的樣本被人偷了。」

　　幾乎就在他話音剛落時，趙離濃便猛地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扭頭問：「誰？」

　　原本葉長明就半抱著趙離濃，又低頭貼近她耳邊說話，她這麼突然轉過臉，冰涼的鼻尖便撞上了他側臉。

　　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一道平穩，一道短促。

　　葉長明稍稍後仰，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但仍能清晰見到趙離濃清醒又茫然的眼神。

　　她清醒記得有人說自己樣本被偷了，茫然是還沒明白自己目前處於什麼狀況，意識還未完全回籠。

　　雖然情況不合適，但葉長明眼中還是藏了點笑意，他伸手將邊上的背包拿了過來：「沒有人偷，你的樣本在這。」

　　趙離濃知道自己的樣本還在，原本僵硬的身體頓時放鬆下來，她腦中充斥著大量信息，還沒有及時處理，一片亂糟糟的，大腦處於當機狀態，整個人顯得有點呆愣。

　　葉長明半蹲在旁邊，緩緩鬆開扶著趙離濃的手，確認她不會倒下，才低頭解開身上的外套。

　　黑色作戰外套有著極佳的防風抗寒功能，雖被異變龍爪槐劃破了幾道，但依舊能保暖。

　　葉長明脫下作戰外套，直接披在趙離濃身上，再將拉鏈拉好，不過她忽然被過大的外套裹了起來，整個人像是陷了進去，一張蒼白的臉被襯得極小。

　　趙離濃一張臉快埋進外套中，腦中還在接受整理大量湧進來的信息，身體卻對外界還有自然反應，鼻子輕輕嗅了嗅，聞到濃重的血腥味，眉心皺了一道。

　　葉長明抬眼見到她的動作，瞬間便察覺到了原因：外套上沾了不少他的血。

　　異變龍爪槐劃破他作戰外套時，鋒利的葉片邊緣同時割破了他肩腹，傷口雖恢復的很快，但還是有大量血流失，沾染上了外套。

　　葉長明沒有多言，只是隨手抓起一把雪，靠近趙離濃，將掌心的雪覆蓋在作戰外套裂口處，垂眼認真快速搓著，將上面沾染的血揉掉，他做的細致，濃重血腥味很快便被冰雪的味道覆蓋。

　　趙離濃還坐在雪地上，比半蹲在前面的葉長明要矮半個頭，她仰頭安靜望著他，大腦實則還在不斷整理接收到的信息。

　　葉長明將所有沾染血跡的位置全部用雪搓洗了一邊後，抬眸正好對上她過於澄澈乾淨的雙眼，他頓了片刻後，問她：「好點了？」

　　趙離濃聽見葉長明的問話，過了一會，大腦才處理到這條信息，不明就裡：「什麼？」

　　「凍傻了？」葉長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溫度，確認趙離濃沒有發燒。

　　趙離濃又不說話了，她已經開始整理出自己飄浮在半空的記憶。

　　葉長明也不介意，他側身伸長右手，將邊上的背包抓了起來，同時將趙離濃一起拉了起來：「我們該回去了。」

　　葉長明轉頭停下腳步，等著她後面的話。

　　趙離濃終於從剛才當機的狀態中徹底清醒過來，她看向葉長明：「我想繼續往裡走。」

　　她想確認之前的記憶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那些綠色光點，她化身成一株草、一棵蠟梅樹……的經歷是真是假。

　　她的夢中還有和異變龍爪槐戰鬥的葉隊長。

　　趙離濃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作戰外套，又抬眼看向葉長明，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肩膀：「你也是真的？」

　　葉長明聞言，眉尾一挑，順勢握住戳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往上一抬，讓她的指尖碰到自己的側臉：「現在知道了？」

　　溫熱的觸感從指尖一直傳遞到心口，趙離濃指尖莫名被燙得蜷縮勾起，卻還是認真緩緩回道：「知道了。」

　　葉長明鬆開她的手：「你想要往哪走？我來過第三基地，應該比你熟悉。」

　　雖然經過洪水侵襲，又被異變植物佔據，但仔細看周圍，依稀還能見到一些第三基地模糊的輪廓。

　　兩人並排走在雪地中，葉長明從自己背包中翻出一包巧克力，遞給趙離濃，讓她補充能量：「昨天出了什麼事？」

　　趙離濃慢慢撕開包裝，掰下一小塊巧克力放進口中，聲音有點含糊：「賈魏金割斷了軟梯，我摔下來了。」

　　葉長明扭頭看趙離濃，除了失去羽絨服，她不像受過傷。

　　提起傷，他又想起當初在丘城她臉上那道癒合極快的傷口。

　　「被異變龍爪槐接住了。」趙離濃沒有對葉長明隱瞞，他好像見過自己太多次異樣。

　　其實昨天發生的事已經超出常理，但後面發生的那些事，更是無法用常識來解釋。

　　如果他問到底，趙離濃自己也無法解釋。

　　偏偏葉長明沒有繼續追問，反而告訴她，「新異殺隊被處理了。」

　　趙離濃不算太驚訝，或者說新異殺隊如何，對她而言不重要。

　　「你……」趙離濃想起葉長明是和自己同一天出的任務，她掰下第二塊巧克力，「那頭異變鯨魚找到了？」

　　「找到了。」葉長明沒有說那頭異變鯨魚已經死了，更沒有說融冬號那邊遇到了麻煩。

　　趙離濃從來只會在研究上堅持，既然她要往裡走，一定有理由，他陪著。

　　融冬號上有嚴流深的隊伍，還有零隊其他隊員，至少嚴勝變出不了事。

　　趙離濃吃了一半巧克力，還剩下一半，遞給了身邊的葉長明：「你吃。」

　　如果她所見皆為真，那他在根林中曾失過大量血，需要補充能量。

　　「吃飽了？」葉長明皺眉，這條巧克力屬於高熱量食物，確實頂飽，但已經過去整整一天，她不像吃過東西。

　　「嗯。」趙離濃剛說完，肚子突然響了兩聲，「……」

　　葉長明偏開頭，看向另一邊，唇角的弧度微微揚了起來，乾脆停下腳步道：「把它吃完，我帶你走。」

　　「哦。」

　　趙離濃低頭繼續將剩下半條巧克力拆開，掰斷吃掉。

　　太甜了。

　　她吃到剩下最後一小節時，肚子飽了，也被膩住怎麼也吃不下去。

　　等在旁邊的葉長明直接伸手抽掉她手中剩下的最後一節巧克力，扯掉包裝，放進口中後道：「抱緊。」隨後一把攬住趙離濃，帶她往深處快速移動。

　　速度太快，冰冷的風打在臉上不會太好過。

　　這種體驗，趙離濃昨天已經在新異殺隊員手裡感受了一次，但葉長明攬過她的同時，將她的臉一起按向自己的胸膛，刮臉的風突然被隔絕在外了。

　　趙離濃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睜著眼睛近距離盯著葉長明作戰服半晌，艱難往上抬了抬頭，她想看著周圍經過的狀況。

　　不過，葉長明抱得太緊，她動作困難，只能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葉隊長……我想看著外面。」

　　她聲音不高，甚至被風藏了幾分。

　　葉長明卻在奔跑間隙聽得一清二楚，他低頭看了趙離濃一眼，隨後攬著她的腰往上托了托。

　　趙離濃成功得以露出大半張臉，她下巴抵在葉長明肩膀上，安靜望著身後四周的景象，見到了熟悉的東西。

　　——她所化身成為的那棵蠟梅樹，枝條上還有嘰嘰喳喳藍尾小鳥。

　　原來都是真的。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場圍剿狂歡

　　冰封雪地中冒出的野草地，寒風凜冽中盛開花簇的臘梅樹……越往裡走，見到的景象越熟悉。

　　與她曾經附身於各種綠色光點時，所感知到的情景，一模一樣。

　　許久之後，趙離濃趴在葉長明肩上，輕聲道：「我想走過去。」

　　葉長明望著遠處出現的龐大樹幹，腳步頓緩，將她放了下來，鬆開手提醒：「異變樹在前面。」

　　陸地外圍全是異變樹的枝條根鬚，前面才是三棵異變樹的本體，危險系數成倍增加。

　　趙離濃轉過身，腦海中快速閃過幾個關於前路四周的畫面，她每邁步往前一段距離，現實景色便和記憶那段畫面完全重合。

　　葉長明跟在她側後方，保持著微妙距離，一旦有異常，他就會伸手將趙離濃拉過來。

　　「前面有棵斷了左枝的歪柳樹。」趙離濃望著前方傾倒的房子道。

　　葉長明聞言看去，只見到破碎倒塌的一棟半邊房子，從痕跡上看應該是當初被洪水沖過來的，沒有地基，但也足夠擋住很大一部分視線。

　　至於柳樹，站在這個角度，按理什麼也看不見。

　　趙離濃已經繼續往前走了，葉長明跟著她繞過那棟破房子，耳朵微動，察覺到細微的聲音，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上方一塊松動的瓷磚倏地掉落在剛才趙離濃前面的位置，只要再走一步，便會砸在她頭上。

