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刺北] 第九農學基地 (全文完)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章　異變苔蘚

　　基因大樓外，趙風禾沉默站在廣場邊緣隱蔽一角，久久未動。

　　不知哪個窗戶內突然冒出火舌，迅速往四周擴散，地下樓上響起不同的尖銳警報聲，走廊人影浮動。

　　「乾媽，剩下的那幾個初代研究員，我已經處理好了。」佟同露出兩個酒窩，笑容極甜，乖巧十足，「他們完全沒有懷疑消息的真假。」

　　「不過，乾媽，單家還有個初代研究員，怎麼不一起殺了？」佟同彷彿在說待會吃什麼一樣平靜。

　　趙風禾雙手交握，遙望著火勢越來越大，慘叫聲隱約隨著風飄來，她才開口：「單家那個是頭老狐狸，裝病這麼多年，不會出來。」

　　「我可以單獨去動手。」佟同說著，仰頭回望身後，遠處路燈之上有監控紅點在一閃一閃，她雙眼微眯，倏地抬手一揮，指尖處猝然蔓延出一根細藤蔓，將監控打破，紅點徹底熄滅消失。

　　「不需要你管這個。」趙風禾轉臉看她：「操控異化的能力變強了？」

　　「最近的事。」佟同主動解釋，「乾媽，稀釋劑我已經按時打了。」

　　「回去之後，我檢查一遍你的身體。」趙風禾沒有再坐輪椅，身上那股慈母溫柔的氣質消失的乾乾淨淨，回望基因大樓，眼中冷誚偏多，「不知道江習命夠不夠大，可以活著出來。」

　　今天上午十點多，江習匆匆從研究院回來，一路去了地下實驗室，這是他固定治療舊傷的日子。

　　「零隊的車！」佟同突然拉著趙風禾往裡躲。

　　趙風禾扭轉頭，順著佟同的目光看向廣場中央，大樓內有人往外逃，也有軍部派來查看情況的守衛軍往裡衝，一輛黑色加高輪轂的越野車繞過四周停擋的車，緊急滑出道弧度，最終安穩停下，隨後一對年輕男女從上面下來。

　　「她反應過來了。」趙風禾見到趙離濃回來，也不意外，早上之所以說那麼多，不過是該動手了，有些東西再隱瞞沒有意義。

　　「最近葉長明和她來往太頻繁。」趙風禾眉心緊皺，「他們很熟？」

　　「不熟。」佟同肯定道，「他們在丘城沒說過幾句話。」

　　佟同看向趙風禾的手腕：「乾媽，你光腦響了。」

　　「基因大樓地下試驗體失控，樓上意外著火。」葉長明接連問了幾個守衛軍和逃出來的實驗員，才大致了解裡面的情況，轉身告訴趙離濃，「你回車上，我進去。」

　　他還不知道趙風禾的身份，確認一遍趙風禾的房間號，沒聽見她否認，便要進入正在起火的基因大樓。

　　趙離濃面前光屏顯示通訊無人接聽，她抬頭伸手拉住了葉長明：「不用去那層。」

　　「她應該不在。」趙離濃關了光腦，「地下試驗體失控，你該去解決這個。」

　　葉長明回頭看了趙離濃一眼，心中藏了疑問，卻沒有問出來，只道：「你先進車內，記得我教你的。」

　　「好。」趙離濃答應下來，進入車前，快速將自己知道的關於地下實驗室情況說給葉長明聽，重點是她經常進出的層級樓，試驗體開發也在這幾層，其他地方暫時多為實驗物資。

　　基因大樓離軍部最近，裡面應該有人聯絡了那邊，遠處有直升飛機吊著水過來，葉長明進去之前，依舊不放心，又在四周點了幾位守衛軍在附近看著。

　　「會不會開車？」葉長明見趙離濃點頭，將車鑰匙留下，「坐在駕駛座上，有什麼不對立刻走。」

　　看著她坐進去，見車窗關齊，葉長明這才轉身衝向基因大樓。

　　因為起火，地下電梯沒辦法再用，只能從逃生通道進出，葉長明下去時，不斷有人往上逃，擁擠不堪。

　　且地下似乎也有起火點，只要一推門就有黑煙冒出來。

　　「葉隊長？」羅翻雪一身狼狽，白色大褂早變得黑灰，頭髮散亂，她手腕上的光腦亮著，身邊還有一小支守衛軍護著，見到葉長明獨自一人下來，先是怔了怔，隨後想起什麼，立刻道：「紀老在負十五層，有失控的試驗體往那邊去了。」

　　「紀老？」葉長明回頭，他剛剛經過十五層，聽說裡面是空的。

　　「今天紀老在負十五層檢查身體。」羅翻雪也是剛剛收到的消息。

　　「下面的情況？」葉長明指了指羅翻雪來的樓層。

　　「人員基本往上撤離，實驗器材暫時運不上來，只能放棄。」羅翻雪道，「我們現在要去十五層救紀老。」

　　「負十五層哪間房？」葉長明問。

　　羅翻雪連忙將剛才收到的那層圖紙布局發給葉長明：「在B1513。」

　　紀老必須要救。

　　葉長明快速看了一遍圖紙，轉頭去往十五層，羅翻雪連忙讓守衛軍一起跟上。

　　如趙離濃所說，這層樓基本空蕩蕩的，沒有人，也沒有放置物資。

　　但走廊遍地的碎玻璃，表明有失控的試驗體進來了。

　　葉長明走在最前面，守衛軍將羅翻雪護在中間，緩緩往前推移。

　　走廊兩邊都是單向玻璃，可以從裡面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卻只能見到自己的樣子。

　　「砰！嘩啦——」

　　就在一行人快要接近紀老所在那間房時，兩邊的玻璃突然炸開，似人非人的試驗體從裡面飛撞出來。

　　葉長明腳步立轉，抽刀擋住飛濺而來的玻璃碎片，刀身映著他一雙冷冽黑眸，而四濺碎片之上卻投射出了試驗體的模樣。

　　——身體膨脹了一圈，衣服消失的乾淨，皮膚隱隱發綠，還沾了血跡，早已看不出試驗體原來的人樣，通身遍布密密麻麻布滿血絲的眼睛，咕嚕嚕轉動。另一個試驗體遍身四肢交疊，形狀同樣怪異噁心，身體上甚至還能見到龍爪槐的葉形，只不過是肉色的。

　　葉長明眸光未動，一躍而起，一腳宛如千鈞重力，狠狠踢開肢體交織的試驗體，同時揮刀斬向綠色肉球，尖峰劃過無數隻眼睛，血痕頓顯，流出來的卻是血綠色的血，走廊頓時響起一陣尖銳似人非人的喊叫。

　　「試驗體注射了新配置的生長因子，他們痊癒能力很快！」慌亂中，羅翻雪被守衛軍護著後退，她看著正和試驗體纏鬥的葉長明，反應片刻，提醒喊道。

　　這些死囚試驗體注入了最新的生長因子，原本想要改善激發細胞新生，結果實驗失敗，導致試驗體身體發生變化，本來分開的試驗體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全部狂暴失控，藥物也無法控制，導致整個地下實驗室陷入混亂當中。

　　其他的全部被擊斃，只剩下這兩個，守衛軍沒有擋住。

　　被葉長明踢回去的那個試驗體，撞在房間的牆上，如同一個橡皮球一般，扁了一大半又反彈落地，肩膀上像極了龍爪槐的肉葉突然長大伸長，猶如異變植物的形態，飛速向葉長明掃去。

　　葉長明就地一滾，躲過這一擊，同時刀貼地繞過半圈，渾身長滿眼睛的試驗體一雙腳被硬生生斬斷。

　　「快退！」守衛軍被肉葉襲擊，急急往後推，不斷開槍卻無法阻攔失控的試驗體。

　　那些子彈被試驗體不斷擠了出來。

　　羅翻雪一身狼狽，擔憂望著前方的葉長明，連忙打開光腦，聯絡母親，想要她派人過來，通訊卻始終無法撥通。

　　葉長明隨身帶了基因針，但兩邊試驗體造成的危害，讓他無法空出一分鐘的時間去恢復，只能靠自己先拖住試驗體，等嚴流深來。

　　下來之前，他已經給嚴流深發了消息，今天一隊和二隊在軍部對抗訓練，離得最近。

　　只是，原本B1513的房間就離得近，他打鬥中越來越靠近那間房，最終滿身眼睛的試驗體被重重砸向那面單向玻璃，隨著熟悉的破碎聲，一張病床出現在葉長明眼中。

　　房間內只有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紀老，他吊著點滴，面色蒼白，幾乎快與白床單融為一體，這個時候，一位七十多歲，毫無抵抗能力的老人清晰展露在外。

　　「小心他們攻擊紀老！」羅翻雪想要上前，又怕失控的試驗體，最後只能站在守衛軍身後，對葉長明喊道，「葉隊長，生長因子中的S級龍爪槐的細胞進入他們體內後，不光改變了身體形態，還讓他們變得嗜血。」

　　果然兩個試驗體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開始朝著床上的老人衝去，他們彷彿是外面的那些異變植物，想要血肉提供能量。

　　葉長明曾多次成功逃離過A級異變植物的攻擊，但兩個試驗體融合了S級異變植物的細胞，除非他也注入基因針，否則只能不斷落入下風。

　　一個試驗體猝然跳貼在牆角之上，背後的四肢緊緊抓摳著牆面，像是人形蜘蛛到處移動攻擊，肩上伸長的肉葉瘋狂往下掃去。

　　葉長明顧不得紀老手背上還打著點滴，在試驗體衝來之前，一腳踢開病床，擋在前面，滋生膨脹的肉葉瞬間刺中肩膀，他悶哼一聲。

　　天花板上的試驗體頭部興奮扭動，似乎嘗到什麼好東西，肉腥味。

　　……

　　「滋——」

　　趙離濃猛地捂住一邊耳朵，另一隻手緊握方向盤，幾乎瞬間額頭上便布滿冷汗。

　　外面圍著越野車的幾位守衛軍持槍背對著趙離濃，注意力全放在四周，無人發現她的不對。

　　趙離濃頭疼欲裂，耳鳴聲持續不斷，但很快，這種刺耳尖銳的耳鳴聲逐漸被風聲、嘈雜的人聲取代。

　　明明疼得眼睛睜不開，她腦海中卻開始出現周圍的畫面。

　　大樓廣場上來往奔跑的人，頭頂直升飛機的槳葉轉動聲，黑煙火光四起，四周畫面扭曲閃過，她心神一動，像是掠過所有人，扎進了地下。

　　趙離濃「看」見逃生通道黑黢黢、髒兮兮的扶手，一層又一層的逃生門緊閉，越往下人越少。

　　耳鳴聲還在持續，只是趙離濃幾乎感受不到，她專注自己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畫面。

　　這是……地下實驗室。

　　葉長明不在？

　　不，他在。

　　趙離濃耳朵緩緩流出一行血，她好像聽見了葉長明的聲音。

　　腦海中的畫面再度扭曲疾速轉動，再一次出現時，是俯窺角度。

　　這一「看」，趙離濃幾乎要出聲：師兄！

　　她見到了被踢到一角的病床上的江習，已經快看不見他胸口的起伏，而葉長明擋在病床前，肩膀一個血窟窿，手臂上更是布滿傷口，此刻他對面站著一個試驗體，天花板上還有一個試驗體，雙雙攻擊而來。

　　緊閉雙眼，握著方向盤的趙離濃，身體突然一動。

　　負十五層，葉長明面無表情將刀橫在胸前，另一隻手推在病床，就在他要將紀老推出攻擊範圍，讓羅翻雪那邊守衛軍帶人離開時，房間內通風口突然破了。

　　更確切地說是，被撐破了。

　　一大團綠色苔蘚從通風口縫隙中暴漲出來，像是被塞滿衣櫃的綠色毛線，因為太過飽脹，撐破了禁錮的地方。

　　「異變植物！」

　　不遠處一位守衛軍驚喊出聲。

　　屋漏偏逢連夜雨，誰也沒想到地下實驗室內會出現異變植物。

　　葉長明心下一沉，收回左手，便摸向腰間的槍，想要先接近異變植物。

　　然而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異變苔蘚暴漲首先攻擊的是天花板上的試驗體，綠色毛絨苔蘚緊緊纏住試驗體，將肉葉也一並包裹其中。

　　葉長明怔住，隨即抓住時機，伸手將病床用力推向走廊：「帶紀老先走！」

　　守衛軍終於反應過來，衝上前拉住病床，一人直接背起紀老，一同護著旁邊羅翻雪，迅速離開負十五層。

　　這一層只剩下葉長明，和兩個試驗體以及突然出現的異變苔蘚。

　　葉長明避開面前試驗體的攻擊，餘光見到天花板上的試驗體被扯落下來，苔蘚和試驗體纏在一起，讓他得到一點緩和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

　　葉長明一刀斬落一隻布滿眼睛的手臂，轉身看向地上的苔蘚，總感覺這異變苔蘚攻擊都帶著一股生澀。

　　第一次異變攻擊人？

　　葉長明揮開腦中莫名其妙的想法，手卻摸上腰間的槍，抬手射向地上試驗體暴起伸長的肉葉。

　　異變苔蘚連忙又長了長，覆蓋纏住試驗體的漏網部分。

　　苔蘚完整蓋住試驗體，綠色如同毛線的部分一點點刺進試驗體內，血在地板上蔓延，試驗體瘋狂掙扎，不斷撕扯異變苔蘚。

　　「這裡！」

　　嚴流深終於帶隊趕到，他丟給葉長明一管針劑：「打在試驗體內，羅研究員那邊緊急送來的藥劑，阻止細胞繼續分化。」

　　他則走到被苔蘚牽住的試驗體前。

　　「先別開槍！」

　　「砰！」

　　嚴流深收了槍，彎腰一針打進試驗體腦中，回頭看葉長明：「怎麼了？」

　　葉長明推開失去力道的試驗體，看著地上枯萎的異變苔蘚，怔了片刻：「它……還沒有傷人的意圖。」

　　「是嗎？」嚴流深起身，用手撓了撓頭，「我以為是和試驗體一起的。」

　　「紀老呢？」葉長明收了目光，忽略心中那點微妙感，轉而問道。

　　嚴流深往上指了指：「送上去了，本來我們可以早點來，不過等了一會羅研究員那邊送來的藥劑。」

　　羅研究員是指羅蓮雨。

　　葉長明點了點頭：「這裡你們處理，我先上去。」

　　他匆匆趕上去，中途看了眼自己肩膀，先是扯衣服擋了擋傷口，隨後不知道想到什麼，又重新扯開了。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一章　精神透支

　　那一槍打中異變苔蘚時，車內低頭靠在方向盤上的趙離濃身體猛然一抖，從口中吐出一大灘血，呼吸驟停，猶如溺水死亡，她腦中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只充斥著雪花白點噪聲。

　　不知過了多久，趙離濃耳邊彷彿聽見悶重且有力的心跳聲，從極遠極深處傳來。

　　趙離濃倏地睜開眼，雙手緊握方向盤，像是從沉沉水面中掙扎逃脫出來，努力大口呼吸時咳嗽不斷。

　　半晌過後，她才從這種晃神狀態中醒過來，留下的幾位守衛軍還背對著她，守在四周。

　　趙離濃本能去看光腦上的時間，實際上離她開始耳鳴時，並沒有過去太久，她目光稍移，發現胸口衣服和方向盤上沾滿了血。

　　趙離濃意識不太清晰地想，得擦乾淨。

　　她低頭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隨後抓起袖子一角便開始擦方向盤，剛剛擦掉最後一點血時，見到不遠處一支守衛軍匆匆出來。

