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8-3-19
- 最後登錄
- 2025-5-27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998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7812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二章
寶圓不知胡先生,嗯,九哥究竟是何方高人,也不知道他的道法究竟有多高深,但她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肯定很有錢。
方才她從這個恍若古代建築的神仙洞府中醒來,躺的好像是傳說中的紫檀木雕花大床,蓋的是軟綿綿輕飄飄的刺繡真絲被子,放眼望去是漂亮的窗欞,靜靜吐香氣的青銅燻籠,還有半靠在美人倚上,高大修長身姿慵懶,容貌瑰艷魅惑的……九哥。
可美人倚旁的黃花梨木花幾上,卻放著一台銀色輕薄昂貴的平板,旁邊還有一杯……星巴克咖啡?
這麼沖擊的畫面竟莫名地半點兒也不違和。
「胡……」她遲疑地想舉手發問。
「九哥。」他大袖輕舒,拿過花幾上的大杯星巴克就唇啜飲了一口。
說不出的風流蘊藉,叫人不自禁想起那句美人如花隔雲端……
但美人喝的不是茶,是咖啡。
「九哥,你家真好看。」她真心贊美。「我以前都不知道櫻噿山上還有這麼高級的豪宅。」
「誰跟你說這里是櫻噿山了?」狐九慢條斯理,喝完咖啡後又換持平板在手,漫不經心地滑開了行動股票APP,隨即嘴角微揚,對于自己在股市的最新獲利大表滿意。
唔,不過最近納斯達克綜合指數的部分,還是觀察觀察後再下手也不遲。
「不是櫻噿山?」她睜大眼。
「你自己走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修長指尖又打開了自己的網銀,低頭看著里頭九位數的現金帳戶,愉快地彎了彎鳳眼。
她不好意思真在人家家里亂走,可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挨挨蹭蹭地走到了房門口往外一看——
長長精致典雅的回廊在眼前蜿蜒展開,左右兩邊遍植著大片大片朱色艷艷的紅梅樹……
她哇地一聲,滿眼驚艷,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九哥一眼。
「去逛逛,認認門。」他被她眼中的贊嘆驚奇取悅到了,心情極好,十分寬厚大量地道。
「謝謝九哥。」
寶圓就真的把佔地遼闊的別墅……不對,根本是整棟山莊的一樓里里外外走了個遍,她張大的小嘴就沒怎麼合上過。
現在終于能體會劉姥姥逛大觀園時的心情了。
以前她總覺得自己家的道觀坐落在一片松林之中,靜謐肅穆中透著疏朗開闊氣象,雖然年久失修了點,但百年建築,舊色滄桑反而增添了道家的仙風清氣。
但看著人家這片被維護得古色古香又雍容美麗的園林……
就更加深了寶圓急迫想賺錢整修道觀,替祖師爺重塑金身的決心。
至少,也得先把每逢大雨就漏水的幾處老壞屋瓦翻新補全了,不然觀里的水桶都不快夠用啦!
大半個小時後,小臉紅撲撲的寶圓興奮地咚咚咚跑回了房間——
「九哥,你家真大真漂亮,而且到處都干干淨淨的,打掃起來很辛苦吧?」她敬佩地道。
他的目光這才從iPad上抬起。「還用打掃?你師父沒教過你怎麼用淨塵符嗎?」
「九哥,您會畫淨塵符?」她好生羨慕。「真厲害啊!」
他微微挑眉,「那麼低淺的術法沒學過。」
「……」寶圓突然有種自己是個社畜小資女卻跟頂級豪門貴婦(?)坐在一起的局促感。
「那想不想學怎麼快速又不費力氣打掃的秘訣?」
「想啊想啊!」她眼楮一亮,點頭如搗蒜。
「我可以教你更快速上手的。」他勾勾修長如玉的手指頭。
「謝謝九哥。」她馬上搬了個團凳到他面前,跟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乖乖坐好。
他指尖在iPad上頭瀟灑飛舞地點了好幾下,而後遞了個頁面推到她面前——
「來!」
她滿臉興奮期待又恭恭敬敬地湊過去一看……
還我清白居家服務─大台中第一推薦優質家事清潔團隊,一通電話,到府服務。
「……」
「如何?」
寶圓只想說一句——對不起,打擾了,然後捂臉小碎步飛快跑走。
她就不配跟土豪做朋友啊嗚。
……經過一連串被完虐(?)的過程,寶圓最後終于知道了自己置身何處。
位于海拔兩千九百九十七公尺高的雪山國家公園。
距離她奮力試圖揮殺山鬼群的櫻噿山,橫跨了大半個大台中縣市。
這瞬間,她總算無比清晰震撼地認知到了,自己好像真的胡里胡涂就攀上了個超級不得了的大佬?!
