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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竹君 -【冥婚新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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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08: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竹君 - 冥婚新娘

冥婚新娘?!就為了成全大哥大嫂的大頭夢
她必須抱著一副「死人骨頭」孤獨而終
為了病榻上的公婆,每天忙到西又忙到東
衣不解帶、含辛茹苦,最後公婆還是一命嗚呼
龐大遺產也被奪走,真是令人咬牙捶心肝呀!
難道真的富貴不長久,她「衰人有衰命」?
那個短命相公居然死而復生,嚇她個措手不及
看到「本尊」才知道自己簡直就是一件瑕疵品
如果不被嫌到臭酸,也有被「退貨」的危機!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怎樣?
不顧她平凡如乾草,硬把她當成稀世的一塊寶
耗盡心力終結她「含淚跳恰恰」的悲情苦日子
卻又給她扣上寡婦出牆、謀財害命的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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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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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08:4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天空艷陽高掛,鑼鼓、嗩吶吹打的迎親聲樂響遍整個山道,一向簡樸落後的獵戶人家因為這喧天的喜樂,增添了從未有過的熱鬧氣氛。

  來迎親的是洛陽城裡富豪門第的花轎,長長的隊伍看不到來迎娶的新郎,倒瞧見描金繪鳳的喜轎前掛著兩盞穢氣的白燈籠,增添不少詭異之氣。

  一向平靜貧瘠的獵戶村也因為這一群迎親隊伍的出現,而變得喧嘩熱鬧。

  「咦?真的來了,是鬼娶親,可憐啊!」矮屋前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搖頭悲憫地說。

  她身邊的媳婦卻羨慕的反駁,「說什麼可憐呀,人家敖員外在城裡好歹也是有名的富商,這次若不是死了唯一的獨子,紫家丫頭想攀上這門親事,門兒都沒有。」

  「可不是嗎?聽說聘金有一百兩之多,咱們家那漢子就是打三年的獵,也未必掙得了這麼多銀子;所以說這次紫家丫頭是走好運,要嫁到富貴人家去當少奶奶了。」隔壁王二的妻子更是拉高嗓音,走了過來。

  尖酸刻薄的話清晰的傳入剛被扶出門的紫荊兒耳裡,穿著喜裳、頭披紅巾的她身子突然頓了一下。

  隱藏在紅巾下的眸瞳蘊著水氣,長睫下的淚光閃動。如果可以,誰願意嫁一塊死木頭,空度一生呢?

  「荊兒,別在意旁人說的話,你這一切都是為了爹跟娘。」紫李氏在旁邊安慰地說,早已濕濡了眼眶。

  感覺到母親的自責跟悲愴,紫荊兒故作堅強地一笑,反握住母親的手,輕搖螓首,「女兒不怨,娘別擔心。」

  「是啊!娘,只要想到從今兒起就有富貴的日子在等著荊兒,你的心情就應該放開些。」紫家的媳婦笑盈盈的,一想到屋子裡擺放著一百兩的聘禮,就開心得闔不攏嘴。

  要不是她精明、消息靈通,也許這門好親事就被搶走了。

  窮人家的女兒不值錢,能換得一兩是一兩,更何況她這個當嫂嫂的還幫她挑了個好人家不是?

  對於王銀釧的自私自利,紫李氏是既氣憤又無奈,只因為前年荊兒她爹跌斷了腿,一家子的生計都落在兒子跟媳婦的身上,今日才不得不由著媳婦攬權,將雙十年華的女兒賣給人家當寡婦。

  說來都是他們做爹娘的無能,才會斷送女兒的一生幸福。

  「荊兒,敖府是個有錢人家,裡面的規矩大、忌諱多,你事事都要小心點、聽話。知道嗎?」不理會媳婦洋洋得意的嘴臉,逕自抹著淚對荊兒吩咐。

  「知道,娘,我不會有事的。」荊兒懂事的握住母親的手安慰她。

  乖巧的模樣看得紫李氏又是一陣心疼,淚流得更凶。

  「哎呀,娘,你別攢眉,別叨叨絮絮的,要開心點。今天是荊兒的大喜,街坊鄰居都在看哪!」王銀釵不悅的提醒。

  瞧那母女難分難捨的模樣,活像她找的這門親事有多悲慘似的,不就是夜裡少個人暖被,日子過得孤寂冷清一點罷了,但總好過她王銀釧操勞忙碌的過一生吧!

  真是有福不知道享。

  「走了……走了,花轎還在前面等著呢!」她不耐的催促。

  「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我還有很多話沒有跟荊兒說。」紫李氏把女兒的手握得更緊,怎麼也捨不得放開。

  「好了啦,娘,別誤了上花轎的時辰,人家敖府的人還在等著新娘子過門哩!敖家少爺在世時,好歹也是洛陽城裡炙手可熱的俊俏公子,有多少名門閨秀望穿秋水想嫁都嫁不成,絕不會辱沒你女兒的。」

  無視於紫李氏哭求的不捨,逕自拉開她握著荊兒的手,將新娘推入花轎內,一邊跟劉媒婆吆喝著樂隊起鑼打鼓,將人熱熱鬧鬧的抬下山去。

  「娘……娘……」

  隔著轎窗,紫荊兒掀起了紅巾,靈燦水眸依依不捨的望著母親,和行動不便倚在窗邊的爹揮手告別。

  淚水浸潤了她的雙眼,讓她很快的模糊了視線。

  「荊兒……荊兒,娘的乖女兒!爹跟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紫李氏追著花轎哭喊,悲泣的聲音淹沒在震天的樂聲中。

  「娘……娘……」

  掛著兩盞白燈籠的花轎熱熱鬧鬧的將紫荊兒抬下山道,抬向一個未知的命運。

  對於從未謀面的夫君──敖天,她只有一個冷冰冰的木牌印象,以為從此就要孤寂的度過一生了,卻沒有想到命運同她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一個作夢都想像不到的大玩笑!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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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09: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年後

  「少夫人,快……快……」豪華的宅第、花木扶疏的庭院、假山流水的亭台樓閣之間,眾多丫鬟僕人慌忙的來去穿梭,只見一會兒端水遞盆,一會兒拿巾送藥,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顯得異常緊張。

  「老爺子快不行了!」站在書軒門前的總管敖福一見紫荊兒端著藥湯過來,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奔上前。

  這段時間一直穿梭在書軒與雲閣之間照顧公公敖青松和婆婆敖王氏的紫荊兒,一聽到管家這麼說,疲憊的嬌靨上更顯悲愴。

  「是嗎?大夫怎麼說?」

  「大夫還在裡面,不過剛剛診過脈,說是思念少爺過度,又加上風寒,所以病情才會轉劇。」

  「我知道。」紫荊兒無奈的歎息,難掩悲傷之色,「公公的病我沒敢讓婆婆知道,她原本身子就不好,怕萬一再知道公公他……」哽咽的紅了眼眶,低垂著淚、捧著藥走進書軒。

  她雖然一進門就守寡,但公公婆婆待她如同親生的女兒,未把她當外人看,所以她也把兩位老人家當成了親生爹娘來伺候。

  可是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才不過多久的光景,兩位慈愛的老人家就因為悲歎老來失子,以及思念獨子過劇,先後病倒。

  一向體弱的敖老夫人更是從此臥病不起,每況愈下,一直靠著敖老爺子和紫荊兒在一旁鼓勵支撐著。

  可是就在前些日子,一向身體健朗的敖老爺突然也染病了,這一染竟然比敖老夫人還嚴重,連續昏迷了好幾天,看遍城裡的各大名醫,就是沒有起色。眼見一家之主生命垂危,但是沒有人敢告訴敖老夫人,怕她聽了會加重病情,只能在她問起時,不斷的騙她說敖老爺外出收租,過一些日子才能回來。

  可是這樣能騙多久呢?

  面對敖老夫人不斷的詢問,紫荊兒已經快辭窮了。

  端著熬好的藥來至床前,見到公公依然緊閉著雙眸,而大夫正在整理藥箱準備離去。

  「大夫。」她向大夫斂裙行禮。

  「少夫人。」正低頭收拾藥箱的江大夫也急忙還禮,臉色沉重的低聲說道:「老夫真是盡力了,敖老爺子的病恐怕……」他歎息的搖了搖頭,「唉!還是請少夫人及早準備後事吧!」言下之意是無藥可救了。

  紫荊兒臉色一陣慘白,身子無力的輕顫了下,趕忙扶住桌面撐住。

  「大夫,求求你再想想辦法,無論如何請你再救一救。」荊兒朝他跪下來。

  江大夫趕忙上前扶住。「少夫人快別如此,老夫真的是盡了全力,無奈敖老爺他……」又重重的歎了口氣,提起醫箱離去。

  紫荊兒忍淚含悲的走近床前,盈盈的跪了下來,不知道是要怨已死的夫君敖天不孝,沒有顯靈好好保佑兩位老人家的病體呢?還是該怪自己的命太硬,克倒了兩位翁姑?

  近日,她每每從廊下經過,都會聽到丫鬟間的竊竊私語,說是自從她進門後,敖家的家運就一直在走下坡,不但婆婆病重,公公又病倒,真是名副其實的掃把星。

  如今看來,真是如此;一切都是她的不幸,帶來了災難。

  正在悲泣懺悔之中,床上的敖青松微微的呻吟了聲,緩緩的甦醒過來。

  「爹……爹……」荊兒驚喜交加的站起來,奔向前扶坐起敖青松。「爹,你醒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急忙回頭喚人,「福伯,福伯,快把大夫請回來,老爺醒了,公公他醒了。」又哭又笑的喊。

  「是……是……」奔進來的敖福一看老主人清醒,也樂得連忙向後呼喝,要身後的下人們趕快過來幫少夫人的忙,自己則邁開老腿,飛快的向剛離開的江大夫追去。

  「荊兒……荊兒,別忙了,坐下來,爹……有話要跟你說。」連續昏迷好幾日才清醒的敖青松一醒來就拉著荊兒的手,不讓她離開。

  「爹,有話一會兒再說,先把這藥喝了,對身體有好處。」她伺候著公公吃藥。

  但敖青松搖了搖頭,把藥推開。「不忙這些無用的東西了,你……咳咳……靜靜的坐下來,聽我交代一些事。」敖青松堅定的命令道。

  紫荊兒拗不過公公的堅持,只得將手中的藥碗交給身旁服侍的丫鬟,靜靜的坐在床沿聆聽。

  敖青松又重咳了兩聲,才徐徐的開口,「荊兒,敖家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不,爹別這麼說,你跟娘待荊兒好,這一切都是荊兒自願的。」她忍著淚說道。

  「乖……你是個乖孩子。」敖青松持續咳了兩聲,輕輕的拍了拍紫荊兒的手後,才說:「當初真的是爹跟你娘做錯了,我們自己失去了一個兒子,怎麼好再拖著你這個無辜的孩子一起受苦呢?要是爹跟娘走了,你該怎麼辦?」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失策連累了荊兒也要孤獨終老一生,就萬般的不捨和不安。

  「爹,你快別這麼說。我是你的兒媳婦,今生今世都會陪在你跟娘的身邊,為敖家而活,所以求你快別說了。」她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水潸然落下,哭得不能自己。

  「我知道你乖,不會怨我們。可是……咳咳……我們卻不能不為你設想。我之前跟你娘商量過了,如果你真的不肯離去,就從遠親之中挑個孩子來,過繼到天兒與你的名下,伴你度過餘生,怎麼樣?」

  「這……」荊兒猶豫間,敖青松又劇烈的咳了起來,接連咳出一攤血來,嚇得荊兒臉色大變,一邊迭聲稱是,一邊急著幫他拍背去咳。「好,我答應……我答應就是。」

  「那……那……咳咳咳,就這樣決定了,這件事就交給敖壽去做吧!」

  站在門邊的敖壽立刻佝僂著身子走近前來。「是的,老爺,敖壽會遵照你的吩咐,從敖族遠親中,挑選一個年幼乖巧的孩子過來跟少夫人作伴。」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敖青松眼眶濕濡的緊握住荊兒的手不放。「孩子,是敖家對不起你……是敖家注定要欠妳了。爹死後,你一定要好好的孝順你娘,好好的撐著這個家,知道嗎?」

  縱使再如何依依不捨,但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的燭火,卻不得不熄滅。不管敖青松怎樣歎息,就是歎不回已然逝去的光陰。

  「孩子,我見到敖天時,我會告訴他,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姑娘。我會要他守護你、保護你一……一輩……子,來生定要他娶你……定要他娶……娶……妳……」緊握住荊兒的手,依依不捨的交代完要說的話之後,敖青松嚥下了人生最後一口氣,含恨魂歸九泉。

  荊兒見親如生父的公公過世,悲慟的放聲大哭,身邊的丫鬟、僕人也一起跪伏在地,為老主人的逝世哀悼。

  半個月後,敖壽帶回了敖族鄉下貧窮遠親的孩子敖雲,在敖族長老的見證下,行完過繼儀式,正式成為敖天與紫荊兒名下的養子。

  次月敖老夫人過世,享年四十六歲。這期間紫荊兒都隱瞞敖老爺子已經過世的消息,病榻前衣不解帶的盡孝道,每日噓寒問暖、親侍湯藥,及至敖老夫人病逝。

  此時正值臘寒冬月,紫荊兒辦完公公婆婆的喪事之後,才有精神重新振作起來整理家業,無奈的是,在這一年之中,因為兩老思子心切,無心照管龐大家產,紫荊兒又是一個不識字的弱女子,因此將龐大的家業托付給族兄之子敖玉柱與敖玉樹代管。

  誰知所托非人,敖家兩老雙腿一伸,那對兄弟竟起狼子野心,合謀吞奪所有財產,將酒樓、錢莊、米行跟田地全部霸佔一空。

  紫荊兒在三番五次催討無效之下,只能帶著敖福、敖壽去央求敖族的長輩出面,代為主持公道。

  可是年老又耳背的太伯公竟然聽信兩名兄弟的油嘴滑舌,相信荊兒是別有野心才會嫁進敖府,還懷疑她毒殺翁姑,意圖奪占財產,為此鬧上公堂。

  縣太爺在敖玉柱的賄賂下,竟然將紫荊兒判罪。幸好敖府的三代老僕敖福、敖壽忠心耿耿的為主母奔波求救,還典當了所有的珠寶首飾,湊足五百兩才將紫荊兒贖了出來。

  不過至此,紫荊兒惡婦之名不脛而走,再也沒有人敢與敖府來往。家中的奴僕更是走得一空,只留下敖福、敖壽兩名老僕不肯離去,守著幾處沒被奪走的田產,與荊兒母子相依為命,如此又過了兩年。

  ☆

  兩年後

  夕陽紅日斜掛天空,絢麗的殘霞映照著林蔭山道,一匹瘦弱的老馬賣命的奔騎而過,揚起黃土塵沙,讓行在一旁的路人紛紛走避。

  馬上是一個風塵僕僕的老者,臉上佈滿塵沙,混著涔涔流下的汗水,污粘成一塊,看來應該是非常疲憊勞頓才對,但奇怪的是,他唇邊卻噙著一抹狂喜的笑,策馬馳進城門,直朝東大街上的一幢豪宅奔去。

  說是豪門宅第,卻已沒落。那原本應該光華亮麗的朱漆大門,在上一代老主人與夫人死後,就已經年久失修,門前兩隻石獅子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也已不若當年的雄壯,門內的院子更是荒蕪一片。

  「開門,快開門啊!」

  黃鬃老馬一在門前停住,顧不得未拴馬韁,立即急匆匆的奔上石階,敲著斑駁的大門。

  「來了……來了,敖福,是你啊!幹什麼敲門敲得這麼急呢?少夫人要你收的田租收回來了沒有?」聞聲前來開門的是敖家僅存的另一個僕人敖壽,以往數十名家僕呼來喝去的光景已然不在,現在的敖家剩下的只有兩名忠心耿耿的老僕,以及一個去年在路邊救回來的小孤女小葉而已了。

  「別管田租的事情了,快去稟告少夫人,大喜事……大喜事啊!」敖福忙不迭地說,興匆匆的推開擋路的敖壽,快步的走進去。

  「敖福,你說的是啥大喜事?」敖壽一臉納悶的緊跟在後頭。

  「少爺回來了,少爺沒有死啊!」敖福扯著嗓子說,恨不得把這事喧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什麼?!少爺還活著……」敖壽怔住,楞了好半晌才猛然回神的追過去,直奔到敖福的面前攔住。「你……你說的是真的嗎?這話可不能亂說。」因為激動,連聲音都變抖了。

  「誰亂說來著?我是到鄰村收租時,親耳聽到的。咱們少爺不只沒有死,還立了軍功,被封了官回來了。」敖福喜孜孜地喊。

  「這麼說是真的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老爺、老夫人地下有靈啊!少爺真的回來了!少夫人……少夫人……」敖壽興奮得熱淚盈眶,老邁的雙腿突然健步如飛的跑起來,衝向後院。「喜事,天大的喜事!少夫人……少夫人……」敖壽一個地方尋過一個地方的大叫,聲音之宏亮,幾乎響遍整座宅子。

  「少夫人,大喜事,少爺沒有戰死,他回來了!」敖福也不甘示弱的追在後面嚷道,競相報告這個好消息。

  穿著粗布花裙的荊兒抱著柴火從柴房出來,就見兩個老僕爭先恐後的奔過來。

  「老天有眼啊!少夫人,少爺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荊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住,手中抱著的木柴倏地掉落。「你……你說什麼?」

  她是不是聽錯了?他們說敖天沒有死,這是真的嗎?

  纖弱的身子搖晃兩下,差點無力的軟倒。幸好是從廚房奔出來的丫鬟小葉及養子敖雲及時扶住。

  「娘,你怎麼了?」六歲的敖雲擔心地問。

  「娘沒事。」荊兒拍拍敖雲的小臉,勉強扯出一抹笑紋,「娘是在高興你爹要回來了。」

  「爹要回來了?」敖雲的臉興奮得露出異彩,急急的問,「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隔壁的毛二老是笑他沒有爹,現在他終於也要有爹了,別人再也無法取笑他了,雲兒開心的跳起來。「我要去跟隔壁的毛二說,我爹要回來了……我爹要回來了!」興奮的奔了出去。

  荊兒看見敖雲笑著跑遠,憂慮的轉向敖福,「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敖天沒有死?」

  「是真的,奴才今早到鄰鎮去收租時,遇上了齊家武館的二公子齊士傑,是他告訴老奴的。少夫人,這真是天大的喜訊啊!」

  「是……是啊!」荊兒喃喃地說。對他們來說這是喜訊,可對她來說可未必如此了,她煩惱的撫著額。「可……可三年前老爺跟老夫人不是說他……他戰死了嗎?」

  怎麼現在又死而復活了?難不成是報訊報錯了?

  「這老奴也同齊家二公子問了,原來當年少爺確實是遭了埋伏,受了重傷被衝散。但一個月後又奇跡似的被找到了,而且立了軍功被升為將軍;只是當時兵荒馬亂的,也忘了再報個喜訊,才會引起這麼大的誤會。這次凱旋歸來,皇帝老爺還給了很多賞賜,讓他好好的光宗耀祖一番。」說到興奮處,不自覺的提高音量,大聲的笑了起來。

  聽得敖壽也是一陣欣喜大笑。

  紫荊兒則是一陣蹙眉,「這個齊家二公子的話能信嗎?別又只是誆人高興。」

  她沒見過敖天的面,也早已接受他已死的事實,做好一輩子當寡婦的打算;可是現在他突然悶聲不響的回來了,這……這可怎麼辦?將這一切都打亂了。

  敖福點頭肯定的說:「可信,當然可信!他跟咱們家少爺一起從軍殺敵,還在軍營裡當了四年的同袍,一起被升了參謀跟將軍;現在敵軍已退,他們分批帶領士兵回來,當然消息可靠。而且齊二公子還說,咱們少爺只晚他一步,跟他大哥一起明天傍晚就會到家門口了,讓我們趕緊準備。」

  「什麼?!明天傍晚就到!」不會吧!紫荊兒一臉惆悵。

  他要不死,她就得死了。

  當初公公婆婆是以為他已經死了,才不顧門第之見娶她進門,還從遠房親戚中挑選一戶比較貧困的幼兒過繼給她當兒子。可是現在敖天回來了,他會接受面貌平凡的自己嗎?

  一切的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荊兒的心亂成一團,不知該怎麼辦。

  「少夫人,你別顧著發呆高興,得快點準備一下,被子、枕頭都要換成大紅的喜色。」小葉一相情願的推著發楞的她。

  高興?她臉上哪有什麼高興的表情,她是害怕好不好?紫荊兒可憐兮兮的想。

  偏偏敖福、敖壽兩個老僕還在一旁接腔,「對對對,人活了,這靈位可不能還在祠堂裡供著,會有穢氣,得快點拿下來才行。」敖福說著急急離去,七十幾歲的佝僂身子突然年輕了好幾歲,身手俐落的奔往祠堂,把擺在案上的牌位拿下來燒掉。

  「還有這家亂得也該收拾了,少爺最愛整潔,最見不得亂了,一瞧亂准不高興。」敖壽說著也捲起衣袖,顧不得平常老嚷著腰痛的背脊,拿起一旁的掃帚就整理起來。

  一下子家裡的三個下人全部幹勁十足的打理內外,看得她一陣眼花撩亂。

  只有去而復返的敖雲拉著隔壁的二毛跑到她的面前,要求保證,「娘,你快告說二毛,說雲兒沒有騙他,我爹沒有死,就要回來疼雲兒了,對不對?」倔強的小臉高高的仰起,滿懷期待的問。

  不忍違背小敖雲的心願,荊兒彎下身,執著他的手說道:「嗯,是真的。雲兒的爹就要回來了,他一定也很想見見雲兒。」

  「你看,我沒有說謊,我爹真的要回來了。」敖雲一臉驕傲的轉向身邊的好朋友,「我福爺爺跟壽爺爺說過,我爹是一個英勇又了不起的人,他在戰場上打退了好多壞人,他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一邊雀躍的說著,一邊蹦跳的拉著二毛離去。

  站在他們身後的荊兒眸底一片愁色。她一直為自己的身份擔心,差點忘了還有一個比她更敏感、更無辜的小敖雲。

  他不是敖天的親骨肉,跟這個家沒有一點關係,這樣的小孩敖天會接受嗎?他會真心疼愛這樣的孩子嗎?