　　趙離濃還有些渾噩的腦海中頓時回憶起之前自己「看」到的畫面，立刻推開車門下去，只是腳踩在地面上軟綿綿的，差點沒有站穩，她一隻手抓住車門才不至於跌倒。

　　緩了片刻，趙離濃才繼續大步走向前方。

　　越野車邊的幾個持槍的守衛軍愣住，互相看了看，連忙跟著追了過去。

　　「師……他哪受傷了？」趙離濃擠進人群中，望著被放入擔架上的江習，轉頭問邊上主事的羅翻雪。

　　到處都是煙霧和警報聲，羅翻雪自己一身狼狽，見到趙離濃也只是看了一眼。

　　「沒受傷。」羅翻雪伸手推開趙離濃：「你讓讓，我們要送紀老去做檢查。」

　　救援車已經開了過來，有兩位急救醫生從上面下來，就要推著江習上車。

　　趙離濃盯著江習毫無血色的臉，心緩緩發沉，終於意識到師兄確實已經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醫生抬著擔架，順利將紀老送入救援車，羅翻雪跟著上去，她不能讓紀老在這裡出事。

　　「我也去。」趙離濃一手抓著後車門，想要一起上車，只是之前消耗過大，根本使不上力。

　　羅翻雪看向趙離濃的目光復雜：「我送紀老去醫院檢查，你不用去。」

　　之前是嚴組長，如今又是紀老，她當初怎麼沒看出趙離濃永遠喜歡討好最厲害的人。

　　趙離濃感覺自己有些暈，下意識搖了搖頭。

　　羅翻雪見她還握著車門不放，對裡面兩名急救醫生使了個眼神，他們會意往後車門走，就要推開趙離濃的手，關上門。

　　躺在擔架上的江習忽然出聲，羅翻雪連忙靠近：「紀老，您說什麼？」

　　江習緩緩睜開眼，想起什麼立刻掙扎著要起來：「小趙……她在……咳咳……裡面？」

　　「我在這。」趙離濃聽見師兄的聲音，連忙抬頭道。

　　羅翻雪臉色變了變，最後沖後邊兩個醫生道：「你們扶她上來。」

　　「紀老，她上來了，您不用起來，先躺下休息。」羅翻雪制止江習起身的動作，扶著他重新躺下。

　　這頭，葉長明剛出來，便見到熟悉的身影往救援車上去，顧不上原來心中想些什麼，立刻追了過去，一把拉住即將關上的車門。

　　剛準備關上門的急救醫生：「……」

　　葉長明絲毫不在意對方在想什麼，徑直跨了進來，握住趙離濃手臂，將她拉過來：「你怎麼……受傷了？」

　　他視線落在她胸前一灘血跡，再低頭鬆開手，才發現握了一手濕漉黏膩的血跡。

　　「身體沒受傷。」趙離濃順著他目光看向自己沾滿血跡的衣袖，想起什麼，側過來對葉長明道，「把你車弄髒了，對不起。」

　　葉長明對上她眼睛，便知道趙離濃此刻處於不清醒的狀態，真是難為她，這種時候還懂禮貌。

　　救援車門終於關上，前面的司機發動車立刻發動車，醫療艙中還未坐下的趙離濃瞬間往後倒去，葉長明一隻手扶住她：「先坐下。」

　　他掃過她身體，確認沒見到外表傷口，便將人送坐到旁邊的座位上。

　　「小趙……」躺在那的江習扭轉頭，見到趙離濃，緩緩皺起眉，「怎麼渾身的血？」

　　「我沒事。」趙離濃沒辦法解釋，只能說自己沒有受傷，整個人還處於一種精神透支的狀態。

　　江習再次用手撐著要坐起來，羅翻雪勸不動，只能扶著他坐起來。

　　「你們先替她檢查。」江習點了點最近的急救醫生道。

　　趙離濃坐在那，任由醫生檢查，望向師兄：「今天您怎麼了？」

　　她「看」到江習躺在病床上，不像是休息那麼簡單。

　　江習這會大概是醒了，臉色好了點：「老毛病，本來想著過來打點滴，沒料到出了事。」

　　趙離濃沉默，她聽說過初代研究員中有些人受過傷，留下了後遺症，但這段時間，她見到江習時，他總神采奕奕，便也沒有往這方面多想。

　　「您身體數據目前來看，沒什麼大的問題，具體還要去醫院進行細查。」在給江習檢查身體的醫生看完所有儀器上的數據後道。

　　旁邊的羅翻雪率先鬆了一口氣，如果紀老在基因大樓地下出了事，羅家脫不了關係。

　　「給他看看。」趙離濃那邊也沒檢查出什麼問題，她只是疲憊，指了指身邊的葉長明，對急救醫生道，「他肩膀受傷了。」

　　葉長明嘴角弧度微微上揚，但很快又藏匿起來。

　　醫生拿來剪刀，將他受傷肩膀和手臂上的衣物全部剪掉，露出傷口，又從醫療箱中找了半天，終於找到最後一點生長因子噴霧：「受傷的人太多，快用光了，肩膀上的傷口是貫穿傷，先用在這，其他地方處理血跡後，等到醫院再噴。」

　　見到師兄沒事，葉隊長也平安出來了，趙離濃緊繃的那根弦鬆了下來，精神力透支帶來的後遺症逐漸顯現，她努力想睜開眼睛，但架不住眼皮似有千斤重，倦意睏頓一點點泛上來。

　　趙離濃逐漸失去對身體的掌控，直直往前栽去，眼看就要往擔架角上撞去。

　　葉長明瞬間抬起受傷的那隻手，扶住她額頭，小心將人按回來，再稍稍往自己肩膀方向一帶，趙離濃便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眼睜睜看著病患揮動受傷手臂行雲流水般做出一系列動作的醫生：「……」

　　坐在擔架上的江習察覺到動靜，不免多看了幾眼葉長明，停留在他身上打量片刻，才有些疲憊地靠著閉目休息。

　　至於旁邊的羅翻雪，顯得格外平靜，低頭回復著羅家那邊的消息，只是手指移動的速度比平常要慢上半拍。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二章　絕密文件

　　這邊基因大樓的火才滅，軍方入駐準備追查原因，另一邊上城區又傳來一則消息。

　　江習才做完檢查，聽見門外有人說話，一把拉開門，看著外面站滿的異殺隊：「怎麼全聚在這？」

　　門外不光零隊全部趕了過來，還有異殺二隊，再往外更是布滿守衛軍，走廊通道肅殺沉默。

　　「這是在做什麼？」江習目光對準門外葉長明：「你來說。」

　　隔壁一扇門從內打開，趙離濃手裡拿著兩支葡萄糖口服液，葉長明移開視線：「有人謀殺初代研究員，軍部怕您出事，所以派人守著醫院。」

　　江習沒有了拐杖，被醫生和羅翻雪攙扶著，他閉眼緩了緩：「說清楚，哪些初代研究員出了事？」

　　「目前還掛在研究院的那幾位初代研究員全部死在家中。」葉長明直白道。

　　小心扶著紀老的羅翻雪霍然抬頭：「什麼？誰動的手？」

　　「殺了掛職的初代研究員，又毀了基因大樓，想謀害我。」江習面沉如水，「是什麼人不想我們這群老骨頭去研究院？」

　　「具體您可以聯繫軍部。」葉長明看向紀老，「目前我們只收到這些消息。」

　　「紀老，我們先去房間。」羅翻雪謹慎往四周看了看，又對葉長明道，「葉隊長，醫院潛在的危險也要排除。」

　　「放心，我們正在排查，無人機已經到處在飛。」身後昆岳出聲，「誰進來都要篩查一遍，兩支異殺隊的人就守在外面。」

　　江習被護著進了一間高級病房，靠在隔壁門上的趙離濃乏力，沒直接跟進去，低頭看了看手裡向醫生要來的兩支葡萄糖液，正準備打開喝，前方掠過一道黑影，握住她手腕，將她帶離走廊。

　　趙離濃被拉著到了消防通道角落，葉長明還特意將上方監控轉了個頭，關了開關。

　　葉長明從她手中抽過兩支葡萄糖液，擰開蓋子，遞還給她：「先喝了。」

　　「謝謝。」趙離濃仰頭幾口將這支補充液喝淨，太甜，她喝完眉心不自覺皺了起來。

　　葉長明再遞過一支，她接過來繼續喝。

　　「嚴流深說你母親的房間只有輪椅，沒有找到人。」葉長明見她喝完之後才出聲。

　　趙離濃將手裡兩支葡萄糖空瓶扔進旁邊垃圾桶內：「嗯。」

　　許久後，趙離濃開口：「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葉長明一愣：「趙風禾？」他未想到這一層。

　　趙離濃點頭：「佟同應該是趙風禾派去的人，她手裡可能掌握比中央基地先進的技術，移覺通感也許是她對我身體做了什麼。」

　　像佟同那種身體成功異化的技術，趙離濃懷疑自己身體也被做了手腳。

　　葉長明沉默片刻問：「你會有什麼後遺症？」

　　趙離濃搖頭：「暫時不清楚，今天早上她只和我說了這麼多。」

　　「趙賢在初代研究員中水平一般。」葉長明記得趙離濃那些資料，「他還藏了資料給趙風禾？」

　　「趙賢只是收養過她。」趙離濃緩了緩道：「趙風禾爺爺是趙騫明，你應該不知道……」

　　「我知道。」葉長明對上她眼睛，「我在一份文件上見過這個名字。」

　　那份文件很厚，右上角用紅色印章蓋著「絕密」兩個字，但多數已經被塗黑，只剩趙騫明資料在上面，那一堆農學頭銜和經歷讓他記憶深刻。

　　「趙騫明共帶二十七個博士生，成功畢業有十三個，退學十個，未畢業四人。」葉長明記得那一頁所有內容，通篇除了趙騫明這個人的頭銜經歷外，下面四分之一是博士生的名字，「他還有一個延畢的研究生。」

　　趙離濃心口倏地一跳。

　　「不過，那個名字被塗黑。」葉長明補充道，「看不清叫什麼。」

　　葉長明曾孤身一人進入過淵島，明面為了帶出一些重要資料，實際藏了私心，他想嘗試尋單錦的蹤跡，後在一間資料室內時，不經意打翻那份紙質文件，才看到的名字。

　　……

　　「隊長，你下面一層樓消防通道的監控鏡頭黑了。」

　　異殺二隊隊長姚讓從對講機裡收到消息，立刻往左邊看去，沒見到葉長明，快步走到田齊笑旁邊：「下面一層消防通道，你看看什麼情況，監控黑了。」

　　田齊笑正操控著無人機裡外一層層巡視，聞言操控醫院牆外的一台無人機飛到下層通道玻璃窗戶外。

　　無人機懸停在外，鏡頭對準窗戶內。

　　田齊笑打眼看去，就見到自己隊長和小趙研究員站在那：「這……」

　　「他們兩個在幹什麼？」姚讓探頭看著田齊笑光屏上的畫面，伸手按了擴音鍵，「葉隊長，請把監控鏡頭轉回來，現在是關鍵時刻。」

　　葉長明回頭冷眼盯著窗外的無人機，做了個手勢，這邊的田齊笑立刻控制無人機往上飛。

　　「你幹什麼？」姚讓警告田齊笑，「我們在執行任務！」

　　零隊的人充耳不聞，田齊笑只道：「我要去巡查別的地方，姚隊可以派人過去。」

　　樓下消防通道，葉長明垂眼看著角落唇色蒼白的人：「上去休息。」

　　趙離濃拉住他手臂：「你不問我？」問她為什麼和趙風禾不是母女關係，問趙騫明。

　　葉長明只道：「你該休息了，其他想好再說。」

　　將人送回樓上，走廊上的姚讓面沉如水走來：「葉隊長，關鍵時期巡查，你也不能妨礙我們。」

　　「剛才我和趙研究員有點事談。」葉長明護著趙離濃走進隔壁病房，看著她躺下，叫來支明月進來守著。

　　他關上房門，問姚讓：「高級研究員那邊怎麼樣？」

　　「也派了異殺隊過去，在分批打基因針，我們也要打，以防意外。」姚讓端著槍，咬牙道，「初代研究員身邊有注射基因針的私衛，竟然還是出了事，絕對不是普通人。」

　　葉長明低頭纏緊手掌的繃帶：「全部是凌晨死的？」

　　「第一個是，後面陸續到了上午九點結束。」姚讓懷疑是一伙人做的，「從頭到尾沒有一家發出警報，直到中午保姆進去喊人吃飯，才發現異常。」

　　「注意通風口。」葉長明提醒完，推門進入紀老所在病房，裡面左樺黃天還有另外兩個二隊的人守著。

　　江習抬頭見到他，皺眉：「小趙在哪？」

　　「她在隔壁休息。」

　　江習指了指邊上的陪護床：「讓她過來休息，這裡安全。」

　　葉長明回道：「紀老，我來的時候，她已經躺下了。」

　　「那別去打擾她。」江習想了想，吩咐葉長明，「你多派幾個人去守著小趙，要異殺隊。」

　　「裡面有人守著，門外也有。」葉長明多看了一眼紀老，他對趙離濃過於重視。

　　嚴組長看重趙離濃，但行事從不會考慮她的狀態和心情。

　　……

　　「要下雨了？」危麗揣著小雞崽溜出來，到大樓正廳門口，仰頭望著天空烏雲，風雨欲來，搖頭走進去，「還好我帶了傘。」

　　她搭乘電梯去了趙離濃那間實驗室。

　　「欸，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危麗進去見到嚴靜水，「小趙呢？怎麼何月生也不在？」

　　「何月生早上就沒來。」嚴靜水目不轉睛盯著對面玻璃房中乾枯的異變植物，「小趙和你表哥去練槍了。」

　　「我表哥？練槍？」危麗困惑，「你怎麼不教小趙？」

　　「你表哥說我水平不夠。」嚴靜水說完，抬手看了看時間，「這個點小趙該回來了。」

　　危麗問：「他們去哪練槍了？我有事跟她說。」

　　「後面守衛軍訓練大樓。」嚴靜水道，「一起過去，我正好也有事和她說。」

　　兩人一起出了實驗室，走進電梯。

　　「你要和小趙說什麼？」嚴靜水突然問，危麗過來的正事不多，就那麼幾件。

　　「能有什麼。」危麗沖嚴靜水勾了勾手指，讓她附耳過來，「小趙的血注入異變雞體內，它們全死了。」

　　嚴靜水倏地挺直背，盯著危麗：「你確定？」

　　危麗不滿嚴靜水懷疑的眼神：「確定的不能再確定，這方面我不會出錯。」

　　她到現在都還沒想好怎麼向其他人交代異變雞死亡的消息，之前那些異變雞全部登記在冊了，誰能想到小趙的血這麼猛，打一個死一個。

　　「我要說的也是這個。」嚴靜水道，「實驗室的異變植物也死了。」

　　「也是因為……」

　　下降的電梯猛然抖顫，隨即停了下來。

　　危麗看著消失的光屏鍵盤和暗下來的燈：「停電了？」

　　嚴靜水將危麗擋在身後，從袖口滑出一把手槍，她伸手按緊急呼叫鍵：「這裡是一號樓東端4號電梯，電梯出了事故，請盡快派人過來。」

　　無人回應。

　　「難道是異變植物攻擊？還是又有異變老鼠？」危麗剛說完，在黑暗中察覺嚴靜水冷冷看過來的眼睛，緩緩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什麼也沒說。」