然後跟著大佬混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坐,不是練吐納,更不是學畫符,抄經書……
寶圓目瞪口呆地看著大佬九哥從車庫一整排跑車中挑了輛有翅膀的,把呆若木雞的她塞進了副駕駛座內,而後自己輕輕一彈指,身上魏晉之風的寬袍大袖瞬間變成了雅痞式的英倫穿搭,風度翩翩地坐進了駕駛座。
他大手一翻,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只雷朋墨鏡戴上,如瀑青絲也自動化成了英倫男模的同款帥氣造型,對著她痞里痞氣地一揚濃眉——
「扣好安全帶,我不想待會兒你撞飛擋風玻璃噴出去,我還得把你撈回來。」
「……欸。」她戰戰兢兢地手忙腳亂找到安全帶系上,小臉始終在呆滯回不過神來的狀態。
狐九熟練地踩下油門,流利地操控著方向盤,咻地一下就往前箭射而出。
蝶翼雙門超跑干練漂亮得像縱橫翱翔在高山峻嶺中的白色鷹隼,若從空拍機的角度往下看,肯定美得像在拍汽車廣告……
但坐在車內的寶圓卻覺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快被甩出去了!
她只得在心中瘋狂念誦起「常清靜經」——
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
狐九瞥了她一眼,壞心地腳下油門踩得更重了。
「男輕女濁,男動女靜……啊啊啊啊啊九哥你慢一點啊啊啊啊啊!!!」寶圓死命攥住安全帶,嚇得魂飛魄散。
——祖師爺在上,難道今天就是徒孫孫靈魂出竅脫出凡胎羽化得道渡劫而歸之日嗎嗚?
等白色蝶翼雙門跑車飆下山進入了台中市區,終于恢復遵守交通規則,認認真真地跟在一輛公車後頭等紅綠燈,寶圓憋了老長的一口氣這才緩緩舒了出來。
她竟有種逃出生天撿回一條小命的慶幸欣慰感……呃,可見得還是修行淺薄,道心不堅。
寶圓默默慚愧地低下頭。
狐九則是一肚子惡作劇後的幸災樂禍憋笑,揉揉鼻尖,面上偏生還做道貌岸然溫柔有禮地問︰「還好嗎?車速後來放慢了,能適應吧?」
她抬眼,圓圓干淨的瞳孔里清楚委屈地大寫著三個字——不太能。
他一頓,悄悄心虛地飄開眼神。
「九哥,我們要去哪呀?」寶圓天生敦厚,記吃不記打,很快又真誠信賴地眼巴巴望著他。
「實戰訓練。」
她一听,精神抖擻起來,忙掏出手中的小金錢劍。「好呀好呀。」
他似笑非笑。「不後悔?」
「我會認真好好學的。」
狐九點點頭,前方綠燈亮了,公車也前進移動……超跑在路人艷羨目光中穿梭車陣,來到了一棟人來人往的知名百貨公司。
車子很快駛入地下五樓的停車場,也許是最底層的緣故,所以停車的人很少,放眼望去近百個停車格內,也僅僅只有少數的兩三輛車。
上方的燈一排排全數打開照明著,可不知為何,應該明亮至極的燈光卻顯得異常晦暗昏黃,還時不時有燈管一閃一閃,隱隱泛綠。
寶圓下了車之後,下意識搓了搓手臂上忽然冒出的雞皮疙瘩……有點冷。