  而對敖天充滿著孺慕之情的雲兒,若是知道自己引以為傲、期盼好久才盼回來的爹不能喜歡自己,幼小的心靈又會是怎樣的傷害呢?

  滿心憂鬱的紫荊兒暗下決定的吸口氣。

  她必須在敖天回來之時,第一時間就跟他談敖雲的事;她不能讓敖天傷害到敖雲,傷害到他那顆小小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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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月圓雲稀,在數十裡外的敖天依在客棧的門邊,抬頭仰望著天上的明月,心中備覺思親。

  想起自己離家四年,爹娘的身體不知是否安好,家中一切是否如昔?每憶起出征時爹娘含淚送別的情景,就不由得感慨萬千。

  當年國家面對匈奴的挑釁,連連打敗仗,損失百姓財產性命不知凡幾。他們一些自小習武、熱血沸騰的男兒漢不乘此機會為國家挺身出戰,更待幾時呢?於是不顧爹娘的反對,毅然決然的從軍;只是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四年,雖然驅逐了匈奴,也立了軍功,但這四年來卻無一日不惦記著養育他的爹娘,掛念著他們的安危。

  尤其是昨夜,睡夢中竟然夢到爹娘來見他,面露欣慰、笑容慈藹的告訴他,「要好好照顧家裡的人。」這令他醒來後頗覺不安,總覺得那是爹娘來與他訣別的話。

  也因為如此,他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飛回家門,一窺究竟。

  希望心裡那股不祥預感不會成真。

  「敖兄,明日就到家門了,再怎麼急也不差這一夜吧!」齊家武館的大公子齊士麟端著兩杯茶含笑的走過來。

  客棧裡全是一些準備歸鄉、開心載歌歡唱的弟兄。

  他與敖天雖然都立了軍功回來,分別被封了官階跟將軍,但兄弟倆卻有志一同,一起向皇帝老爺謝辭了官職,寧願領取千兩黃金,與這些同袍弟兄返鄉,過著閒雲野鶴般的平淡生活。

  「我跟你不一樣,你跟士傑、士鷹有三個兄弟,我爹娘卻獨生我一個。而且我爹娘又已年邁,使我更加放心不下他們。」接過他手中的一杯茶,淺嘗一口,待甘甜的香茗潤喉後,再一飲而盡。

  「嘖嘖嘖,這是上好的龍井,你別牛飲的糟蹋掉,要細細的喝、慢慢的嘗,才能感覺到其中的味道。」齊士麟輕啐一聲,返身回客棧再提了一壺茶出來,重新為他斟上。

  這一次,敖天沒有一口喝完它,而是聽話的淺啄一口。

  「對,喝茶就是要這樣一啄一啄慢慢的喝,才能喝出真正的獨特之處。我看你呀!心不在焉的,除了想你爹娘之外,不會是還想當年的一些紅粉知己吧!」齊士麟開玩笑地說。

  敖天哼嗤一笑,端著那杯喝了一半的茶,走到庭中的大石上坐下,蹺起二郎腿,輕拍了下鞋面,「那些庸脂俗粉,還看不在敖某的眼裡。娶妻取德,只要品貌端莊、貞靜嫻雅,那就夠了。」

  「『品貌端莊、貞靜嫻雅』,這就夠了?!我說敖兄,你的目光是不是高了點?這樣的條件別說是咱們洛陽城了,就是京城裡的皇親貴族、大家閨秀,也找不出幾個,你還說只要這樣就夠了?如此的擇妻條件實在太苛,我看這輩子要想喝你一杯喜酒,恐怕很難了。」齊士麟張大著嘴,嘖嘖稱奇的搖頭。

  天底下就是有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男人,才會有那麼多女人傷心哭泣。真是罪過啊!

  像他就不會,他喜歡及時行樂,將愛散播給別人,尤其是可愛漂亮的女人。

  「別想太多,好好的睡一覺,明早起來就可以回家了。」他提著茶壺大大的打了個呵欠,轉身要往屋內走去。

  「齊兄先進去睡吧!我還不睏,還有些事情要想想。」敖天將手中喝光了的茶杯拋給站在門邊回望著他的齊士麟。

  看見他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齊士麟門也不進了,倒著身子走回到敖天的身邊,「想?想什麼?仗都打完了,還有什麼軍事策略好想?」

  「不是想那個,而是想我爹娘。」敖天深深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他們獨生我一子,四年不在他們身邊,也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怎麼樣了?」

  愈是近鄉,他心裡愈是感到一股不安,而且是一股不祥的不安。這種感覺在臨陣對敵時沒有,重傷差點被俘時也沒有,可是現在卻如此強烈,強烈到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回去看個究竟。

  「喂喂,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齊士麟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警告他別衝動。

  但敖天卻不予理會的站起來,拍拍齊士麟的肩膀朝客棧內走去。「我把這些弟兄交給你了,先連夜趕回去看看。」

  「什麼?!不會吧!不差這幾個時辰,你再忍耐一夜,明早就回去了嘛!」齊士麟怪叫著想攔住他,卻被他一袖拂開了。

  敖天挺拔的身軀走進客棧內,然後拎著行李出來,翻身上馬。「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小弟先走一步。」說完,刻不容緩的策馬離去。

  「喂,敖天!別害我,這麼多的士兵我們還得一起帶回去,遞冊向官衙報到歸籍啊!這麼多事我管不來啊!喂,你別害我……」齊士麟追著在他身後大吼,可是愈吼敖天騎得愈遠,最後只剩一點小馬尾搖晃的跟他招招手。

  氣得齊士麟不住的跳腳。「真是任性,他是將軍,是武將;我是軍師,是文官哪,怎麼管得動這些粗漢子呢?真是存心找我麻煩,混帳的好兄弟!」齊士麟忿忿的踢腳咒罵兩聲,抱怨連連的踅回客棧內。

  ☆

  次日早晨。

  思親心切的敖天撇下隨行的部屬,單獨一人背著簡單的行李奔回家門。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睽違四年,再回來時看到的竟是一片沒落的景象。往日車水馬龍的門庭,如今變得門可羅雀,門口那兩隻氣勢雄偉的石獅子,也因為年久失修變得殘破不堪。

  這數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向出手闊綽、好客講究門面的爹會讓家荒廢成如此?

  帶著滿腔的疑慮,敖天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不見來去穿梭的奴僕,只見落葉繽紛,處處一片蕭瑟景象。

  這是怎麼回事?爹娘到哪裡去了?家中奴僕又何在?

  正當心中升起一層又一層的疑問時,屋後突然冒出一陣輕煙,以及一陣劇烈的嗆咳聲,遂將原本要踏入大廳的腳一縮,舉步走向濃煙冒出之處。

  「咳……咳……咳……」紫荊兒一臉灰黑的蹲在地上,眼前掃成一堆的枯葉上正徐徐的冒著火花、漸漸的擴大,燃起一團熾烈的火焰。

  「該死的,這是幹什麼?」敖天怒眉一蹙,急忙脫下外袍打滅火源,將好不容易掃聚在一塊的枯葉又揮散開來,灰燼亂舞於空中。

  是哪裡來的笨丫鬟,存心想燒燬這幢宅子嗎?

  一臉土灰的紫荊兒驚慌失措的看著這個突然冒出的男人,他有著一頭狂亂的黑色長髮,以紅繩簡單的束在腦後,卻不減俊朗的外貌,龐大的身軀隱在一襲藍袍底下,狂肆不馴的神態給人一種冷峻的感覺。

  「你……你是誰?」紫荊兒抱著掃帚,茫然無措的問。

  「該是我問你才對,你在這裡做什麼?」斥喝的姿態,宛如軍中發號施令的將領。

  他該不會就是今天傍晚才會進門的敖天吧!荊兒驚訝的瞠大杏眼。

  「我在問你話,怎麼不回答?」見她不答腔,只是傻楞的盯著他瞧,敖天不悅的揚起一道眉,沉聲再問。

  「我……我在清除落葉。」她囁嚅地回答,臉紅低頭,一雙手緊緊的抓住衣裙。

  為了給他一個好印象,今天一早她也投入了整理家務的行列,自告奮勇的掃除院子裡的落葉;將滿地的枯葉集中在一處,然後燃火燒掉。

  只是沒想到火剛點燃,他就倏然出現,嚇了她一跳。

  這莫非是上天的玩笑,教他們第一次相見就給了他壞印象。

  「燒落葉?」敖天臉上的怒氣更甚,「落葉不是一向集中在廚房燒燬的嗎?乾枯的落葉還有助於起灶燃燒,你不知道嗎?」他敖府什麼時候買進了笨丫鬟,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我……」她被他罵得冤枉,她當然知道枯葉有可燃火的價值,但是因為他要回來,敖福要小葉把廚房和柴房裡一些不必要的東西清除乾淨,包括這些隨時都可以掃到一堆的枯葉。

  因此沒地方可以存放的她才選擇在他回來之前,以焚燒的方式清理掉;誰想到還來不及燒完,他就出現了,這能怪誰?

  看她咬唇低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敖天的眉宇蹙得更深。「敖福總管呢?」

  娘一向治家甚嚴,絕不會允許這樣的荒唐事發生,一定是總管怠忽職守,沒有看管好這丫鬟。

  「在……在書軒打掃房間。」紫荊兒依然低著頭,顫巍巍的伸出一截蔥指,指向右邊一棟樓閣的方向,然後趁著他轉頭之際,飛也似的提裙逃離開。

  瞥見她倉皇逃走的背影,敖天搖頭,「這個家的規矩需要好好的整頓一下才行。」旋步朝書軒的方向走去。

  驕陽艷艷,夏風清爽,沿路走來,觸目所及的卻是一片蕭瑟,庭院亂草叢生,荷池沉痾污濁,唯一還算順眼的是偏處的一塊菜園,由它整齊畫區、分別植栽著各式青菜和瓜棚、果實迭迭豐碩的情況看來,足見照顧者的用心。

  只是為何放棄滿園的花圃不去照顧,卻獨鍾於這些蔬果呢?

  一連串的疑問縈繞於胸。

  「少……少爺!」在思忖間,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提著一桶水路過的敖福一看到他的背影,立即驚駭的掉了手中的水桶,讓剛盛滿的水濺落一地。

  「敖福。」他盈笑回頭,看見家中的老僕四年不見竟蒼老許多。

  「少爺,你……你終於回來了!」一見他回首,敖福即激動得淚濕眼眶,奔跑過來,跪倒在他的腳邊,此舉大大的把他驚了一跳。「你回來得好晚啊!老爺跟老夫人他……他們……」

  「他們怎麼了?」那股不祥的預感湧現,急忙扶起老僕追問。

  「老爺……老夫人他們……」敖福悲傷的拭淚,難過得不知道要如何說起,只能哽咽的搖頭,把手往祠堂的方向一指,「你……你請到祠堂一看便知。」

  這句話像雷般的擊中敖天,讓他整個背脊都冷栗的僵直,袍褂一甩就急急的朝祠堂奔去。

  他一直希望心中的那股預感不要成真,爹娘不要有事……但是……

  事與願違,當他奔至祠堂門口時,觸目所見竟然是父母的牌位,就立在列祖列宗的最前面,沒有靈堂的陳設,顯示他們過世已經有一段時候了。

  「爹……娘……」悲慟的他頹然跪倒,緩緩跪至雙親的靈前,一雙炯亮的黑眸轉黯變紅,「孩兒不孝,孩兒回來遲了。」痛哭失聲的悲喊,令人聞之鼻酸。「我爹跟娘是何時過世,為何沒有人通知我?」他瘖啞的責備。

  敖福哭泣的陪跪在一旁,「三年前軍中誤傳消息回來,說是少爺在戰場上中了埋伏,戰死了。老爺跟老夫人悲傷過度,從此一病不起;病情拖了一年就過世了。兩位老人家的葬禮是老奴跟少夫人一起辦的,一切遵照老爺生前的吩咐,將他們的遺體和你的衣冠塚葬在一塊。」

  想起老爺、夫人誤信軍情,才會思子成疾,真是死得冤枉。不由得悲從中來,哭得更大聲。

  「什麼衣冠塚?什麼少夫人?」敖天聽得一頭霧水。

  「少夫人是老爺跟老夫人替你娶的,那時因為擔心敖家的香火無人繼承,所以老爺和夫人就決定以冥婚的方式為你娶進一房媳婦,早晚侍奉你與祖先的神主牌位;臨終前,又吩咐我與敖壽從遠房親戚中收養一個孩子過繼在你跟少夫人名下。可是沒想到……沒想到你現在回來了。少夫人應該很高興,她會很高興才對,老……老奴得快去通知她這個好消息才行。」老人說完,笑著擦乾眼淚站起來,急急的朝門外走去。

  「福伯……」敖天也站起來,想叫住他。

  可是興奮的老人卻不理會,逕自朝外奔去,口中直嚷嚷著少夫人,留下一臉愕然和愈聽愈糊塗的敖天站立在原地。

  爹娘為他娶媳婦了,這是怎麼回事?

  離家四年,回來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連僕人都變得奇怪。「不行,我得把事情弄清楚。」頎長的身子一移,隨後跟了去。

  ☆

  紫荊兒慌亂的躲在她的房間裡,背抵著門,手撫著胸口,說不出正在狂跳的心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只要一見到他就要提敖雲的事不是嗎?怎麼一見面,她就逃掉了呢?

  變得懦弱、膽怯。

  是被他的怒氣嚇到,還是被他眸裡的冷峻懾住?

  公婆在世時,曾經跟她說過不少有關於敖天的事,說他是多麼的聰穎睿智、多麼的出類拔萃;六歲時能讀詩經,七歲時即能作詞作賦,九歲時就開始習武,能在眾賓客前舞劍。弱冠之後更是俊朗英氣,成為年輕一輩的翹楚、諸多名門閨秀爭相托付終身的對象。

  如此一個允文允武的出色男子,竟然成為她的相公,成為她這個目不識丁、粗鄙獵戶女兒的相公,這是多大的諷刺!多麼不相稱的婚姻!又是多麼的教她自慚形穢!

  可偏偏命運就是將他們兜在一塊了,教她作夢都想不到。

  尤其他現在又大難不死的回來,會承認這樁婚姻、承認她這個娘子嗎?

  悵然的走向鏡前,望著銅鏡中相貌平凡的自己,不只五官平平無奇,還滿臉的污垢,這身狼狽剛剛一定都被他瞧見了,該怎麼辦?

  急急的走向水盆,掬起一些水來清洗。

  「少夫人……少夫人,你在裡面嗎?」頰上的濕濡未來得及拭淨,門外就傳來敖福的呼叫聲。

  「是福伯嗎?有什麼事?」紫荊兒連忙拭乾臉上的水珠,走過去開門。

  「少夫人,好消息,少爺回來了,你趕快去見他。」門一開,就見敖福興奮地說。

  「他要見我嗎?」荊兒不安的問。

  「當然想,你是他的娘子、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他當然得見見你啊!」敖福自以為是地說,催促她快點到前廳去。

  荊兒搖了搖頭,不知道要如何說明自己現在的心情?「不,福伯,我……我等一下再過去好嗎?」她得要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為什麼?少爺才剛回來,別讓他等急了。」敖福不解地催促。

  「我知道,可是……」荊兒無力的笑一下,撥撥頰邊的濕發,再拉拉身上皺了的衣服。

  老眼昏花的老總管這下總算看清楚他家主母的樣子了。

  「哎呀!少夫人,你怎麼這副模樣呢?這被少爺看到還得了?得趕快找人來幫你打扮一下才行。」敖福怪叫的嚷嚷。

  「不用了,福伯,我自己來就行了。」荊兒阻止老人家的好意,想安撫突然變得比她還要緊張的老僕人。「你只要到前廳去陪陪少爺就行了。」

  「這怎麼成?不能讓少爺久等,我看這樣好了,我到廚房去喚小葉來幫你。」說完,像一陣風似的一轉,朝廚房的方向跑去,動作之快,連讓她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荊兒噗哧一笑,原本鬱悶的心情經過敖福這一鬧,總算舒緩了些。她背轉過身,準備回房好好的梳理一下自己的儀容,以嶄新的心情、面貌去面對敖天,跟他談清楚雲兒的事情。

  可是……她才一轉過身,就聽見一道低沉的嗓音叫住她。

  「你看到敖福總管沒有?」那渾厚低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院落裡聽來,特別的突兀,也令她驚嚇得立即回頭。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一見來人是敖天,紫荊兒驚訝的瞠大了眼,如遭電擊般的僵住。

  「有規定什麼地方我不能來嗎?」敖天聞言,略帶不悅的挑高一道眉問。

  「不……不是,」荊兒慌亂且心虛的低頭,囁嚅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問的。」

  他是這個宅子的主人,他高興上哪兒就上哪兒,她無權過問。

  「你又為什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前院打掃才對?」現在反倒是他來責問她了,「敖府的規矩,打掃粗役的丫鬟一向是不可以進內院來的,這個規矩你不懂嗎?」

  「我……」荊兒檀口微啟,然後又無言的闔上。

  他怎麼把自己當成伺候人的丫鬟了?難道她看起來真有那麼糟糕嗎?下意識地低頭看了自己一下,沮喪的發現真的如他說的糟糕透了。

  敖天見她低頭不語,愈覺得這名丫鬟恁是奇怪,不只無禮的不回答他的話,還膽敢質問他的到來,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

  再側首瞧了這房門一下,發現這個房間是他四年前離家時所住的地方,裡面的擺設還依照他往昔的習慣一一陳設著,絲毫沒有移動過的跡象。只除了在角落處增添了一個女子梳妝用的銅鏡,和一個小小的衣箱。

  「現在誰住在這裡?」他邁步走了進去。

  其實問了也是白問,敖福適才不是說過,爹娘為他娶了一房媳婦嗎?想也知道應該是誰住在這裡了。

  「你會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你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吧!說說看,你家小姐性情如何?是何門第?」他邊說邊走了進去,巡視屋內的一切。「能跟敖府結成親家的,應該也是名門閨秀才對,可是看你這丫鬟的禮儀規矩,還有家中門庭稀落、處處一片蕭瑟的情況看來,就不得不令人質疑你家那位『少夫人』的理家能力了。」

  一席話說得紫荊兒羞愧萬分、滿臉通紅,「我……我……」她抬起頭來,打算跟他解釋她既不是丫鬟,也不是他以為的千金小姐時,卻見他的視線專注在某一個定點上。

  她好奇的循著他的目光往那個定點看去,突然驚得一聲大叫,立刻衝向更衣屏風,把掛在上面的紅色衣物取下來。

  「這件肚兜是你家小姐的?」可是她快,還有另一個人的手腳比她更快,長手一伸,就從她的頭頂把東西搶了去。

  這時紫荊兒的臉更紅了,像熟透的蝦子,低下頭去不敢見人。

  敖天無視於她的臉紅尷尬,逕自展開手上的肚兜,觀其花色、摸其布料,發現這件肚兜的質料極為普通,宛如一般尋常人家姑娘所穿的衣料,而且色澤陳舊樸素,只在上面繡了朵小小的百合花,實在不像大戶人家姑娘會穿的料子。

  這令敖天更加疑惑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怎麼會用這樣粗劣的東西?

  荊兒羞愧的衝過去,一把搶過他手上的肚兜,藏到自己的身後。「你……你想幹嘛?這……這太過分了。」

  雖說他是她的相公,可是一見面就握住人家的肚兜不放,也太奇怪了。

  瞧她緊張的模樣,敖天微愕地問:「這肚兜是你的?」疑慮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

  奇怪,這丫鬟的貼身衣物怎麼會在少夫人的房間裡?

  「這……」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荊兒實在臉紅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索性大聲的吸一口氣,轉移話題地喊道:「我想你擔心的不應該是這個肚……而是你的養子敖雲才對吧!」終於一鼓作氣的把話說完。

  「敖雲?」敖天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感覺很是陌生。「他是誰?跟我有關嗎?」

  「當然有關。」荊兒總算找回自己一直想跟他談的問題,所以雙眼也從心虛的游離改為燦亮的異彩,精神奕奕地說:「他是你的兒子啊!」

  「我的兒子?」

  「對,敖雲是你的兒子,是老爺與老夫人在世時,替你領養的遠房孤兒。他很乖巧,也很聽話,小小的年紀對你這個爹充滿憧憬與敬佩,他一直期待著你回來。我希望你能接納他,好好的對待他,別傷他的心好嗎?」說到最後急了,竟然情不自禁的抓住他的衣服。

  敖天看看她抓著自己衣服的手,再冷眼瞧著她那副急於維護敖雲的模樣,一個靈光在自己的腦中閃過,「你為什麼這麼清楚知道敖雲的想法?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我……」張啟的口倏地閉住。

  不行,她不能現在告訴他,她是雲兒的娘、是他的妻子;以她這副凌亂不堪的模樣,他一定會瞧不起她,說不定還會不接受她。

  可她要怎麼說呢?該怎麼辦呢?她為難的皺眉了。

  「我在問你話,為什麼不回答我?」敖天面色凝重的逼向她。

  嚇得紫荊兒連連後退。

  「我再一次問你,你這麼急著向我說敖雲的事情,是因為要討賞?還是別有目的?」

  「不……都不是。」她衝口而出的喊道,「我是為了你、為了敖雲,我不想讓你傷害他。」

  「為了我?」他懷疑的揚高一道眉,就在要進一步逼問這句話的意思時,一個小小的人影突然如箭矢般的衝了進來,越過紫荊兒,緊緊的抱住他。

  「娘,他就是我爹對不對?娘!」

  一句稱謂劃開了所有的謎團,只見敖天的臉由楞然轉為驚訝,這下子再多的解釋都不用說了,因為敖天已經明白了一切。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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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0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丟臉……丟臉,真是丟死人了!她為什麼沒有在一見面就表明身份?為什麼不自動的跟他坦白,還讓自己以一副最狼狽不堪的模樣被他撞見呢?