　　嚴靜水看了看自己的光腦：「你光腦有沒有信號？」

　　危麗低頭檢查：「沒有。」

　　「讓讓。」嚴靜水將危麗推到一角，她握槍朝著電梯一扇門射去。

　　槍聲在封閉的電梯空間中，顯得格外刺耳。

　　危麗兩隻手用力捂住自己耳朵，看著嚴靜水開完槍，一腳又一腳猛踹在電梯門上，身體忍不住一抖。

　　凶殘！

　　但此刻她很有安全感。

　　「哐當！」

　　電梯門破了一道口子，嚴靜水硬生生順著這道口子又將電梯門拉開了一小半。

　　「出來。」嚴靜水迅速爬上去，沒發現異常，轉身往下伸手，拉著危麗出來。

　　這層樓燈也全暗了下來，連應急燈都沒亮，外面的天徹底黑了下來，傾盆大雨落下。

　　「我們從樓梯走下去。」嚴靜水扭頭問危麗，「你的槍呢，給我。」

　　「哦。」危麗掏出自己的槍給她，「你說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嚴靜水拉著她往樓道走去，低聲道，「小心為上。」

　　危麗連忙從口袋中掏出小黃雞，有它在，她也沒那麼擔心，結果掏出來才發現小麗僵了。

　　「小麗好像死了！」危麗震驚。

　　嚴靜水回頭：「噓！」

　　危麗連忙打開光腦照著手中的小麗，左看看右看看，終於鬆了一口氣，沒死，又犯病了。

　　不過，這裡也沒看見小趙，小麗怎麼這麼僵硬？

　　兩人一路順利從樓道下到一樓，剛踏完最後一個台階，整棟樓驟然恢復電力。

　　危麗被亮起的光晃了眼，扭頭正好看見旁邊嚴靜水，詫異：「你舉起兩隻手幹什麼？」

　　嚴靜水緩緩閉上了眼睛，不搭理她。

　　危麗再回過頭，看清面前黑黝黝的槍口，默默閉嘴，也舉起了雙手。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手稿

　　一樓大廳燈火通明，門外大雨傾盆，廳內站滿持槍私衛，身上無任何標識，但嚴靜水一眼認出他們手中的槍來自軍部製造。

　　所有還未離開研究院的工作人員，此刻皆被槍口指著，巡邏的守衛軍被卸了槍械，全部被按倒在地。

　　眾人被無數黑黢黢的槍口對準，整個大廳安靜的只有這些私衛的腳步聲。

　　事發突然，到現在甚至無人按下警報鍵，這絕對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計劃。

　　嚴靜水腦中飛快轉動，餘光掃過四周，想尋到缺口，下一秒卻有人靠近，先繳了她手中的槍，再抓住她胸前工作牌，打量片刻，最後揮手讓人將她帶走。

　　「欸，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危麗嚷嚷。

　　一支槍口悄然抵在她腦門上，危麗再次閉上了嘴，心想還不如碰上異變植物，人可比異變動植物復雜多了。

　　對方目光轉向她胸口的工作牌，一抬手，又有人過來按住危麗，將她一起往正廳中間帶。

　　「大哥，你們這是在演習？」危麗被槍戳著脊梁骨，還是憋不住出聲，「我怎麼沒收到消息？」

　　這時，嚴靜水察覺到什麼，仰頭望向上方中空處。

　　數條藤蔓垂下分散纏繞著四周走廊扶手，仔細看中間還纏住了一個人，不斷往下，墜落速度極快。

　　「臥槽！有異變植物！」危麗跟著仰頭，頓時睜大了眼睛，扭頭朝這些持槍的私衛喊道，「你們快動起來！」

　　然而四周除了研究院的人面有恐色，這些不知從何冒出來的私衛完全無動於衷。

　　上空被纏住那人還在動，似乎沒有受重傷。

　　嚴靜水咬牙，顧不得到處是不明私衛，上半身突然壓低，抬肘就是一擊，奪過旁邊人之前繳走的槍，舉手開槍便對準中間藤蔓射去。

　　槍是危麗的槍，裡面是經趙離濃最新改良後的子彈，就是A級異變植物，都會枯萎死亡，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只要能接住，上面的人就可能活下來。

　　嚴靜水速度極快，旁邊私衛直接被擊倒，其他私衛迅速反應過來，齊齊舉槍，她絲毫不怕。

　　既然沒有直接殺了他們，對方就還有所求，不會這麼輕易開槍。

　　果然，那些私衛舉了槍，卻沒有立刻扣動板機。

　　嚴靜水仰頭抓住已經垂落觸地的藤蔓，想借力上去救下掉落下來的人，卻不料那人墜落速度遠超正常，先一步砸在正廳地板之上。

　　對方以單膝落地，垂頭露出衣領後的脖頸，膝蓋四周花崗岩地板瞬間布滿網格紋路。

　　此時，她才看清那些垂下纏繞到處的藤蔓竟是從這人雙手中蔓延而出，對方連露出來的脖頸的皮膚綠色皴裂如樹皮。

　　不等嚴靜水再細看，正廳地板上一根粗壯藤蔓倏地收縮，隨即揮來，重重抽在她身上。

　　陡然受此攻擊，嚴靜水反應不及，整個人飛倒在地，直到脊背撞在樓梯通道台階上才被擋住停了下來。

　　「嚴努力！」危麗扭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嚴靜水，臉色極其難看，她怒而回身，結果目光觸及對面來人，瞬間呆滯：「你……佟同？」

　　躺在地上的嚴靜水正用手臂撐著自己坐起來，聞言抬頭，終於看清剛才掉下來的那人模樣，所有動作不由停了下來。

　　佟同下頜連著脖頸上的皮膚逐漸恢復正常，雙臂延長的那些藤蔓也被收了回來，哐當幾聲，鑲嵌在藤蔓中的幾發子彈殼從裡面掉落在地，她扭了扭脖子，露出兩個帶著血腥氣的酒窩：「想殺我？」

　　雖然危麗還是滿頭霧水，但聽見對面的人說這話，忍不住道：「她剛剛明明是想救你！」

　　危麗上下打量對面的人：「異變植物竟然已經能進化成人形，還能說話？」

　　「她就是佟同。」嚴靜水撐著坐了起來，靠著台階，盯著對方手腕上的光腦，「異變植物不會戴這東西。」

　　當日佟同屍體面目被毀，眾人沒有多心，如今再想，多半是故意引他們誤會。

　　嚴靜水不免想起趙離濃，當初她因為佟同的死，日夜泡在實驗室，如今若是知道她沒事，甚至變成這副模樣……不知道作何感想。

　　葉隊長應該還在小趙身邊，有他在，就算是最大的保障。

　　周圍私衛全部收了槍，佟同也恢復成正常模樣的人，一步一步朝嚴靜水、危麗這邊走來。

　　「你們是什麼人？」危麗望著那個相貌一樣，氣質卻迥然不同的佟同，她越往她這走，她就越覺得後背發涼，「那個，佟學妹，有話好好說，別、別走了。」

　　見佟同不停下來，危麗掏出小黃雞，就往前面一擋，可惜向來爭氣的小麗，此刻已經僵如死雞。

　　「小麗，小麗！」危麗壓低聲音焦急喊著，怎麼關鍵時候不頂用了？

　　佟同走了過來，臉上兩個酒窩依舊，伸出一根細長的手指勾了勾僵硬的小黃雞腦袋：「學姐，它不會攻擊我。」

　　危麗頭冒冷汗：「……」以前沒發現佟同笑得這麼可怕，這一聲「學姐」，讓她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地上的嚴靜水掙扎著站起來，聽見佟同這句話，下意識看向危麗手中那隻小黃雞，抬手擦掉嘴邊的血跡，眼不自覺微眯，這場景似曾相識。

　　她記得小黃雞見到小趙就是這副模樣。

　　「放心，我不殺你們。」佟同收回逗弄小黃雞的手，「畢竟是趙離濃的朋友。」

　　「什麼意思？」嚴靜水臉色一變，本身今天趙離濃狀態就不對，到現在也沒回來，難道她和佟同是一起的？

　　佟同看了眼亮起的光腦，嘴角往下一撇，揮了揮手，旁邊私衛立刻上前，制住兩人，往她們脖子上注射一管針劑。

　　危麗瞬間暈了過去，嚴靜水舌尖都咬破了，還想掙扎，直接被一根藤蔓抽倒，最後失去意識前，隱約見到佟同朝她走了過來。

　　……

　　最高會議室內，單雲掃過地上倒下的異殺隊員：「他們注入的基因針有問題。」

　　有人推門而入：「確實換了點東西。」

　　「你是誰？」李真章下意識往嚴勝變背後躲，指著門口的女人問道。

　　「趙風禾。」

　　曹文耀倏然扭頭看著旁邊開口的嚴勝變：「嚴組長，你、你認識她？」

　　會議室內所有人下意識看向嚴勝變。

　　「不認識。」嚴勝變緩緩道，「但看過她的資料。」

　　單雲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趙離濃的母親！」

　　趙風禾沒有急著否認，走進來拉開一張椅子坐在了會議桌尾部，正好是趙離濃曾經坐過的位置。

　　今天是高級研究員的例會，上午紀老露了會面便離開，其他人到中午才準備散會，結果不久軍部傳來消息，說剩下的初代研究員聚集在一起，全部遇害，連紀老所在的基因大樓都出了問題。

　　所有高級研究員就地匯合，等待軍部增派來的異殺隊，以防有人繼續向高級研究員下手，卻沒有料到竟有人真的敢在研究院內動手，甚至成功了。

　　注射基因針後，進來守著高級研究員的異殺隊員不久突然一個個倒下，而還未打針，站在外面的異殺隊員反被軍部新挑選出來注射過基因針的守衛軍制住。

　　嚴勝變透過打開的會議室大門，見到外面情形，瞬間反應過來：「殺姚誠，為了那一半軍權？」

　　姚誠一死，各家爭奪不休，最後一個無家族支撐的中立者掌權。

　　此人反而是葉枕山、嚴勝變、單雲等人推舉，其他各家心思不一，但最後也都滿意沒有別家從中得到好處。

　　趙風禾餘光瞥了眼身後，笑了聲：「軍權？你們這些人腦子裡也只有這個。」

　　「乾媽，危麗和嚴靜水抓到了。」佟同從外面走進來。

　　「是你！」曹文耀推了推眼鏡，認出了佟同，突然恍然大悟，指著趙風禾道，「趙離濃一定也是你派來的奸細！」

　　「聒噪。」佟同陡然抬手，指尖伸出一根細藤蔓，猛地纏住曹文耀的脖子，將他勒得臉紅脖子粗。

　　原本自始至終坐在位置上的嚴勝變見到佟同指尖冒出來的藤蔓，終於臉色大變，倏地站起身：「這是什麼？！」

　　「佟同。」趙風禾偏臉，語氣加重，「鬆開！」

　　佟同脖頸皮膚隱約變化，眼中幾番掙扎過後，到底還是收回了藤蔓。

　　「她是什麼東西？」嚴勝變此刻已經顧不得周圍環境，緊盯著佟同，問趙風禾。

　　他以為S級異變植物、能聽懂人話的異變雞出現，已經是這個異變世界加速發展的結果，卻想到會見到佟同這種……

　　趙風禾借著燈光打量自己雙手，隨後抬頭目光從左到右掃過會議室內所有高級研究員，最後落在嚴勝變臉上，像是詫異：「你們不知道？」

　　邊上單雲擰眉，她常帶在身邊的披肩早掉落地上，也顧不上撿起來。

　　「時間不多了。」趙風禾往後靠向椅背，「既然那些初代研究員沒有，那多半在你們誰手裡。」

　　「沒有什麼？」嚴勝變問道。

　　趙風禾低頭笑了笑：「這間會議室內有人知道。」

　　佟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小刀，她握住刀把，散著冷光的白刃輕輕敲在會議桌面，這麼慢慢繞在高級研究員身後。

　　敲一下，抬起，繞過再敲。

　　「雨真大。」趙風禾望著落地窗外潑天雨簾，扭頭看向會議桌前所有人，「從誰開始？就先從羅研究員開始。」

　　佟同站定在羅蓮雨身後，小刀抵在她脖子大動脈上。

　　羅蓮雨面色僵了僵：「什麼意思？」

　　「基因針、生長因子做的不錯。」趙風禾兩根手指輕輕按在桌面，「不過以你的天賦資質，十年做不出這種東西。」

　　那把小刀稍稍用力，她脖頸上已然出現血痕。

　　羅蓮雨閉了閉眼：「紀老。」

　　「紀老離開研究院後，有心暗中幫基地，羅家掌握大量醫藥資源，雙方合作。」羅蓮雨道，「我要名，他出力，研究院其他人應該早知道。」

　　實際上趙風禾查到的內容便如羅蓮雨所言，江習私下在生長因子這塊出了極大的力，基因針是意外的衍生物。

　　「但基因針理論是你提出來的。」趙風禾看著羅蓮雨，「交出來。」

　　即便到了這刻，羅蓮雨還是不解：「交……什麼？」

　　「那些理論你從哪知道的？」趙風禾再次問道，邊上佟同的耐心卻快告罄，手中的力道越來越重。

　　這瞬間，羅蓮雨目光飄忽了一下。

　　「手稿。」趙風禾盯著她，一字一頓道，「趙騫明的手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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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找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羅蓮雨面無表情道。

　　「轟隆！」

　　電閃如白晝，雷聲隨後在夜空中炸開。

　　趙風禾望向窗外，雨始終未停，片刻後她轉頭：「拖延時間沒有用，葉枕山那邊來不了。」

　　姚誠死後，何昊上位，上城區幾個家族互相制約，葉枕山本身主動推舉他，這些時間完全沒有防備，何昊假借職位不熟，軍部對他幾乎呈大敞開狀態，葉枕山甚至數次主動為他開綠燈，所以異殺隊那些針劑才得以順利被替換。

　　今天，至少到明天上午，軍部那邊不可能有人過來。

　　羅蓮雨後背生汗，脊背卻還保持挺直的狀態，彷彿自己還是那個受人尊重的高級研究員。

　　「你有個女兒？」趙風禾手指點了點，從本該沒有信號的光腦上調出畫面。

　　是醫院的高級病房監控鏡頭，下方的羅翻雪坐在客廳沙發上查看資料，周圍有兩名異殺隊員或立或坐，再往裡是一扇開著門，門內紀老躺在床上休息。

　　「你猜哪一個是我們的人？」趙風禾看著離羅翻雪最近的兩位異殺隊員，「這麼近的距離，出手兩秒應該夠了。」

　　羅蓮雨下巴微微向上抬，像是沒有看見光屏中的羅翻雪。

　　然而當趙風禾手指輕敲桌面，光屏中一位異殺隊員身形朝羅翻雪瞬移時，羅蓮雨終於還是忍不住喊出聲：「別動她！」

　　羅翻雪到底是她唯一的女兒。

　　監控畫面突然消失。

　　是趙風禾關掉了光腦，她揚起眉看向羅蓮雨。

　　「……基因針的理論確實是我從一份手稿中看來的。」羅蓮雨沉默到旁邊的佟同快失去耐心才閉上眼睛道，「但不知道你說的趙騫明是誰。」

　　趙風禾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問：「手稿在哪？」

　　「實驗室保險櫃內，需要瞳孔識別。」

　　此時，中央醫院高級病房中，左樺靠近羅翻雪，在她附近雙手用力一拍，發出「啪」地一聲，引起所有人注意。

　　「有蚊子。」左樺攤開手，掌心一隻被拍扁的蚊子屍體，他舉著轉了一圈，再特意給站在裡面房門口冷眼掃來的隊長看。

　　「檢查門窗，全部關緊。」葉長明半靠在門框上，低聲道。

　　左樺抽了張紙，把手心裡的蚊子屍體擦掉，繞了一圈檢查，將小廚房內一扇沒有關緊的窗戶合上，隨後走到紀老休息的房門口，壓低聲音：「隊長，小趙研究員什麼情況？受傷了？我看之前臉色不怎麼好。」

