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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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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奴役皇商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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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潛藏的陰謀

寧晏與小芷帶著趙秦娘跟唐老夫人來到淘寶樓,兩人直接去找管私牢的夏杰說明來意。

水滸城的老百姓,包括趙秦娘跟唐老夫人都知道江霽有一個地牢,專門懲治惡徒,像是貪婪小廝、賭客賴賬、玩女人白嫖,或抓良家婦女霸王硬上弓的婬賊,及拍賣場上空口開價,卻拿不出錢的假富翁,甚至酒醉無故滋事、殺人放火等等,這些主從犯不分男女,都同罪,輕者杖責五十大板,重者直接杖斃。

她們更听過,只要進到這里,沒死的,出去後就變乖了,只是她們從未想過,有一天,她們也會進來這里。

私牢位在後院地下室,兩人站在入口處,惶惶然的看著小芷與夏杰說話。

她們以為他們會直接將人帶上來,沒想到長得橫眉豎目的夏杰竟然朝她們揮揮手,示意她們跟著他下去。

兩人害怕啊,正要開口,小芷便冷冷的說︰「妳們不下去把人帶上來,就讓他們繼續受刑好了。」

「我們下去,下去!」唐老夫人想也沒想的就急著應了。

夏杰向小芷點個頭,帶著婆媳倆走下地牢。

寧晏看著臭著一張臉的小芷,「妳干麼還讓她們下去?早點把人帶走,我們也不用看她們討厭的嘴臉,可以回去看看姑娘,姑娘一定很傷心。」

「我就是氣不過,憑什麼姑娘那麼委屈,我要替姑娘出口氣,讓她們下去被嚇一嚇,心里有個陰影也好。」小芷噘起嘴,她就是替姑娘抱不平。

此時,趙秦娘跟唐老夫人兩人緊緊貼在一起,顫巍巍的步下階梯,只是陰風陣陣,讓人毛骨悚然,再拾階而下,就聞到一股血腥味,隱隱還有股臭味夾雜。

地牢里的照明極好,但太亮也不好,趙秦娘跟唐老夫人清楚看到牆上掛滿的各種刑具,又看到一爐火被架高,劈里啦啪的燒著炭,而牆壁上掛了幾個活人,其中一人正被人用荊條抽打,血流了一地,而那人血肉模糊,低低叫著救命,被折騰得生不如死。

「人在這里了。」

夏杰利落的解開牢門的鎖,轉身就走。

唐書丞倒在牢里,遍體鱗傷、昏迷不醒,林珊珊則緊緊貼著他,她衣著發絲有些凌亂,但身上不見傷,顯然因孕逃過一劫,但她一臉灰土,也被那些受刑者的哀號聲嚇得渾身顫抖,一直有小產的跡象,只是不管她怎麼哀求讓她出去也沒人理她。

這會兒一見唐老夫人跟趙秦娘來了,她虛弱的哭喊,「母親,快救我,我肚里的孩子,我一直覺得不對勁,隱隱疼著……」

但唐老夫人眼里只有兒子,她快步跑到唐書丞身邊,一見兒子的狼狽慘狀,大哭起來,「兒啊,我的兒啊,殺千刀的,怎麼把我一個兒子弄成這樣啊,嗚嗚嗚……」

「老太婆想死是不是?」一名執鞭的男子火大的朝她們一吼。

這一吼,唐老夫人渾身一抖,頓時安分了,輕聲哽咽,「我的兒啊。」

「夫君,夫君,你醒醒啊。」趙秦娘喊不醒丈夫,也哭喊起來。

那名執鞭男子氣沖沖的走過來,「哭哭啼啼的想被打?不過唐書丞還挺走運的,妳這有六、七月了吧,沈少爺把他變太監了,小妾肚里還有個娃兒,他下種倒也下得及時。」他邪氣笑了笑,轉身又去鞭打哼哼叫疼的犯人了。

聞言,唐老夫人及趙秦娘同時倒抽涼氣,臉色大變,齊齊看向林珊珊。

她哭著點頭,「是啊,夫君他已經……嗚嗚鳴……」

「林珊珊!妳這個賤人!」唐老夫人知道這件事都是她出的主意,她心太痛,也太生氣了,壓根沒想到她胎象不穩,一巴掌就狠狠的朝她打下去。

「啪」地一聲,林珊珊右臉出現紅色掌印,由于力道太大,她還被搨打到往後倒坐,一陣劇痛襲來,她痛苦的抱肚申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瞬間,鮮紅的血液迅速染紅她衣裙。

唐老夫人腦袋轟地一響,急了,「快!叫大夫、叫大夫啊,我的孫子啊!」

趙秦娘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團混亂,昏迷不醒的丈夫不能人道,林珊珊痛苦的一邊申吟一邊咒罵起婆母,婆母坐地號啕大哭,這陰沉的牢獄好悶好悶,她好像要窒息了,隨即她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時序入秋,天氣轉涼,不管是遠方山巒還是京城都染上秋意。

繁華京城,一恢宏大院內,綠葉轉黃變紅,秋風吹拂而過,打落一地枯葉。

府邸深處,年屆四旬的朱益安坐在黑檀木的寬木椅上,他手上的青花 茶杯,嚓地一聲,合上蓋盅,壓抑著怒氣道︰「還是沒有消息!你們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黑檀木桌前,有六名黑衣男子跪著,為首的無宇頭更是垂得低低的,他雙手緊緊握拳,濃濃的自責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若不是留著這條命要找出少主,他們這個幾個暗衛早就以死謝罪了。

朱益安隨即咳嗽起來,身後一頭發花白的老管事連忙拍撫他的背,再掀開茶盅,喂著喝了一口,朱益安這才順了氣。

「老爺,身子要顧啊。」葉耿哲在朱益安身邊伺候多年,還是比較敢說話。

朱益安揉著眉宇,喃喃說著,「是離之太大意了,明知有危險還涉險,他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少主說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葉耿哲說著,再想到少主下落不明,也忍不住嘆口氣。

朱益安這一听,精銳的眼眸還是閃過一道自責,是啊,要怪誰?身為朱家這一代家主,始終護不住獨子,少年時已遇險多回,最驚險的還是朱禮堯八歲那年,失蹤月余,他們動員朱家所有隱藏各地的力量也遍尋不著,還是他自己脫險回來。

這些年來,他在他身邊放了更多暗衛,沒想到,今年初春兒子又在寧夏遇險,好在,暗衛人多,他驚險逃過。

但這一次遇險,朱禮堯認為與他八歲時綁架他的人手法很像,同樣是放置貢品的倉庫走水,他不得不讓暗衛、隨侍去救火,尤其他又聞到當年那味道極怪的香粉,更加認定就是當年的幕後黑手所為。

朱禮堯八歲那一年是跟著他到穆城見商鋪管事,他對完帳,父子倆共享晚膳,分別到店家準備的屋里洗漱睡下,不想那一晚店鋪後方的倉庫卻突然走水,火勢極大,他與侍衛們去幫忙滅火,因倉庫里有一批貢品,不能出事。

朱禮堯在另一間房也醒了,見狀況不對,吩咐暗衛去幫忙,只留無宇在屋內。

不一會兒,兩名蒙面黑衣人突然進屋,灑了一把藥粉,那是股帶著奇香的香粉,他反應不及昏過去,無宇立即閉氣,還跟他們打斗一番,但也是著了那香粉的道,沒幾下也昏過去,待其他貼身侍衛回來後只見無宇一人。

一個月後,朱禮堯脫險,卻是浮在河上被人救起,高燒後醒來卻有部分記憶缺失。

他的記憶只停在他在商鋪房間昏去的那一幕,事後被帶到哪里、見到什麼人,甚至最後如何逃離的,他怎麼也想不出來。

遺失的記憶卻是最關鍵的部分,大夫說那極可能是創傷失憶,可能是不願面對,也可能是極為重要而惦記的部分,腦袋本身就是個復雜的東西,不好憑斷,以後能不能記起來更是難說。

當時,朱禮堯靜靜听完大夫說完後反而更加執著,誓言抓出幕後黑手,不死不休。

這次遇險,朱禮堯認為一次沒成功,自然就會有第二次,才……

朱益安想到這里,眉頭皺得更緊,「離之跟我說那手法與當年綁走他的手法相似時,我就擔心,那一年他回來就執意要抓出幕後黑手,沒想到他居然自己當餌也要查出真相。」

「少主曾跟老奴說,暗處總有一雙眼楮在虎視眈眈、伺機而動,若不揪出來,對他、對整個朱氏家族都是隱患。」葉耿哲一心替少主說好話,「少主計劃周全,怎知會出現個叛徒?」

「無玄呢?」朱益安的火氣又上漲。

「還是什麼都問不出來。」葉耿哲搖頭。

听到朱益安提到無玄,無宇幾名暗衛頓時眼楮冒火,少主執意當餌並非匹夫之勇,他細細謀劃,還做了好幾手準備,可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他身邊有叛徒。

無宇抿緊薄唇,手中的拳頭握得更緊,他們「無」字輩的貼身侍衛及暗衛共七人,與少主一起長大,雙方不只是主僕關系,感情更勝親兄弟。

從小他們七人習武,少主則著重學習管理事務,不想竟是一個與少主稱兄道弟的暗衛無玄成了叛徒!

朱益安又咳嗽起來,這些年他身體越發不好,才將大多數事務交給兒子,不想兒子現在卻音訊全無,他揉揉疲憊的眉宇,看著無宇道︰「你們幾個去見見無玄。」

「是。」六人齊聲應。

無玄被關在後院假山內的石室,如今成了刑求的私牢,空氣中混合著腐肉血腥味。

無玄被鎖在石牆上,發絲半遮臉,他眼神木然,全身布滿無數的新舊傷,有的傷口已經潰爛,滿地新舊血跡,顯示刑求未停。

當听到雜沓的腳步聲時,他才抬起頭,一見到無宇等人,他眼神一縮,低下了頭。

但無宇太恨了,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扣住他染血的下顎,逼他直視,「不敢看我們?你連我們都敢背叛,還敢出賣少主,現在怕什麼呢?就算你的老父老母及妻兒都消失,你也不該這麼做!」

他們知道原因後,能理解卻不能原諒!

無玄眼眶濕潤,「我對不起少主……」

「你對不起的何止是少主,還有我們,還有那些幫朱家干活的人!要是朱家那筆貨,尤其是上貢的物品出了差錯,聖上盛怒下是誰要掉腦袋?是老爺、少主還有朱家嫡系、旁系以及我們,你想過究竟要掉多少顆腦袋才能平息天子之怒嗎?」另一名暗衛無凜也憤怒吼叫。

其他人也一一喊出心中忿怒。

無玄知道自己自私,他也咬牙低吼,「那是我的家人啊,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們死,不讓他們死的唯一方法,我只能背叛少主、背叛你們……」

此時,同樣在京城,另一座近郊的莊園里。

秘室中,朱信恩、朱皓雲父子對坐,牆上的夜明珠映亮兩人的神態,有著得逞的快意。

暗衛剛剛來報,朱禮堯仍沒現蹤,至于叛徒無玄則被關在朱府私牢,雖然那里守衛森嚴,無法靠近,但他們知道,無玄就算是死也不會松口說出是誰算計了朱禮堯,對于這一點,他們很有把握。

人都是自私的,再好的兄弟情緣也抵不過血脈相連的父母兒女,何況,無玄的妻子還懷著五月身孕。

他們可是拐了好幾個彎去謀略,這些年來,對朱益安這支嫡系不滿的旁系太多,他們又禍水東引,因此朱益安派出去的人都盡往江西旁系搜尋。

「三個月了,依朱禮堯逆天的才智,到現在還沒在京城現身,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經死了。」朱皓雲口氣堅定。

朱信恩點點頭,「爹也是這麼想的,希望他下次投胎別再找一個冥頑不靈的老子。」

因為今上遲遲不決定太子,讓各皇子私下動作頻頻。

成年皇子成親後就得封王出宮另住,也會賜予封地,而皇上給誰的封地好,代表那位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越重,而進貢最多、稅收最多之地,代表越繁華,也是皇子們努力想求得的封地,為此,贏得多方勢力,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人,都是皇子們要收攏的對象。

第一個找上朱家的就是三皇子,他向朱家承諾,只要提供金援助他上位,日後有了從龍之功,朱家從此再回青雲路,任朝中要臣,封爵封侯。

這等榮耀宗族之事,身為族長的朱益安拒絕了,還抬出祖訓,說族中弟子不分嫡支旁系,絕不參與皇儲之爭。

此事被傳了出去,其他皇子也不敢上門,但三皇子卻兜兜轉轉的找上他們宣州朱家。

不得不說,三皇子極有心機,朱家嫡系只有兩房,大房不松口,二房又無能,他便選了在外界眼中,表現不是最出色,卻一直屈于旁系老二的他們。

挑釁的話說得直白,嫡系吃香喝辣,備受禮遇,旁支的就不是人?三皇子承諾,只要能說動朱益安、朱禮堯,條件任他們開。

他們特意拐了個大彎,慫恿另一旁系去找嫡出二房相談,再由二房去找朱禮堯商量,結果被狠狠教訓一通不說,二房也被氣得跳腳,罵了回來,輾轉又傳回他們耳里。

既然大房不能配合又沒有威脅性,那就換一個會听話的來當朱家少主即可,朱益安身體不好,唯一獨子死了,傷心過度,他的死期還會遠嗎?

他們父子與三皇子幾次勾結要處理掉朱禮堯,沒想到那小子命大,逃過一次又一次。

「朱家隱瞞朱禮堯出事,制造他在外處理要務的假象,可這段日子,蔣大夫進出次數朱益安贍養的別院,看來他也撐不了多久。」朱皓雲說著,嘴角一勾。

朱信恩滿臉的笑意盎然,「讓人放出消息,朱家少主發生意外,如今生死未卜。一旦朱家說不出朱禮堯的下落,或是沒辦法讓他現身闢謠,宗室那邊再鬧一鬧,那些老家伙不會眼睜睜看著朱家群龍無首的,咱們再加把勁就行了。」

朱皓雲點頭,看著手里的酒杯,愉悅的喝了一口,真希望時間過得更快一點,也許把酒慶功的日子就不遠了。

他輕晃杯中酒,看著父親道︰「再幾個月就近年關,宮里宴會不少,朱家身為皇商,手握多條貢品線,貢品也將一批批往宮里送,不管是酒水、 茶葉、陶瓷甚至綢緞,全是皇上年終要賞賜百官的,可萬一有一批到不了貨……」

「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可做不得啊。」他搖頭。

「如果眾人手足無措,我挺身而出,成功化解危機呢?」他自信的說。

朱信恩生性謹慎,當下蹙眉道︰「這樣也極為冒險,平常你藏拙,就是不想讓人將目光擺在你身上。」因為不顯眼,辦事更方便,這些年來,他們私下掙得的財庫絕對是朱家旁系之最,也因此,三皇子才會找上他們,只是近年來,三皇子要錢也要得更凶了。

「時機已到,朱禮堯確定出事,我又何必再避其鋒芒?何況,要動任何一條貢品線可沒那麼容易,兒子想過了,最好動的是酒水,此貢品一向裝船送貨,若是出個意外,像是船沉了,或是被水匪劫了呢?」

朱信恩頓時明白了,若朱家無法在期限內再送出酒水,龍顏震怒下,苛責懲罰一定免不了,畢竟少主出事,朱家螺絲又松了,嫡系二房又不堪勝任,屆時旁系總要有人站出來。

「屆時請三皇子開口,讓親他的大臣在朝堂上向皇上說些話,樹大分枝,能者掌舵,兒子成朱家少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朱皓雲又說。

朱信恩點點頭,笑了起來,他對這個兒子再滿意不過,即使出于旁系,他也是能與朱禮堯分庭抗禮的對手,朱禮堯死了,不就是他上位嗎?

父子兩人相視而笑,舉杯重重相扣,仰頭暢飲。

京城一如以往的熱鬧,老百姓聊的不是食衣住行,而是哪幾位皇子做了什麼事讓今上贊不絕口,又是哪幾個紈褲皇子,被今上不給面子的當文武百官訓斥。

沒辦法,今上多情,後宮三千,後妃們又增產報國,皇子皇女算算也近三十人,且皇上英明神武,生下的龍子龍女個個長得好、腦袋好,這也是皇上至今沒決定太子的主因。

其實大魏皇朝歷來立嫡不立庶,可偏偏皇上最寵愛的三皇子非皇後所出,甫出生就離金鑾殿上的位置遠。

迎客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有錢又有閑的老百姓就坐了好幾桌,聚精會神的听著說書的口沫橫飛的說到水到渠成、群臣連手,皇子繼承大統的最後橋段。

這故事背景肯定是虛構的,畢竟大家腦袋都只有一個,妄議皇室,又不是嫌命太長。

樓下客人听得入迷亢奮,三樓的上等雅間里則坐著三名風流倜儻的年輕公子,桌上杯盤狼藉,看來已經吃喝過一輪,卻見三人還不時的倒酒、喝酒,顯然心情郁悶得很,而讓他們心情差的是三人共同的朋友朱禮堯。

他們號稱京城四大少,但大部分的聚會都會少朱禮堯這個工作狂,他們也習慣了,但四人有特殊的聯絡管道,也是那個管道遲遲沒有傳來朱禮堯的只字詞組,他們便直接殺到朱府,與朱老爺一見,才知他出事了,如今依舊下落不明。

他們煩心得很,偏偏又不能大張旗鼓的找人。

「還是沒有什麼異常的人或事。」

開口的是鄭湘武,桀驁不馴,長得濃眉大眼,他是國公府的二少爺,在維護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馬司里混了一員,這些日子他在京城巡視,總暗暗注意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事物。

京城朱家可不是某城或某州的首富,而是大魏皇朝富可敵國的首富,細數幾大城市,十家店鋪內有五家就是朱家的,朱家一大半的店鋪若是倒了,大魏皇朝要大亂的。

朱家與朝廷往來密切,朱禮堯身為朱家少主,身邊保護的侍從、暗衛更是不知凡幾,不想還是被人鑽了空子,失蹤三月有余。

「還找什麼異常人事!一定是朱家旁系那些魑魅魍魍在作怪,嫡系長房只有離之一個男丁,縱然有朱老爺與宗族里幾個老家伙護著又如何?那幾個老家伙都年近古稀了,一旦離之出了事,旁系還會顧慮到他們?那時那些旁支也不必總喝湯,而是能吃整塊肉了。」

說這話的是蘇奕銘,他出身將軍府,但渾身氣質反而更像出身世家,整個人俊秀斯文。

「我認同賣銘的話,那些旁系哪個不想讓家中閨女與皇室或世家沾點親?朱家可不是一般商賈,是入得皇親貴冑的眼的商賈,這一沾上,都是富貴。」

唐聿甫則是玉書坊的少東家,相貌俊逸,也是睿王府世子。

可三人說來說去,最終認為就是朱禮堯不听勸,若是早早成親開枝散葉,生個十個八個,誰會集中火力只攻擊他?偏偏他不肯成親又不沾,至今一兒半女都沒有。

「下雨了。」鄭湘武悶悶的說。

天空突然下起傾盆大雨,熱鬧大街上,行人跑的跑、躲的躲,只剩下來往的馬車,雅間內的三人卻想起去年,他們與朱禮堯在大雨中賽馬的瘋狂事,如今,少了一個……

瑾園的工作坊,童依瑾專注的為畫作添上最後一筆,她吐了一口長氣,放下手上狼毫,靜靜看著放在她眼前的兩幅畫。

此時,小芷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身後跟著朱禮堯。

他的目光落在童依瑾身上,听小芷說,這兩日,她吃睡都在這里,不眠不休的仿畫,看來是完成了。

他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她前方的兩幅畫上,早先在她身邊伺候時,就知道她眼楮有多毒辣,真品、真跡一看一個準,倒沒什麼機會見她仿畫,但這一看才知她臨摹畫作的功力極強,他的視線在兩幅畫間來回,根本分辨不出哪一幅為真,哪一幅是偽。

只是,看著畫上那一手獨樹一幟的狂草,他隱隱有些猜測,不過他不敢完全確定。畢竟那一位流落在外的真跡少之又少,他還是一次在一個資深書畫收藏家看到過一幅,他真心不希望這幅書畫真是那一位所寫,那一位可是皇親國戚間的禁忌,屬于他的東西不是燒毀就是與他一起陪葬了。

「你看這幅畫看得這麼入神,不會又是什麼陪葬品吧?」童依瑾看著他,見他回神,拍拍胸脯又說︰「老實說,只要你盯著一個東西看久了我就怕,心里都快有陰影了。」

他還沒確定這幅晝是不是那位英年早逝的皇室人,便答非所問,「我只是太驚訝于妳仿畫的能力,也挺好奇妳如何學習?」

她想起前世種種,還有穿越的今世,只是搖了搖頭,「一言難盡。」

或許一切早有安排,不然,若沒有這一手好技藝,還有穿越前在黑市混了十多年的經驗,這一世穿過來早沒戲唱了,但過去都已過去,她不要也不想再回頭看,尤其是趙秦娘發生那件事之後……

一想到她,童依瑾眼神微暗。

寧晏與小芷互看一眼,在姑娘身邊伺候久了,就知道姑娘肯定又想起趙秦娘的事了。

但怪誰呢?趙秦娘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狀況,當日又跪又去私牢,听到唐書丞變太監,又見到林珊珊小產,她就暈了,那時候誰會扶她?唐老夫人嗎?

結果,這一暈摔了,孩子沒了,還差點一尸兩命。

三天後,唐書丞醒來,面對自己成太監,兩個孩子流掉的慘酷事實都快瘋了。

但事情沒完,還有更慘的!