她本能挨近了高大慵懶慢條斯理的狐九,才覺得有安全感。
「九哥,這一層……是不是不干淨?」她吞了口口水,握緊了手中的小金錢劍。
「沒。」他懶洋洋地邁開長腿往電梯方向走。
「可是那個燈一下子亮一下子暗,氣溫還突然變得很低,」她神色不安,小小聲的說,「港片都這樣演……早知道我就多帶點符出來貼著驅邪了!」
狐九隨意瞥了四周一眼,「喔,大樓電工失職,第七、十五、三十二號燈管快壞了還不修,至于溫度低,那是你心理作用在作祟。」
「是嗎?可我覺得……」她看著停車場內各處照不到光的陰暗角落,不自覺又打了個寒顫。
「人要有信仰,但不能迷信,都二十一世紀了,別什麼事情都要跟玄學扯上關系,玄學不是陽台上盆栽里的蔥,想炒什麼菜隨便都能揪一把來配。」他沒好氣。
寶圓傻眼了。「……」
他長腿幾個大步已經到電梯門前,看她還愣愣站在原地,不禁高高挑眉。「怎麼了?」
她趕緊小碎步跟上來,仰頭望著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低頭乖順地跟在他身邊。
他按下電梯往上的按鈕,語氣漫不經心中透著一絲肅然。「人既降生而為人,自應過好凡塵俗世每一日,遵守道德律法,依循是非善惡。人界自己能處理的,就別事事仰仗著上天神佛,自己的功課自己寫,成天指望校長幫忙作弊可取嗎?」
她听得張大了小嘴。
狐九看了看腕際的百達翡麗表,淡淡然道︰「除非是人間律令法則轄治不了的,來求助神只方成道理……難不成偷懶度日,只靠著天天給財神燒香就能天降橫財了?嗤!」
想他堂堂一個……還不是得認真研究股市,精練投資之道。
「九哥說的真有道理。」她一臉慚愧地受教了。
狐九低頭看著她,十分懷疑她究竟是如何安然無恙活到現在沒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的?
寶圓接下來都不敢再胡亂開口發問,就算電梯內的燈管也一閃一閃的,她立刻認定百貨公司的電工確實有點偷懶啊!
狐九忍著笑,直到電梯升至十樓的知名游藝娛樂中心,叮地一聲……他長腿跨出了電梯門。
撲面而來的是各式各樣吵雜喧鬧的電玩音樂聲,有射擊的,敲打的,賽車游戲、太鼓咚咚咚……
「跟上。」
「欸。」
寶圓覺得自己耳朵都快震聾了,這里簡直比夏天瘋狂放聲唧唧叫的蟬鳴還嚇人。
里頭萬頭鑽動,有年輕人、中年人還有小朋友……他們或興奮或激動地操控著手中的游戲桿,拼命射擊著大型電子游戲機具螢幕上的怪物,或猛烈地轉動著方向盤,在螢幕頁面上不斷彎道超車,還有個小朋友掄著小槌槌尖叫大笑著捶打那一顆顆忽冒忽躲的地鼠……
寶圓的小心髒也跟著那地鼠一下子起一下子落,她站在小朋友後方,小手也跟著動來動去,非常努力才能壓抑下去幫忙捶的沖動。
「打!左邊左邊!右邊!上面上面!」
狐九走到一半,這才發現小跟班不見了。
他頂著眾多驚艷崇拜跟自慚形穢的目光,跟摩西分紅海似地輕輕松松沿著原路往回走,果然在最開始的「那一攤」打地鼠找到了人。
……她確定有高中畢業嗎?