　　葉長明瞥他一眼：「你有事？」

　　「沒事，就隨口問問。」左樺後背涼颼颼的，連忙藉口溜回客廳。

　　葉長明回首看了一眼裡面休息的紀老，再低頭打開光腦，問姚讓有沒有收到軍部新消息。

　　在走廊外的姚讓簡單回復：【沒有。】

　　葉長明指骨輕輕叩在門框邊緣，不知為何，總覺得不安心。

　　許久後，他指了指房間內幾個隊員，讓他們提高警惕，自己則從房間內走了出去。

　　走廊中，姚讓帶人還守在外面，見到他問：「怎麼出來了？」

　　「我去隔壁看看。」葉長明調整肩上的對講機，「董興你那邊有沒有異常？」

　　「隊長，醫院上下兩層都被清空了，暫時沒發現異常。」董興雙手移動，敲著光腦，「不過我正在檢查監控設備，以防被動手腳。」

　　「你先查。」葉長明關了對講機，推門走進隔壁高級病房。

　　客廳的燈亮著，支明月和杜半梅見到他進來，兩人起身喊了一句：「隊長。」

　　葉長明望向不遠處半掩的門，裡面只有一盞夜燈開著，正好能讓外面的人觀察到裡面動靜：「她沒醒？」

　　「睡得很沉。」杜半梅道，「有點和之前從海域回來的狀態像。」

　　「身體沒事？」

　　杜半梅搖頭：「暫時沒發現，體表也沒有創口。」

　　葉長明突然想起地下樓內的異變苔蘚，是……她的移覺通感？

　　「我進去看看。」葉長明低聲道。

　　他推開一點門，側身走了進去，她脫了外套，胸口大片沾染的血跡沒了。

　　葉長明站在床頭邊，垂眼看了會，彎腰拂平她放在臉側的袖口，上面還有之前滲透進的星點血跡。

　　半晌，他才轉身出去。

　　只是葉長明不知道，他走不久，趙離濃便開始睡得不穩，額頭上不斷有冷汗冒出來。

　　……

　　她被困在無邊無際的黑色虛空，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隱約有綠點亮起，漸漸像是由遠及近亮燈，綠點越來越多，從四面八方亮起，相互連接形成密網般。

　　趙離濃低頭看向自己四肢，才發現手、腳全部被綠線拉扯，就好像她也是組成密網的綠點之一。

　　她下意識掙扎，卻無法動彈，最終只能將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無數的綠點出現，有的微弱綠點消散，逐漸融入到更大的綠點當中，這其中有幾個最為典型。

　　綠線密網如同蜘蛛絲網，只要一根線上有動靜，網上所有連接線都能感應到。趙離濃困在密網當中，耳中彷彿聽見鋪天蓋地的竊竊絮語低聲，直接充斥在大腦深處，根本無從抵抗。

　　這些聲音並不是人聲，更像是無數意識的交織。

　　太多的意識灌進來，偏偏趙離濃無從抵抗，只覺得大腦無法承受，尖銳刺痛像要爆炸，她聽見生命消融的聲音，遺憾、喜悅……恐懼，純粹又直接。

　　在爆炸式的喁喁低語中，趙離濃逐漸察覺有道意識情緒格外突出。

　　【好奇】

　　【親近】

　　她閉上雙目，黑色虛空中的綠點網卻沒有消失，反而顯現得更加清晰。

　　趙離濃心神聚集，順著這幾道更為強烈的意識尋去，光網不斷如潮水般朝後退去，她離那道意識越來越近，直到比她龐大數倍，宛如一座小山，耀目到晃眼的綠色光點出現。

　　只一眼便心生好感，彷彿血脈相連。

　　直到這一刻，趙離濃身上那些桎梏才消失，她抬起手緩緩朝那道耀眼的光伸去，還未觸碰到綠點，那瞬間另一股帶著純粹惡意的窺覬襲來。

　　她倏然轉身朝後看去，虛無一物。

　　這股意識來的突然且令人惡寒，整個綠網都受到了影響，無數意識震顫，趙離濃眼中的綠線光點開始扭曲消融，並向她靠近。

　　【找到了……找到了！】

　　無數帶著惡意的竊竊私語朝著她包圍而來，她能感受到那股意識正在飛速過來，離自己越來越近，極強的危機壓迫感，緊緊攥住心臟。

　　趙離濃倒抽一口氣，猝然睜開雙眼，猛地坐了起來！

　　客廳內，杜半梅聽見動靜，快步過來探身打開房間內的燈：「小趙研究員？」

　　燈一開，趙離濃下意識抬起左手擋在雙眼，手背卻立刻沾滿冷汗，她察覺異樣，扭頭再看另一隻手，發現手腕上貼了磁片，連接在床頭的儀器上。

　　「哪不舒服？」杜半梅走進來問道。

　　趙離濃放下擋在額前的手，眼睫稍稍下垂，掩去混亂的情緒，她一張霜白的臉覆著層薄汗，在燈光映照下，散發著瑩潤光澤，只有雙唇乾燥沒有血色：「沒事，只是做了噩夢。」

　　頓了頓，她看向自己手腕，轉移注意力：「這是什麼？」

　　一開口，趙離濃才發現自己嗓子啞了。

　　「測量儀器。」杜半梅伸手將她手腕上貼的磁片扯下來，在床頭旁的儀器點了幾下，盯著上面一段曲線圖道，「之前就發現你腦部活躍度極高，遠超常人，你睡的時候，我一直在檢測。」

　　杜半梅指了指最後一段曲線圖，十分詫異：「這是你醒之前三個小時的數值，直接爆表測不出來。正常人活動的時候都達不到這種程度，你夢見什麼了？」

　　「噩夢。」趙離濃掀開被子，雙腳落地，坐在床邊，心臟還殘餘夢中被攥住的緊迫感，她看了眼時間，深夜十二點。

　　「我能去隔壁嗎？」她問旁邊的杜半梅。

　　杜半梅想了想：「應該可以，隊長之前就來過一趟。」既然能來，就能去吧。

　　趙離濃一愣：「葉隊長來過？」

　　「來過，還給小趙研究員你蓋了被子。」杜半梅特意在趙離濃面前提起，她之前在外面看見隊長彎腰伸手了。作為隊員，她決定無償幫助隊長。

　　趙離濃側身餘光掃過床上的被子，認真思考片刻：「你應該看錯了，我入睡後被子從不會亂。」

　　杜半梅：「……」

　　研究員的邏輯果然異於常人！

　　再回過神，趙離濃已經拉開房門，去了走廊，前面還跟著支明月。

　　守衛軍在遠處的走廊巡視，兩間高級病房周圍才站著異殺隊的隊員，三人出來後，門口的姚讓最先察覺，扭頭看來，目光極亮，絲毫沒有疲憊。

　　他見到趙離濃，倒是沒攔。

　　趙離濃進去後，先在客廳見到羅翻雪，正靠在沙發上休息，再往裡是或站或坐的異殺隊員，葉長明立在內門，幾乎同時朝她看了過來。

　　「小趙？你也睡不著？」

　　裡面突然傳來江習的聲音，驚醒了客廳靠在沙發上的羅翻雪。

　　葉長明將身側的門直接推得更開，江習靠坐在病床上，戴著副眼鏡，手中還有本書，他沖外面的趙離濃招手：「過來。」

　　趙離濃一進來，江習扶著眼鏡，便看出她有心事。

　　「把門關上。」江習對趙離濃道，又讓葉長明不用進來。

　　「紀老，現在情況特殊。」醒過來的羅翻雪走過來提醒，「您身邊得有人守著。」

　　「現在不需要。」江習難得強硬，「你們就在外面等，有事我會按鍵，小趙你進來。」

　　葉長明主動往後退了一步，羅翻雪見裡面的人始終不改變主意，最後只能也退後，看著趙離濃將門關上。

　　門一合上，房間內立刻變得安靜下來，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江習臉色也緩和下來，指了指床邊的椅子：「坐。」

　　趙離濃沉默坐下來，腦中反復回憶之前夢中所見。

　　「碰上什麼事了？」江習見她不出聲，便道，「以前你遇到難題就總這麼一副模樣，那時候你還願意來請教我，怎麼，現在嫌師兄老了，不中用？」

　　「沒有。」趙離濃否認，她只是在想要怎麼開口。

　　「那你和師兄說說。」江習把腿上的書拿起來合上，側身準備放回床頭。

　　「趙風禾不是我母親，她是導師的孫女。」

　　趙離濃第一句話就讓江習愣住，他慢慢將手中的書放下，極其認真轉過臉看向她，一字一句問：「你剛才說什麼？誰孫女？」

　　「導師的孫女。」

　　江習：「……」

　　「沒有穿越。」趙離濃繼續道，「這具身體是我自己的，趙風禾一直在誤導我。」

　　江習終於有了動作，抓起她右手，反復打量：「那你手上的疤呢？」

　　趙離濃右手那道疤極其明顯，醫療手段不可能做到這樣毫無痕跡，生長因子完全開發出來也是這一兩年，在公布之前，外人不可能得到這東西。

　　「應該是趙風禾對我做了什麼。」趙離濃想起佟同的變化，「她手中有遠超研究院水平的東西。」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江習完全想不通，「導師從來不在我們面前提及家人，一直到異變後，我甚至沒見過趙懷瑾老師。」

　　他見過趙風禾，無論導師，還是曾經同校任教的趙懷瑾，她的長相完全沒有遺傳兩人。

　　「昨天早上。」趙離濃解釋之前發生的事，從錄音筆到自己做夢回想起深處的記憶，再到佟同身體的變化。

　　江習眉頭隨著她說一句便皺緊一分。

　　趙離濃抬頭，緩緩道：「師兄，我身體好像出了問題。」

　　江習驟然僵住，最後握拳捶在床側：「導師有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孫女會對自己學生下手！」

　　趙離濃更想提剛才的夢，那夢不像是簡單的噩夢，她有點懷疑是移覺通感將自己帶入了異變植物的樹維網中，她在那個夢境中見到過幾個與周遭格外不同的光點，數量……似乎對得上S級異變植物。

　　只是她不確定淵島具體情況。

　　但某個方向緊密相靠的三個光點給她的感覺，很像第三基地的那三棵異變樹。

　　「是我的錯。」江習突然道，「當年我就沒能阻攔導師。」

　　趙離濃還在思索樹維網的事，聞言怔了怔：「師兄，阻攔導師什麼？」

　　江習神色復雜：「異變第二年，導師開始轉換思路，認為人必須進化才能在這場災難中活下來，我不反對他的觀點，但……導師太激進，不斷用命去填，死在異變植物手裡的成片，死在我們自己人手裡的也數不清。」

　　「異變第三年，導師將實驗室全部搬到淵島，那邊四面環海，一旦實驗室出現差錯，陸地上的人還有機會處理。」江習回想當年發生的事，「但實驗死的人太多，我在例會上反對他後續實驗，私下也找了導師多次。」

　　江習苦笑：「但你知道導師這個人的脾氣，他決定好的事，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做完。」

　　趙離濃跟了導師七年，自然了解他的作風。

　　「後來，我主動退出導師的實驗組，另外重新建了自己的實驗組。」江習道，「後面我只跟蹤記錄研究各種異變植物，再將數據提供給大家。」

　　趙離濃望著床上被子的條紋，問出了一直沒有問的話：「師兄，導師後來怎麼了。」

　　江習沉默許久，將臉撇到一旁：「異變第八年，導師用了新研究出來的針劑，注入人體，情況失控，淵島核心實驗室被血洗。導師、師兄和師姐他們全部……這件事發生後，所有試驗體和資料被毀去，人類進化的實驗方向徹底被掩埋擱置。」

　　「其實導師沒錯，只是手段太激進，現在生長因子和基因針不也屬於人類進化範疇？」

　　趙離濃眼睛未眨一下，始終盯著被面上的條紋，直到發酸刺痛。

　　「導師那些研究資料雖然被毀，但趙風禾既然是他孫女，她手裡很有可能藏了導師的資料。」江習從回憶中掙脫出來，望向趙離濃，「小趙，你身體有什麼後遺症？只要師兄還活著，一定會去找解決辦法。」

　　「這裡。」過了會，趙離濃抬手指了指自己腦子，「師兄，我有時候能感受到異變植物。」

　　……

　　門外，葉長明肩上的對講機忽然響了起來。

　　「隊長，晚上病房的監控被人入侵過。」董興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葉長明偏過臉：「哪間？什麼時候？」

　　「紀老的病房，晚上八點末。」

　　葉長明抬眼對上客廳那個監控：「入侵來源查了？」

　　「查了。」董興古怪道，「IP在中央農學研究院。」

　　如果是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想關注紀老的身體，完全可以正規申請詢問，沒必要花大量精力入侵。

　　「怎麼了？」對面羅翻雪問道。

　　葉長明打開光腦，嘗試聯絡研究院的嚴組長、單雲，無人接聽，再聯繫此次派去的異殺隊隊長，同樣沒有任何動靜。

　　出事了。

　　葉長明扭頭掃過裡側緊閉的房門，按住肩上的對講機：「所有人戒備，姚讓，軍部還是沒有傳消息？」

　　「軍部？」姚讓疑惑，「沒有。」

　　「研究院可能出了事，你聯絡軍部，看他們怎麼說。」葉長明朝臥室房門走去。

　　對講機滋滋了幾聲，姚讓的聲音才傳來：「……好像晚了。」

　　「砰！」

　　病房門被猛地從外部踢開。

　　「媽？」羅翻雪望向門外，下意識喊道。

　　病房內所有異殺隊員迅速回身拔槍，指向門口。

　　只見羅蓮雨站在門外，一隻眼睛被粗糙裹著紗布，紗布還滲著血，她身後是嚴勝變，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來。

　　葉長明這才看見他們身後的情況。

　　……

　　時間回到晚上九點，地點最高會議室。

　　「哪隻眼睛？」佟同彎腰笑靨如嫣問羅蓮雨。

　　羅蓮雨：「……左眼。」

　　所有人都未料到佟同接下來的動作，她一隻手抓住羅蓮雨後腦勺，五根指尖異化成細藤蔓，掌心和大拇指、無名指及小指固定住羅蓮雨的頭顱，剩下兩根手指端的細藤蔓猝然伸進她左眼眶，硬生生將一隻眼睛挖了出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待眾人反應過來時，羅蓮雨的痛苦慘叫已經在整個會議室內響徹。

　　嚴勝變倏地站了起來，緊盯著對面末席的趙風禾：「適可而止！」

　　趙風禾臉色談不上好看，她看著佟同將那顆眼珠鑲嵌在藤蔓內，揮手讓其他人給羅蓮雨治療，隨後道：「佟同，你過來。」

　　「乾媽，我去給你拿手稿。」佟同一邊說一邊走過去。

　　趙風禾沖她招手，讓她蹲下來。

　　佟同沒有遲疑，蹲在趙風禾身邊：「得讓人看好他們這群狡詐的研究員……」

　　趙風禾不知何時握在手中一個針筒，毫不猶豫扎進她脖子上，將稀釋劑打了進去，佟同跪在地上，身體痛苦的肉眼可見有些扭曲，她頭垂了下去，手指異化的症狀開始消失，那顆眼睛也掉落下來。