　　趙離濃仰頭看了一眼傾倒的屋頂，隨後指向房子前面：「看。」

　　葉長明順著她的指尖看去，果不其然見到一棵被砸斷左邊枝條的歪柳樹，垂下的枝條隨著下方潺潺流動的溪水一起搖擺。

　　他回頭望了望之前趙離濃的站的位置，再次確定她那個角度只能看見倒塌房子的牆面：「昨天你來過？」

　　「不算。」趙離濃難以解釋這一切，但這個時候她很想說點什麼，而葉隊長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我夢見過。」

　　葉長明對上趙離濃的目光：「夢見過？」

　　「我夢見自己曾經變成了這裡的樹、草。」趙離濃彎腰將手伸進溪水中，感受冰涼流動的溪水從指縫中流淌而過。

　　隨即她抓起垂落在溪流中柳條，五感移轉到這棵柳樹時，她便從這根柳條中感受溪水的流動，甚至還見到了溪底游來的一尾小魚。

　　葉長明站在趙離濃身邊，想起她之前說的話：「你在夢裡也見過我？」

　　「是。」趙離濃鬆開柳條，起身回頭看他，「我見到你在根林中受到異變龍爪槐攻擊。」

　　葉長明視線落在前面的柳樹上，沒有說她胡言亂語，反而順著問她：「……你有預知能力？」

　　趙離濃搖頭：「不是預知，是移覺通感，有時候一些植物的所知所感所見能傳給我。」

　　這種說法，常人聽見第一反應多半會覺得面前的人在妄想，連她自己說出來都覺得過於超現實。

　　葉長明突然問道：「你也能感受到人的情緒？」

　　原本做好再進一步解釋這種情況的趙離濃茫然：「人？」

　　「賈魏金的行動記錄儀中途黑過一秒，之後你突然捂著脖子咳嗽，為什麼？」葉長明問她。

　　新異殺隊那個時候分明是想做什麼，但下一秒趙離濃劇烈咳嗽起來，他們又沒了動作。

　　葉長明一直記得這段持續不到十秒的畫面。

　　趙離濃沉默半晌才實話實說：「我感覺到了，他想掐我脖子。可能是賈魏金的想法被異變龍爪槐感知到後，又傳給了我。」

　　葉長明能當上零隊的隊長，腦子轉得要比常人快許多，幾乎立刻，他便問她：「異變龍爪槐突然停止攻擊，也是因為你？」

　　趙離濃被寬大的黑色作戰外套裹著，一張臉埋在豎起的衣領中，緩慢眨了眨眼睫：「你……信我？」

　　她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會被立刻相信。

　　「為什麼不信？」葉長明對上她的眼睛，「之前在融冬號，你身體不適是不是感知到了那些植物？」

　　「嗯。」

　　趙離濃覺得自己有些低估了葉長明，他能當上零隊隊長並不只是身手好。

　　「你有沒有聽說過樹維網？」趙離濃解釋，「不同植物的根接觸會形成龐大的地下網絡，它們之間會互相交流，傳遞繼承能源。現在我像是有了樹維網的賬號，被它們認成其中一員。」

　　至於緣由，趙離濃也從頭到尾回憶過一遍自己的生活，沒發現什麼問題，她實驗室接觸異變植物，全部嚴格按照流程走，不存在被感染的情況。在基地外，何月勝他們一直都在旁邊，倘若有問題，他們應該也會出現同樣的狀況。

　　除了回第九農學基地的那一次，她被異變水葫蘆傷了手。

　　趙離濃想起那段時間單醫生一直說她傷口恢復得特別好，那時候她以為是自己這具身體的體質好。

　　會是因為異變水葫蘆麼？

　　「趙離濃。」葉長明突然極其認真看向她道，「這件事別再和其他人說。」

　　她的存在，在有心人眼中可能成為利用的工具。

　　趙離濃有些意外他的話，但還是答應下來：「……好。」

　　「繼續往前走？」

　　「嗯。」

　　葉長明帶著她跨過這條小溪，才將人放了下來。

　　一十幾分鐘後。

　　趙離濃來到了三棵異變樹的中心，她站在地面向上看去，它們比之前更加龐大，安靜矗立在周圍，做著這片林地世界的主宰。

　　葉長明卻察覺到來自三個方向的強烈排斥，他不受這三棵異變樹的歡迎，似乎隨時隨地都會遭到攻擊，但始終沒有動靜。

　　「它們不會傷害我們。」趙離濃仰頭道。

　　葉長明站在側後方，看向前面的趙離濃，一束暖光從濃厚的樹冠縫隙中透過，灑在她臉上，虔誠平靜，彷彿天生屬於這裡。

　　周遭萬籟俱寂，他安靜注視著她，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許久之後，趙離濃站在三棵異變樹中間，仰頭發現異變龍爪槐樹枝上的一隻尾巴蓬鬆的灰松鼠，它似乎是之前她感知到的那隻啃食樹皮的松鼠。

　　現在又出來覓食了。

　　原本裝死的異變龍爪槐在它剝第二塊樹皮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揮來枝條，將松鼠抖了下去。

　　葉長明立刻將趙離濃往後拉開，手已經握在了刀把上。

　　「沒關係。」趙離濃轉頭道，「之前是它救了我。」

　　葉長明這才鬆開手，但警惕心依舊未散。

　　第三基地原本就主漁業，陸地上沒什麼產堅果類的樹木，也難怪這松鼠會啃樹皮。

　　片刻之後，趙離濃記起什麼，拉開自己的背包，從中拿出一個密封罐。

　　她打開瓶蓋，從裡面拿出那粒比尋常松子大幾倍的種子，對葉長明道：「這是丘城的松子，我想把它種下去。」

　　「種在哪？」葉長明問她。

　　趙離濃回憶之前自己從異變龍爪槐中所見到的陸地全貌：「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種。」