原來唐老夫人跑去瑾園撒潑時,唐府進了賊,古董、銀票、珠寶都被人偷個精光。

這里是萬惡之城,偷兒、地痞本就不少,唐老夫人去衙門哭號要抓賊,但去哪里抓?她再到淘寶樓求見江霽,哭求抓賊,不然一家傷的傷,要養身體的就有三個,日子怎麼過?可江霽連見都沒見她,唐老夫人拭干眼淚,又跑來瑾園哭號著要求見童依瑾。

寧晏與小芷將人趕跑了,結果唐老夫人又來好幾趟,最後趙秦娘也被唐老夫人拽了來。童依瑾還是沒有出面,但唐書丞的情況她一直有派人盯著,她也查出那賊是沈嘉良派人去偷的,目的自然是不想讓他們一家好過。

姑娘說了,她不會替他們討公道,唐家的一切原本就是沈家給的,相信沈嘉良也是這樣的思維,至于直接把貨給江霽,對唐書丞而言也不是壞事,那些貨早晚出問題。

只是,最後听到趙秦娘還是賣了娘家,也就是趙焱留給她的宅子,銀兩還拿出來給唐老夫人,打理一家,姑娘就說了——

「秦娘,不值得同情,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立起來。」

那也是姑娘最後一次提到趙秦娘,算算時間也有一個月了。

童依瑾也收斂思緒,有些人不值得一再想念,她上前將原作小心卷起,放入畫筒,吩咐小芷,「明日再將我畫的那一幅收好,送去給江老。」

「是。」小芷知道顏料還不夠干。

童依瑾起身走出去,朱禮堯又看了畫上的狂草一眼,心中總有些不安,還是去求證的好,至少問清楚,離開水滸城後也能安心生活,這般想著,便舉步跟上她。

「你明天要走了吧?我有東西要交給你。」童依瑾邊說邊走出書房。

「對,明天走,不過我想去見一下江爺。」

他與她並肩而行,三天前他傷好了,沒想到她就松口放他自由。

可他卻遲疑了,他想到采水村,自己總得跟他們說聲再見,若有可能,生產的茶葉也能透過董氏茶行販賣到京城。

他想了很多,所以跟她說再緩個兩日,去了一趟采水村,又花了時間寫一些東西交給言掌櫃,明天就是第三日。

听他說要見江霽,童依瑾一向聰敏,便停下腳步,抬頭看他,「因為里面那幅晝?」

他點了點頭。

見狀,她一顆心又高高提起,咬咬唇,「好吧,雖然我不明白,你明天都要走了,何必多管閑事?日後也不會再見的。」說到這里,她心就憋悶不舒服。

「就是日後不會再見,看到疑問就解決,免得日後惦記。」他說的直接,刻意忽略心里難過。

她不得不承認,言之有理。

只是寧晏跟小芷原本要去一趟采水村,那里正在加蓋房子,言掌櫃跟小朱子原本計劃在村里建個制茶廠,但小朱子要離開,總得要有人接手,她屬意寧晏,日後當個管事,小芷嫁他也能過上好日子。

由于小芷是跟在兩人身後,就主動說︰「姑娘,要不還是寧晏自己去采水村,我跟姑娘、小朱子去淘寶樓,我先去套馬車……」

「不用,妳跟寧晏去采水村,我跟小朱子就用他常用的那輛車便行。」童依瑾利落拒絕。

于是,兩輛馬車,一輛往淘寶樓,一輛往采水村而去。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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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索命黑衣人

暖陽秋風下,馬車噠噠而行,車內,童依瑾跟朱禮堯面對面坐著,但馬車走一小段,童依瑾就疲累得斜靠在柔軟的枕墊上,「待會兒回來,我就將東西給你,我都準備好了。」

他點個頭,想了一下,還是開口,「妳就沒想過離開這里?」

她笑了,「不敢想,就算想離開也得有人願意放手才行。」

他蹙眉道︰「我以為妳恣意妄為,不計後果?」

她聳個肩,沒有否認,「理想是如此,只求個恣意痛快,就算死,早死早超生也無所謂,但如果因為我的存在,能讓一些人的日子過得較好,我還是願意再多活一些日子。」

穿越來的這一生,是老天爺多給的,她真沒敢放肆揮霍,她也動過離開的念頭,甚至向江霽試探過。

可江霽卻直言道︰「我的人,誰也不能帶走,除非死了。」

她听明白了,老家伙對她雖好,但她若執意要離開,下場就不好說了。

這話題實在沉重,為了仿畫,她又熬了兩個日夜,馬車搖搖晃晃,她著實困了,便道︰「我小睡一下。」

朱禮堯靜靜地看著她,回想一個月前,她沒頭沒腦的上了他的床小睡。

後來他也睡著了,只是再醒來時,身邊已沒了她。

之後,兩人見面,極有默契的都沒提及當日的事,彷佛兩人同床不曾發生過。

而事後,他也從寧晏那里知道,她是因趙秦娘的事難過落淚。

他沒有想過要安慰她,他知道她很快就能振作起來。

再來的日子,唐老夫人在外窮折騰,她倒是沒再摻和,專注于仿畫及鑒識古物,他的傷勢也漸漸轉好,但毒藥的喂食從未間斷。

寧晏尷尬地解釋毒藥的藥性,只要不繼續吃就會毒發,但其實他早已知道了。

只是,童依瑾一方面親自為他抹藥,卻又執著于喂毒,他發現自己始終看不清她。

而這兩日她窩在工作坊,他也忙了兩日,只是回到瑾園,他便徹夜難眠,這會兒馬車搖晃,他也昏昏沉沉的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速度突然加快,車廂顛簸得厲害,童依瑾幾乎是被搖醒的,她眨眨惺忪睡眼,直覺速度不對,大街上車多人多,怎麼可以趕這麼快?而且路也太不平。

「怎麼回事?」朱禮堯也被晃醒,正好一個大顛簸,他頭撞到車壁,有點疼、有點混亂。

童依瑾沒回答他,「刷」地一聲,拉開車簾,這才發現馬車並沒有行駛在熙來攘往的大街,而是來到偏僻山區!難怪她覺得外面太安靜,馬車又快又顛簸。

此時又是一個大的晃蕩,朱禮堯往前一撲,差點跌出車外,還是童依瑾一手抓住他,硬扯了回來,不過他的肩膀也因此撞到車壁,發出一聲悶哼。

「抓好!」她丟下這句話,飛身掠出車簾,就見駕車的車夫已是陌生人!

她黑眸煞氣一閃,隨即抽出腰上短刀,與該男子在車轅上撲打起來。

無人掌控的馬車繼續前行,朱禮堯不放心的在車內看兩人撕殺,一顆心隨著童依瑾上下起伏,慶幸童依瑾技高一籌,迫得男子跳下馬背,一路往山林里跑。

童依瑾坐上車轅,正要駕車。

一聲尖銳哨聲陡起,她猛地望向那名逃跑男子,就見他一再吹哨,接著就听到一陣馬蹄雜沓聲,蓊郁的林木間,十名蒙面黑衣人騎馬奔來。

童依瑾果斷地進了車廂,一手扣住朱禮堯的腰,飛身掠上馬背,再抓起腰間短刀切斷與車子相連的繩索,一踢馬腹,快速的往另一條山路奔馳。

童依瑾回頭望,只見那幾名黑衣人揚鞭策馬急追。

她抿緊唇,回頭看著朱禮堯,「你會騎馬吧?抓穩了!」

說著,她將手上韁繩讓他抓住,就要放開,他卻反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他從沒恨過自己不會武,但在這危急時刻,他無法放下她,如果她出事……不,他甚至不願去想她受傷的可能。

她瞪他一眼,卻見林中又沖出另一批黑衣人,「該死!」

兩人一騎沖往蓊郁森林中,二十多名黑衣人策馬追逐而來。

兩方人馬一前一後,童依瑾慌不擇路見路就沖,一路讓她沖出森林後,回頭見那些黑衣人仍緊跟身後,她一把扣住朱禮堯的腰,提起內力,風聲呼嘯中,她幾個跳躍,施展輕功往另一邊山區疾行,但那些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隨即飛掠追來。

她火冒三丈的爆粗口,「媽的!像是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我是挖誰家祖墳,殺你爹娘?還是站污你女人了?」

輕功疾行,朱禮堯本能的環住她的腰,听她爆粗話,又在這危急時刻,他也不知該說什麼,驀地,他看到,「前面有山洞。」

童依瑾看看前方山洞,後有追兵,也只能進去了!

兩人一進山洞,她抓著他的手拚命跑,也不知跑了多遠,慶幸山洞上方時不時有陽光射進來,他們還不致看不到路,但實在太喘太累,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深吸口氣,豎耳听,好像沒听到有追上來的腳步聲,她拭了汗,「先坐一下吧,我沒力了。」

她靠著石牆坐下,朱禮堯靠著她坐在一起,呼吸比她更急遽。

上方有一線天的光線灑下,他清楚見到她一身狼狽,發絲凌亂,身上也有幾道傷,「妳受傷了。」

「皮肉傷,死不了。」她才說完,就感覺有道涼風吹進來,還挾帶著嗆鼻煙霧,她臉色忽地一變,「該死,他們是想把我們燒死在里面嗎?咳咳咳……」

突然間,「轟」的一陣巨響,整座山洞似乎搖晃起來,接著,頭頂一些石塊落下,挾帶著漫天灰塵。

「快,咳咳……快跑!」這一炸,小碎石不停掉下,童依瑾可不想被活埋,只能抓著他逃,速度也跟著變慢,但要丟下他,她也辦不到。

「妳快走,不要管我。」他很清楚自己成了拖累。

「閉嘴!」她咬緊牙關,再度提起內力,不然,她雙腿沉重,實在沒力拉他。

他也想保護她,便伸手擋在她頭上,為她擋下些許落石灰塵。

童依瑾咒罵聲連連,她氣炸了,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用煙燻他們還不夠,還將洞口炸了,是打算讓他們死在里頭嗎?

空氣越來越稀薄,朱禮堯沒內力,都要昏厥了,童依瑾也感到精力不濟,但總比他好。這山洞比她想象的大,通道也多,她伸手模了模濕漉漉的牆壁,腳下還有一彎小小的溪流,想了想,她道︰「咱們順著溪流方向走,一定能走出去!」

她試圖鼓舞士氣,但現實很骨感,兩人越走越遠,可沿壁滲流的水流居然越來越少,到最後居然沒了!

這一路上,也不知是外面變天了,還是這段路沒縫隙,已經沒有一道光落下來。

他們沒帶火折子,只能模黑行走,只是走了好一大段路,她發覺朱禮堯似乎太安靜。

「你還好吧?」她伸手往旁邊踫觸,模到他的手,居然冰涼冰涼的,「你覺得冷嗎?說話啊。」洞里烏漆抹黑,她壓根看不到他的表情。

「沒、沒事。」他的聲音低啞,她卻听到一絲顫抖。

「你受傷了?」她知道他一路用手護著她的頭,也不知是否被石頭砸傷了?

「沒……我沒、沒有。」

這是牙齒打顫聲!她也急了,「我給你檢查看看。」她開始在他頭上身上亂模,完全沒想到合不合適。

驀地,他突然一把將她抱在懷里,顫抖著聲說︰「抱、借我抱一下,就一下!」

察覺他全身發抖,她心中一緊,這是怎麼了?但她被他箝制住,動都不能動。

「我……懼黑,覺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很、很難受。」他突然又說。

听出他話里的痛苦,她便靜靜讓他抱了。

此時,四周一片寂靜,他急促的呼吸及心跳聲就變得特別清晰。

朱禮堯覺得太黑了!無邊無盡的黑似要纏住他的身體、手腳,又似黑潮要將他掩沒,他快不能呼吸,他要死了……

她听出他越來越不對勁,急急的道︰「我在這呢,不怕啊,我在。」糟糕,他不會是有幽閉恐懼癥吧?

「呼呼呼,我快……喘不過氣來,好、好冷……」他渾身顫抖,覺得自己就要凍死了。她直接伸手抱緊他,忙道︰「你感覺一下,小朱子,我是溫暖的,對吧?我緊張的渾身發燙,整個人都快冒煙,就像小炭爐,感覺看看,你模模我,有沒有,熱的?」

但他似乎听不見,一直顫抖,話近似呢喃。

魔怔了嗎?她索性貼近他的唇,隱隱听到他說著吸不到什麼?是空氣嗎?

沒時間多想,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吻上他的唇,渡氣給他。

朱禮堯先是一怔,但突然感覺到有氣,便化被動為主動,拚命吸取她的氣。

「唔唔……等等,我沒氣了!」

她拍打著他胸膛,這貪心鬼,換她要沒氣了,硬是推開他,才大口吸氣,他就再次貼上,胡亂搜尋到她的唇,再次拚命地吸氣。

老天爺,這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突然呼吸到氧氣,貪婪的猛吸狂吸,但她的氣也有限啊!火大的朝他胸口一拍,她嘴巴自由了,氣喘吁吁,拚命地一再吸氣。

她手撐著腰,瞪著某處,喘氣道︰「該死的!吸夠了吧?我的初吻就這麼被你拿走了,半點浪漫都沒有,只覺得要窒息了。」

累死了!她模索著也在他身旁躺平了。

朱禮堯躺在冰涼又凹凸不平的地上,似醒非醒,但他知道那可怕的窒息感消失了,他的唇麻麻的、暖暖的,四周仍然漆黑,但他的唇有童依瑾的溫度,她在他身邊。

沒事了,如她說的,她在的,不怕不怕……

他惶恐的心漸漸平靜,靜靜感受周遭不再有攻擊性的黑幕。

童依瑾不喘了,同時,也感覺身邊的朱禮堯呼吸變得平穩均勻,這是睡著了?

她吐了一口長氣,這兩世,老天爺就玩她吧,穿越前是孤兒,穿越來是乞兒,她認命了,恣意地活,老天爺卻覺得她過得太恣意張狂,所以來一場冒險嗎?只是眼下這一出,她若沒活著出去,要讓她再穿越回去嗎?

可是回到現代,她真不願意啊,她穿越前的人生實在稱不上美好。

育幼院的院長說,她嬰兒時就被扔在育幼院門門,在育幼院長到十五歲,一個男人收養了她,時間就在她參加一場國際繪畫比賽得首獎之後。

男子自稱是一家美商負責人,真相是,他在黑市做古物買賣,且是違法勾當。

男子看中她繪畫天賦,小小年紀沒有名師指點,就能照圖畫出八成像,所以他領養她、栽培她,花重金找人教授她畫圖,也尋來一些黑市修復老手,手把手的教導她古物修復技巧,再幾年,尋來古畫或網絡等各國知名古畫,讓她仿畫。

做得好,她是公主,吃好穿好;做不好,餓她幾頓,她要是敢耍脾氣、反抗,就是一頓鞭打。他手上的長鞭似活物,撕裂她 衣服,打得皮肉鮮血迸裂,最後,將要死不活的她關在衣櫥里。

她餓怕了、被打怕了,男人就告訴她,她價值越高,生活越好,所以她努力上進,求得一手好技藝,她仿畫、修復古物,仿古物甚至幾可亂真。

男人則帶著那些仿物到黑市高價出售,收取暴利。

男人開心,她也過得好,但她還是想自由,她不想卑微、沒有尊嚴的活著。

她跟男人談條件,十億元,他就放她自由,所以接下來幾年,她拚命為男人賺取萬貫家財,但最後,男人不願放手,為了留住她,甚至下藥染指她。

可男人忘了,她從小就在他身邊生活,在黑市眾多幫派里混得如魚得水,什麼骯髒手段沒看過?為了自保,她學習柔道、空手道、格斗等等。

彼時男人已是七十老翁,她將他活活揍死,發泄多年積郁怨恨,男人的屬下也開始追殺她,子彈亂飛,她慌亂奔逃,最後「砰」的一聲,她胸口中槍倒地,茫然的面對一望無際的藍天,咽下最後一口氣。

沒想到,再次睜開眼,看見的也是碧空如洗的湛藍天空,只是時空不同了!

原主沒留半點記憶給她,為了活下去,她繼續當乞兒,沒想到,人沒有更倒霉,只有最倒霉,討個飯還被人販子抓。

那時候她懶得逃了,年紀小小又能逃去哪?結果,遇到了小朱子……

緣起緣滅,再緣起……想到這,她輕嘆一聲,又要緣滅。

只是,再相遇時見他一派富家公子作派,他不是應該逍遙自在的長大,奴僕環繞,怎麼會怕黑?

不對!當年人販子關押他們時常移動換地方,好幾回的落腳處也是伸手不見五指,就沒見他有這怪毛病,難道這中間又發生什麼事?

這時身邊的人忽然開口,「對不起,還有,謝謝。」

「啊……我以為你睡著了,沒事了嗎?」她听他的聲音應該沒事了。

朱禮堯點頭,但想在黑暗中,他開口,「沒事了。」有她在身旁,眼前的黑暗也不再可怕。

「想說說嗎?」她輕聲問。

「可以,只是有些我自己也記不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他八歲時,與父親出門查賬,被黑衣人迷昏失蹤,月余後,在河面上被一名漁夫所救,高燒幾日後醒來,但這中間發生什麼事,他一片空白。

他只記得有人在追他,逼得他不得不躲到水底,他善泳,可以憋氣很久,但那些人,臉色模糊的那些人,一直在四處搜尋他。

水里太冷,那些人拿著火把四處尋他,他感覺快沒氣了,想浮上水面,但他渾身無力,掙扎著想游上去,但下方像有個黑洞吸著他,一直將他往下拉,瀕臨死亡的恐懼如浪潮般將他淹沒。

「所以一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那時的恐怖經歷就會浮現,繼而反應在你的身上?」

她喃喃說著,他怕黑,這應該也是創傷癥候群的一種吧?

不過,難怪他忘了來救她,原來他是失憶了!

她記得那些人販子的確花了一個日夜到處去尋他,回來時也罵咧咧的。

只是,她蹙眉又問︰「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怎麼你這次又遭難了,你不記取教訓的?」

他苦笑道︰「當年的事雖然遺失部分記憶,但我想要抓出幕後黑手,今年初春,我差點被人綁走,由于手法與那年的太相似,我便將計就計,拿自己當餌。」

她能理解,畢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朱禮堯繼續說來,只是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會被身邊最信任的人給賣了,那是可以將後背交給他的兄弟,也是父親安排給他的暗衛。

當時,無玄抓了他,好在無宇沖了出來,從他手中搶回他,將他甩上馬背,就與無玄打起來。

他策馬逃跑,到了港口,因身上綢緞太顯眼,他脫下與一名乞兒互換 衣服,就鑽進一艘停靠在港口的中型船。

但沒多久,那些人就上了船,他只得往船艙底下躲,沒想到手不經意踫到一個暗門,門開了,里面是間密室,關押近二十多名男女,年紀都偏小,當時,他听到甲板上方雜沓的腳步聲,他立刻閃身進密室,那道門也隨之關上。

「那是一艘人蛇船,之後行駛在海上,我也無處逃,只能再尋機會。」

船航行半個多月,有時停一日,有時停了幾日,他始終找不到機會逃離,日子一日過一日,最後靠岸時已經到了水滸城,他也被人喂毒控制,直到她買下他。

他說完時,一片靜悄悄,兩人都回想到那一日,依舊歷歷在目。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身分,我想知道了。」若能逃過此劫,他們或許還可以做個遠距離的朋友,她心想著。

「玄州朱家,朱禮堯。」他說。

她錯愕的轉身看他在的方向,雖然早就猜到他出身不凡,可她沒想到……

就算在偏遠邊城,玄州朱家在大魏皇朝也是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的。

它本身就是一個傳奇,朱家世代出過幾名大官,某一年為了避開滅族之禍,嫡系毅然決然遠離仕途,成了最低層的商戶,這一決定也引來多少朱家旁支嘲笑,就此在一些世家面前抬不起頭,壞了朱家的累世清名。

然而幾十年過去,朱家嫡系經營有成,生意囊括衣食住行,商行遍布大江南北,手上把持著多條貢品線,官商關系良好不說,也與各地士族交好。

世人如今稱玄州朱家,指的就是老牌世家朱氏宗族的本家嫡系。

對朝廷而言,玄州朱家絕對不能倒,因為皇朝一半的經濟命脈都在他們手上,各大城市都有鋪子、田地、莊園,富得流油。

直白的說,就是流水的皇帝,鐵打的皇商朱家。

可也不是沒人想跟朱家爭,問題是搶不過來,朱家嫡系子孫皆優秀,嫡系內部的競爭也激烈,只是新的掌舵人總會經歷幾次危及生命的劫難,因此嫡系日漸凋零,如今只剩兩房長住京城。

二房平庸,暫無男丁,族長朱益安也只一獨子,朱禮堯被稱為朱家有始以來,最足智多謀的少主,他目光精準、心思縝密,果斷有魄力,還有「玉公子」的美稱。

她也曾听聞他少時被綁架,追查多年都沒抓出幕後黑手,沒想到,他就是正主兒,自己還救了他。

她眨眨眼,傳奇的朱家少主就躺在她旁邊,過去被她「小朱子、小朱子」的使喚、捉弄著,想到這,她咬咬下唇,不說話了。

朱禮堯也沉默下來,這幾個月像夢一場,如今能不能平安脫險?

兩人各自陷入思緒,誰先睡了,何時睡的,都不知道了。

天亮了嗎?

童依瑾莫名覺得有些剌眼,她眨眨眼楮,皺著眉抬頭看,居然有一絲金光射下來,她飛快的看向旁邊,發現朱禮堯也醒了,看清彼此模樣,皆狼狽不堪、灰頭土臉。

他試著拍打,童依瑾連忙阻止,「別拍了,只會嗆到自己。」她仔細瞧他,手上有幾個小傷,但無大礙,「我們順著光,應該可以走出去。」前方有光,感覺就是出口。

朱禮堯點頭。

兩人沿著通道前行,只見前方越來越亮,她興奮大呼,「是出口!」

她加快腳步拉著他走出去,映入眼中的是藍天森林,她興奮的轉頭要跟他說話,他卻突然擋在她身前,「噗」的一聲,一把劍身插中他胸口,迸出血花。

意外來的太突然,她瞳孔倏地一縮,一手拉開他,另一手抽出腰間短刃,直接殺向執劍的黑衣人。

童依瑾怒視這十多名黑衣人,他們守株待兔,她卻傻傻的拉著小朱子出山洞,她又怒又火,咒罵不休,發瘋似與這些黑衣人纏斗。

她揮出一刀又一刀,人倒下一個又一個,但還是有人爬起來又打……

就在這時,隱隱有雜沓馬蹄聲越來越靠近,眼見還有四、五人在纏斗,而朱禮堯已倒地不起,童依瑾擔心起來,來人也不知是敵是友?

驀地,朱禮堯突然掙扎著去抱著一名黑衣人的腳,朝她吼,「快走!」

「找死!」

黑衣人俯視,手上的劍往他身上剌,眼見就要一劍穿心,童依瑾臉色瞬間大變,將手中短刀甩飛,「鏘」的一聲,火光乍迸,成功打歪那把要命的劍,卻無法阻擋劍身插入朱禮堯的右肩,痛得他悶哼一聲,傷處鮮血直流。

童依瑾眼中迸射出怒火,潛藏在體內的殺戾噴發而出,「我要殺了你!」她兩腳踢開纏斗她的黑衣人,飛身掠向那名黑衣人。

同時,「他們在這里!」一陣吼聲傳來!