國小三年級以上的小學生都不屑玩這麼幼稚的游戲了。
他修長漂亮的大手拎住了她的後領。「——小寶圓,你的道心基礎很不穩啊!」
寶圓一抖,「九哥對不起。」
他見不得她這副鵪鶉樣,嫌棄地嘖了一聲。「能不能有點出息?走!九哥帶你去打一場真正有激情有血性的實戰演練!」
「是!」寶圓被他說得熱血沸騰,一邊握緊小拳頭,一邊又掏出了背袋里的小金錢劍。
對喔,她可是來學藝,來干大事的,千萬不能辜負了九哥的悉心指導!
五分鐘後,狐九帶著她來到了一大台3D的VR面前。
虛擬實境游戲機上方大大寫著五個字——血、腥、喪、屍、鎮!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寶圓慢慢抬起頭,憨萌的圓眼楮透著濃濃的迷惑。「九哥,你是當真的?」
——實戰?這個?打喪屍?
「我從來不跟花錢的事開玩笑。」他修長指尖夾著一張VIP卡對她晃了晃。「里面儲值了一萬塊,夠你在里面被屌打……咳,練練身手了。」
寶圓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總覺得不太對勁,但認真想來好像也不違和。
「美軍還用VR模擬特戰訓練呢!」他閑閑地道。
「我知道了,謝謝九哥。」她趕緊接過那張VIP卡,面露感激,又有些遲疑。「打喪屍的錢……我會還給您的。」
「不急,等你能接單了,有的是機會還我。」狐九笑得意味深長,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親自替她示範如何操作,還幫她戴上了VR頭戴式裝置。
寶圓眼前一下子就跌進了另一個世界,霧氣彌漫的美國西部小鎮,荒涼無人煙,空氣中彷佛可以聞到干草的氣息,還有隱隱約約的血味……
隨著風咿咿呀呀搖晃的破敗木門,陡然間竄出了個面目猙獰獠牙暴長的牛仔喪屍,貪婪嘶吼著朝她撲抓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寶圓嚇得慘叫,小手從背袋里掏出小金錢劍就拼命一陣亂揮亂砍。
剎那間,鮮血噴濺滿了眼前,喪屍咀嚼骨頭的駭人聲音響起……
GAME OVER!
寶圓心跳如擂鼓,小臉煞白,驚魂未定地感覺到了眼楮里都是自己被喪屍咬下噴灑出來的鮮紅血液……然後下一瞬,她的視線又恢復回到了現實世界。
高大英俊、意態慵懶風流的狐九靠在虛擬游戲機側邊笑到直不起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邊其他玩游戲的客人也哄堂大笑,樂不可支。
「小妹妹,喪屍不是這樣砍的啦,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金錢劍?金錢劍怎麼殺得死喪屍呢哈哈哈……」
「你要先拿槍啊,還有槍上面的按鈕,一個是發射,一個是填補彈藥——」
寶圓臉一陣紅一陣白。
「再來一局!」她也拗上了。
「不錯,有志氣。」狐九笑得異常「慈祥」。
一個小時後——
圍在寶圓身邊的觀眾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湊熱鬧、七嘴八舌提點,漸漸的,他們看見在游戲中持續被爆頭的寶圓不屈不撓地從原先的保持三分鐘、五分鐘、七分鐘成功躲過了喪屍的追咬……
後來見她反擊的動作越來越快,喪屍無論從酒館吧台後撲出,還是在這個美國破敗荒落西部小鎮遺棄了的礦工醫院,藏在危險暗處中的醫生喪屍和病患喪屍前僕後繼嚙咬而來,卻無一不被寶圓射了個正著!
——寶圓從未如此聚精會神過,她此刻置身在不斷滴著水的潮濕幽暗寒冷地下坑道里,混濁的空氣和煤炭礦石的氣味令她有些呼吸困難,長時間射擊按壓按鈕的指頭酸疼發麻,幾乎快沒有知覺。
可在視線昏暗的前方,黑影扭曲地蠕動而來,夾裹著陣陣腥臭……
眼角右上方顯示這已經是最後一關了,她想抽出空來擦拭因長時間握槍而汗濕黏膩的掌心,可前方鬼影幢幢張牙舞爪逼近,她完全不敢松懈半分。
就在此時,四周陡然一靜,陷入了異常詭異的黑暗!