　　趙風禾伸手接住，交給旁邊的私衛：「去拿手稿。」

　　私衛以最快的速度將眼睛裝進容器中，消失在會議室。

　　佟同跪在趙風禾腿邊，她一拔出針筒鬆開手，她就往地上倒去，脖頸上偶爾爆出綠色突兀的筋脈血管。

　　一旁的羅蓮雨則被注射麻醉鎮定劑，匆匆包扎，短短片刻，她一身狼狽，瞬間蒼老好幾歲，但她也夠能忍，除了最初的慘叫，竟沒有其他過激行為。

　　「抱歉，佟同有點不受控制。」趙風禾主動道歉，片刻後又道，「不過也算孽力回饋。」

　　「這叫什麼話？」單雲難以置信，即便她對羅蓮雨無感，也沒見過趙風禾這樣的人，何況她還曾經和佟同說過話，從未想過佟同如此瘋。

　　趙風禾冷笑：「幾位初代研究員在下城區四處偷劫男女，暗地做實驗，就該想到有天會得到報應。」

　　「偷劫男女？」

　　「實驗？」

　　最高會議室內眾人震驚，但仔細看，才會發現有人故作模樣。

　　「我只按正常流程做過人體實驗。」羅蓮雨一隻手摸著左眼眶，聲音沙啞，「每一場都有完整的記錄。」

　　「你和羅家割席了？」趙風禾掃過會議室的人，「姚家、彭家、李家……當初如何在那些人身上做實驗的，你們絲毫不知情？」

　　姚知許喉嚨動了動，桌下的手不自覺握緊了，彭博萍更是連表情也沒控制住，臉色變得難看。

　　研究院掛名的這些初代研究員或多或少參與其中，身為他們的子女，有人知情，也有人被瞞，乾乾淨淨當著高級研究員。

　　這時，私衛帶著一本舊手稿跑上來，同時還有人俯身在趙風禾耳邊說了幾句話。

　　「看好他們。」趙風禾接過手稿，讓人將佟同抱起來，跟著她匆匆離開。

　　幾分鐘後，趙風禾走出研究院，轉身走向隔壁商場，私衛抱著昏迷的佟同跟在後面。

　　商場已經熄燈關門，趙風禾刷卡進來之後，沒有開燈，黑暗中有人出聲：「手稿拿到了？」

　　趙風禾徑直走向一家成衣店，推開衣架，手按在白牆上，微弱瑩藍色光亮起，牆往內側打開，一個地下入口出現。

　　研究院的人永遠不會想到，隔壁商場下面就是趙風禾的地盤。

　　「我還以為你要避到結束？」趙風禾冷聲道。

　　她快步走了下去，私衛緊跟其後，黑暗中的影子也慢慢跟了上來。

　　地下燈光如晝，偌大空間擺放著各種儀器，充斥著實驗室冰冷的氣息。

　　「外面的異變植物從下雨後就開始躁動，不久前躁動加劇，我回來發現稀釋劑也壓不住她異化。」何月生從黑暗中走出來緩緩道。

　　趙風禾望著最中間那個豎起擺放的巨大冷凍艙，裡面躺著一個女人，只是除了臉，身體四肢，尤其雙腿都異化成褐色虯結的樹皮。

　　「小佟很少出門，後來生了病，雙腿無法直立。」趙風禾靠近，抬手摸著冰冷的艙門，「我當時想著先考上研究員，只要我活多久，就能養她多久。」

　　趙賢的女兒叫趙佟。

　　兩個人年齡相差不大，趙風禾成了趙賢對外的女兒，後來趙佟生病站不起來，趙賢死後，趙風禾帶著趙佟住在下城區和中心城區的邊緣。

　　趙風禾想著借研究員考核，進入研究院，再完成她爺爺的目標，卻沒想到臨考核那天，趙佟被人擄走，成了實驗體。

　　姚、羅、彭、李幾家暗中藏了趙騫明手稿，在研究院建立沒多久，便悄然繼續進行人體實驗，研究院其他幾個初代研究員或多或少猜到一點，卻袖手旁觀。

　　下城區成了天然的實驗體選取地。

　　趙佟難得一次出門，想給趙風禾買東西，祝她考核順利，卻因為身體殘疾被盯上。

　　那些人想要不同年齡，不同身體狀況的人做實驗，趙佟不光雙腿被注射融合了異變植物的實驗藥劑，甚至有人想要觀察下一代遺傳狀況，是不是小怪物。

　　於是，她懷了孕。

　　如果不是之後幾家暗中行為被江習察覺，搗毀了那些實驗室，恐怕趙佟也沒機會逃出來。

　　趙風禾仰頭看著冷凍艙內異化快蔓延到臉上的人：「可惜我只能壓制短短一年，到後面她身體徹底無法恢復人形。」

　　佟同一生下來，雙手就是畸形，果然像個小怪物。

　　不過，趙風禾還留著當年她爺爺淘汰的一管血清，注入佟同體內，小怪物竟然沒死，還變得正常。

　　但佟同近幾年，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趙風禾花了很大心力，才復原出稀釋劑。

　　「曾祖父的手稿。」何月生站在後面提醒，他很少來這個地方，也只在小時候見過佟同幾面。

　　趙風禾回神，走到實驗桌前，翻開得來的手稿。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手稿上的字體有力遒勁。

　　一開始趙風禾翻得很慢，後面越來越快，幾乎掠掃過一眼便翻下一頁，直到翻完最後一頁，她用力拍在桌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本手稿不是你曾祖父提過的那本。」

　　何月生卻突然動了，倏地掠到趙風禾後面，一把按住椅子上睜開眼的佟同，再次往她脖子上注射一支稀釋劑，確認她閉上眼睛，才鬆開手。

　　「異變植物躁動更劇烈了。」他低聲道。

　　再看冷凍艙內的女人，半張臉已經爬滿褐色樹皮。

　　趙風禾沉默片刻：「和趙離濃有關。」

　　「要去找小……趙離濃嗎？」何月生問。

　　「江習和她在一起。」趙風禾收起手稿起身，「他應該知道一些東西。」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片

　　豎起的封閉艙四周連接管道，像是維持生命的輸血管，趙風禾站在對面盯著裡面只剩下半張臉的女人看了片刻，用力按下艙體上的開關。

　　大量稀釋劑從管道湧出，灌進艙內，將裡面的女人逐漸淹沒，蔓延到臉上的褐色樹皮才緩緩停了下來。

　　趙風禾走到右邊一台靠牆的儀器前，將其往旁邊移開，露出鑲嵌在牆體內的一個四方形保險箱。

　　實體數字密碼鎖，加上她從身上拿出來的鑰匙，兩道防護，最後打開了保險門，從中拖出一個銀色箱子。

　　趙風禾將銀色箱子放在桌面，輸入密碼後打開。

　　何月生站在身後，目光下意識落在箱體內，裡面分成兩個區塊，左半邊填滿一大塊黑色防撞海綿，中間有個長圓柱形凹陷，曾經應該放過什麼東西，只不過現在空了。

　　右半邊放了一本類似的活頁本手稿，B5大小，外殼是復古灰色，同趙風禾另一隻手上拿著的那本手稿一樣。

　　除此之外，銀色箱內壁還貼了一張舊照片，只是一面很普通的花牆，唯一特殊點的便是滿牆爬滿的藤彩虹，五彩絢麗。

　　如果趙離濃在這，她會立刻認出這張就是當初佟同拿給自己看的照片。

　　趙風禾將從羅蓮雨那邊得到的手稿放進右邊箱子，正好和左邊齊平，箱體內再放不下任何東西。

　　「這是曾祖父留給您的東西？」何月生問。

　　趙風禾一隻手緊緊抓著箱子一角，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邊緣甚至泛白：「不算。」

　　她父母出事的早，趙騫明太忙，便將她交給了趙賢帶，趙賢這個人在專業領域算不上出色，但為人善良好心，真的將趙風禾當女兒養。

　　異變那幾年，趙騫明很少來看她，最後一次還是趙賢假借請教問題，邀請他到家中，讓爺孫兩人見一面。

　　這個箱子是那次晚飯後，趙騫明留下來的，或者說是趙風禾特意藏起來，想讓他多留一晚。

　　「風禾，你是大人了，不能任性。」

　　她還記得當時爺爺無奈看她一眼後說的話。

　　趙風禾那時候也不過十三四歲，根本聽不進去，始終不願意將箱子歸還。

　　「箱子先放這，你替爺爺保管。」最後趙騫明還是要走，「過幾天我再回來拿。」

　　可惜，這一走，趙騫明再也沒回來。

　　他永遠留在了核心實驗室。

　　箱子的密碼只有三次輸入機會，趙風禾試了兩次，錯誤。

　　最後一次是在異變第九年，也是趙騫明死後一年，那時候趙賢也病得厲害，將她叫了過去。

　　「小禾，別怪趙老師。」趙賢躺在床上，雙眼凹陷下去，嘴唇都是紫黑色，仍然撐著和她說話，「這幾年實驗室內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趙老師迫切想要取得突破，才顧不上你。」

　　「我知道，他那個學生一直反對他！」趙風禾咬牙道。

　　「江習？」趙賢搖頭，「他退出了核心實驗室，是其他研究員在反對，他們要趙老師拿出人體進化實驗確切可行的證據。」

　　即便趙賢這麼說了，趙風禾還是厭惡江習，這一年的時間，她偷偷四處打聽查探過，核心實驗室出事前一天晚上，趙騫明和江習吵過架，實驗室內很多研究員都知道。

　　「我接觸不到核心實驗室的東西，很多東西不清楚，不過……」趙賢望著天花板，因為病痛折磨，恍惚許久才回過神，「核心實驗室的成員比我好不到哪去，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他們反對繼續下去，外面的人死太多，一批又一批，軍部最高領導人都出了事。」

　　「他們反對實驗繼續，除非拿出證據表明人類進化有可能。」

　　趙賢精神不濟，來回車軲轆同樣的話，到最後停了許久，才想起什麼道：「趙老師有個學生，在異變前就出事了，你知道嗎？」

　　「趙離濃。」

　　趙風禾開智早，人很聰明，記憶力也好，趙騫明在家談及的學生，她都記得清楚，尤其趙離濃這個人提得最多。

　　她一直記得爺爺提起這個學生，語氣悶惱，眼中卻帶著笑。

　　「是她。」趙賢撐著坐起來，吃力拉開床頭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相框，「這照片是我那天偷偷從核心實驗室裡帶出來的，之前一直擺在趙老師桌上，今天你燒了給趙老師。」

　　趙風禾不願意接：「他桌上不放家人照片，要放學生照片。」

　　「大概是太遺憾了。」趙賢笑，「你好好活著，趙老師應該會最高興。」

　　許久之後，趙賢撐不住要倒下，她才伸手接了過來。

　　很普通的一個六寸相框，估計是那天從桌上摔了下來，玻璃碎成蛛網狀，裡面是一個年輕清瘦的女生，穿著黑色長雨靴站在田間，淤泥糊了滿腳，一隻髒兮兮的手還抓著把帶泥青色禾苗。大概是拍照的人喊她，才扭過頭朝鏡頭看來，但陽光太強烈，她眯起眼抬起另外一隻手擋在額前，指尖泥點甩在側臉，也沒掩住嘴角的笑，極為耀眼。

　　遠處巍然青山就在她身後。

　　美中不足的是相片右下角滲透了一團血跡，不知道是趙騫明還是其他研究員的血。

　　趙風禾到底還是準備按照趙賢的話，將照片燒掉，但趙騫明並沒有墓碑，實驗室那邊直接處理了他的屍體，什麼也沒留下。

　　她便拿著相框，走進衛生間，將破碎的相框取下，從裡面拿出這張相冊。

　　趙風禾看著照片裡的人，從右下角開始點燃，看著火光燒起來，手側了側，準備扔進盥洗台內，卻突然瞥見照片後面有一行字。

　　她連忙將火甩拍滅，翻過來看相冊背面，那行字是一串八位數字，看起來像是這張照片的拍攝日期。

　　但趙風禾突然想起了趙騫明留下來的銀色箱子，鎖正好是八位數密碼。

　　她衝回自己房間，試了最後一次密碼，用相冊背後的這個日期。

　　——開了。

　　此後，趙風禾從銀色箱內那本手稿中窺得趙騫明的計劃，並繼續他的研究，只是她能力不足，加上另一本手稿缺少，始終無法得到更好的進展。

　　銀色箱內的手稿內曾有提過一句還存在其他手稿，她一開始以為可能被銷毀或者遺失了，直到趙佟出事，她才猜測那些初代研究員手中也有她爺爺的手稿。

　　只是，這本手稿接不上銀箱中的內容。

　　再找不到手稿，恐怕……來不及了。

　　「你去找何昊。」趙風禾望著再次睜開眼的佟同，「我和她去找趙離濃。」

　　……

　　「移覺通感？」過了很長時間，江習才從剛才得知的內容衝擊中緩過神，「你是說你能夠感知到異變植物？」

　　趙離濃點頭：「有幾次像是我成為了異變植物，從它們的視角看外界。」

　　「怎麼回……」江習頓了頓，認真看著她，「你身體還有沒有別的不適？」

　　「累。」趙離濃搖頭，「但暫時沒有別的問題。」

　　「等天亮再去做一個詳細檢查。」江習肅色道，又思忖片刻，「你說你看到的綠網可能是樹維網，但樹維網的構成多需要地下根部接觸，再由各種菌體傳輸才形成網絡，互相傳送營養。」

　　而趙離濃不是樹，也沒有根，身上更沒有菌體。

　　「師兄，樹維網只是一個粗略概念。」趙離濃回想曾經看過的資料，「在異變前，學術界也沒有研究透徹樹維網，只是根據已有發現的東西猜測。」

　　兩人在房間內以「樹維網」的概念開始徹談爭論，恍惚間又似乎回到了當年。

　　直到外面突然發出「砰」地響聲。

　　趙離濃按住江習，正要起身去外面查看情況，卻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

　　「篤篤、篤！」

　　趙離濃和江習對視一眼，最後還是起身開門。

　　她一開門，便見到提著箱子站在門外的趙風禾。

　　「我只是來找人談話。」趙風禾瞥了一眼站在門側，隨時準備動手的葉長明，「暫時還不會動她。」

　　葉長明沒有退開，剛剛外門一開，他就見到走廊中的人全部倒下，有人從通過醫院的通風口釋放大量麻醉劑，直到外面的人進來，才停止。

　　羅蓮雨和嚴勝變，還有單雲率先被挾持進來，隨後又進來幾人。

　　嚴勝變做了個手勢，讓他別動手，葉長明沒有完全聽任，趙風禾也沒有強闖，只說找趙離濃。

　　葉長明掃過她及身後的人，最終讓開了位置，卻沒有離開。

　　「好久不見。」趙離濃目光越過趙風禾，最後落在左邊佟同身上，平靜道。

　　她的樣子已經不像普通人，綠色藤蔓紋路在她身體上時不時擴散，裸露的皮膚上清晰可見，過了會又被壓了下去，一隻手伸出藤蔓，纏在三位高級研究員脖子上，隨時動手。

　　佟同歪頭，盯著趙離濃半晌，緩緩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甚至連聲音都和以前一樣，細細的溫柔：「好久不見～」

