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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二婚獨霸衣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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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07: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薰 - 二婚獨霸衣方

高和暢自從和離開始就很清楚她必須要努力賺錢養活自己,
好在東瑞國民風開放,女性地位並不低,
這對專業是服裝設計師的她來說是個好消息,
帶著設計圖去褚家的百善織坊毛遂自薦是她成功的第一步,
那些新穎又好看的衣裳不但帶動京城大流行,
做出高端品牌好口碑的同時她的財富也在快速累積,
原本她只想著成名發財,好好過這意外穿越的第二次人生,
可她的事業伙伴褚嘉言的行事卻一再的動搖她的心,
他能扛事,有遠見,還有破釜沉舟的魄力,
兩人遇到殺手追殺,情況再危急他也沒有鬆開她的手,帶著她一路逃脫,
她被假閨蜜騙了辛苦賺來的血汗錢,他也有本事把人找出來把錢追回來,
他是京城百年商戶的嫡長子,她卻是連娘家都不認的下堂妻,
門不當戶不對是吧,可這麼有肩膀的男人她真的好想要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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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0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和離開展新事業

  高和暢在和離書上蓋下手印——她這個不得丈夫葉明通心意,嫌棄到新婚之夜都分房睡的掛名少奶奶,終於從葉家分出來了。

  很好,這是她穿越以來幹的第一件大事,恢復自由之身。

  唯一麻煩的是高家在京城有名望,不願意接回這個丟臉的女兒,所以她只好暫時住在喜來客棧裡。

  所幸嫁妝不少,高和暢讓大丫頭春花全拿去當了,那些珠寶玉器、香料布匹,她都不需要,對於一個移民人士,現銀才是安全感。

  當然,奶娘郝嬤嬤跟大丫頭春花、秋月都覺得她不太一樣了,當然不一樣,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的服裝設計師,接過無數連續劇跟電影的案子,獨立又自主,曾經兩度入圍金馬,三度入圍金鐘,哪像原主那麼蠢,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一次假意懸樑真把自己弄死了,前生已經住進安寧病房的高和暢就這樣穿越過來。

  有驚駭,有錯愕,但能再活一次還是好的。

  她雖然沒經歷過原主的人生,卻是在穿越之中「看」到了完整的十八年,甚至連原主喜歡什麼都知道,郝嬤嬤跟春花秋月只當她生死關頭走一回,終於想開,都替她高興,古代人心思單純,也沒想到有未來之人會穿越來此,對她們來說,小姐還是小姐,只是終於想通了,高興都來不及,哪會懷疑。

  高和暢前生在安寧病房已經住了三個月有餘,從全身疼痛動彈不得到手腳活動自如,那是大喜過望,沒有大病過都不知道能自己刷牙洗臉是多幸福的事情,沒水沒電?小意思,她真的不介意。

  住進喜來客棧的第六日,春花終於把她所有的嫁妝典當完畢,一共得銀二百五十兩,加上她原有的現銀,莫約六百兩。

  古代一兩已經是五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六百兩可以過得很不錯,也可以找個媒婆幫自己相個讀書人再婚,嫁妝如此豐厚,很多苦哈哈的讀書人求之不得。

  郝嬤嬤苦口婆心,「小姐才十八歲,又沒跟前姑爺圓房,要再成親還是很好找對象的,找個不會打人的讀書人安穩過日,生幾個娃,將來老了才有人奉養。」

  高和暢只是笑,她對郝嬤嬤有原主的記憶,覺得親切,覺得溫暖,但是她不想盲婚啞嫁,經歷過自由戀愛,她覺得靈魂的共震比門當戶對還重要,還有,古代人標準也太低了吧,不會打人就算好男人了。

  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的獨立女性啊,「不打人」是身為一個人的基本認知,絕對不是優勢,不過看來古代的家庭暴力問題還是蠻嚴重的,不打人居然可以拿來當成說嘴條件?

  老了有人奉養這個也不太行,她不認同養兒防老,養孩子應該是一段驚奇旅程,父母跟孩子共同成長,絕對不是因為自己想要安享晚年,所以製造一個孩子來養老,這樣太不負責任了。

  不過高和暢也沒想過要跟郝嬤嬤還是春花秋月溝通,她們就是在那樣的社會氛圍下長大,會那樣想很正常,就像自己一樣,都無法改變。

  六百兩是不少了,但喜來客棧收費不低,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高和暢就想著要做生意。

  這個朝代沒在她學過的歷史裡出現,叫做東瑞國,不知道全國狀況怎麼樣,但京城作為一個國家的政治經濟中心,富庶不在話下。

  雖然是千年以前,但所用物品都十分精緻,被子是錦繡塞棉,枕頭是茶葉枕,枕上去就有清香,十分好眠。

  桌椅美人榻都是紫檀所做,價值不菲,茶水壺杯是青花瓷,上面有山水圖案,壺跟杯成一套,放在一起看別有一番趣味。

  最讓高和暢高興的是這個東瑞國女子地位高,民風開放,女子出門不但不用戴帷帽,女掌櫃也大有人在。

  喜來客棧附近的焦家畫室、千字書庫、京華金釵等等都是女掌櫃,不但出來接待客人,還上商會跟幾個大男人一起談生意,一起吃飯,京城人說起這幾個女掌櫃都是一個贊,沒人會覺得女子不該抛頭露面。

  高和暢覺得很好,因為她不能接受在深宅看著一方小天空到老到死,她前生已經只看著安寧病房的窗外天空,這輩子,絕對不要這樣,她是知名服裝設計師,她還有好多理想未完成,她想幫女子設計出漂亮的衣服,不管她在哪個時代,哪個地方。

  而且還有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她需要錢。

  因為安全問題,高和暢暫時不考慮自己買個小宅子,古代沒保安系統,小偷什麼時候會進來不知道,盜匪什麼時候會進來不知道,少則損失財物,重則賠上一條命,還是住客棧保險點,可是相對的花費就多了,加上是單獨包間的天字號房,包一個月要三兩銀子,她不趕緊賺錢,幾年後就付不出房錢。

  做什麼好呢?當然是做服裝,她的老本行。

  她本來就是服裝設計師,自己就能想出很多衣服款式跟剪裁,穿越到這裡更是大大的占了便宜——唐朝的衣服那麼美,漢朝的衣服那麼美,可是這東瑞國完全不知道,只要她畫幾套唐裝漢服,那還不把京城閨秀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還有古馳,還有香奈兒,還有好多品牌可以參考創意。

  生存比較重要,高和暢也沒辦法想太多了,而且她還有一個私心,這萬一京城也有跟她一樣穿越而來的人,他們還能借著這些衣服相認,一起聊聊愛黛兒的最新專輯,或者聊聊灌籃高手還是鬼滅之刃,那不挺好的。

  財物自由了,人生當然就自由了。

  找一個好看的小郎君成親生子,女主外,男主內,她是家中大爺,她說了算,她負責賺錢養家,小郎君負責美貌如花——這樣想,日子真是美滋滋。

  高和暢花了兩個月畫出十套漢服,由於鎖定客層是大家閨秀,所以圖案格外精緻,鳥雀鶴鳳,躍然紙上,閨秀是不缺錢的,缺的是能讓她們一見鍾情的漂亮衣服。

  蟬冠朱衣,方心曲領,玉珮朱履之為漢服也。

  漢服又稱三重衣,看起來十分華貴,東瑞國肯定沒想到衣領能以這樣的方式呈現,畫完了,自己也覺得很滿意。

  郝嬤嬤看了十分驚訝,小姐雖然以前也畫畫,但都是畫觀音或者山水,這次居然畫起肖像,這些肖像的衣服都十分好看,她活了這把年紀也沒看過這樣的衣服,衣領居然一重一重的,太精緻了。

  郝嬤嬤不懂太多,但看到自家小姐振作總是好事,小姐以前太愛鬧事了,那次假意懸樑被救下後,大夫都說沒命了卻又突然坐起來,嚇了她們好大一跳,但總歸是好事啊,自己從小奶大的小姐,郝嬤嬤無論如何捨不得,又見小姐終於懂事,知道不要哭鬧,內心也只有安慰而已,果然歷經一劫,長大了不少。

  葉家跟高家是指腹為婚,兩家老爺是世交,鐵打一樣的兄弟情誼,原本葉明通也是同意娶小姐的,兩家來往一直都不錯,卻沒想到大喜之日,葉明通那懷孕的通房綠水跑到喜房來問候主母,小姐被這種挑釁給激怒,當下就命人把綠水打死,兩家下人沒人敢打,雖然只是個懷孕的通房,但葉家可是三代單傳,就算生出來的是女兒那也是功勞。

  後來小姐見使喚不動人,自己動手,拿起繡墩就砸破了綠水的頭,又用腳猛踹綠水的肚子,就這樣一屍兩命。

  葉家跟高家都有頭有臉,丟不起人,葉家就算心疼還沒出生的孩子,也不可能為了一個下人就把婚禮叫停。

  喜宴的時間很長,長到小姐打死綠水,又把喜房清理乾淨。

  郝嬤嬤也覺得不好,綠水是仗勢欺人,但畢竟只是個通房,日後慢慢收拾就是,不用在自己大婚之日把人打死,多晦氣。

  然後小姐迎來了漫長的夜——姑爺葉明通知道綠水死了,宴席散了後就到書房,沒踏入喜房一步,隔天早上倒是來偕同小姐去拜公婆了。

  對於綠水懷孕,葉家上上下下都高興,卻沒想到一娶媳婦,孫子就沒了,所以對這媳婦也熱絡不起來。

  小姐就這樣在葉家住下,因為打死綠水的關係,公公婆婆不喜歡她,封太君更是厭惡的不願見她,姑爺每晚睡在書房,他也不打小姐,也不罵小姐,三日回門,初二回娘家都陪著,但就是不進房,成婚三年,小姐就像守活寡。

  其間姑爺葉明通的兩個大丫頭綠意跟綠歡先後懷孕,葉家卻是知道的當下就把人挪到封太君的院子去了,綠意與綠歡大門不出,所有吃食都在封太君的院子烹煮,小姐幾度想下手都沒有辦法。

  讓郝嬤嬤說,小姐真的瘋魔了。

  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怎麼了,庶生嫡前怎麼了,小姐是正妻,她的兒子就是嫡子,這點永遠不會改變,根本不用害怕一個小小通房,葉家是有規矩了,懷孕了也沒給名分,這還不夠給小姐面子嗎?偏偏小姐嫉妒心重,說嫡子必須就是嫡長,郝嬤嬤勸也勸了,哄也哄了,可是真沒辦法,她只是個奶娘,小姐不用聽她的。

  然後綠意先生了一個兒子,綠歡也生了一個兒子,葉家大喜過望,洗三百日都請客,甚至花重金上玉佛山請住持賜名,小姐身為嫡母,拒絕出席洗三,拒絕出席百日,當然也拒絕上玉佛山求名。

  但葉家不在乎這個孫媳婦了,三代單傳的葉家已經有了兩個曾孫,而且都白胖活潑,封太君喝了姨娘茶,綠意從此是伍姨娘,綠歡從此是余姨娘,葉明通的書苑有兩個小跨院,剛好給她們住。

  郝嬤嬤記得,消息傳出來時,小姐氣得快發瘋,砸毀了所有能砸的東西,還去問了官媒,這樣的姨娘可合乎規矩?

  官媒說沒喝主母茶,那就不算,這是東瑞國保障正妻的律法之一。

  小姐居然狀告府尹,葉家沒經過主母同意就收姨娘。

  於是伍姨娘又成了綠意,余姨娘又成了綠歡,但也只是稱呼上改變,生活上還是沒變,而且封太君因為覺得沒面子,主動讓伍家跟餘家去除奴籍,另外給了一大筆安家銀,讓他們在外獨立。

  綠意跟綠歡的報答也很直接,生兒子不到半年又雙雙懷孕了。

  葉家就是當小姐不存在,她要吵要瘋隨她去,總之不要理她就好。

  小姐在葉家四面楚歌。郝嬤嬤看著心疼,卻又無可奈何,小姐這從小被太太寵壞的驕縱性子,在娘家這樣也就算了,在夫家這樣萬萬不成的。

  綠意跟綠歡又各自生了兒子,子嗣單薄的葉家,短短三年添了四個男娃。

  小姐只會哭,只會鬧,常常跑到姑爺的書苑前大吵,書苑的守門婆子力氣很大,每次都能把小姐擋下來,在葉家誰不知道,誰都可以進大爺的書苑,就是大奶奶不行。

  後來,葉家的管事鞏娘子給出了主意,讓小姐假意自盡,姑爺就算不憐愛也不好再這樣不給面子,人命都拿出來拼搏了,沒人會不心軟的。

  郝嬤嬤覺得不妥,弄不好萬一成真了怎麼辦,鞏娘子卻說只要好好練習,不會成真的,大爺也沒那麼狠,真的無動於衷。

  也不知道鞏娘子的嘴那樣巧,哄得小姐信了,在秋日天寒跳入湖中,雖然下人已經很快救起,但還是著了涼,發燒好幾日,姑爺來看了一次。

  讓郝嬤嬤說,姑爺根本就不該來,不來小姐就死心了,來了那麼一次,小姐以為尋死有用,所以在葉家的最後半年,十天半個月就要尋死一次,姑爺原本還會來看看,後來大概也明白是做戲,就不來了。