多人策馬急奔而來,童依瑾一見來人,提起的心頓時放下了,是寧晏及淘寶樓的人。他們沖過來加入廝殺,不一會兒情勢逆轉,黑衣人死的死、傷的傷。

童依瑾跟朱禮堯退到一邊,她讓他半靠躺在一塊大石頭旁。

他身上兩道傷流血不止,她撕著衣裙要為他止血,他卻緊緊抓著她的手,「妳有沒有事?」

她強忍著淚水頻搖頭,他肩上已血染衣衫,臉色更加蒼白,她道︰「是你有事,你再撐一下,我馬上帶你……」

「有沒有受傷?」他喘著氣再問。

「沒有,是你在流血。」她哽咽了。

「那就好。」說罷,他眼前一黑,昏迷過去。

「小朱子!」

屋里,朱禮堯躺在床上,上半身裹了紗布,仍昏睡著。

「傷勢有些重,要好好養上一段日子。」

老大夫在桌前寫了藥方,童依瑾讓寧晏送老大夫出去,順便去抓藥,她則靜靜的坐在床緣,有些恍神的看著朱禮堯。

此時,房門輕敲,她回頭一看,小芷走進來,「江爺在書房,請姑娘過去一趟。」

她點點頭,叮嚀小芷好好看護小朱子,這才轉身出屋子,來到書房。

屋內,江霽喝了口熱茶,抬頭看她,示意她坐下。

「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人?」她憋著火氣問,她知道寧晏抓了幾個活口,全數被送到私牢。

江霽抿緊唇,沒有怪罪她的口氣欠佳,畢竟她在他眼里就是價值連城的商品,不能有一絲損傷,但那些人卻要殺了她。

他長年經營這處見不得光的黑市,大江南北多少消息都得緊著知道,朝堂事更不能疏忽,畢竟有權有錢的多半是皇親國戚,他在這里拍賣或轉賣的任何一件商品,都極可能來自他們。

江霽先跟童依瑾說起朝堂風雲,皇上遲遲未立太子,皇子間的明爭暗斗更加激烈,但嫡長繼位乃是正統,只是皇上似乎更屬意賢妃所出的三皇子。

官場上哪個不是人精?拉攏手段層出不窮,偏偏皇上還睜只眼閉只眼,任皇子斗得天翻地覆,外界解讀,這是皇上的一場試煉,測試誰才能坐上龍椅。

他這里的貨來自四面八方,但一半以上幾乎來自京城,當然,中間怎麼拐彎抹角,轉過多少手是另一回事,有心人幫自己看好的皇子培植勢力,就需要東西收買人心,但真品好物有限,于是一些以假亂真的仿品便流出世面。

他讓她仿的那幅畫1直存在皇室,卻是一幅皇室避談的書畫,乃先皇所出的六皇子洛磷所作。

烙磷的才氣非凡,一手狂草更是出色,那幅畫作是當年烙磷先寫了一手狂草,擺放于書房,不久,年方六歲的小公主調皮,在書畫上畫了一朵牡丹,還拿去送給先皇。

先皇極為喜愛,視若珍寶,當時便直言,來日離去也要帶著這幅兒女之作陪葬。

只是,半年後,烙磷與一妃嬪有染,還被小公主撞見,他怕她出聲嚷叫,緊搗住她解釋,等松手時小公主已沒了氣。

眾多皇家手足中,烙磷與小公主感情最好,他痛苦自責,一刀殺了自己,該名妃嬪自知難逃一死,也吞金而亡。

這件事知情人不少,但誰也不敢談論,皇室一天內死了皇子皇女,也以染病猝逝帶過。

至于那一幅字畫,先皇讓人收了起來,但彌留之際還是交代與他陪葬。

說到這里,江霽看著童依瑾,「淘寶樓這幾年轉手多少陪葬品,我想妳心里有數,但這幅有爭議的畫作,交給我的人說了,實在是他主子要收買的人只對書法有興趣,也不知從哪得知的消息,知道這幅字畫的存在……」

「這是投其所好。」她明白。

他點頭,「但百密一疏,有人知道了想要舉報,然而本該埋在皇陵的一幅真跡卻流落到黑市,若再往先皇墓陵去查,很可能就會被發現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贗品了。」

「看來,有人一直都知道某人將先皇墓當私有財庫的事。」這是挖了個大坑等著呢。

「我只是商人。」江霽無所謂的道。

一幅真跡出現在市面是麻煩,若再傳出童依瑾臨摹的仿品,又查到墓陵里的仿品,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于是,要舉報的官員橫尸街頭,而與江霽接頭的人也沒有知會他,直接派殺手來,一來要拿回字畫及完成的仿作,二,畫出這幅字畫的人也不能留。

「他們沒知會我,自然是知道妳在我心中的分量,待我得到消息派人去保護妳時,已來不及。」江霽沉沉的吐了一口長氣,「不過妳放心,他們還需要我為他們辦事,我也說了狠話,妳要出了事,我的人就會將這些年來的交易賬本送給他最大的對手,他不敢賭。」

這是比誰更狠,很顯然,江霽更勝一籌,一旦事發,肯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宮斗中為謀位,斗得無止無休,雖各憑本事,我們還是遭到池魚之殃。」

「還好,看來我的腦袋暫時沒事了,江老還有事嗎?若沒事,我去看小朱子,他還沒醒來。」說到朱禮堯,她眉頭又攏緊了。

「听說妳要放他走?」

「對,江老放心,一來他不是碎嘴之人,二來,他從未參與淘寶樓的事,也沒什麼可對外界說的。」她慶幸那日去淘寶樓,身邊除了小芷跟寧晏人,沒人听到他對那些拍賣品如數家珍的話。

江霽點點頭,他的人也有看著,小朱子的確沒什麼事可以對外人說道。

回府後,童依瑾便听說朱禮堯醒了。

面對這無條件以命護她之人,童依瑾心緒很復雜,感動有之,溫暖有之,但救命之恩想以身相許卻是不能,尤其在知道他的身分後,她隱隱悸動的情愫更該壓在內心深處。

基于他也是受害者,她沒有隱瞞,將江霽對她說的事全說了。

「風險太高,既然書畫都被拿走了……」他沉吟一下,「妳能靠記憶再仿畫幾幅嗎?對方若真的要殺妳,就不會讓人輕易查出是他們動的手。」朱禮堯靠坐在床上,赤果著上身,肩上及左胸都纏了紗布,臉色蒼白,說話聲也有些虛弱。

她也覺得不妥當,否則不知何時何地就被人給抹了脖子,她找誰哭去?

「要讓他們真的不敢動妳,妳多畫幾幅,再讓江霽傳話……」

他娓娓道來他的方法,要她不動聲色的畫上十幅一樣的畫,寫了事由放入信封,再封上泥印,送出城,找信譽好的幾家當鋪代存。

他說到這里,她便明白了。

當鋪也有代存東西的服務,僅收取部分租金,租期一年一約,只要到期沒續約,當鋪就可以處理代存的東西,屆時當鋪就能將畫軸依信中所述的地址及收件人寄出。

只是朱禮堯提的商行名稱皆不同,有綢緞、茶行、藥材、陶瓷、珠寶等等,她心里隱隱有個猜測,「這些商行都是你的?」

他點頭,「只要妳出事,就有十人會將此事公諸于大眾,這賭注太大,對方自然不敢妄動,而那十幅畫,每一幅都是無法收拾的大麻煩。」

如此一來,對方手段再陰狠,也不敢對她下重手,唉,人比人真的氣死人,他的腦袋瓜是怎麼長的?

「前提是,妳出事前得送我離開,那些人會遵守我的吩咐,再不濟,我也會替妳報仇。」他沒說的是,他不會讓事情走到危及她生命的地步,但這還須仔細計劃。

她明白分散風險的道理,只是……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什麼出事前,會不會說話?不過看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分上,不跟你計較。」想了想,她又說︰「等你傷養好就快走人吧。」

她這是嫌棄?她就沒舍不得?他表情微變。

「怎麼,換你舍不得我?」她笑咪咪的反問。

他臉色有些難看,還真的被她說中,他確實有些舍不下。

眼下,他沒有離開的喜悅,反而感到一絲絲難受,她就這麼沒心沒肺的讓他走?

但她又收了笑意,「這里你不能再待下去了,老是受傷,還一次比一次嚴重,好好養傷,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他的確不該眷戀了,「養傷的這些日子是否就吃解藥了?」

「反正毒藥你也吃習慣了,不差這些時日,傷好了,再給你解藥。」

「妳!」

「是不是很討厭我?就是要你討厭,才不會忘記我。」

她俏皮的丟下這話,但一走出去,眼中笑意就沒了,她腳步沉重的回到自己屋子,趴在床上想哭,她真心舍不得,所以就讓他討厭到底吧,听說愛與恨都能讓人惦記一生的。

朱禮堯的傷幸運的未傷及肺腑,每日喝湯藥敷藥,再輔以補身藥膳,身子一日好過一日,童依瑾在松口氣之余,也倒數著他離開的日子。

這一天,老大夫再次過來,是來確定他的傷全好無礙。

童依瑾默默的看著老大夫替他檢查,一想到他手無縛雞之力,竟勇敢無懼的挺身為她擋了一劍,又為了爭取時間讓她逃跑,緊抱黑衣人的腿,她心里就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微妙感受涌上心頭,她知自己一顆芳心已經淪陷。

老大夫向她點頭,確定無礙,她讓小芷送老大夫出去。

屋里,就剩她跟朱禮堯,她暗暗深呼吸,壓抑胸口的憋悶酸澀,「傷好了,你可以走了,這筆錢讓你回家。」她拿了荷包給他,里面有一張千兩銀票及一些碎銀子方便他使用。

朱禮堯蹙眉,看著手里的荷包,他是該離開了,但……

「是不是忘了一樣東西?」

她想了想,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瓶子,他認出那就是寧晏日常喂毒的青玉瓷瓶,正想著,就見她倒出一顆,丟入了嘴里。

他愣了愣,一時回不了神,她便又倒出好幾顆,全數放入口中咀嚼。

「妳干什麼?」他回神後,臉色大變地沖上前,拚命拍她背,「吐出來,全吐出來!」

「咳咳咳……」她還真被他拍吐了,她好不容易站直身,氣呼呼的看著他,「不就是糖果嘛,差點被你拍得岔了氣!」

聞言,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不是毒藥?」

「不是!」她吐了口長氣,坐下來,又忍不住瞪他一眼,「但我先說,一開始的確是給你喂毒的,是你後來無辜受累被鞭打,從那開始我就換了藥,先讓你吃解藥,然後又換了這糖丸子。」

他瞪著她,這是什麼惡趣味?而且從外觀壓根看不出來,又因為吞藥丸時並未咀嚼,所以他從沒察覺有何不同。

「總之,你身上沒毒了。」見他黑眸倏地一瞇迸出火花,她又點小慫,「別問我為什麼都沒說,也許下意識我舍不得你走,起了怨念,這是我左思右想,想出的唯一理由。」朱禮堯一听,原本竄起的火氣頓時滅了一些,「怎麼又舍得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官方說法,真是好用啊。

他深吸一口氣,道︰「其實妳可以跟我一起走。」這里的生活太復雜,龍蛇雜處,她光芒又太盛,他怎麼想都不放心。

走?她能走嗎?她想到穿越前,自由的代價就是丟了命,她要再博一次命?

她定定的看著他的眼楮,最後搖了搖頭,當年助他逃時,他也要她走,可之後呢?

「妳放心,我不會丟下妳一人,我可以照顧妳。」他凝視著她,做出承諾。

信他就是傻子,明明她被騙過一次了,可如今心里竟然還是相信他!

只是江霽不會放她走,仿畫能給他賺來大筆銀兩,說她是搖錢樹都不為過,外界傳聞兩人感情如何好?可這所謂的好,是建立在巨大利益上,一旦損及利益,她就成了他眼里的白眼狼,死上百次都不足惜。

這一世她是多賺的,說不自由,也沒有完全不自由,她就不要太貪心了。

「你一個人走吧。」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希望能看到她有一絲絲動搖,只是她沒有。

他不得不放棄,「好,我會把錢送還給妳。」

「不需要,你救我一命,我的命可比這些錢要值錢得多了。你好好過日子,別再被人抓了。」她越說越難受,心也越舍不得,但能巴著不讓走?不能!

這一日,朱禮堯終于踏上回家的路,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策馬狂奔,一路奔馳到水滸城最高處,遠遠看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到為止,才在風中痛哭失聲。

「壞蛋,大壞蛋!上一次騙了我,這一次又騙走我的心,好意思嗎?我討厭你,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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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朱家少主回京

半個月後,京城。

就在流言漫天紛飛,傳說朱家少主發生意外,生死未卜時,又有朱家旁系拜訪朱氏宗親,要求朱禮堯現身闢謠,對朱益安施加壓力,而朱家一些商鋪也零星傳出一些交易問題。

這一日,秋陽暖暖,萬里無雲。

朱禮堯一如過去幾年巡視各地商行,帶著兩名隨從、四名暗衛返回朱府,在經過熱鬧的大街時,朱禮堯打開馬車車窗,讓在外行走的老百姓清楚看到他的容顏。

沒多久,朱禮堯回京的消息迅速傳遍大街小巷,也傳入了宮里。

朱禮堯看來一貫風塵僕僕,而府里人各司其職、井然有序,沒有人知道他剛歷劫歸來。半個月前,朱禮堯一出水滸城,就聯絡上了無宇、無凜等暗衛。

無宇等六人見到他時相當激動,在听到他這幾個月的遭遇又多有自責,畢竟少主被喂毒控制,當了三個多月的下人,好在總算平安歸來。

此時,朱禮堯坐在氣派恢弘的大廳,見了幾名管事,隨即前往主宅後方一處安靜別院。朱益安身體不適,長年在這里贍養,看似不管事,但朱家多數族人還是以他為首,遇到重要決策仍向他請教。

但說是決策,其實也是想攀附點關系,嫡系在奪嫡爭位中雖置身事外,可暗中也算佔了一席,畢竟幾位皇子明里暗里都想盡了辦法要與之交好,好增加奪位籌碼。

嫡系炙手可熱,只是朱禮堯一年待在京城的時間有限,而長住京城的朱益安卻低調養病,不為所動。

朱家祖輩早早定了家規,嫡系旁支皆不嫁娶皇家人,也是嚴正表明朱家不願也不蹚奪嫡的渾水,畢竟富可敵國的朱家已是盛極之姿,而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也是當年朱家宗主聰明之處,斂其鋒芒,退出朝堂,轉入商界,一樣叱 風雲。

只是總有不懷好意的人盯上嫡系,但更可悲的是,多是出自自家人之手,嫡系這些年折損太多,到了朱益安這一代更是只有朱禮堯一個,他還差點沒護住他。

朱益安看著獨子安好的出現在眼前,也激動的老淚縱橫,哽聲道︰「總算回來了。」

朱禮堯跪地,行了個大禮,「離之讓父親擔心了,此次遇險,是兒子大意。」

「快起來,沒事就好。」他說。

朱禮堯起身,父子個性皆內斂,不善表達,但對彼此的關心掛念都清楚。

接下來,近一盞茶功夫,朱禮堯將這次歷險簡略說過,說的最多的自然是童依瑾,但下意識美化她喂毒控制一事,指稱那是江霽交代,除此之外,她待他極好。

兒子失而復得,他心里高興,對兒子口中談得最多的童依瑾,人精的他也听出不一樣的感情,只是看著兒子如常的神情,就怕對男女之事向來無心的他,仍未發覺他的心已交予出去。

朱益安也將他失蹤後的事說了大概,「無玄仍在私牢,但沒有吐出只字詞組,听你所言,也不知是何人所為。」

「心大的就那些人。」他心里有數,無玄在他身邊多年,並非無腦之人,只因親人被擄就叛變,他認為一定還有什麼令他動心的籌碼,總之,他心里已有幾個人選。

朱益安看兒子心里有數,提醒一句,「沒有證據要辦人還是不行,總得讓那些人心服口服。」

「離之知道。」

「雖然對外隱瞞了你失蹤的事,但作妖的人還是不少。」朱益安娓娓道來這段時日的謠言紛飛,及朱家幾筆交易出現問題,好在及時處理,沒有太大損及商譽等事。

朱禮堯回京消息也吹進他幾個摯交好友耳中,不到一個時辰便全數聚到朱府。

朱益安將事情說得差不多了,便讓他與朋友們敘舊。

朱禮堯腳步匆匆的走在青石小徑上,轉過回廊,來到自己的滄離院,一路上,府里小廝丫鬟行禮,都臉帶笑意,少主回來了,真好!

朱禮堯一進滄離院,院里伺候的奴僕更是笑逐顏開,紛紛喊著,「少主。」

他微微點頭,踏進富麗堂皇的廳堂,貼身伺候的無宇、無凜也跟上去。

朱禮堯看著或坐或站的三名摯友,桀驁不馴的鄭湘武,俊秀斯文的蘇奕銘,俊逸雍容的唐聿甫,每每相聚,總能讓京城閨秀聞風而至,雖不到痴痴相望,但邁不動腳的還真不少。

他們個性不同,但重情重義、護短,為好兄弟兩肘插刀再所不惜,可說是比親兄弟還親,但要互相拆台時也同樣很狠。

朱禮堯想到剛剛父親提及他們已上門過,也知他失蹤一事,眼下再見,肯定要說他幾句了,他微笑著才要開口,鄭湘武就開了第一槍。

「學藝不精,怪不得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被老虎圈住了。」

「沒錯,怎麼逃出來的?娶了母老虎換自由?」唐聿甫也開起玩笑。

「人太天真,信錯了人。」這是知道無玄背叛,蘇奕銘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唉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事要往復雜面想,有人想奪朱家的掌家權,再以朱家勢力扶持皇子,一旦有從龍之功,要封爵為官,享受榮華富貴有何難?」這是話本听多的唐聿甫。

「也不全是離之的錯,人心隔肚皮,多年兄弟,哪知道信不得。」這是蘇奕銘又提起無玄的背叛。

朱禮堯這才開口,「本想著那些旁支再蹦也不足為懼,卻是我輕敵了。」

三人互看一眼,喲,這是心里有底,知道是誰干的了。

「是你高看人心。」蘇奕銘說。

「還是趕快成親生子,多下種,生幾個兒子傍身,就不會有人老惦記著你這條命。」鄭湘武話說得在理。

「對啊,想想你這位置有多招惹人惦記,瞧瞧我們,也算年輕有為的權貴,誰不想認識我們?只要坐上你的位置,等于可以跟我們這些權貴相交,好處根本說不完,誰會不心動?誰沒有野心?」唐聿甫身為睿王世子,也不免被卷入爭儲風暴中。

說白了,他們被他失聯三個多月給嚇壞了,有志一同的要勸他成家。

「環肥燕瘦的美人兒都給你送百來個來,同房幾次,還怕懷不上?」鄭湘武拍拍胸瞠,朝他揚揚下巴,這是在贊美自己去年就多三個娃兒。

朱禮堯也明白,他遲遲不成親,無形中滋養那些人爭權奪利的野心,于朱氏嫡系不利,他的確是該正視成親的事,只是一想這事,童依瑾那張恣意張揚的容顏就閃過腦海。

事實上,輾轉回京的路上,他幾乎無法不想她,也想到問她想不想離開時?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渴望。

他想把她帶來京城,把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當然,也許她不需要,畢竟她是一個那麼恣意妄為的奇女子……

一想到她,朱禮堯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寵溺的笑。

「好小子,看看他的笑,思春嗎?」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快!坦白從寬!」

幾名好友從朱禮堯那幾乎可以融化冬雪的愉快笑意察覺出他的變化,輪流拷問。

什麼?親了,也模了,還睡了,這不負責任的賠上一生怎麼行?

朱禮堯回京後的日子看似與過往相同,巡視京城商行,與好友們聚會——被揪著要怎麼把童依瑾迅迅拐來京城。

偶爾也參加邀宴,但最多的還是處理朱家各地的商務,事情雖然繁雜,但一旦停下來,就會時不時想起童依瑾靈動的明眸,英姿颯爽的俏麗模樣,又想到山洞歷險時,與她並躺在冰涼地上,靜靜感受那無盡無聲的黑。

如果沒有她在身邊,他是不是也一樣不怕黑?

這是他極力要克服,也怕被外界窺知的弱點,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還有多名暗衛在,他倒是可以測試。

他將自己的打算告訴無宇跟無凜,兩人卻極力勸阻,他們都曾看過主子身陷黑暗的樣子,像被人搗住口鼻,全身緊繃、瀕臨窒死邊緣。

這些年,族長也曾私下派人四處搜尋名醫醫治,但那是少主歷劫歸來的心病,原因不明,縱是名醫也束手無策。

今晚夜色如墨,不見星月,若是熄了燭火,那就是一望無盡的黑,他們有內力,黑暗也能視物,但少主可沒有。

但朱禮堯很堅持,他們不得不听令。

他們滅了屋內燭火,並將屋外的燈籠也熄滅了,朱禮堯獨處在黑暗中的寢室。

兩人屏息以待,少主交代了,至少要半住香的時間,若超過了時間,他仍沒走出屋子,他們再進去救他。

寂靜黑暗中,朱禮堯闔上眼楮,回想他跟童依瑾踉蹌模著山壁奔逃,過火邵股窒息的黑暗並未迎面而來,他只感覺她緊緊抓著他跑,感覺到她癱靠在山壁與他相依而坐的氣息,他又想到他要窒息昏迷時,她貼近渡氣,他貪婪的從那柔軟的唇中吸取她的溫暖……

該死的!吸夠了吧?我的初吻就這麼被你拿走了,半點浪漫都沒有,只覺得要窒息了。那氣急敗壞的喘氣怒叫聲彷佛就在耳邊,他直覺得想笑。

等他睜開眼楮,四周仍黑漆漆的,但滅頂的恐懼已無,他的確不怕黑了!

只是他高興之余又覺得可惜,黑暗中,他奪去她初吻的神態都無法窺見。

回憶的時間比他想象更快,無宇與無凜快步進來,急急點上燭火,就見火光下,朱禮堯神態竟是從容自若。

兩人不由得一怔,隨即目露驚喜,「少主的隱疾是何人治好的?」

想起童依瑾那雙帶著狡黠的明亮瞳眸,朱禮堯微微一笑,「童姑娘,如果順利,不久之後,她就會是你們的主母。」

他的好友們正想方設法的要成全他。

無宇跟無凜知道少主歷劫時,就是童依瑾買下他,將他當下人使喚,但沒想到居然也是她治好少主的隱疾。

這隱疾他們跟族長都擔心被外界得知,如今治好了,少主就少了一個隱患。

第二日,朱禮堯又去別院見了父親,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

朱益安這才知道兒子回來時,三言兩語的提及山洞逃亡竟漏說那麼多細節,不過他也能理解,不過與童依瑾有了親密接觸,進而不再懼黑,他欣喜之余又覺得有趣,「你嬸子跟叔叔拿了外面不少人的好處,要幫你找個賢妻良母,看來是要失望了。」

朱禮堯直視父親,「兒子心里一直有她,想娶她為妻。」

「好。」朱益安含笑點頭,只覺得沉的身體都爽利幾分,這些年來,兒子身邊就連通房也沒有,他為他的終身操碎了心,眼下,兒子終于動了凡心,哪有不應的道理?