  現在他一定無法原諒自己的欺騙,無法接受她跟敖雲了吧?

  一連串的懊悔讓荊兒食不下嚥,不停的在大廳裡來回踱步。

  「少夫人,不會有事的,福總管和壽伯不是已經在書軒裡跟少爺解釋一切了嗎?他很快就會出來與你們母子相見的,你放心好了。」小葉放下抱在膝上的敖雲,走過去將不斷來回走動的她拉回到餐桌前坐下,邊安慰道。

  「我並不是擔心自己,而是關心敖雲,我怕他……」瞥見敖雲正望著自己,遂立即收了口,歎口氣搖頭。

  小葉明白她的心思,伸手握了握她的柔荑,「小少爺這麼可愛,誰見了會不喜愛?更何況這是老爺、老夫人的遺命,他敢不接受?」圓圓的臉輕哼的仰了一下。

  兩個大人間的緊張氣氛連小小年紀的敖雲也警覺到了,跳下椅子,走到荊兒的身邊,輕輕拉著她的衣角問:「娘,你為什麼那麼不開心?是不是爹不喜歡你跟雲兒?」

  「不……當然不是,傻雲兒,爹怎麼會不喜歡敖雲呢?他只是有事在跟福爺爺商量,一會兒就出來。你乖,先吃飯好嗎?」荊兒一邊將敖雲抱回飯桌上,一邊暗暗責怪自己,不應該將不安的情緒傳染給敖雲,畢竟這孩子才六歲。

  「是呀!雲少爺乖,奴婢來餵你吃飯好嗎?」小葉接手餵食的工作。

  「不要,雲兒想等爹來了再一起吃。」小小的臉蛋已經有了超齡的懂事跟堅持。

  那揚頭撅嘴裝小大人的模樣,逗得荊兒和小葉舒眉一笑。

  「什麼事情笑得那麼開心?」敖壽微駝著背,率先引路走進大廳,隨後步進來的是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敖天,然後才是恭敬隨侍在後的敖福。

  正在椅上與敖雲玩笑的荊兒一見三人進來,立即神情緊張的斂起笑容站起來,不安的等著敖天的宣判。

  可是敖天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逕自在餐桌前坐下,端起早已添好、冷了的飯碗吃了起來。

  「別……先別吃,我再去熱一熱。」紫荊兒說著就要端湯出去。

  「不用了,就這樣吃吧!」敖天說道,一樣低頭吃著飯。

  紫荊兒「喔」了一聲,重新把端起的湯放下,拉著敖雲也在旁邊的位置坐下,他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開口,氣氛顯得好沉悶、好不自在。

  尤其是敖福和敖壽、小葉,他們也不敢坐下來一同吃飯了,敖天一回來,他們就變得尊卑有分,顯得生疏。

  所以這頓飯是紫荊兒嫁進敖府以來最食不知味的一餐,一顆心就這麼懸吊著。

  敖天雖然沉默的吃著飯,但一雙鷹隼般的利眸卻悄悄的盯視著荊兒,若有所思的看了她許久之後,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碗吩咐道:「福伯、壽伯,我有些事要跟少夫人說,你們就留在這裡用餐吧!」敖天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敖福、敖壽麵面相覷,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荊兒。

  荊兒也是一臉茫然,楞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放下碗筷快步的出門跟上。

  敖天沒有回頭看紫荊兒是不是在後面跟著,他光由後面細碎的腳步聲,還有費力的喘息聲,就知道她努力的想跟上他的步伐,小跑步的追在身後。

  從前廳到廂房的路程不遠,只不過是經過一個假山園景、一條綠蔭小徑,跟一個書房而已,可是此刻走來,卻覺得漫長無比。

  不由自主的,敖天想放緩腳步,想讓身後那個嬌小人兒不用跟得那麼吃力,可就在他放慢腳步的同時,卻聽到一個跌倒的呻吟聲。

  「哎呀!」聲音低哼而痛苦,想來是一聲哀叫之後,就立即摀住了嘴巴,不想讓他聽見。

  敖天輕蹙著眉轉回身,走到那個因為疾步快跑、想追上他而跌倒的女人身邊蹲下,眼角餘光同時也瞥見了不遠處一群鬼祟跟蹤的身影。

  看來紫荊兒在這個家真的很得人緣,頗受府中每個人的關心。

  「怎麼樣了?」他伸手查看了一下她腳受傷的情形,發現在腳踝部分腫了一大塊,極有可能扭傷了。「起來吧!我扶妳。」

  「不……不用了。」紫荊兒頭搖得像博浪鼓,臉頰紅得不得了,緊張得結巴,「我……我很壯的,我可以自己站起來走路。平……平常我到井邊打水澆菜時,也常常跌倒,可……可是都沒事,我可以自己走……走,哎呀!」勉強站起來的結果是痛得她慘叫一聲,臉色一白的又跌坐下去。

  「我抱妳吧!別逞強了。」他說著彎下身去抱她。

  「不用了,真的不──」紫荊兒想拒絕,可是話才說到一半,整個身子就已經被他凌空抱起,往回房的方向走去。她羞赧得臉頰一紅,像火燒了似,燙得厲害。

  「少爺抱少夫人了。」偏偏躲在後邊樹叢內的小葉還傳出了驚呼聲,窘得她不由自主的把臉埋進敖天的胸懷裡去。

  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舉動有多失禮。

  敖天沉默不語的一路抱著她走回廂房,踢開房門,將她放在椅上。「你房裡有藥吧?」

  他記得離家前,因為經常練功的關係,所以房間裡總是擺著一些療傷治淤的藥,可是經過了四年,那些藥還會在嗎?

  紫荊兒忙不迭的點頭,有些羞怯的指著一旁的櫃子,「你的藥都在原來的櫃子裡,我一點也沒移動。」

  敖天依言打開櫃子,果然看到原本擺藥的地方完整如初的擺放著他熟悉的藥瓶,一點也沒有移動過。

  「你知道我會活著回來?」他看著那些藥瓶問。

  三年了,從死訊發佈到如今三年,連爹娘都放棄希望,為他立了墓碑牌位,可是她卻堅持保留他所有用過的東西。

  一個從未相識的人值得她如此重視嗎?

  紫荊兒輕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話,只好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發現它們竟然佈滿大小不一的厚繭,於是心裡一慌,將它們藏於裙下。

  「回答我。」他走過來問。

  「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活著,不知道你是否還能平安的回來。但是對我來說,我卻希望這些東西能留著。」她聲若蚊蚋地回道,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為什麼?」他拿著藥瓶,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因為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虛幻的相公,除了你的名字,以及供桌上的牌位之外,我對你一無所知,每天能夠陪伴我的,就只有這些曾經屬於你的東西。我可以看著它們,想像著你在這個房子裡的情形,藉由它們編織出你的輪廓;看著你舊時穿過的衣物,想像著你的身材,知道你有多高。」

  說到這裡,紫荊兒緩緩抬頭,望著他的眼眸裡泛著晶瑩的淚光,這是她從來沒有對人說過的心事,是潛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可是此刻面對他,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全說了。

  「留著這些藥,我可以猜到你勤於練武,又不時弄傷自己,怕被婆婆知道,一個人關起門來偷偷上藥的樣子,想著你一定是個很體貼又孝順的人。所以屬於你的東西,我一件也不能丟,一樣也不能移動。因為那樣我才能感受到你曾經活生生的存在過,活在這個我摸觸不到你的世界中。」

  看著她羞澀的說完,望著她那泛著水霧、清澈猶如一泓深潭的明亮眼眸,敖天的心莫名的被勾動了,為她的話深深悸動。

  在他不知道有她在的情況下,她孤獨的思念了他三年。

  三年,多長的一段歲月。

  「今後你不需要再依靠這些東西來想像我的樣子了,因為從今天開始,我會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他看著她的目光變柔和了,心底對她浮起了愧疚之意。

  「不,更不能丟,因為你回來了,所以更需要留著它們。」她忙著搖頭,發現他的目光盯著自己,於是又倏然一驚的低下頭去。

  「如果我不回來,你是否就要這樣生活下去?守著這個破舊的宅第過一輩子?」

  「當然。」她肯定的點頭,臉上流露出理所當然的固執,「我是這個家的媳婦啊!打從我嫂子將我嫁進這個家開始,我就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分割不了。不管你是不是能活著回來,我都會守著這裡生活一輩子。」

  「你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可能會這樣孤獨而終嗎?」

  雖然從兩位老僕人口中知道,她與自己冥婚的關係、與爹娘也相處得融洽,但天下哪有不為自己打算的女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難道一點私心都沒有嗎?

  敖天疑惑的攢眉。

  「敖公子這麼問是不是想趕我走?想讓我離開這個家?」荊兒驚慌的站起來,跛著扭傷的腳想跪下。「拜託你別趕我離開好嗎?我知道一開始沒有表明身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騙你,可是我真的無法丟下敖雲,無法離開這裡的一切,所以請你別趕我走好嗎?」荊兒慌了,語無倫次的懇求著。

  這些年來,她從未想過會有離開的一天,而且娘家的爹又已過世,留下多病的娘跟懦弱的哥哥,嫂嫂一定不會允許她再進家門。

  她為什麼會如此害怕?敖天納悶的黑眸微瞇了一下。「起來吧!沒有人說要趕你走,只要你還想留在這個家,就沒有人會趕你離開。」

  「是。」紫荊兒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像個聽話的孩子般端正坐著,但突然又想起進房到現在都還未給他倒茶,於是又跛站起來,倒杯水遞給他,然後才又正襟危坐的在椅子上坐下。「對不起。」

  「沒關係。」他接過茶杯,握在手中沒有喝,一雙幽黑的眼瞳直盯著她瞧,「妳似乎很怕我?」

  「沒……沒有。」

  「沒有怕我?那為何沒有在一見面時,就告訴我你的身份?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你應該很快就認出是我了,對吧?」一雙眼睛緊鎖著她,見她回答的聲音小得聽不見,身子稍微向前移近一些。

  「我……你才剛回來,我不確定你……你……」荊兒看到他的接近,慌得往後一退,卻不小心翻倒了椅子,朝後跌去。

  敖天一個側身,及時伸手扶住她,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也看清楚了她洗乾淨後的五官,雖然不美卻也白淨順眼;毫無心機的個性把所思所想都表露在臉上,讓人一目瞭然,容易看透。

  「對……對不起。」她輕顫地說,感覺自己心跳如擂鼓,為免被他聽見自己不爭氣的心跳聲,連忙掙脫他的扶持,端正坐好。

  看著空了的雙臂和怯懦如小鹿的她,敖天彎唇笑了下,「我聽敖福總管說,我爹娘臥病的那段時間,都是你在照顧。」憑這一點,他似乎就應該善待她了。

  「這是我應盡的本分,更何況公公婆婆對我很好,視我如己出。」一想到兩位老人家的過世,她又傷心得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眶。

  她真是嬌弱、膽小又愛哭啊!

  難怪會被別人謀奪家產,欺侮得死死的,都是因為太過善良的關係。

  敖天看她一提到過世的雙親就悲傷難過,頻頻拭淚的樣子,那份真情流露是怎麼也假裝不來的,因此心底那塊盤石也跟著鬆動,神情一片悵然。

  「該向你道謝的是我,謝謝你在堂前替我盡孝,做了我四年來應該做而沒有做到的事。」

  「這麼說你是不怪我了?」

  「怪你什麼?」他苦笑地自嘲,「怪你替我撐著這個家?還是怪你把我當死人般,早晚上香祭拜?不管是什麼,敖天此刻對你只有感激。」

  「你別這麼說,那時候公公婆婆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才會……」頗覺得尷尬的低下頭去。

  為生人立牌位實在是觸霉頭,所幸這三年來他有天神庇佑,才能安然無事的活到現在。

  也許這也是公公婆婆地下有知,暗中顯靈的緣故。

  「算了,以後這事就別再提了。」敖天揮著手,「既然是爹娘做主代我娶了你,那你就是敖家的人了,只要你謹守本分,我也不會趕你出去。」

  「你……你願意……」她驚訝的瞠大杏眼,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接受她。「那雲兒呢?他是爹娘在你不在時領養的孩子,他很乖、很可憐,他──」

  「也一併住下。」他含笑的回答,既然都可以遵循爹娘的遺願接受她了,當然也能留下那個孩子。

  「那……那我要叫你什麼?」荊兒不解的問。

  「隨便,隨你高興,總之別叫我公子就行了。」

  「那……那我跟福伯一樣,稱呼你少爺好嗎?」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問。

  敖天臉色一凜的瞪她,「你不知道身為一個妻子該叫我什麼嗎?」

  荊兒飽受驚嚇的一顫,連忙點頭,「知道……知道了。」即使還沒有想到,也要肯定的說是,免得又引起他的不快。

  「知道的話就出去吧!免得門外的那一些人擔心。」

  打他帶她回房間開始,就有一群多事的人跟了過來,悄悄的貼在門外偷聽一切,彷彿他會苛待她一樣。

  明明不是很聰穎出色的女子,為何卻能擄獲所有人的心呢?

  打量的黑眸看著開門而出的身影,瞧著她站在門外,與眾人開心笑成一片的模樣,那粲若朝陽的笑靨、生氣靈動的雙眸,在在都顯現出一股天真爛漫的善良。

  尤其是敖雲,得知他已經接納兩母子的消息,興奮的奔入她的懷抱裡時,她臉上展露出一抹慈藹、溫柔、謙順的美,幾乎迷眩住他。

  是的,爹娘替他選的小妻子,或許不美,既沒有絕世的容貌,也沒有曠世的才情,但是夠單純、夠善良,這就夠了。

  這已經勝過世上任何的寶藏,再加上她對爹娘的孝順,基於這份恩情,他一定會善待她的。

  一定會。

  ☆

  紫荊兒緊張的坐在床沿,房間裡的擺設因為敖天回來,而有了巨大的變動。

  敖福、敖壽和小葉他們都興致勃勃的將房間佈置成了喜房,到處貼滿大紅的雙喜字,床鋪掛著艷麗的紅紗,增加喜氣。其中有幾個剪得比較歪歪斜斜的雙喜,還是敖雲吵著幫忙剪成的。

  雖然他們都興高采烈的張羅一切,卻沒有人注意到紫荊兒的心情,她即將面對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要如何與他相處,完成洞房大事呢?

  坐在床沿的身體直挺挺的僵硬著,這時候她好希望有個人來教她,教她該怎麼做,該如何伺候相公呢?

  她出嫁時,娘以為她一輩子都會守寡,所以沒有教她男女之間的事情;入府以後,大家更覺得不必要說,所以她根本是一知半解,誰能來告訴她該怎麼做呢?

  「娘,小葉說雲兒從今晚開始,都不能來跟你睡了,是真的嗎?」敖雲哭紅雙眼奔了進來,後面跟著追他的小葉。

  「小少爺,奴婢告訴過你,少爺回來了,以後這房間、這張床就是你爹跟你娘睡的地方,你不能再跟少夫人睡在一起。」想盡辦法要拉敖雲出去。

  可是敖雲的小手就是死命的抱住紫荊兒的脖子,死也不離開。

  「我不走,我不要,我要跟娘睡在一起。」他一直跟娘睡在一起,為什麼爹一回來就不可以了呢?「我不管,我一定要跟娘一起睡。」說著就脫掉鞋襪想爬上床去。

  「不行,小少爺,除非你想讓少爺不喜歡你,不想要爹了。」小葉七手八腳的把他拉下來,邊恫嚇地說。

  「娘,真的不行嗎?真的不可以嗎?」緊抱住紫荊兒,不放棄希望的問。

  紫荊兒摸撫著他粉嫩的小臉,也不想他離開,希望他能留下來跟她作伴、為她壯膽。可是當她想到這樣做可能又會惹敖天不高興時,便立即打消了念頭。

  「我──」

  「今晚就讓他留下來陪你吧!我到書軒去睡。」敖天無預警的走進房間,剛好打斷了紫荊兒要說的話。

  「這不可以。」小葉叫著搖頭搖手,忙著要去抓敖雲。「對不起,少爺,我立即把小少爺帶出去。」

  所幸敖雲看到不苟言笑的敖天還是有幾分敬畏,所以乖乖的下了床、穿好鞋襪,讓小葉牽著手,眼睛裡卻掛著淚珠,依依不捨的看著紫荊兒。

  小葉牽著敖雲離去後,房間裡變得很寂靜,靜到紫荊兒都快聽到自己可怕的心跳聲。

  「不用怕我,我不會勉強你。」他聲音平穩,頎長的身軀優閒的倚在門邊,凝眼看著她。

  沒想到面貌看似平凡的她在龍鳳燭光,以及一襲喜氣紅衣的襯托下,也變得嬌艷欲滴,尤其是那雙清澄含帶著無邪的雙眸,既驚且羞的看著他,別具一股挑逗人心的韻味,竟讓他一時看呆了。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句話說得果然沒錯,他的小娘子裝扮起來,也是一個水靈靈的漂亮佳人,假以時日一定可以出落得更標緻動人。

  「你生氣了嗎?怪我不該讓雲兒進來。」她的手心在發汗,聲音微微的顫抖。

  敖天看出她的緊張,倚在門邊的身子一挺,走到擺滿酒菜的桌前,倒了一杯酒遞給她。

  「喝下。」他命令道。

  紫荊兒不敢遲疑的接過那杯酒,一飲而下,結果因為喝得太快而被嗆到,咳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敖天拍拍她的背,待她順了氣後才又遞了杯酒給她。「再喝。」

  「還喝?」她酒量不好,再喝就要醉了。

  可是紫荊兒不敢反駁,還是乖乖的接過那杯酒,慢慢的喝完它,這次她不只沒有嗆到,還嘗到了酒的醇香甘甜。

  這一定是公公在世時存放在酒窖裡的好酒,她因為不會喝酒,所以就一直存放到現在;沒想到今晚卻成了兩人的喜酒。

  「舒服多了嗎?」他在她的身邊坐下。

  「嗯,舒服多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靠近,還是兩杯烈酒下肚的關係,紫荊兒感覺身體一陣火熱,膽子也大多了。「相公要睡了嗎?」

  「你希望我今夜睡在這裡?」他臉露笑意。

  「不,沒有。」紫荊兒打了個酒嗝,頭搖得像博浪鼓,「不……我是說你一定要睡在這裡,可是我又不知道要如何讓你睡在這裡。不……不對,應該說我害怕你睡在這裡,可是我又怕你不睡在這裡。」奇怪,她到底在講什麼?怎麼這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呢?

  看著她滿面酡紅、連連打酒嗝的模樣,敖天知道這小妮子不會喝酒,已經醉了。

  「妳睡吧!不用怕我。」

  他走過去想扶她躺下,可她身子一軟,卻往前撲倒在他懷裡,還纏著他說道:「不,我不想睡覺,我今晚精神好得很,想找你聊天好不好?」

  「你想聊什麼?」他好笑的問。看來這小妮子的酒品很不好,喝醉了酒就吵著找人聊天。

  「聊心事,聊我娘,你認識我那可憐的娘,還有勢利的大嫂嗎?」她抓住他的衣襟認真的問。「奇怪,我怎麼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快飛起來了呢?」真好玩。

  「妳娘?你娘家的娘嗎?」

  「嗯,是我娘家的娘,你知道嗎?我大嫂把我賣給敖家當冥婚新娘時,她哭了,哭得好傷心……」

  這一晚,她拉著敖天說了一夜的話,聊了紫家的事、也聊了敖府的事,聊了四年來敖天所不知道的一切。

  而他一直靜靜的聽著,隨著夜幕低垂,他眼瞳裡的色澤也更深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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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09: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昨晚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紫荊兒不知道,她只曉得一大早起來就頭痛如擂鼓,敲得她咚咚響,痛得要命,還看到小葉鼓著腮幫子,兩手扠著腰,母夜叉似的站在她的床前。

  「少夫人,妳可醒了,瞧妳昨夜醉得……都把少爺氣到去書軒過夜了,你還不知道?」天才剛亮,小葉就在她的耳邊吼道。

  真是白白辜負了他們的心意,枉費三人佈置了這麼一間好看的喜房,結果洞房沒完成,全讓少夫人給破壞了。

  「什……什麼?!」紫荊兒從床上一驚而起,左右看了一下,沒有敖天的身影,而她身上的衣服也還好好地穿著,昨晚真是啥事也沒有發生。「為何會這樣呢?」

  枉費她昨夜還聽話的喝酒壯膽。

  「怎麼不會這樣?瞧,你都把整壺的酒喝光了呢!」小葉拿起空了的酒壺在她面前搖了搖。「在洞房之夜醉酒,少夫人,你真可說是天下第一人啊!」

  連她這個小婢看了都禁不住要生氣,更別說是剛從軍中回來的少爺了。

  「那……那怎麼辦?我不可能喝這麼多。」紫荊兒慌了,急忙下床梳洗。

  她記得自己只喝了兩杯酒,怎麼會喝光一整壺呢?再說自己酒淺,一、兩杯就醉倒,怎麼可能還繼續喝?