  最後一次就是懸樑。

  郝嬤嬤都不知道鞏娘子怎麼說服小姐同意的,總之小姐做了這件危險的事情,而且一度氣絕,郝嬤嬤當時一直覺得鞏娘子是受封太君支使,想辦法讓小姐從葉家消失,為了四個娃兒能平安長大著想,把狠毒嫡母趕出去是釜底抽薪的方法。

  看著沒氣的小姐,郝嬤嬤很傷心,小姐是糊塗,但還是她從小奶大的小姐,雖然有點僭越,但郝嬤嬤是把小姐當成自己女兒疼的,看到她因為新婚之夜的一個錯誤,步步錯到丟了自己的命,才十八歲,怎能不讓人心痛。

  所幸小姐活過來了,還想開了,雖然成了下堂妻,但京城下堂的女子多了去,下堂又怎麼了,讓她說啊,小姐就該趁年輕貌美時趕緊再嫁人生下孩子才是正經。

  八月十八,九天玄女誕辰,可是好日子。

  秋高氣爽,太陽舒服得不得了。

  高和暢前生不信鬼神,穿越後相信了神佛,開始迷信起來,「賣衣服樣式」可是足以改變命運的大事,所以特意等了個好日子,九天玄女法力無邊,肯定能保佑她生意談得順順利利。

  早上撚完香,讓春花秋月各抱著五卷畫軸,就上了跟喜來客棧租借的馬車。

  去的地方她也早早打聽好了,城中的百善織坊。

  百善織坊是百年老鋪,主人家姓褚,在東瑞國已經開了上百家分鋪,城中店是發家店,一直維持百年前的格局。

  比起後來展店的鋪子,發家鋪當然不大,可卻是最受重視的,什麼好東西都先在城中店販售,京城的大戶小姐都知道,城中的百善織坊有最好的東西。

  原主以前也愛在百善織坊買東西,可惜嫉妒心太強,惹得葉明通不喜,就算穿得再漂亮丈夫也不會多看一眼。

  十八歲就死了,說起來是很可惜的。高和暢想,自己一定要好好的走完這趟人生,才不枉老天爺給她的第二次機會。

  馬車轆轆向前,過了莫約一個時辰,車夫停了下來,「高小姐,百善織坊到了。」

  高和暢並不嬌貴,自己跳下了馬車,春花秋月抱著畫軸也連忙下來。

  百善織坊,生意好得不得了。

  秋日融融的太陽底下,暖風吹拂,高和暢看著那塊斑駁的百年招牌,心想,自己也要在古代創一番事業,庇佑子孫至百年。

  想著想著,忍不住挺起胸膛,首先,要把畫軸賣出去才可以。

  帶著春花秋月踏入了百善織坊,馬上有個胖娘子迎面而來,笑容滿面,「小姐要點什麼?我們剛剛進了一匹狐狸斗篷,可是秋天最肥美的季節打下來的,冬天穿肯定保暖,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高和暢微笑,「我找掌櫃。」

  胖娘子在百善織坊已經待了十幾年,知道什麼樣的人都會有,於是笑說:「那小姐等等,請問貴姓?」

  「我姓高。」

  胖娘子說了句稍候便往內堂去了,很快的領了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人出來,就見胖娘子對中年人比畫了一下,中年人點點頭。

  「高小姐。」八字鬍的人走過來,主動自我介紹,「敝姓孫,是百善織坊現在的掌櫃,還不知道高小姐要相詢什麼事情?」

  「我有幾張畫,想讓孫掌櫃看看。」

  孫掌櫃不明所以,但生意人總是和氣為上,還是笑著說話,「高小姐誤會了,我們這裡是賣布料,成衣的地方,畫畫要往隔壁幾家,有個洪家畫鋪。」

  高和暢心裡念了自己一句,是自己沒說清楚,「我畫了幾款衣服,想請孫掌櫃過目。」

  孫掌櫃眉毛一挑,這他可見多了,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個,但都很普通,那些設計出來的衣服他們的繡娘就能做,何必買圖。不過百善織坊是老店,家主說了要謙虛,反正看一幅畫也不需要多少時間,好歹自己親自過目,讓這位高小姐死心,也免得說他們百善織坊店大欺人。

  孫掌櫃於是把高和暢引到櫃檯邊,「那敝人就在這裡看了。」

  春花連忙遞過一卷。

  孫掌櫃打開,原本只是抱持著「讓對方死心」的心態做做樣子,卻在卷軸攤開到底的瞬間忍不住咦了出來。

  這是什麼?怎麼有衣裳這樣華麗?

  領子居然能做成一重一重的,好特別,還有這種三層環繞的裙子,綴以荷葉邊,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顏色用的是藕荷衣裙,青蓮色腰帶,更顯得纖腰不盈一握。

  孫掌櫃的眉毛一動一動的,這衣裳很適合大家閨秀穿著出席春宴,賞牡丹,賞十八學士什麼的,都很合適。

  春暖時節,綠葉扶疏,花朵爭豔,穿著藕荷色最顯眼不過,既不同滿庭紅綠,又不會顯得突兀,妙啊!

  高和暢生前跟無數電視金主打交道,自然看懂孫掌櫃的表情變化,知道這是有戲了,內心忍不住高興。

  孫掌櫃抬起頭笑說:「這樣吧,我一張畫五兩收,買斷,高小姐可不能再拿這圖案給別家。」

  高和暢想,她的漢唐知識可不只這些銀子啊,於是伸手把畫卷起,「五兩我不賣。」

  孫掌櫃也知道是低了,但做生意本來就這樣,先給低價格,再給適當的價格,對方就能接受了,於是道:「那十兩吧。」

  他本來的心理價位就是十兩。

  「這樣吧,我把這卷畫軸留下,掌櫃的給主人家看一下,主人家要是願意跟我談,價錢再商量,如果主人家覺得不值得跟我談,那畫我也不取回了,當謝謝孫掌櫃白忙一場。」

  孫掌櫃噎住,他快四十歲的人了,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說話這樣老練,於是道:「高小姐等等,我家大爺正好今日來看賬本,我拿進去給大爺看看,不過大爺一向挑剔,我不保證大爺會見高小姐。」

  高和暢聞言喜道:「我明白,辛苦您啦。」

  孫掌櫃拿著畫軸進內堂後,秋月立即說了,「小姐,萬一這孫掌櫃貪小便宜,沒把畫軸給主人家看,我們也不知道啊,這樣他就白白賺了一套衣裳呢。」

  高和暢心情好,笑著跟秋月解釋,「百善織坊是老鋪子,發家店的掌櫃肯定是挑過又挑,不會這樣的,百善織坊要是貪小便宜,早沒人把衣服樣式送過來了。」

  秋月不敢頂撞小姐,於是討好說:「小姐可真有本事,一張圖案畫兩天,孫掌櫃願意出十兩買,這樣下去郝嬤嬤也不用擔心了,她總煩惱小姐把錢花完,然後我們四人被趕去睡大街。」

  秋月原本也跟郝嬤嬤一樣想法,待見到小姐一張畫可以賣十兩她還不賣時終於放心下來。

  高和暢一陣好笑,「放心,我在一日,不會讓你們睡街上的。」

  很快的,孫掌櫃掀開珠簾出來,滿臉堆歡,「我家大爺請高小姐入內一敘。」

  高和暢就知道,能代表褚家出來做事的一定有眼光,漢服這麼美,一張畫十兩實在太便宜了。

  孫掌櫃在前面引路,穿過小小的內廊,然後是天井,中央種著一棵大樹,大概要三四人環抱才能圍住,百年前可能只是一株普通樹種,經過百年就成了成蔭大樹。

  二進的屋子前有這樣一棵大樹,夏天也不會熱。

  孫掌櫃帶頭,踏入二進中央的大屋。

  秋日天氣好,格扇沒關。

  高和暢來之前自然多方打聽,將百善織坊的十八代祖宗都摸清楚了,現在褚家掌家的是褚老爺,主要掌管棉田、桑田、染坊等事物,每年會去江南兩三趟,至於布莊已經於兩年前全數交給嫡長子褚嘉言負責,褚嘉言今年二十歲。

  褚嘉言十七歲時曾經要成親,但祖父卻突然過世,於是開始守孝,已經訂親的莊小姐不想過門就當守喪媳婦,不願熱孝成婚,於是雙方退回婚書,莊小姐很快的另嫁,褚嘉言就這樣耽擱下來,算算他年底就能出孝了。

  褚家家規,除了嫡長一脈外,其餘三十歲須分家,分家銀看當家主母心意,給多了是情意,給少了是道理,總之不可埋怨。

  褚太太膝下生有二十歲的褚嘉言,未婚,十八歲的褚嘉忠因為趁著熱孝期娶了大一歲的表姊,現在膝下已經有一個嫡子。

  高和暢覺得古代商家教育孩子還是可以的,二十歲放在現代搞不好都還要爸媽接送上學,但是在古代已經負擔起家族事業。

  褚嘉言雖然會投胎,但本事還是有,他兩年前接手布莊,這段日子以來已經擴店三家,算是很不錯的成績。

  「大爺,高小姐請來了。」孫掌櫃給介紹,「高小姐,這是我們褚家現在的掌家大爺,什麼事情都能作主。」

  高和暢就看到傳說中的褚嘉言從書桌後面走出來,她覺得自己好庸俗,但她就是眼前一亮。

  以前因為工作關係看過無數明星,都沒現在這種感覺,她覺得這褚大爺周身有一種氛圍,玉樹臨風、文質彬彬……這些好像都不夠說明她現在的感覺。

  他很不一樣,不只好看,還有一種氣度。

  高和暢後悔沒有好好讀書,她現在找不出完美的形容詞來形容眼前的褚大爺,充分體會什麼叫做書到用時方恨少。

  褚嘉言開口,表情溫和,「我看過高小姐的畫了,服裝款式確實奇妙,亦前所未見,我自問已經看過上萬畫軸,卻是沒看過這等服飾,敢問高小姐,這些設計叫什麼名字?」

  這可是高和暢的老本行,對於做過古裝大戲的服裝指導來說,跟個沒見過漢服的人說名稱,小事一樁,於是讓春花秋月把十張卷軸都打開,說了起來。

  這叫三重衣,深衣,襦裙,束腰,大袖。

  這圖案是花跟瓜組成,叫做瓜瓞綿綿。

  葡萄,多子多孫。

  佛手,意欲福手,象徵福氣。

  一套一套解釋下來,所有的組成,圖案、顏色都有不同意思,說完十套已經過了兩刻鐘。

  高和暢侃侃而談,態度自信、胸有丘壑的樣子神采奕奕——看在褚嘉言眼中,那是十分特別了。

  東瑞國女性地位高,女商人不在少數,他也跟很多女子打過交道,但她們不是繼承夫業的無知小白花,就是繼承父業咄咄逼人的女商賈,她們不是想依附他就是想說服他,很少人能好好說話表達自己的想法,褚嘉言想,自己行商這幾年來,這高小姐好像是唯一一個單純表達自己想法,讓他決定接不接受的人。

  他覺得這樣很好,男人女人沒有誰比較高尚,互相尊重就是了。

  這十張衣服繪圖真的是上品,而且這高小姐似乎很懂得成衣,現在雖然是秋天,但衣服都是領先半年開始,一套衣裙要做十天半個月,現在要做的都是春天的款式,沒人等到春天才做,那樣一定來不及。

  「不知道高小姐師承何派?」

  「我師承異域畫師,她在高家住了十年,教會我許多東西,直到我十五歲她才回鄉。」

  高和暢來之前已經想好說法,並且事先告知奶娘丫鬟們這樣說才好談生意,因此當她說出這話時旁邊的幾人都面色如常,而郝嬤嬤與兩丫鬟從來也沒覺得自家小姐會畫那麼厲害的圖很奇怪,只以為是大難不死後她開竅了,把心思全都用在掙錢上,而且還對這方面特別有天分。

  褚嘉言臉上滿是惋惜,「實在太可惜了。」

  高和暢連忙說:「不可惜,我師父已經將一身本事傳授給我,師父會的我都會,褚大爺見我老師跟我是一樣的。」

  褚嘉言莞爾,「我聽孫掌櫃說了,以十兩買畫,高小姐不願,十兩確實低了,這樣吧,我出三十兩,以後高小姐有畫就拿來百善織坊,都以三十兩計價。」

  高和暢知道三十兩已經是極好的價格,普通人家可以過上兩年日子,但這不是她想的,「我有個主意,褚大爺聽聽成不成?」

  褚嘉言愛才,見這畫軸如獲至寶,自然對高和暢高看一眼,「高小姐請說。」

  「我這十卷畫軸全數放在百善織坊,繡坊怎麼賣我不管,但我要淨利的至少十分之一,假設一款衣服淨賺兩百兩,那我就要二十兩,假設淨賺三百兩,那我要三十兩,不知道褚大爺可願意?」

  褚嘉言一怔,這是想抽成來著,也不是不行,做生意不能只看人家抽的部分,也要看自己賣的部分,對方抽的越多,代表自己也賺得越多,不過他們做成衣款式,通常是買斷圖案,第一次有人跟他談抽成,十分少見。

  他是嫡長嫡孫,從小被嚴格教育,很少人能這樣跟他討價還價,倒是覺得新鮮,「如此一來,賺賠都由我說了算,高小姐不怕我弄一本假賬糊弄你?」

  高和暢一聽就知道他是同意了,「百善織坊百年老鋪,自然是誠信為主,才能多年屹立不搖,褚大爺都同意了,我還怕什麼?」

  這番話捧得恰到好處,褚嘉言微微一笑,當下定下合約。

  簽字時才知道眼前的姑娘叫做高和暢,住在喜來客棧天字號房——雖然不住家裡有點奇怪,但他沒探人隱私的習慣,人生在世,總有不得已的時候,不需要對別人刨根究底,那是身為一個人基本的禮貌。