　　葉長明帶著趙離濃離開這，順著她指的方向，到了一塊相對空曠的地方。

　　趙離濃找到一個適合的空地，半跪下來，挖了個洞，將松樹種子種了下去，覆蓋上混著冰雪的土。

　　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是覺得應該要這麼做。

　　「好了。」趙離濃起身道，「我們該回去了。」

　　她才剛一轉身，葉長明便聽見身後細微的動靜，轉頭看去，立刻讓趙離濃往後看。

　　原本埋下松子的地方竟然已經開始冒出新芽，並不斷升高長出枝葉，像是按下了倍速鍵。

　　「研究院內有實驗室種過A級構樹種子，沒有反應。」趙離濃低聲道。

　　松樹快速生長之際，高遠處的異變石榕樹枝條兀然壓低靠近趙離濃。

　　她察覺到什麼，側臉看去，便見到石榕樹枝條向自己舒展開，頓時有種和當時異變龍爪槐光點接觸的重合感。

　　趙離濃下意識伸出手，去觸碰它。

　　「趙離濃！」

　　異變水石榕的動靜，連葉長明也未察覺，等他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阻止她。

　　……

　　警報響徹整個融冬號，不斷有技術人員帶著各種工具往下跑，有一角出現了破損，在未真正進水前需要及時修補。

　　指揮中心此刻也亂成一團，直到嚴勝變和關義進來。

　　「現在什麼情況？」關義一進來便揚聲問道。

　　「一頭異變鯊魚正在高速朝融冬號衝來。」

　　「西北方有一頭異變章魚，按目前的速度，不到十分鐘就能撞上融冬號。」

　　……

　　整個指揮中心充斥著技術人員焦急慌亂的聲音。

　　自融冬號入海以來，他們從來沒有碰到過如此多的異變生物，更不用說它們全部像是聞到血腥味一樣，沖著融冬號這個方向而來。

　　「安靜！」關義高聲喊道，等到指揮中心靜下來，他才重新開口，「先派轟炸機。」

　　雖然沒有針對異變生物的藥劑，但只要常規武器造成的殺傷力足夠，異變生物同樣會死。

　　融冬號上的不缺武器，只是上面的人沒怎麼經歷過戰鬥，難免手忙腳亂。

　　有了關義的指揮，指揮中心慢慢穩定下來。

　　「這裡能不能見到三隊？」嚴勝變問道。

　　一位正在通報破損處的技術人員舉手：「我們這裡可以看見。」

　　三隊全部下了水，他們穿了一層淺薄的潛水服，根本無法抵抗寒冷，正在處理不知何時靠近融冬號的一群海魚。

　　個頭不大，但像食人魚一樣，有著滿口尖利的牙齒。

　　融冬號的破損就是它們造成的。

　　嚴勝變看向監控光屏，三隊人手一把匕首，游動在魚群當中，鏡頭裡的海水已經呈現一片血紅色，分不清是人的血還是魚的血。

　　離監控光屏最近的技術人員，低頭咬著指背，根本不敢看下去，只能偶爾瞥一眼。

　　「砰！」

　　監控鏡頭上突然一張戴著呼吸面罩的人臉，技術人員被嚇一大跳，渾身一抖，將手邊的保溫杯打翻在地。

　　光屏中那個人做了幾個手勢，技術人員沒能明白什麼意思。

　　「將西南方向邊緣的升降梯放下去。」嚴勝變手握住技術人員肩膀道。

　　技術人員連忙從面前一堆繁復的按鍵中找到一個按鈕，往上推：「放、放下去了。」

　　三隊那邊的人立刻浮出海面，往上一躍，抓住升降梯，渾身濕漉漉地快速爬了上來。

　　他們身後逐漸浮上來一堆被分成各種塊狀的魚屍體。

　　嚴流深扯下面罩，點開通訊對嚴勝變道：「下面一群異變魚解決乾淨了。」

　　他仰頭看著飛出來數架轟炸機，嘖了一聲：「沒個消停。」

　　轟炸機攜帶重型武器，海洋異變生物又無法離開水面，只要有動靜，在高空視野中，這些異變生物太好打擊了。

　　不出半個小時，監控雷達上出現的異變生物信號全部被打擊清除。

　　指揮中心內的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歡呼鼓掌起來。

　　然而，掌聲還沒有停，各方向監控雷達彷彿出現了故障，紅點一個又一個冒出來，直至最後密密麻麻佔據整個雷達畫面。

　　指揮中心內的警報聲因為過載，尖銳叫了數聲，直接卡住發出詭異的聲音。

　　所有人不由呆愣望著血紅的監控雷達，完全不明白當前狀況。

　　監控雷達上的紅點代表了異變生物，剛剛那幾架轟炸機將靠近的異變生物擊殺後，紅點就從雷達上消失了。但現在密密麻麻甚至重合在一起的紅點，佔據整個雷達頁面，如同紅浪一般，正朝著融冬號湧來。

　　「八號轟炸機現在掉頭，返回去看看怎麼回事。」嚴勝變當機立斷抓起一個通訊話筒道。

　　關義如夢初醒，他有點難以置信後退了一步：「這不可能……」

　　這片海域向來平靜，連零星幾隻異變生物都難見到，所以他們才得以在這裡研究多年。

　　已經脫去潛水服，回來的嚴流深在後面扶住關義：「關指揮，先看看情況。」

　　「對，先看看情況。」關義站直身體喃喃道。

　　八號轟炸機已經重新掉頭，往雷達顯示大量紅點的地方飛去。

　　「將望遠鏡調整方向，我要看到八號轟炸機的狀況。」關義喊道。

　　中央光屏被換上遠望轟炸機的畫面。

　　十幾分鐘後，八號轟炸機在高空中盤旋，通訊員往下觀察，並傳訊給指揮中心：「海面一片平靜，不過往南方向好像有東西，指揮中心，我們需不需要……」

　　對方的話還沒說完，下面便驟然出現一隻極長的章魚鬚，破水而出，朝轟炸機捲來。

　　轟炸機駕駛員猛地調轉方向，並拉升航高，射擊員同時發射出炮彈，射向那根粗壯滑膩的章魚鬚。

　　轟炸機內的幾個人配合程度極佳，甚至可以放進教科書，但就在他們偏離方向，拉升航高的途中，海面突然噴射出一股水柱，直接將轟炸機沖了下來。

　　又一頭異變生物！

　　轟炸機墜入海面，瞬間被異變生物絞碎，裡面的人根本來不及彈射跳生。

　　指揮中心一片沉寂。

　　此刻，有一件事可以無比確定，監控雷達上那些滿屏的紅點確實是異變生物，而它們正四面八方朝這邊湧來。

　　——彷彿一場等待已久的圍剿狂歡。

　　融冬號武器再充足，也對付不了如此多的異變生物，現在還有逃生的時間。

　　「嚴組長，你們該走了。」關義忽然冷靜下來，「清點所有能飛的戰機、轟炸機、殲擊機和其他機艦，通知融冬號上的人全部撤離，至於能否順利活下來……祝各位好運。」

　　他靠近嚴流深，壓低聲音道：「去找周院長，你們飛陸地那個方向離開。」

　　監控雷達上密密麻麻的紅點皆代表著異變生物，各種機型從上空飛過時，多半會受到攻擊，目前只有陸地那個方向還沒有出現異變生物。

　　當然也許和信號失聯有關。

　　但只有陸地那個方向沒有出現大量的異變生物，裝上外部模擬芯片的直升飛機便能順利越過那片被異變植物掌控的陸地，而不被攻擊。

　　嚴流深看了一眼前面的嚴勝變，問他：「關指揮，你呢？」

　　關義喉結動了動：「我得留在這。」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六章　傳開

　　留在這？

　　嚴流深目光落在監控雷達上密密麻麻的紅點上，或許經過海域時會遭到異變生物的攻擊，但只要堅持航行到一定高度，來自海面的危險程度便會大大降低，他們有很高的逃生機率。

　　留在這……只有死路一條。

　　「您還要繼續和周院長一起研究生物芯片，我們這麼多人，能護住您。」嚴流深靠近關義，低聲道。

　　關義搖頭：「那個項目原本就不是我負責，有周院長主持下去就行。這麼多異變生物一同出現在這片海域，一定有什麼原因，我想留下記錄這個時刻，也許將來你們再回到這，能找到有用的資料。」

　　他在融冬號生活了二十多年，這裡早已經是他的家園。

　　即便是死，關義也想留下來。

　　何況他留下來還能指揮融冬號打擊異變生物，至少……能為離開的人拖延一點時間。

　　「嚴組長。」關義看向前面不算偉岸的身影，鄭重喊了一聲，「你們該走了。」

　　嚴勝變回頭深深看向關義，這個中級研究員，一輩子待在融冬號上，卻沒有做出什麼大的成就，唯一出名的項目還是導致加速淵島淪陷的惡名。

　　即便那個項目領頭人不是他。

　　「好。」嚴勝變最終答應下來。

　　他被零隊和三隊護著趕往了周千里那邊。

　　周千里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旁邊還有兩位中級研究員，正拼命往直升飛機中塞幾大箱東西，都是研究出來的數據和成果樣本。

　　「只有他們？」嚴勝變看向那兩位中級研究員問道。

　　周千里點頭，他看了看嚴勝變身後，沒見到關義，也沒有問，只是轉身沉默將箱子塞進機艙。

　　「直升飛機沒有其他機型動力快，爬升高度也不足，但不需要借助跑道，直接可以升空。」昆岳探出頭道，「外部芯片已經裝好了，接近陸地的時候可以開啟，有效的話就不會受到那三棵S級異變植物攻擊。」

　　「葉隊長去那片陸地了，我們……」羅翻雪看向嚴勝變，「組長，能在高空尋找到他嗎？」

　　嚴勝變徑直往機艙走：「不知道，我們先離開這。」

　　羅翻雪面上難掩焦急，她看向零隊其他人，卻發現他們並沒有多餘外露情緒，好像只有逃離一個任務，至於葉長明，完全不在他們考慮範圍中。

　　他不是他們的隊長嗎？

　　「上去吧。」嚴流深在後面推了她一把，「該走了。」

　　羅翻雪只能沉默跟著登上直升飛機。

　　……

　　監控雷達上的紅點幾乎要將整個屏幕包圍佔據，安靜了許多年的融冬號在這一天警報響徹雲霄，無數人在走廊甲板奔跑，一架又一架機型從跑道滑行飛起，升向天空各個方向。

　　指揮中心已經走了一大半人，還有一小半人始終沒有動。

　　關義喊過讓他們走，沒人動。

　　這些留下的人多數在四十歲以上，少數幾個年輕人緊繃著臉，一言不發調整融冬號上所有可用監控鏡頭，讓光屏有條不紊地出現、再被記錄儲存在一個黑盒中。

　　其中一位打扮整潔，剛剛塗上的口紅的女技術人員，她抿了抿唇，好讓口紅更好地暈染開，可惜沒有鏡子，不知道塗得均不均勻。現在沒空去洗手間照一照鏡子了，她雙眼緊盯著自己面前的光屏，同時對著桌上的小話筒熟練廣播：「第七層人員請往右通行，左行電梯已關閉……殲109飛機即將起飛，餘座2人，請附近的人盡快趕到。」

　　融冬號太大了，在這上面生活的人原本就不少，再加上救助第三基地的人，早人滿為患，光憑攻擊性機型帶不了幾個人，所以那些大型運輸機派上了用場，但它們沒有攻擊性，爬升速度又慢，屬於最危險的一類。

　　於是小型轟炸機、殲擊機圍繞在這類運輸機周圍，試圖引開下面異變生物的注意。

　　關義站在指揮中心面無表情看著一架又一架小型轟炸機被異變海洋生物打下來，裡面的守衛軍能彈射出來，但最終的結果無非是墜落海底，再次受到異變生物的攻擊。

　　終於在一架大型運輸機也受到攻擊，轟然撞進海中時，關義盯著光屏半天，找到了一個攻擊較為薄弱的方向：「融冬號全部火力集中到南面，呼叫所有空中駕駛人員，讓他們往南飛。」