她明明知道這只是個虛擬游戲,可不知為何,渾身寒毛豎起,心髒狂跳的聲音在耳畔重力猛烈地怦咚怦咚,她本能地握緊了手中的槍——
等等,她手上怎麼空空蕩蕩?
——下一瞬,寶圓居然又回到了方才破關的那一棟熟悉礦工醫院內。
傾倒的舊檔案,泛黃腐朽的診療室,有一個敲擊鐵器的聲音不斷出現……
鏘鏘!鏘鏘!鏘鏘!
寶圓不敢往前,更不敢追尋聲音的來處,她僵在醫院大廳正中央,冷風從破裂的窗戶吹入,隱隱約約彷佛有小孩子在笑……
咯咯咯咯……咯咯咯……
小孩子們開始唱起了她听不懂的英語童謠,嗓音稚嫩飄忽,原該天真可愛的歌聲卻莫名叫人不寒而栗。
Who killed Cock Robin?(誰殺了知更鳥?)
I, said the Sparrow,(是我,麻雀說,)
With my bow and arrow,(我殺了知更鳥,)
I killed Cock Robin.(用我的弓和箭。)
Who saw him die?(誰看到他死?)
I, said the Fly.(是我,蒼蠅說,)
With my little eye,(用我的小眼楮,)
I saw him die.(我看到他死。)
Who caught his blood?(誰取走他的血?)
I, said the Fish,(是我,魚說,)
With my little dish,(我取走了他的血,)
I caught his blood.(用我的小碟子。)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是誰?」她喊了一聲。
咯咯咯咯……
I saw him die……I saw him die……
寶圓終于感覺到不對勁了,因為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耳旁怎麼也听不到身邊周遭圍觀玩家的嘻嘻哈哈聲。
虛擬實境……會連听覺都屏蔽了嗎?
她伸手就想一把抓下戴在頭上的VR頭罩,可無論她怎麼抓模自己的頭和臉龐,只感覺到潮濕的頭發和額際冰冷涔涔的汗水。
她、她不是在游藝場里面嗎?
小孩子詭異的笑聲歌聲越來越靠近……
寶圓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下慌亂恐懼,低頭手結道印,誦念起淨心神咒——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淨心神咒為八神咒之首,為修道之人早晚功課及學煉符法時,清靜身心安神之咒,能使凡心入于冥寂,反觀道心並有保護魂魄之用。
她不斷默默誦念著,不知不覺間,額心間有一小簇明光隱隱約約點亮了,寶圓渾然不知,只感覺自己驚狂的恐懼慢慢消退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猶如身處熟悉松林道觀中的寧靜祥和。
百年破舊晦暗的美國礦工醫院內各處影子卻開始劇烈扭曲了起來,牆壁上開始爭相流出了紅黑色的血淚……
小孩子們的童謠聲也穿雜著顫抖尖銳刺耳的哭泣……
I saw him die……I saw him die……
「別怕。」她突然輕緩地開口,軟嫩的嗓音干淨而溫柔,小心翼翼用著笨拙的英文問︰「呃,Did……Did anything happen?(發生了什麼事?)」
話聲甫落,剎那間眼前畫面又是一變——
……荒涼破敗的礦工醫院忽然嶄新明亮了起來,周遭有無數美國男女老幼穿著上世紀三0年代的服飾。
男人們沾上風沙灰塵的格子襯衫和吊帶長褲,女人們著樸素耐穿的棉布衣裙,小孩子們宛如天使稚氣紅嫩的臉龐,天真無邪又滿是依賴地仰望著他們的父母……
留著絡腮胡的灰發醫師和年輕親切護士也穿梭在其間,一一為這些人送上了一個小藥杯。醫師彷佛很受礦工和其家屬們的信任,好幾個礦工大漢親昵地和他交談,偶爾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肩背,說說笑笑。
可以看得出來礦工們的日子過得很艱辛,他們粗糙的手上都有著長年洗不去的黑色煤灰堆積,時不時咳嗽著,面上卻仍然透著對生活的美好想望,在奮斗努力下的強悍與樂觀快樂。
寶圓這時候就很後悔自己為何沒有好好學英文,多多背單字,以至于她也只能連猜帶蒙的揣度著眼前的「劇情」。
——如果,如果可以听懂他們在說什麼就好了。
她心念乍起,下一刻不可思議的奇蹟發生了!