「你的婚事,找媒人備重禮,快快去一趟水滸城求娶。」

「父親,這事離之自己處理。」朱禮堯表情有些不自在。

朱益安似是意識到什麼,脫口而出,「不會是童姑娘沒看上你?這怎麼可能?」

「她搶手程度可不輸離之。」他苦笑坦言,又撿了幾樣兩人相處發生的事簡略說了。

當時的經歷,如今說來竟覺得好笑,原來,經歷的這一切如此值得,千金不換。

朱益安走遍大江南北,見識的人不知凡幾,在听到兒子描述在水滸城的許多事,莫不拍案驚奇,這小姑娘巾幗不讓須眉,縱然身分有瑕,但他眼界寬、心境更寬,知道這小姑娘非池中物,更甭提她幾次救兒子于水火,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許以正妻是應該。

「她不願跟你離開,這是個大問題。」他蹙眉,總不能兒子去當她的地下夫君。

「她想離開的,離之看得出來,只是得先讓某人松口,湘武他們也知道,正一起為我在想法子。」朱禮堯心里已有成算。

知子莫若父,朱益安點頭一笑,也明白關鍵人物是誰,「利之所趨,一棵明晃晃的搖錢樹,怎麼舍得給人?你給的利益得大到讓江霽動心。」

「我明白。」

「那父親就等你的好消息。」他拍拍他的肩膀,家里添了人,來年生個娃兒,多好。

最近的朱禮堯很忙,他有很多事得處理,很多事得吩咐,還有更多要辦妥的事,而那將是日後他要跟江霽交易的重要籌碼。

都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幾個摯友在知道他有一個親過、模過、小睡過,同床共枕、患難見真情的女子,都替他高興,但童依瑾身為一棵搖錢樹,要自由很難,于是眾人集思廣益,分配工作,再各自忙去。

一連多日,朱禮堯召見幾個大管事,他們帶著賬簿前來,又逐個進入書房,出來時,明明入秋,天氣微涼,卻個個滿頭大汗。

這幾個管事,都是在朱禮堯被傳失蹤時有了其他心思,交易出了問題的老掌櫃。

雖然冒冷汗,但大家也松了口氣,在朱禮堯手下辦事多年,都知道俊雅溫文的少主手段有多少,但這回卻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給他們改過的機會。

管事們離開後,無宇跟無凜走進來。

書齋內,朱禮堯坐在黑檀木寬椅上,桌上分別有兩大迭小山似的賬冊,他放下狼毫筆,抬頭看著兩人。

無宇上前報告,先說童依瑾已秘密送出十幅畫到不同城市的當鋪,也請江霽轉告那幅畫的人,她做的這手自保。

江霽雖有不滿,但不得不承認她做得很好。

朱禮堯點點頭,真是辛苦她了。

無宇見少主嘴角含笑,接著再稟報,「少主交代的事已查到,沈家上面的接觸者一直都是晉州蘇家,該家族盜墓挖寶是世傳功夫,開了數家古董店,專賣自己的盜墓品,還做得風生水起,與京城擁三皇子派的幾位官員來往甚密。」

朱禮堯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如此說來,沈嘉良作主將貨源跳過唐書丞,直接交給江霽,而那幅問題書畫同樣來自先皇陵墓,可見江霽極可能早早繞過沈家,接觸到晉州蘇家。

他冷笑,朝堂勢力分歧,不少勢力在拉攏之余,許諾封王的誘惑可沒人抵抗得了,而皇子要拉攏這些朝臣,私下賄賂,花錢似流水,不就得四處挖寶換銀兩?

好在朱家祖宗們有先見之明,這種奪位之爭,最後就怕落得——沒從龍之功,有功而遭罪。

「我知道了,無凜。」他看向另一名侍衛。

無凜上前一揖,「前些日子,前去探問消息的旁系族人已照您的意思,派人暗中盯,查到與他們接觸的人共有十名,屬下再去見無玄,念這十人名字,讓他神情微變的是人稱老爺的朱信恩。」

朱禮堯蹙眉,朱信恩乃朱氏旁系里算出色的,名下產業店鋪獲利可觀,也是宣州排名前三的大富豪。

「按照少主吩咐,加派暗衛查朱信恩,不查不知道,一查後,不提少主跟嫡系二房,在信恩在各地擁有的商鋪、田產及宅子,旁系里堪稱第一,而朱信恩的嫡子朱皓雲更有才情,在旁系是眾所周知,只是他行事極為低調,不常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接著又報告一些相關事,其中還包括無玄的家人下落,連帶的還有一件不堪的事實,這讓無宇等暗衛都很不能接受。

朱禮堯抿緊薄唇,站起身道︰「我去見無玄。」

無宇、無凜忍著心中怒火,跟著他離開書房。

朱禮堯回來已月余,只讓無玄知道他平安回來,卻不曾去見他。

原本無宇、無凜等人還想著,大家都有十多年的兄弟情誼,雖知背主必死,但私心里仍希望無玄逃脫死罪,可眼下,他們真的希望他死!

主僕三人步出書房,遠遠的,就見二房朱益波、魏鷥夫妻迎面走來。

朱禮堯眉頭微蹙,自他回京後,這兩人時不時就過來找他,都是為了說親,讓他實在煩不勝煩。

嫡系如今只兩房,同住朱府大宅,因分東西,大多時候都各自忙碌,不會特別來往。朱益波、魏鷥看到朱禮堯一身月牙長袍,俊美不失威嚴,難怪他有心成親的消息傳出後,京城各家閨秀聞風而動,一大堆人都找上他們幫忙說親,門坎都要踏破了。

朱禮堯是晚輩,他禮貌頷首,淡淡地道︰「叔叔跟嬸娘若是為離之親事而來,還是去找父親吧,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朱益波、魏鷥尷尬互視,他們哪敢去煩朱益安,他可比朱禮堯更難應付,但還想說什麼,朱禮堯又說了,「離之還有要事待辦,告辭了。」

兩人眼睜睜的看著他越過他們,但魏鷥自己也有私心,想了想,還是追上去,笑得熱絡卻顯得虛偽,「不是嬸娘雞婆,但你年紀也到了,該成家不是?」

「是,離之已有人選,就不煩嬸娘費心了。」他微微頷首,再次越過她。

她一愣,已經有人選?她難以置信的看向丈夫,怎麼可能?

朱禮堯來到後院石室。

屋內,無玄體無完膚、一身皮包骨,那雙空洞大眼嵌在臉上,看似生無可戀,但在見到朱禮堯出現時,瞳眸一縮,接著,他泛淚,沙啞的喉嚨喊出,「少、少主……」熱燙的淚一滴一滴落下。

朱禮玄凝視著眼前衣衫襤褸的兄弟,明知他背叛,他還是無法不心痛。

吸了一口長氣,他道︰「朱信恩極少在朱家嫡系面前晃,就連旁系對他的印象也是極為安分,但他的長子極為優秀,就外界的評語,不輸我。」

這沒頭沒腦的一席話讓無玄一愣,接著略顯慌亂的垂下頭。

朱禮堯繼續說︰「朱皓雲執掌自家商行六年,默不吭聲的將家業翻了十倍,如此杰出表現卻未曾傳開,這還是我私下查出來的,不過他們近半個月,倒是過得不太好。」無玄動了一下,但還是沒說話。

「六皇子一向低調,不參加任何黨爭,實際是韜光養晦,蟄伏著,等著一舉出頭,這次江西水患就立了功,贏得皇上贊賞,似乎也開始挖三皇子的壁角,一些支持他的勢力似有異動,為此,三皇子更需要銀兩來鞏固收買人心。」他直勾勾的看著無玄,「無凜查到,朱信恩一向營業正常的多家商鋪都出現周轉不足的問題,你說,他們又無大筆支出,這些錢去了哪里?」

無玄咽了口口水,他知道朱信恩已投入太多,如果不能繼續給三皇子錢,先前便做了白工,功虧一簣。

「參與立儲之爭,站對了隊伍,自是封爵封賞,若是站錯隊,隨之而來的清算,要讓朱家賠上多少生命?當然,也許有人揮著恢復祖上榮光旗幟,自欺欺人的要走上朝堂,畢竟旁系子嗣綿延,嫡系人丁日益單薄,無怪乎旁系野心大,想取而代之,卻忘了朱氏家族能有今日,也是嫡系拚搏而來。」朱禮堯的聲音越趨嚴峻。

無玄不知該說什麼,心中卻越發焦躁不安,原來少主什麼都知道。

「這麼重的刑罰你都忍下來,舍不得死,是因為知道我看重咱們兄弟情,不忍殺你,你不吐真言,也是看準父親在沒有得到想要的訊息前不會殺你。」他停頓一下,冷笑一聲,

「誰知你不求死,是因為有人許你康莊大道,包括你的家人都能當富貴人,不再是奴僕。」

無宇、無凜看無玄的目光充滿憤怒,但心一陣陣抽痛,他們一直以為他是因為父母妻兒才背叛少主,但事實極殘忍,他只為攀附富貴!

「無凜,告訴他你查到的消息。」朱禮堯冷冷的轉身離開石室,在踏出石室剎那,後方傳來一聲如野獸的低吼,「不——」

無玄的父母妻兒早在無玄秘密送往別院的當日,就出現在郊外的亂葬崗。

無凜還拿出無玄母親從不離身、色澤差的玉鐲,無玄一眼就認出來,還有父親妻兒的一些物品,除了被燒的痕跡,還有焦黑血漬。

「我知道少主對我好,但人生在世,我為什麼不能當富貴人,我的父母也可以,我的妻兒也能當上主子……朱信恩、朱皓雲,你們父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無玄一遍遍有氣無力的詛咒著。

遠在宣州的朱信恩、朱皓雲父子,這段日子忙得焦頭爛額,過得極不美妙,他們也不懂,原本一手好牌怎麼突然就翻牌了。

廳堂里,看到又上門要錢的三皇子幕僚陳升,父子臉色都很難看,這個月他頻頻上門索錢,他們也給了,然而,竭盡所能籌來的銀兩仍然無法滿足三皇子的胃口。

他們以為錢是天上掉下來?不過五天,今日又來討要十萬兩!

「還有一批古物珠寶,只是得到水滸城交易才能送來,恐怕要再延一些時日,」

朱信恩看著悠閑坐著喝茶的陳升,忍著氣說︰「陳先生也知道,我們也盡力了,未雨綢繆的將貴重的古畫、古瓶都差專人做了贗品,只是真品不能在京城或附近典當,只能遠遠送到水滸城,才能賣個好價。」

陳升是三皇子重金請來的幾個幕僚之一,今日前來也是代表三皇子。

「你們無法配合,三皇子的承諾恐怕就得食言了。」

朱信恩臉色漲紅,略微激動,「當日三皇子拍著胸脯答應,只要助他奪得太子之位,皇子就會娶了我女兒,日後上位,三皇子也給了承諾,許以國公爵位,我女兒也將登後位,怎能食言?」那可是風光無限,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到時誰還敢小瞧了朱家旁系?

「但如今你們手頭並不寬裕,能幫得我家主子什麼事?」陳升無情且殘忍的戳破他們困窘之處。

「我們、我們還有很多鋪子。」朱皓雲不甘願地道,若是就此放棄,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朱少爺也是聰明人,何必花時間耗在我身上,應該先想法子把自己摘出來。」陳升冷笑一聲,丟下這一席話就離開。

一盞茶後,朱家宗室突然來人,而且陣仗還不小,兩個連朱信恩都得喊上「爺」字輩的長老帶來八名壯年族人。

「請三老爺跟朱少爺走一趟宗祠。」兩鬢斑白的五旬老者冷冷的看著父子倆,「族長控訴你們罔顧血緣親情,兩次對少主出手,還有人證可證明!」

早朝之後,戶部尚書才回到尚書府,喝了口茶,總管就來稟報有貴客到。

國公府的鄭湘武、蘇將軍府的蘇奕銘、睿王府世子唐聿甫,可不是貴客嗎?

但怎麼突然上門了,他貌似沒跟他們有什麼事?還是跟他們的老子?有可能,他跟他們老子交情還不錯。

戶部尚書年近六旬,身體硬朗,頭發、眉毛皆白,渾身斯文氣,笑咪咪的看著三個晚輩,「今天吹什麼風,怎麼把咱們京城四少中的三少送到老頭這里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蘇奕銘說了極普通的開場白金句。

鄭湘武與唐聿甫給了他一眼極弱、遜斃的表情,但三人不寒暄,他們今天來可是有任務的。

鄭湘武先提到水滸城的狀況,讓戶部尚書心里有個底,說那里變得多繁華熱鬧,四面八方去交易的又有多少。

戶部尚書人老但記憶好,那個遙遠邊境,每年繳上的稅收明明少得可憐,哪可能有這麼多交易量?他心里算盤撥上一撥,不對啊,這應該能征上好多稅啊。

「這兩年,滄州一年不下雨,一年又是水患,老百姓收成不佳,聖上已免征兩年滄州的官糧、稅收,但戶部需要進錢入國庫,黑市交易的金額龐大,若是抬到明面上,可以增加多少稅收吧?給江霽這個土皇帝一個官當,那里的稅收,相信我不說,大人心里也有底。」

「他願意嗎?」能默默坐大的土皇帝,有那麼好搞?

「堵不如疏,就地合法化,制造雙贏,要知道,那里是大魏國土,那里的百姓也是我朝人民。」唐聿甫也進一步說︰「如今邊境部落是貧窮,但近年來因為通婚,生活狀況也改善了,如果哪一日有了異心,要侵佔水滸城並不難。那里的官不像官,兵不像兵,勢力一旦坐

大,對老百姓、對我朝都是壞事,若是更進一步,地頭蛇江霽想自立為王,對我朝也將是一場災難,不是嗎?」

他們說的這些話,多是朱禮堯告訴他們的。

「這話並不是危言聳听,人的野心一旦起來,就如星火燎原。」鄭湘武邊說,再示意侍從將一本冊子放到戶部尚書眼前,「這可是朱禮堯查到的。」

戶部尚書開始翻閱,他眼楮倏地睜大,里面記錄幾筆交易,金額之大,比一州上繳的稅金都要高出十倍,還有半年內就買下東南沿海的島嶼。

「水滸城的交易金額超乎大人想象,江霽可是日進斗金,錢放在錢莊是死錢,他私底下買了東海沿岸的大小島嶼,那里是皇權無法管轄的地方,卻是商船要進到皇朝東岸必走的航線,大人說他這是想做什麼?」

「總不會是好事,對不對?」

戶部尚書看著這三個俊雅又各有勢力的年輕人,「若真如此,不是應該找刑部?或找皇上,派人去抓人,怎麼找老夫?」

三人眼神交換,這戶部尚書不會抓重點?

「有人會去水滸城負責說服江霽那只老狐狸,讓他的野心留在那里當官就行,而大人你,戶部管錢,你向皇上建言,給江霽一個官做,國庫年年大進帳,這種交易怎麼不做?」戶部尚書一對三,何況他一個老人,眼前這三個少年,你一言我一語的,听得他頭暈,幾番思索後也點了頭。

一會兒後,三個風流倜儻的少年離開尚書府,坐上了馬車。

「不知道離之那里進行得如何?」蘇奕銘好奇了。

「幾天前,朱氏宗族在宣州秘密處決朱信恩父子,卻對外稱父子去巡視商行時馬車墜谷雙雙喪命,那時他人就在宣州,算算時間,應該也到水滸城了。」唐聿說。

家丑不可外揚,朱禮堯顧及朱家名聲,帶著無凜、無宇及無玄到宣州與朱信恩、朱皓雲對質,想也知道,朱信恩父子及無玄死得痛快。

只是他們替好友感到不值,他那兩次遭算計所受的苦難難以用言語形容,他們卻是死得容易。

至于他們背後牽連的三皇子,在朱禮堯派人送來的信件中也提了,不涉入爭儲戰役,但君子報仇,不必三年。

意思是這仇還是要報,只是要徐徐圖之,畢竟事有輕重緩急。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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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離開水滸城

深秋季節,峰巒起伏,水滸城放眼望去,多是一片楓紅,秋意甚濃。

淘寶樓的別院里,好友們心心念念的朱禮堯已與江霽面對面坐著。

朱禮堯先自我介紹,不意外的讓江霽臉色丕變,一旁伺候的下人同樣震驚無比,眼下的小朱子豐神俊朗,衣著華貴,氣勢更盛,讓人不敢直視。

朱禮堯喝了口茶,嘴角微微一揚,提及讓黑市由暗轉明,江霽過去一些殺人犯火的案底也能消失,讓他堂堂正正的重新做人,也當個官。

不過讓童依瑾離開,恢復自由身,是他唯一的條件。

江霽黑眸一瞇,「換個條件。」

「不換。」他冷斂視線直視。

江霽遲疑,他提的條件確實吸引人,但要放走童依瑾這株搖錢樹,不可能!

「朱家的能力不動則已,要尋個名目肅清這座城還是輕而易舉的,畢竟這里有多少交易是見不得光,那些物品又染上多少鮮血才送到這里的,江爺心知肚明。還有,很不巧的,我手中搜集了不少這座城市的惡行,像是人販子口中的天堂,還有你買了不少孩子,訓練他們辦事殺人,若不服從便喂毒控制,要知道,這些孩子也是我朝的老百姓,你說是也不是?」

聞言,江霽臉色一僵。

朱禮堯勾唇一笑,「說白了,這里就是大魏皇朝的惡瘤,自當除之而後快,都說擒賊先擒王,一旦殺了你這土皇帝,這里便是群龍無首,皇上再派人掌城,會難嗎?」

江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朱氏家族富可敵國,要花錢買你這顆人頭還是挺容易的,但非到不得已,不會動,畢竟咱們是文明人,還是先文後武。」朱禮堯沒有步步進逼。

江霽明白,非到不得已,他說的那些都不會發生,除非他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抿緊薄唇,真是看走眼,知道他不凡,卻沒想到隱藏的鋒芒如此銳利。

朱禮堯眸中精芒閃動,「利弊得失,江爺是聰明人,屆時朝廷頒布新令,許商家更多便利,脫掉黑市這層外衣,商戶自然拔地而起,來的人更多,而人潮便是錢潮,要一步一步上升成權貴不難。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看不起你的人,到時候也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甚至前來奉承阿諛也是可期的。」

江霽抿緊薄唇,這是將他過去的老底全查清楚了,誰不想好好做人?但被逼到懸崖,為了活命,只能殺人。

在淘寶樓正門,江鳳無聊的看著熙來攘往的街道,她回來一個月了,天天往采水村去,說去看茶園,但醉翁之意不在酒,被她老爹抓包,派了兩人守著她,她哪兒都能去,就是不能去采水村。

此時,童依瑾下了馬車,就見最近纏上段天宇的江鳳一臉哀怨的看著街道,「江鳳。」

江鳳眼楮一亮,「太好了,妳來了,我們走吧。」她勾著童依瑾的手臂就要上馬車。

但童依瑾拍拍她的手,「知道妳急著見段秀才,但我有些事想跟妳爹說。」

童依瑾也很無言,江鳳去京城學禮儀,但回來這一個月,什麼禮儀沒看到,一樣單純天真,原來陪同去的馮嬤嬤哪舍得她做不好被打,干脆把教禮儀的人辭了。

而她一回來就戀上段天宇,一個瘸腳秀才,江霽怎麼肯答應?

江鳳倒聰明,叫人約她過來,卻是上車直奔采水村。

「我爹沒空,來了一個客人,馬車還直接從側門進去,我跟妳說啊,我可看到車上的人,雖然只看到側臉,但那半張臉,我以為我見到男神仙了。」江鳳那雙漂亮的單鳳眼睜得可大了。

「浮夸。」童依瑾笑了出來。

「真的,長得真好看,不知道跟妳心中的小朱子有沒有得比?」

說到小朱子,江鳳嘆氣了,這是她最扼腕的事,被老爹送去京城學做大家閨秀,生生錯過了最好看的戲,情如姊妹的童依瑾買了男人,還貼身伺候,最後卻讓他走了。

那時,她見童依瑾有些失魂落魄,就問︰「妳有把他怎麼樣嗎?」

「可惜沒怎樣啊。」童依瑾唉聲嘆氣的,又說︰「難得遇到這麼一個高顏值,哪哪都談得來的美男子,我怎麼就那麼矜持,沒把他吃干抹淨?後悔啊。」

就連寧晏及小芷也點頭直說︰「姑娘是真的思春了。」

童依瑾听到「小朱子」三個字,喉間酸酸的,怎麼離得遠,反而想得凶,尤其一個人沒事做時,那張天妒人怨的俊臉就揮之不去,老浮現在腦海。

活了兩世莫名愛了一回,苦戀加單戀,她也嘗到思念的味道,也算不虧吧。

江鳳見她這情傷神態,「妳又想到小朱子,對不對?還是我們先去把他找回來?」

她搖搖頭,「他不可能回來的。」

「那用抓的也行啊,當妳的壓寨夫君。」她很認真的說。

寧晏跟小芷互看一眼,覺得江鳳真是天真,與狡詐的江霽真不像父女。

童依瑾仰頭看天,壓寨夫君的機會已經錯過了啊。

此時,一輛馬車噠噠經過,透過格窗,車內人看到熱鬧的淘寶樓大門前,扶額望天的童依瑾,差點脫口喊出「停車」!

朱禮堯想見她,但戶部尚書那里不知進行得如何,好友們能勸動他,但皇上那里有難度,正確的說,是那些皇子。

要將一些非正當取來的古物轉手換成銀兩的黑市由暗轉明,等于斷了他們財路。

他不想給童依瑾希望,又讓她失望,所以請江霽在事成之前,不對任何人,包括童依瑾透露半分,所以他還是先忍忍吧。

童依瑾似是感覺到什麼,轉頭看向那輛奔馳而過的馬車。

江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眼楮頓時一亮,「就是那輛馬車呢!好可惜,妳沒機會看到那好看的神仙。」她天真浪漫的臉上也是遺憾。

童依瑾蹙眉,隨即笑了,她在亂想什麼,怎麼可能是小朱子?