　　話音剛落，融冬號便重重一晃，有什麼提前靠近了，在一角一下又一下撞擊著。

　　偌大的指揮中心，少數人手指飛快在面前各種光屏中操控，誰也沒有分心去想自己怎麼辦。

　　「嘩啦——」

　　指揮中心靠海的那側玻璃忽然破了，明明還是白天，整個空間竟暗了下來。

　　這時候融冬號上所有能進行的指令也結束了，坐著的技術人員扭頭看向窗外，便見到一根巨大的章魚觸手爬在玻璃上，黏膩吸盤的紋理清晰可見。

　　那股心裡被壓著的恐懼終於化成沉默開始蔓延。

　　許久之後，關義彷彿確認一般問道：「嚴組長他們離開了嗎？」

　　最前面的技術人員手指僵硬調出一段視頻，強行鎮定道：「十五分鐘前已經飛離融冬號。」

　　「那就好。」關義一個人站著，他一一掃過留下的技術人員，「今天就到此為止了。」

　　那根在窗戶上游移的黏膩章魚鬚已經順著破開的窗戶鑽了進來，高高弓起，就朝著這間房子最顯眼的關義而去。

　　關義幾乎能聞到那股順著海風飄進來的鹹腥味，他控制自己不去看，甚至閉上了眼睛，手指卻貼著腿側緊攥。

　　粗壯的章魚須已經快碰到了關義的頭，隨著運動甩出來的海水珠都濺到了他側臉上，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那是自己的血。

　　然而在黏膩粗長的章魚鬚尖即將刺向他時，忽然整根收了回去，速度快得像是那隻異變章魚猛地被什麼拉向了海底。

　　融冬號重重搖晃了幾下，簡直要在海中倒翻，指揮中心卻重見天日。

　　「指揮！」

　　僵直坐在桌前的一位技術人員連忙起身拉過關義蹲下來。

　　關義睜開眼，後背濡濕一片，身體在微微發抖：「……怎麼回事？」

　　「它突、突然不見了。」

　　指揮中心的技術人員們終於反應過來，開始蹲下，借著辦公桌的抵擋，小心快速往關義那邊匯集。

　　他們警惕往不遠處的破損窗戶看去，生怕下一刻章魚席卷重來，卻沒想到許久之後，等來的只有冰涼的海風混著絲絲雪花。

　　誰也不知道那隻本該爬上融冬號的異變章魚，此刻正被無數「觸手」硬生生拉回了海底，不斷往下拖行，掙扎無力，直至最後「觸手」生出無數荊棘，將其包裹絞殺，最後海底只剩下藍色的血液緩緩飄出。

　　……

　　異變水石榕主動伸出枝條，在趙離濃伸手交握瞬間，她五感倏地被一股龐大陌生的意識佔據，有些像之前觸碰異變龍爪槐後的感覺，但這一次更開放廣闊。

　　似乎……是這股陌生意識有意為之。

　　趙離濃感受到泥土的腥氣，不知穿過多久黑暗，那股味道又變成了海水的鹹濕。

　　她到了海面下？

　　趙離濃能感受到一部分意識正隨著海水一起飄蕩，等到完全適應之後，她「見到」了盤根交錯的根鬚向著海底蔓延，後知後覺明白自己也成了異變水石榕的根鬚。

　　太長了。

　　無數根鬚紮根陸地，又從陸地之下蔓延開來，一直往前。

　　趙離濃不知道自己飄了多遠，直到最後飄向一道深不見底的海溝。

　　在海溝表面，她見到了無數根鬚正在推動著一隻藍鯨。

　　那隻藍鯨早已失去了生命體徵，一大半身體栽進那道不算寬卻深的海溝，身上有一道小傷口，看起來被什麼劃開了，匍匐在海底的根鬚們將它一點點推進去，最後同它一起垂直落下。

　　趙離濃望著那頭巨大的異變藍鯨最終墮落在海溝深處，它周圍遍布骨骸，看起來是它的同類。

　　不知為何，她從它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能量。

　　無數根鬚慢慢纏繞上它龐大的軀體，逐漸在藍鯨身上紮根汲取。

　　趙離濃腦中清晰出現一個意識：這頭異變藍鯨正在向異變樹提供能量，這份能量足夠它們支撐整個陸地。

　　她心中隱隱有個猜測，是因為這頭逝去的藍鯨，所以第三基地陸地才會出現三棵S級異變樹。

　　——咚、咚、咚

　　趙離濃聽見了無數心跳聲，就在頭頂之上。

　　她的意識順著水石榕所經之處飄了出來，神思一動，一條根鬚便從海底逐漸往上升。

　　很快趙離濃便發現那些心跳的來源，是一群又一群形態各異的異變海洋生物，它們朝著這條海溝而來，而融冬號就在海溝百海浬內。

　　太擠了。

　　在體型龐大的異變生物們看來，融冬號就像是它們進入海溝的連帶阻礙。

　　趙離濃的意識能感受到海面之上正有各種機型被迫掉落下來墜毀，落入海中的人類幾乎轉眼便被異變生物吞噬。

　　無數異變樹根們自海溝而起，結成荊棘網遍布整條海溝，甚至開始從海底升起，不斷揮舞，開始阻攔後面進來的異變生物。

　　S級異變樹的能量輻射即便在海域中也依舊好用，大部分異變生物前行速度減緩，繞著這道海溝游動。

　　——它們在垂涎海溝深處的藍鯨力量。

　　趙離濃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那些掉入海中的人被游蕩的異變生物吃下去，但她只能見水石榕所見，感它所感，隨它而動。

　　她的五感被佔據了。

　　一架又一架的轟炸機、殲擊機掉落下來，本該身手靈活的守衛軍們卻沒辦法在遍布異變生物的海水中活下來，遠處的融冬號也在受著攻擊。

　　她只能這麼看著？

　　趙離濃心中渴望這些異變樹能幫忙，至少之前她從它們身上感受不到惡意。

　　……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這些根鬚只是不讓那些異變生物靠近海溝，卻並不阻礙它們傷人。

　　趙離濃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定有什麼辦法解決，一定有！

　　她的意識想法轉動極快，卻全部推翻。

　　另一處林地深處，葉長明抱著趙離濃快速朝外奔去，她觸碰到那棵異變樹枝條後便陷入了昏迷，種下的那棵異變松樹種子正在不斷長大，侵佔他們所在的位置。

　　最後葉長明決定在基因針失效前，帶著她先逃出來，奔跑途中，他低頭看了眼趙離濃，不知為何，她的眉心越皺越緊，身體也開始繃緊抖動。

　　此刻趙離濃的意識還和異變水石榕一起飄在海底。

　　移覺通感……為什麼只有她能感受到異變植物，異變植物能不能感受到她，被她意識五感佔據？

　　這個想法一在趙離濃腦中閃過，便彷彿有一條明路在眼前展開。

　　她可不可以反過來佔據異變樹的感知意識，來達到操控這些根鬚的目的？

　　該怎麼做？

　　趙離濃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想當時見到葉長明被攻擊的感受，那時候他說異變龍爪槐的攻擊突然停止了。

　　她全力集中注意力，讓自己忽略海面上落水的人，忽略在海水中飄落下來的血腥氣。

　　趙離濃回憶自己經過的海底路線，順著異變水石榕的根鬚將自己的意識全部鋪過去，擴散開來。

　　有那麼一瞬間，趙離濃覺得自己就是異變水石榕，她可以操控樹根。

　　驅趕海溝旁的異變生物，將還活著的落水人類圈在一起，清理融冬號周圍的異變生物……甚至讓異變水石榕的樹根通過快速生長來改變形態，以便更好解決那些海中的異變生物。

　　她看見那隻已經快爬上融冬號的異變章魚，龐大的身軀扒在航母的一面，幾乎要將它帶翻，已經成三十度的傾倒角度。

　　海底下的異變水石榕根鬚被她的意識所佔據，開始行動，纏住異變章魚的身體。

　　章魚的腳有限，樹根卻能不斷生長，最終它被猛地拉下海底！

　　這些就像是夢中的情形，被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霧，讓趙離濃看不清。

　　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一張古老磅礴的樹維網的一處清晰地亮起了一個細小卻又極為明亮的綠光。

　　——這道綠光散發的光芒順著整張網的脈絡傳開了。

　　……

　　熟悉的直升飛機槳葉轉動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葉長明停下腳步，抱著趙離濃抬頭看去，下一刻他便從腰間拿出一個信號彈，朝天發射。