就像原本沒有字幕而導致觀看得霧煞煞的外國電影,瞬間卻出現了中文字幕,她竟神奇地懂了他們的對話內容——
「約翰醫生,謝謝您通知我們。」一個紅發礦工大漢嗓音粗豪地感謝著那位絡腮胡醫師。
「約瑟夫,別客氣。你們都是我多年的病患和好友,我們就像家人一樣。」灰發的約翰醫生笑得慈祥,而後親手把一個小藥杯遞給了紅發約瑟夫,另一個護士也將水杯準備好了。「來,吃下了這顆預防並且還能治療塵肺病的特效藥,以後上工就不用擔心了。」
「這真是太好了。」約瑟夫粗獷的臉上露出喜悅和隱隱淚光,驚喜顫抖的粗糙大手接過小藥杯,將里頭那顆新的特效藥一仰吞咽下去,連配服的水也不用。
其他礦工和婦人們也紛紛感激涕零地接下了這顆約翰醫生拼盡全力為他們爭取而來的特效藥,人人競相吞服。
小孩子們也一樣被勸說著哄誘著吃藥。
寶圓本能感覺到不對勁,在一九三0年代就有治療塵肺病的特效藥了嗎?更何況還能用來……預防?
而且通常婦女和孩子們是不允許進入礦坑工作的,所以他們很大的程度上不會接觸到大量礦坑內污濁和含有煤炭灰的危險空氣,就算不小心會在出工歸來還沒洗澡換衣的丈夫或父親身上也吸入了煤炭灰,但也不至于需要擔心塵肺病的問題吧?
她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可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究竟問題出在哪?
寶圓就在這時看到了有四個小朋友偷偷地假裝吃了藥,其實是把藥丸藏在了袖子或褲袋里。
小朋友們討厭吃藥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所以寶圓也沒多想。
可過不了多久,吃過藥的人們忽然紛紛昏厥了過去,那三四個小朋友嚇呆了,他們害怕地死命揪著父母的衣袖或裙腳,嗚咽著想叫醒父母,卻看到慈祥和藹的約翰醫生和親切的護士們眼神奇異地望著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詭異得意的笑容。
四個小朋友有男有女,發色各異,年齡大約在六七歲左右,他們幾個是彼此最好的玩伴,向來默契十足,年齡稍大的棕發小男孩偷偷扯了身旁的黑人小男孩做出警示,盡管在慌亂中,他依然機靈地對同伴們使了個眼神,而後小身子也軟軟地倒下……
他身旁的黑人小男孩也學著好友假裝昏了過去,剩下的兩個金發小女孩噙著恐懼不安的淚水,也只好緊挨著父母身邊「昏倒」。
寶圓心髒咚地猛然往下重重一沉……
她忍不住啊了一聲!