她拉著江鳳進淘寶樓的別院去見江霽。

江鳳一見到他就摟住他臂膀,雙眼亮晶晶,「爹,剛剛一個像神仙一樣好看的男子來見爹吧,他是誰啊?住哪里?還會不會來?」

江霽皺眉,「讓妳去京城學規矩都白學了,一開口就問男人。」

「我只是想讓依瑾看看嘛,是不是比她口中的小朱子還好看?」她嬌俏的問。

江霽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復正常,「爹分不出來,倒是妳,沒又去找段秀才吧?我跟妳說,一個殘廢沒資格當我女婿……」

「爹,您這叫歧視,天宇才氣高,人也長得俊,腳怎麼了?他能走啊……」江鳳一提起段天宇,護犢程序就啟動。

對此,童依瑾很無言,父女倆光段天宇就可以辯上一兩個時辰。

這時鄧立農走了進來,拱手道︰「沈少爺派人送來杜三娘的尸體,來人問童姑娘要不要看看。」

「杜三娘死了?活該,覬覦段秀才又看中小朱子,又算計依瑾,我去看。」聞言,江鳳風風火火的跑了。

童依瑾沒想到沈嘉良不折不撓,還真的逮到人了,只是,她不由得想到趙秦娘……

「姑娘,別老是想到秦娘嘛。」小芷簡直是童依瑾肚里的蛔蟲了。

她無奈一笑,點點頭。

江霽也沒想到這丫頭如此心善,趙秦娘將趙焱留的房子賣了之後,仍滿足不了唐老夫人,如今一大家子,唐書丞成了廢人,終日藉酒消愁,唐老夫人整天跟林珊珊對掐爭吵,趙秦娘便拋頭露面的推攤子賣起肉包,養那些對她不好的人。

「對了,丫頭有什麼事?」江霽開口問。

「昨天送來的天青瓷汝窯……」

當水滸城的楓紅落了一地,即將入冬的這一日清晨,天才泛魚肚白,不曾關過的城門,

一輛華麗馬車及騎著幾匹高頭大馬的皇家侍衛浩浩蕩蕩的奔馳而入,引得百姓們紛紛側目,更多人好奇的尾隨著往前跑。

這麼一大陣仗就停在燈火明亮的淘寶院門前,不一會兒,快跑及聚集而來的百姓們就見到江霽率領江鳳等一干眾人嘩啦啦的跪了一地,白胡子公公念了一串長長的聖旨。

听完聖旨,除了江霽外,江鳳及其他老百姓都呆呆的,如置五里霧中。

那公公將聖旨卷起交到江霽手上,「咱家還有另一道聖旨要到府衙去頒布,就先離去。」

說罷,那公公再度坐上馬車,在皇家侍從隨侍下又離開了。

「聖旨!爹啊,皇帝封您當地方官了?一切交易合法化,要依規定納稅上繳國庫?」江鳳喃喃重復部分聖旨內容,「爹,我耳朵沒听錯吧?」

「沒有,大姑娘,咱們這里不是黑市了,是合法交易的城市,由暗轉明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江爺成了大人,那我們也將有新身分跟差事了?」嚴恆說的更是直接。

鄧立農及幾個管事、奴僕眼楮都亮了,他們都有機會收編成江爺身邊的小官差嗎?

江霽心情很復雜,但拿到熱騰騰的聖旨,他還有件事得做,向眾人許諾會做安排後,眾人一陣歡欣鼓舞,他則回到自己的院子,派人去請童依瑾過來。

「這種事我去就好了。」江鳳很快的跑出去。

當江鳳帶回童依瑾時,江霽已經用完早膳。

顯然,江鳳也將聖旨的事跟她說了,一見到他,童依瑾就煞有其事的一揖,「不知江大人安排丫頭什麼新活兒?」

他花白的眉頭一攏,捫心自問,他對她的感情很復雜,小小年紀聰慧伶俐,展現自己的價值,要求習武,再苦、再累都咬牙撐著,若她是男孩多好,他還真希望她當他的繼承人。

江霽本以為自己對她沒什麼深厚感情,但到了這一刻,心中是真的舍不得。

他嘲諷一笑,沒想到他這樣的人居然也有幾分真心。

「坐下,我有事跟妳說。」

半個時辰後,童依瑾離開淘寶樓時,手上多了一只綴珠錦盒,里面是江霽額外送給她的禮物,是上萬兩的銀票。

收拾好了就走吧,不用特意來跟我說再見,離開這里後,好好過日子。

江霽的最後一句話仍在她腦海環繞,事實上,她仍有些回不了神,前世為了自由送命,這一世她認命了,什麼都沒做,如今卻因為朱禮堯有了自由身,不,也還沒自由……

寧晏跟小芷也都听到江霽的話,心里評評狂跳,一邊開心一邊憂心,就怕姑娘不會帶他們走。

小芷心想,她沒對小朱子做什麼吧?對他大呼小叫,還給他頻使臉色、嘲笑他?

寧晏也想起過往,頭皮一陣發麻,知道他是個人物,但沒想到是這麼一個響當當的大人物。

江鳳是絕對的不開心,她才回來多久,童依瑾卻要去京城了。

「我跟爹說要再去京城學禮儀,爹不許了。」江鳳很難過,但她從來不敢違抗父親,「依瑾,妳答應我,一個月至少要給我一封信。」

童依瑾點點頭,腦袋太多東西,但她看出她的依依不舍,還有忿怒。

「小朱子,不是,就是天下第一皇商朱家少主,人稱玉公子的朱禮堯是怎麼口事啊,要讓妳恢復自由身,為什麼從我爹身上拿走妳的身契,還要妳自己去找他拿?」

「他希望姑娘去找他要,他想姑娘了。」寧晏下意識的回答。

「對,一定是。」小芷還是清楚姑娘的心事,如果小朱子也有心,這不是件天大的喜事嗎?

童依瑾原本混沌的腦袋,在听到他們的話後突然臉紅心跳,老天爺,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她心悅他,他亦動心于她?

江鳳見一向率性的好友小臉羞紅,頓時又氣又好笑,「重色輕友,我正難過著呢,妳倒好,要去找妳男人,樂了。」她想了一下又忍不住提醒,「這次見到他,可真的要拿下他,免得事後後悔。」

「誰、誰知道是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雖然我也一直覺得我挺不錯的。」說到後來,童依瑾真的臉紅了。

天啊,若真是兩情相悅,那她穿越這一世真的賺到了!善有善報是真的,童依瑾真的樂不可支。

但江鳳的下一句話,將她身邊的粉紅泡泡瞬間打破,「不對啊,他都親自來找我爹談判T,要見妳有多難?這是不願見呢,完了,我知道了,妳喂毒控制他,拚命使喚他這個小朱子,這是要報復回來,才要了妳的身契,他要整妳,他應該會叫妳小童子。」

腦洞開很大啊,但好像言之有理,童依瑾眨眨眼,有種要悲劇了的感覺。

第二天,地方官來向江霽恭喜,提及公公頒給他的聖旨內容,要他在半年內幫江霽將水滸城管理好,他便能回京述職。

兩名衙役則搬上來一大箱子,里面滿滿幾本大冊子。

地方官樂呵呵的撫著胡子,娓娓道來,「原本就有戶位名單,現在必須造冊管理,還有水滸城以前自由進出,不需引路,現在沒有引路,進城得登記入住處、停留時間,作奸犯科的通緝犯進不了城,會有名單畫像,但水清則無魚,黑市交易,透過什麼人將東西送進來競價出售,還是相對寬容,一張一弛,還是留了活路。」

這一天過後,江霽將成為水滸城的大人,隨之而來的一些新政策也將如火如荼的展開。

這幾日,童依瑾心情忐忑的處理瑣事,收拾行囊,留下幾個僕佣守著瑾園,又去采水村見了言掌櫃、馮海、段天宇等人,將自己赴京一事告知,但朱禮堯的身分她沒多說。

她又偷偷去看了賣肉包子的趙秦娘,又去見了爛醉如泥的唐書丞,讓寧晏潑水將他撥醒,「雖然我氣秦娘的懦弱,但她這麼執著的愛你也是不容易,我不喜歡卻不能說她做得不對,在我看來,比你更好的選擇太多了。」

頹廢的唐書丞抿緊薄唇,低頭不語。

「希望你能為自己振作,為秦娘振作,為你的……」她實在說不出唐老夫人跟林珊珊,也不想勉強自己說了,留下一個厚厚的荷包便走了。

「姑娘,為什麼不把錢給秦娘啊?」小芷不懂。

「我說過不管她的事了。」

姑娘就是嘴硬心軟,小芷回頭看了一眼動也不動的唐書丞,搖搖頭。

接下來,童依瑾將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走了一遍,最後還是去見了江霽。

「雖然江老說了不見,但我還是想跟江老說,謝謝您這十多年來的照顧。」她真心誠意的跪下,向他磕了三個響頭。

江霽眼眶濕潤,人老了,心也變柔軟了。

「爹,我真的不能跟著依瑾走?」江鳳實在很想跟。

他眼神馬上一利,「不準。」

她眼眶一紅,這真的是她親爹嗎?但好在,這里還有段天宇。

翌日清晨,一輛馬車離開瑾園,馬車噠噠而行。

「童姑娘,記得回來看我們啊!」

「童姑娘,保重!」

城門口,越來越多人的聲音響起。

小芷拉開車簾,童依瑾就看到街道兩旁有許多老百姓,更多的是熟面孔,江鳳還是出現了,人群里也看到了趙秦娘,她身邊是唐書丞,還有采水村的村民。

大家面露不舍,知道她今天要離開,刻意來送她一程。

她向他們揮揮手,眼眶微紅,她以為自己會老死在這座城市,但不管如何,她幫忙他們,他們同樣也給予她溫暖,這座即將由暗轉明的城市,將更鮮活繁華。

馬車走遠了,她也將迎向新的未來,只是想到江鳳的話,她還是忐忑不安。

上京路迢迢,一路難熬,她胡亂想著他會要她做什麼。

兩人不算結仇吧?真要拿她當丫鬟奴役?不會吧,他不至于這麼小眼楮、小鼻子吧,怎麼說,自己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寧晏駕車,車內,小芷已經看著自家姑娘糾結了好幾天,而京城一天天接近了。

「姑娘,別想了,小朱子人很好的。」這話有些違心,誰叫姑娘先前待他不好呢,把一個皇商少主當奴才任意使喚,還拒听他的身分。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敢惹我不開心,我跑不就是了?管他身契在不在他身上。」

小芷嘴角抽了又抽,「姑娘,我听說像朱少主這樣有身分的人身邊都有暗衛保護,小朱子若真的要整姑娘,姑娘一人難敵數手,肯定逃不了的。」

「我不是還有妳跟寧晏嗎?」她想也沒想的就道。

這次赴京,她只帶著他們。

小芷頓時慫了,朱禮堯那身分太高大上,他身旁的侍衛肯定也很可怕,她不確定她敢對上,但再多的擔心,隨著時間流逝,主僕三人還是抵達了目的地。

一入京城,盡見繁華,屋宇鱗次櫛比,各商鋪林立,酒樓、茶坊、珠寶、織坊等店鋪,一家比一家豪華,所見也有些小鋪小攤,即使天氣微寒,但人車熙來攘往,行人摩肩接踵。

水滸城也繁華,但與這里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外頭雖寒冷,但車內置了暖爐,童依瑾仍打開一點車窗看街景,在看到一家大間的糕餅店,里面陳列著五顏六色的糕點,不禁垂涎三尺。

她就是個吃貨,本想跳下車去買,但小芷不讓。她是丫鬟啊,童依瑾只得讓她套上保暖外裳,下車去買了些上來。

「很冷吧。」童依瑾讓她喝口熱茶,自己拿著糕點吃,一口下去眼楮就是一亮。

吃美食就是會讓人心情好,先把肚子墊個半飽,等會兒好打迷糊戰。

寧晏照著江霽給的地址,來到一座鬧中取靜的宅院,匾額寫著大大的三個字「依禮園」,童依瑾看著這三個字,嘴角不由得上勾,她有預感,她絕不是來當「小童子」的。

守門的小廝接過拜帖進去,不一會兒,一名兩鬢斑白的五旬老者領著約二十多名僕奴快步迎上來,「童姑娘,妳可終于來了,老奴可是望眼欲穿。」

葉耿哲隨即向童依瑾三人自我介紹,他是這里的管家,其他下人們則恭敬的喚了一聲,「童姑娘安」。

童依瑾微笑點頭。

葉耿哲對著童依瑾頻頻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童依瑾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但再看其他奴僕也是一樣神態,她不禁困惑,殊不知朱禮堯早就向他們直言,她就是未來的少夫人。

這時葉耿哲終于回了神,他輕拍額頭,歉意道︰「老奴胡涂,天冷呢,快進來。」說著便招呼主僕三人進入院子。

童依瑾等人也打量這亭台樓閣、處處見雅致的院子,接著,一行人進入燒了暖爐的大廳,小芷替她脫下柔軟細密的羊絨披風。

葉耿哲請童依瑾先在大廳喝杯熱茶,一邊道︰「少主還有點事沒處理完,一會兒就來了。」

童依瑾再次打量大廳擺設,古瓶、古畫個個價值不菲,她轉頭望出窗外,就見右邊的回廊旁有一間屋子,中間有一片小竹林,屋子的花窗有半卷上去的垂簾,看來就像幅風景畫,再望遠,似乎還有個波光粼粼的湖。

她心中按贊,天下第一皇商的底蘊由此可窺一角。

「少主來了。」葉耿哲突然開口。

童依瑾馬上轉過頭來,就見朱禮堯匆匆踏進廳堂,她忍不住就笑了,覺得心更安定了,她絕對不是來當丫頭的!

他停下腳步,細細打量她,一樣的素雅裝扮,干淨利落,但那一顰一笑皆帶著鐘靈之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妳來了。」他的聲音溫柔,緩步走近她。

「好久不見,你這家伙怎麼更英俊了,都帥得沒天理了。」她想也沒想的就握拳輕捶他胸口,他一身白衣勝雪,腰間掛著玉佩,精心雕琢的五官,真的太好看了。

「噗哧。」

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廝忍不住笑出來,葉耿哲也笑了,姑娘家這麼大剌剌的贊美男子也是奇葩,難怪少主說她是性情中人。

她俏皮的朝他吐吐舌頭,「實話說慣了呀,誰要你長這麼好看。」

他撫額無言,但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是,是我的錯。」

這次連葉耿哲差點都要噴笑了,這姑娘實在太逗了,一定要跟老爺說去。

小芷跟寧晏互看一眼,覺得窘窘的,頭一回希望他們不認識姑娘。

此時,朱禮堯卻看了他們一眼,溫文一笑,「別來無恙。」

兩人有些不自在,再見面,身分大翻轉,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話,只能干笑點頭。

朱禮堯請葉耿哲先帶他們下去安置,又讓一干伺候的人下去,大廳里只剩他跟童依瑾。

「妳說話還是這麼直白。」

「你長得帥,名副其實,說實話的人,應該被獎賞。」她俏皮眨眨眼。

「言之有理,妳也很好看。」他禮尚往來。

她大笑出聲,「哈哈哈,行了,好在真是俊男美女,要不,讓人听了都反胃了。」

話一歇,才發現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專注得她忍不住緊張起來。

她故作輕松地問︰「干什麼?咱們也算好聚好散,你花多少錢從江老那里買下我?換我當丫須?」

他看出她的緊張,微微一笑,「不對,妳再猜猜。」

「笑得這麼魅惑,想勾引我?」她開玩笑的反問。

「被妳看穿了。」他答得很認真。

她粉臉驀地一紅,小心肝亂顫,怎麼突然撩人?她會當真的啊,帥哥。

「咳,別開玩笑了,到底怎麼回事?江老可不是個善良人,你割地賠款多少換來我的自由?我的身契呢?」她索性伸直手跟他討要身契。

他伸手入袖,拿出她的身契,她正要接手,他卻將她的身契丟進暖爐,瞬間燒成灰燼。

「妳自由了。」他說。

她簡直要暈了,她千里迢迢過來,為的就是這張身契,怎麼講沒幾句話就將它燒了?

她哀怨道︰「怎麼不直接讓江老交給我就行,要我特意來見你燒了它?」

他卻笑了,「身契是餌。」

她模模鼻子,突然覺得臉很紅,「所以重點是我,你想見我?」怎麼辦?空氣都變甜了,振作啊童依瑾。

她暗暗做了個深呼吸,道︰「那個,小朱子家底豐厚,年輕有為,還長得如此天妒人怨,又有義氣,有沒有意中人?我幫你,算是你給我自由身的謝禮?」她輕咬著唇瓣,覺得臉越來越熱。

廳內又陷入一片寂靜。

朱禮堯看著她粉頰染上酡紅,眼里的笑意更濃,「不須妳幫,我有意中人,是妳。」

她眼楮熠熠發亮,「我尖叫可以嗎?」

他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但見她一臉笑吟吟,臉上的調皮慧黠是那麼動人,他笑了,「可以。」

童依瑾低頭小小叫了一聲,賺到了,穿越到現在覺得最幸福美滿的一刻啊,不過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抬頭看他,「你確定意中人是我?那誰嫌我吃太多,還為我未來夫君默哀?」

「真調皮。」他伸手,輕捏她的鼻子,「反正妳也找不到比我英俊的,就嫁給我,禍害我終身,我有能力不讓妳吃垮的,好不好?」

這是他的地方,完全不用掩飾氣場,這富貴氣息襯著那張俊美無儔的容顏,魅力破表,童依瑾發覺她沒半點抵抗力,很愉快的做了決定,「好,嫁你。」

但朱禮堯正要擁她入懷時,她突然又喊,「等等,還有一個問題。」

她很認真的退後兩步,免得自己飛奔向他。

為了娶她,為了她的自由,他如此謀劃,取得她的身契,卻沒有以身契來挾恩求娶,這是君子,他的用心更是難能可貴,她很開心,也知道自己該知足,可這是萬惡的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他又是朱家下任的族長,管理全族的庶務,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妻子?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還是咱們就別成親了,就在一起,哪天不喜我了,好聚好散……」

「妳不當我的妻子,卻要當外室?」他打斷她的話,一臉不敢置信。

她皺眉想了想,坦白說︰「意思是沒差太遠。」見他雙眸冒火,她急忙解釋,「這還不是怕你日後三妻四妾,我怕自己會暴走,我說了,我懶得應付那些後宅手段,也不想涉入。」

一听這話,他大大松了口氣,「不會有其他女人。」

「男人一張嘴都慣會哄人,然後,喜新厭舊。」她眼楮微瞇。

「妳對自己沒信心?」他一笑,「按理,男人是女人的天,但這在妳身上並不適用,本該我擋在妳面前,為妳遮風阻雨。」

「你是啊,我上回能安然無恙,還是你救的。」

「不比妳救我的次數多。」

「那也是,人太優秀,沒辦法啊。」

他還挺懷念她的自信,微微一笑,「妳可願意與我同舟共濟,相守一生?」

她一挑眉,「認真的?只有一對一,一生一世,你跟我?」

「前所未有的認真!」

她的心里甜絲絲、暖呼呼的,兩世第一次有人表白求娶,心花朵朵開啊。

「我願意,但是我的身分沒問題嗎?」她可沒忘了這是古代,講求門當戶對。

「娶妳的人是我,父親也答應了。」

他又跟她說起,他是被栽培起來的掌權者,遵循的都是規矩,如此條例規範才能管好眾人之事,他也知道她的身分可能引來一些異議,但他相信,以她的氣魄膽識甚至個性,對家大業大的朱家來說,她一定是最理想的當家主母,何況有父親點頭、他的撐腰,她有何懼?她倒是不怕麻煩,只是……

「要不,咱們先交往,就是先相處一段時間熟悉熟悉,婚事還是先別議?」

朱禮堯俊臉又黑了一半。

但她很堅持,現代她雖沒交男友、沒結婚,但她看得可多了,嫁人不是嫁丈夫,而是嫁一家子,萬一親戚都是極品,那還得升級打怪。

內宅陰私很多,她可不想兩眼一抹黑,什麼都搞不清楚就把自己的後半生給賭上了。

見她堅持,他也不得不妥協,但也挑明道︰「那妳以未來少夫人的身分住進朱府,不可再說不。」

「那我肯定名噪京城。」她莞爾一笑,她來京這一路也做了功課的。

「對,怕嗎?」

「雖然人怕出名豬怕肥,但那不是我的調調,你的準未婚妻身分好啊,免得我被一些人給看扁了。」她還是知道靠山很重要的。

「交代完了,可以走了。」她揮手趕人,她得好好想想,幸福來得太快,她得自己冷靜的捋一捋。

他想她那麼久,這姑娘一副生意做完,慢走不送的態度是怎樣?