  和暢,名字倒是不錯。

  蘭亭集序雲: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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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年收到壓歲錢

  時間過得很快,秋去冬來,京城下起漫天大雪。

  每逢初一十五,褚家是要一起吃飯的——歷經幾代分家,褚家現在主人家人不多,但百年商賈,規矩還是在的。

  譬如說褚老爺有一個偏愛的田姨娘,生了兒子褚嘉得,那褚嘉得滿十二時,褚老爺給了三百兩,讓田姨娘自己出去置產,買兩間宅子租人,每個月有小額進帳,就當他們母子的私房。

  沒想到田姨娘貪心,死求活求要鋪子,說:「我們褚家上百間鋪子,給五間就好,老爺您答應我吧,就五間,給嘉得有個依靠。」

  褚老爺都還沒做出決定就被全太君知道了,全太君直接把才十二歲的褚嘉得分家出去,田姨娘跟兩個幼女也跟著走,從此當親戚,不再是家人。

  褚家的祖傳家業只給嫡長,這是規矩,也是褚家只有虛銜,不曾入朝,卻能在京城立足百年的原因,誰也不能破壞,哪怕褚嘉得也是全太君的親孫,面對這樣大的問題,全太君也不會留情面。

  要是這個庶子分五間,那個庶子分十間,褚家早散了,她得把家族顧好,這樣哪日死了看見列祖列宗,她才有臉說自己是褚家的媳婦。

  原本還蠢蠢欲動的趙姨娘、段姨娘、熊姨娘,這下都乖了,跟老爺要鋪子就得被分家,還沒分家銀,那倒不如趁老爺還在時多要點銀子才實在,另外,雖然分家給銀子是看主母心意,但通常也都拿有上千兩,可以自己買宅子買鋪子安生。

  這也是褚家先祖的智慧,主母控制著分家銀,那姨娘自然就乖了,不然等到兒子三十歲分家卻只給一百兩,那是要跟誰哭去。

  褚太太跟褚老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說不上多好,但褚老爺也算給這正妻幾分面子,褚太太生有二子一女,地位穩固,即使拿丈夫偏寵姨娘這點沒辦法,但孩子逐漸長大,人生重心也有改變。

  二子褚嘉忠於熱孝期間娶了褚太太的娘家侄女,現在膝下一嫡子,兩庶子,兩庶女,這點她很滿意,等年底家族出孝再給大兒子褚嘉言相一個好姑娘傳宗接代,娃娃這種可愛的小東西,越多越好,只要嘉言膝下有子,這樣她的一生也就圓滿了,庶子什麼的都隨便,老爺要去江南只帶姨娘也隨便,反正自己晚年是不用愁的。

  褚嘉言自然知道母親想法,他自己也是一般心思,他不怪莊小姐,喪家媳婦確實很麻煩,沒人願意才過門就得關上門過日子,不能出席花宴、茶宴,不能去看戲,不能出門逛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宅子的佛堂念經,太枯燥了,褚嘉言對祖父有很深的感情,願意守孝,但莊小姐連祖父的面都沒見過,總不能要求她也有一般的孝心。

  等他年底出孝,就請媒婆來家裡說親,母親會高興的。

  今日十一月中是冬至,習俗上要吃湯圓,說來不太像話,褚嘉言堂堂一個大男人,卻頗喜歡這種小點心,甜甜軟軟,入口即化,只是為了威嚴,他從來不主動點。

  今天是少見的他一定要吃湯圓的日子。

  他會皺著眉,不情願的吃光,他是被逼的,可不是他愛湯圓。

  褚嘉言步入花廳——褚太太已經在了,趙姨娘、段姨娘、熊姨娘自然伺候著。

  褚嘉忠跟妻子小汪氏以及三個年輕姨娘帶著小小的幾個哥兒姐兒在玩。

  天氣冷,小娃娃裹成球,一個個都穿大紅色,看起來十分喜慶。

  宣哥兒一下撲過來,「大伯父。」

  褚嘉言摸摸侄子的頭,「乖。」

  可姐兒搖搖擺擺接近,抱住了他的大腿,口齒不清的喊,「大伯伯。」

  褚嘉言莞爾,也摸了摸才一歲不到的可姐兒,「好乖好乖。」

  生下可姐兒的牛姨娘笑眯眯的,二爺幾個孩子中,最得大爺褚嘉言心意的就是可姐兒,雖然是個庶女,但有長輩緣,大爺的私房極多,將來可姐兒出嫁,隨便添上一些都夠可姐兒日後安生了。

  幾個孩子相繼過來,褚嘉言跟娃兒們親熱了一番——弟弟的孩子都這樣可愛,自己將來的孩子想必更加可親。

  等小寒過去,他就可以正式嫁娶,他一定要娶一個知心人,像弟媳婦小汪氏那樣的太鬧騰了,絕對不行。

  小汪氏仗著婆婆是自己親姑姑,老是說著褚家已經入京百年,規矩要改,憑什麼都是嫡子,好的都給嫡長,嫡次子只能分家,鋪子應該給嫡子們平分,然後各自競爭,這樣才叫公平。

  這樁婚事當初是褚太太力促,面對著侄女媳婦這樣的哭鬧,褚太太也很煩,規矩就是規矩,既然過去百年都沒出錯,未來百年也不會出錯。

  褚嘉言能理解小汪氏的不平,但如果跟弟弟對分,那百善織坊這塊百年招牌算誰的,桑田、棉田、染坊、布莊之間的關係又要怎麼計算?

  哪怕是親兄弟,一旦涉及金錢,那就沒這麼好說。

  他們百善織坊之所以能屹立到現在,就是一條龍少了外在抽成,能夠壓低價格,這才能在競爭激烈的布莊市場中脫穎而出,如果鋪子對分,那就是走向衰敗,鋪子會越來越少,終於到一間都不剩。

  還不如保持現狀,都給嫡長,但分家時給予大量金銀——雖然說是看主母心意,但是至少也都有千兩銀,他的嫡叔父甚至拿了四千兩的分家銀,只要不嫖不賭,幾代好日子都不用發愁。

  既是表妹也是弟妹的小汪氏不是不懂,但就是要鬧,所幸褚太太還鎮得住,不然只怕褚家要雞飛狗跳。

  褚嘉言入了席,跟母親說了幾句話,突然聽見內廊傳來父親的聲音,連忙起身迎接,

  「兒子見過父親。」

  褚老爺笑著問道:「最近布莊生意如何?」

  「前兩個月剛得了一批服裝新圖,繡娘正在趕制春服。」

  褚老爺哪會不懂兒子,見兒子喜色難掩,好奇問題,「什麼圖案,這樣高興?」

  就見褚嘉言含笑說:「圖案跟設計十分精美,領口、袖口、圖案都是前所未見,設計師高小姐說師承異域奇人,只是那奇人已經回鄉不可見,十分可惜,不過兒子已經跟高小姐簽約,以後她有圖就拿來。」

  褚老爺相信兒子,都從商幾年了,眼光是有的,當初把布莊這塊放給他,當然也是觀察了好幾個月,發現他的確有把自己教授的重點都記住,做事也不急不躁,剛開始幾個月雖然生意有下滑,但很快的回穩,然後營利開始增加,直到加開了一間新鋪子,褚老爺就完全放下布莊這部分了。

  江南的田產、染坊,預計在這幾年也會交給兒子,然後他就帶著熊姨娘跟段姨娘遊山玩水去,豈不是挺痛快?

  褚嘉忠奇怪道:「那是什麼衣服,我一定要看看,居然得到大哥這樣多的稱讚。」

  小汪氏笑說:「夫君感興趣?」

  褚嘉忠覺得小汪氏很煩,但想到她於熱孝期間嫁給自己,當不能出門的喪門媳婦,又很快的生了兒子,給祖母跟父母親很大的安慰,所以也不太好不給面子,「大哥都說得這麼奇了,自然是感興趣的。

  「那夫君跟大哥一起去布莊做生意不就得了?」小汪氏雙眼發光,逮到機會連忙說了起來,「以後大哥出門,夫君就跟著出門,兩兄弟一起做生意,一起當家,共享資產,共享富貴,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

  褚老爺不是很喜歡小汪氏這個媳婦,所以也沒好臉色,「吃你的飯。」

  小汪氏不平了,「公公,媳婦說的是公道話,兄弟哪有在分彼此,當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大哥這樣一個人辛苦,夫君也常常心疼,最好是夫君能去布莊學習,大哥也能放下一點事物,這樣對兄弟都好。」

  褚嘉忠揮揮手,「不要胡說八道。」

  做生意太辛苦了,他才不要,大哥每天睡不到三個時辰,不管颱風下雨還是今天這樣落雪傾盆都得外出,哪像他,天天在俏姨娘懷中睡到日上三竿,僕婦伺候著梳洗,慢慢享用豐盛的早餐,天氣好就出門鬥雞、鬥蟋蟀,天氣不好就在家逗小孩,母親說了,等他三十歲分家會給他五千兩。

  五千兩可好用了,花天酒地一輩子都用不完五千兩,至於小娃的未來讓小娃自己想辦法,他可沒辦法想那麼多。

  可是他的表姊妻子老要替他爭,真的太煩了,他每天得睡五個時辰,不然頭痛,他沒辦法做生意,在家給大哥養挺好的,他不明白妻子在不滿意什麼。

  要是大哥誤會那就不好了,褚嘉忠於是趕緊說:「無知婦人,大家不要介意。」

  小汪氏怒說:「我哪是什麼無知婦人,我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將來嗎?夫君不替自己想,總要替宣哥兒想啊——」

  「好了。」褚老爺開口,十分威嚴,「老二媳婦,看在你是熱孝進門,我對你總是有幾分寬容,你可不要不知道好歹,褚家有褚家的規矩,不要妄想改變,你要是再執著這件事情,以後就不要出來吃飯,省得大家掃興。」

  小汪氏噎住了,好半晌這才低頭起筷。

  這就是褚嘉言覺得娶妻絕對不能像小汪氏一樣的原因,接掌布莊幾年,他也小有私房,已經辦置了六間屬於個人的宅子,他原本的想法是,弟弟分家時,給他幾間私人宅子收租,但小汪氏這樣不受控,他又不知道該不該給,萬一小汪氏到處說,那些庶叔、庶叔祖,數不完的再從兄弟都回來要鋪子怎麼辦?雖然可以拒絕,但絕對夠爹娘頭疼一陣子的。

  褚老爺喝了茶,突然想起一事,對褚太太說:「雖然小寒才出孝,但現在給嘉言相一些姑娘應該沒關係吧?」

  說到給大兒子相姑娘,褚太太那是十分精神,「妾身前幾日才剛剛跟嘉言說起,他自己也是同意的,我尋思過幾日請幾個媒婆到我們家,問問有哪些姑娘合適,三年沒參加宴會,也不太知道哪些姑娘已經名花有主,哪些姑娘還待字閨中。」

  「什麼待字閨中?」全太君的聲音響起。褚老爺、褚嘉言、褚嘉忠三父子連忙起身上前迎接。

  全太君滿頭銀髮,但精神矍磔,不用楞杖也不必攪扶,健步如飛,「從內廊就聽見你們父子三人在說什麼姑娘的事情。」

  褚老爺笑說:「在講給嘉言娶媳婦的事情。」

  全太君跟過世的褚老太爺感情並不好,丈夫死了她只覺得耽誤了孫子娶媳婦,耽誤了自己辦宴會,現在好不容易三年過去,全太君對一切都等不及了,要給嘉言娶個全京城最好的媳婦!

  要把有名的茶花牡丹都弄來褚家,辦一個熱熱鬧鬧的賞花宴,褚家現在未婚的還有三男三女,得辦好幾次宴會呢。

  全太君笑眯眯的坐下,「可是有人選了?」

  褚嘉言笑說:「這幾日才剛跟母親說起,小寒過後也快過年了,等年後再說吧,反正家裡已經有宣哥兒,香火是沒問題的。」

  這幾句話說到老人家的心坎,過年是大事,當然得集中精神辦理,但家中已經有個嫡曾孫,倒真是不急。

  這句話也顯示了兄弟感情好,全太君想起當年,自己的婆婆要把嫡小叔、庶小叔分家分出去,那可是鬧得雞飛狗跳,有一個庶小叔嫌六百兩的分家銀太少,還去告官說嫡母虐待,要賠償他三千兩,所幸官爺英明,告訴不成立,饒是如此,褚家也跑了好幾回官府。

  現在看嘉言把嘉忠的兒子直接當成了褚家的香火,全太君老了,只想看著這樣的兄弟和樂。

  全太君坐下,「你姨祖母嫁給符家,三代凋零,現在只有梅兒一個孫女,祖母希望你能娶梅兒過門,照顧照顧符家。」

  褚嘉言溫和回道:「祖母,孫兒可照顧符家,幾個表兄弟也都能安排,可是梅兒從小驕縱,若是娶了她,怕家宅不得安生。」

  「她會改的,她母親前陣子帶梅兒來看我,梅兒親口跟我保證會當個賢慧的妻子,你就當給符家一個機會,你姨祖母身體不好,唯一掛念的就是梅兒的親事,若能嫁給你,你姨祖母也就安心了。」

  褚嘉言搖搖頭,「三歲定八十,梅兒小時候會把漂亮的小姊妹推入水塘,長大也不會善良,娶梅兒為妻,雖然安了姨祖母的心,但卻是孫兒一輩子不得安生,祖母難道忍心?」

  全太君張開嘴巴想說什麼,但又想不出可以講的。嘉言不喜歡梅兒,可是她只有一個妹妹,子嗣凋零,要護住這點血脈難道也做不到嗎?她想起妹妹的哭泣,想起梅兒的認錯……可是她也只有一個嫡長孫。

  梅兒是太善妒。

  他們褚家雖然沒有實質官位,但虛銜還是有的——四十多年前,他們百善織坊的繡品取悅了逸德太后,皇上於是給了他們褚家一個虛銜,雖然沒有俸祿也無法入朝,但辦宴會時虛銜還是可以用的。

  嘉言的正妻將來就是褚家的主母,梅兒適合當褚家主母嗎?