  「不是你喝的還有誰呀?瞧這衣服還沾著酒味哩!」小葉忙著為她換下那一身酒氣的紅衣。「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到書軒去向少爺賠罪,請他原諒你。」

  「求他原諒?」有這麼嚴重嗎?紫荊兒遲疑的想。

  「男人啊!總是聽不得求,只要少夫人你撒嬌著點,眼淚多掉一些,少爺鐵定會消氣原諒你。」幫她換好衣服後,小葉遞了只裝水的水盆,推著她出門,快步的往書軒走去。

  一路上又拉又推的,險些害她跌倒。

  「慢……慢點……」紫荊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的站在書軒樓外,阻止小葉冒失的衝進去,一盆水只剩下半盆了。「你……你瞧這房門都……都還沒開,相公一定還……還沒有起床。」

  「是喔!」小葉跑到門前往門縫裡瞧了幾眼,又放輕步伐小心的退回樓外。「少爺昨夜一定是被少夫人氣得很晚才睡下,所以現在還沒有醒。奴婢聽說這男人要是睡不飽被吵醒的話,脾氣會不好,因此我們還是別吵他好了。」

  兩主僕就端著水盆在樓外站著,不敢太靠近,也不敢離太遠。近了怕吵醒他,遠了又怕聽不到他醒來的聲音,只得在離門外兩呎的地方站著。

  這中間敖壽還端了早飯過來,見門關著,就把早飯交給了荊兒,然後又走了,去做其他的事。

  這一站、一等,就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才聽到屋裡的一點聲響。

  「相公,是你起來了嗎?」她輕聲的問,不敢確定,怕他萬一沒醒會吵醒了他。

  「起來了,什麼事?」敖天披上外衣走到門邊,將緊閉的門扉打開,看到紫荊兒跟小葉一個端著水盆,一個端著早餐站在那兒。

  小葉一邊不耐的換著腳,一邊拿手捶背,顯得很酸很累的樣子,一見到他出來,兩主僕立即緊張的斂起疲憊的神情,擠出笑容端正站好。

  「沒事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這些事叫幾個下人來做就行了。」敖天說道,兩片刀削斧刻般的薄唇抿了下。

  「這府裡就我們兩個女人,哪還有什麼下人啊!」小葉嘴快的嘟囔,才一說完,就被紫荊兒的手肘狠狠的拐了一記,痛得她臉蛋一皺的閉嘴。

  「對不起,相公,小葉年輕嘴快,說錯了話,你別怪她,你昨晚累了,快過來吃飯吧!」紫荊兒連聲道歉,端著早飯進屋,將水盆的毛巾打濕,遞給敖天。

  只是眼尖的敖天看到她端盤進屋的舉止有些僵硬不自在,顯然是在門外等了許久的緣故。

  但是她不喊累,他也聰明的閉嘴不問,只是命令她坐下,一起吃早餐。

  舉起筷子,準備下箸時,這才發現菜色非常簡單,除了兩盤青菜、一碟醬瓜之外,就是一盤豆腐了。

  「這……」他困惑的看著荊兒。

  她卻是吃得津津有味,一副可口滿足的模樣。「怎麼樣?很鮮嫩吧!這些都是我親手栽種、醃漬的,你快嘗嘗。」說著,夾了一塊醬瓜放在他的碗裡

  「是你醃漬的?」敖天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望著桌上的兩盤青菜。「這麼說,也是你把我娘的玫瑰園改成菜園的?」

  「當然,少夫人雖然不識字,但種菜的手藝可好了。她看遍了整個院子,就只相中老夫人生前最愛的玫瑰園那塊地適合種菜,所以她種了各式各樣的菜,大傢伙也才得以餬口。」在一旁盛湯的小葉多嘴地答道,端著盛好的湯走過來。「少夫人栽種的手藝可好了,一般人家種不好的蔬果到了少夫人手裡,可全部長得茂盛。」得意的笑著炫耀,完全沒有注意到敖天的神情變了。

  「怎麼了?是我做錯了嗎?」紫荊兒輕聲詢問,揮了揮手示意小葉下去。

  小葉也看出敖天的神情不對了,放下那碗熱湯之後,即快速的轉身離開書軒。

  她走後,荊兒離開座位,來到敖天的面前,焦急的看著他,「你幹嘛不說話?是我做錯了什麼事,讓你生氣嗎?」

  「不,沒有。」他淡淡的歎口氣。

  想起翠綠園林一隅的菜園,終於意會到它的存在代表著什麼意思了。

  那意味著生活的困頓跟艱辛,若是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她不會把最美麗、最肥沃的一塊花圃辟成菜園,種一些能夠餬口的東西。

  這幾年他不在的期間,他們老弱婦孺究竟受過多少欺凌、多少委屈,才能撐到現在的局面呢?

  「那……那是因為昨晚的事……」她瑟縮的開口,偷偷的抬起一眼來瞧他,他一定是在為昨晚的事情生氣。

  「不,不是。」敖天在笑,一種包容的笑,「不關昨晚的事,不過你若是想為昨晚說過的話後悔,我倒是不反對。」

  「話?什麼話?我說過什麼了嗎?」紫荊兒眨著眼,一臉莫名的問。

  「你已經忘了?」沒想到她酒量淺、酒品差,連記性也不好,昨晚說了一夜的話,這會兒全忘記了。

  「我說過什麼嗎?有沒有胡說八道?」她又驚又慌的急問。

  敖天浮在嘴邊的笑容加大,優雅的舉起筷子夾菜吃飯。

  「我到底說過什麼,你快告訴我嘛!」他愈是不說、愈是保密,紫荊兒的好奇心就愈深,急急的纏住他的手臂搖晃。

  「沒有,你什麼話也沒說。」臉上卻是邪謔的一笑。

  瞧得紫荊兒心裡難受,「真的沒有說什麼?」不太相信的問,因為他的笑容太詭異了。

  「真的沒說什麼。」頂多就是把她娘家的私事,幼時跌落山溝的糗事,還有無奈被賣入敖家,卻得到敖家兩老疼惜,心懷感恩的事情說了一遍而已。除此之外,就只有怨他不該死而復生的嚇人,弄亂她平靜的寡婦生活罷了!

  當然,他也不能告訴她,喝醉了的她有多嬌媚,自動獻上朱唇的樣子有多誘人,那記甜美的滋味,真是令人纏綿難忘。

  那麼直爽又熱情、青澀的吻,可真教人回味無窮。

  如果不是怕嚇到她的話,他真想再嘗一次那股滋味,好證明那不只是作夢而已。

  ☆

  敖天回來的這幾天,都在書軒裡調查帳簿,清點所有屬於他的財產,好從中瞭解那對堂兄弟趁他不在時,到底拿了多少好處。

  結果發現,除了偏僻的幾處旱田跟山地之外,城裡的大小店舖都被他們奪取一空,連肥沃的田地一處都沒有放過。

  真可說是做到絕情絕義的地步。

  闔上成迭的帳簿,敖天疲憊的揉揉眉間,將身體靠向椅背。

  照這些資料及敖福的說辭,當初爹只寫了一紙委任狀給那對兄弟代為管理名下所有財產而已,並沒有把地契、店契交給他們,那最後那些東西又是如何流落到當鋪,轉而落到敖玉柱兄弟的手中呢?

  他們到底如何得到?這些都是一大疑問,是他亟待查清楚的真相。

  正當他在專心思索著其中的線索時,敖福突然由外跑了進來。

  「少爺……少爺,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人,你快去看看吧!」

  自從老爺跟老夫人死後,府裡好久沒有這麼風光過了。

  「什麼?!」正在閉眼冥想的敖天聞言,張開眼來。「都是些什麼人?」

  「還用說,當然是趨炎附勢,急著來巴結少爺的人囉!」敖福回道。一句話道盡了人情冷暖。

  「全部趕出去,我沒空見那些人。」一想起這些人的冷眼勢利,敖天即充滿不屑的一哼,揮袖命令敖福將人趕走。

  敖福為難的站在那裡。「可是這……來的都是老爺生前的好友啊!」

  「那又如何?對於這種落井下石、錦上添花之輩,敖某不屑一見。」敖天口氣冰冷的轉頭,繼續自己未做完的事。

  「這……少爺,儘管你對這些人的勢利感到不滿,但再怎麼瞧不起那些人,也該顧慮到老爺在世時,樂善好客的美名吧!是好是壞總得出去敷衍一下,以免落人口舌。」他苦口婆心的相勸。

  「敖某向來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麼口舌好引人是非?」黑色的眼瞳內跳躍著慍怒的火花,目光朝外一眄,卻不經意的瞥見門外兩道翩然行至的身影,轉念一想,「不過倒是有個人得帶她去見一見,要個公道才行。」說完立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荊兒跟小葉端著一盤點心,剛要進入書軒,就被從內而出的敖天一拉,旋身拉了出去,莫名其妙的被拖著走。

  「你……你要帶我去哪兒呢?」

  「去見一些你應該見的人。」敖天冷著臉回道。

  儘管紫荊兒心中充滿疑慮,可是見敖天臉罩寒霜的模樣,也乖乖的閉上嘴,沒敢再多問一句。

  他帶著她穿過長廊、經過園林,朝前面的大廳走去。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只是戰戰兢兢的跟在後面,而敖天也沒有回頭看她,一徑的大步朝前疾行,讓身後的她跟得有些辛苦,氣喘吁吁。

  來到前院,未進入大廳,就聽到一陣喧嘩的聲音。

  「各位……各位,多謝你們前來道賀,但我家少爺沒有交代,老奴實在不敢把禮收下。」

  只見敖壽勢單力孤的站在人群中,努力推拒不斷堆到眼前來的賀禮。

  「這是在幹什麼?」敖天冷聲一喝,那些原本擠在敖壽前面的人群立即靜止下來,待一認出來人是敖天之後,又立刻很有默契的轉移目標,朝他圍上。

  紫荊兒被這群人推擠出敖天的身邊,跟敖壽一起被冷落到一旁。

  「這是怎麼回事?」她輕聲的向敖壽詢問。

  敖壽擦著一頭汗,如釋重負地說:「老奴也不知道,我剛才在廚房把柴劈好,打算到前院來掃掃落葉;沒想到就來了這麼些人。好像說是……少爺立了軍功,要來幫他祝賀。」

  「原來如此。」難怪這些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原來是想沾敖天的光。「這裡有少爺處理就好,壽伯,你先下去命人準備茶水過來好嗎?」平常家裡只燒夠用的茶水,平白多出幾十個人,絕對不夠用。

  「是,老奴下去了。」敖壽遵照吩咐的離開。

  紫荊兒靜靜的站到一旁看著,這些人個個衣著光鮮,一望即知就是有錢人的樣子,其中還有不少是公婆在世時,時常來敖家走動,卻在過世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

  看他們臉上的表情,皆是一臉的諂媚相,原本勢利不近人情的樣子都不見了。

  「世侄,我們都是聽說你立了戰功回來,特地來恭喜你的,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請你收下。」被嚴然拒絕的人再次不死心的把禮物捧上。

  可是敖天神色嚴謹的立在那裡,對那些賀禮看也不看一眼,「各位鄉親多禮了,敖天不過是為國效力,盡了些本分而已,何需勞動各位?還是請大家把手上的禮物全部帶回去吧!」

  「世侄何必這麼客氣?你立了軍功,封了將軍,受皇上賞識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洛陽城,待會兒巡撫大人還要親自來見你呢!」

  「是啊……是啊……一點小小的賀禮代表我們的心意,就請敖將軍收下吧!」大家紛紛再將賀禮推上。

  敖天冷郁著俊顏,打算再一次拒絕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馬車聲,然後是一群衙役魚貫的進入,簇擁著矮胖的巡撫大人和一名嬌麗的女子進來。

  「巡撫大人來了……巡撫大人來了。」

  一群人見風轉舵,逢迎拍馬的向巡撫大人行過禮之後,將敖天與巡撫大人雙方兜在一塊,彎身哈腰的又說了些諂媚話。

  「哈哈哈,敖將軍年輕才俊,文武全才,真是我們洛城裡的大英雄,大英豪啊!我們全縣的人都沾了敖將軍的光,真是可喜可賀!」巡撫大人田文仲笑呵呵地拱手,大大的恭維他一番。

  「巡撫大人謬讚了,敖天不敢居功;況且敖天已經辭謝了皇上封賞的衛城將軍一職,現在只是一介的布衣百姓罷了!」不卑不亢的還禮,邀請田文仲一起在主位上坐下。

  「敖將軍太謙虛了,不貪圖功名,這才是真英雄、真豪傑呀!本官十分佩服,十分佩服。」撫著短鬍鬚,哈哈大笑地說,並且要跟隨而來的女兒上前來見禮。「飄飄,快上前來見過敖公子。」

  巡撫大人的女兒有著一張出水芙蓉般的美麗嬌顏,燦若琉璃的美目悄悄的朝敖天瞧了一下。

  「是。」田飄飄在侍女的攙扶下,金蓮輕移的上前,朝敖天斂裙行禮,「田飄飄向敖公子請安。」舉止端莊嫻靜。

  「田小姐免禮。」敖天頷首回禮,請她在一旁的椅上坐下。

  田文仲開口了,「我這個女兒最敬重英雄人物了,聽說咱們城裡出了一個退敵的英雄將軍,立刻纏著本府要來看看,還望敖將軍別見笑。」

  「哪兒的話,田姑娘蕙質蘭心、品貌出眾,敖某今日得以一見,實屬榮幸。」敖天的俊眸冷漠的半闔著,淡淡地說著客氣話,眼睛卻只瞄了田飄飄一眼,即不再看。

  田文仲聽到敖天讚美自己的女兒,樂得哈哈大笑,「敖公子太客氣了,我這個女兒雖然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但就是眼界高了些,年過十八還瞧不上個中意的,直說什麼姻緣天定,若是有緣自會相見的話,真是急死老夫了。」

  田飄飄的麗容浮上一抹羞紅,低低的喚了聲,「爹!別說了,惹人笑話。」美麗秋眸卻不自禁的瞄向敖天。

  發現爹爹說得沒錯,敖將軍果然俊偉英氣,是難得一見的好人才;只是性情似乎冷漠了些,進門到現在,也沒見他笑過,看來有些嚇人。

  難道他對美色不心動嗎?還是另有意中人?

  心中升起了疑問,好奇的再望一眼,卻發現敖天的眼眸掠過眾人,停在大廳的角落處,一個穿著粗衣布裙又面貌平凡的姑娘靜靜的站在那裡,不屬於賀客的人群,卻也不像這府裡的下人,那她是誰?

  為何會引起敖天的注意?

  田飄飄正在納悶時,敖壽端著茶水走進來了,一進門就瞥見女主人一個人落寞的站在一旁,便隨口喚了句,「少夫人──」

  紫荊兒抬頭,輕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拆穿自己的身份。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廳裡有許多人都聽到了敖壽的叫聲,紛紛轉過頭來看,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少夫人怎麼了?你怎麼站在這裡不進去?」敖壽還一臉納悶的詢問。

  「少夫人?」

  「是那個冥婚新娘,怎麼還在這裡?」

  「她還沒逃走……」

  大家面面相覷,都相互低頭的議論紛紛,無法置信她依然留在敖府沒有離去,也壓根兒忘了有這一號人物存在。

  其實也不能說忘記,而是這兩年來紫荊兒深居簡出,少在外面走動,以至於大家都快將她遺忘。

  如今被敖壽這麼一喊,大家再這麼一回想,果然記起了有她這麼一個人存在。

  賀客中有幾個是以往敖府的常客,受過敖老爺子不少的恩惠,可是一旦敖府出事後,就躲得遠遠的,如今再看到紫荊兒,都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去,面有愧色,不敢與之相對。

  「令僕說的是真的嗎?敖將軍已經娶親了!」田文仲也是一臉訝異,完全不知此事。

  「沒錯,三年前娶的親。」敖天面帶微笑地說,原本帶荊兒到大廳來,就是要正式介紹她的身份,現在敖壽無厘頭的一嚷,倒省了他不少麻煩,毋需再浪費口舌介紹了。

  田文仲撫了撫稀疏的眉,有些不自在的笑道:「這……怪老夫孤陋寡聞,怎麼沒有聽說敖將軍已經娶妻了呢?」

  「巡撫大人是新任的官,自然不知道三年前的大事,當年我們家老爺以為少爺死了,就以冥婚的方式娶了少夫人,當時這事兒還轟動整個城哩!」敖壽笑得大聲,自告奮勇的代為回答。

  「是這樣啊!」田文仲有些失望。

  唉!真是可惜,白白損失了一個人才。還以為敖天剛回來,一定尚未娶妻,這才攜女上門,希望撮合一樁好婚事,誰知道事先沒有摸清楚狀況,結果自取其辱。田文仲的臉色頗為難看。

  「既然如此,何不請少夫人過來相見呢?」想看清楚奪走他女婿人選的女人長得如何模樣。

  「這個當然。」敖天微一頷首,抬眸看向站在門邊的荊兒,發現她怯懦的腳正悄悄的往門口移動,似乎有想開溜的打算。「荊兒,怎麼不過來拜見大人,及各位叔伯呢?」咧唇一笑,聲音輕柔而含情。

  喚得紫荊兒俏臉一紅,那別具含意的嗓音將她打算逃跑的腳釘住,不知道該如何移動?更令她倉皇失措的是,敖天竟然離開座位,朝她的方向走來,更教她麻痺的兩腳無力得快癱軟。

  「你若是敢在這時候倒下去,我立刻就派人把敖雲丟回到鄉下。」他及時伸手環住她的腰,並且在她耳邊低聲恫嚇。

  似真亦假的警告立即讓紫荊兒振作精神的站好,臉色發白卻不敢軟倒。

  「很好。」敖天滿意的執起她的手,笑意盎然的將她拉進人群,走往最前面的位置。「大人,這是敖某的妻子,名喚紫荊兒,也是敖府的女主人;至於在座的各位叔伯、好友,應該更不會覺得陌生才對,不必敖某介紹了吧!」英氣的俊顏嘲諷地一笑,炯炯有神的雙眼迸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掃向眾人。

  被他寒光掃到的人無不汗顏的低頭。

  「敖將軍,是有什麼事嗎?」田文仲也感覺到氣氛的詭變,有些好奇。

  「沒什麼事,只是想向幾位四年來『照顧』敖家的好友稱『謝』而已。敖某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對敖家有恩的人,敖天一個也不會『忘記』。」

  隱諭明顯的言語懾得眾人一顫,如坐針氈的不安起來。

  「呵……呵呵,敖世侄說笑了,區區小事何必掛於心上呢?」

  「是啊!事情過去都過去了,記它幹什麼?」深怕被報復的眾人一邊掏帕擦著冷汗,一邊臉色蒼白的說。

  氣氛之詭異,看得田文仲一頭霧水,百思不解。

  「怎麼了?你們之間是否有──」

  「沒有……沒有。」田文仲的話還沒有問完,心虛的人已經紛紛站起來,藉故告辭了,「田大人、敖將軍,我等還有事情先走了。」也不等主人應允,就逕自低著頭逃也似的奔離。

  「這些人在急什麼?」田文仲真是愈看愈糊塗,只見大半的人都走光了,自己再留著也沒啥意思,於是攜著女兒告辭。

  「敖某改日再到府上回謝。」敖天親自送到門外。

  有意攀上巡撫大人這條交情。

  「歡迎,歡迎,只要敖公子想來,巡撫衙門的大門隨時為敖公子而開。」他熱絡的歡迎。

  尤其是田飄飄,看著敖天的眼神帶著依依不捨的失落,一顆少女心莫名的遺落在敖天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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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少爺實在不應該這麼說。」小葉坐在菜園裡,哀聲歎氣的看紫荊兒拔草,對於數天前發生的一切,她已經從壽伯口中得知,因此很為女主人抱不平。

  「什麼事不應該這麼說?」荊兒戴著草笠蹲在菜圃裡拔草,夏日的艷陽照得她香汗淋漓,紛嫩的肌膚都微微的泛紅。

  今天學堂休息,所以敖雲不用去上學,他拿著一隻竹簍子,在一旁開心的抓菜葉上的蟲子,把會啃食菜葉的蟲子抓進小簍子裡。

  「哎呀!少夫人,你到底是真善良,還是真傻呢?難道你不知道巡撫大人的千金對少爺有意思嗎?她人長得那麼漂亮,家世又顯赫,而你……」唉!實在相差太多了,說不下去。

  「她是她,我是我,有什麼好比的呢?」荊兒柔柔一笑,沒有太在意的除去眼前的雜草。

  一旁的敖雲不斷的跑來炫耀他抓到的蟲子數量。

  「什麼沒得比,你不比,人家可是要比的呢!」小葉心急的偎近荊兒身邊,將小敖雲打發到另一邊去,才左右顧盼了一下,悄悄靠近荊兒的耳朵說道:「而且我聽雲兒說……少爺到現在還沒有與少夫人同床過,是真的嗎?」

  「小葉!」小葉的話使原本就臉皮薄的荊兒馬上面紅耳赤,責備的輕斥一聲,「這不關你的事,你別……別胡說。」身子一轉,就朝菜圃的另一邊走去。

  這雲兒也真是的,這種事怎麼可以隨便跟人家說嘛!下次他要再害怕,吵著想與她睡時,絕對不答應他了。

  「怎麼不關我的事?奴婢可是對你一片忠誠,為你擔心啊!」重點是,天底下再也沒有一個主子比紫荊兒更好伺候、更好相處了。

  萬一女主人的位置易主,換了個刁鑽任性、難伺候的女主子,那她不就要慘了?

  所以小葉跟在紫荊兒後面,不死心的慫恿著,「依奴婢看,你還是趕快抓住少爺的心,跟他洞房,行夫妻之實,然後替敖雲小少爺添個弟弟或妹妹,這樣最保險了。」這樣她家少夫人的地位才能穩固。

  「你愈說愈離譜。」荊兒輕啐一聲的瞥她一眼,一張臉紅得像要出血。「再說敖天才剛回來,很多事要忙,怎麼有時間想到洞房的事兒上面?」她羞答答地替他辯解。

  這種單純的想法聽得小葉翻白眼,差點拍額昏倒。「我的女菩薩、好心腸的少夫人,這你也相信?他可是打了四年的仗,當了四年的光棍,哪有不想同房的道理?你要是再這樣下去,小心少爺被人搶走了你都不知道。」

  難怪福伯和壽伯要替少夫人擔心了,因為她實在單純得過了頭。

  「是……是嗎?」紫荊兒被她說得忐忑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知該如何以對。

  是真的嗎?敖天真的會如小葉所說的那樣嗎?