「怎麼還不走?」

他黑眸一閃,輕聲說著,「我以為……妳很久之前不是曾經想做一件事?」

聞言,她愣了一下,「什麼事?嗯……」

他的唇封緘中斷她的話,瞬間,她腦袋一片空白,他熱燙的唇舌在她不及反應下,順利探入,兩人唇舌交纏,她眼神漸漸迷離,心跳如擂鼓。

久久,他才結束這個吻,而她已癱軟在他懷里。

他嘴唇微揚,她羞澀卻歡喜。

這一天,他將回京後,朱家發生的事,還有秘密處死朱信恩、朱皓雲的事說了,至于三皇子,只要別再把手伸到朱家,基本上他並不去追究。

童依瑾能明白,一追究就是卷入皇家爭位風雲,相安無事便好。

朱禮堯陪她逛了這以兩人名字所命名的「依禮園」,亭台樓閣、美輪美奐,而在主屋靠右,的確闢了一個人工湖,在冬日陽光下,波光粼粼,湖中央還建有一座三層小閣樓,景觀極美。

黃昏時,天空飄下鵝毛雪花,兩人涼亭賞雪,著實浪漫。

晚上,湖中樓閣則有一場小小慶功宴,好酒好菜備上桌,朱禮堯的三個臭皮匠依約前來,見見久聞大名的童依瑾。

童依瑾也從朱禮堯口中得知,在為她掙得自由這三人都出了大力,她舉杯一一敬酒,江湖兒女的率性讓鄭湘武、蘇奕銘及唐聿甫紛紛示意,朱家當家主母,她當仁不讓。

這一晚,賓主盡歡。

但童依瑾不知道的是,在她回房後,四人又闢室密談,直至深夜,鄭湘武、蘇奕銘、唐聿甫才乘車離去。

第二日,這三人帶著奴僕打著遠行出游名義,相偕離京,由于他們這幾個貴公子如此出游一年總有幾回,因此,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倒是童依瑾知道後,若有所思的看著朱禮堯,「他們真的去玩?」會這麼問,是因為離過年不過兩個月,這時遠行總是奇怪。

他將她擁在懷里,在她耳畔說了些話。

她詫異的抬頭看他,「真的得這麼做?」

「是,他那麼看重那個位置,再針對我,或找旁系都有可能。」他黑眸凝睇著她,「我只能主動出擊,但我不方便離開,只能麻煩他們。」

她伸手環抱他的腰,貼靠在他胸膛,「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一旦他知道我就是仿畫的人,還離他這麼近,不解決我,大概也寢食難安吧。好!咱們就讓他從此與那個位置絕緣,也能殺雞儆猴,讓其他人知道我們是不好惹的。」

她向來聰慧,洞悉他所做緣由,立刻支持他的決定。

朱禮堯微笑凝睇,兩人靜靜相擁,他們還有一場硬戰要打。

第三日,童依瑾用完早膳,就見到未來的公公朱益安,他氣度可親、為人風雅,身上也沒有銅臭味,較似文人,朱禮堯的五官多承自他,她一見他就相當親切。

「好孩子,離之過去承蒙妳相救,未來,你們兩人要同心協力,互相幫助,好好過日子。」

精致溫暖的廳堂里,朱益安對未來兒媳婦的印象極好,又見兒子與她對視,眼中的情意,他都忍不住笑了。

童依瑾模模鼻子,有點小窘。

「朱家大房目前一脈單傳,接下來,妳要應付的人不少,會怕嗎?」他口氣略帶擔憂,「離之的意思是,在妳回朱府大宅前,讓我先去莊子上養病,待一切塵埃落定才回來,但我沒出現,那些人慢待妳……」

「朱伯伯,您听離之的,您身體不好,屆時,那些人天天找您是一定的,去莊子上才能好好休養身子,也沒人敢到那里去煩您。」童依瑾邊說邊起身,四周看了看,抽了腰間長鞭,啪地一聲,黑檀木桌上一株修剪得宜的小松盆栽抽去,只見她連抽好幾鞭,但抽來抽去,也只打掉一些雜生的小葉,可見她的真功夫。

葉耿哲這個老管事看得目不轉楮,忍不住叫了聲,「好啊。」

「真厲害。」朱益安滿眼都是贊賞。

「朱伯伯,您可以放心了吧?誰敢慢待,我就抽誰。」她霸氣側漏,抬頭看天,惹來朱禮堯一陣失笑。

朱益安笑著點頭,「好好好,那伯父就放心的去養病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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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準少夫人好威風

在朱禮堯刻意的操作下,朱家少主在外地結識一女,兩情相悅,即將來京的消息傳開了,這個消息讓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朱府上下更是被通知不久就將迎來未來的少夫人,滄離院主院旁的雅致小院已開始整理布置,不過這姑娘的出身、模樣不明,相當神秘,而且消息傳出的隔天,朱益安這個半退休的族長就轉往郊區莊子養病,但他留了話,他滿意未來兒媳,也是為了朱禮堯成親時能健康出席才離開,因而不見外客。

京城大街小巷對此消息也議論紛紛,朱禮堯是多少人眼中的良婿,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女俘虜?還不知是何方神聖?

多日來,與朱家走得近的莫不旁敲側擊,但都沒探得半分。

童依瑾千里迢迢抵京,打算在雅致小院住個幾日,讓這個消息先發酵一陣子,自己則養個隻果肌再華麗登場。

小芷跟寧晏則是輪流出去逛大街,將外面的消息說給她听。

朱禮堯則是天天過來,笑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來就思念泛濫成災,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一個個堂堂玉公子一入凡塵竟變成黏人的狗皮膏藥。

在她打趣他臉皮出乎她意外的厚時,他不客氣的說「我才覺得妳的臉皮堪稱銅牆鐵壁。」

說到她為他抹藥的過往,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此時,兩人獨處書房,她沒個正形的窩在他懷里,屋里擺了暖爐,但他的懷抱更溫暖舒服,她慵懶的听著他的心跳,「外面那麼想知道我是誰,沒人跟蹤你嗎?」

他低沉嗓音響起,「當然有,但總是能甩掉的。」他說得輕松,這事真沒給他太多困擾,暗衛就能擺平那些尾巴。

朱禮堯每天都來,跟她聊聊朱府里的人事物,像是嫡系、旁系的族人就佔了東門一整條大街,他們多是生意人,平時往來卻不勤。

他又提及嫡系,從太老爺那代說起,要再追溯就更難說得清,但太老爺生了五男三女,二次續弦,但幾個兒女提早凋零,原因脫不了爭權奪利。

他又提到母親生他時難產離世,父親揪出內鬼殺了,當年他才三歲,一名長老要父親娶繼室納妾,父親從沒點頭,屋里只有兩個通房丫頭,那是母親身邊的大丫鬟,但這麼多年來也沒生出一兒半女,他猜測,深愛母親的父親只把她們當擺設。

于是,童依瑾明白長房只有他這個嫡出長子,難怪多災多難。

再說回朱家大宅,目前就兩房,因大房沒有女主人,如今是由二房嬸娘掌著中饋。

說完內宅宗族,他又說起朱家的鋪子。

「商場上競爭,各憑本事,朱氏從來沒有吃獨食,但有時候,即使留口湯給別人喝,別人也沒有能力端起喝下。」

「嘖嘖嘖,听听,這是有多驕傲。」童依瑾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調侃。

他輕捏她的鼻子,「是該驕傲,朱氏能走到如今的境況,認真說來,都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這又太客氣了,我這一路上京,可把你這朱家少主的事打听不少,都說什麼心思縝密非一般人能及,在運籌帷幄下,朱氏商行的規模日益壯大,其他商行對你都要忌憚三分,稱比你父親更難纏。」

不論皇家商家,甚至升斗小民,朱氏的生意幾乎全都包攬,說白的是,什麼錢都賺,難怪富可敵國。

朱禮堯還說了不少朱家的生意經,見她听累了,這才歇口,不過日日替她上課總得要學費,這陣子,童依瑾也主動、被動的繳了不少。

朱禮堯很清楚自己的優勢,低頭攫取她的唇,火熱的、緩慢的,給了她一個深吻。

她粉臉紅紅,開玩笑的揮揮拳頭,「我有功夫,你還一次一次佔便宜。」

「我來不及習武,只能以柔克剛。」他深情凝睇,這傾城一笑,日月無光,星辰失色。她看痴了眼,好吧,這就是他最大的武器,也是她最大的弱點,誰叫她愛美男呢。

她攀住他的雙肩,主動吻上他的唇。

再說回朱府,當傳言一出,來訪的客人親戚更多,自然是前來打探虛實,畢竟朱禮堯不沾,沒有成親生子,偌大家產只能由旁人來頂,這是一種共識。

不承想,他要成親了,代表他將有兒有女,這可是天大的壞消息!

但前來朱府打探都沒見著什麼姑娘,朱禮堯還要過幾天才要帶回來安置。

眾人把時間記上了,想著那一天一定要來瞧瞧,這幾日,則想方設法的問清楚來歷,畢竟是嫡系未來的當家主母,好壞可影響到他們未來權益。

又過兩天,又有流言傳出,這姑娘來自邊境的水滸城,前些日子當地的土皇帝才讓今上給扶上當了官,黑市交易由暗轉明,可以預見國庫每年能多一筆可觀的稅收。

流言還傳著,這是京城四大少連手所為,其中出最大力的就是玉公子朱禮堯,听說也是為了這心愛的姑娘。

流言紛紛,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言越說越多,真假難辨。

城中一隱密宅院,三皇子一身冠服,俊美臉上卻見凝重,他雙手擱置背後,半晌之後,他才轉身面對四個幕僚,就見他繃著一張俊顏,目若寒潭,「確定童依瑾來自水滸城?」

「流言是如此。」陳升如此說。

事實上,連陳升在內的其他三名幕僚,一听到她來自水滸城,朱禮堯又是在「外地」結識,便想到朱信恩、朱皓雲那對廢物父子,與三皇子幾次謀劃都不能殺了朱禮堯,若這個外地就是水滸城,代表他消失的那三個多月也去過那里……一想到這里,眾人臉色都不好。

三皇子抿緊薄唇,聯想到外傳水滸城能由暗轉明,京城四大少出了大力,他眉頭揪得更緊,從墓陵轉出的陪葬品交到中間人晉州蘇家,他們是如何操作的,自己並沒多加干涉,只要轉換成銀兩即可,而最好銷贓處就是水滸城。

他能想得到,四位幕僚自然也想到了,屋內頓時沉默得可怕。

三皇子黑眸閃過一道冷光,「去查清楚她在水滸城是什麼身分?」不知為何,他有一柿很不好的預感。

「是。」

這一天,天朗氣清,但冬天寒涼,路上行人個個包緊緊,呼吸間吐著白霧,腳步不由得走得更快。

這一天對朱府也是大日子,朱禮堯要帶童依瑾現身朱府,因此這一日設了家宴,得此消息,只要不是離京城太遠的族人,皆緊趕慢趕的到了朱府,齊聚一堂。

男女老少對即將入主朱府的童依瑾好奇的居多,不平抑郁的也不少。

午膳時,家宴共設十桌,朱禮堯是主人,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自不在話下,小輩們笑鬧的插科打譯,氣氛還算熱絡,但眼見用餐都要到尾聲了,女主角還不見人影,慢慢的,抱怨聲響起。

二房朱益波、魏鷥夫妻臉色也不太好看,雖然他們是朱禮堯的長輩,但朱益波從小什麼都不如朱益安,可以說是被朱益安的優異壓著長大的,個性較陰郁怯懦,對如今掌朱家商行的朱禮堯,膽子也不大,但他有一個潑辣妻子。

魏鷥看著朱禮堯,虛偽一笑,「離之啊,這是不是該派人催一催童姑娘?這菜都用得差不多,難道她過來時再另外備膳嗎?」

朱禮堯神情從容,「她頭一回見大家,總是慎重些,她說了,希望能好好吃頓飯,若飯前見你們,怕緊張影響胃口,又怕有人看到她,胃口變不好,索性各吃各的,再好好見面。」

嗤,想得還真多,小家子上不了台面,魏鷥等人在心里嘀咕。

朱禮堯的目光掠過心思各異的眾人,「既然吃得差不多,就請大家移到另一個廳堂。」

他笑著先起身,在座的人也紛紛起身移動。

不久,一頂奢華轎子就來到朱府大門,轎夫原本想直接抬進去,轎內,卻有一個清脆含笑聲響起——

「我可沒有那麼嬌滴滴。」

小芷示意轎夫停下轎子,掀開轎簾,童依瑾走下來。

由于今日朱禮堯的心上人要上門已傳得人盡皆知,因此即便天寒地凍,街道兩旁早已擠滿好奇的老百姓。

眾人一見到這天仙人兒,紛紛驚呼,「這是從邊境來的,我也想去那里找個媳婦了。」

「可不是嘛,比咱們京里的大家閨秀還好看啊,也不見粗俗,朱家里幾個夫人說的真不可信。」

童依瑾不禁莞爾,朱禮堯在水滸城被當猴子爭看,如今來京城倒換成她了。

小芷跟寧晏相視一笑,同時想起朱禮堯在水滸城造成的轟動景象。

朱府門前立著兩只雄壯的石獅,頗有氣勢,在童依瑾打量時,門前小廝已看呆了眼,絲毫沒注意到得到消息的朱禮堯已經趕來迎接,身後還跟了幾名管事及小廝。

朱禮堯見仰頭打量朱府大門的童依瑾,頓時停下腳步。

她一頭發絲梳髻,戴上流蘇玉簪,桃腮帶靨,美眸流轉,一襲粉白色的緞襖,斗篷領上瓖了一圈毛茸茸的兔毛,面容美麗無瑕,率性靈動、從容不迫的氣質給她添了貴氣,右手腕上更戴了一只價值連城的翡翠玉鐲。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總是清湯掛面,沒戴首飾的童依瑾,已是美得出塵,可一裝扮起來,只讓人耳目一新,只覺得這是哪家來的名門閨秀。

此時,童依瑾也已看到心上人,她不疾不徐的走向他,再緩緩轉個圈,挑個眉,「敢問玉公子,我這樣打扮可還行?」

他勾嘴一笑,「貌若天仙,傾國傾城。」

「行了,再多,我怕我會太驕傲。」她俏皮的朝他眨眨眼,臉頰也不知是冷風還是他的贊美,變得更為嫣紅。

他輕聲一笑,伸手想揉揉她的頭,但見精致發飾,便收回手,直接牽起她的手,大方的相偕走進院門。

半晌,在富麗堂皇廳堂里,引頸盼著的朱家親戚,就見到朱禮堯帶著一個天仙美人走進來,瞬間,神情丕變的可不少。

不得不說,這兩人站在一起極為登對。

但近年來,要給朱禮堯說親的各家媒人早就踏平門坎,對象非富即貴,連公主、郡主都有,更甭提那些想沾沾朱家這座金山銀礦的侯伯將軍等清貴之家。

只是朱禮堯皆婉拒,而他這突然冒出來的心上人,即使容貌上等,但論出身,與那些金枝玉葉等閨秀有如雲泥之別,哪里配得上呢?

有這種想法的,就有多年來掌管朱家後宅的魏鷥,她是打從心里看不起這黑市來的小娘子,但看到她長得這麼嬌美出色,渾身還有股生機勃勃的靈動氣質,不禁出乎意料。

朱禮堯向眾人介紹童依瑾,也同時為她介紹在座的每一人。

朱禮堯私下已同她說過今天可能會遇到的情形,眼下,她見每人神情都帶著嫌棄、不喜,年輕點的,例如表姊、表妹的,眼底的妒忌要不要太明顯?可她一想也明白,表兄弟姊妹在古代成一對很普遍,她橫插一腳,她們嫁他的機會也跟著泡湯。

輪到長輩們,童依瑾都做足了禮數,認真地福了福身子。

但對那麼多長輩,她特別注意的也就是同住的二房,認真說,朱益波的眉眼與朱益安這兄長只有五六分相似,朱益安要長得更好看,當然,最最好看的還是朱禮堯了。

此時,無宇快步進來,朝朱禮堯示意。

朱禮堯低頭向她說︰「我去處理點事,妳要不要同我去?」

「不用,你放心,他們不欺負我,我也不會欺負他們。」她的聲音沒有刻意放低,因此離她近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神情各異。

朱禮堯向主桌的族老們提了他先去處理點要事,很快便回,接著就快步離去。

這棵護住童依瑾的大樹一走,氣氛頓時不同,立在一旁的寧晏與小芷,饒富興味的對視,他們可一點也不擔心姑娘。

堂上所有人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往童依瑾的臉上打量,話語也滿是嫌棄,好像她並不在一樣,「我听說她還有功夫,一個姑娘動刀動劍,不是太粗俗了?」

「離之可是朱家的頂梁柱,當家主母就找這出身有瑕的女子,也太不講究了,這婚事W一不能真就這麼定了。」魏鷥是打定主意要攪黃婚事的,她是看好娘家的嫡女。

接下來,堂內眾人此起彼落的說著陰陽怪氣的話。

童依瑾听到了,也看到很多人眼中的輕蔑與打量,她回想朱禮堯告訴她的,朱家百年世家,入朝為官的人不少,為避禍轉入商界,但與朝中文武百官的關系錯綜復雜,不少族人仍想回到仕途,多有攀附。

朱府佔地廣,大房佔東半部,二房佔西半部,朱益安身為當家人,經年帶著兒子在外巡視,因而朱府中饋由二房掌管,只是二房始終沒出半個男丁,接連納了幾個妾,也只生女孩,可朱益波不死心,依舊納妾納個沒完沒了。

大房不成親,二房沒男丁,誰承繼家業?旁系有心人不知道都規劃到哪兒去了,可朱禮堯天外飛來喜訊,還不將他們炸得外酥內嫩,這會兒見了她,自然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

尤其二房,如今握著中饋,油水能貪就貪,畢竟沒有人會嫌錢多,童依瑾利索又有功夫,二房老爺朱益波可不希望她入門。

朱益波給自家婆娘使了個眼色,怎麼說,也得下下馬威。

「未來當家主母,可不能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魏鷥來自大家,相貌也好,一雙丹鳳眼微挑,煞有其事的先嘆了一聲,「離之娶了那姑娘,那些曾被拒絕的皇親貴冑、大家閨秀當如何?她們可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不想竟比不上來自罪惡城市的野丫頭,這不是在羞辱她們嗎?各位,我這可是善意的提醒。」

其他人連連點頭贊同,如今的朱家只是商家,可沒什麼權勢。

小芷跟寧晏卻是忿忿不平,這是在羞辱姑娘。

兩人正要開口,童依瑾卻笑了出來,見眾人驚詫的看著她,她才淡淡地道︰「那些金枝玉葉怎麼想,干我何事?我可不是倒貼朱少主,而是被請進來的,嫁不嫁他還難說,如果朱少主不夠優秀、對我不好,我還不點頭嫁呢。」

居然還蹬鼻子上臉,眾人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坐在主桌的長老也不悅了,「小小野丫頭竟然敢拿翹?」

「就是,一只井底之蛙可別太囂張。」另一名老夫人也跟著出聲。

「本人可不是蛙。」說著,童依瑾淺笑一下,玉手陡地一拍,手邊的花梨木桌面就碎裂一塊。

眾人臉色一僵,剎時,整個廳堂都寂靜無聲。

「妳這是在威嚇誰?」魏鷥咬牙切齒的問。

「誰怕就威嚇誰,反正妳一定是其中之一。」童依瑾也懶得給她面子。

魏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妳以為我們會承認這樁婚事嗎?」

「嫁或不嫁的,反正嫁衣是我穿的,本人不急,妳又算哪根蔥?」

魏鷥簡直要氣笑了,她指著自己道︰「妳若進門就得喊我一聲嬸娘,無媒無聘的,這樁婚事只會淪為京城笑柄,都說一榮榮一損損,咱們朱家可是京城……」

「這是我與依瑾的事,嬸娘放心,屆時依瑾肯定是十里紅妝,風光大嫁,鳳冠霞帔也會奢華無比。」

朱禮堯的低沉嗓音傳進來,眾人一看過去,就見他從容地站到童依瑾身邊,冷眼再一睨,眾人瞬間噤聲。

「離之啊,好在朱家是咱們大房在作主,不然我真擔心朱家這皇商能做多久?雖然我也是女子,但有些女子愚昧又有愚見,眼界不高,身邊的男人又一點分辨能力都沒有……」童依瑾清麗臉上的輕蔑太明顯,要讓人忽略也難,在座其他婦人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這姑娘太娼狂了!根本像個難纏的地痞流氓。

童依瑾舌戰眾人,眾人皆落箭下馬,朱府奴僕穿梭其間,見未來少夫人露這一手,個個可是心里痛快!

宴會在朱禮堯與童依瑾一起送客後結束,至于宴後他們怎麼評論,兩人都不在乎,朱禮堯帶著童依瑾逛起朱府大宅。

朱府佔地極大,若要走透,肯定超過一個時辰。東邊院落是大房所居,他住的滄離院布局雅致,庭園花木林立,曲徑通幽、亭台樓閣亦多,而朱益安的屋宇在更偏安靜的別院,寒梅初綻,別有一番風華。

他帶著她經過西邊院落,這里歸屬二房,童依瑾不想去招人嫌便略過,但她內力深、耳力好,院落里乒乒乓乓的丟東西聲音可沒錯過,包括兩夫妻的對罵。

滄離院的暗衛多,府中外院有護院,內院則有丫鬟婆子守夜,為免發生不必要的困擾,朱禮堯讓這些人都過來,讓童依瑾見見,當然,也讓這些人明白她的身分的意思,不得沖撞了她。

兩人將東半部的宅子走遍了,一路上郎情妾意、情話綿綿,他看她時,目光寵溺溫柔,與平時的冷漠不同,讓初見的一干奴僕都看呆了眼,但隨即也明白了,這未來主母可得好好敬著,她可是少主心尖上的人呢。

童依瑾更是黏糊,她開心的勾著他的手臂,有時偎入他懷里,有時親他臉頰,兩人親親密密,互動間,自然流露出愉悅快樂。

在小芷跟寧晏、無宇、無凜眼里,這對俊男美女兩情相悅的幸福模樣,可真是賞心悅目。

「在這里,若要使銀子,不管多少,直接找賬房支,我已經交代下去了。」

「不管多少都隨我花用?」童依瑾看著朱禮堯問。

「隨妳花!朱家日進斗金,進帳速度絕對比妳花錢速度快。」

「我自己也有座小金庫呢。」她可不是要靠他養的。

朱禮堯將她擁入懷中,靠在她耳邊低喃,「我知道,但我喜歡妳用我的錢。」

聞言,她的心甜滋滋的。

兩人黏呼呼一會兒,他身為朱家少主,要處理的事很多,朱禮堯不得不先行離開,童依瑾這才有時間好好看看他為她安排的小院。

朱禮堯說了。依禮園是朱家另一座宅院,要是她懶得應付宅斗,也可以去那里躲清淨,但他住在這里,她哪里舍得離開。

看著眼前精致的蝴蝶廳,童依瑾眼楮一亮,走到花雕圓窗前,模了模這只紅雕漆嵌玉木長桌,「小芷,這可是上了近百層大漆,才以各式刀具雕刻圖樣,又用翡翠、象牙等寶石成浮雕瓖嵌在上,價值連城啊。」她又走到 茶幾旁,看著一只茶壺上方的玉雕,「這一看就是揚州玉雕,最具特色的鏈條技法,妳看,這雕的鏈子至整件雕刻品可是一體成型,難度極高……」

小芷見自家姑娘滔滔不絕,也是暈了,「姑娘,在這里不用辨別真假古玩了,朱家的家底可比皇族還富有呢。」

听到這話,童依瑾拍了額頭一下,她這是職業病犯了。

此時,葉耿哲雙手捧著一只精致大匣子過來,向她行以一禮,才開口道︰「童姑娘,少主說他的錢就是您的錢,這些是朱家一部分的賬冊,少主說姑娘聰慧,只要窺得一角,心里便有數了。」說罷,他恭敬的放在桌上,便先行出去。

童依瑾打開匣子,里面是一迭紙及一小本賬冊。

小芷則貼心的為她泡上一壺茶。

童依瑾看完後,大吐一口長氣,她遇上朱禮堯是撞見財神爺了吧,這冰山一角就顯示出朱家家底多豐厚,田產分布在幾個要省大州不說,地契、房產、店鋪近百,一本賬冊記錄了價值不菲的各式金器、玉器、古玩,朱家這一代就他一個長房嫡子,難怪老是被人惦記,若是出事了,可就意味著這富可敵國的財富就換人接手了。

虧得朱家挑出的管事都是能干忠心之人,不然他失蹤這麼久,朱益安又體弱,不能耗費太多心神,家族內沒有一個能真正拿主意的人,朱家早就亂成一團了。

只是……童依瑾慢半拍的想到一件事,披了保暖外裳,讓小芷跟寧晏都不必跟,她咚咚咚的穿過院落,直往朱禮堯的院子去,她來回繞了蝴蝶廳、寢臥、書房及偏房,再度回到書房,確定這院子除了粗使婆子,不見任何年輕丫鬟。

朱禮堯覺得她很可愛,一副來抓奸似的,他放下狼毫筆,問︰「沒有看到妳想看的?」

她明眸骨碌碌的轉著,神態調皮,「我若是晚上過來,是不是就有丫頭伺候你?像是幫你擦背穿衣?其實你不必都換成小廝,我醋勁沒那麼大。」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示大度。

他低聲笑了出來,「我這院子一向只有小廝,沒有丫鬟,粗使婆子倒有幾個。」

大名鼎鼎的玉公子,這樣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身邊沒貌美丫鬟伺候不科學啊!