　　「下方有信號彈。」負責駕駛直升飛機的田齊笑忽然道。

　　羅翻雪正沉默坐在機艙內，聽到他這句，連忙趴在窗戶往下看：「一定是葉隊！」

　　「飛過去。」嚴勝變道。

　　兩架直升飛機先後都發現了信號彈的蹤影，田齊笑懸停在空中，打開艙門，旁邊的昆岳便立刻放下軟梯，支明月端著槍站在另一邊，一有動靜就會開槍。

　　「是隊長！」昆岳視力好，一眼見到了根林中的葉長明，還有他抱著的人，「好像還有小趙研究員。」

　　「小趙還活著？」羅翻雪瞬間站了起來，她說不出是放鬆還是緊張，整個有點僵在那。

　　「齊笑，升高。」昆岳壓著心中的激動，「隊長上來了！」

　　葉長明的速度極快，沒幾秒便帶著昏迷不醒的趙離濃上了機艙。

　　「小趙真的活下來了？」羅翻雪看著不像受了傷的趙離濃，心中閃過不解，她不明白趙離濃怎麼活下來的。

　　趙離濃並不是單純昏迷，她眉心皺得極緊，幾乎就在葉長明將她放在椅子上時，便驟然開始吐出大量的鮮血，整個人青筋繃起。

　　葉長明緊緊按著趙離濃，頭也不回喊道：「杜半梅！」

　　杜半梅連忙上前檢查。

我是分身

卷三　初級研究員　第一百四十七章　糖片

　　趙離濃咳血太過突然，葉長明按住她雙手，好讓杜半梅檢查，同時不著痕跡擋住了前面其他人的視角。

　　羅翻雪看不清躺在那的趙離濃，但剛才那一眼，見到趙離濃猛地青筋緊繃，大口吐血的畫面還是嚇住了她。

　　會死嗎？

　　羅翻雪腦中一片混亂，又覺得有些可惜，趙離濃已經被救了出來，還是要死嗎？

　　杜半梅先粗略檢查確認無表外傷，隨即又從旁邊拿出簡易檢測儀給趙離濃檢查，眉心越皺越緊，眼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多，下意識去看旁邊的隊長。

　　趙離濃已經沒有再吐血，體徵又逐漸平穩下來。

　　葉長明從藥箱中拿了清創的紗布，將趙離濃臉上、胸口上沾的血全部擦去後，抬眼看向杜半梅：「她在裡面待太久。」

　　杜半梅對上隊長的目光，關掉手中的檢查儀器道：「是能量輻射的高壓導致她內臟受損。」

　　她從藥箱中找出一瓶沒有標簽的白色藥瓶，從裡面拿出一片白色的藥片，塞進趙離濃口中：「這是止血速效藥。」

　　背對著前面嚴勝變、羅翻雪等人的昆岳撇了一眼杜半梅手中的藥瓶，緊緊抿住了嘴巴。

　　葉長明確認趙離濃沒有別的情況出現，終於起身：「她運氣好，掉下去的那塊地方能量輻射沒那麼高。」

　　「難怪情況沒有那麼嚴重。」杜半梅跟著道，「比之前那些守衛軍的傷要輕。」

　　前面的嚴勝變聞言立刻問道：「裡面的能量輻射會更低？」

　　「大概是，我感受到的壓力更輕，但出來的時候已經加重了。」葉長明說話時，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誰也看不出來是真是假。

　　「融冬號怎麼樣了？」葉長明掃了一眼機艙內的人，零隊加上嚴勝變和羅翻雪全在這裡。

　　「海域中有大量的異變生物往這邊趕過來，所有人乘機轉移。」嚴勝變道，「周院長在後面的直升機上，關指揮留在了融冬號上。」

　　這個時候留在融冬號上，所有人都知道意味著什麼。

　　兩架直升飛機盡力爬高，生怕觸碰到陸地上那三棵S級異變樹，從它們樹冠之上飛過。

　　……

　　融冬號指揮中心。

　　監控雷達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忽然一點點減少，有的還在往後退。

　　「指揮你看！」

　　蹲在那的一位技術人員無意間抬頭見到屏幕上的狀況，忍不住喊道。

　　關義抬頭看去，一時愣住：「它們……在後退？」

　　原本來勢洶洶的異變海洋生物，現在呈現一種四散逃跑的狀態。

　　直線扒在窗戶外的異變章魚好像只是一場噩夢。

　　「所有記錄儲存下來，放進保險箱中。」

　　關義留下一句話，便從指揮中心衝了出來，他站在甲板上抬起一架望遠鏡往外看去。

　　遠處各種機型不再受到攻擊，得以順利爬高，飛離這片海域。

　　那是什麼？

　　關義透過望遠鏡看向遠處海面，有什麼東西纏住了異變生物，異變生物掙扎帶起海浪。

　　「指揮！」有人跑了出來，彎腰氣喘籲籲，「中央那邊還在聯繫我們。」

　　出事時，他們已經和中央匯報了情況，本該將所有的記錄畫面發過去，但信號基站不穩定，時斷時續，兩頭已經做好了失聯的準備。

　　不過中央那邊也沒想到，現在還能聯繫到融冬號。

　　關義盯著望遠鏡看了許久，倏地轉過頭對技術人員道：「海裡面還有人，快，立刻放下救生艇，我們得過去！」

　　技術人員連忙跟著他大步跑向指揮中心。

　　「目前情況如何？嚴組長有沒有順利撤離？」葉枕山出現在信號不穩的光屏上，「中央基地已經騰出救援地，能容納各機型落地。」

　　「嚴組長已經撤離。」關義看了一眼監控雷達上越來越少的紅點，指揮技術人員放下救援艇，「我們暫時沒有受到攻擊，只有一隻異變章魚靠近過，又突然消失。」

　　「突然消失？」葉枕山身後的姚誠上前一步，「是所有的異變生物都在消失？」

　　「它們開始後退，不明原由。」關義道。

　　「既然它們在後退，關指揮你們還有機會離開。」葉枕山幾乎在下命令要留在融冬號上的人離開。

　　「海裡可能還有墜機存活者，我們現在需要過去救援。」關義道，「葉將軍，之後如果我們能活下來，我會將融冬號開向離中央基地最近的海域，若能成功抵達，還請葉將軍派人來接。」

　　葉枕山那邊立刻讓人調出航海線圖，眉心立豎：「無論你走哪條線都要經過剛才異變生物的範圍，我可以派人去接你們。」

　　「融冬號上有著最優秀的海洋生物實驗室，我們得將它開過去。」關義堅定道。

　　最終，葉枕山還是答應了下來：「我會派人等在最近的港口。」他還想說什麼，信號中斷，兩邊都陷入了黑屏。

　　關義看向其他人：「你們還有機會離開。」

　　沒人動身，最後一位中年技術人員道：「指揮，我們現在得先去救人。」

　　「指揮，真的有人在海裡！」一名年輕技術人員幾次調動望遠鏡的位置，終於發現有人在往他們這邊游，回過頭來喊道。

　　「好。」關義調出航海圖，確認了一條航線，「一半人留下來發動融動號，另一半的人先跟我去救人。」

　　他圈出一個地方，正是剛才異變生物在海浪中滾動掙扎的海域。

　　隨著監控雷達上的紅點消失殆盡，融冬號終於開動了，幾艘救援艇也快速往那個方向一往無前衝去。

　　救援艇靠近時，已經能聞到濃重血腥味，那是屬於異變生物的血，將這片海域的一塊染得鮮紅。

　　關義不斷從海水中將人拉上來，只覺得震驚無比，他不知道這些墜落海中的人是怎麼在一大群異變生物中活下來的。

　　但墜海的人在冰冷的海水中待了這麼久，基本沒有幾個清醒的，還有一撮人全部趴在一塊運輸機的碎片機翼上飄浮。

　　關義看了，只覺得滿頭問號：「？」

　　這些人爬上來還特地將自己擺好成一排一排？

　　整齊的就像是實驗櫃裡的樣本瓶子。

　　「關指揮，那是……異變生物？」跟著下來救援的一位年輕技術人員望著不遠處飄浮的一具大型生物屍體。

　　他們還活著，融冬號沒沉，異變生物反而離開了。

　　這一切發生的莫名其妙。

　　關義回頭看了一眼快開過來的融冬號：「待會讓他們將這具異變生物的屍體抬升上去。」

　　……

　　兩架直升飛機成功越過那片陸地，往中央基地的方向飛去，他們不敢低飛，怕被異變植物擊中。

　　一個小時之後。

　　「醒了？」葉長明就坐在旁邊座位上，第一個察覺到趙離濃睜開了眼睛。

　　趙離濃睜開眼，愣愣盯著機艙頂部，片刻之後，她抬手放在眼前，翻轉幾次看了半晌，好像對自己的肢體很陌生，許久才撐著坐起來：「這裡是哪？」

　　「直升機裡。」杜半梅走過來又大概檢查了一遍道：「你受能量輻射高壓，有點內出血，不過不算嚴重。」

　　趙離濃意識逐漸清晰，在陸地裡面，她根本沒有受到能量輻射，不過……她抬眸看向杜半梅，「嗯」了一聲，沒再開口。

　　剛從異變水石榕的意識中出來，她還有一種在海底游蕩蔓延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還是一棵異變樹。