  正在思忖間,就聽到菜園另一端的敖雲大聲的嚷嚷道:「娘,妳看,是爹耶!爹──爹──」

  待荊兒發現,忙著想躲藏時,已經來不及了,敖天發現他們,轉了個方向朝他們走來。

  他掃了一眼菜園,濃郁的劍眉揚得好高,「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再做這些無聊事嗎?看來你是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勃然的怒氣駭得小葉跟敖雲悄悄的躲到荊兒身後去。

  「對不起……」紫荊兒咬咬下唇,保護性的站在兩人面前,也不開口辯駁。

  反正他罵也是為自己好,說個幾句就沒事了。

  況且他也只有在人多的時候才會凶她,私底下還是對她滿好的,至少沒這麼大聲的吼過。

  一想到這樣,她緊咬的唇就變彎了,笑得開心且甜蜜。

  那副樣子看得敖天直搖頭,想氣又想笑,但是當著其他人的面,他到底還是要維持住一家之主的尊嚴。「你若是沒事做的話,就叫敖雲教你讀書,識識字吧!」

  聽敖福說,這小妮子大字不識幾個,要做敖府的當家主母怎麼可以不識字呢?

  「知道了。」她輕輕的點頭,漫不經心的應允。

  反正府裡的人都知道,她對讀書識字這東西沒興趣,一碰就打瞌睡,坐也坐不住,因此敖雲不會勉強她的。

  「別應得太快,每天要背一首詩來給我。」敖天笑道,她那張藏不住秘密的臉讓人一看就猜出心中所想。

  「什麼?!」紫荊兒的臉垮下來了,委屈的皺著。

  而站在她身後的敖雲跟小葉則是掩著嘴,忍俊不住的偷笑。

  他們似乎也不再像初見時那麼的怕敖天了。

  不過他不苟言笑、冷峻嚴肅的外貌,還是讓他們不敢說話。

  但是荊兒相信,這種情況不會很久的,很快的他們就會互相知道對方的優點,然後跟她一樣喜歡對方。

  喜歡?!她喜歡敖天嗎?

  不……知道,她只是覺得每次見到他,心都會跳得好快,快得像要蹦出來一樣,臉兒發紅、發燙,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嗎?

  紫荊兒迷惘的望著敖天,望得連小葉帶著敖雲離去了都不知道。

  ☆

  「噓!小聲一點,少夫人,輕一點。」小葉拿著棉被,拉著荊兒來到書軒樓外。

  少爺回來十天了,卻一直沒有要求同房的打算,這令他們當下人的感到很不安,忍不住要為憨傻的少夫人擔心。

  「小葉,真的要這樣做嗎?」紫荊兒為難的問,一再的想打退堂鼓。「不行,我做不到。」身子一退,就想轉身溜走。

  「不行,少夫人,妳不可以逃走。」小葉用力的把她拉回來,推到身前。「這一切可都是為你、為小少爺好;萬一少爺真被別的女人搶走,那小少爺跟我們怎麼辦啊?」不斷的將她往前推,直推到房門口。

  大家的將來都寄托在少夫人身上了,怎麼可以讓她有後悔的機會?

  她跟敖雲、福伯、壽伯可是費了一晚的工夫才說服少夫人到這裡來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她逃走。

  「可是我……我……」紫荊兒的手在發抖,聲音也在發顫,「我實在做不來這種事,我真的沒有勾引男人的天分嘛!」她的聲音快哭出來了,只求小葉能夠放過她。

  「不行。」小葉滿臉的堅決,像個母夜叉似的警告,「我同福伯、壽伯他們說好了,今夜除了書軒之外,其他的房門都鎖了起來,你一間也進不去。你要不想辦法在裡面睡下,那就只能在花盆、樹下過夜了。」她發狠的威脅道。

  聽得紫荊兒更是一臉的慘容,接過小葉拋過來的棉被,只能泫然欲泣的站在門邊。

  「你敲門吧!奴婢走了。」說著嘻嘻一笑,頭也不回的離去。

  敲門,她哪敢?打死都不敢去敲那道門。紫荊兒抱著棉被蹲下來,打算在門口打地鋪睡覺。

  可是因為天太黑了,視線又不好,一個不小心屁股沒蹲好,竟然硬生生的撞到門上,「哎呀」一聲的反跌到地上,摔得她鼻子通紅。

  「什麼人?!」才剛睡下的敖天一聽到有人撞門的聲音立即俐落的彈起,拔起牆上的長劍就飛躍出來,森冷的長劍往旁一橫,不偏不倚的抵在紫荊兒的脖子上。

  「啊!」嚇得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別……別殺我,我不是有意吵醒你,我已經夠……夠小聲、夠放低身子了;沒想到……」她嚇得舌頭都打結了,聲音戰慄得厲害。一雙圓睜的大眼死命的瞪著頸間的長劍,就怕他手一個不穩,往前這麼一劃,她馬上就會一命嗚呼。

  敖天寒似冰刀的冷瞳一斂,睇了她一眼,再看看地上踩的那床棉被,緊蹙的眉鬆開了,「這麼晚你不睡覺跑到這裡來幹什麼?」收劍入鞘。

  「我……我……」紫荊兒的臉由白轉紅,七手八腳的抱起地上的棉被,慌張的低頭,「我是怕你半夜會冷,所以給你送棉被過來。」心虛的說謊。

  怎麼也不能告訴他,自己是被福伯、壽伯,以及敖雲、小葉給趕出來的。這一群人竟然要她厚臉皮的來書軒跟他洞房,真是太欺負人了。

  「不用了,書軒裡已經有棉被。」他回道。睡在這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才想到送棉被,會不會太晚了些?「沒事的話,你也回去睡吧!」昂藏的身軀一轉,就轉身入內,把門順手一關。

  「等……等一下,」紫荊兒抱著棉被,用力的往前衝去,身體把門一擋的攔住。「對不起,我可不可以……」被夜露凍紅的小鼻子緊張的噴著氣,因為心急,所以口氣也跟著急躁起來,「我沒有地方睡,今晚可不可以借你書軒的一個角落睡一晚?我保證不會吵你,我睡覺不會打鼾,絕對不會吵到你的。」連珠炮似的說完,然後不敢看他表情的把頭低下。

  真丟臉,從來沒有一個女子會像她這樣,竟然向自己的相公主動請求同房,這要傳揚出去,她還要不要臉?而且會不會讓敖天覺得她是個很隨便的女人?會不會瞧不起她呢?

  怪都怪小葉多事,若不是她向福伯獻鬼主意,自己也不用這麼狼狽,做這麼丟臉的事。

  嗚……都是小葉害的,她一定不要原諒她。

  敖天站在房中,虎目微睜的望著她,看到她的頭愈垂愈低,逃避似的不敢抬起來,臉上禁不住露出一抹饒富興味的笑容。

  「你沒有房間睡覺?」

  「本來是有,但是現在沒有了……」欲言又止的打住,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才好。

  「算了,我明白了。進來吧!我也不會打鼾。」他抿嘴淺笑的開門,讓她走進房中。

  「謝謝!」聲如蚊蚋般地道謝,縮縮脖子,抱著那床棉被,緩慢的進入房中,然後又快速的奔過他的身邊,把手上的棉被鋪在離床最遠的角落,然後躺下來蜷著身子,強迫自己睡覺。

  只是睡得著嗎?才怪!

  雖然這裡比起在屋外受冷受凍要舒服太多了,既沒有蟲子,也沒有蚊子,但有一個敖天在,還是讓她難以入睡,更可憐的是,她還得裝睡,緊閉著眼睛不敢張開。

  「今晚我把床讓給你,你上去睡吧!」他在她旁邊的地上蹲下來說。

  「不……不用了,我……我不是要搶你的床。」她將棉被蒙在頭上,依然能夠感覺到他灼人的視線一直盯著她。

  那嬌憨的舉動逗得敖天一笑,他的小妻子真是怕羞又膽小,看來也該是他把這樁名義上的婚姻化為實質的時候了。

  他輕柔卻又堅定的拉開她蒙住頭的被子,將她整個人抱起來,走往床鋪。

  「你……你想幹什麼?」她緊緊的攀住他的脖子,怕自己會摔下去。「你不要誤會,那是福伯跟小葉他們的意思,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糟糕,她又開始語無倫次。

  「你沒那個意思,我有。」他邪肆地一笑,將她放在床上。

  身子一落床,紫荊兒就快速的滾到床角去。「你真的誤會了,我來這裡不是要做……做那種事,你若是嫌我在這裡吵的話,我可以離開,馬上離開。」

  往前一爬,就想從他面前逃走,可是誰知道敖天的手腳快,只將右臂這麼一撈,就將她幾乎快沾地的身體給撈了回來,穩穩的坐在他腿上。

  「你不喜歡我?後悔嫁給我了嗎?」他用食指抬起她嬌羞的小臉問。

  「不,沒有。」紫荊兒用力搖頭,被他灼熱的視線看得有些心慌。「你長得好看,武功又強,又會寫字,那麼十全十美的相公,我怎麼會後悔呢?」

  不會,永遠不會,她只怕自己配不上他。

  「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稱讚我。」他朗聲笑道。

  怎麼會武功又會寫字就了不起了嗎?他的小妻子還真不懂得如何稱讚人。「那又為何拒絕我?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可……可是你又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他毫不掩飾的說,在她驚詫中印下一記溫柔的深吻。這是自那夜以後,他最想做的一件事。

  她雖不美,卻香甜得誘人,看似瘦弱的身材,其實玲瓏有致,這也是在那夜的擁抱之後,一直令他難以忘懷的。

  紫荊兒被這一吻,吻亂了呼吸,急喘的氣息與他交纏在一塊兒,迷眩了神智,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你該把眼睛閉上。」他揚起魅惑的笑說。

  「是……是嗎?」她乖乖的把眼睛閉上,用力、緊緊的閉著,閉得眼睛、鼻子都皺在一塊。

  敖天恣意地大笑,健臂一伸,將她從腿上抱躺在床上,一個狂野火熱的深吻徹底的將她包圍在男性的氣息之中。

  今夜她會徹底成為敖家的人,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

  「少夫人,少夫人。」

  蜷縮在棉被裡的紫荊兒好夢正酣,卻被一陣不識相的聲音吵醒,那道聲音的主人不只魔音傳腦的吵她,更過分的是還出手搖她,把她不甚清醒的腦袋搖得一陣七葷八素。

  「少夫人,快起來了,少夫人。」小葉在床邊叫道。

  「什麼事啊?」荊兒呻吟的坐起來,全身的骨頭酸痛不已,像被拆了又重整在一塊一樣。

  「奴婢要恭喜少夫人,賀喜少夫人呢!希望你好事成雙,明年的今天為少爺添個小小少爺。」小葉在床邊斂裙一福,喜形於色的說。

  「什麼添個小小少爺,什麼恭喜呀賀喜的,你到底在說什麼?」人家都快羞死了,她還說那些有的沒有的。

  「當然要恭喜你啊!你昨晚不是跟少爺圓房了嗎?這不僅是你的大喜事,也是咱們家的大喜事。今天一大早我們守在門外,親眼看到少爺從這個門裡出來,還體貼的交代我們別吵醒你呢!」掩嘴竊笑,一張小小的圓臉笑得可十分曖昧了。

  窘得紫荊兒無地自容,生氣的眄她一眼,警告道:「你別嚷嚷的亂說話,小心我撕了你那張嘴。少爺呢?」

  先問問他在哪裡,待會兒繞道而行,避免碰見了尷尬。

  「少爺?好像一大早就跟福伯出去了,說是要去看看咱們被拿走的店舖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再順道到族長那裡,商議開個宗親大會,當面討回公道,把敖家的財產要回來。」

  「什麼?!」荊兒驚叫一聲的轉頭,正在擦臉的毛巾也掉在地上。「你說敖天去找那對兄弟?這怎麼成?他們若是講理的人,早把財產還給我們了,怎麼會落得這樣?不成,我得追上去,告訴敖天防著他們的陰險才行。」一說完,飛也似的跑出去,連敖雲今天還沒有上學堂的事兒都忘了。

  「少夫人,你別走,你還得送敖雲少爺上學堂哪!」小葉衝到門邊叫道,卻只見到紫荊兒變成一道小小的黑影,消失在路徑的彎處。「唉!算了,今天就由我帶他去好了,希望敖雲少爺別鬧脾氣,為難我這個下人才好。」撅著嘴走回屋裡,收拾起水盆跟毛巾後,也離開了書軒。

  ☆

  其實在敖天回來的次日,齊士麟就回來了。他將返鄉的數十名士兵帶到官府,做完歸籍的手續之後,也沒回齊家武館,就逕自約了三五好友,到處遊山玩水一番,直到今天早上,才踏進家門。

  可是一進家門,就聽到兄弟們說敖天以冥婚的方式,娶了新娘的消息,立即又轉了出來,興匆匆的奔往敖府,想向敖天討杯遲來的喜酒喝。

  可是令人掃興的是,開門的敖壽卻告訴他,敖天一早就出去了,讓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正打算就此離去時,突然瞥見大門內跑出一道嬌小的身影,邊跑邊喊道:「我找著敖天,馬上就回來。」

  齊士麟倏地站在原地不動了,看著那名女子從身邊跑過,引起莫大的興趣。

  敖府他長年走動,裡面的丫鬟、奴僕他全部認識,可是就從沒見過這個女人;再從她膽敢直呼敖天的名諱判斷,此女八成就是敖天冥婚娶的新娘子。於是一時好奇心起,悄悄的跟在這名女子身後。

  紫荊兒一心只想找到敖天,因此也沒有發現身後有人跟著,逕自穿過市集,往對街最近的一家敖氏米行跑去。

  「徐掌櫃,你看到敖天沒有?」她一走進去就急急的問。

  徐掌櫃是敖玉樹篡奪財產後新請的下人,跟敖家沒有什麼交情,可是卻是祖居洛陽的人,所以也算認得敖天。

  「沒有,沒看到敖家少爺。」他搖搖頭說。

  事實上,打從前天傍晚傳出敖少爺沒有死的消息後,敖玉樹兄弟就亂了心神,這兩天都無心打理店舖的生意,四處找人想法子去了。

  「他真的沒有來過?」那會到哪裡去了呢?

  紫荊兒又急又慌的走出米行,陸續到城裡以前屬於敖家的錢莊跟酒館問了一遍,得到的答案都跟徐掌櫃一樣,根本沒看到敖天。

  「那會上哪兒去了呢?該不會是被他們抓了,關起來了吧!」心裡這麼一想,人也更慌了,站在人潮川流不息的街上,不知該怎麼辦。

  齊士麟一路跟著她,看到她的慌張無助,頗覺好奇與有趣,正打算走上前去詢問時,就見轉角處有兩個相貌猥瑣的男子朝她接近,似有意似無意的朝她一撞,乘機想扒走她身上的錢袋。

  可是這姑娘似乎是以前被人扒竊扒怕了,竟然異想天開的把一條繩子繫在自己身上與錢袋之間,且繩子粗得讓扒手用力一拉就把她給拉倒,整個人摔在地上,跌個鼻青臉腫,讓人看了忍不住大笑。

  「你們別搶我的錢袋,裡面沒幾個銅錢。」荊兒死命的拉著聯繫錢袋的繩子,大聲的喊道。

  「放手,快放手。」兩個壞人一看形跡敗露,引起路人的圍觀,急著想走,可是紫荊兒卻死命的握著繩子不放,結果就這樣被兩個男人拖著。「該死,固執的女人。」兩個男人氣急敗壞的咒罵,其中一個人甚至火爆的奔過來,舉腳要往紫荊兒踹去。

  「哎呀!」可是腳才舉到半空中,沒來得及踹下,就突然吃疼的一聲痛呼,整個人往後栽倒。

  「光天化日之下,還沒見過你這麼窮兇惡極的人。」齊士麟看不下去了,忍著笑意走出來。「姑娘,你這錢袋裡有多少銀子,值得你這麼賣命嗎?」

  從來沒見過視錢勝於性命的,敖天的這位娘子可說是天下第一人哪!

  群眾一看有人仗義執言的出頭,也都紛紛喊叫說話,指責兩個竊賊的低劣惡行。

  「哪來的混帳東西,壞了大爺的好事。」兩個竊賊站起來,掄拳就想向齊士麟打過來,可是齊士麟輕鬆的一閃,躲了開去,反而提腿一掃,瀟灑俐落的將兩個惡賊掃倒,上前扭住他們的手臂。

  「這樣強壯有力的手,不拿來幹活賺錢,卻做這種見不得光的扒手勾當,我看廢了也罷!」說著就用力一扭,作勢要折斷兩人的手,痛得他們哇哇大叫,冷汗直流的告饒討救命。

  「好……好漢、大爺,我們知錯了,原諒我們,饒了我們這一回吧!」兩人大聲的哀求,不住的叩頭告饒。

  被拖得渾身擦傷的紫荊兒見狀,忙握著錢袋走過來,為他們求情,「這位大爺,他們已經知錯了,就請饒了他們吧!」

  兩人也忙點頭,「是啊……是啊!我們知錯了,一定改……一定改……」

  齊士麟訝然的看著紫荊兒,不可置信的問:「姑娘要我放了他們?」他沒聽錯吧?他們剛剛那樣對待她,她卻還要他放了他們?

  「反正我又沒受什麼大傷,不礙事。」被碎石子擦傷的小臉還泛著紅腫,但漾在臉上的笑容是無邪與包容。

  這是個什麼樣的女子?齊士麟納悶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緩緩放開手中抓著的兩個男子。

  齊士麟一鬆手,兩個竊賊立刻就要逃走,可是跑過圍觀的人群時,又被一群打抱不平的人揪住,一起扭送官府。

  眼見人群散去,齊士麟走向渾身是傷的紫荊兒,以一貫的笑臉詢問:「姑娘,你沒事吧?」

  紫荊兒搖頭,拉回繩索緊緊的繫好那只錢袋。「沒事,幸好錢袋沒被搶走。」

  齊士麟聞言,先是一楞,然後放聲大笑,「姑娘真是要錢不要命,想必你這錢袋裡的銀子一定不少吧!」

  紫荊兒撫著膝上的傷,靦腆一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斂裙一福的道謝,「謝謝大爺相救。」之後,微跛的離去。

  齊士麟厚著臉皮追過去,這次也不悄悄的跟著,而是正大光明的走在她身邊。「姑娘急著走,莫非是要找人?」

  紫荊兒點頭,因為感念他出手相救之情,所以也不好拒絕他同行,任由他在一旁跟著,只是刻意的與他保持些許距離。「我正在找一個人。」

  「在找什麼人?姑娘不妨說說看,也許在下能幫得上忙。」

  他這一說,紫荊兒跛行的腳立即停下,抱起一線希望的問:「大爺認識敖天嗎?他曾是洛陽城裡四大首富的敖家少爺。四年前從了軍,最近才回來,我在找他,請問你見著他沒有?」

  齊士麟暗自竊笑,他何止認識敖天,他們兩個人可以說是從小打到大的玩伴,情同手足哩!

  但還是忍下笑意,故作思考地說:「敖少爺嗎?在下是不太熟,但知道這麼個人,可以幫忙你找一找。」

  「真的嗎?那太好了,有勞大爺。」紫荊兒感謝地說,「那就請大爺往東大街找,我往西大街去。」說完就破著腳,不顧傷痛的想往西大街走去。

  「等一下。」齊士麟叫住她,「我雖然跟敖少爺不熟,但卻知道有個地方他常去,也許可以在那裡找到他也說不定。」

  沒想到敖天的新媳婦長得雖然不怎麼樣,但心地卻是挺不錯的,對敖天那小子的心也是熱的,只是腦筋太單純了些,太容易相信人了;這樣善良的姑娘注定是要吃虧的。

  「真的?在哪裡?你能帶我去嗎?」

  「當然,跟我來吧!」齊士麟帶著紫荊兒往南門口的春天茶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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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春天茶樓,一個士農工商各色人物最常聚集的地方,它佈置雅致,各式茶點是美味精緻出了名的,所以這裡天天高朋滿座,生意興隆得不得了。

  但是今天敖天會選在這裡喝茶,卻是別有原因。因為這座茶樓正對著敖玉柱兄弟最常出入的萬芳樓教坊,說是教坊,其實是妓院娼館,那裡面的姑娘個個婀娜多姿、千嬌百媚,只要是性好漁色的男子進了萬芳樓,就會成為火山孝子,流連忘返的沉溺其中。

  敖玉柱、敖玉樹兩兄弟也不例外,幾乎是以萬芳樓為家,長期的在這裡包娼居住。不只如此,凡是遇到要巴結的權貴,或是談得來的酒肉朋友,也會邀至此地,飲酒作樂一番,當作應酬的手段。

  所以敖天才會坐在這裡,盯著萬芳樓的大門,想看看他們究竟與什麼人在一起,是誰在做他們的後盾、做他們為非作歹的靠山。

  可是守了半天,都沒有看到這對兄弟的身影出現,難道他們已經離開?還是打算一直躲在裡面不出來?