可接下來,寶圓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鎮上昏倒的礦工夫婦和小孩們,被礦工醫院里的醫生和護士們搬進了病房內,一個一個被腳銬和皮帶綁在了堅固冰冷的鐵質病床上。
假裝昏迷的那幾名小孩偷偷在兩三個醫生和七八名護士搬運「病人」的過程中,悄悄地從人群中爬起來,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逃走。
寶圓激動地握緊了拳頭,憋著氣,暗自為他們加油打氣,也緊張忐忑地盯著那些醫生和護士,生怕他們下一秒就會從病房里走了出來,發現有孩子脫逃了。
她雖然很想跟著孩子們追出去,看看他們究竟有沒有安全逃離醫院出去報警求救,但是她整個人卻猶如被某個詭異的磁場困在了醫院里頭,她只能徘徊在醫院的內部每個病房和病房之間,無能為力地看著後續的發生。
寶圓小臉慘白地注視著這一幕幕可怕的場景發生,鎮上所有人在尚未蘇醒過來前就被迫注射了一管管不知名的藥劑。
她心髒緊緊提到了嘴邊,急切地沖到醫生面前就想拉扯、阻止這一切,可是她卻像虛幻的影子或空氣一樣,怎麼也踫觸不到他們。
接著,小鎮居民逐漸醒來,卻是痛苦地哀號掙扎著,身體劇烈地在病床上扭動,青筋暴漲,嘴里 有聲……
他們眼球漲紅,涕淚縱橫,想呼救卻發現自己喉嚨只能發出接近野獸的哀鳴聲。
約翰醫生和護士們冷眼旁觀,低頭在病歷表上記錄著什麼,在看到其中幾個男人憤怒咆哮的時候,也只是向他們說了一句——
「你們這是在對人類做出偉大的貢獻。」
「嗚……吼……啊啊啊啊……」小鎮居民們激烈地想掙脫捆縛在身上的牛皮帶和腳上的腳銬,但身下堅硬鐵制的病床只發出了咿咿呀呀的震動聲,卻絲毫無損。
約翰醫生對護士道︰「加大他們的劑量。」
「好的,約翰醫生。」
小鎮居民掙扎抖動得更厲害了,幾個護士毫不留情地分工合作牢牢摁壓住他們的手臂,一個一個輪番又將不知名的針管藥劑注射入他們體內。
寶圓哭了,她絕望地看著眼前所有發生的情景,雖然潛意識知道這有可能是發生在八十幾年前的悲慘過去,可是親眼見證這可怕的人間慘劇,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半點忙也幫不上……
「為什麼會這樣?你們究竟想做什麼?」她顫抖著嗓音,忍不住對約翰醫生大吼。
約翰醫生自然置若罔聞,他又帶領著護士們去到下一個病房,重復著相同的動作,也重復著相同的那句話——
你們這是在對人類做出偉大的貢獻。
寶圓不忍心再看下去,可是她卻身不由己地只能跟著走進一間間病房,看著那些純樸善良粗豪的小鎮居民們,無論男女老幼,全數被禁箍縛綁在病床上被注射一管又一管詭異神秘的藥劑。
「約翰醫生,不好了,史蒂芬家的孩子不在其中。」
「還有狄姆家的兒子喬,貝爾夫婦的女兒安琪也不見了。」
「萊特家的小萊特也不在他母親身邊……」
約翰醫生頓時臉色大變,猙獰地低吼︰「那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找人!趕快通知警長——還有鎮長,絕對不能讓這幾個小鬼逃出鎮去,壞了我們的大事。」
「是,是,約翰醫生,我們馬上就去聯絡警長找人!」
寶圓這下子也焦急了起來,她不斷想沖出礦工醫院這個磁場屏障,想去通知那幾個逃走的孩子,警長和鎮長原來也是這起陰謀的知情人——
可她無論怎麼樣硬闖硬撞,甚至搜腸刮肚把自己從小到大學會的半調子道法咒語全部念了個遍,道家劍指比了又比,就是突破不了這間礦工醫院的窗門牆壁。
她臉色蒼白淚眼汪汪地看著四個原本逃出去的小孩,又被鎮上警長和員警銬著提回了礦工醫院,交到約翰醫生手上時,再也忍不住大喊︰「放開他們!你們這些凶手!惡魔!」
四個孩子似有所覺地抬頭直直望向她,和她淚眼模糊的目光對視上——
寶圓呆住了,淚水滾落。
「Tell them(告訴他們)……what happened here……(這里發生了什麼)」
寶圓來到了孩子們身邊,淚流滿面地想踫觸他們那被泥水灰塵沾得髒兮兮狼狽不堪的小臉,可觸及的仍是一團虛空……
「好……OK……I promise(我保證)……」她哽咽。
孩子們被殘忍的大人們拉扯著就要綁上病床,他們稚嫩驚恐哭喊叫喚著父母,可他們的父母卻比他們更早一步淪落進了這個人間地獄里。
「上帝在上,上帝禰睜開眼看看這些惡人,求禰降下雷電——」棕發小男孩尖叫。
他狠狠地咬下了抓著他的警長手掌心一塊血肉,卻被怒不可遏的警長隨手重重甩在地上,而後沖動掏出槍來朝他頭上開了一槍!