　　葉長明從杜半梅的醫藥箱中拿出一瓶葡萄糖補充劑，擰開遞給趙離濃：「喝了。」

　　趙離濃接過來，沒有懷疑直接仰頭喝下去，等她反應過來，眉眼全部皺成了一團，這東西比巧克力還要甜，齁嗓子。

　　她擰眉看向葉長明。

　　葉長明低頭擰開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遞給她：「還有一段時間到中央基地。」

　　「謝謝。」趙離濃接了過來，她喝了幾口水，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滿口的鐵鏽味。

　　羅翻雪視線落在從趙離濃醒過來後，便起身拿東西半蹲在旁邊的葉長明身上，心中發澀：他什麼時候會這麼在意一個研究員？

　　「現在感覺怎麼樣？」嚴勝變轉過身問趙離濃，他是真的有點高興她還能活著。

　　「身體沒什麼大問題。」趙離濃疼的是後腦勺，就像被人在後面連續敲了好幾棍，整個腦袋都在嗡嗡響，估計是搶佔異變水石榕意識的後遺症。

　　嚴勝變點頭：「那就好，新異殺隊的人留在了融冬號上，有些可惜了，不過他們身上沒了生長因子。」

　　他說這話時，語氣很平淡，彷彿只是在談論今天天氣，而不是十幾條性命。

　　前面的羅翻雪望向趙離濃：「小趙，那天對不起，我沒拉住你。」

　　趙離濃搖頭：「這件事和你無關，是賈魏金動的手。」

　　這句答復直接洗清了她的嫌疑。

　　羅翻雪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至少和她無關，她一直想去拉住趙離濃的。

　　「你取的樣本還在？」嚴勝變看向趙離濃腳下的背包問道。

　　「在。」趙離濃頓了頓，才彎腰將背包打開，拿出樣本。

　　嚴勝變沒有收：「你放好，這應該是第一次取得S級異變樹的樣本。」

　　趙離濃不由想起那幾棵異變樹通身縈繞的磅礴力量。

　　途中，葉長明的基因針失效，他坐到最後面打了一劑生長因子。

　　生長因子快速修復基因針帶來的疼痛讓沉默靠著最後一排座位的年輕男人面色蒼白，額間碎髮濕透，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狀態不夠好。

　　趙離濃調直座位，無意間扭頭見到葉長明。

　　他對上前面轉過臉看來的人，微微揚眉，唇邊有點隨意的弧度，好像只是靠在後面休息。

　　羅翻雪潛意識一直注意斜後方的趙離濃，見到她回頭，也跟著看去，見到後面葉長明的神情，心越發往下沉。

　　……

　　一路上還算順利，他們抵達中央基地清理出的場地，一下來就有人員上前接應。

　　嚴勝變望著周圍停著的各種飛機，有點出乎意料：「出來了這麼多？」

　　「融冬號好像也沒有出問題。」負責接應的上校道。

　　這時，嚴勝變才真正露出驚訝的神情：「帶我去見葉將軍。」

　　他走了幾步，回過頭對葉長明道：「你們帶小趙去檢查身體。」

　　周千里也下來了，帶著其他研究員一起跟上嚴勝變的腳步。

　　他們匆匆往前走，零隊落在後面，帶著趙離濃往另一個方向走。

　　沒走多遠，昆岳終於憋不住噗呲噗呲起來：「止血藥……噗！」

　　趙離濃不明就裡，扭頭看著昆岳憋笑。

　　「你吐血之後，杜半梅餵給你一粒止血藥。」旁邊支明月解釋道。

　　杜半梅咳了一聲道：「是糖片。」

　　她只是按隊長眼神行事罷了。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祝福語

　　中央基地某醫療室。

　　趙離濃跟著杜半梅做了一圈檢查，終於被允許坐了起來。

　　「現在感覺怎麼樣？」杜半梅問道。

　　趙離濃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只要不特意去感覺，隱痛已經快消失了：「沒什麼事了。」

　　杜半梅看著出來的檢查報告：「沒檢查出問題，你內臟也沒有受擠壓出血的症狀。」

　　「董興。」葉長明轉頭對外面道，「你進來。」

　　正在外面和隊友交談的董興立刻推門進來：「隊長，你找我？」

　　「把檢查報告覆蓋一下。」葉長明指了指杜半梅那邊道。

　　董興立刻走到杜半梅身邊，兩人站在旁邊低聲交談起來。

　　旁邊的葉長明剛才走了出去。

　　趙離濃聽不懂董興和杜半枚梅口中具體說的專業術語，只知道他們在改自己的檢查結果，她安靜坐在掃描床邊，低頭晃了晃腿。

　　這時一隻修長乾淨的手握著一塊銀色手環遞到她面前。

　　趙離濃抬眼，才發現葉長明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進來了。

　　「新的光腦。」葉長明站在她旁邊，「可以聯繫其他人。」

　　「謝謝。」趙離濃接過他手中的新光腦，戴在腕上，重新登錄自己的賬號，瞬間便跳出一堆消息，都是危麗他們發來的。

　　消息太多了，估計是危麗和何月生他們收到了什麼小道消息，知道她出了事，光腦賬號上無數個未接通訊。

　　趙離濃想了想，乾脆直接在小群發了條消息，再@所有人：【我沒事，回中央基地了，你們不用擔心。】

　　這一條消息發出去，小群頓時開始刷屏消息。

　　何月生最先打來通訊，趙離濃接了。

　　「你現在在哪？」何月生緊張問道。

　　「在做身體檢查。」趙離濃往身後窗外看了看，天已經黑了，「待會應該要先回家。」

　　何月生上下打量她，確認趙離濃沒有什麼大問題，終於鬆了一口氣。

　　「還有人打通訊進來。」趙離濃低頭看著手中震動的光腦，「我先掛了。」

　　「嚴努力她們打來的？」何月生見趙離濃點頭，便道，「行，掛了。」

　　趙離濃一一和撥通訊過來的幾位伙伴打招呼，讓他們確認安心後，這才從掃描床上下來：「我可以走了嗎？」

　　那邊杜半梅抬頭說可以。

　　葉長明轉身拿起牆角的黑色背包：「送你過去。」

　　趙離濃想了想，這裡好像確實坐不了公交車，於是安靜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醫療室。

　　葉長明走到一輛越野車旁，拉開副駕駛座車門，回過頭看她：「進來。」

　　趙離濃依言坐了進去，主動繫好安全帶後，抬眸望向車外的人：「包。」

　　葉長明將背包遞給她：「先去研究院？」

　　趙離濃抱著黑色背包點頭：「我要去登記存放樣本。」

　　葉長明關上副駕駛車門，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上，發動越野車，往外開去。

　　「你的事，零隊不會向任何人透露。」路上，葉長明忽然道，「他們也不會過問。」

　　趙離濃轉過臉去看他，認真道：「謝謝。」

　　葉長明左手指尖在方向盤上煩躁敲了兩下，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

　　「到這就好了。」趙離濃下車後，轉身看向車內的人，「還有一班公交車，我可以自己回去。」

　　葉長明側過臉對上趙離濃的眼睛，冷淡道：「我在這等你，按照慣例研究員身邊需要有一個守衛軍。」

　　「……哦。」趙離濃見狀，只好先去研究員登記樣本。

　　她是有個專屬守衛軍。

　　不過專屬需要提前定期申請報告，趙離濃經常外出，腦子裡想著研究項目，總忘記這件事，導致那位守衛軍只能留在中央基地。

　　當時她想著可以蹭一蹭嚴組長身邊的異殺隊。

　　趙離濃提著背包往研究院大廳走，心想羅研究員也沒帶守衛軍，她可能也和自己一樣的情況。

　　「你好，登記。」趙離濃走到登記窗口，從背包中拿出樣本道。

　　登記員都準備下班了，見到趙離濃，看了她幾眼，臉色古怪：「登記什麼東西？」

　　趙離濃翻出自己的ID卡，在窗口刷了之後道：「幾罐S級異變樹的樣本。」

　　她見到登記員臉色唰白，主動解釋：「應該沒有攻擊性，不用緊張。」

　　登記員：「……」

　　好在這次登記員看了看她手中的樣本，終於沒有按警報，小心翼翼放進儲存箱中，登記好信息。

　　趙離濃出來時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她站在階梯上，遠遠能望見越野車內的情況，裡面沒人。

　　「好了？」旁邊傳來一道熟悉微冷的聲音。

　　趙離濃扭過頭便見到葉長明站在噴泉的另一邊，她點了點頭：「可以走了。」

　　她將自己住的地址發給了葉長明。

　　越野車在路上馳行。

　　趙離濃有點睏了，看了看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的葉長明，他的刀豎放在邊上，找話題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你的刀是訂製的？應該是唐橫刀，其他三種不適合……」