  全太君憑良心說,不適合,但她真的想照顧自己的妹妹……

  想到妹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全太君紅了眼眶,「梅兒是沒養好,但好好教導也就行了,以後入了門,祖母親自教她。」

  褚嘉言卻很堅持,「孫兒在這點不能讓步。」

  他的妻子必須精明幹練、識大體、聰明智慧,絕對不是梅兒那種小家子氣的嫉妒少女可以擔任。

  心中模模糊糊浮現出一個影子,一個跟他說著衣服要抽成的影子。

  他不是很記得五官,但記得她自信滿滿的颯爽模樣,就像秋日午後的一陣暖風吹進他的心中,乃至於兩個月後都能隨時想起。

  褚嘉言是很忙碌的,尤其到了快過年的時候,布匹、成衣的進出量都極大,店裡得堆滿貨物,他們百善織坊不能有售罄的時候。

  客人想買就有貨,這樣客人下次需要還會回來光顧,一次兩次沒貨,客人就不會再來了。

  京城一共十七間鋪子,他一個月都會到一次。

  十二月十八是到百年發家鋪的日子——孫掌櫃已經傳話給他,高和暢今日會送新畫過來。

  褚嘉言很是期待,進入這一行幾年來,繡娘所出的圖案都是前人設計,他第一次看到高和暢筆下那樣特殊的工法,大器細膩,他一看就喜歡,繡坊的繡娘已經在趕制,他相信春天推出時會轟動京城。

  褚嘉言露出笑意,剛好馬車也停了下來。

  他是大爺,當然不用梯子那些東西,自己下了馬車,旋即朝鋪子裡走,下人趕緊拿棉布過來給他擦淨靴上積雪。

  孫掌櫃連忙迎上來,「見過大爺,高小姐已經來了。」

  「這樣早?」

  「一開門就帶著丫頭在門口等。」孫掌櫃笑眯眯說,「不知道是哪戶人家出身,教得可好了。」

  京城小姐有個不成文默契,總會遲到個一兩刻鐘,顯示自己的不凡,褚嘉言商場上也跟女掌櫃有來往,雖然做了生意,但她們還是保持著遲到即高貴的想法,這點讓他很不喜,他原本也有準備今天是要等高和暢的,沒想到她居然先來了。

  守時,有禮,褚嘉言對她的好印象又加深了幾分。

  大步穿過前堂跟內廊,很快到了二進的花廳,孫掌櫃說他安排高小姐在裡面等他,褚嘉言有點高興,說不上為什麼,但就是很期待高和暢今日能給他什麼驚喜。

  褚嘉言推門而入的瞬間,就見到正在品茶的高和暢站了起來。

  「見過褚大爺。」

  「高小姐安好。」

  「我最近兩個月又畫了十張圖,想請褚大爺過目。」

  「是我的榮幸。」

  她後面兩個小丫頭,他記得好像叫做春花跟秋月,連忙把手中卷軸放在桌子上。

  高和暢拿起一個卷軸,把圖片攤到底。

  褚嘉言就看到畫中仕女穿著不同于上次漢服的精緻大器,這次走的是華麗風格,畫中仕女袒胸不束腰,肩膀披上輕紗做的畫帛,雖然暴露但卻不低俗,反而因為精緻的彩妝顯得十分不凡。

  畫中仕女頭上簪著大牡丹花,額中貼有花鈿,嘴角兩邊各點一顆紅痣,嬌俏已極。

  褚嘉言忍不住心中喜歡,「敢問高小姐,這叫什麼?」

  「這叫唐裝,女子袒胸為美,跟漢服強調腰身不同,唐裝不束腰,穿起來更自在,我畫了五張裙裝,五張褲裝。」

  「還有褲裝?」

  「有,這唐裝的褲裝跟我們東瑞不同,東瑞女子騎馬是直接穿男裝,我的騎馬裝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女子。」高和暢找了一下,又打開一個卷軸。

  圖中仕女衣著跟男子是差不多的剪裁,卻精緻許多,上衣是對襟袒胸,束腰底下也有短短的裙擁,配上鮮紅色的長褲跟馬靴,馬上女子顯得英姿勃發。

  褚嘉言覺得自己開了眼界,這樣的衣裳,哪家小姐不愛?

  錢已經是小事情,他想做的是領先,百善織坊不只是大,還要領先在各家布莊前面,他想證明自己不只是會投胎,還有本事,這些圖讓他很興奮,他隱隱有種感覺,今年的春宴話題要被他們百善織坊拿下了。

  「這些圖我全要。」褚嘉言難掩心情好,「一樣是抽成,高小姐兩次帶來二十張春裝圖,春季三個月,八月底結算。孫掌櫃,準備合約。」

  「慢著。」高和暢道,「我有一個想法。」

  褚嘉言不是迂腐之人,也不會看不起女子,此刻見高和暢不聽安排,倒也不惱,「高小姐請說。」

  「不知道褚大爺可聽過『品牌』概念?」

  「品牌?」褚嘉言不理解,「那是什麼東西?」

  「就拿茶葉來說好了,皇商喬家出產各種茶葉,有專門貢入內務府的,有貢給一般官員的,還有給平民百姓的,這三線互不流通,這就是品牌概念,最好的東西只有皇宮可得,尚可的東西官員可得,普通的事物平民可得。」

  褚嘉言極其聰慧,一聽就懂,「高小姐想把自己這二十張圖畫分品牌?」

  「是。」

  褚嘉言心中有種神奇的感覺,好像棋逢對手,又好像遇到命中註定,高和暢帶給他的驚喜是自己不曾想過的。

  品牌?有道理,如果茶葉可以分客層,那成衣為什麼不行「高小姐可否再細說?」

  高和暢見他不抵觸,倒是有點意外,她這兩天模擬了這個古代人的各種反應,也針對各種反映想出了各種說法,可是他居然接受了,這個古代人不簡單,「我的想法是一服兩制,有刺繡的服裝不賣給鋪子,而是直接賣給高門大戶,而素布做的則放在鋪子裡賣。不知道百善織坊來往的最高官階女子是幾等門戶?」

  「是四品國子司業家的小姐。」

  「那可訂做一套全紅的,只有國子司業家的小姐可買,還得放出風聲,有這麼一套衣服,全東瑞國只得一件,在國子司業家。還有,給大戶人家的衣服不能無限接單,城北三件,城中三件,如此類推,保持稀有,價格高一點沒關係,京城人多的是錢,大戶小姐只怕自己不夠漂亮,不介意多花個十幾兩。」講到本業,高和暢那是口若懸河,「至於放在鋪子賣的款式就以素布做,以達到市場區隔。」

  「市場區隔?」又是一個新名詞,褚嘉言咀嚼著,突然覺得挺有意思,精緻的賣給高門,普通的賣給平民,這不就是市場區隔嗎!

  他以前怎麼從沒想到?這高和暢看起來比他還小兩三歲,為何懂得這麼多?

  市場區隔?是啊,如果百善織坊能做出市場區隔,那就代表市場擴張。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他幾年前接手布莊後一直想著要怎麼更上層樓,絞盡腦汁卻是沒有辦法,現在高和暢四個字就點醒了他。

  對了,百善織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可以開專門接待高門小姐的鋪子,東瑞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高門大戶多的是小姐願意拿銀子換漂亮。

  他心裡驚奇,只覺得高和暢十分好看。上回顧著談生意,倒是沒注意她的模樣,此刻見她雙眼炯炯有神,態度落落大方,大眼睛中充滿自信,焦家畫室、千字書庫、京華金釵這些鋪子的女掌櫃都遠遠比不上她。

  褚嘉言覺得自己好像在看一朵正盛開的花,有風,有香味,有點移不開眼睛。

  女子颯爽俐落的樣子太迷人了,二十歲的年紀,他是第一次感覺到心思動搖。

  跟聰明的女子相處起來是這樣愉快,每一次的交談都能引起他心神震盪,高和暢簡單幾句話就帶給他無數想法,那感覺太難形容,他就是覺得很希罕,很喜歡。

  此刻心裡除了驚奇,更多的是喜悅。

  「如此,我再找一批繡娘,專門做給大戶小姐的衣服,而且此間成品只讓大娘子拿圖在後宅走動,不開放販售,另一方面命人傳出風聲,我百善織坊有一批衣服只接受訂制,沒有門路就無緣得到——高小姐可是這意思?」

  高和暢真的震驚了,這古代人舉一反三的功力也太好,這可是她大學時期三學分的課程「經營與管理」中提到的概念,這褚嘉言居然短短和她交談幾句就知道意思,這種人天資聰穎,本應該入朝為官,只當個商人太可惜了,「是這意思。」

  「不過我如果開了這條高門路線,高小姐可能源源不絕的提供衣服圖案?」

  高和暢挺胸,「能。」

  她可是現代人,何況還是老本行,不要說只是服裝設計,她要是願意甚至可以當餐飲大亨,在古代做起海底撈跟必勝客,保證這些古代人一吃成主顧。

  褚嘉言見她一臉「少看扁我」的樣子,覺得有趣又好笑——他現在看高和暢只覺得喜歡,怎麼看怎麼可愛,漂亮的人多,聰明的人少,他喜歡聰明的人。

  他想……再多跟她接觸一些。

  如果只是交圖收圖,這樣一季一見,他覺得不太滿意,他覺得跟她說話有意思,想常常看到她,於是心思一轉,「一季二十張圖可有辦法?」

  「當然有。」

  「要開新支線是大事,為了避免出差錯導致聲譽受損,高小姐可能接受我每十天去客棧看圖一次?要是進度不如預期,我另外找畫師補?」

  高和暢想了一下,「可以。」

  「那高小姐回頭就開始畫圖,十天后小年夜,我上客棧看圖。」

  看到高和暢點頭,褚嘉言滿意的微笑。是的,他今年二十歲,已經出孝,是該成親了。

  蠢鈍的女子他不喜,嫉妒的女子他也不想要,以前母親問他喜歡什麼樣子,他總是模模糊糊的沒有具體想法,今日倒是有了,要聰明俐落,要爽快乾脆,要能跟他說生意而不只是會跟他哭鬧要鋪子。

  高和暢那樣很好。

  他從沒有喜歡過誰,這是第一次覺得胸口有什麼在湧動,又歡喜,又不安,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有點忐忑。

  開玩笑,他可是褚家大爺,凡事胸有成竹,不能忐忑,但胸口就是熱熱的。

  想起她打開畫軸的模樣,那樣的專注自信,只覺得好看極了。

  越接近過年,雪越大。

  高和暢怕冷,早早燒起了炭盆子——古代人的冬天真不是蓋的,怎麼能這麼冷啊,她的手都快凍僵了。

  但她答應了一季給二十張圖,她就要畫,褚嘉言給她抽成,這是她的生財路,小小的氣溫絕對不能阻擋她發財。

  郝嬤嬤看著她艱難的繪圖,很是心疼,「小姐拿一會湯婆子暖暖手吧,這天這樣冷,莫要凍壞了。」

  高和暢接過灌滿熱水的湯婆子,真舒服,又能感覺到手指是自己的了。

  溫了溫手心手背,然後把湯婆子還給郝嬤嬤,繼續拿筆劃著唐裝——她一定要在今年盛夏引起風潮,她要人人知道高和暢的名字。

  她也替原主可惜,所托非人,導致短短十八年人生走到絕路,答謝原主的最好方法就是成名,讓高家後悔沒把她接回去,讓葉家後悔沒好好對待這媳婦。

  叩叩,有人敲門。

  「高小姐。」店小二在門外說,「有位褚大爺說想找您,讓不讓上來?」

  「請他上來。」

  很快的,褚嘉言進了她的房間。

  不得不說這古代人真的可以,眼見她一個年輕姑娘獨自住在客棧也不曾多問,十分尊重人。

  天氣冷,他穿起了狐裘大蹩,頭髮上還沾有雪珠,光聽風聲就知道今天外面風雪多大,出門真的太辛苦了。

  高和暢知道他貴人事忙,連忙把圖紙打開,這十日以來她已經畫了兩張全圖,現在桌上的是第三張,剛剛畫好輪廓,她的進度是超前的。

  褚嘉言看了之後笑說:「高小姐勤奮守信。」

  高和暢就覺得他真會說話。

  她前生長得就好看,穿越過來,這個原主不但跟自己同名同姓,連樣貌也一樣。

  美女不喜歡人家稱讚她美女,美女喜歡人家稱讚自己有內涵,高和暢也不例外,說她好看那還真沒什麼,是爸媽的功勞,說她勤奮守信那就是誇獎她的人格,這是後天的努力,她可以得意一下的。