  敖天蹙眉思忖著,一雙盯視著萬芳樓的黑瞳卻愈來愈深沉。

  「敖天……敖天……」突然一陣叫聲傳來,敖天和敖福轉頭,就看到從樓下上來的紫荊兒,跛著腳一桌一桌的找他們。

  「是少夫人!」敖福低呼的站起來想走過去,但敖天搖了搖頭示意他坐下,自己則起身過去。

  「什麼事?」

  「相公!」荊兒一看到敖天,立即激動的奔過去,撲入他的懷抱。「你碰到他們沒有?有沒有吃虧?有沒有受傷?」

  敖天不解的看著她,看見了她眼裡的驚慌與不安。「為何這麼問?他們是誰?曾經打你、傷害你、讓你吃虧了嗎?」他微慍的問,一想到有人膽敢傷害她,就不由得怒火中燒。

  「不……沒有。」紫荊兒緊揪著敖天的衣服放開了,怯怯的低頭,臉皮有些蒼白的顫抖。「沒有,他沒有欺侮我。」

  「是嗎?」敖天質疑的看了她一下,凝眸望向敖福。

  敖福也是臉色怪異的低下頭去,不敢正視主子的眼神。

  「算了,我知道了,你先送少夫人回去好了。」敖天吩咐道,直覺這兩人有事瞞他。

  「是,少夫人,走吧!」敖福走向紫荊兒,要帶她離開。

  但是紫荊兒卻放心不下敖天,怕他受傷,不肯這麼離去。

  「放心,我不會有事。」敖天對她溫和的一笑,輕撫去她額上的汗珠。

  這才讓她放心的鬆了手,依依不捨的隨敖福回去。

  「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大將軍竟然也學會對女人溫柔了。」齊士麟嘖嘖稱奇地嘲弄道,不請自來的坐在敖福剛剛離去的椅子上,吩咐小二換上一副新的杯筷。

  「你倒是好興致,怎麼突然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裡?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期而遇,順便把人帶過來的吧?」敖天白他一眼,也在位上坐下。

  這小子愛看好戲、愛湊熱鬧,哪裡有戲看,他就直往哪兒走。

  「也不能說是湊巧,應該說是順路才對,兄弟我天生就有一個靈敏的好鼻子,才回到家,就嗅到你敖府的喜事,所以想上門去恭個喜、討杯酒喝;沒想到才走了一半,就遇見嫂夫人滿街的找相公;因此就做做好事,順道把她帶過來了。不過你不用謝我,舉手之勞而已。」笑得好不得意。

  「多此一舉。」敖天淡淡的說了一句,專注的瞧著萬芳樓門口。

  「怎麼?才回來就心動了?要不要兄弟我陪你到裡面去樂一樂?」齊士麟發現他心不在焉地聽自己說話,於是循著他的視線,伸長脖子往下一看,才發現引起他注意的目標是萬芳樓。

  那是他們還未出征前常去的地方,再去走走玩玩也不為過啦,只是他現在娶了親,有了娘子,才回來沒幾天就上那種地方,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咦?他幹嘛那麼好心,為那笨笨的小娘子抱不平呀?太有正義感了吧!嗯,連自己都亂感動一把的。

  「你在胡扯些什麼?」敖天不耐煩地瞅他一眼。「我在這裡是要盯著兩個人。」

  「誰呀?」

  「敖玉柱跟敖玉樹兩兄弟。」

  「原來是他們。」齊士麟撫了撫下巴,一副瞭解的表情,「你盯著這兩個人幹什麼?」問出來的話卻是半點都不明白。

  「因為他們趁我不在時,私吞了我家的財產。」於是將父親臨終所托非人,財產遭人侵佔,以致家門沒落的事情,都跟齊士麟源源本本說了一遍。「可是最近幾個晚上,我徹夜查了家裡的房產地契跟帳簿的結果,發現我爹僅僅只是將鋪子的生意委託給他們打理而已,並沒有將房產地契交給他們,因此要討回這些東西並不難。」

  「那還等什麼?直接上門討回就行了。」齊士麟聽得義憤填膺,也是一肚子的不平。「我早看出這兩個兄弟是膽小鬼、專施小計的小人。當年我們大傢伙要一起去從軍的時候,他們卻藉故推托不去,原來是打你家財產的主意。希望你死了之後,可以竊奪你家的財產。因為敖家到你這一輩,只剩你跟他們了,你一死,敖世伯又年邁,財產除了由他們繼承之外,別無旁人。」

  「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我爹會以冥婚的方式娶荊兒進門,還領養了敖雲。」敖天輕輕的歎一口氣,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正所謂天意難測,任憑人再怎麼計算,終究抵不過天的一筆。

  也由此可知,敖氏兄弟一定很不甘心,對荊兒母子必是百般刁難。

  可是她卻一句也沒提,一句也沒抱怨過。

  「原來如此,她一定是知道你要來找敖家兩兄弟,怕那兩人對你不利,才會急著在街上到處找人,連受了傷都還不肯放棄,固執的要來。」齊士麟恍然大悟的說。

  「怎麼,她受傷了嗎?」

  「難道你沒看見?」這小子是瞎了眼不成?還是太專心的找仇人了?不然豈會連她跛了都沒看見。

  「我沒有注意。」敖天實話實說。

  「沒注意?」這是當人家相公應該講的話嗎?齊士麟暗暗替紫荊兒抱屈。「說真的,當我聽到你已經成親的消息時,還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你人跟我們一起在前線,可是卻已經成親三年。而且連孩子都有了,真是好本事,該向你說聲恭喜……恭喜……」又是抱拳又是揶揄的哈哈大笑,引起旁桌不少人注意。

  敖天冷厲的瞥他一眼,警告他閉嘴,「別說你驚訝,連我都感到意外。不過這不是正合你愛看熱鬧的個性嗎?」

  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成為他笑話的一天。

  「喂,別這樣說。你那娘子長得雖然不怎麼樣,稱不上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但也清清秀秀的,很有意思。我對她的第一個感覺不錯。」

  他的胃口是挺刁的,但娶妻除了美貌之外,也要夠有趣,那相處起來才不會無聊,不是嗎?

  像那樣單純又憨憨的傻姑娘就挺好玩的,一定很好捉弄。

  齊士麟想起紫荊兒在大街上,為了搶回錢袋而拉著繩子,被人拖著的狼狽相,就忍不住又低低的笑了起來。

  「看來我的婚姻讓你得到不少笑果。」敖天冷冰冰的一笑,眼神殺氣騰騰的射來。

  「不是一般的笑果,而是大大的笑話。」齊士麟卻不怕死的繼續笑著,還活靈活現的把在大街上發生的事情向他講了一遍。「你說這天底下哪有這麼有趣的事情?真是笑死人了,一個女人竟然把錢袋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敖天靜靜的聽著,眼神更冷厲了。「你說的是真的嗎?」

  「騙你幹什麼?是我親眼所見。我猜想她那錢袋裡一定裝了不少錢。」

  可是敖天卻低忖的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敖府沒有錢了,而紫荊兒身上也應該沒有錢。

  那她身上那些銀兩是打哪兒來的?

  錢袋裡又有多少銀兩呢?

  一個個疑問接踵而來,卻沒有時間令他多想,因為他守候了一個上午的目標終於出現。

  敖家兄弟跟當地的縣太爺一起走出萬芳樓門口,相偕乘上馬車而去。

  原來是縣太爺當了他們的靠山,敖天慍怒的捏碎手中茶杯。

  區區一個縣太爺就可以讓那兩兄弟為所欲為,也太小看他敖天了,他一定要讓這群人得到教訓才行。

  ☆

  敖天一回到府中,就急著找紫荊兒,但是大廳裡沒看見她,只見到丫鬟在打掃。

  「少夫人呢?」他叫住小葉問。

  「少夫人接了小少爺回來後,就直接回房了,這會兒恐怕已經過了菜園子,少爺找少夫人有事嗎?要不要奴婢去請少夫人過來?」小葉機靈的問,發現敖天的臉色很不尋常。

  「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她。」丟下一臉好奇的小葉,敖天朝後院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惦記著紫荊兒的傷勢,怕她受疼、受折磨。可是這份焦急在經過菜園子時,卻突然止住了,因為他聽到一陣歡愉的嬉戲聲。

  是荊兒和敖雲!

  敖天的劍眉深深的攏起,她不是受傷了嗎?為什麼還能在這裡嬉戲?

  難不成是齊士麟誇大其辭的欺騙他?敖天沉著臉色,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在菜園中的紫荊兒和敖雲渾然不覺有人接近。炙熱的艷陽下,紫荊兒漾著甜美的笑靨,坐在菜園裡的石頭上,一手撫著腳,一手抬起遮擋著陽光;在另一邊的敖雲則不斷的跳上跳下攀折樹枝,每摘一根就拿起來給紫荊兒看。

  「娘,這次夠長了,可以用了。」稚嫩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謝謝你,雲兒。」紫荊兒看著小敖雲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將那截樹枝塞進她的手裡。

  看著那截短小、長度只到自己腰間、細得撐不住她重量的小樹枝,臉上溢滿著慈愛,笑得闔不攏嘴,用手輕撫著敖雲的頭。

  「雲兒真棒,有這根枴杖拄著,娘的腳就不疼了,謝謝你!」

  「真的嗎?太好了,那娘就可以走路了,雲兒扶娘回房去。」敖雲用力的扶起紫荊兒,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細小的肩上,兩母子一跛一跛的慢慢走出菜園。

  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敖天瞧著紫荊兒跛行的腳,由她強忍痛楚行走的姿勢看來,傷得一定不輕,卻堅強的不肯喊疼,堅強的忍著。

  「敖雲。」他出聲喊道。

  倏然出現的身影著實嚇了兩母子好大一跳,敖雲的臉都嚇白了。

  「爹……爹……」

  「你在做什麼?」

  「娘受傷了,不好走路,又不許我去麻煩福爺爺他們,所以雲兒就替娘做了根枴杖,讓她拿著。」敖雲很自豪的抬頭說。

  那小小臉蛋上得意洋洋的神情,逗得紫荊兒禁不住又掩嘴笑了。

  呵呵的笑聲聽得敖天微感刺耳的蹙眉,看來她跟這小鬼在一起時很開心。「把你娘交給我。」有力的手掌伸向前,將她放在敖雲肩上的手一拉,改搭在自己的肩上。「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做,你可以辦得好嗎?」低下頭朝只到他腰際的敖雲說。

  「嗯,爹有事儘管交代雲兒去做,雲兒一定會辦好它。」難得爹有事要吩咐,敖雲興奮得眼睛一亮,大聲的保證。

  「很好,我現在送你娘回房去,你則到大廳找小葉,告訴她你娘受傷了,要她煮好飯菜後送到房裡來。」

  「是,雲兒這就去找小葉。」認真的點點頭,拔腿快速的跑離兩人的視線。

  紫荊兒含笑的看著跑遠的敖雲,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跛一跛的行走。

  「你應該多跟敖雲相處,他一直拿你當英雄般的崇拜著。」

  「我不習慣跟小孩子說話。」看到她跛得厲害,敖天毫不猶豫的走過去,手一伸,攔住了她。

  「別這樣說,會傷到孩子的心。」她責備的瞪他。

  「他傷不傷心與我何干?」看她忍痛蹙眉的樣子,敖天索性彎身將她抱了起來,朝後廂房走去。

  「你……你這是幹什麼?」紫荊兒驚慌失措的叫了一聲,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兩隻手死命的抱住他的脖子。「你快放我下來。」要是被其他人瞧見了,一定會笑她這位少夫人不端莊、不知檢點。

  「你受傷了,不是嗎?這幢宅子裡就我們房間裡的藥多,當然是抱你回房間上藥。」他理所當然地說,一點也不在意被別人看見。

  「敖天──」荊兒無奈地喊。

  「你不想讓我抱著也行,但你怎麼回去,用爬的嗎?」揶揄地笑,加快腳步,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紫荊兒投降了,又窘又迫的藏起自己的臉,「你……你怎麼知道我受傷?」

  「士麟告訴我,你在街上為了一隻錢袋差點沒命,那只錢袋很重要嗎?還是裡面裝了不少銀兩?」想起齊士麟告訴他的情況,他的心現在還揪緊著。

  這天底下有什麼東西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當時要是沒有士麟出現,以那兩個歹徒的兇惡,她只怕連命都丟了。

  「也沒多少,就只有十兩銀子。」

  「什麼?!才十兩銀子?」敖天聞言停了下來,恨不得搖醒她的腦袋,瞪著她的眼睛快噴火,氣得直咬牙,「就為了十兩銀子,你跟兩個歹徒拚命?你是活膩了是不?」愈想愈氣,真不明白她的小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雖然只有十兩銀子,可是卻是壽伯費了好大的勁收回來的田租,你沒有回來之前,這十兩銀子對咱們家來說,可是好幾個月的生活費。」紫荊兒也不甘示弱,理直氣壯地頂回去,為他的不屑、鄙夷而生氣。「咱們家裡賺錢的鋪子、肥沃的水地,全都被敖玉柱兩兄弟佔去了;還留下來、能讓我們賴以維生的就只有奕山上那幾畝山地了,那些租用山地的人也都是清苦貧寒的人家,要向他們收這幾兩銀子的租金,是多麼不容易的事你知道嗎?你怎麼可以瞧不起這十兩銀子呢?」

  他憑什麼這麼罵她?他從來不知道他們生活的困頓,更不瞭解一個髮鬚斑白的老人,騎著家裡僅有的一匹瘦弱老馬,經過多少的奔波勞頓才能取回這區區的十兩銀子。一個不慎,就極有可能跌落山溝葬送掉寶貴的性命,他從來不曾瞭解。

  她今天保護的不只是銀子,而是老僕對這個家的忠心跟性命。

  他沒有資格來責罵她。

  面對紫荊兒的責備,敖天無言以對。她說得沒錯,他是太輕率出言了,對於不完全瞭解的事情,他無權批評。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敖天歉然地說,抱著她行走的步伐變得有些沉重。

  紫荊兒不明白敖天所想的,以為他的歎息是因為自己的無禮跟笨拙,只得羞愧的將臉埋得更低。

  卻沒想到這樣的舉動,讓自己更貼近敖天,更嗅進獨屬於他的氣味,感覺到他健壯的體魄。於是她的心又開始狂跳了,臉也克制不住的發燙。

  而敖天也在無意識下收緊抱住她的手臂,一種莫名的情愫在他們兩人之間悸動,卻是誰也沒有開口。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合而為一,長長的拖曳在地上;通往房間的這條小徑莫名地變長、變遠了。

  可是敖天卻沒有埋怨,他抱著紫荊兒緩慢的走著。

  ☆

  「哎呀!好痛──好痛──」

  敖雲和小葉端著晚餐走來,還未到房門前就聽到裡面傳出一陣陣殺豬似的哀號聲,一聲比一聲還要淒厲。

  「是娘,娘出事了。」孝順的敖雲快步跑向紫荊兒的房間,用力的將門一推。「娘!娘──」

  「出去。」還來不及衝進去,就被敖天一聲怒喝給吼了出來,連帶的拂來一陣掌風,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小葉,你別看了,爹……爹跟娘他們……他們……」小小的臉蛋漲得通紅,擠到小葉與門之間,將在偷看的她不斷的往外推開。「他們在做二毛的姊姊跟牛哥在一起會做的事情啦!」

  「什麼在一起會做的事情啊?」小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卻已經被敖雲推著離開了。「小少爺,你別推,少夫人叫得那麼慘一定有事……哎呀!你別一再推我呀,我手上的飯菜要被你打翻了啦,小少爺……小少爺……」她莫名其妙的被拉走了。

  屋裡的敖天聽到外面的對話,臉都黑了一半,他們現在這個姿勢從外面看來,是不正常了些,但只要走近看清楚點,就會發現兩人間其實沒什麼。

  他只不過是把荊兒抱回床上,讓她坐在床沿,然後自己拉了張椅子坐在床前,把她受傷的腳擱在膝上,為她揉淤去血而已,根本不如背後看來的曖昧。

  再說荊兒扭傷了腳,又受了擦傷,兩傷加在一塊,化起淤來才會疼得那麼厲害、叫聲那麼淒慘。才稍微用力揉幾下而已,就哭得梨花帶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令人好生不忍。

  甚至引起敖雲的誤會,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夠了,別哭了。」敖天的俊臉抑鬱的喊著。

  「可是你真的弄得人家好痛嘛!」荊兒抱怨的拭著淚水,依然哭得抽抽噎噎,十分可憐。

  「淤傷癒嚴重,就愈要揉得使勁;妳以前那些舊傷就是沒化掉,才會一點一點的留著。」收緊手指,不讓想乘機脫逃的她跑掉,硬生生的把她的腳踝箝住,拖回來。

  真不知道她這幾年是如何照顧自己,為什麼弄得一身是傷?大傷小傷佈滿手臂跟腿上,且瞧那深淺不一的顏色,受傷的時間一定也不一樣,鐵定發生過很多事。

  「我有上藥,可它就是好不了嘛!」既然逃不掉,她只好閉著眼、咬著唇忍耐,盡量不要喊出聲,再惹他生氣就是了。

  「放開。」

  「啊?」

  「我說叫你別咬傷自己的唇,放開它。」他冰冷的眼瞪著呆楞的她。

  「哎呀!好疼──」才一放開,他就又加重手上的力道,痛得她大喊一聲,又緊緊的咬住。「我求求你別揉了好不好?淤青就淤青嘛!我不會介意。」

  她不介意,一點都不會介意,只要他別再抓著她用力揉腳就行了。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礙眼。」

  妻子?他說的是妻子嗎?紫荊兒眨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傻楞的看著他。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你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可是敖天卻像蚌殼似,再也不開口了,只是專心的倒出藥油,繼續為她受傷的腳化淤去腫的捏揉著。

  「哎呀,好痛!拜託你別揉了!」她已經忍不住又要哭出來了,他還不放手,是存心疼死她嗎?

  他就這麼討厭她,要看她受罪才甘心?

  激動的踢動雙腿,想掙出他的掌握;可是敖天的大掌就像鐵鉗似的緊緊握住,令她逃也逃不掉。

  「別動。」敖天命令著,再用力揉幾下之後,才放開她扭傷的左腳,改抬起她被拖傷的右腳。

  拉開覆蓋的長裙,映入眼簾的是怵目驚心的猙獰傷口,長長的血痕一直從白晰的大腿延伸到膝蓋下,讓人狠狠的倒吸一口涼氣。

  「該死!」他不應該在茶樓裡繼續監視那對兄弟,而是應該趕到大街上,找到那兩個可惡的歹徒,把他們的手腳折了才對,他們竟然敢把她傷成這樣!

  敖天的心在揪緊,握著藥瓶的手在微微震動。

  「怎麼了?」紫荊兒小心翼翼的瞄著他,害怕是不是一不小心又惹他生氣了。

  看他的臉色那麼冷郁恐怖,該不會是想打人吧?紫荊兒斜瞄著他,悄悄的把腳一寸一寸的縮回去,企圖以裙子蓋上。

  「沒事的,這一點點小傷沒什麼關係,不上藥也行。」

  「都叫你別動了,還動什麼?」可是敖天更快察覺到她的意圖,將她打算收回的腳用力一拉,重新從裙底拉了出來,置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後打開另一個藥瓶,倒了些白色粉末在傷口上。

  這次他的動作輕柔了許多,清清涼涼的藥粉灑在火辣的傷口上很舒服,原本的刺痛跟灼熱都不見了。

  「謝謝你。」

  「謝什麼?只要答應我以後別幹那些蠢事就行了。」他凌厲的視線就盯在她紅通通的臉上,剛剛哭過的淚痕還殘留著一點淚珠,看起來楚楚可憐,又不失嬌憨的可愛。

  「對不起……對不起……」她迭聲道歉。

  敖天情不自禁的伸出一隻手,拭去那點點淚珠。

  「妳真是傻,為什麼凡事都先考慮到別人,才想到自己呢?你難道從來沒為自己著想過?」

  為了扶養敖雲,為敖家留下一點根苗,明知財產被謀奪,生活會困苦,她還是選擇留下來。

  為了保住敖壽辛苦取回來的一點銀兩,維持府裡的生計,她竟然可以不顧性命的與搶匪搏鬥,弄得滿身是傷。

  她傻得不知道要自私,傻得不知道要先保護自己,傻得一心只想著別人、照顧著自己的家人,卻忘了她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最寶貴的。

  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姑娘了。

  敖天感動的伸出雙手抱住她,用力的摟進自己的懷裡,摟得她喘不過氣,幾乎不能呼吸。

  如果此刻他還不能瞭解爹娘的心意,那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了。

  她是爹娘留給他,最珍貴的寶貝。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我是一家之主,家裡的生計以後由我負責,你什麼也別管,只要乖乖的做你的少夫人就夠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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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接下來的幾天,紫荊兒他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轉變,敖天拿出皇上賞賜的千兩黃金,買進四名丫鬟和六名長工,然後又僱請工人大肆整修宅院,找來全城最有名的裁縫師為荊兒和敖雲、福伯等人裁製衣裳,一改往日的落魄面貌。

  原本平靜的莊園一夜之間突然熱鬧起來,忙碌的工人在其間穿梭不停。

  不但如此,敖天還和齊士麟積極的拜訪舊交好友,打探敖玉柱兄弟跟縣太爺的關係,瞭解他們與官府勾結的層面究竟到何程度。

  一方面也托齊士麟的大弟齊士傑跑一趟京城,將敖天的事情轉訴給楊元帥知道,並上金殿告知皇上,由皇上頒下聖旨,敕令為立了功勳的敖天平反。此事震驚整個洛陽城,大家紛紛議論此事。

  每個人茶餘飯後的話題,都離不開敖天、紫荊兒跟敖玉柱兄弟,究竟誰能贏得官司,是眾人最津津樂道的事。

  而一向貪贓枉法的縣太爺又會有何下場,更是所有人引頸期待的。

  畢竟這些年來,他們魚肉鄉民,欺壓百姓也太久了,該是老天爺開開眼的時候了。

  這樣大肆動作的結果,當然引起敖玉柱兄弟的恐慌,不但縣太爺對他們疏離了,不再包庇他們的所作所為,就連開設的妓寨都不斷的發生狀況,搞得兩兄弟人仰馬翻、坐立不安。日夜擔心他們好不容易到手的財富會落空,甚至背負上侵佔竊盜的罪名。