煙硝槍火冒出,子彈瞬間擊穿了棕發小男孩的頭顱,血液腦漿噴濺灑在牆角上……
棕發小男孩張著嘴,恐懼和憤怒的淚水交織在慘白絕望的小臉上,而後瞳孔逐漸凝結成灰黯空洞虛無。
其他三個孩子越發激動哭叫起來,他們紛紛吐口水,唾棄大罵著這幾個原本是小鎮上孩子們心目中的英雄。
警長回過神來,大手顫抖了起來。
「不,上帝啊,我做了什麼?」
約翰醫生面不改色地道︰「查德,你當初也是簽署了同意書的。」
警長握著自己不斷滴血的手掌,面色痛苦掙扎,「他們……他們說是為了國家,讓小鎮居民試藥……實驗結束後,會給大家一大筆錢,往後居民都不用再進礦坑挖煤了,可我今天居然殺了喬……」
「查德,不要忘了你欠下的一萬美金賭債。」約翰醫生嘲諷,輕蔑地看著他。「你我都是一樣的人,事情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你想反悔就能回頭的了,難道你當真天真到,不知道當初我們和他們簽下的不只是一紙『契約』?」
警長咬牙,面上青筋跳動……半晌後,他粗嗄沙啞地道︰「我、我的手需要包紮。」
「查德,這就對了。」約翰醫生恢復了親切友好的笑容,對身旁的護士們道︰「幫我們親愛的警長治療,用最好的藥膏。」
寶圓淚漣漣地看著原該象征著法律與正義的警長,他制服上的星形警徽不知何時已噴濺上鮮血,黯淡骯髒得再不復見上頭的標志……
四周漸漸暗了下來,孩子們和小鎮居民的哭喊咆哮慘嚎聲不斷此起彼落,後來一天天過去,他們漸漸變成了這一場錯誤的藥劑實驗下產生的喪屍。
紅發約瑟夫掙斷了牛皮帶和腳銬,扭曲著一條腿,瘋狂嗜血地抓住了一名醫生,在醫生的慘叫哭號聲中大口撕咬嚼吃起來……
剎那間,礦工醫院變成了屠殺場。
約翰醫生滿眼憤恨沮喪,他在臨撤退前還喃喃自語——
「究竟是哪里出錯了?怎麼會出錯的?明明應該進化成就算割去身體某些器官也不會有痛感、甚至不會死亡的生物……」
「可是他們怎麼……怎麼通通變成了怪物?」
「——史密斯大藥廠醫藥實驗室的科學家們怎麼可能會弄錯?這場跨時代偉大的醫學實驗,本該讓受試者盡管被取出體內除了心髒外的其他器官,依然能正常健康的活著……」
「而只要實驗成功了,就可以有更多器官衰竭或嚴重受創的病人們,尤其是高官富商,任何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都要續命的那些上流人士,從這些普通而貧賤的人們身上把器官挪為己用……可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約翰醫生顫抖的自言自語並沒有人能回覆他的答案。
當他和護士們在坐上前來拯救、並且消滅小鎮上一切「證據」的軍用卡車內,眼睜睜看著數百名荷槍實彈的佣兵槍手沖進小鎮,在喪屍出沒的各個酒吧、旅館、民宅……尤其是礦工醫院里掃射,不斷爆掉了那些喪屍的頭顱。
那一聲聲得意囂張的大笑聲,伴隨著轟然震耳的槍聲,喪屍們臨死前的嘶吼哀鳴聲……
約翰醫生在這一瞬間終于打了個冷顫。
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恐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