  高和暢覺得褚嘉言的情商真的好,生在最直男的時代,卻沒有直男的壞習慣,他甚至比很多現代男生還要尊重女性。

  她以前只想養個小郎君,她賺錢,小郎君在家等她,也不求多麼契合,不要打起來就好,現在賣圖遇到褚嘉言,內心對小郎君的標準又提高了一些,覺得至少要有腦子吧,至少要懂得尊重女性吧,至少要有點肩膀吧。

  至於褚嘉言嘛,她雖然欣賞他為人處事,但不敢想兩人的可能性,京城百年商戶的嫡長子,跟娘家都不認的下堂妻,差異不是普通的大,就把褚嘉言當成一個美男子,保養保養眼睛也就罷了,其他不要有太多心思。

  褚嘉言問:「高小姐今年芳齡?」

  「現在還是十八,等過了年就是十九。」

  「我大高小姐兩歲,今年二十,過年二十一。」褚嘉言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荷包遞給她。

  高和暢連忙雙手接過,繡面精緻,小扣子居然還是純金所做,光這荷包都價值幾兩了,「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高和暢狐疑打開,取出了一個小金元寶。

  這是什麼?高和暢拿著那一錠金子,腦袋一時轉不過來,「這……這是什麼訂金嗎?」

  褚嘉言莞爾,「那是壓歲錢。」

  「壓歲錢?」

  「新年快樂,高小姐。」

  高和暢一呆,然後一暖——她現在處境艱難,褚嘉言可能是唯一一個祝她新年快樂的人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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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智慧王勳章 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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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交到新朋友

  高和暢覺得褚嘉言這人真的挺認真——他說十天來看一次圖,真的風雨無阻,二月初的某一天雨極大,雨敲屋簷,聲大如鼓,她在室內都覺得潮濕無比,想著褚嘉言今日可能不會來,但他還是在酉初上門了,還給她帶了只燒雞。

  她就不明白了,她看起來像很貪吃嗎?褚嘉言每回來客棧都給她帶吃的,上回也帶了名滿京城的荷花酥。

  莫非她臉上就寫著「好吃」?

  但平心而論,他帶的吃食確屬上品,那荷花酥甜而不膩,花瓣一層層剝開,做得極其細緻,這次燒雞更厲害了,她接過時還溫著呢。

  燒雞大,高和暢不想浪費,鬼使神差問了褚嘉言要不要留下一起吃?問完就後悔,他那麼忙,肯定沒時間,自己這回要自討沒趣……沒想到褚嘉言居然點頭了。

  嗯,也好啦,他們的合作關係會是長期的,跟老闆打好交道,有好無壞啊。

  郝嬤嬤原本想端去廚房切,高和暢覺得有必要教會古代人手扒雞的快樂,於是用皂角洗淨雙手,拉下一隻雞翅就吃起來——

  褚嘉言、郝嬤嬤、春花、秋月,四人看得目瞪口呆。

  春花捧著碗筷,十分驚訝,「小姐不用筷子嗎?」

  「吃雞而已,用什麼筷子,全雞就是要用手吃。」高和暢笑眯眯,「褚大爺,快點,趁著雞肉還熱著,冷了就不好吃了。」

  褚嘉言錯愕後,又露出了笑容——他已經打聽清楚高和暢的來歷,真不知道高家怎麼教女兒的,教出這麼一個不一樣的姑娘。

  不過據他所知,高家其他幾個女兒都是循規蹈矩,只有這高和暢跟姊妹不同,莫非是幼年的異域老師所傳授?

  褚嘉言見她吃得香,莫名也覺得胃口開了,於是學她洗淨雙手,拔下另一隻雞翅,這山海樓的烤雞最有名不過,他吃過好幾回,但這是第一次覺得雞肉真香,「這可是高小姐口中的異域老師所授之吃法?」

  「是,我的老師說這叫手扒雞,也叫做手撕雞,不管雞鴨鵝豬都能這樣吃,可比用筷子吃過癮多了,褚大爺想想,雞翅這種東西用筷子怎麼吃啊,當然要用手,等春日天氣好了,我教褚大爺怎麼烤乳豬,那乳豬用炭火慢慢烤起來,說有多香就有多香。」

  郝嬤嬤、春花、秋月雖然吃驚小姐豪邁的吃相,但又聽兩人說起異域的老師,就以為這也是她為了要鞏固生意的計謀,便都默不作聲靜靜待在一旁服侍。

  褚嘉言見她說起吃的,滿臉生光,跟那些說自己一頓飯只動三次筷子的小姐大相徑庭,覺得十分有趣,他以前就想過,哪有人吃飯三筷子就飽,還不是在家裡吃飽才過來,明明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卻還裝得煞有其事,自己都覺得好笑。

  到底是高和暢本人可愛,所以他見之可愛,還是他見之可愛,所以顯得高和暢本人可愛——這倒是一個問題。

  過年後,祖母跟爹娘都在催促他的婚事,婚姻對他來說並不難,兩廂情願即可,他現在是對高和暢喜歡,只是不知道她怎麼想?

  是把他當合作夥伴,還是也對他有那麼一點喜歡?

  褚嘉言二十一歲了,第一次想知道對方的心意。

  他這樣風雨無阻十日來見她一次,她是覺得他勤奮工作,還是也隱隱期待見到他——就像他期待上客棧見她一樣。

  以前看戲曲,書生見佳人前那是萬分忐忑,他都覺得荒謬,想見就見,有什麼好不安,現在輪到自己,這才知道戲曲上說的是真的。

  他把高和暢所繪製的圖畫掛在書房內,母親勸他不要對春服市場魔怔了,他卻不好說自己是在睹物思人。

  在這之前,他以為每個女子都差不多,就像他的幾個妹妹、表妹,都是差不多類型,好一點的像三妹、五妹,還懂得培養一下自己的興趣,差一點的像梅兒跟小汪氏,把希望都放在丈夫身上,但不管好一點還是差一點,總之都不合他的心意,他沒有想跟誰相處的感覺,直到高和暢出現。

  她太不一樣了,像紮實從土壤中長出的花朵,真實又有韌性,努力的養活自己,勤奮工作,而不是像那些大家閨秀只想嫁個丈夫靠,過門當奶奶、管賬簿,沒有人生目標,寄託丈夫,寄託孩子,寄託自己的一生。

  高和暢專注大事,不拘小節,這點讓他很欣賞,娶妻如此,日子才有趣味。

  只是不知道她對他是怎麼想的——但這種事情也急不來,只能慢慢相處,想辦法表現自己,吸引她的注意。

  「我已經把那套紅色的騎裝送進國子司業府中,送衣服的娘子說,司業千金試穿後很滿意,並且說要帶這衣服去皇家春獵,等到春獵開始,應該就會有小姐上門指定要高小姐的衣服,我按照高小姐之前說的品牌概念,給這些漢服唐裝取了一個名字,叫做『惠風』,以後高小姐所繪製,一律作為惠風品牌。」

  東瑞雖然開放,但還不到用女子閨名作為販售物的名稱,她的名字出自「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於是用惠風取而代之。

  褚嘉言覺得品牌這概念真的很好,以後他可以廣告天下,有服裝長才的他都能特別打造品牌,給予抽成,雙方得利,如此一來,勢必能將祖傳的百善織坊更發揚光大。

  高和暢一聽就喜了,惠風,這名字她喜歡,她有把握惠風系列可以名動京城,她前世可是入圍了好多獎呢!「褚大爺,我對我的衣服有信心,絕對不會讓您虧本的,京城富庶,又不禁止奢華,願意花百兩做衣服的閨秀大有人在,到時候繡娘可要辛苦了。」

  褚嘉言見她一臉信心滿滿,心生歡喜,「我們百善織坊善待工人,趕工另給工資,繡娘都求之不得。」

  高和暢一手拿著雞腿,另一比出了一個拇指,贊。

  模樣俏生生的,說不出的靈動生活。

  褚嘉言內心一跳,又是一跳,掩飾性的喝了口茶水,這才好一點,又想兩人是生意夥伴,當然要多講生意的事情才能吸引她的注意,「我們百善織坊在京城有十七間鋪子,高小姐可去走走,雖然我喜歡高小姐的設計,但也要廣納建言,聽聽鄰居街坊怎麼說,在兩方基礎上做出來的衣服,才能符合需求。」

  春分到來,天氣回暖,太陽融融照耀,讓人身心舒暢。

  大街上人潮來往,吆喝著賣面的,賣豆腐腦的,還有一些賣胭脂水粉、針線荷包,叫賣聲混合著討價還價的聲音——之前天寒下雪,停工了三個月,好不容易春陽賞臉,當然要出來做生意。

  高和暢帶著郝嬤嬤走在街上,她怕冷,真的足足兩個月不出門,悶死了,好不容易開市,當然要出來逛逛。

  買了一個糖人邊走邊吃,又看到賣肉包的,被那肉香吸引,買了兩個,自己一個,郝嬤嬤一個。

  郝嬤嬤覺得小姐不該邊走邊吃,但又想著小姐被葉家下堂,又不被高家收留,無依無靠著實可憐,難得小姐高興,就順著她吧。

  高和暢心情很好,「郝嬤嬤你說,我如果買宅子,得雇幾個護院啊?」

  郝嬤嬤想也不想直接說,「至少得有四個,白天也就算了,晚上每房都得有人守著,小姐想從客棧搬出來了嗎?」

  「想是想,不過四個護院可不便宜,加上買宅子還得請人維護,說不定住在客棧還比較省。」

  「是比較省,只是客棧就那樣,小姐想散心的話沒地方去。」

  「這倒是還好,不出門就不出門。」反正日子還長,她的漢服唐裝就要上市,她可不信她會窮一輩子。

  哎,這肉包可真好吃。

  以後等惠風品牌穩固了,她也獨立有自己的宅子,又存了一筆錢之後,她或許可以開始作飲食大亨——披薩,義大利面,牛排,蛋糕麵包,保證吃得古代人不要不要的。

  她是不會煮啦,但是她知道原理,等她有空再把香皂做出來,再好的皂角也比不上一塊香皂。

  別人穿越是悲摧,她穿越可是大大的撿到,想起安寧病房的日子,再想想現在可以大展身手,她是真的很謝謝命運,她會珍惜第二次人生的,然後行有餘力多做善事,前生鐵齒的她終於信了鬼神。

  吃完肉包,肚子暖呼呼。

  她出門就只是透透氣,也沒特別想去哪,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的晃著也挺愉快。

  走得一段,看到一個衣裝華麗的少婦,高和暢突然想起一事,「這裡是不是離百善織坊城東店不遠?」

  「不遠,走路只要一刻鐘。」

  「那我們過去看看。」高和暢興致勃勃,說走就走。

  她的春裝應該已經上市了,希望能看到婆媽搶購的盛況。

  說來她的運氣還不錯,找到褚嘉言這樣能溝通的合作對象,她後來打聽甘家布莊、米家繡坊,聽說家族都內鬥得厲害,也排外得厲害,為了怕兄弟們佔便宜,寧願守舊不改變也不肯採用新建言,所以雖然大,但已經一年不如一年。

  不得不說褚家先祖還是有智慧的,嫡長子保有全部的鋪子,嫡次子以下跟庶子有豐厚的分家銀,只要鋪子在同一脈手上,那就能一直強大。

  郝嬤嬤是老城中人了,帶著她拐了幾個彎,很快的進入另一條商業大街,比剛才的高級多了,都是店鋪,沒人挑著扁擔賣貨,來往客人也是文人雅士居多,沒有叫賣聲,都是進鋪子看貨。

  高和暢走近,這時剛好一輛青黃繡帳馬車停下,一個小丫頭跳下車,慌慌張張放好小梯子,又從裡面扶了個小姐下來,卻沒想到那丫頭沒扶好,小姐眼見要從梯子摔下撞上石階,高和暢下意識雙手接住人。

  那小姐自然是嚇了好大一跳,丫頭更是急得眼眶都紅了,「是奴婢不好,害小姐差點跌倒。」

  那小姐站好後微微一笑,「算了。」轉而對高和暢一揖,「多謝姊姊。」

  一個老嬤嬤跟著下來,對那小丫頭伸手就是一個巴掌,「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小丫頭不敢反駁,只是不斷請罪,說自己該死。

  「算了嬤嬤。」那小姐好脾氣的說,「她也不是故意的。」

  「就小姐這樣好心,才讓這些丫頭粗心大意。」嬤嬤過來,跟著對高和暢行禮,「多謝姑娘,我家小姐是蘇大行台尚書令夫人的姨甥女,姓馮,奴婢姓鄧,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還請告知,好讓我們上門道謝。」

  高和暢內心哇了一聲,大行台尚書令,那可是正二品的官戶,就算是表小姐那也是名門出身。

  「舉手之勞,不用掛懷。」

  馮小姐笑說:「我叫馮雪兒,姊姊好歹告知我叫什麼名字,不然我良心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高和暢對這馮雪兒挺有好感,也許是因為她輕饒犯錯的丫頭,也許是因為她不擺架子,但總之她覺得馮雪兒人很可以。「我叫高和暢。」