  「大哥,你看該怎麼辦?他們步步進逼,我們若再不想出法子,就等著任人宰割了。」敖玉樹推開坐在他腿上的小妾柳紅伶,焦急的站起來,來回走動。

  坐在一旁的敖玉柱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眼神流露出陰狠的毒辣,「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你就應該聽我的話,把紫荊兒娶回來才對,也可省了今天這些麻煩。」

  「要我娶她?」敖玉樹誇張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奔到大哥面前不平地嚷道:「幹什麼說是我娶她?為什麼不說是你呢?瞧她那面貌長得不怎麼樣,但燈熄了,摸到的是一副玲瓏有致的好身材,這不就得了?幹嘛非要計較著叫我去娶?」

  那種女人玩玩是可以,真要抬她進門佔著正室的位置,可就太不劃算了。

  「你除了每天喝酒、賭博、玩女人之外,就不會動動腦子嗎?要作戲也作得漂亮一點,你知不知道當初那些族裡的老傢伙為何會答應我們的要求,讓我們娶紫荊兒?」

  「當然知道,還不就是你跟他們說,擔心紫荊兒年輕會守不住寡,害怕堂叔的龐大家業隨著她的改嫁,落入外姓人的手中嗎?因此那幾個老傢伙才會想到從敖氏族人裡挑選出一個年輕才俊與她成親,好保住堂叔的財產。」敖玉樹摸著鼻子悻悻然的說。

  「既然知道,你還抱怨個屁?」敖玉柱生氣的吼道,把端在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咱們這一輩中,就屬你、我和敖天三人年齡最相近,他那時候死了,我又剛娶親,試問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結這門親事?可偏偏你就是不中用,抓不住那小寡婦的心,瞧你平常花天酒地,整日花街柳巷拚命鑽,真要你耍點花樣時,卻連一點力都使不上。」不提還罷,一說起來敖玉柱的火氣就直往上升,吼得整座宅子都為之震動。

  一旁的柳紅伶嚇得直打哆嗦,身子不住的往角落退,她從未見大爺這麼發火過。

  敖玉樹也是唯唯諾諾的縮到一旁,連半聲氣都不敢吭了。

  「現在你卻跑來質問我,事情為何會變得這樣,你說這該怪誰?」敖玉柱憤怒的逼到敖玉樹的面前喊。

  「應該怪……怪我。」敖玉樹困難的吞嚥著口水,怯懦地回答,企圖為自己的無能辯解,「不……不對,也不能全怪我,我已經盡力了;要怪就怪那小寡婦不解風情才對,怎麼能怪我呢?」

  要不是她又踢又叫又咬的,把一大夥人引來,這會兒說不定都生米煮成熟飯,早成事了,哪能怪他?該怪那丫頭的不識抬舉。

  愈想愈有理的猛點頭。

  「別說了,講那些廢話幹什麼?還是想想有什麼辦法對付敖天吧!」敖玉柱不耐煩的揮手,阻止他再自圓其說的辯解下去。

  「我是沒有什麼辦法,大哥有嗎?」敖玉樹縮著脖子,偷瞄兄長一眼。

  敖玉柱冷哼一聲的邪笑,「辦法當然有,就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做?」屁股一落,又在他原來的椅上坐下來。

  「什麼辦法?」敖玉樹站起來,急急忙忙的走過去。

  「把耳朵伸過來一點,我告訴你。」

  「好。」敖玉樹果真聽話的把耳朵挪了過去,聽見敖玉柱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一張原本沮喪的臉頓時笑了開來,嘻嘻哈哈地說:「大哥,你這招真毒啊!」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無毒不丈夫,不然我能當你大哥嗎?」兩兄弟相視大笑。

  ☆

  秋天早晨的風是清爽的,滿院子的落葉繽紛,別有一番秋楓的氣氛。

  紫荊兒坐在窗前的妝台邊,一邊欣賞著初秋的景致,一邊細心的梳理長髮。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有幸福的一天,有夫有子,她該滿足了。

  「你的頭髮就像黑色的瀑布,那樣光滑柔軟而且漂亮。」不知什麼時候,敖天來到她的身後,取過她手中的玉梳,接替她梳發的工作。

  「相公不再多睡一會兒嗎?」望著銅鏡裡的他,她無限嬌羞地一笑。

  「床上少了你,我怎麼睡得著?」放下玉梳,敖天彎身抱住她,兩人的身影親密的映在銅鏡中。

  銅鏡裡的他是那麼面貌俊朗、挺拔過人,相形之下,她就顯得其貌不揚,要平凡多了,不由得自慚形穢的低下頭。

  「幹什麼?」敖天看到紫荊兒的神情,就知道這個小妻子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他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自己,「我敖天豈是看重外表、貪戀美色的人?我要的是你的人,愛的是你的心。」

  「可是我──」她真的配不起他。

  「別說了。」敖天軟語呢噥的說,以唇封口,封住了她所有的自卑跟聲音,以行動證明自己愛她的心。

  荊兒被這記又是溫柔又是懲罰的吻給吻得不能呼吸,只能感覺到他望著自己的雙瞳彷彿是看不見底的黑洞,深深把她的靈魂吸了進去。

  他像團狂亂的火焰,焚燒著她的四周跟身體,令她頭昏和窒息,尤其是當他放肆的舌毫無忌憚地闖入她的口中,與她怯懦的香舌激烈糾纏在一塊時,荊兒發現她的身體在顫抖,幾乎無力的昏過去。

  「別昏,我還有事情沒做。」他將她抱至床上,在她的小耳朵上吹氣,一隻手更伸入她的裙下,撫摸著她白晰勻稱的大腿。「我要抱你,直到你相信我愛你為止。」他邪魅的笑。

  荊兒狂亂的搖頭,想告訴他這是大白天,是早上,小葉就要端水進來了,他們不能在下人面前做這事;可是她除了情慾的呻吟之外,無力出聲,也無法阻止,只能由著他繼續在自己身上點燃一團又一團的火焰。

  「天……別……別……」

  「別什麼?別讓我停止愛你嗎?」他的手帶有魔力般,由裙下轉移到她的襟口,伸手探入其中。

  荊兒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滿臉通紅,拒絕他再伸入。「人家相信你了。」

  「相信什麼?」他裝傻,欲罷不能的解開她的衣扣,一手握住她的渾圓,張嘴含住她鮮嫩的蓓蕾。

  紫荊兒倒抽口氣,因為他的大膽調情而嬌喘不已,「我說……我說……我相信你愛我了。」

  他真壞,哪有人這樣逼人相信的?

  「那妳呢?你也愛我嗎?」他輕咬著問。

  「愛……我愛……」這會兒哪敢說不?只能迭聲應是。

  就在兩夫妻正纏綿火熱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了小葉的聲音,「少爺、少夫人,你們起來了沒有?」

  荊兒緊張的推開壓在身上的敖天,生氣的白他一眼,彷彿在說:看吧!都是你,早說過不要玩的,現在可好,衣服亂了,頭髮也散了,一定要讓那刁鑽丫頭看笑話了。

  可是敖天卻不慌不忙的一笑,好整以暇的將她拉回到身上,大聲的朝門口喊道:「退下,今早不用你伺候。」

  主子辦事,何需怕下人們知道?

  「奴婢不是來伺候的,奴婢是來稟告少夫人,舅老爺跟舅夫人來了。」

  「我哥哥、嫂嫂來了?」荊兒一驚的從敖天身上爬起,連忙跑到門口將門打開。

  可是這一開,卻教小葉看見了她衣衫不整、和身後敖天胸膛半裸的模樣,嚇得尚未出嫁的小姑娘驚聲尖叫,紫荊兒連忙再把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羞得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只有敖天,支著肘側躺在床上,看得哈哈大笑。

  ☆

  紫荊兒的大哥紫金來、大嫂王銀釧,自荊兒出嫁後,只來過兩次,一次是來報父喪,順便向荊兒拿錢料理喪事,另一次就是被追賭債,在走投無路之下,逃進敖府,求荊兒代為還債。

  那一次荊兒典當所有剩餘的首飾及衣物,總共湊足了四十兩為他還債,這一次他再來,不知道又出了什麼麻煩,要荊兒幫忙處理,一想到這樣,她就不由得要擔心。

  跟敖天一起走進大廳,看到敖福正在招呼兩名新進府的丫鬟奉茶、端點心,而兄嫂看來也沒有什麼哀戚面容,這才令她懸掛的一顆心稍稍緩下。

  「大哥,大嫂。」她出聲喊道。

  「喲,這不是荊兒嗎?才一年多不見,愈發出落得標緻漂亮了。」王銀釧一見到她跟敖天雙雙出現,連忙放下吃了一半的糕點走過來,熱絡的拉起她的手。

  「咱們家荊兒真是大福大貴的好命,瞧她現在過的是錦衣玉食、使奴喚婢的好日子;哪像我,天生的苦命,到現在還跟你大哥這個爛賭鬼窮耗著。」說著,又是歎氣,又是埋怨的自憐自艾。

  荊兒看著王銀釧演戲,自己受她荼毒了好幾年,豈會看不出她的伎倆?

  想來她一定是聽說敖天衣錦榮歸,得了皇上一千兩黃金獎賞的緣故,才會登門來拜訪的吧!

  千兩黃金,相當於萬兩的白銀,對愛財如命的王銀釧來說,確實是值得彎下身段來攀親的誘惑。

  「妳也不苦啊!當初你也收了我公公一百兩的聘禮不是嗎?」為了一百兩就將她賣了,險些害了她一生。

  紫荊兒一回想起過去,就不由自主的沉下臉色。

  站在她身邊的敖天一聽到這裡,就瞭解到兩人之間的關係,以及對方這次來的意思了。看樣子紫荊兒的大嫂是個見利忘義之輩。

  而她那個大哥,顯然也不是什麼成材的東西。

  「荊兒,你這話可說得不對了,就是為了你那一百兩的聘金,你大哥才染上了賭,我王銀釧才會落到今天家徒四壁的窘境,這話說來都得怪你。」小沒心肝的騷蹄子,有了發達就忘了恩人,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厚著臉皮上門說親,才讓她攀上這門親事,佔了便宜享受榮華富貴的呢?

  現在竟然敢恩將仇報的數落她。

  「妳……」荊兒氣得臉色發青,一雙拳頭在身側握緊。

  「別站著說話,過去坐下。」敖天輕輕的摟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往最前面的主人座位。

  王銀釧還不肯罷休,跟著上來繼續使潑,「也不是我當大嫂的愛說話,想想當──」一句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見敖天黑色瞳眸一沉,一股冷冽的殺氣朝王銀釧射來,駭得她連忙噤聲。

  「你們今天來有什麼事就直說吧!看在荊兒的份上,我也許會答應。」他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的繞圈子。

  看到敖天懾人的氣勢,欺善怕惡的王銀釧哪還敢應聲,悄悄的移到紫金來的身邊,推了他一把。「該你出聲了。」

  「我?不是說好由你開口的嗎?」出門前,王銀釧一再囑咐他別開口亂說話,什麼事情都由著她說就好了。

  但這會兒她又反悔了,推著他上場。

  「瞧你個窩囊廢,才幾句話你就不會說了?」又推又罵地把他拉到敖天的面前。

  面對敖天凌厲的視線,即便是六尺之軀的男人也要低頭。「我們有事想跟荊兒私底下商量。」

  「荊兒是我的妻子,你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說。」敖天揚了揚眉。

  紫金來猶豫了一下,不得已只好把口袋裡的一張當票拿出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一個男人說這是荊兒寄放在他那裡的東西,只要拿著這樣東西來給荊兒,別讓你知道,就可以要到一筆錢。」

  「是嗎?拿來我看看。」敖天接過當票,仔細一看,立刻變了臉色,但隨即又恢復了自若的神色,「拿這東西給你的人是誰?你認得嗎?」

  「不認得,也沒見過。請問敖公子,這真的可以換到錢嗎?」他最近欠了一屁股賭債,缺錢缺怕了。

  「可以。」敖天微一頷首,就命令站在一旁的敖福帶紫金來夫婦去領三十兩銀子,不過在他們踏出大門前,又沉聲的吩咐了一句,「對於一再出賣親生妹妹的人,我敖府不歡迎,從今以後,不許再踏入敖家大門一步。」

  「什……麼?!」紫金來夫婦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敖天命人架了出去,連問清楚的機會都沒有。

  「敖天,你……」荊兒也不解的看著他。

  但敖天只淡淡的撇下一句,「這樣的人不配當你大哥。」然後就上齊家武館去找齊士麟了。

  他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讓齊士麟知道。

  ☆

  田飄飄是巡撫大人的掌上明珠,因為是獨生女,上無兄姊,下無弟妹,所以顯得落寞孤獨。那日自從見了敖天一面之後,一顆芳心就此失落,常常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最近聽聞他與敖玉柱兩兄弟正在打官司的事情,有些擔心,所以特地上門關切。

  可是站在大門口為她開門的小葉卻圓瞪著一雙眼睛,充滿敵意的看著她,令她有些不解。

  「請問你家少爺在嗎?」

  「我家少爺不在,但是『少夫人』在,請問田小姐要不要見呢?」小葉扠著腰,擋在門口,刻意為難不讓她進去。

  「你別誤會,我找敖公子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說他最近出了事,想來關心一下。」感受到對方的不善,田飄飄急著解釋。

  雖然明知道對方已有妻室,但她就是無法放下心中那份情,不由自主的想關心他。

  「我家少爺有事,也是我們家少夫人要關心,什麼時候麻煩得到一個外人來操心?」小葉伶牙俐齒的譏諷,說什麼都不讓田飄飄進門,絕對不再讓她有機會見到敖天。

  小葉大剌剌的站在門口攔著,田飄飄也不能推開她走進去,只好帶著丫鬟、奴僕們在外面站著,兩邊人就這麼僵持不下。

  「這麼熱鬧,一大早的就舞獅嗎?」齊士麟一臉安適的走來,看到站在門口的田飄飄,滿富興味地覷著她。

  那毫不避諱的眼神瞅得田飄飄一陣靦腆,微微的別開臉去。

  「小葉,有客人來,怎麼不請人進去坐坐呢?」齊士麟轉回頭問小葉。

  「齊公子,這門誰都能進,就唯獨她不能進。」小葉從門階上走下來,附在齊士麟的耳邊說:「她是巡撫大人的千金,對我們家少爺可有意思了。為了我們家少夫人好,不能讓她進去。」

  她對少夫人可是千萬個忠心,只要有她在,誰都不許危害少夫人一分。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家少爺和少夫人還不知道有嬌客上門了?」齊士麟恍然大悟,含笑地問。

  「這個當然。少爺剛剛出去找你了,家裡只有少夫人在。若是讓少夫人知道了,以她那善良沒有防人的軟心腸,一定會請她進去的,到時豈不又多一條麻煩?」她小葉豈是個沒腦筋的丫鬟?

  齊士麟聞言,用尾指梳了梳英氣的濃眉,半笑的拍拍小葉的肩。「你這麼聰明,你家少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只是你家少夫人也不是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家裡多一個朋友,我想她應該不會介意的。」說著將小葉一推,推到一旁去,然後走向轎前,將準備打道回府的田飄飄拉了過來,直走向大門。

  這個多事的蠢丫頭,差點壞了她家少爺的大事。

  「喂,齊公子,小葉跟你說的話你沒聽清楚是嗎?我說她──」小葉跺著腳,還想追上前去阻止兩人進門,可是才攔到門前,就被齊士麟一記冷冽的瞪視給駭住,乖乖的住了口,移到一邊去。

  這……這齊公子不是挺和氣的嗎?怎麼突然變得這般凶了?瞧那眼神真嚇死人了,簡直比少爺還要恐怖。

  齊士麟帶著田飄飄進府,也不管她是不是願意,手就這麼拉著,一進門自然引起不少下人們的側目。

  「你……你放開我。」田飄飄顧盼左右,急急的甩開他的手。「不得無禮。」為這男人的狂浪行徑嬌怒不已。

  「無禮?瞧不出來這麼嬌滴滴的漂亮姑娘竟然也會過河拆橋?在下才剛帶你進門而已,你就急著打發我了嗎?」見她發火,齊士麟不怒反笑地說。

  「誰過河拆橋了?人家又沒請你幫我,是你在多管閒事。」田飄飄不理他,蓮步疾行的向前走去。

  而齊士麟就亦步亦趨的跟著。「小姐,在下這是在幫你哩!」

  「誰要你幫來著?沒有你幫忙,我不一樣也進得來?倒是你,你又是敖公子的誰?這麼沒禮沒貌的,也不知道要守著當客人的分寸。」這名男子真是討人厭,不但舉止輕佻,言辭間更是諸多無禮,比起敖公子的沉穩內斂,真是差太多了。

  田飄飄愈走愈快,就是想離齊士麟遠一點,可是也不知道是齊士麟的臉皮厚,還是根本不會察言觀色,竟然也不識相的緊緊跟著,一起進了大廳。

  「你到底是誰?要跟到什麼時候?」見趕他不走,田飄飄有些生氣的回頭。

  「我?我不就是你這個『人家』的心上人的朋友嗎?不然我們怎麼可以隨意進出這個門呢?你不但不感謝我,還來怪『人家』。」看到她生氣的時候嬌容愈發艷麗,齊士麟就樂得愈想逗她。

  甚至學起姑娘家的嬌嗔,忸怩作態起來。

  田飄飄氣得玉容一片火紅,一隻柔荑就想揮了過去,將他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打掉,但手才舉到半空中就被他給握住了,還很不要臉的拉到嘴邊一嗅,「姑娘不只人美,連手的味道都香美,真是令在下動心哪!」那張俊美得不像話的臉孔滿是嘲弄之色。

  嚇得田飄飄臉色一白,急急的把手抽回來,受辱的淚水不爭氣的在眼眶裡打轉。

  「你……你要是再胡言亂語,小心我爹不饒你。」氣得聲音結巴,就是強忍著不讓淚水滑出眼眶。

  看見她這副樣子,齊士麟掛在嘴邊的笑意加深了,看來這位田小姐並不如他想像的工於心計;相反的,還稚嫩得很呢!

  是一個足堪利用的人選。

  心裡這樣想著,腳下的步伐也走近了一些,只不過他剛剛的舉止太唐突了,他才一靠近,她就連連退了好幾步。「你……你別再過來,不然我大聲叫人了喔!」說著當真要放聲尖叫,嚇得齊士麟趕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緊緊摀住她的嘴。

  「別叫……別叫,我沒別的惡意。」

  他不說還好,愈說愈是靠近的捂著她,她就死命的掙扎,企圖叫得更厲害。大廳裡面的騷動立刻引起下人們的注意了,連在後院的紫荊兒都聽到消息趕來。

  「住手,齊大哥,你想殺死她嗎?」她焦急的奔過去,用力拉開齊士麟摀住田飄飄的手,將哭得淚如雨下的飄飄擁在懷裡,邊埋怨的瞪向齊士麟,「齊大哥,我真沒有想到你是這種人。」

  他堂堂一個男子漢,怎麼可以對姑娘家動粗,而且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別誤會,我不是──」這下冤枉大了。

  「不是什麼呢?反正你惹得人家哭就是不對!田姊姊,我們別理他,到裡面去。」也不聽齊士麟的解釋,扶著田飄飄就逕自往雲閣走去。

  留下一臉錯愕的齊士麟楞傻的站在大廳內。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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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5-19 00:11: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哈哈哈,真有這種事?」當天晚上回來的敖天在花園賞花亭內跟齊士麟喝著酒,聽到他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禁不住哈哈大笑。

  這小子這輩子大概還沒有這麼糗過。

  「你還敢笑我?也不想想我是為誰才受這個冤枉。當初可是你說要攀上巡撫大人這條線的。」早知道這傢伙這麼沒有良心,這個忙不幫也罷!

  「我是說要搭上巡撫大人這條線,可是沒叫你去輕薄人家啊!這會兒那位田小姐還佔著我的房間,跟荊兒聊個不停呢!」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原本還互有敵意的,一下子就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這都要歸功於齊士麟這個登徒子的角色扮演得好。

  這才讓兩人有了同仇敵愾的情感。

  「說真的,你這小子是不是對田飄飄動心了?」若不是如此,他怎麼會做出那種舉動?

  雖說他這位風流公子原本就花名在外,但那是對一些風騷的俏寡婦,或青樓女子才會如此;對於一般的良家婦女和大家閨秀,他可是謹守本分,有分寸得很,從未像今天這麼失態過。

  「是有一點。」齊士麟也不否認,在干了的酒杯裡又倒了滿滿的一杯酒,慢條斯理的淺酌著。「她長得絕姿艷色,是男人看了都會心動,尤其在她冷艷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未被世俗污染過的心,很值得讓人去期待跟挖掘。」

  一直以來,他接觸過的千金大小姐都是嬌縱而且故作姿態的,只有她像一株清艷的芙蓉,孤芳自賞、不嬌不媚、獨綻清香;這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地方。

  不過她似乎早已芳心暗許,瞧上了他眼前這位拜把兄弟了。

  「她確實是有傾城之姿,難怪巡撫大人會把她視為明珠般的疼愛著,走到哪裡都會想帶著炫耀一番。」這一點他在初見到巡撫大人父女時,就察覺出來了。「所以齊兄想贏得美人心,須得下一番工夫才行。」

  「只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佳人的芳心不在我這兒。」自嘲地一笑,他轉移話題,「對了,聽說你今天去找我,有急事?」

  敖天點頭,從懷裡拿出紫金來今早交給他的一張當票,上面明確寫著典當物是他敖府的十三筆土地,以及米行、酒樓大大小小共十一家的地契,還註明典當人是紫荊兒。

  齊士麟接過當票,只瞄了一眼就說:「這是假的,你不會相信這種事吧?」

  「當然不會。」敖天含笑的取回當票,重新收入懷中。「初時看到這當票時,我也吃了一驚,但經過半天的思索之後,我就明白這是對方的計謀,想把嫌疑轉到荊兒身上。」

  上面雖然有紫荊兒的簽名,但誰都知道簽名可以倣傚。更何況荊兒不識字,連名字都是勉強寫了個歪斜,隨便找個人便可以摹仿。

  他敖天豈會上這種愚蠢的當?