　　如果，她的眼睛不是全然冰冷，像極冷血動物的話。

　　趙離濃有了心理準備，仍對這一幕不喜，最終移開視線。

　　「能不能進去聊聊？」趙風禾朝裡面江習望去，隨後對趙離濃道，「畢竟……你們都是趙騫明的學生。」

　　門外，葉長明倏地轉眸看向趙離濃。

　　「小趙。」房間內的江習喊了一聲，「讓她進來。」

　　趙離濃垂下眼睫，避開了葉長明的目光，讓開位置。

　　趙風禾進去前，又回頭特意看了一眼葉長明才進去。

　　裡間門一關，客廳只剩下佟同，但她雙手早已異化，藤蔓爬滿房間牆壁、天花板，暫時和這些異殺隊員形成無聲對峙。

　　「趙騫明到底是誰？」嚴勝變扭轉頭，問旁邊的羅蓮雨。

　　從之前的手稿，到現在趙風禾，徹底讓嚴勝變無法明白其中的邏輯。

　　趙離濃也是。

　　羅蓮雨整個人蒼白搖搖欲墜，身邊羅翻雪神色緊張扶著她，但她還是挺著脊背：「我不清楚，手稿是我母親交給我的。」

　　「噓——」

　　佟同收緊兩人脖子上的細藤蔓，她眯起眼睛，言語透著殺機：「不想死就別出聲。」

　　「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單雲直接席地坐了下來。

　　佟同頓時轉而盯著她，再收緊一根藤蔓，但單雲絲毫不在乎，只道：「我累了，也睏了，你要想殺就殺。」

　　佟同脖子上的綠紋若隱若現，歪頭看單雲許久：「真討厭，你和那個臭黴氣罐一樣討厭。」

　　但是她吃過臭黴氣罐的雞。

　　佟同不由想起他們在第九農學基地田埂邊上烤的雞，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乾媽沒讓我殺。」她丟出一句，纏著單雲的藤蔓鬆了鬆。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六章　試驗體零號

　　門一關上，三人誰也沒有出聲，最年長的江習靠坐在病床上，趙風禾站在左邊，右邊是剛剛關上門的趙離濃。

　　屋內燈光明亮，窗外的漆黑卻彷彿滲透了進來，帶著狂風驟雨的冰冷氣息，在房間內彌漫開。

　　最終是江習出聲打破沉寂：「你對她身體做了什麼手腳？」

　　他壓著眉，臉色算不上好，只不過因為對方是導師的孫女而稍稍緩和語氣，但依舊生硬。

　　「第一個問題是這個？我以為你會先問我是不是趙騫明的孫女。」趙風禾拉過椅子坐下，又回頭看了看趙離濃：「早聽說你們師兄妹感情好，不過，門外那個和你也算有緣分。」

　　門外？

　　趙離濃下意識想起葉長明。

　　「導師的手稿在哪？」趙風禾斂了神情，對江習單刀直入。

　　江習愣了愣：「什麼？」

　　趙風禾將銀色箱子放在雙腿上打開，拿出羅蓮雨藏著的手稿扔向江習：「你曾經是爺爺最看重的學生之一，應該知道他的手稿在哪。」

　　江習皺眉伸手拿起那本手稿，先是猶豫翻開一頁，隨後越翻越快，眉頭也越皺越緊：「這是導師做實驗的手稿，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趙風禾並沒有直接回答，她一手扶著銀色箱子，另一手摩挲箱內另一本手稿：「他應該還有別的手稿，你是他的學生，研究院成立之後，又毀了那幾個初代研究員的勾當。」

　　江習聞言：「你知道他們私下做的事？」

　　「中央基地建成同年，研究院也建立起來，你不想待下去，一走了之。」趙風禾冷笑，「但研究院內的那些人結黨營私，趕走其他初代研究員，甚至對有異議者下手，再到後面私下掠人做實驗……這些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習聽著她的話，神色變了又變，最後面色黯然：「當年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在裡面待不下去。」

　　他知道幾個初代研究員私下做的事後，便借機搗毀了實驗室，同時暗中警告過他們。

　　雙方達成暫時的協議，江習不回研究院，那幾家也不干涉他的發展。

　　「後來研究院遲遲沒有突破，我總想起導師的話，他認為人類只有進化才能存活。」江習低緩道，「……我想試試，先從治療方面開始，減少死亡率。」

　　他最終沒有回去，而是選擇了和羅家、姚家合作研究生長因子。

　　「在核心實驗室一個個打著口號說爺爺拿不出人類進化可能的證據。」趙風禾連眉梢都是譏諷，「研究院建立後卻借著我爺爺的手稿，毫無底線地做人體實驗，那幾個人到死都惦記著我爺爺的手稿。」

　　不過是匿名發消息說有新手稿的消息，那幾個初代研究員不怕死地偷偷聚在了一起，最後被佟同全殺了。

　　江習合上手稿，遞給了趙離濃，交給她一起看：「確實是導師寫的，但我沒有他的手稿。當日出事，我趕回來時，整個核心實驗室大部分東西都被處理乾淨了，這本應該是他們趁機偷帶出來的。」

　　趙風禾不信，或者說她不願意信手稿會被毀。

　　「時間不多了。」她道，「如果你們想要活下來，最好交出手稿。」

　　趙離濃目光從手稿中移向對面的趙風禾，她覺得這句話格外耳熟：「什麼時間？」

　　趙風禾莫名笑了出來：「你還沒有感知到嗎？」

　　門外客廳，原本盯著眾人的佟同，膝蓋突然一彎，綠色細長藤蔓徑直從她膝蓋骨中穿了出來，她咬牙硬生生站直，那些細藤蔓像寄生蟲一般，在空氣中揮舞片刻，最終重新收回了她體內。

　　讓客廳內的人看得毛骨悚然。

　　「感知到什麼？」趙離濃隱隱有直覺，她說的是夢境內樹維網中那些朝她追湧而來的綠點。

　　這時，地面突然晃了晃。

　　很輕微，輕到讓人懷疑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但趙離濃脖頸後莫名起了一陣寒意，刺痛的耳鳴再一次熟悉出現。

　　【找到了……是你……找到了……】

　　耳旁鋪天蓋地湧來的竊竊私語，猶如密網織就，將她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

　　趙離濃握著手稿，面無表情站在房間內，直到那些充斥著惡意的絮絮竊語完全消失。

　　「咚！」

　　這一刻，不管是中央基地，還是其他還存活下來的基地，無數人從睡眠中茫然驚醒。只有還清醒的人，聽見一道彷彿從地底深處傳來的聲音。

　　咚！

　　就像是……一道心跳聲，極重極悶。

　　這一聲同時敲在了所有人心上。

　　——開始了。

　　趙風禾閉了閉眼，許久之後像是做出什麼決定，從銀色箱子拿出另一本手稿，起身遞給了趙離濃：「你想知道的，有一部分答案在裡面。」

　　趙離濃低頭望著手中兩本手稿，卻遲遲無法翻開，她不知道打開之後會面對什麼答案。

　　「現在回答你第一個問題。」趙風禾卻扭頭對江習道，「我沒對趙離濃做過手腳，只不過將她從淵島帶出來而已。」

　　「不可能。」江習下意識反駁，「你沒辦法進去。」

　　這些年淵島一直有人在外圍監控，任何動靜都會匯報給研究院和軍方，況且淵島向來是最危險的地方，普通人根本進不去。

　　「是門外那個女孩？」江習說完，想起門口異化的佟同。

　　趙風禾：「和她無關，佟同這兩年才控制好自己。」

　　「十年前葉長明進入淵島取資料，何昊帶隊守在外面，後派人進去過。他為我們除去大部分障礙，我們的人才得以順利尋到手稿中標記的地方，找到你。」趙風禾看向趙離濃，「所以說你們有緣分，沒想到出來後還能見面。」

　　趙離濃剛翻開手稿第一頁，手指頓了頓，抬眼：「他是異殺隊最強的隊長，我進入研究院只是時間問題，在一起工作是必然，不是緣分。」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水平。

　　趙風禾聞言一怔，隨後道：「我希望你像爺爺說的一樣。」

　　有天賦、有能力，可以解決這場危難。

　　比起羅蓮雨手中的那份手稿，這一本灰色的活頁封面已經有磨損，能清晰看見被人長時間翻來覆去看過。

　　趙離濃垂眸去看第一頁內容，這一頁只有一句話。

　　【人類進化勢在必行，無論付出多少代價。】

　　病床上的江習掀開被子，朝趙離濃走去，站在她身邊，看向另一本手稿，見到第一頁的話，絲毫不意外。

　　趙離濃接著翻開第二頁。

　　【異變第二年八月七號】

　　【試驗體零號：趙離濃，血型：O，年齡：21，身高：173】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七章　隨身聽

　　試驗體，零號。

　　這幾個字連在一起，很難不讓人多想。

　　江習沒有拄著拐杖，他身體晃了晃，盯著手稿上的這一頁，臉色發青，簡直難以置信：「導師他……當年小趙出事不是意外？」

　　否則怎麼解釋這一行字？

　　但又不對，趙離濃出事那年，異變植物分明還沒有出現。

　　「手稿裡沒寫。」趙風禾也想知道原因，這本手稿中只有生硬冰冷的實驗記錄和推論，並沒有提及別的，她看向趙離濃，「不過，當年你出事，爺爺確實傷心。」

　　她當時還小，卻清晰記得趙騫明那段時間的狀態很差，在家時常獨自嘆息。

　　江習顯然受到極大衝擊，神色恍惚，他從來沒想過導師可能對趙離濃出手，如果那麼早開始……

　　「師兄。」趙離濃伸手扶了一把江習，她中間缺失太長一段時間，對很多事沒有實感，反而更冷靜，「先看完手稿。」

　　江習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來：「你繼續翻。」

　　趙風禾站在兩人對面，沉默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這兩人不愧是爺爺最看重的學生，手稿上的內容繁復，她看時常需要斟酌，而他們翻看速度卻極快，甚至趙離濃還有看完停頓等江習的動作。

　　「這一段。」江習指著一頁手稿，「試驗體零號血清促進人體細胞發展的可行性。」

　　零號試驗體血清自然是指從趙離濃身體提取出來的，但核心實驗室內只有從一號往後的試驗體，他們是自願加入的軍人，截止到核心實驗室出事那天，研究員還是沒能提取出一種合格穩定的血清。

　　「核心實驗室研究方向是人體和各種異變植物細胞融合，我們的目標是提取血清，沒有一個人成功過。」江習道，「導師在手稿中卻已經提出可行性。」

　　趙離濃和江習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導師寫這份手稿時，必然成功提取出了穩定的血清。

　　「除了手稿，你一定還有血清。」江習看向趙風禾，幾乎篤定道，他掃過門外，猜測，「佟同？」

　　趙風禾果然沒有否認。

　　「我的血有用？」趙離濃想起何月生幾次有意無意提醒她的血有問題。

　　「有用又沒用。」趙風禾目光落在手稿上，「我提取過你的血，做不出來同樣的血清，不知道哪一步有問題，所以我需要後面的手稿。」

　　人類只有進化才能存活，而進化的關鍵在於一個只有趙騫明提取出來的血清。

　　趙離濃聞言直接將手稿翻到最後一頁，才明白為什麼趙風禾這麼確定還有一本手稿。

　　因為最後一頁寫的就是提取她血清的內容，只不過只有前半部分，寫到最後一行就斷了。

　　再看右上角的日期，不過是異變三年，導師有充足的時間接下去寫完後面的內容。

　　「我沒見過手稿。」江習同樣看到最後一頁的內容，若有所思，「當年核心實驗室出事，軍方……不是現在的軍部，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將實驗室清理乾淨，封存銷毀一切文檔，如果有殘餘手稿，也只可能在淵島內。」

　　趙離濃重新將手稿往回翻，活頁本中忽然掉落出一張折疊的A4白紙，她一愣，彎腰從地上撿了起來。

　　 這張紙折痕極深，甚至已經開裂。

　　她小心展開，低頭看去，還是導師的字，不過少了手稿上生冷的記錄，而是帶著個人色彩的語句。

　　【小趙始終未醒，但已不需要呼吸機維持。】

　　【植物異變是一種進化，隨著異變植物越來越多，動物也將迎來新一輪進化。】

　　【人類是被自然拋棄的物種，除非……我們能進化。】

　　【幾個重點觀測點地底檢測到大量未釋放能量，我們一致認為異變植物還將迎來一次大進化。】

　　【演替頂級學說進程：遷移、定居、群聚，競爭，反應，穩定。】

　　【確認零號腦電波異常和異變植物動向有關聯，猜測她能感知到異變植物，但人沒有醒，無法進一步確認。】

　　「大量異變植物動向會影響佟同的身體變化，她注射過你的血清。」趙風禾見他們看過那張紙後，緩緩開口，「她會受影響，你應該也會感知到異變植物的動向。」

　　趙離濃沉默將這張舊A4紙重新折好，夾回活頁本當中，過了會道：「異變植物在群聚，競爭開始了。」

　　那些在耳邊低低竊語的聲音始終沒有徹底消失。

　　她見證過異變植物的遷移，而後定居盤踞在某地，再加上夢境中那些不斷匯聚的綠點，足夠證明演替正在飛速進行著。

　　遠處夜空中突然響起劇烈的爆炸聲，以及戰鬥機掠過高空發出的音爆聲。

　　房內三人下意識朝窗外看去，趙離濃快步走向窗口，便見到遠處隱約燃起的火光。

　　那個方向是……高牆上。

　　此時，趙風禾光腦上也收到一則消息，來自何月生。

　　【異植在蔓延圍攻中央基地高牆，形勢糟糕，另葉枕山反應過來了，攔不住了。】

　　「咔噠！」

　　房門忽然從外面被人打開，葉長明推開門：「外面情況不對，你們需要立刻撤離，去安全庇護點。」

　　他視線落在窗戶旁的趙離濃身上，眉眼驟然下壓，也不在乎身後始終盯著他的佟同，快步走進來，一把將人拉離窗戶，低聲提醒：「別靠在窗戶前，危險。」

　　葉長明沒有立刻鬆開手，還握著趙離濃的手臂，兩人肩膀幾乎貼在了一起，但她沒有意識到不妥，還在想著別的事。

　　……

　　很快，沉寂許久的軍部像是突然流動起來，無數消息如流星般不斷匯聚給眾人。

　　【軍部何昊叛變。】

　　【中央基地受襲，守衛軍正盡全力抵擋異變植物侵略。】

　　【召回零、四、七、九異殺隊，緊急前往高牆方向。】

　　……

　　各種消息之後，軍部開始意識到研究院內竟無一人回應。

　　高牆之外，夜雨未停，無數異變植物像是久逢甘露，瘋狂生長，朝著中央基地蔓延。

　　軍部飛起戰機，用夜視儀鏡頭拍下來的畫面，可以清晰見到異變植物佔據了無數條道路，它們蠕動著前行，更多的異變植物破土而出，只有一個前進方向。

　　——中央基地。

　　整個中央基地彷彿成了孤島。

　　「研究院的人還沒聯繫到？其他基地情況如何？」葉枕山臉色極難看，向來威嚴的將軍，身上軍裝凌亂，臉上甚至青了幾塊，領口上還有血跡，「再去聯繫零隊！」

　　「將軍，何將……找到何昊了！」有人站起來道。

　　葉枕山回頭：「在哪？」

　　「東高牆，他……正帶著人處理下面的異變植物。」

　　葉枕山才發布何昊叛變的消息，此刻卻見到俯視畫面中，何昊率先帶隊擋在中央基地高牆入口處，雨打濕所有人作戰服，本該湧進攻擊的異變植物們硬生生被擊退一圈。

　　「這個人我見過。」葉枕山盯了片刻，指著何昊身邊的年輕男人，他記得是和那位年輕研究員趙離濃同一組。

　　「將軍，我們……」部下猶豫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處理叛變的何昊。

　　「暫不處理叛變者，先擋住中央基地外的異變植物。」葉枕山最後決定。

　　……

　　「解除研究院信號屏蔽。」趙風禾向光腦另一頭的人發出指令，隨後看著趙離濃，「異變植物大進化，只會進一步碾壓人類生存空間，沒有手稿，關鍵研究無法持續下去，我們只有滅亡。」