  馮雪兒自然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內走,「高姊姊今日是來買衣服的嗎?」

  「我就來看看。」

  「我聽說百善織坊請了一個厲害的設計師,做出一批衣服來,每一款式只做三件,我愛漂亮,等天氣一晴朗,這就來看了。」

  高和暢心想,哇,這褚嘉言的行動速度很可以啊,古代沒電視沒報紙,居然能在短短時間就讓深閨小姐知道一款衣服只有三件,饑餓行銷放諸四海皆准,迪士尼的限量公仔安娜貝兒被炒到五萬多元一隻,不用怕貴,有錢人比普通人想得還要有錢,當然,她的創意無價。她跟馮雪兒手牽手進入鋪子。

  鋪子裡接待的大娘子立刻笑著迎上,「馮小姐,幾個月不見,要什麼派人來說一聲就好,哪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馮雪兒也不擺架子,好脾氣的說:「我聽說有幾款衣服罕見,怕被人搶了去,大娘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大娘子笑眯眯的,「馮小姐來得正是時候,那九件衣服今天早上才送過來,昨日盧小姐、雷小姐都撲了個空,馮小姐跟奴婢到裡面來試衣服。」

  高和暢心裡暗喜,原來昨日已經有千金小姐上門想買了。

  做人不能驕傲,但她忍不住想翹起尾巴,得意一下。

  「這是我們百善織坊的新品牌『惠風』。」大娘子介紹著,「我們掌櫃說,惠風出品一張圖只做十套,而且在不同的店家賣,馮小姐穿出去絕對不會跟人相同!我在鋪子也快二十年了,第一次見到這種款式,可好看了。」

  馮雪兒面露喜色,轉頭對高和暢說:「我也買一套送姊姊,姊姊收下,我才心安。」

  「不用了,我都說是舉手之勞。」

  「姊姊大器,可我不能不知道好歹,要不是姊姊,我就跌倒在階梯上了,撞傷膝蓋手肘都算小事,萬一撞到臉,我想都不敢想,能好還算幸運,就怕留疤。」

  高和暢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朋友。

  對的,她對馮雪兒的感覺好像朋友啊。

  馮雪兒是大戶人家出身,卻對丫頭十分寬容,這點著實難得。

  她到古代最難適應的就是下人的命不算命,她住的客棧有四間上房,其中一間過年時才打死一個下人,原因也很簡單,那下人在守歲的時候打了瞌睡。

  馮雪兒真的很不錯了。

  兩人看了衣服,馮雪兒試穿了幾件,都很喜歡,但聽到一件開價五十兩,倒是嚇了一跳,「這樣貴?」

  大娘子陪笑說:「這可是全新款式,我們大爺光買圖就花了好多錢,馮小姐看看這刺繡、這衣領,是不是從沒見過,春宴如果穿上了,保證大出風頭。」

  鄧嬤嬤看自家小姐換上衣服後煥然一新,喜說:「千金難買心頭好,老奴瞧小姐穿這衣服倒是精神了很多,過兩日家裡要辦牡丹宴,小姐穿這衣裳出去,肯定看得表少爺目不轉睛。」

  馮雪兒臉一紅,「那好吧,這幾件我都要了。」

  高和暢大喜,這馮雪兒真有眼光。

  又想想,原來馮雪兒喜歡大行台尚書令家的少爺,也不知道馮家家底如何,正二品家的少爺,門戶不夠高恐怕也不好進。

  古代要談情說愛實在太難了,女子主動就是不檢點,女子被動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而且搞不好喜歡的人沒來,豬哥先來了,她看過原主的一生,高家有個小姐喜歡柯三少爺,卻因為白大少爺頻頻出招,假借各種名義親近,老人家看在眼底覺得真相配,就這樣被亂點鴛鴛譜,嫁給了白大少爺。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都是下堂妻了,還是管自己的事情吧,這馮小姐有大行台尚書令夫人這樣的親阿姨,將來也不會太差。

  兩人出得百善織坊,馮雪兒握著她的手,「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跟姊姊有緣,過幾日家裡要辦宴會,姊姊給我住址,我送請帖上門可好?」

  高和暢想答應,想去開開眼界,不過她知道自己身分不適合,「我不過一個住在客棧的下堂妻,馮小姐不用掛念了。」

  鄧嬤嬤啊的一聲,「小姐,這樣不好。」

  她年紀大了,耳背,說話聲音不小,高和暢卻聽得清清楚楚。

  馮雪兒尷尬,「鄧嬤嬤,別這樣。」

  「老奴都是為了小姐啊,我們都是寄居了,小姐行事更得小心,老太君那邊的巫小姐怕是對表少爺也有意思。」

  馮雪兒神色一暗,「那可是禦史中丞的嫡女,我不過一個普通門戶,怎麼跟她比。」

  「小姐沉魚落雁,這就比巫小姐好上一截。」

  高和暢聽了,忍不住說:「感情強調的是兩情相悅,大行台尚書令家的公子出身已經夠高貴,不需要再配上一個高貴的妻子,我看馮小姐挺好的,夫妻相處貴在用心,而不是看家勢。」

  馮雪兒聞言,臉色一喜。

  高和暢更是心生憐愛了,這馮雪兒寄人籬下,肯定沒什麼自信。

  馮雪兒道:「姊姊住哪?我寫信給姊姊。」

  「我就住鴉兒胡同的喜來客棧。」

  「我記得了,等天氣再暖些約姊姊上山禮佛。」

  「好。」

  高和暢是挺愉快的,歷經穿越後的心驚膽跳,她現在已經慢慢融入了這個世界,開始自己的事業,認識更多的人。

  馮雪兒會是她第二個朋友嗎?

  第一個當然是褚嘉言啦,雖然名義上是合作夥伴,但十日一見,她也覺得他們應該是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是把自己當成員工呢,還是當成平起平坐的同伴?

  說來褚嘉言這點還是不錯的,她到這東瑞國已經跟不少人接觸過,女子還是不太被當成獨立的個體,但褚嘉言有一點好,從不過問她的私事。

  過了不久,舉行宴會的日子正式到來。

  褚嘉言跟她說,惠風的限定款已經都賣完了,雖然五十兩一件,但幾乎都是送到鋪子的第一天就賣完。

  至於普通款式一兩一件,賣得也不錯。

  高和暢信心滿滿,等她賺夠了錢就要搬出來自己住。

  天氣逐漸好轉,馮雪兒的信也來了,約她上玉佛山禮佛,高和暢想著自己穿越以來就只在城中走動,還沒出過京城,遂也回信說好。

  四月二十六,五穀先帝聖誕,適合出行的好日子。

  兩人已經說定,馮雪兒到喜來客棧接她,高和暢沒車,坦然接受這個貼心提議。

  等正日子到來,高和暢早早換上衣服等,隅中時分,店小二上來說有人找,她便帶著春花秋月上了馬車。

  馮雪兒穿得十分富貴,雲雁錦衣,軟銀鳳尾裙,珍珠頭面,沒把十二件戴齊,上山禮佛,戴個三四樣也就差不多了。

  馮雪兒笑眯眯的,「我聽姨母說,今日寶山大師會出來講經,我們去聽上一聽。」

  「這寶山大師很有名嗎?」

  「有名,聽說皇太后身子不舒服,皇上請了寶山大師入皇宮跟上天溝通,念經之後,皇太后身子果然大好,只不過寶山大師年紀太大,平日不出來罷了。」

  高和暢心想,那自己可得虔誠好好參拜一下。

  兩人說了一些寶山大師的話題,高和暢心系自己的衣服,於是問:「雪兒那日從百善織坊買了惠風服飾,可有在牡丹宴大出風頭?」

  馮雪兒臉一紅,點點頭。

  鄧嬤嬤笑說:「小姐那天可是大大的露了臉,眾家小姐都過來問是哪間繡坊所做,連平日不太愛說話的表少爺都稱讚了好看。」

  高和暢眼睛一亮,「是雪兒心中那個表少爺嗎?」

  馮雪兒臉更紅了,「這話本不好說……但我跟姊姊一見如故,不想隱瞞姊姊,就當我厚臉皮了。」

  「喜歡一個人是好事,你花樣年華,當然該為婚事打算,這不叫厚臉皮,可別這樣說自己。」高和暢頓了頓,「雪兒對我如此坦承,我可也不能隱瞞,百善織坊那惠風系列的設計師其實就是我。」

  馮雪兒一怔,「那些圖都是出自姊姊之手?」

  「是。」

  「我還以為是致仕的宮廷繪師,姊姊怎麼這樣有本事?」

  高和暢有點不好意思,自己穿越而來,這是開了外掛,「說來要感謝我的老師,多方啟蒙,我的想法就比較多了。」

  「姊姊既然如此有本事,為什麼還住在客棧?自己買間宅子當主人不是好得多,喜來客棧也不便宜呢。」

  「我才下堂不到一年,手邊現銀不多,買了宅子可沒錢買人雇院子,晚上沒人守著門,我心裡害怕。」

  馮雪兒點頭,「那倒是,京城雖然有宵禁,可也不能保證完全平安,住客棧雖然不划算,但有人守著門,也能睡得平安。」

  「便是想著這點,才住在喜來客棧。」

  「是我不知道好歹,想給姊姊一些建議。」

  「雪兒但說無妨。」

  「我不知道姊姊設計的酬勞怎麼算,但我聽說百善織坊一向善待工人,姊姊的酬勞想必不會太低,只要錢夠了,買間鋪子收租,每個月都有兩三兩進帳可比什麼都安心,要是現銀更多,可以開店。

  「不瞞姊姊,我就開了三間包子鋪,當初我要開鋪子,姨夫姨母都不贊成,他們希望我把爹娘留下的銀子當壓箱底,可那是死銀子,只會越來越少,我還是咬牙買了店面,聘師父跟工人,現在每個月有快二十兩的進賬,寄居在大行台尚書令府裡的小姐共七人,她們都要看太君臉色,每個月苦等月銀髮放,只有我不用,日子可好過許多。」

  高和暢聞言大驚,這馮雪兒看來也才十六歲,居然已經有勇有謀到開三間包子鋪。

  的確,寄人籬下如果只等著月銀髮放,那是十分不自在又辛苦,馮雪兒有自己的進項,底氣自然高得多,而且年紀輕輕就能月入二十兩,說出來也是替她加分,誰不想娶一個會精打細算的妻子好把家業撐起來。

  馮雪兒繼續說:「利滾利最快不過,我現在身邊已經又存了三百多兩,再來一個三百兩,我就又可以多開一間包子鋪,哪怕將來良人沒肩膀,我也能護著自己跟孩子過得安好。」

  鄧嬤嬤哄著,「表少爺又怎麼會沒肩膀,小姐不要這樣想。」

  馮雪兒卻是一臉喪氣,「表哥家世上等,又一表人才,府裡這樣多寄居小姐都想嫁給他,我不過一個孤女,怎麼能成為二品門戶的長媳。」

  鄧嬤嬤十分憐惜,「小姐如此能掌家,可是一門本事,洪家、杜家都想娶小姐過門,表少爺也是知道的,漂亮的寄居小姐拿來當姨娘也就好了,要當主母,還是得有智慧,小姐這樣有本事,不用看輕自己。」

  兩人帶著僕婦上山聽經,然後到後山看桃花,後山怕不是有幾百人,這邊王家太太,那邊李家奶奶,倒是不用怕不安全。

  高和暢想在古代做生意,於是虛心求教,馮雪兒也知無不言——做生意,膽子是要的,另外生意沒有一定賺,有時候會賠,這些都要有心理準備。

  還有,不管關係如何親近,一定要白紙黑字,免得將來口說無憑。

  高和暢一一記下,她現在雖然還沒本錢,但總有一天要開門做生意,這些是前人智慧,記得了,自己可以少走一段冤枉路。

  原本說春天的衣服是八月結賬,但六月中一次褚嘉言來看圖就帶著孫掌櫃來了。

  孫掌櫃一剛開始還有點看不起高和暢,但經過這個春天的衣服買賣,現在看到她可是樂開花——多虧惠風賣得好,他們這個春季每個人多了半個月的花紅。

  高和暢看到孫掌櫃有點意外,「孫掌櫃這麼忙,怎麼過來了?」

  褚嘉言笑說:「現在已經是盛夏,春服不再販售,我讓孫掌櫃提前把銀子結給你,你手邊有錢,看要做什麼都方便。」

  孫掌櫃拿出紙卷,「高小姐看看,如果都沒錯就簽個字。」

  高和暢笑說:「不用看了,我相信褚大爺跟孫掌櫃。」

  她拿起毛筆,這就簽下自己的名字。

  孫掌櫃從懷中拿出信封,「這是五十兩的銀票,一共二十張。」

  郝嬤嬤接過,也沒點,直接就拿進里間。

  高和暢覺得白紙黑字是對於不認識的人,譬如說第一次見面的褚嘉言,當時他們是陌生人,所以需要一字一句斟酌,但現在經過了快一年,十天見一次面,她覺得兩人已經是朋友,存在著信任,不需要太過講究。

  春花笑眯眯的,「五十兩銀票二十張,那不就有一千兩,小姐,那我們可要搬出客棧?」

  「不搬。」

  孫掌櫃笑說:「那麼大一筆銀子,當然是放在錢莊生利息。」

  「也不放錢莊。」

  褚嘉言看她志得意滿,覺得可愛,「那是要做什麼?」

  「我想……做生意。」

  「做生意?」

  「對,買鋪子,做點吃食,畢竟民以食為天,可以穿舊衣服,但總不能吃昨天的飯。」

  高和暢不知道褚嘉言聽到她要做生意會怎麼想,會不以為然,還是覺得她大膽,但總之她不想瞞他。

  她可以對別人偷偷摸摸,但她把褚嘉言當朋友,她不想有一天褚嘉言從別人口中知道她開鋪子。

  高和暢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在意褚嘉言對自己的想法,此刻把錢的用處說了,倒有點忐忑,「還是你覺得……不太好?」