　　唐刀有四種，橫刀最適合用來戰鬥。

　　「不是，我從淵島拿出來的。」葉長明有些詫異趙離濃會問和研究無關的話，餘光看去，卻發現她閉上眼睡了過去。

　　他無聲笑了笑，稍稍鬆了鬆油門。

　　……

　　「到了。」

　　葉長明停在小區門口片刻，越野車過於引人注目，無法久留，他便叫醒了趙離濃。

　　趙離濃睜開眼睛，強制自己迅速清醒：「謝謝，我先走了。」

　　葉長明望著她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抬手按了按自己心口，這才掉頭離開。

　　趙離濃敲了敲門，隨後打開門進去，便撞上推著輪椅過來準備開門的趙風禾。

　　「小濃？你回來了？」趙風禾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的笑容，她不知道趙離濃具體去了什麼地方，只知道她外出離開了基地。「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擔心你，大家都說外面亂了起來。」

　　「我沒事。」趙離濃沖趙風禾笑了笑。

　　趙風禾忽然愣住：「小濃，你怎麼穿著這種衣服？」

　　趙離濃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過大的黑色作戰外套：「……朋友的外套，借給我穿了。」

　　「是護著研究員的守衛軍？」趙風禾對研究員的體系有所了解，她看著趙離濃手臂上的標識，「好像又有點不太一樣。」

　　「是異殺隊的作戰外套。」趙離濃解釋。

　　「難怪不一樣。」趙風禾點頭，隨後指了指浴室，「水還熱著，小濃你去洗澡，我給你拿乾淨衣服，累了吧？洗完澡早點休息。」

　　「好。」

　　趙離濃走進浴室，將作戰外套脫了下來，之前沾到的雪早化乾淨，只剩下幾道裂口。

　　得洗乾淨還給葉隊長，雖然不知道他還要不要這件破了的作戰外套。

　　……

　　第二天，趙離濃一到研究院，便見到何月生幾個人等在大廳內。

　　「小趙，這裡！」危麗用力揮手，大聲喊道，成功惹來周圍人的白眼。

　　趙離濃並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她快步走到幾人面前：「你們都來得這麼早？」

　　「最早的是她。」何月生指著旁邊的嚴靜水，「研究院還沒開門，她就等在外面。」

　　嚴靜水站得筆直，隱隱有幾分得意，誰也別想捲過她。

　　「我們之前聽到你去第三基地出事了，還以為……」佟同頓了頓改口，「好在離濃現在回來了。」

　　這些消息都是危麗從單雲那邊聽來的，當時單雲說趙離濃有可能犧牲後，他們幾個人都沒辦法接受，嚴靜水和危麗更是差點要衝去那片海域，最後被攔了下來。

　　趙離濃邊走邊聽著四個人互相揭短：「我沒事，葉隊長帶我出來了。」

　　危麗連連點頭讚同：「我表哥確實行。」

　　「下次你出任務，我跟著一起去。」嚴靜水認真道，「能打的沒我懂異變植物，懂異變植物的沒我能打。」

　　「嚴組長會同意讓你去？」危麗一隻手揣在口袋裡，摸著暖手雞，發出靈魂拷問。

　　「我可以堅持申請。」嚴靜水覺得她父親會同意。

　　電梯門打開，幾個人往外走去。

　　危麗咦了一聲：「小麗怎麼回事？居然不躲我。」

　　她最近時常將冷冰冰的手搭在小黃雞溫暖的身體上，小雞崽總會蹦跶一陣才會認清現實，今天卻沒有動靜。

　　危麗掏出來想看一看，結果小黃雞頓時起飛，跳到了最邊上佟同身上。

　　趙離濃轉頭看向佟同手忙腳亂將頭頂上的小雞崽抓下來，忽然伸手：「給我。」

　　佟同想也沒想，直接伸手，將小黃雞遞給了趙離濃。

　　「至於嗎？」危麗湊過來看著站在趙離濃掌心上雙腿打擺發抖的小黃雞，「我手有這麼冰？」

　　趙離濃盯著掌心發抖的小黃雞，皺了皺眉，將它還給危麗，果然打擺的狀況便好了點。

　　它在怕她？

　　思及最近和異變樹之間的聯繫，趙離濃也不覺得太驚訝。

　　總有原因的，她只是還未找到。

　　一行人走進工作的實驗室中，危麗探頭看著何月生放著的背包，忍不住道：「之前在大廳我就想問了，你裡面鼓鼓囊囊的，都裝了什麼？」

　　何月生一挑眉：「為慶祝小趙平安歸來，我昨天連夜花錢租了台舊電腦，放那張《瑤戈》專輯，圓了小趙的心願。」

　　「舊電腦？以前的那種實體光腦？」連嚴靜水都有點好奇圍過來。

　　「這次舊電腦不會壞了？」趙離濃笑著走過來問道。

　　何月生直言：「不可能，這台是我向那位專輯朋友借的，絕對是好的。」

　　這次他動作熟練了不少，顯然昨天晚上試過一遍。

　　舊電腦緩慢運行，終於帶動專輯，播放出了一個女人靡靡歌聲。

　　「還挺好聽的。」站在旁邊的危麗感嘆道。

　　趙離濃低頭掩去眼中的情緒，這首歌她太熟悉，以前實驗室內師兄總愛放。

　　「怎麼樣？」何月生撞了撞趙離濃，笑問，「好不好聽？」

　　趙離濃點了點頭，目光游移，不太想看周圍的人。

　　她視線觸及到何月生辦公桌邊上敞開的背包，倏地一頓：「這是什麼？」

　　敞開的背包中橫放著一個紅黑四方鐵盒，原先上面應該還貼著一層包裝，但時間太久，包裝被撕了大半，只剩下一小角，上面隱隱能見到黑色筆畫。

　　正在跟其他人吹噓的何月生聞言轉頭，順著趙離濃目光看去，解釋道：「這個是最初裝專輯的盒子，昨晚去朋友家太急，他一起塞給我了。」

　　趙離濃伸手將那個盒子拿起來，指尖落在有點髒糊的包裝表面，緩緩劃過破碎的黑色筆畫。

　　「原來上面有字。」何月生的聲音混著歌聲傳來，「不過早被人毀了，也看不清以前寫了什麼。」

　　趙離濃沉默不語，指尖一直劃到盒子的邊緣。

　　她知道。

　　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祝江習師兄實驗田順利收成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剪影

　　趙離濃指尖摳著紅黑鐵盒，抬頭看向周圍。

　　靡靡歌聲還在實驗室回蕩，耳旁其他人聲漸漸遠去，周遭的景象在這瞬間逐漸消失替換成了另外的畫面，站在這笑談的人也變成了其他熟悉的人。

　　「又被導師罵了？」穿著白大褂的短髮女生坐在椅子上，從實驗桌下面掏出一份禮物，雙腳一蹬，移到旁邊年輕男人身邊，「喏，師弟，生日禮物。」

　　「師姐，說好晚上一起送的。」其他幾位師兄師妹紛紛指責。

　　「這不是師弟心情不好？」

　　師兄也掏出一個大盒子：「我帶了蛋糕來，要不現在就……過？」

　　幾個本來在自己位置上的人紛紛圍了過來，年輕的博士生瞬間被禮物包圍，頹靡的臉色好了不少：「等小趙來再說。」

　　「小趙已經來了！」短髮師姐背著窗外的光，沖門外招手，「小趙快進來，我們一起給你師兄過生日。」

　　趙離濃看著自己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拿著那份紅黑相配的鐵盒，上面還仔細打了大紅色蝴蝶結。

　　她進去喊了一遍師兄師姐，再將手中的禮物遞給最中間的人：「生日快樂，江習師兄。」

　　「這送的是什麼？又是實驗種子？」江習接過來，望著鐵盒上寫的字，假意抱怨，「去年送的種子，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你瞧不起我的技術？」