　　她以為還有時間。

　　找到手稿，總還有機會，卻未料到羅蓮雨手中的手稿並非她想要的那本，而江習竟也沒有手稿。

　　來不及了。

　　「導師死後，他所有東西，包括生活用品也一起處理了？」趙離濃扭頭看向江習，突然問道。

　　「所有關於實驗的資料物品，在那天全部處理乾淨。」江習十分確定，「生活區櫃子裡的東西也全部收走燒了。」

　　趙離濃問他：「導師的隨身聽也帶走了？」

　　「隨身聽？」江習回想片刻，「導師很久沒有聽過戲。」

　　趙騫明喜歡聽各種戲劇，光是江習跟著他那麼多年，就見他壞了兩三個隨身聽，異變後，江習就再也沒有見他聽過了。

　　「墨綠長方形的金屬MP3？」趙風禾驟然出聲問道。

　　趙離濃瞳孔微微擴大：「你見過？」

　　「……在淵島地下實驗室，墊著休眠艙一角。」趙風禾沒親眼見過，只是透過鏡頭看過，「還在裡面。」

　　趙離濃沉默片刻後道：「我要去一趟淵島。」

　　那個隨身聽外表是MP3，實際可以拔開做移動U盤，她以前親眼見過導師插在電腦上，將一份資料放進去。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八章　離開

　　「你瘋了？」江習聲音低急，「知不知道現在淵島多危險？連外圍觀測組都撤了回來。」

　　趙離濃垂著眼，長睫在鼻梁上投下一片弧度陰影，極度冷靜道：「導師一直有將筆記掃描成電子版的習慣，手稿可能在那個隨身聽中。」

　　中央基地外那些逼近的異變植物趁著夜深雨水充沛，正瘋狂生長，她莫名有預感它們是沖著自己來的，如果她能離開，或許能引開一部分異變植物。

　　況且淵島的地理位置特殊，不靠近任何基地，最適合往那個方向走。

　　「那也不能你去！」江習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大步邁過去拉過趙離濃，「如果要去淵島找U盤，也該是我去，你根本不熟悉那裡，而且這種事……年長者去才合適。」

　　他七十多歲，半入土了，趙離濃卻還是二十出頭的身體狀態。

　　「這麼多年淵島上的變化只大不小，即便曾經在那裡生活過，也不一定還熟悉情況。」趙離濃望著江習的眼睛認真道，「我離開，那些異變植物可能也會離開大半。」

　　她之前提過樹維網的事，師兄應該能想明白。

　　片刻後，江習果然鬆開手，但他卻接著道：「你去可以，我也會和你一起去。」

　　趙離濃皺眉，下意識想要拒絕。

　　「小趙。」江習截下她的話，「我們很長時間沒有一起去實現一個共同目標。」

　　窗外的雨彷彿下不盡，始終未停過。

　　江習扭頭看向趙風禾：「今夜之前發生的事暫且擱置，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們去做，你覺得如何？」

　　趙風禾退後一步，讓他們走：「研究院的控制權，我不會交出去，但你們可以去挑人一起走。」

　　「去淵島，我有經驗。」快被三個人忽略的葉長明出聲，他對趙離濃道，「普通守衛軍去只是送死。」

　　「他說的沒錯，你們挑異殺隊員一起去，新的也行。」趙風禾跟著道。

　　「軍部那邊要零隊支援，你們得守著中央基地。」江習不讚同所有人都過去。

　　葉長明左手才剛剛放下，他神情如常：「紀老，我剛剛已經向軍部申請保護您。」

　　事關紀老，葉枕山不可能不會批。

　　江習：「……」

　　葉長明瞥了眼亮起的光屏，果然軍部重新將零隊分配到了紀照身邊，他點了點腕上光腦：「紀老，命令下來了。」

　　「隨你。」

　　江習抄起拐杖，就要往外走，趙離濃跟著走了幾步，快離開臥室時，忽然轉回頭看向裡面的趙風禾：「想到曾經喊過你什麼，我就覺得你很討厭。」

　　趙風禾聞言愕然，沒料到會從趙離濃口中聽見這麼一句話。

　　等他們走出去，她低頭倏地笑了起來，爺爺說的沒錯，他這個學生，有時候確實喜歡糾結邊邊角角的小事。

　　……

　　走廊外那些倒下的異殺隊全部被叫醒，葉長明帶著零隊，護著紀老和趙離濃出了醫院。

　　「研究院的通訊恢復了，聯繫沒出事的一部分異殺隊員過來。」江習道，「再問軍部哪個方向的異變植物密度最稀，我們從那飛出去。」

　　趙離濃不讚同這個提議：「從中央基地內起飛，高度太高，我需要坐車出去才行。」

　　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吸引高牆四周外的那些異變植物。

　　「這麼做太危險！」江習第一反應是不同意。

　　「師兄。」趙離濃正色喊了一聲他，「如果這裡都出不去，淵島也只是空談。」

　　江習沉默，最後只能同意。

　　有了趙風禾的放水，研究院那邊陸續有異殺隊和守衛軍出來，去往各處。

　　葉長明等人開車先去了軍用飛機場，那邊已經在準備所需要的物資，同時等候即將一起出發去淵島的異殺隊。

　　「機艙內放有數架直升飛機，全部裝有模擬信號，可以讓你們進入淵島的時候比較順利。」負責裝物資的人將清單交給葉長明道，「如果這架飛機出了問題，你們也能及時駕駛直升飛機從機艙上方逃離。」

　　葉長明一一仔細檢查飛機上的物資，邊上零隊其他隊員望著不遠處站在一起的紀老和趙離濃，陷入困惑當中。

　　「為什麼小趙研究員會叫紀老師兄？」左樺想了半天沒想明白。

　　「同一個老師唄。」昆岳不假思索道。

　　黃天讚同：「我好像聽見那個人說他們是同一個導師。」

　　左樺讓他們睜大眼睛看看對面兩人：「你覺得可能嗎？」

　　一個白髮蒼蒼，一個年輕正盛，況且能當紀老的導師，估計早不在人世了，怎麼可能會教小趙研究員。

　　說實話，紀老當小趙研究員的導師，好像都多了一輩。

　　「想那麼多幹什麼？」昆岳摩拳擦掌，「我早就想去淵島一探究竟，這次終於要圓夢了。」

　　大概四十多分鐘後，遠處一架直升飛機飛來，還未完全降落，一隊和五隊的異殺隊員從裡面快速跳了下來。

　　趙離濃視線夠好，透過雨簾，輕而易舉看清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從上面緊跟著跳下來。

　　「臥槽！你們幹嘛都這麼急？」危麗看著空蕩蕩，只剩下駕駛員的機艙，一臉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也跟著衝向艙門，頭髮被吹的胡亂跑，再低頭看向地面，離地至少還有兩米高。

　　危麗扒拉著艙門，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安分守己等著直升飛機降落。

　　機架觸地後，駕駛員回頭看著她：「你還不下去？」

　　危麗拉了拉雨衣：「……這就走！」

　　她跑出機艙，那些異殺隊還有嚴靜水早走出去十幾米。

　　「你不是受傷了？」危麗揣著小黃雞，快跑追了上去，搭住嚴靜水問。

　　「都是水。」嚴靜水肩膀往下一壓，嫌棄地躲開她的手，「一點皮外傷。」

　　危麗聞言，頓時豎起大拇指：「你厲害。」她都聽見她撞在台階上發出的巨大響聲，依稀還有令人牙酸的骨折聲。

　　「佟同真不是個東西，居然一點都不手下留情。」危麗吐槽道，「好歹以前是朋友。」

　　「少說點。」嚴靜水壓低聲音，「我們過來有正事。」

　　危麗閉上嘴巴，但在見到趙離濃時又憋不住，快步上前：「小趙，你的血……」

　　「我知道。」趙離濃剛才已經收到她們發過來的消息，但沒想到她們人會過來，「你們怎麼也來了？」

　　「你要去淵島，總得帶上組員。」嚴靜水走過來，指了指自己和一臉期待的危麗，「人雖然少了，但也夠了。」

　　趙離濃提醒她們：「淵島很危險。」

　　「當初去丘城也很危險。」危麗毫不猶豫道，「以前都去了，現在照樣敢去淵島。」

　　「紀老，您年紀大，身體不好，先上飛機。」葉長明過來請江習上機艙，「我帶她從東面高牆方向衝出去，在外隨時聯絡。」

　　江習眉輕輕上揚，盯著葉長明看了一眼，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前半句意有所指。

　　葉長明卻好像只是在闡述事實，側身讓開位置，等著江習上去。

　　「你們也先上去。」葉長明看著危麗和嚴靜水，「開車的隊伍不需要太多人。」

　　兩人完全聽從安排。

　　很快，一架飛機滑過跑道，逐漸升空，在夜空中像是一道流星滑過，最終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零隊留下三輛車，前面黃天幾人開路，中間左樺開車，葉長明和趙離濃在後座，後面則是一輛越野皮卡，支明月和昆岳在後車廂。

　　「東面異變植物被擊退了一段距離，我們從那突破最容易。」葉長明側臉望向趙離濃，提醒她，「不過那裡被何昊守著。」

　　這個姓，在這個節點，很難不讓人多想。

　　趙離濃轉過頭：「何月生也在？」

　　「在。」

　　黑色重型越野車刺破夜空雨幕，輪胎碾壓水坑，水珠四濺，車內一片安靜。

　　直到前面駕駛座上的左樺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小趙研究員，你和紀老是什麼關係？我聽見……」

　　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什麼好隱瞞下去，也正好可以和葉隊長解釋。

　　趙離濃便道：「我們是同一個導師帶出來的，他是我師兄。」

　　左樺乾笑兩聲，心想這話他已經聽過了，不過以為小趙研究員不想說，他便努力打消了心中的好奇。

　　結果，趙離濃又忽然開口：「其實我快七十歲了。」

　　「啊？」左樺先是茫然，隨後反應了一下，震驚道，「啊！」

　　「認真開車。」後座一直沉默的葉長明提醒前排的左樺。

　　「是，隊長！」左樺連忙回神，專注看著前方。

　　趙離濃轉過臉，透過漆黑的後座空間，卻精準對上了葉長明的眼睛：「我以前被冷凍起來，後來又被人從淵島帶出來，幾年前重新醒了。」

　　駕駛座上的左樺感覺自己腦子快轉不過來了，小趙研究員被人從淵島帶出來？那冷凍了多少年？

　　葉長明問的卻是：「為什麼會被冷凍？」

　　「應該是出事了。」趙離濃沒有實感，「只記得暈了過去，再醒過來就在去第九農學基地的列車上。」

　　左樺在腦子裡算了算：「哎，小趙研究員你當時坐的列車是不是我們救下來的那輛？都沒見過你。」

　　「我記得你們。」趙離濃道，在那裡，葉隊長曾經救過她一次。

　　左樺高興：「是嗎？那我們零隊和小趙研究員就是有緣分。」

　　抵達東面高牆前，葉長明只糾正了趙離濃一件事：「冷凍後的時間不算，你還是二十幾歲。」

　　「但小趙研究員快七十歲了！」左樺難得有點興奮，又感覺十分新奇刺激，「按輩分，我們得叫小趙研究員奶奶！哈哈哈哈……呃！」

　　他不小心透過車內後視鏡，對上了隊長快殺人的眼神，頓時住了嘴。

　　車內好不容易鬆弛了點的氛圍，再次回歸沉默。

　　好在他們離東面高牆越來越近，何昊那邊大概收到了趙風禾的消息，沒有人攔著這三輛車。

　　當他們靠近大門時，有人立刻打開了通道，前面的黃天率先衝了出去，左樺緊跟其後。

　　一出來，車內便彌漫進股植物混雜血腥的水汽，刺鼻又令人心生冷意。

　　高牆之上不斷有火力往下，朝下方中央往中央基地蠕動的無數異變植物攻去，還有守衛軍近距離扛著炮彈衝向它們。

　　當趙離濃這輛車開出來時，原本暫時被壓制無法前行的異變植物們彷彿嗅到了血氣的鯊魚，攻擊驟然變得狂暴起來。

　　無數異變植物的巨型樹根破土而出，在雨霧中騰空而起，一致弓著，頭朝同一個方向，沉悶的噗噗破土聲，在雨聲的遮掩下幾乎聽不見，但在場所有人，包括高牆之上和大門內的守衛軍們，似乎都聽見什麼嘶嘶聲音。

　　這道聲音在趙離濃耳旁，猶如驚雷，格外清晰。

　　——【是你……找到了……給我！】

我是分身

卷四　進化　第一百八十九章　匯合

　　東面高牆前無數異變植物枝條鬚根虯結，迎著雨瘋狂生長，朝渺小的三輛越野車襲去，高牆之外其他方向的異植也開始調轉頭，朝著這邊「奔」來。

　　零隊手中的槍顯得微不足道，子彈再精準射中，致使異植枯萎死亡，也架不住周圍還有源源不斷湧來的新的異植。

　　但很快，從高牆之上有炮彈射來，落在行進中的越野車旁，將攔路的異植炸開，短暫開了一道口子，只是在炮彈飛來的間隙，其他異植很快佔據空位，再度堵了過來。

　　越野車行進速度一再被壓縮。

　　路途中，葉長明倏地推開車門，握刀跳了下來，他一站定，雨便落在頭肩處，空氣中混著硝煙的氣息。

　　趙離濃回過頭，透過滿是雨水的後窗玻璃，只能見到一道模糊黑色身影，極快消失在眼前，隨後便是上空掉落下來的斷枝碎根，她能察覺車的速度快了起來。

　　車內寂靜，左樺不再多話，盯著前方開車，奮力避開一切障礙，駕駛座旁的車窗被打開，方便他在雨夜中更好觀察路況，也能更快聽見異常動靜。

　　雨順著飄了進來，飄到趙離濃臉上，一眨眼，霧濛濛的水珠很快順著眼睫滴落身上，她緊緊抓著車上扶手，才不至於在顛簸中倒下。

　　趙離濃沉默從前面車窗看出去，望見許多異植伸長聚集，猶如海浪湧來，只不過這些海浪是活的，它們開花、又枯萎，撲撲簌簌混在夜雨中漫天掉落，新的異植又從枯萎枝條體內破出，似乎永不停歇。

　　「越來越多了。」左樺突然出聲道，他明顯感覺朝他們逼近的異變植物數量在增多。

　　三輛越野車在遠離高牆，隨著越來越遠，高牆上的武器助力在減弱，最後面的越野皮卡車上，支明月負責清理前面趙離濃所在車輛周圍的異植，昆岳則負責處理他們車四周的危險，兩人配合也算天衣無縫。

　　直到整個車後身驟然高高翹起，一條脈絡扭曲的根鬚從地底穿破後車底框，這瞬間將車轟然舉高，兩人全部往前面撞去，支明月回身就是一槍，打中根鬚，緊接著卻有更多不同的根鬚從底部鑽上來。