  「話雖如此,只怕這當票落到了官府手裡,會不這麼想。到時紫荊兒免不了要受一場牢獄之災。」齊士麟攢緊了眉頭,很是擔心。

  想不到對方這招會這麼狠毒,擺明了是一石兩鳥之計,既可以威脅他們就此作罷,不要繼續追查下去,也可以在對簿公堂時,把所有矛頭指向紫荊兒,讓她當個代罪羔羊。

  不管他們做出任何決定,對方都是有利無弊。

  看來事情變得更棘手了。

  「所以我希望先找到當年關掉當鋪的掌櫃,查出真正將那些房地契拿到當鋪典當的人是誰!」敖天端著酒杯,走到院中看著天上的明月說。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大,怕是要接近中秋了吧!

  「可是那當鋪在敖玉柱贖回當物的一個月後,不是就已經關了嗎?事隔兩年,你到哪裡去找人?」齊士麟疑惑的問。

  「這就要有勞你家老三齊士鷹幫忙了,聽說我們從軍的這幾年,他接管了齊家鏢局的事務,交友之廣,遍及大江南北,要找到當年的證人,非他不可。」

  「你倒是很會支使人,咱們齊家三個兄弟都被你使喚上了。我被你扣在這裡幫忙跑腿,老二士傑幫你到京城去翻案,現在腦筋又動到我家老三的頭上。怎麼?我們齊家大大小小都成了你敖府的下人不成?」齊士麟笑罵著,拿起空了的酒杯又讓敖天斟滿。「放心吧!交上你這個朋友,就注定我一輩子逃不掉。」

  「那就多謝你了。」敖天大笑的舉起酒來與他對幹了一大杯。

  「不過巡撫大人這條線還是需要的,他可以成為牽制縣太爺的助力。」齊士麟提出建議。

  「我知道,一會兒送田姑娘回去時,我會親自去拜會一下巡撫大人,將事情跟他說了,應該不難成事。」敖天胸有成竹。

  「你去了只怕會引起對方的疑心,不如我替你送如何?」齊士麟自告奮勇的說。

  「你送?」敖天斜眄的笑望著他,意有所指的點點頭,「這倒不失一個可以奪得芳心的好方法。」

  「你在說什麼呢?」齊士麟也笑了,拿過敖天手中的酒瓶,也回敬的為他斟了一杯。「我們得先把所有的局布好,等那對兄弟來自投羅網。」

  「我知道,相信不會太久。」敖天笑得張狂,兩人互相再乾一杯。

  被他算計過的敵人,一個也逃不掉;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在這裡,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一定整得那對狼心狗肺的兄弟慘兮兮。

  兩人在桂花飄香的賞花亭內開心的對飲,預祝計畫成功。

  ☆

  「你說我改天還可以再來找你玩嗎?」田飄飄跟著小葉走至門外,依依不捨的拉著紫荊兒的手不放。

  自白天跟著紫荊兒回房後,她們兩人就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若不是爹派人來催她,她還真捨不得走。

  因為回到官邸之後,她又得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沒有說話談心的朋友,只能跟在爹的身邊,當一個陪襯、供人炫耀的木偶。

  她不喜歡這樣的日子,卻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事。

  每個人都只看到她錦衣玉食、雍容華貴的一面,卻沒有人知道她內心裡真正的孤寂。

  「當然可以,只要你喜歡,歡迎你隨時過來。」紫荊兒燦笑著,拉著她走向站在院中等候的兩個男人。

  「就讓士麟送田小姐回去吧!」敖天開口。

  瞥了齊士麟一眼,他風流倜儻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讓田飄飄頗為厭惡的別開臉去。

  「不用了,跟我來的丫鬟和轎夫與我一起回去就好了。」她才不想再多看這男人一眼。

  「外頭夜黑風高的,豺狼惡霸也不少,田姑娘這麼一位天仙玉貌的美人獨自走在街上,難道不怕危險嗎?還是……妳想等敖天送?」齊士麟走到她身邊,低頭附耳的戲謔道。

  「你……你別胡說。」田飄飄戒慎的望了荊兒一眼,就怕被她聽到剛才的話。「你要送就送,別亂冤枉人。」說著仰頭一哼,快步的離開。

  齊士麟則朗笑的跟在身後,護送她離去。

  「我去送送他們。」敖天一說完,也帶著小葉走了。

  紫荊兒望著眾人離去,獨自一人走回房間,正打算進入內室鋪床時,就聽見敖雲叫她的聲音──

  「娘,我今晚能夠跟你睡嗎?」

  敖雲探頭探腦的出現在房門口,先是悄悄的伸長了頭,看看房內,確定敖天不在後,才放大膽子走進來,賴在紫荊兒的懷裡。

  「怎麼?跟小葉睡不好嗎?」紫荊兒愛憐的抱住他,揉著他的發。

  自從她跟敖天同房以後,敖雲就搬到靜風樓去睡,夜裡醒來哭鬧了幾次,吵得敖天受不了,便命令小葉去陪他。

  可是已經跟紫荊兒睡習慣了的他只要一逮著敖天不在的機會,就會偷跑過來吵著跟她睡,讓夾在一大一小中間的荊兒相當為難。

  「我不要跟小葉睡,我要跟娘睡。好不好嘛!娘,今晚就讓雲兒睡在這裡。」敖雲拉著紫荊兒的手,搖晃哀求著。

  「這……」

  「不行。」

  就在紫荊兒為難著是否要答應時,敖天突然回來了,他冷著一雙眸子進門。

  「爹……」敖雲一看到敖天,即瑟縮的躲到紫荊兒的背後去。

  「不是告訴過你不許過來纏著你娘了嗎?怎麼又不聽話?」敖天沉聲斥責,走過來就想要拎他出去。

  敖雲機靈的一躲,繞到荊兒的另一邊去。「為什麼不行?她是雲兒的娘,爹沒有回來之前,都是雲兒在保護娘、跟娘睡,是爹搶了娘。」說得理直氣壯。

  看不出來這小傢伙還滿有膽識的嘛!敖天哼聲一笑,一個箭步將他從紫荊兒的身邊拉了出來,抓在手中。「你想保護娘?你有這個能力嗎?」

  「有。」敖雲驕傲的點頭。「以前爹去打仗沒回來,娘跟我們被欺侮了,福爺爺、壽爺爺說雲兒是這個家的少主人、是唯一有力量保護娘的男子漢,所以我不能讓壞人欺侮娘,我可以保護娘的。」他用力的挺挺胸膛。

  「有人欺侮你娘?」

  「嗯,就是──」敖雲剛要說出對方的名字,卻被紫荊兒大聲一喊的阻止了,緊張的將他拉開。

  「沒有的事,雲兒,不許胡說。」暗暗的搖頭,示意小敖雲閉嘴。

  敖雲受了委屈,覺得娘在責備他,便不高興的扁扁嘴,低著頭不說話。

  敖天的心中起了疑問,但見荊兒不想提,他暫時也不問,只是走過去拍拍敖雲的肩膀,把他帶出房外。「你有何本事保護你娘?」

  他一問,敖雲原本垮了的小臉蛋馬上又神采飛揚的抬起來,「我的本事可多了,我會耍棍子、打拳,可以把壞人打走。」

  「你學過武功?」敖天好笑的問。這小子的力勁他試過,根本沒有什麼功夫底子。不過瞧那小小的臉蛋上滿是不馴的倔強,倒與他頗有幾分相似,不自覺地蹲下來,伸出手揉搓他的頭髮。

  「沒有,但我跟二毛的哥哥學過拳腳。」

  二毛的爹跟哥哥、姊姊都是在街頭表演雜耍的人,在城裡很有名的,功夫也很好。

  「原來如此,」敖天的嘴角露出笑意,「要不要在院子試試身手?」他想知道這小子的力道如何,於是邀敖雲比試。

  六歲的敖雲年紀雖小,志氣卻不小,他點頭應聲好之後,就在原地拉開了架式,確實是有幾分模樣。

  「天,別傷了他!」紫荊兒擔心的喊,就怕兩父子打傷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敖天的話才剛說完,就見一個小拳頭揮來,他含笑的一個側身閃過,接著又被一記橫腿掃到,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縱身一躍,輕鬆的避了開去。

  「爹好厲害。」接連幾個出招都沒打著,敖雲佩服的叫了起來,不住的拍掌叫好。

  娘說得沒錯,爹果然是大英雄,武功高深得很呢!

  敖雲喜不自勝的想,這下可以纏爹教他武功了。

  敖天落地回身,「武功不能只靠蠻勁,你的拳腳功夫雖然不怎麼樣,但是勇氣很可嘉。不如我教你幾招,等你武功學成,能夠勝過我時,我再把你娘還給你,如何?」

  等他學會了,恐怕也是十年八年以後的事,那時會再吵著要娘才有鬼。

  「知道。」敖雲興奮的點頭,伸出小指與他打勾勾。「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敖天允諾地與他打勾勾,兩父子相視大笑。

  看見兩父子相處融洽的場面,站在一旁的紫荊兒也放心的笑了,這一幕是她夢想好久,卻一直不敢奢望實現的事,現在卻實現了。

  她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靨。

  敖雲認真的記住敖天教的幾招擒拿手之後,就跑回靜風樓去練習了,開心得連招呼都忘了對荊兒打。

  「你為我教了個好兒子。」敖天望著小小的背影笑道。

  「你對他太嚴厲了。」紫荊兒走過去,拿出懷裡的絹帕為他擦拭額上的汗水。「你有沒有覺得他的個性像你?」

  「像我什麼?」他捉住她正在拭汗的手,軟勁一拉,就令她整個人跌靠在他懷裡。

  他的氣息靠得那麼近,害她一下子忘了呼吸、亂了心跳。「別這樣,小心教人看見。」她含羞帶怯的說。

  「你是我娘子,難道我不應該抱你嗎?」他笑得邪肆,將她攔腰抱起走進房間。

  「人家會不好意思。」荊兒低低的笑了,發現他作勢要將自己放在床上,立刻不依的將兩隻手繞到他頸子上,將他圈得更緊。「你又想使壞。」她嘟起嘴兒埋怨。

  「我會對你使壞,是因為你是我的娘子。」敖天抱著她在床上坐下來,用手輕柔的拂開她額前的秀髮,體貼的用雙手環住她的身體,為她驅走初秋的涼意。

  她則趴在敖天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甜蜜的幸福盈滿著她,這是她的夫、她的天。

  隨著他在背上一下下的拍撫,忙了一天的眼睛倦極的輕輕閉上,半恍惚的進入虛無狀態。

  「你說,我是不是還欠你一個正式的婚禮?」他的下顎頂著她的頭說。

  「欠什麼?一次婚禮就夠了,我早認定自己是你的人。」她笑盈盈地回著。

  「可是那次的婚禮我並沒有參加,這對你來說不公平。」他執拗的托起她的下巴,讓她原本輕閉的眼眸望著他。「我欠你一個儀式。」

  「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紫荊兒感動得哭了出來,雙手環住他的腰,將他緊緊的抱住。「只要你能夠愛我,我就覺得滿足。」

  等了那麼多年,她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今生今世她都不要離開,不會離開他的身邊。

  ☆

  敖天非但沒有受到那張當票的影響,反而協助官府,更積極的收集他們的犯罪證據,這真是大出敖玉柱的預料。

  這下不管他是怎麼老謀深算的人,都要感到心惶惶了。尤其縣太爺馬逵還不斷的朝他們施加壓力,催促著他們趕快解決敖天,不然就要他們好看。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敖玉柱和敖玉樹已經是腹背受敵,雙方夾殺了,面臨到前所未有的威脅。

  「難道那張當票沒起作用?」敖玉柱瞇起狐狸般的細小眼睛,對於自己的毒計升起了懷疑。

  他必須親自到敖府走一趟,看清楚情況才行。

  必要時,不得不使出最後一招──毒死他,永除後患。

  所以次日中午,他跟敖玉樹帶著豐厚的禮物上門,可惜敖天跟齊士麟外出不在,府中只有紫荊兒出面接待。

  面對敖玉樹,紫荊兒平日嬌弱膽怯的模樣全部不見,起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厭惡,這股厭惡使她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的沉下俏顏。

  「小嫂子一年多不見,長得更漂亮了。」敖玉柱邪氣的笑,目光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溜轉。

  這小娘們長得雖然不是十分標緻,可是身材凹凸有致,纖細的楊柳腰、豐挺的雙峰、白細柔嫩的肌膚,在在都引人垂涎三尺,只有不長眼睛的男人才瞧不見她那包裹在衣服底下的惹火誘惑。

  「我長得怎麼樣不關你們兄弟的事,都給我出去。」紫荊兒纖纖玉指往門口一指,就聲色嚴厲的想喝令他們離開。

  但天生厚臉皮的兩人卻不為所動,還大剌剌的找張舒適的椅子坐下。

  而有了前車之鑒的敖壽跟小葉、敖雲,則是一臉戒慎的站在紫荊兒身後,亦步亦趨的保護她。

  「嘖嘖嘖,別這麼說嘛!小嫂子,如果上次不是有人阻礙,也許我們兩人早就成了一對,這敖家的主人也就易主,名正言順的換成了我,所以你不應該這麼不近人情的趕我才對。」嘿嘿淫笑著,敖玉樹試圖朝她走近幾步。

  敖玉樹一接近,紫荊兒就拚命的往後退,站在她身後的敖壽跟小葉更是氣憤的閃到前面,護衛女主人。

  「不要臉的畜生,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自己不要臉沒關係,可別辱沒了我家少夫人的名聲。」敖壽氣得渾身顫抖,掄起拳頭就想衝上去打他。

  「該死的老傢伙,你罵誰是畜生?小心我揍你。」敖玉樹握住了對方要打下來的手,用力一推,就將年過七旬的老人推倒在地上。

  「你到底來幹什麼?」荊兒跟小葉急忙奔過去扶住敖壽,氣憤的喊。

  「也不幹什麼,只是想來取回我托令兄交給你的東西。」他邪笑的答,抽出袖裡的一方帕子,彷彿嫌手髒似的,用力擦著。

  「什麼東西?」

  「當票,你當年托我典當那些房地契的證物。」他存心顛倒黑白地說道。

  「你胡說,我們少夫人不會做這種事。」在一旁的敖福聽不下去了,也衝過來想揍人。

  只是被敖玉樹側身一閃避過了,還惡意的一掃腿絆倒他。「她這種女人還有什麼事情幹不出來?連床都差點跟我上了,典當一點夫家的東西算什麼?」

  「沒有,沒有,你胡說!」荊兒激動的大喊。

  他怎麼可以卑鄙的冤枉她?怎麼可以?

  敖壽也氣得從地上爬起來,再度撲向他。「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這種丟人的事情你還敢提!你污損了我家少夫人的名節,我……我這條老命跟你拚了。」

  爭執中,敖玉樹一個不慎被他摑了一掌,當下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舉起拳頭就想揮下去。「老傢伙!你找死!」

  可是才一動,就被身後的一隻鐵手握住,停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要教訓敖府的下人是不是該先問過我這個主人才對呢?」敖天一臉森冷的站在他的身後。

  看到敖天跟齊士麟回來,敖玉柱、敖玉樹的心神一震,臉都綠了,囂張的氣焰瞬間消失了大半。「堂兄,好……好久不見,聽說你平安回來了。」

  「是不是很讓你們兄弟失望呢?」一雙墨黑有神的眼瞳淡淡的掃過他們,落在紫荊兒身上。

  他剛剛在門外聽到的話是怎麼一回事?荊兒跟敖玉樹之間莫非有什麼關係?

  一股疑問不由得竄上來,盤旋於胸。

  敖天瞳孔裡的火焰讓紫荊兒心中一驚,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

  「你沒事吧?」齊士麟走過來關心的問。

  「沒……事。」紫荊兒輕輕的搖頭。

  「堂兄,咱兩兄弟聽說你平安回來了,特地帶了點薄禮為你祝賀,請你收下。」敖玉柱諂媚地一笑,從椅上站起來,將帶來的禮品雙手奉上。

  剛剛敖玉樹胡鬧使潑的那一幕,他全當作沒瞧見。

  「是啊……是啊!當初誤信消息,我們兩兄弟還傷心難過了好一陣子;沒想到堂兄貴人有吉福,平安無事的回來了,真是大喜,大喜啊!」敖玉樹也呵呵大笑的趕上前來說幾句,兩兄弟一搭一唱的做足了戲。

  只可惜敖天不領情,冷眸一瞥地說:「『恭喜』兩個字倒是不必,但是你們欠敖家的東西,我每一樣都會拿回來,並且是雙倍的討回來。」

  言中的恨意再清楚不過,欺善怕惡的兩人頓時一顫,都微微軟了腿。

  「堂兄,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這敖家的產業都是伯父在世時交給我們代管的,只不過不知怎麼地,堂嫂竟然將它抵押到當鋪去,才讓我們倆去贖了回來。怎麼能說是我們欠敖家的呢?我們兄弟今天來,就是希望跟堂兄解釋這一件事。」

  敖玉樹也開口,「是啊!堂兄,如果你是嫉妒我們兄弟現在的飛黃騰達,那我們倒是可以念在伯父在世時,對我們的小小照顧上,將一些財產分給你如何?只求你能夠識體明理,別再為難咱們了。」

  「是非曲直自有衙門來論斷,我敖天豈是好戲弄的?」當他是三歲小孩般好騙嗎?「沒事的話,就趁早回去安排家小,準備坐牢吧!」抬手一揮,喝令門外的家丁進來趕人。

  「等……等一下,堂兄,你何必這麼拒人於千裡之外,急著趕咱們兄弟呢?好歹我們也是堂兄弟近親,喝杯茶再走也不遲吧!」敖玉柱厚著臉皮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茶壺倒了一杯茶,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把藏在袖裡的毒放了進去。

  這毒不會一下子就發作,至少也要等個大半天,那時候他們早走人了,誰會想得到是他做的。

  「堂兄,喝茶,當是我們兄弟跟你賠罪,這些年沒代你照顧好妻小。」雙手捧著茶,歉意十足的走到敖天面前,雙手奉上。

  「不必了。」敖天輕哼的揮手拒絕。「你這茶敖某沒資格喝,還是留著你跟縣太爺享用。」

  「堂兄說這話就傷人了,既然你無意跟我們做兄弟,那就算是絕交茶好了,我們同你一起乾了這杯茶,從此再無瓜葛,如何?」將茶杯放在敖天的桌旁,自己則走過去重新倒了兩杯,跟敖玉樹一人一杯,一起敬向敖天,然後同時喝下。

  敖天冷眼看著他們喝下那杯茶,自己也拿起桌上的茶飲下,然後將茶杯一捏而碎。「從此敖某跟你們兩人恩斷義絕,再也不是兄弟。」

  「是……是……是,不是兄弟,不是兄弟。」敖玉柱忍住心中的竊笑,不住的點頭,拉著旁邊的敖玉樹快步離開。

  第一次看見敖玉樹兄弟窩囊的被趕走,紫荊兒跟小葉、敖雲他們興奮的又跳又叫,大快人心的鼓掌。

  「瞧你們高興成這樣,平日鐵定吃了他們不少的虧。」齊士麟撫著下巴嘲弄道。

  「可不是嗎?」小葉回道,「上次他們威脅全城的店家都不許賣東西給我們時,少夫人帶著壽伯跟福伯去找他們理論,還被他們打傷了回來,壽伯的腳到現在還傷著呢!每逢變天下雨,就酸痛得很。」她愈想愈氣,恨得牙癢癢的。

  「為什麼不找人幫忙?」敖天剛毅的俊臉露出不悅。

  「誰肯幫忙?」小葉繼續說道,「那對兄弟的惡形惡狀少爺是沒見過,不知道有多嚇人,那些老實的店家怕生意被砸、被破壞,避之唯恐不及了,誰還願意來幫我們?」

  「那太伯公他們呢?族裡的長輩都沒人出面嗎?」他愈問愈覺得可疑。

  「當然沒人出面了,因為他們都說少夫人年輕,鐵定守──」小葉還沒說完,就被紫荊兒大聲的一喊打住,並且將人從敖天的身邊拉了開去。

  「你住口,別說了。」

  「說下去,我想聽。」敖天卻堅持的命令。

  「沒什麼好說的。」紫荊兒怒眼一瞪,把小葉張開的口又給瞪得閉上。「時間不早了,跟我一起去做飯。」她說道。

  「是。」小葉委屈的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去。

  「我……我們去擦藥。」敖福跟敖壽發現廳裡的氣氛變得凝重,也找借口一一離開。

  「敖雲,你也來吧!你爹有事要跟齊叔叔談,別吵他們。」紫荊兒站在門口喊敖雲。

  可是敖雲仰著頭看看敖天,捨不得離去。「我還有一些武功招式要問爹,讓我留下來陪陪爹,好不好?」臉露祈求的問。

  「雲兒!」紫荊兒微慍的喊。

  「沒關係,就讓他留著吧!」齊士麟機警的走過去,趕在紫荊兒拉走敖雲之前,搶先一步抱起他,放在自己的肩上。「我好久沒跟這俊小子玩了,就讓他陪我玩玩。乖雲兒,陪齊叔叔到大街上去買糖吃好嗎?」

  「好啊!」敖雲也乖巧,左一句齊叔叔、右一句齊叔叔,叫得齊士麟十分開心,一大一小就這麼溜出門玩了。

  他可有好多事想從這小子口裡問出來呢!

  偌大的大廳裡空蕩蕩的,只剩下紫荊兒跟敖天兩個人了,四目相交,都感覺得出來氣氛凝重。

  「我……我去看他們的飯準備得如何?」她轉身想離開。

  但敖天叫住了她,「先跟我來一下。」說完走了出去。

  紫荊兒無奈,只好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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