　　趙離濃看到自己笑道：「師兄你拆開就知道了。」

　　江習先拆開蝴蝶結，再將鐵盒慢慢打開，露出了裡面的專輯。

　　短發師姐探頭最先看到，喊了起來：「這不是師弟沒搶到的那張專輯？小師妹你有點本事，這都能弄來。」

　　原本被導師訓得狗血淋頭的江習徹底高興起來，當即回寢室找來播放機，在實驗室內放起了專輯。

　　溫柔靡悱的女聲頓時在室內纏綿吟唱。

　　實驗室的窗戶全部被拉了起來，燈也關了，幾個博士生和一位研究生悄悄躲在放雜物的角落裡，背對著實驗門一起過生日。

　　「哎，得給導師留塊蛋糕。」

　　「那我們不是暴露了在實驗室玩的事？」

　　「收給乾淨，別留痕跡就行。」

　　「是嗎？」

　　「當然……導、導師！」

　　眾人一個激靈，紛紛起身看向實驗門，最後的生日結局以眾人被導師抓包慘烈結束。

　　不過，導師還是吃了那塊蛋糕，江習師兄離開的時候很高興，珍惜地將專輯放回盒中。

　　「老幺送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保存。」

　　趙離濃看著他對自己揮手，轉身和其他師兄師姐慢慢走下樓梯，窗外的夕陽透過實驗大樓的玻璃印進來，灑在他們身上，漸漸留下的只有快消散的剪影。

　　她忍不住朝前伸手：「師……」

　　何月生扭頭：「小趙你說什麼？」

　　眼前的畫面瞬間消失。

　　「沒什麼。」趙離濃回過神，收起張開的手指，垂落在腿側，「這歌很好聽，你朋友……還有沒有別的專輯？」

　　「他手裡多的是。」何月生擺手，「不過人小氣，上次借了一次，現在他只給我租一天，還得拿去還給他。」

　　「今天就要還？」趙離濃問。

　　何月生不在意道：「你先聽著，這專輯裡面一共十首歌，我悄悄全部錄下來給你。」

　　「……一起去吧。」趙離濃忽然道。

　　何月生詫異：「去哪？」

　　趙離濃舉起手中的薄鐵盒：「還專輯。」

　　「可是……」何月生猶豫問她，「你有空嗎？」

　　趙離濃將薄鐵盒放回他背包中，垂眸隨口道：「暫時沒事，正好我想出去走走。」

　　「也行，你確實該放鬆放鬆。」何月生點頭，「下午一起過去。」

　　……

　　研究院的一天平靜而日常，大概是因為趙離濃還有傷，上面暫時沒人來找她。

　　「小趙，走了。」何月生背起包沖趙離濃招手，「他在城中開店，現在過去，還沒下班。」

　　「好。」

　　三個人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車，佟同和何月生住在同一個小區，正好跟他們倆一起過去。

　　至於危麗和嚴靜水，手裡還有沒做完的實驗，還留在研究院。

　　從公交車上下來，又拐了幾條街，三人終於到了一個破舊的廠房門頭。

　　「這裡……」佟同好奇往四周看了看，「是廢品回收站？」

　　何月生率先走進去：「對，他手裡舊東西多，我不少東西也是從他手裡買的。」

　　趙離濃沉默跟在後面，從剛才見到這個廠房門頭後，她心中便生出一股失望。

　　即便之前聽何月生說過專輯是從別的地方收來的。

　　三個人繞過一堆破銅爛鐵，終於走到了後面，一個中年披頭散髮的男人靠在一個舊沙發上抽煙，懶洋洋看著茶几上舊電腦上的存檔影視。

　　「老黑，舊電腦和專輯還你。」何月生將東西從包裡拿出來放在茶几上。

　　那個叫老黑的中年男人轉頭，上下打量他身後的趙離濃和佟同：「怎麼還帶兩個妞來，要和我做生意？」

　　「過來隨便看看，」何月生坐到老黑旁邊，「這兩位可都和我一樣是研究員，說不定將來就是你的主顧。」

　　老黑冷哼了一聲，到底收起了懶洋洋的樣子，稍微帶了點禮貌，請兩人拉過周圍的椅子坐。

　　「我喜歡這張專輯。」趙離濃指了指被何月生放在茶几上的專輯，「很好聽，你還有沒有類似的？」

　　「類似的碟片？碟是有，不過大部分都放不出來了。」老黑伸手拿起專輯盒子，「你也喜歡這些東西？」

　　趙離濃點頭：「感覺很有意思，這種碟一般都是從哪收來的？」

　　「那可太多渠道了。」老黑抖了抖手裡的煙，「有人基地外帶進來，再賣出去，還有寄存私下拍賣的。」

　　趙離濃狀似不經意問：「這張專輯也是拍賣來的？」

　　「算是吧。」老黑用力抽了一口，再吐出來一圈白煙，「有支守衛軍從基地外面找到的，他們沒機子放，低價賣了，後來流到拍賣行，花了我不少錢。」

　　基地外面找到的……

　　趙離濃放在膝蓋上指尖顫了顫，也許是情況太緊急，所以師兄沒來得及收拾帶走，不一定是出事了。

　　「哎，我聽說基地外面最近亂的很，中央研究院那邊能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老黑試探問完他們，低聲抱怨，「這世道才穩定下來幾年。」

　　「我們也只是初級研究員，哪裡知道上面的事。」何月生打了個哈哈過去，「老黑，不介意我們在這裡四處逛逛吧？」

　　「別弄壞我東西就成。」老黑不知道什麼時候抽完了手裡的煙，又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重新點了起來。

　　何月生起身：「小趙，我帶你們四處看看。」

　　趙離濃跟著他在這個回收站裡轉了一圈，所有對話入耳不入心，神思早不知飛向了哪。

　　回去分開時，何月生還問了她一句：「怎麼出來走走，感覺你心情更不好了？」

　　「可能還沒緩過來。」趙離濃笑了笑，「過幾天就好了。」

　　何月生拍了拍她肩膀：「以後老黑弄到了新的專輯，我租過來給你。」

　　「好。」趙離濃應了下來。

　　……

　　她一個人走回家，站在門口許久，才推門而入。

　　趙風禾還是一如既往坐在客廳中，正在伏案寫著東西，聽見聲音回頭，便笑了起來：「小濃你回來了？」

　　她氣色好了不少，沒有了最初兩人通訊時那種瘦削的像大病未癒的模樣。

　　「嗯。」趙離濃按照慣例，陪著她說了一會話。

　　「對了，我今天買到了打折的鮮牛奶。」趙風禾高興道，「他們說煮熱更好喝，小濃你等會。」

　　她推著輪椅，有點艱難地從冰箱裡拿出一盒牛奶。

　　冰箱還是之前趙離濃花積分買的，但平時裝不了什麼東西。

　　「我來熱。」趙離濃望著趙風禾推著輪椅忙前忙後，上前接手道。

　　她將一小鍋牛奶放在灶上，微火煮著。

　　「平時都沒機會用這個。」趙風禾望著灶上的火光，有些懷念道，「小時候好像家裡總開火。」

　　因為植物異變，大家很少接觸新鮮的蔬菜肉類，漸漸開火越來越少。

　　「好了。」趙離濃找來兩個杯子，將熱好的牛奶倒進去，遞給趙風禾一杯，「您喝點。」

　　趙風禾抱著杯子，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牛奶，然後有點別扭道：「……不太習慣這味道了。」

　　趙離濃笑了聲，等牛奶變溫一點，仰頭喝盡，隨後藉口自己還有事處理，回了房間。

　　「啪、啪……」

　　趙離濃坐在書桌前，伸手打開檯燈開關，又關上檯燈，循環往復。

　　整個房間只有檯燈開開合合的聲音，以及桌面前一閃一閃的燈光。

　　她見到趙風禾，便想起自己父母。

　　這是同一個世界，他們……去哪了？

　　趙離濃控制不了自己去想父母會遭遇什麼，為什麼又沒有導師的消息。

　　她稍稍偏頭，書桌一角放著一個小相框，是趙風禾抱著小時候自己的照片。

　　照片中趙離濃穿著一件藍色的背帶褲，有點舊，那張臉和她小時候很像，但又有點細微區別。

　　趙離濃心想：她失去意識的後來呢？

　　良久之後，房間內開開關關的聲音終於消失。

　　趙離濃打開背包，從裡面拿出本子和筆，一頁一頁從頭強迫自己翻著，似乎這樣才能清掃腦中的各種雜念。

　　——她太累了。

　　趙離濃翻到一半，眼皮愈重，忍不住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

　　「小濃，小濃……」

　　「嗯？」

　　「快去床上睡覺，在這睡難受，著涼了不好。」

　　趙離濃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趙風禾正推著自己，她穿著睡衣坐在輪椅上，頭髮還亂著。

　　「抱歉。」她坐直身體，肩膀上的薄毯滑落下來，「我睡了很久？」

　　「沒多久，剛剛停電了，我想送蠟燭過來，一直敲門你沒應。」趙風禾有些擔心地看她，「小濃在研究院很累？」

　　「只是今天有點累。」趙離濃安撫了一會，推著她回房間，「我去洗個澡，馬上休息。」

　　「你別把自己逼得太急了。」趙風禾拍了拍趙離濃的手道。

　　「我知道。」趙離濃將她抱上床，蓋好被子，這才回去。

　　趙離濃站在書桌前，將本子和筆收進背包，望著桌上趙風禾送來的蠟燭半晌後，才轉身準備洗漱休息。

　　至少……先當好這個趙離濃。

　　她打開衣櫃，要拿換洗衣物，一眼便見到了最上面的黑色作戰外套。

　　趙離濃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將外套還給葉長明，她昨天晚上洗完拿出去曬了，大概是趙風禾收進來的。

　　她將外套拿出來，找了個乾淨袋子裝好，想了想還是給葉長明發消息：【葉隊長，外套洗乾淨了，我明天還你。】

　　發完這條消息後，趙離濃才忽然想起自己並不知道葉長明平時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