她垂眼側臉,再咬咬唇看著站起身的他,「真的沒有什麼通房或暖床小妾?」

見他認真搖頭,她嘻嘻一笑,「這麼潔身自愛,是鳳毛麟角,神人也。」

「此神人心中僅有唯一,童仙女是也。」他輕捏她的鼻子,再將她圈入懷中,溫柔吻上她的唇。

窗外飄起細雪,屋內,兩人呢喃依偎。

一連三日,京城不少女眷輪流來訪,這些人大多是魏鷥刻意找來,她們都心儀朱禮堯,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的不得不另行婚配,有的則在尋夫家,听聞心上人已有意中人,她們心里妒忌不甘,所以一接到邀帖,就來瞧瞧他看上眼的女子是啥模樣。

童依瑾應付得很輕松,她步步生蓮,態度不卑不亢,還刻意打扮得美若天仙,就是要把她們都比到塵埃里。

魏鷥自是不悅,美比不過,那就比身世,她找的人有富商世家之女,還有出自權貴之家,如慶遠侯府、蔣將軍府甚至鎮國公府上的三房閨女。

在童依瑾看來,這些美人確實美得像朵花,不想朱禮堯卻看不上眼,讓她不禁懷疑起他的審美能力。

她在胡思亂想時,在場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表情卻不太美妙,心里不是滋味,她們都听聞童依瑾乃人間絕色,但誰也不相信,沒想到親自來看,發現竟名副其實。

而這種無聊的比美,童依瑾玩三天就拒絕再玩。

朱禮堯也懂童依瑾,他從不打算將她鎖在深閨成內宅婦人,他要她當朱家未來真正的當家主母,他要她參與商事,進出宅院、商鋪,隨心所欲。

他相信就經商的應對進退,她絕不輸男子,所以直接選了兩家鋪子讓她去練練手,至于二房夫妻知道後,臉色會有多難看,這對璧人沒人在意。

不得不說,朱禮堯對童依瑾是真的信任,她練手的第一家店鋪竟是京城最大的古玩、古董、珠寶鋪子「琉金閣」,里面價值連城的珍品可不少。

朱禮堯這是投其所好,知道她對這些古董珍寶特別喜歡。

今日,冬陽看似溫暖,但氣溫仍低,即使走在陽光下,也讓人冷得起哆嗦。

葉耿哲這個老管事早就得到吩咐,備好了馬車。

童依瑾帶著小芷、寧晏乘坐馬車來到位于中心大街轉角處的三層樓建築物。

甫下車,她抬頭看著「琉金閣」牌匾高掛,門面建築古樸,再走進店內,一人高的紅珊瑚樹,以及要三人才能環抱的粉玉牡丹玉雕都是鎮店之寶,店里布置低調奢華,相當雅致。

店內已有幾名女客,伙計正在旁招待,不過在櫃台後方的中年掌櫃看到童依瑾、小芷及寧晏時,表情有禮卻疏離,「請問姑娘有什麼需要嗎?」

門口的馬車上有朱府的標志,童依瑾不相信一個掌櫃連自家的馬車都不認識,她猜測,這是有人交代他,要給她個下馬威吧。

「我家姑娘姓童,是未來的少夫人……不對啊,少主明明說了,他已經派人來打過招呼了,你是不是冒牌的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小芷聰明,一看就知道掌櫃是故意的,便也故意這麼說。

「啊,原來是童姑娘,是,少主交代過了,不知童姑娘想看什麼?」馬掌櫃的態度還是很敷衍,但其實朱禮堯派來說的人也沒說清楚,只說童依瑾想做什麼,他照做便是。

店里的女眷一听她就是擒獲玉公子的女子,挑剔的眼就往她身上打量,只見她一襲芙蓉色對襟裙裝,發釵簡單,那張漂亮的臉的確出色,當下有小姐們差點扯破手上的帕子。

不理會那些嫉妒的臉,童依瑾直言要到三樓看看。

三樓展示的都是奇珍異寶,價值連城,得掌櫃拿鑰匙才能上去,她也是做了功課的。沒想到,馬掌櫃居然指了一樓櫃面道︰「不怕姑娘知道,這里每一樣東西可都比姑娘的身價還要高,未免姑娘不小心踫撞壞了東西,還是在這看看就好了。」

兩世為人,童依瑾可說是混黑市長大的,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這話根本就是找死。

「本人見識廣博,若不是身為女兒身,成就可不止……不對,現在就在你之上了。」她挑眉道。

馬掌櫃听了卻嗤之以鼻,「真是會吹牛皮。」

「可惜,你連當牛的資格都沒有。」

「妳!哼,世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難養?那你叫你老母親、老妻來說上一說,還有你兒子、孫子……」她劈里啪啦的說了一大串,還不帶重復的。

馬掌櫃的臉騰地漲紅,氣得語塞。

一旁的小芷跟寧晏則拼命憋嘴忍笑,一些伙計也差不多,但那些嬌貴姑娘則一臉驚嚇。

話才說完,就見童依瑾拿下腰間長鞭,突然甩向馬掌櫃。

馬掌櫃嚇得動都不敢動,只見那鞭子再抽回來時,竟將他系在腰上的鑰匙卷了回來,同時,馬掌櫃的腰帶斷裂,嚇得他跌坐地上,「妳!」

「狗眼看人低,我這未來少夫人要辭你一個掌櫃還不能嗎?張副掌櫃呢?」

她這一開口,一名斯文男子跌跌撞撞地從二樓跑下來,「我在,少夫人有何差遣?」

這個上道多了,童依瑾滿意的勾起嘴角,「你很可以,本夫人現在就把你提升成為琉金閣的掌櫃,鑰匙給你,帶我上三樓去。」說罷,她直接將鑰匙丟給他。

「呃……是是,少夫人,這邊走。」剛升職的張掌櫃拿著鑰匙,笑得合不攏嘴。

馬掌櫃怎能甘願?他又氣又恨地道︰「不可以,我才是大掌櫃,妳這女人能不能進朱家門還不知道,妳以為妳是……」

「啪」地一聲,長鞭凌厲的又往馬掌櫃身上招呼,他嚇得又跑又躲,但那鞭子像長了眼楮,總能抽到他身上,一會兒後,童依瑾干淨利落的收了鞭子,馬掌櫃則是一身破爛,披頭散發、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差點沒嚇到屁滾尿流。

琉金閣內寂靜無聲。

童依瑾卻笑了,看著幾個呆滯的伙計,又看著幾個動也不敢動的姑娘,說道︰「不好意思,嚇到妳們了,這樣吧,張掌櫃,這幾位姑娘今日看中了什麼,都只拿一半價,其他一半找我要。」

半價!原本受到驚嚇的姑娘們個個眼楮都亮了,琉金閣的飾品從沒有打過任何折扣呢。片刻之後,童依瑾從三樓下來,這幾個姑娘還在選購飾品,看到她,還露出示好的笑意。

接下來,童依瑾又上了馬車,前往今日要拜訪的另一家店——專營各地茗 茶的日昱茶行。

不意外的,這家掌櫃眼楮也長在頭頂上,對她說話也是陰陽怪氣,跟他要賬本,沒有!說全在二房太太手上,要他口頭報告,他說記不得了,要看賬本,問昨天營業狀況,他也有話推托。

「老夫年紀大了,記憶不好,怕說錯了,對姑娘不好,還是不要吧。」

童依瑾都氣樂了,看了小芷一眼,小芷便走到杜掌櫃面前,甩了甩右手。

眾人正不解,就見她突然手一揚高,「啪」地一聲,一巴掌就甩到掌櫃臉上去了!

「妳!」杜掌櫃被這一巴掌給打傻了,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童依瑾笑道,「我這丫鬟太年輕了,見不得慢待她主子,雖然對你不好意思,但還好你年紀大,記憶差,想來明天就忘了吧。」

「噗……哈哈哈——」

在場看熱鬧的客人、伙計听到這話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來,這傳聞中的黑市姑娘很可以啊,知道杜掌櫃在敷衍她,她也順勢糊弄回去,還直接打臉呢。

杜掌櫃老臉氣得羞紅。

「倚老賣老可得看對象,但你顯然眼楮不好,記憶也不好,你這種人還能當掌櫃,那這店會好嗎?」

他氣得牙癢癢,「哼,不愧是黑市來的,果然恃強凌弱,匪氣十足。我可是家生子,在日昱茶行當掌櫃快二十年了,深得族長和少主的信任。」

「本姑娘不擔虛名,所以得潑撒出匪氣才能名副其實,不瞞你,黑市做事控制人的那一套就是喂毒,差事辦得好就可以得到解藥,不能,就嘗點毒發滋味,我看你就可以嘗嘗。」

略施小懲,難道還不能長記性?她美眸一瞇。

杜掌櫃還沒回神,肚子就中了寧晏一拳,他痛呼一聲,一顆藥丸就咕嚕入喉,一氣呵成,他想咳都咳不出來。

他恨恨的看著她,「我要告妳殺人。」

「你死了?」

「妳喂我毒!」

「不過喂個慢性毒,況且你是朱家的家生子,說白了就是奴才,主子打死奴才,誰有資格管?真要管,那這京城打殺奴才的官家世家,甚至宮里動不動打死個宮女太監,也告皇上去?」

她一串話蹦出來,嚇得他冷汗直冒,她這話簡直大不敬。

但她話還沒完,嘖嘖二聲,「再說你這個奴才不分尊卑、不識本分,我這個準少主夫人用不起,小芷、寧晏把人給我丟出去!」

眾人一听,還真的挺有道理!

小芷、寧晏立刻上前,一人一手就將杜掌櫃丟出店外。

杜掌櫃跌了個狗吃屎,他爬身過來,怒指著站在店門的童依瑾,「我是老太爺在時就在這里,妳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朱家就沒人歡迎妳,一個沒身世沒地位的野丫頭……」

她真的想當個金枝玉葉,至少唬這里的人一小段日子也行啊,但總有人逼她耍狠甩鞭!童依瑾勾嘴一笑,一鞭甩出,卷起也不知哪個人過來看熱鬧而擺在門邊的一桶水,就往杜掌櫃身上倒過去。

杜掌櫃一張嘴還叭叭罵著,水卻從天而降,嘩啦啦,他張口吃進好幾口水,「噗、咳咳咳……」他咳嗽不停,老臉漲得通紅,一陣寒風吹過,冷得他直顫抖,想說話牙齒也打顫,「妳、妳、妳……」

童依瑾氣場全開,挑了挑眉頭,下巴一抬,鄙夷道︰「你還看不懂嗎?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嘛想辦法比我能干,成就比我高,若沒有,就安分些,既然甘願當別人手下的一條狗,就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他不過听命二房太太的話有什麼錯?他要再咒罵,店門口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圍觀的人群紛紛散開,就見豐神俊朗、氣度不凡的朱禮堯走了過來。

童依瑾愣了愣,俏臉微紅,糟糕,他不會全看見吧?

朱禮堯從容自若的走到杜掌櫃身邊。

見狀,杜掌櫃突然紅了眼眶,老淚縱橫,「少主,這賤女人您不能娶……」

「無宇,掌嘴!我沒說停不準停。」朱禮堯冷聲打斷他的話。

無宇立即上前,連打了十幾個耳光,杜掌櫃頓時被掮成豬頭,還掉了兩顆牙,話都說不好了。

「少、少……她……我……」

「她是未來的少夫人,而你,收了二夫人好處,要給依瑾下馬威,最好能讓她沒臉待?卜去,還另有重賞,是也不是?」朱禮堯話說得慢,但語氣令人心驚膽顫。

杜掌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吶吶的說不出話來,這的確是二房太太交代的。

「還不走?」無宇瞪他一眼。

杜掌櫃只能灰溜溜走人。

眾目睽睽下,朱禮堯伸手牽住童依瑾的手,往店鋪後面走去。

半晌,兩人獨坐偏廳,小芷、無宇等人都退下,桌上已泡了一壺上好的 茶。

她喝著茶,說著采水村的茶也不知種得怎麼了?賣得可好?

朱禮堯倒能回答,說目前出了一批 茶葉,市場反應不錯,但要大量生產還得等上一、兩年。

這人還一直在關注呢,只是怎麼都不提剛剛的事?

她糾結的盯著他,覺得他笑容狡黠,「剛剛我那個樣子是不是嚇到你了?沒想到我還有這麼霸道惡劣的一面吧?不過來不及了,請神容易送神難。」她把話挑明,貨既售出,概不退還。

他嘴角的笑越彎越大,這一笑,天地失色。

「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須委屈自己,就算妳錯了,也有我在後面為妳撐腰,妳隨心痛快就好。」

她笑逐顏開,這霸氣外漏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帥啊。

「當真?」

「當真。」

這張臉長得太妖孽,她伸手攬著他的腰,「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他笑容更燦爛,俯身吻住她的唇。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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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除掉幕後黑手

童依瑾一戰成名,所作所為如話本子的故事精彩,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老百姓們更加關注她的一言一行。

接下來的日子,老百姓看到這來自邊境城市的姑娘並未在錦衣華服、玉盤珍饈當中改了性子,她衣著低調素雅,頭上沒多什麼珍貴贅飾,她偶爾參加邀宴,誰說話挑釁,她照樣慰回去,賓客比射箭、比投壺,她驚艷奪第一,一手畫技同樣驚艷四方。

這讓更多傳言流出,說她有武功、有文墨,管鋪子有手段,她聰慧靈敏,難怪能俘獲朱家少主雲雲。

童依瑾的確是神采飛揚,她全身上下洋溢著蓬勃朝氣,轉過朱家一家又一家店鋪,朱禮堯也極為放任,都還沒娶進門,給的就是主母的權勢,惹來多少女子的羨慕妒嫉恨。

看在二房魏鷥眼里,只覺得剌眼。

女人就該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朱禮堯讓童依瑾去幾家店練手玩玩,她沒反對是想她知難而退,沒想到她如魚得水,且心思活絡,就連商行議事時她也去旁听,還給出意見,得到贊賞。

魏鷥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嫡系握在手里的商鋪太多,在京城的,朱禮堯沒盯那麼緊,台面上也是讓他叔叔多多照看,但自己夫婿是什麼樣的她最清楚,出生在商家,卻不

喜、不耐煩商事,因而多是她在處理,時日一久,她多少插進了自己人,也拿了些油水,但依童依瑾這樣行事,難保她的人不會都被打發走?

這一日,魏鷥特別派人去將童依瑾請來,語重心長地道︰「男人在外打拚,女子就該將後宅事務打理好,讓男人無後顧之憂。」話語陡地一轉,「女則、女誡,不知童姑娘讀了多少?」

「二夫人都讀了嗎?」童依瑾答非所問。

魏鷥對她的反問,自然不舒服,但還是繃著一張臉回答,「那是當然。」

「喔,可從二夫人身上看來,讀那些顯然沒用,那何必浪費時間?」

小芷跟寧晏忍俊不住的憋笑,這不是在笑她白讀了嗎?罵人都不帶髒字的。

魏鷥氣得怒濤洶涌,正要駁斥,童依瑾卻搶過話頭,說道——

「夫為妻綱,得遵循三從四德,這是男人對妻子的要求,但妻子對男人就得百依百順、不合理的要求也得逆來順受,抱歉,本姑娘做不到。」她可是現代女性,「再者,婦不賢,則無以事夫,而夫不馭婦,則威儀廢缺。妳自己不出頭,躲在後面找本姑娘的碴,心胸狹隘,本姑娘實在看不上妳這種做派,妳乖乖安分,朱家定能保妳潑天富貴。」

「妳、妳以為自己當定朱家少夫人了!」

「本來也沒怎麼想當,但看妳這樣,我還真的當定了,離之一人打拚就夠累了,京城這塊就由我來替他守著吧。」

「我、我一定要跟長老他們說妳目無尊長!」

「沒本事的人才需要告狀,既然沒本事就縮著頭過日子,別出來找打。總之,妳一個長輩想壓著我作威作福,那就是作夢。」童依瑾說完話,拍拍走人。

魏鷥氣得差點喘不過氣,還是身邊嬤嬤一直拍撫才順了氣,但回頭去找丈夫,要他去跟朱禮堯說童依瑾這妻子娶不得,當叔叔的朱益波還真的去了。

「叔叔還是管好自己的妻子就好。」朱禮堯只冷冷的回了一句。

魏鷥還不死心,要他去見朱益安,朱益波悶聲不響,被妻子逼急了,便道——

「要說妳自己去說。」

朱益波從來就不喜自己那個被稱為能力超群、天縱奇才的哥哥,能少見一次是一次,被妻子這一鬧,他索性都到幾個姨娘的房里去睡。

自此,魏鷥不得不歇了作妖的心思。

朱府大宅里,住在西邊的二房小輩,在父母親頻頻吃虧下,又耳聞童依瑾飛揚跋扈、功夫凶悍,見到她不是避開,就是怯怯行禮,沒人敢開罪。

童依瑾也知道府里或外頭盛傳她盛氣凌人、橫行霸道,但又如何?落得耳根清淨就值了。

逢年過節,就是送禮的時候,幾位大管事就過來請教了,還有一些是尋常都在外地掌事的管事,則返回見主家拜個早年,也報告今年田莊或店鋪的盈利,如何犒賞下人等等?朱禮堯先處理了幾日,也讓童依瑾在旁看著。

這一日,朱禮堯有事外出,童依瑾自我推薦,由她來見今日拜訪的管事。

今日來的是南方商鋪的管事,面見少主後,就要馬不停蹄地回南方,畢竟過年也就一個多月,要處理的事情更多,只是他們沒想到進到議事廳,主事的不是朱禮堯,而是未來的少夫人。

他們到京城也幾日了,自然也听了很多她的事。

十名管事表情皆異,有無措、有惱怒、有小心,但有一人直直的瞪著她,那是名年輕管事,表情看著有點恍惚,他搖搖頭,似乎難以置信又看著她。

還是小芷看不過去,故意咳嗽幾聲,對上他的眼楮。

那名年輕管事被她狠狠一瞪,才發現自己失態了,再來的時間都是低頭不語。

但也有幾人覺得黑市來的小姑娘哪里會處理,有幾人就想糊弄過去。

童依瑾見多識廣,看過多少惡霸,這些目光閃爍的人她還沒看在眼里,只是這些帳務也太多了,好在術業有專攻,她心算可是一級棒,隨隨便便就能點出問題,讓那些管事再也不敢輕看。

但這對二房來說絕對不是好消息,過去,朱禮堯一年多在外巡視商鋪,在京城的時間有限,因此這些管事報告的事務就轉到二房身上。

水清則無魚,大家多少都貪一些,二房又沒啥能耐,只貪一些邊邊小利,但金額核算下來也不少。

但童依瑾這陣子的表現,讓他們看到這些邊邊角角的利益即將隨風而去。

擁有許久,早已認為這些錢他們收得理所當然,卻從未想過這些從來就不屬于自己。

他們哀怨氣憤,但又能怎麼辦?