  為錢翻臉的工作夥伴多著去了,聽說甘家布莊的掌櫃存夠錢開了間玉石鋪子,自己當老闆,結果甘家不爽自己的下人另有好出路,派人去鬧事,說那老闆賣假石頭,還是報了官,官府徹査,這才知道是甘家人搞的鬼。

  高和暢知道褚嘉言不會這樣,但應該也不會高興啦,畢竟她發展越好,就代表脫離合作關係的可能性越大,正常人都不會開心,她有心理準備。

  正因如此,所以看到褚嘉言點頭微笑,她感覺很詫異。

  「做生意挺好的,與其守著一定額度的金銀,不如想辦法讓金賺金,沒想到高小姐有這番雄心壯志,倒是我小瞧了。」

  高和暢大喜,「你沒有不高興啊?」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我底氣越足,可能要求越多。」

  褚嘉言莞爾一笑,「我看得出來高小姐設計是因為真心喜歡,說起三重衣、說起廣袖時臉上有光,那騙不了人,退後一步,別說高小姐只是想從事吃食生意,就算高小姐將來要從事布莊買賣,正式跟百善織坊成為對手,我也應該鞭策自己努力,而不是阻止高小姐過得更好。」

  高和暢睜大眼睛,內心好像被什麼拂過,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前世當幕後工作人員,見過一對小情侶,女生演了一部小甜戀愛劇爆紅後成了新國民女友,從此男方變得陰陽怪氣,極難伺候,女方不敢發IG、很少寫臉書,因為一旦回文踴躍,馬上就會被報導,一小時破十萬個贊。

  他們在幕後有時候八卦會提起這對小情侶,都覺得男方應該是自己爭口氣,多去試鏡,想辦法跟女生平起平坐,而不是阻止女朋友更受歡迎,好顯示自己的男子氣概。

  二十一世紀的男生做不到的事情,褚嘉言這個古代男生做到了——雖然他們不是男女朋友,但情況是他樂見別人更好。

  高和暢跟他認識大半年了,他帶燒雞果點給她,她都覺得還好,可是剛剛當他那樣講的時候,她心中的他高大起來。

  有肩膀,能承擔,大器,成熟。

  高和暢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心動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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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智慧王勳章 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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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09: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晴天霹處受打擊

  高和暢是說做就做的性子,當下便寫了信給馮雪兒。

  馮雪兒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開包子鋪大概要三百兩,買斷兩個師父要大概一百兩,至於學徒則不用這麼多銀子,聘幾個小丫頭就是。

  馮雪兒知道高和暢有一筆花紅進帳,於是提議兩人合開——她自己現在身上只有三百兩,高和暢再出另外一半就能擁有新鋪子,收益平分,兩人都是老闆。

  高和暢考慮了幾天,把三百兩送去了大行台尚書令府,馮雪兒也很乾脆,馬上開始找店面,一有進度就派鄧嬤嬤來報告。

  高和暢喜孜孜的等著當老闆。

  一日褚嘉言上客棧看圖,見她喜色難掩,順口問了她怎麼這樣高興,高和暢也不瞞他,直接說了包子鋪的事情。

  「大行台尚書令家的表小姐?」

  「是啊。」高和暢笑說,「說來還是在百善織坊前認識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跟她就是一見如故,如果說人的生命中有貴人,我覺得就是馮小姐了,當然,褚大爺才是我的一號大貴人。」

  見高和暢連忙補救的樣子,褚嘉言覺得有點好笑,但旋即又正經起來,「你說她有三間包子鋪?」

  「她親口跟我說的。」

  「知道在哪嗎?可有親口看過?」

  「這倒沒有。」

  「我當一回小人,高小姐除非對馮小姐知根知底,否則不要合夥做生意,輕則鬧翻血本無歸,重責上官府賠償合約。」

  高和暢想了想,「她騙我做什麼?」

  「當然是銀子,尋常五口之家,一個月也只要一兩銀,三百兩銀子夠她逍遙好幾年了。」

  高和暢皺眉,「我相信馮小姐……不是說我懷疑褚大爺,只是人跟人之間總要有點信任存在,就像我跟百善織坊,這都合作快一年了,百善織坊可也沒騙過我,我相信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居多。」

  褚嘉言見勸她不動,也沒再多說,人世間的百種狀況總得自己去體會,他也是被一個從叔騙過了這才懂得凡事謹慎的道理。

  他知道高和暢這樣有主見的人,再說下去只會引起她的反彈,搞不好原本只投資三百兩的,被他一講就把另外三百兩都投下去,遂轉移話題,「現在雖然才七月,但差不多該要開始做冬季的衣服了,冬季雖然宴會甚少,但大戶人家還是會辦辦賞梅宴、賞水仙宴,加上過年要熱鬧到元宵,衣服所需不少,不知道高小姐有什麼想法?」

  高和暢馬上眼神一亮,「我倒真有想法,本來就打算跟褚大爺商量。」

  褚嘉言微笑,「那我洗耳恭聽。」

  「我們可以辦一個服裝秀。」

  褚嘉言是古代人,自然不懂,「何謂服裝秀?」

  「就是呢我們在八月舉辦一個宴會,廣場要大,中間搭起走道式高臺,到時候讓人穿著冬季的衣服出來在那高臺上走動,當然要廣邀各大名門閨秀,閨秀看著中意的衣服,這就可以下定,每個款式只接受一次預約,如果有兩人以上想要那就競標,這服裝秀就是跟各大小姐介紹百善織坊冬季的獨門衣服,同時也是財力的展現。」

  褚嘉言是商人,一點即通,心想此法甚妙,一來物以稀為貴,高門大戶的小姐不缺銀兩,缺的是話題,一式一件,肯定能引起不小的討論。

  二來又回到高和暢所說的市場區隔,如果惠風能專出高檔服飾,只要做出名聲,以後城中大戶人家有需要都會找百善織坊,等於硬生生把繡坊拉高了一個等級,他們褚家會成為京城布莊的領頭羊。

  「高小姐這主意甚妙,只是做衣服至少得半個月,高小姐能否在八月前畫足足夠的樣式圖?」

  高和暢信心滿滿,「當然可以。」

  褚嘉言看她滿臉生光,對她的欣賞又增加幾分,想到入夏以來祖母跟母親催婚更急,他想著自己也該表達一下,不然高和暢未必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他的想法裡,成親很簡單,就是兩人點頭,然後派媒人說話,他也不覺得這樣有多快,認識將近一年,他幾乎每十天來客棧看她一次,這樣頻繁的見面,不是什麼陌生人——很多人可是聽從父母之言就嫁娶,大婚之夜才第一次跟夫君娘子說話。

  他想了想,於是道:「高小姐可有想過成親?」

  「我成過親啦,只是下堂了。」

  「我是說,再成一次親。」他多少知道她曾經有過一段婚姻,只是不清楚細節。講到婚事,高和暢內心有點怦怦跳,就是不太好意思,「將來肯定會的,不過也要看機緣,不強求,不將就。」

  褚嘉言心裡想,好個不強求,不將就。

  多少人的婚姻是強求跟將就,就拿弟弟褚嘉忠來說就是典型的例子,弟妹小汪氏永遠有辦法讓院子雞飛狗跳,導致弟弟不太願意待在家。

  他覺得小汪氏那樣很不好,他成親是為了想要一個溫馨小家庭,應該是天天盼著回家,不是天天吵架。

  如果跟高和暢成親,他一定會天天急著回府,也不一定,也許自己會比她早回來,她是一心想做一番事業的人,說不定到時候她更忙,但他不會阻止她,他不想去管束誰,喜歡一個人是讓她自由生長。

  不過這樣提出來太唐突了,還是得有個好時機才行——對了,那個服裝秀一定會大獲成功,等兩人合作有了一番成績,慶功時再跟她提親,應該比較好。

  對,就這樣,不過在那之前可以先給高和暢灌輸一點觀念,就是嫁給他不虧。

  想想,他的人生很少自吹自擂,但為了想要有個美滿小家庭,就讓他臉皮厚一回,「成親可是大事,對女子來說尤其影響深遠,得找那沒有通房的人,這樣嫁過去才會平靜,高小姐有才,丈夫也要大度容人,嫁給高門那太辛苦了,規矩眾多,說不定還看不起商門媳婦,嫁給低門小戶生活品質又沒保障,搞不好整天為了幾兩銀子發愁,最好嫁給一般商賈,既不用承擔高門媳婦的責任,又不用為了生計煩惱,高小姐你說是不是?」

  高和暢內心有點緊張,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兩人好像就要碰到那層窗紙,但她又不想逃避,「褚大爺所言十分正確,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剛穿越來這裡時她只想著發財,然後養個貌美如花的小郎君,可是這幾個月看到褚嘉言的行事,又覺得只是貌美如花不夠,她想要有肩膀的丈夫。

  能扛事,有遠見,還要有破釜沉舟的隗力。這些小郎君一定沒有,但是褚嘉言有。

  他身為古代人還能接受她這個現代人所有的想法,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而看不起她,也不會為了賺錢不擇手段。

  她在客棧沒日沒夜畫圖,他總是把那些衣服做得比圖上更精緻,沒有辜負她的心血。

  她說要高價賣就高價賣,不會為了求現銀而看輕她的創意——前生在電視圈真的數不盡的眼淚,那些金主爸爸特別會糟蹋人,這不行,改,那不行,改,金主爸爸非要漢朝女子穿著袒胸的衣服,也不管朝代設定,找人改了最後定稿,她因為圖已經賣斷,無法維權,電視播出後,她這個服裝設計在批踢踢被笑得體無完膚。

  身為設計者,她至恨自己的創意被改。

  褚嘉言一次也沒更動過,就連配色都按照圖上配置,紅色的腰帶,松花色的裙子,跟她繪製出來的一模一樣。

  高和暢不是對他沒感覺,只是每次隱隱生出好感,內心就趕緊壓抑下來,一個大家公子,一個下堂妻,太難了。

  喜歡這樣的人,只會求而不得,然後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悲慘。

  她不想悲慘,所以一直壓抑,可是現在聽他說起這番話,內心又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他是不是在推薦自己?不然為什麼突然問起她的親事,又為什麼突然說起那個條件幾乎跟他一樣的人?

  左邊的聲音在說,高和暢,你清醒點。

  右邊的聲音在說,高和暢,他說的不就是你們嗎?

  她只覺得喉嚨乾巴巴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褚嘉言也沒再多講什麼,內心覺得有點失望,但又覺得松了口氣。

  單相思是問題,兩情相悅還是問題很多。

  她覺得他們之間最好就是保持現狀,當合作夥伴,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

  褚嘉言離去後,郝嬤嬤第一個坐不住,笑眯眯的迎上來,「老奴恭喜小姐。」

  高和暢覺得力氣被抽幹——這幾個月每次見褚嘉言都緊張,他今天又說了那些話,下次勢必讓她的心情更起波瀾,「恭喜什麼?」

  春花連忙說:「這奴婢也看得出來,褚大爺看上小姐了。」

  郝嬤嬤笑著說:「老奴也是這看法,以前老奴就有感覺,但不好說出口,今日見褚大爺那樣說起挑選對象應該注意的事情,講那麼多,說的不就是他自己嗎?」

  秋月也很高興,「小姐要是嫁入褚家,肯定能把葉家跟高家都氣歪,到時候高家搞不好還要回頭認回小姐呢!」

  高和暢內心也是十分複雜,又高興又覺得沒那樣簡單,「你們也覺得他那段話說的是自己嗎?」

  「不是說褚大爺自己還有誰?」郝嬤嬤笑得眼睛都不見了,「誰不知道褚家去年底出孝,有不少八九品的官戶看中褚家富有,想把女兒許給褚大爺,奴婢聽說褚家不少表小姐還願意先當貴妾,只為了搶先能生下長子,盼望著母以子貴。褚大爺都二十一了,說來先生幾個庶子也不過分,可是他還是婉拒了,人人都說他還沒成親,就給妻子留了餘地,肯定是個好丈夫。」

  高和暢哎了一聲,「這點真好。」

  「是啊,可好了,老奴聽說褚二爺姨娘通房一堆,褚二奶奶整天鬧得不得安寧,同父同母,性格卻差異這樣大,褚大爺是良人,可以依靠終身,小姐可別因為在葉家的遭遇就灰心喪志,您才十九,好日子還很長。」

  講到葉家,高和暢忍不住歎氣,「也不怪葉家,是我自己不好,難怪葉家會不高興。」

  雖然那個懷孕的通房綠水是太仗勢欺人,但原主也確實很狠,大喜之日親自打死綠水,三代單傳的家庭好不容易要有第四代,就這樣被正房媳婦弄死了,誰會高興?