　　前面的車輪還在加速，拖拽著前行。

　　「你注意前面，我下車！」昆岳一手抓住車門邊框，就要翻身下去。

　　但他還沒來得及下去，這堆將車頂穿的根鬚卻齊齊斷了，車後身猛地重新砸下地，借著慣性往前衝了一大截。

　　昆岳動作一頓，在車反彈時，借力站直，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睜開眼扭頭望去，才發現後面站著一個人：「是你？」

　　「搭個便車。」何月生衝過來，一隻手抓住後車欄框，翻身上來，他指間轉動著一把銀光，問昆岳，「不介意吧？」

　　何月生一身濕透，頭髮緊貼著額角，一雙丹鳳眼罕見的銳利，衣衫破口有數道，血跡早在雨水的沖刷下看不見多少，但渾身始終縈繞著血腥味。

　　昆岳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弧形匕首：「……現在的研究員真是多才多藝。」

　　何月生收了匕首，從腰間摸出一顆手榴彈，扯開拉環，用力朝側後方扔去。

　　「轟隆！」

　　帶著藥劑的火藥在異植中炸開，給他們炸出了一點離開的空隙，只是從上空往下看，這三輛車更像是快被異變植物的海洋淹滅。

　　雨漸漸小了，異植的瘋狂並沒有就此消失，窸窣生長聲變得更加清晰，只聽著便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湧動。

　　葉長明在出來前注入了基因針，行動速度變得極快，他持刀穿梭在異植間，為車開路。

　　然而異變植物太多了。

　　車內的趙離濃緊握扶手，甩了甩頭，她能感受到大腦接收一些信號，偶爾閃過俯瞰畫面，似乎是遠處高昂異植的角度，還有漆黑地底穿梭的情形。

　　各種畫面灌入腦海，無法控制。

　　趙離濃甚至開始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被吞噬，她能移覺通感到異變植物，同樣異變植物也可以佔據她的意識和視角。

　　她知道，背後操控著這些瘋狂的異植黑手正試圖搶佔自己的意識。

　　此時此刻，趙離濃就像一台被接入數據不匹配而過載的儀器。

　　前車的左樺還在用力打著方向盤，試圖避開突然冒出來的異變植物根鬚，後座緊緊抓著扶手的趙離濃卻哇地一聲吐出鮮血，她吃力抬手用衣袖擦掉嘴邊的血跡。

　　「再往前開五公里。」葉長明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高牆之外的異植全部往這邊趕，這個空隙，足夠中央基地做好抵抗下一次攻擊的準備。」

　　紀老的飛機已安然飛在高空之中，嚴流深也開了直升飛機返回，準備接他們上去。

　　左樺聽見隊長的話，心中鬆了一口氣，再堅持五公里就行。他借著前方爆炸火光，下意識透過車內後視鏡朝後掃去，卻發現趙離濃臉上都是血，頓時一驚，不自覺踩了剎車。

　　他這一剎車，速度慢下來，立刻被異變植物抓到破綻，不過幾秒，地底下一片異常粗壯根鬚破土而出，直接將越野車頂翻了起來。

　　越野車瞬間離地五六米，近兩層高。

　　左樺臉色刷地白了下來，單手解開安全帶，準備翻到後座，想乘著車還沒完全被毀，將趙離濃帶下去。但他動作還是慢了一步，一條根鬚自車底盤穿過，直直插了進來，就貼著車座位，擦他的臉而過。

　　「小趙研究員！」

　　距離太近，左樺不敢開槍，子彈一旦穿過，極有可能打中趙離濃，他改而去摸腰間的匕首。

　　正猶豫間，越野車再度在空中翻滾一圈，他只能伸手抓住頂部的扶手，身體蜷縮，跟隨著車轉動。

　　只是這麼一刻的猶豫，更多異植圍了過來，尖銳枝條根鬚刺破輪胎，從四面八方鑽進車內。

　　左樺躲閃不及，左腳被一條鑽進來的四指粗根鬚刺穿。

　　來不及了！

　　左樺放棄在狹小空間使用槍，徒手拉開擋在他和後座之間的枝條根鬚，掌心瞬間被穿透，鮮血在滾動中濺在了他臉上。

　　他只來得及見到垂首緊握扶手的趙離濃一眼，便又有異植順著空檔鑽進來，他迅速後仰才堪堪避開下巴被刺穿的後果，但餘光卻瞥見更多的根鬚從車外鑽了進來，眼看就要將車內的人刺透。

　　完了……

　　左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無能為力的愧疚，他沒顧好小趙研究員。

　　趙離濃身體僵在原處，像是和什麼在抗爭，握著扶手的手背，兩道青色脈絡清晰可見，忽然她頭偏了偏。

　　這瞬間，進來的異植枝條樹根全部突然停滯，僵硬立在車內，邪惡鋒利的尖端還帶著雨水。

　　——滴答

　　墜落在車內。

　　以為死期降臨的左樺：「？」

　　不遠處的葉長明第一時間察覺他們出事，疾速趕來，借力踩在旁邊掃來的根鬚，靠近翻了數圈的車，刀尖擦著車頂一圈，發出金屬摩擦的刺耳聲，劃帶著火星。

　　「自己出來。」葉長明冷洌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左樺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到底是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他迅速反應過來，極快轉身一腳踹開被劃破的車頂，從車內跳出，一只手握著匕首，刺進下方一條根鬚，直直滑落下去。

　　葉長明避開被踹飛的那片車頂，見到了蜷縮在車內的趙離濃，身上還有安全帶栓著，他掃過僵持在車內的異植枝條根鬚，挑斷安全帶，將人抱了出來，再從上空跳下來。

　　這一連串動作，在普通人眼中快到只有殘影。

　　他跳下來之際，懷中的趙離濃再度吐出一口血，身後車內那些異植枝條瞬間動了，全部刺向後車，不出幾秒，整輛車都被刺穿得粉碎。

　　「隊長，這裡！」

　　後面支明月等人趕了過來，剎車聲響得刮耳，離得最近的左樺翻身上了車，回頭便見到隊長也往這邊過來了。

　　「照顧好她。」葉長明將趙離濃送上車，瞥過車上多出來的一人，最終轉身往前去，繼續開路。

　　所有人身上都濕透了，好在雨快停了，支明月收槍，蹲下簡單檢查靠在車頭的趙離濃，奇怪道：「沒有外傷。」

　　何月生靠近，被左樺攔住。

　　「她需要這個。」何月生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丟給支明月。

　　支明月看著手中的長盒，皺眉打開，發現裡面有支針劑：「這是什麼？」

　　「稀釋劑，讓她暫緩的東西。」何月生望著緊閉雙眼的趙離濃道，他已經收到趙風禾傳來的消息，特地備上稀釋劑趕來。

　　這能短暫緩解趙離濃和異變植物之間的聯繫。

　　就像佟同和體內的異化細胞鬥爭一樣。

　　他才剛剛說完，靠坐在那的趙離濃又吐了一大口血，眉心緊緊擰著，垂落在車板上的手也攥了起來，像是忍受著巨大痛苦。

　　支明月看著趙離濃的狀態，還在猶豫，最後是一直開著的對講機中傳來葉長明的聲音：「打進去。」

　　這時，支明月才拿起裡面的針劑，撩開趙離濃衣袖，將針筒中的稀釋劑推進去。

　　趙離濃已經察覺不到外界的情況，她先是感覺自己被困在漆黑的地方，隨後四周綠色光點越來越多，那些密集的綠點能量匯集輸送到遠處，遠處龐大的綠色光點逐漸出現，並在靠近，她明顯發現屬於自己的領域被佔領。

　　隨著它的靠近，她頭疼欲裂，大腦似乎被什麼啃咬，無數記憶從眼前流過，像走馬燈一樣放著，飛向遠處綠點。

　　趙離濃無比清晰知道自己的意識在被吞噬，卻什麼也做不了，直到身體突然有股東西進來，眼前的綠點開始消失，她被緩緩抽離出來。

　　「咳咳！」

　　趙離濃嗆咳醒了過來，睜開眼只覺滿口血腥，再抬頭便見到對面的何月生。

　　他先是眼神下意識躲避，隨後又重新看了過來，若無其事問：「你醒了？」

　　那些低語聲在耳邊似乎消散不少，趙離濃靠著沒有動，周圍昆岳和左樺背靠背，一前一後對付撲過來的異變植物，支明月蹲在她面前問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趙離濃回她，便移開目光，安靜靠坐著，並沒有再看何月生。

　　她現在對上何月生的眼睛，就會想起導師，再想起他聯合騙自己的事。

　　趙離濃垂頭，下巴抵在膝蓋上，導師也騙了她嗎？

　　何月生一隻手抓著車框，抬起另一隻手的指背擦了擦乾裂的下唇，明明之前雨打濕了整張臉，唇上也濕漉漉的，現在卻依舊裂開。

　　他沒有再開口，只在有異變植物靠近時動手。

　　從何月生過快的速度中能看出他也用了基因針，但他動作招式熟練，完全不似新手。

　　大概，從一開始，所有都是人設和謊言。

　　趙離濃手落下，無意間碰到自己衣服口袋，有硬邦邦的東西，她才想起是之前放進來的那把槍。

　　「抓緊。」支明月站在車後廂最中間，沖角落趙離濃喊道。

　　話音剛落，整輛車便突然急剎，再猛地轉彎，車尾狠狠甩到前方，避開了絕地而起的異植攻擊。

　　趙離濃緊靠著車頭和車斗夾角處，一隻手抓著車欄，還算穩當。

　　這時車又是一個急轉彎，掉轉頭，繼續往前衝，站著的四人腳下彷彿有千斤重，竟沒有挪動位置。

　　何月生一個跨步上前，匕首切斷甩向前方趙離濃的一根枝條，並曲身躲避左側襲來的異植葉片，剛抬頭便見到對面靠著的趙離濃不知何時拿出一把槍，舉高朝他射來。

　　何月生原本可以躲開，腳尖已經移動，卻不知想起了什麼，竟停了下來，直勾勾望著她，等子彈打來。

　　「砰！」

　　子彈頭攜著勁風擦過，在耳邊腦後炸開，他側臉也瞬間起了一道血痕。

　　何月生原本以為她偏了，再回頭一看，卻發現後方右側有根細柳條。

　　這柳枝速度比其他異植分明要快上許多，帶起的聲響被其他異植掩蓋，剛才何月生才沒察覺。

　　「你……槍開的不錯。」何月生訝然望向趙離濃。

　　他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學會了開槍。

　　趙離濃放下槍，垂眼不語，心口卻跳得極快，她不擅長這個，只是情況容不得思考，那瞬間想起葉長明教的內容，彷彿有人在她身後扶著自己的手，三點連成一線，最終扣動板機，成功打中。

　　「我看你們這些研究員以後可以搶我們的飯碗了。」昆岳換子彈之際，故意調侃道。

　　五公里，在平時只需要一兩分鐘，但如今卻寸步難行，半個小時過去，也只行進了四公里不到，偏偏又脫離了高牆的攻擊範圍。

　　現如今剩下兩輛車，像是陷入了泥潭當中，根本前進不了多少路。

　　即便有葉長明在，也只能保障兩輛車小範圍的安全，但也時不時還有漏網之魚攻擊他們。

　　更多的異變植物靠近，最後一公里尤其難前行。

　　「你們聽！」支明月忽然道，「直升飛機的聲音。」

　　眾人往上空看去，果然見到閃著光的直升飛機正在靠近，只不過不敢太低，以防被異變植物擊中，饒是如此，也依舊有高等級異植的枝條不斷伸長，試圖達到那個高度。

　　直升飛機只能飛得顛簸，好避讓攻擊。

　　很快有軟梯垂下，幾個人從艙門處快速爬下來，直升飛機一個速降，讓他們有機會跳下來。

　　「掩護直升飛機。」葉長明的聲音在幾人肩上的對講機中響起。

　　昆岳等人立刻端槍朝上，清理靠近正在避讓的直升飛機。

　　那邊嚴流深和嚴靜水幾個人都跳了下來，直奔趙離濃這邊，危麗躲在艙門口，猶豫了會，看著下面復雜的環境，將小黃雞丟了下去：「小麗，幹他們！」

　　小黃雞從高空墜落，瞬間搧動翅膀，勉強飛著，落地便砰地一聲，膨脹起來，足足有四五米高，但相比四周的一些異植而言，還是太小。

　　但它瘋狂啄咬，暫時壓制一片異植，也足夠給下來的嚴流深幾人開路。

　　「走！」嚴流深沖不遠處葉長明等人道。

　　嚴靜水也跟了上來，她見到趙離濃從後面一輛車上下來，立刻趕去。

　　葉長明從支明月幾人中拉過趙離濃，將她往前推去，嚴靜水衝過來接手，拉著她。

　　所有人都在為她們劈開一條路，讓兩人先上直升飛機。

　　考慮趙離濃速度不夠快，嚴靜水先一步爬上軟梯，再回頭拉扶她。

　　兩人剛上去，直升飛機便不得不陡然升高，躲避攻擊來的異植，它的速度不夠快，聲音又過響，再加上有趙離濃，簡直是眾矢之的。

　　即便底下所有人在出手，也還是有一根異變柳條躍過所有的異植，徑直朝直升飛機的機身甩來。

　　「小心！」

　　底下的昆岳忍不住叫喊。

　　葉長明已經環顧四周，準備好在哪去接住軟梯上的趙離濃，保住她的安全。

　　出人意料的事，異變柳條被一根藤蔓纏住，帶到地上，狠狠滾了幾圈，直升機成功升空。

　　趙離濃轉過身，望向下方，才發現不光是異變柳條，周圍許多冒出來的異變植物從「腰部」被藤蔓死死纏住，固定無法動彈，只能靠上半部分游動，如同被風吹過的蘆葦，粗糙地攔截出一條路。

　　有人從路的盡頭走來。

　　趙離濃安靜看著那個人，她雙手十指全部異化，藤蔓緊緊纏住不斷試圖靠近的異植，臉部的綠色若隱若現，她仰著頭。

　　趙離濃知道她在看自己。

　　「佟同？」嚴靜水也看清下面的人，不由愕然，「她……是來幫我們的？」

　　「上去。」趙離濃冷靜轉過身，提醒嚴靜水繼續往上爬。

　　等在艙門口的危麗連忙伸手拉她們上來。

　　周圍的異變植物突然被藤蔓制住，底下數人暫時得了機會，可以趕上直升飛機軟梯，何月生最後才上了軟梯，他爬了一半，回頭看著靠近的佟同，復又望向上方的艙門。

　　什麼也沒看見。

　　最後，何月生咬牙低頭繼續往上爬，軟梯已經開始回收。

　　他爬的比軟梯回收速度更快，先一步進了機艙，見到靠在艙門旁的趙離濃。

　　兩人目光對視，他想開口說什麼，最終還是沉默。

　　嚴流深敲了敲艙門，讓駕駛員升高飛離這塊地方。

　　趙離濃站在艙門，往下看去，佟同還在捆住那一部分異變植物，始終仰頭盯著直升飛機。

　　「小麗呢？」危麗一拍腦袋，「你們誰帶它上來了？」

　　「……」

　　危麗震驚：「你們把它一隻雞留在下面？！」

　　眾人：「……」

　　趙離濃站在艙門口，迎著頂上槳葉帶來風，對下面的佟同喊：「你把那隻雞帶上來。」

　　佟同眨了眨眼睛，看著不遠處的異變雞，倏地露出兩個酒窩。

　　正吃得歡的小麗渾身一僵：「？」

　　最後，變小僵硬的小黃雞被佟同抓進了兜裡，她伸出一根藤蔓，扒住直升飛機的底架，升爬上去時，鬆開制住異變植物的藤蔓。

　　那些異變植物立刻追來，與此同時，直升飛機已然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