這一晚,月黑風高,一個重量級人物無聲無息的進到二房屋子,詳談一番,再悄然無聲的離去。

夜色籠罩,屋里暖烘烘的,童依瑾沐浴完,只穿了單薄寢衣,素淨著一張臉,柔亮細發隨意披散著,仍然美得引人注目,小芷拿著毛巾要為她擦拭,朱禮堯卻看了她一眼,小芷連忙將毛巾遞過去,再退了出去。

朱禮堯輕柔的為她拭發,拭得半干後,兩人窩在暖榻上說話。

這段日子,兩人親密更甚,朱禮堯常常將她吻得渾身無力,癱軟在他懷里,他很想再進一步,但他總想著將兩人的第一次要留在洞房花燭夜,只是不踫她又難熬,這才有明明有張大床,兩人卻濟在暖榻上說話。

童依瑾不是古代人,但她清楚入境隨俗,所以見他老憋著自己的欲望,不敢將她吃干抹淨,她也心軟了,當他再次提及將婚事擺上日程時便應了。

不過她沒親人,議親這程序就免了,但納采禮,朱禮堯堅持照規矩走。

只是對他選的黃道吉日她有些訝異,她以為他一定會選離現在最近的日子,也就是過年前的吉日,不想他卻選在年後。

朱禮堯看出她的不解,開口道︰「湘武他們三人正在回京途中。我們成親,他們若不在,他們是不敢對妳如何,但我可不敢想象他們會怎麼報復我。」

「回來了?」她眼楮一亮,她是知道他們去哪,又要帶回什麼東西跟人。

「嗯。」

「江老願意給?人也帶上來了?」她難以置信地又問。

他點頭一笑,「東西跟人都帶上來了,他們的能力,我不擔心,只是……」

「你擔心我。」兩人心有靈犀,光看他蹙眉凝睇她的眼神,她就知道了。

「他們前腳離開,三皇子的人也去了水滸城,為了爭取時間,他們留下不少人要解決三皇子的人,但上午收到的最新消息是,有漏網之魚逃了,想來三皇子也已經知道出事了。」

聞言,她不像他那麼擔心,「我們原本就要抓他這條大魚,才刻意說出我的身分,撒出魚網,要收網了,應該開心。」

「但做魚餌的人應該是我。」他神情有些凝重,寬厚的手合握她的小手。

「你做過餌了。再說了,咱們不久就是夫妻,夫妻一體,你做餌與我做餌有啥不同?何況我還有武功。」她拍拍他的大手。

他將她環抱得更緊,「接下來的日子,妳身邊會有五十名暗衛。」

她一愣,抬頭看他,「不需要那麼多。」

他微笑,「是父親堅持,這些事情他都清楚,他說了,妳是朱家媳婦,朱家沒理由由妳一個媳婦來護衛朱家的未來。」

「我猜,明日就是決戰日吧。」她的目光落到茶幾上那一張燙金請帖。「三皇子賞花宴,邀你我二人出席,你就裝病,我前去即可。」她已有打算。

他直視著她的眼,「讓我一個男子躲在妳這小女子身後,日後我怎麼跟孩子說,當年是你們娘親護我逃生?」

「什麼孩子?」她粉臉羞紅。

她推開他,自己三兩步的跳上大床窩進被子里,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睡。」

這兩夜,這男人差點要失控了,她本來想給了,反正早給晚給不是要給,結果他自己煞車,那種感覺兩人都煎熬,還是不要讓點火的好。

朱禮堯走近,仍俯身親吻她額頭,「好好睡。」

她看著他披上狐裘走出去,輕輕關上門,她闔上眼,呼吸逐漸均勻,沉入夢鄉。

天邊明月高懸,入夜的滄離院更顯寂靜,朱禮堯穿過長廊,進入書房,听無凜、無宇報告。

「我們的人送來消息,這兩日有的人分批進入京城,全往郊區祈寧山集結。」

朱禮堯緊薄唇,三皇子設宴地點就是祈寧山的梅園別莊。

他深吸一口氣,道︰「動員所有人員到祈寧山。」

「是。」

一夜過後,京城便被裹上銀妝。

老天爺賞臉,給了碧空如洗的好天氣,一大早,京城街道馬車一輛接一輛的往近郊去,朱禮堯跟童依瑾也在其中。

寒冬臘月里,三皇子這場賞花宴來的都是皇親國戚,不論是皇家兄弟姊妹,或高官貴冑的子弟皆在其中。

梅園別莊就在半山腰上,佔地遼闊,漫天粉白、粉紅梅花盛開,又有各式奇花蔓草相襯映,樓台亭閣、假山流水,處處可見風景,再加上前一晚的白雪點妝,登時恍若仙境。

隨著馬車一輛輛抵達,三皇子一身風華的與來客寒暄。

當朱禮堯偕同童依瑾走到他身前時,兩人同時朝他行禮。

「久仰大名,童姑娘。」

三皇子微微一笑,見她外罩紅狐大氅,內著一襲碧青色衣裙,頭上只簪了簡單的發飾,那雙澄澈明眸透著股靈氣,行走間,不似閨秀步步生蓮,但風姿綽約,漂亮極了。

但思及暗衛送來的數據,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子雖然出身不高,但她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其實力的確不容忽視,可惜的是,今日這鳳凰就得香消玉殯了!

童依瑾則大方看著三皇子,身材頎長,相貌俊逸,可惜有副黑心肝。

一些來客目光也都落在童依瑾身上,畢竟她是京城正夯的當紅炸子雞,見其清麗脫俗,他們有欣賞、有好奇,有羨慕,但眸底斂著鄙夷妒嫉的也都有。

三皇子不著痕跡的打量起朱禮堯,一身藏青色錦袍,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君子,但自己比誰都清楚,能力非凡的他,手段心性過人,要拉攏難如上青天。

「朱少主許久未見,怎麼你們京城四大少,老是缺人?」他笑問。

「京城太冷,他們南下出游,應該這兩日就返京了。」朱禮堯也微笑以對。

三皇子點點頭,畢竟還有太多貴客,簡單寒暄後便讓人引領進別莊。

朱禮堯寬厚的手牽著她的小手,兩人都穿得暖,但他感覺到她的手微冰,「擔心?」

「擔心你。」她也輕聲回答。

他沒回答,但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些。

雖是賞梅宴,但男女不同席,因此兩人一左一右分開走。

男客那里有絲竹聲、美人兒翩翩起舞,得以行酒作樂。

女客這邊也有好茶美食,賞花之外,投、寫詩、畫圖,較為靜態。

不過朱禮堯與童依瑾早就商議好,為了不波及無辜,這場賞梅宴他們會提早離席,因而不過半盞茶功夫,兩人各自披上大氅,向三皇子這個主人告罪,理由就是童依瑾臉紅紅的模模肚子,留下滿頭問號的三皇子等人即先行離去。

童依瑾私下這麼說︰「難道要跟三皇子說,要打你個措手不及,還是說,知道你要殺我們,我們要先逃跑了?反正走是一定要走的,管他猜想我是月事來、瀉肚子或懷孕了。」

朱禮堯听到這里,差點沒臉紅,雖然已經習慣她什麼都敢說,但偶爾還是會被她驚嚇到。

離開別莊後,馬車內的氣氛漸漸變得緊繃,駕車的寧晏及小芷敲敲馬車,代表有狀況。此時,好天氣也突然變天,寒風凜冽,吹起的山風拂起漫天枯葉。

童依謹望著灰暗的天空,這是為了符合追殺的氣氛嗎?老天爺別這麼配合吧。

馬車噠噠行駛,又陡然急煞停住,原來前方有一棵大樹橫在半路,馬車無法前行。來了!朱禮堯與童依瑾對視一眼,她一手捏緊長鞭,一手緊握住朱禮堯的手。

他們不想波及無辜,但也不會傻傻的讓人甕中捉鱉!

當風中響起一陣哨聲時,只見風吹草動,一群黑衣人持劍出現,一股殺氣撲面而來,同時,樹林里也出現上百名白衣人。

黑白兩派瞬間殺伐激烈,無宇幾名暗衛也連忙現身,護著兩人離開,但沒想到前方還有數十名黑衣人候著。

「這是下重本了,快走。」童依瑾一條鞭子抽去,一邊將朱禮堯推向無宇幾人。

三皇子的確下了重本,知道朱禮堯身邊暗衛武功高,童依瑾也是高手,因此從民間找來幾名江湖高手,為的就是對付這些人。

但這只是做多手準備,畢竟他派人從外地調來的私兵就上百人,足以殺死他們,卻不承想他們也找了這麼多人。

兩方人打得慘烈,人在莊園的三皇子也得到消息,表情很不好。

但童依瑾這邊卻有些招架不住,無宇他們幾個不得不將朱禮堯又送到她身邊,要她帶著少主走人。

該死,這是從哪兒找來的高手,個個內力不低!

童依瑾臉色冷冽,她已舍了長鞭,將朱禮堯護在身後,也執起長劍廝殺。

朱禮堯沒辦法幫她,就絕不扯她後腿,迅速先跑。

幾名江湖黑衣人可沒想到她的武功這麼高,她身形挪移,單打獨斗竟然還游刃有余。另外幾名黑衣人察覺不對,加入其中與她纏斗,另外幾人則去追朱禮堯。

童依瑾一看便明白他們這是要下狠手,一個輕功飛掠,來到朱禮堯身邊,抓住他的手就抬命跑。

無宇幾人便沖過來抵擋那幾個黑衣人,但來的人一波又一波,無宇等人根本寡不敵眾。童依瑾見那幾名內功精湛的黑衣人又沖過來,而他們已經跑到陡坡邊緣,前頭無路,她探頭一看,下面是個湖,跳下去沒事,就是這種天氣……

「跳下去!」朱禮堯說。

她點點頭,兩人一起跳下去,「撲通」兩聲,灌進口鼻的冰水嗆得人難受。

童依瑾有內力,馬上浮上水面,但朱禮堯不小心喝到幾口湖水,腦袋頓時一陣混沌,身子僵硬就往下沉,驀地,他腦海浮現一模糊畫面,還有男人的嘶吼聲遠遠傳來——

「在那里!」

童依瑾沒看到朱禮堯,連忙再潛入湖中,竟見他似昏厥的往下沉,急急的朝他游去。

朱禮堯覺得很冷,腦海中又閃過無數個畫面,他看到年少的自己,躲在水面與一塊石縫間喘著氣,他甚至听到自己心里的聲音。

藏好!一定不能被那些人販子發現,他承諾過她的,他要逃出去,一定會回去救她,他與她拉過勾勾的,一定不能被發現……

畫面中,年少的他往水面下潛泳,可突然間,視線黑成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他快要不能呼吸,他要死了……

不行!他要往上游,但水冰冷剌骨,他手腳僵了,游不動。

無盡的黑吞噬了他,他嘗到淡淡的腥咸味,驀地,他冰涼的唇感受到溫熱,接著有人緩緩渡氣給他,托著他沉重的身軀游到另一暗處。

他听到一個聲音,與記憶中那個小乞兒相似的嗓音——

「別嚇我,離之,你怎麼了?」童依瑾緊緊抱著朱禮堯,兩人都是渾身濕,她只能靠著自己的體溫盡可能的給他溫暖。

「他們在這里。」

無宇的聲音恍若天籟,她一抬頭就見到小芷及寧晏,他們飛快掠身下來,手上還有他們的大氅。

天空,不知何時又是一片湛藍。

兩人回到朱府,洗漱一番,已是一個時辰後。

書房里,朱禮堯面色蒼白,但身子無大礙,他先听了無宇報告,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捉了幾個活口,慶幸他們的人也多,不然今日這一戰他們沒有太大勝算。

好消息是,鄭湘武、蘇奕銘、唐聿甫提前進京了,在他們半山腰廝殺混戰時,三人已帶著證人及證物進宮面聖。

不久後,三皇子被召進宮。

此時,皇宮也來人,皇上要召見朱禮堯與童依瑾。

兩人也沒機會多說些話,上了馬車,進了皇宮面聖。

皇宮議事閣內氣氛凝滯,除了面色肅容的皇帝,還有蘇家的少當家、沈嘉良、唐書丞,三名經手陪葬品買賣的人,以及幾個重要輔臣。

在另一矮幾上呈放幾樣罪證,有謊稱官窯所燒壞的青瓷、端溪石頭制出的天龍硯、長春酒,更有她曾臨摹的那幅字畫……

童依瑾一看到擺在其中一本熟悉的紅色賬本,她心里明白,江霽對她是有幾分真心疼寵的,那本厚賬冊,記錄的都是陪葬品的買賣金額及明細。

三皇子狼狽的跪在地上,他冷汗直流,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他想說他是被有心人蓄意污蔑,但人證、物證在,他百口莫辯。

除了這些,還有令皇上更憤怒的事。

「孽子!看看這是什麼!」他火冒三丈的將桌上奏折甩落地上,三皇子一看,眼眸一縮,頓時語塞。

奏折上寫的是,遠在人煙稀少的成州,在那里有上千人在挖鐵礦制造兵器,甚至還訓練私兵。

童依瑾視力一一點零,這一瞄,這要用上的銀兩可不是幾十萬兩就能辦到的,難怪他將先皇陵墓當私庫!

「你的胃口可真大,結黨營私、養私兵、煉兵器、強佔周邊良田,你想做什麼?」龍顏大怒,拂袖而起的怒指著他。

幾名重要輔臣也是心驚膽顫啊,若太子之位被其他皇子拿走,三皇子就可能叛變上位。

「剛剛朕還听到消息,你讓私兵入京,派人剌殺朱家少主與童姑娘。」皇帝氣得牙癢癢,「要知道,皇商朱家在咱們皇朝佔的是什麼位置,他一個掌舵者死若撼山,足以決定朱家的興盛與沒落,這你不知道嗎?」

是啊,換了皇帝,皇商都沒換,你還動他!童依瑾心中忿忿。

三皇子神色惶恐,再怎麼喊冤都沒用,也知道事實勝于雄辯,人證物證在,只能顫抖著聲音道︰「父皇息怒,兒臣錯了,饒、饒怒兒臣吧……」

「你那麼愛皇陵之物,那就去守皇陵吧。」

皇上再震怒,但畢竟是血肉親情,皇上終究無法殺子,後續的一些處理,皇帝讓幾名輔臣去處理,該懲處就懲處,但為顧及皇室臉面,知情者都得閉緊嘴巴,而三皇子去守皇陵也會安上一個妥貼的名目。

梅園別莊那里已經結束,打斗痕跡及尸首也已盡量遮掩,叫人看不出來。

童依瑾覺得可惜,這樣怎麼殺雞儆猴?萬一又來個大皇子、二皇子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心人想知道就一定能探得蛛絲馬跡。」朱禮堯老神在在地道。

其他三人也露出謎之微笑,幾個皇子不知道,他們可以悄悄透露啊。

至于朱家二房,那一晚,三皇子親自到朱府許了很多升官發財的承諾,還給了一瓶毒藥,夫妻倆還沒決定要不要下毒,朱禮堯就出現了,嚇得兩人差點沒嚇破膽。

原來朱禮堯早就派人盯著二房,被親信、親人背叛的事,一次足矣。

此時,皇宮宮門前,雪花一陣陣飄落,他們一行人遇到了沈嘉良及唐書丞。

沈嘉良看了看朱禮堯,神情很尷尬,「呃……年少輕狂不懂事,還請朱少主別放心上。」他又看童依瑾一眼,模模鼻頭,想著兩人應沒相欠,就匆匆往自家馬車跑去,蘇家少爺已在車上!

鄭湘武三人讓他們來當證人,保證他們的安全且不會受罪。

唐書丞向朱禮堯幾人行禮,再看著童依瑾,神情真摯地道︰「謝謝。」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她在御書房見到他時是有一點錯愕的,雖然她知道即使他不來,鄭湘武三人用綁的也會將他梆來,但他們跟她說了,他們一提唐書丞就點頭答應要來作證。

「不,是我,我跟秦娘現在很好,珊珊已離家,母親一次怒罵秦娘卻成癱,但秦娘願意照顧纏綿病榻的母親,還有,因為妳給的錢,我們如今過得很好,我們也做了點小生意,江爺特別幫忙,說畢竟是妳的閨中姊妹……」唐書丞說得有點亂,但這一年發生的事太多,非三言兩語能說清,不過最重要的一句他記得,「江老、江鳳跟秦娘都要我跟妳說一句話,他們都很想妳。」

她眼眶微紅,點點頭,「我也很想他們,有時間,我一定會再回水滸城。」

唐書丞隨即也上了馬車離去。

鄭湘武、蘇奕銘、唐聿甫分別動了動僵硬的脖頸,這些日子為了趕路,可說是披星戴月,吃睡都差,現在事情告一段落,都想回家休息了,不過……

「跑這一趟可辛苦了,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何況咱們只是似親兄弟,這筆酬勞可要慢慢算啊。」鄭湘武代表發言,其他兩人握拳捶肩附和。

「一定。」朱禮堯笑回,也回以同樣手勢。

三人也上了自家馬車離去。

「朱少主,姑娘,雪越來越大了,快上車啊。」馬車前,小芷朝著朱禮堯、童依瑾大叫。

無宇跟無凜替少主與童依瑾撐傘來到車旁,讓兩人上了車。

車里置了暖爐,朱禮堯與童依瑾都卸掉厚重狐裘,喝了口熱茶。

馬車噠噠前行,童依瑾大大的吐了口長氣,事情總算圓滿解決,只是……她蹙眉看著若有所思的朱禮堯,他好像並不高興。

由于事情一件接一件來,兩人一直沒有機會獨處,但從湖里被救起後,她就覺得他好像有了心事。

「到底怎麼了?不是應該松口氣,怎麼你還是眉頭深鎖?」她不解的握著他的手。

「我想起來了。」他凝睇著她,苦笑道︰「原來這麼多年的執著,不單單只是想找出綁架我的幕後黑手,還有潛意識里要我記起我對一個小女孩的承諾,可是我食言了。」他嘆息一聲,濃濃愧疚幾乎要淹沒了他,如今也不知那小女孩可還在人世?

「是啊,你食言了!」童依瑾詫異的靠向他,「不對,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聞言,他不由得一愣,錯愕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調皮的伸出小指頭,「打勾勾,騙人的下輩子當小豬崽。」

見他抽了口涼氣,她挑了挑好看的柳眉,「你這是驚嚇還是驚喜?失憶咱們就不說了,可你不是想起來了,難道真認不出我?你別看我當時年紀小,我腦袋可好了,你不就是因為我聰明,才叫我幫你逃跑的?

「只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話用在你我身上都不適用,你那時長得好看,長大也沒變多少,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就是當年食言而肥的小騙子。」

她當然不會傻得說出還有紅色月牙胎記的事,又道︰「我覺得我的臉也沒變多少,你真認不出來?」

朱禮堯簡直狂喜,這驚喜來得太快,幸福也來得太快,他眼中的童依瑾與幼時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慢慢重迭,他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激動的喊著,「是妳!居然真的是妳!」

她也緊緊回抱,但還是不太開心的噘起紅唇,「本來就是本姑娘,害我苦苦等那麼多年,不過你失憶了,我也不能怪你。」

「對不起……」他再次道歉,眼中深情濃得難以化開。

「沒事啦,罰你一輩子疼我寵我就行了。」她很好應付的。

他笑,「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她再次伸出小指頭,「打勾勾,騙人的下輩子還是要當小豬崽。」

他燦爛一笑,伸出手指,與她打勾勾。

這一日,離過年僅剩幾日,連下數天的雪終于停了,陽光露臉,朱家納采送禮的隊伍迤邐得長長,目的地是依禮園。

京城街道兩旁,老百姓們交頭接耳的看著說著那些納采禮,一件件都價值不菲,就連現在童依瑾要住到成親前的依禮園也是其一呢。

這些人都不知道,此時的依禮園來了幾個從南方來的人,帶頭的就是先前來京報告的年輕管事,在他身旁有一對長得很好看的中年夫婦、一名像老管家的僕人、一名老嬤嬤和兩名丫鬟。

年輕管事仍然靦腆,「這是江南與小的掌管的古董鋪相鄰,也算同業的蔡老爺、蔡夫人。他們是當地百年的古董商家,因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上回來京匯報,看到童姑娘與蔡夫人實在生得相像,又想起他們曾說十多年前女兒被人販子拐走了,我回去後就跟他們……」

「我知道了。」童依瑾一顆心砰砰狂跳,其實在看到那名美婦人時她眼楮就紅了,真的太像了,她們的五官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小芷跟寧晏也瞪大了眼,這婦人一看就是嬌養的小婦人,年約三十,渾身上下散發著溫柔沉靜的氣質,那五官跟姑娘一模一樣。

見狀,葉耿哲早早就打發人趕緊去朱府通知朱禮堯。

美婦人見到童依瑾是未語淚先流,她顫抖的伸出手,而童依瑾的雙腳就像有自己意識一般,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美婦人的手指如新采的水嫩青蔥,軟柔白皙,童依瑾想到自己的手有些薄繭,尷尬的想收回手,婦人卻緊緊握住不放。

童依瑾自然可以掙脫,她有武功,但美婦人看著自己就淚眼婆娑,她莫名的就不敢亂動了。

「是我的孩子,終于……嗚嗚嗚……娘親總算找到妳了,嗚嗚嗚……」美婦人哽咽的哭了出來。

俊俏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上前,忍著澎湃情緒看著與愛妻如此相像的女兒,眼眶也微紅了,但他更不舍妻子如此哭泣,「這是咱們盼了十幾年的好事,妳怎麼反而哭成淚人兒了?」

雖是這樣說,可在場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哽咽聲。

片刻之後,朱禮堯策馬狂奔,比納采禮的隊伍更快到達依禮園。

此時,原本就裝飾得喜氣洋洋的廳堂,蔡家一家三口已經認完親了。

原來那一年元宵節火樹銀花,到處都有觀燈人潮,蔡老爺一家三口也在其中,明明有丫鬟婆子護著,卻不知怎麼的,女兒就是不見了。

後來報官查了,只知道她可能被人販子拐帶走了,卻不知被拐賣到哪里。

蔡老爺一听,花了大把大把銀兩命人持續不斷的找,但一年年過去,始終音訊全無。

這時朱禮堯到來,他身為準女婿,當然也得好好見禮。

只是,看著快樂得像小鳥的童依瑾,朱禮堯不知怎麼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童依瑾真的興奮啊,她有父母了,而且自家經營的也是古董店。

听父母說,蔡家的古董店里好貨不少,她就想,以前她都替別人干活,多少辛酸淚啊,但現在不一樣,她也算妥妥的富二代了,可這種滋味她兩輩子都沒嘗過就要嫁到別人家當媳婦了嗎?

雖然在朱家也很自由,但沒好好的被爹、娘、哥哥、姊姊疼寵過也太可惜了!

沒錯,她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姊姊。

童依瑾咬咬下唇,跟父母笑了笑,拉著朱禮堯到一角說個悄悄話。

朱禮堯還沒听她說話,心里已有預感,覺得自己的臉可能又要黑了。

「那個納采禮我會收,不過成親時間再往後半年,不行,太短了,一年、兩年……算了,還是我先不嫁,好不好?我先回江南……」

朱禮堯的臉果然黑成鍋底,他咬咬牙,「童依瑾,妳該知道,外人雖稱我為玉公子,但我若沒有手段,就我這嫡系獨子,旁系甚至二房那一些豺狼虎豹早就將朱家偌大家業瓜分得一乾二淨,妳很想親自嘗嘗那些手段?」

「你威脅我。」她皺眉。

「我還利誘,妳是皇商朱家的當家主母,日後想去哪家店看古玩、古董、古畫……」

她笑開了,「你贏了,我嫁了。」

「我利誘的最後一項都還沒提,妳就嫁了?」他忍不住也笑了。

「我知道,你愛我,你愛死我了。」她得意洋洋的笑說。

朱禮堯忍不住搖頭失笑。

他知道她臉皮厚,知道她什麼話都敢說,但這是唯一一次,他開心她臉皮這麼厚,什麼話都敢說。

是啊,他愛死她了,只是看著也歡喜看著童依瑾的準岳父、岳母,朱禮堯覺得,要娶心上人進門可能還得經過一番奮斗。

  【全書完】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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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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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新年新期許
  陽光晴子

紛紛擾擾的2021過了,大家都還好嗎?

晴子這一年覺得自己成熟許多,還是乖乖的寫書寶寶,因為不能出國,哈哈哈……

不過也因此多了更多時間與家人朋友相處,感情更好了。

有失就有得,真的很不錯。

其實生活也可以很簡單,台灣處處也是美景,跟家人或不同的朋友出游,也有不同的感受。

新的一年,晴子的期許也很簡單,晴子心不大,欲望也不多,希望我愛的人、在乎的人、惦記的人、想念的人,不管你們在世界哪一個地方都平安喜樂。

真的,我就只要你們都好好的?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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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7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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