  雖然是原主做的事情,但她既然繼承了這身子,就要概括承受原主的過錯,總不能只占著好處不想承擔。

  對了,等她事業有成便想辦法補償綠水一家吧,雖然綠水的命不會回來,好歹別讓綠水對這世間放心不下。

  高和暢是勞逸結合的類型——畫圖的時候努力畫,但現在天氣好,每隔幾天也要放鬆一下的。

  初秋時分,天氣不冷不熱,出門散步最好,只是附近都走膩了,也不知道該去哪。

  郝嬤嬤年紀一把,看什麼都准,見自家小姐不想待在客棧,又說不出要去的地方,笑說:「小姐,我們不如去包子鋪看看。」

  高和暢眼睛一亮,是啊,馮雪兒信上說已經買好了鋪子,也買下兩個包子師父,鋪子正在裝修,應該可以趕上八月營運。

  去看看,自己的第一間鋪子呢。

  想來也幸運,只有服裝這本事就遇到褚嘉言,想做生意就遇上馮雪兒,她高和暢是什麼好運氣啦,感謝老天。

  於是在客棧租了馬車,跟車夫說了地方,車夫是老城中人,自然知道那處,揚起馬鞭,馬車這就前進。

  高和暢很樂,「郝嬤嬤你說,我這一季就有一千兩花紅,現在把三百兩拿來跟雪兒開包子鋪,另外三百兩請雪兒幫忙買紅寶石投資,等夏季的衣服結算又有一千兩,到時要拿來做什麼好?」

  「嬤嬤看啊,買宅子租人也不錯,京城多的是人買不起房子,小姐買了就算自己不住,那也是地財,跑不了的。」

  「我覺得也挺好,多買幾間宅子收租,晚年也是美滋滋。」

  「小姐哪用靠宅子過晚年,照老奴看啊,小姐嫁給褚大爺,讓褚大爺照顧一生一世,晚年兒女奉養,那是最圓滿的,除非小姐不喜歡褚大爺,那另當別論。」

  「我也沒不喜歡他。」高和暢是現代人,自然沒那樣矜持,「只不過覺得自己配不上,我未婚都配不上了,何況還曾經下堂。」

  東瑞國民風再開放,下堂妻還是比不上大家閨秀,何況原主的名聲不是很好,嫁入葉家三年,雞飛狗跳三年,她「看」原主的一生時都覺得原主傻,鬧是得不到愛的,鬧只會讓人更討厭而已。

  丈夫葉明通的嫌棄,公婆的厭惡,封太君的無視,都不是沒有道理。

  想到自己與褚嘉言之間的巨大鴻溝,實在有點沒力,何況自己不只是個下堂妻,高家不認她,她還是沒娘家的人。

  算了,別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最重要的是事業,事業搞起來,人生才精彩。馬車停了下來。

  車夫喊道:「到咧。」

  高和暢沒等梯子,自己跳下馬車,內心實在迫不及待——馮雪兒說鋪子名稱取做進寶包子鋪。

  進寶,我來啦,讓我看看你長得什麼樣子。

  卻見街邊只有酒肆、飯館、面攤,人來人往熱鬧得很,但是哪有什麼包子鋪。

  高和暢覺得奇怪,抓住一個路人,「請問這裡是桃花胡同嗎?」

  那人道:「是啊。」

  「那這裡是桃花胡同一號?」

  那人好笑了,「小娘子,門牌都在柱子旁邊,小娘子自己看哪。」

  高和暢走到柱子邊,是桃花胡同一號沒錯啊?馮雪兒信上說進寶就在這地方,可是這明明是一間面攤,一看就知道開好幾年了。

  面攤老闆娘熱情招呼,「小姐來碗涼麵,我們的涼麵都是下午剛煮好的,淋上芝麻醬,可開胃了。」

  高和暢內心咚咚咚,心裡隱隱有點不安,但又不願意去想。

  馮雪兒一個二品門第的表小姐,手上又有資產,何必騙她,為了幾百兩把名聲搞臭,不值得啊。

  還是自己沒記清楚,不是桃花胡同?可明明她看了信那麼多遍,還覺得這名稱可愛無比,怎麼會記錯?

  她回頭問郝嬤嬤,「郝嬤嬤,是桃花胡同一號沒錯吧?」

  郝嬤嬤十分奇怪,於是問那面攤大娘,「嬸子,這裡有沒有一間進寶包子鋪?」

  老闆娘露出同情的笑容,「你們被騙啦。」

  高和暢只覺得腦門一熱,「老闆娘,請說詳細點。」

  「最近半個月,您已經是第七八個來的小姐了,都說來找進寶包子鋪,沒有那間鋪子,我們這面店是公婆傳下來的,全家靠這間鋪子吃飯,怎麼可能賣。」

  高和暢內心狂跳,被騙了,馮雪兒騙她三百兩合開包子鋪,又騙她三百兩買紅寶石保值,她幾乎把春季衣服結算的酬勞都給她了。

  自己這個現代人居然被個古代小妞所騙?

  不敢相信!

  高和暢立馬驅車前往大行台尚書令府——她的信都是寄往這裡的,馮雪兒是表小姐,總不可能跑了。

  事實證明,她還真跑了。

  高和暢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奇怪的夢,那些親切,那些一見如故,那些姊姊妹妹,原來都是假的,只有銀子是真的。

  她心痛那些銀子,也心痛自己的信任。

  對馮雪兒來說,自己的信任一文不值。

  「那管家說,馮雪兒手上確實有三間鋪子,她重複賣給好幾個人,又打著合作的幌子騙財,總共搜刮了六千多兩,前幾日晚上跑了。馮雪兒姓馮,大行台尚書令姓蘇,兩人可沒關係,讓我自己報官,他們蘇家不給馮家賠錢。」

  高和暢過度震撼,想找個人說說,但她在這京城沒朋友,想來想去就是褚嘉言——褚嘉言也說過,她有需要隨時可以來找他,他大概申時就會回褚家。

  既然他這麼說過,高和暢也不客氣了,直接上了褚家。

  褚家商戶有個好處,不會拒絕別人,只要上門都能進來喝杯茶,她只不過經過兩關問話就被請花廳。

  也許是她一臉頹敗太明顯,他一看就問自己怎麼了。

  高和暢一肚子氣,看到他完全忍不住,嘩啦拉的就說了起來,「也是我自己傻,你都勸過我了,我還不聽。」

  「馮雪兒這樣大膽?」

  「是啊,聽說蘇夫人最近也很頭大,我雖然無權無勢,但馮雪兒也騙了一些官家小姐,那些門戶總不可能善了,蘇老夫人把蘇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我就奇怪,她之前說想嫁給蘇少爺的,怎麼會突然轉頭坑了蘇家。」

  「銀子可比高小姐所想的迷人多了。」

  高和暢十分氣餒,「我還以為我交到朋友了,我是真的把她當朋友的,每次接到她的信我都很開心……」

  褚嘉言溫聲安慰,「這不怪高小姐,是騙子的錯,可不是受害者不好,信任人也不能說不對,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該責怪的都是馮雪兒,不是高小姐。」

  「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貪心,老天爺給教訓了。」

  「做生意算什麼貪心,開間包子鋪都要被懲罰,那我早就五雷轟頂。」

  高和暢噗哧一笑,但也只是笑了一下,想想那六百兩銀子又笑不出來,朋友也沒了,銀子也沒了,人財兩失。

  褚嘉言好聲勸道:「高小姐有才能,再賺錢不難,不用可惜那六百兩銀子,切莫因為這個打擊就不相信人,這樣損失的會是高小姐。」

  「我明白……」

  「下次遇到談得來的人,多留心一點就好,不要完全拒絕人於千裡外,高小姐既然獨居在客棧,那就需要多跟人來往。」

  高和暢心想,你真好。那個面攤大娘一直笑她傻,她也覺得自己傻,可是褚嘉言說,不是她做得不好,是騙子不對。

  「表哥。」一個甜膩的聲音從內廊傳來,「我跟母親來探望姨祖母,姨祖母說我今天好看,讓我過來給表哥見見。」

  高和暢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左右的俏麗少女走出來,衣飾華貴,膚白貌美,臉上漾著討好的笑。

  表哥?那這就是表妹了,只是不知道是全太君那邊的表妹,還是褚太太那邊的表妹,話說回來,古代一旦長子嫡孫有出息,祖母跟母親總會想把娘家侄女往這長子嫡孫的房中塞,這表妹莫非也是……

  高和暢開始覺得馮雪兒的打擊好像還好,現在看到活生生的表妹出現這才叫震撼,對哎,雖然褚嘉言房中無人,可是不代表沒人對他示好啊,這表妹的聲音這樣撒嬌,因為好看特別來給表哥看,這不就代表對他有意思?

  自己還在想著兩人配不配,會不會太快的問題,完全忽略了褚嘉言行情很好這件事。

  心裡發酸,但她告訴自己,高和暢,你可沒那資格吃醋。

  褚嘉言知道祖母一直想把符梅兒嫁給自己當正妻,但梅兒心性不好,從小善妒又心狠手辣,吃過她虧的表姊妹不知道有多少,他若讓梅兒成為自己院子的主母,那保證沒有一個庶子女能長大成人。

  他也想安慰全太君,但不能拿自己的一輩子去換。

  褚嘉言雖然不喜符梅兒,但身為一個生意人,體面還是要的,於是給她們兩人互相介紹,「高小姐,這是我的表妹符梅兒,梅兒,這是我們百善織坊的合作對象,高和暢小姐。」

  符梅兒雖然小肚雞腸,但腦子卻轉得快,「莫不是惠風系列那位高小姐?」

  看到一個深宅閨女也知道自己,高和暢有點暗喜,「是。」

  符梅兒笑意盎然,「那不就是一個下人而已,配得上坐我們褚家的花廳?高小姐這是上門求些什麼?都快吃晚飯了還到別人家,有沒有禮貌?」

  高和暢並不錯愕,她前生面對無數金主爸爸,金主爸爸十個有九個看不起人,十個有十個不講理,她可是穿越人,才不怕一個十五歲的小妞。

  於是不理會符梅兒的挑釁,她跟褚嘉言說起秋日服裝秀的事情,「我想就辦在日落時分,夕陽西下,更有加成效果。」

  褚嘉言見高和暢沒有因為符梅兒的無禮而不快,倒是不好意思了,「我回頭會好好說表妹,高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我是做生意的人,哪能脾氣這麼大。」

  符梅兒見兩人似乎沒把自己當回事,更生氣了,「表哥,我聽說院子的菊花開了,你陪我去看看。」

  「來人。」

  隨著褚嘉言話語落下,一直在旁邊伺候的管事娘子連忙上來,「是,大爺。」

  「帶表小姐去看菊花。」

  「是。」

  符梅兒當場變臉,「我不要,我偏要表哥陪我去。」

  「沒看到我有朋友在嗎?」

  「這算什麼朋友,下人而已,打發出去就好,表哥如果不陪我,我就去跟姨祖母說,你對我愛理不理。」符梅兒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我也知道符家沒落,表哥因為我家窮而看不起我,可是我也是你的表妹,將來的妻子,怎好如此冷落我。」

  高和暢內心一緊,褚嘉言說親了?不會吧,他前幾天還跟她推銷自己,怎麼會短短幾日就定了親?

  而且不是她心眼小,這符梅兒彷佛只會吵鬧,眼光狹隘又看不起人,實在不是當商戶主母的料。

  就見褚嘉言正色道:「符梅兒,不要信口開河,我什麼時候跟你訂親了?」

  「姨祖母說我可以嫁給你,會幫我想辦法,姨祖母是長輩,表哥難道不聽姨祖母的話,要做那不孝之人?」

  「我姓褚,你姓符,我褚家的事情輪不到你管,你也別怪我沒給臉面,你每說成親一事,我就反駁一次,我絕對不會娶你過門。」

  符梅兒哭鬧起來,「表哥不娶我,我要嫁誰,我唯一的願望就是成為表哥的妻子,給表哥相夫教子,現在表哥反悔,我不依,我要姨祖母給我討公道。」

  「我從未答應,哪來反悔之說。」

  「姨祖母答應的,是姨祖母親口說我是她的孫媳婦人選!」

  「符梅兒,我今日有客在,本來不該說自家事情,不過你這樣糾纏不休,也別怪我不給臉面,我寧願獨身一輩子也不會娶你為妻,你再造謠說我毀婚,我們褚家跟符家就連親戚也別做了。」

  符梅兒怔住,符家現在是靠褚家每個月給三十兩銀子勉強支撐,這也是她一直想嫁入褚家的原因,三十兩雖然能支撐一個門戶,但實在太少了,她還得常常跟祖母、母親過來褚家討東西,她想當主母,想有數不盡的銀子,加上表哥俊俏有為,嫁給他最好不過。

  現在表哥卻說連親戚都不當了,那是連三十兩都不給了嗎?怎麼可以,想到這個她覺得頭痛萬分,又哭了起來,「我不管,姨祖母親口說的,表哥不能不孝。」

  褚嘉言鐵青著臉,「宋娘子,帶表小姐去洗個臉,然後送她去太君那邊。」

  符梅兒大嚷,「我不要,表哥一定要跟我說清楚,我哪裡不好,我改就是了,總之不是表哥我不嫁。」

  「你不嫁也不關我的事情,宋娘子,帶她下去。」

  符梅兒還在撒潑,奈何敵不住宋娘子力氣大,硬是被拉下去了,還能聽到內廊傳出來的「表哥怎能這樣對我」、「我一定要跟姨祖母說」等聲音。

  高和暢目瞪口呆,還以為古代人很含蓄,沒想到可以這樣發瘋,因為我要嫁,所以你一定要娶。

  這褚嘉言也辛苦了,這可算不上豔福啊,多來幾個這種低能表妹,褚嘉言恐怕都要作惡夢了。

  褚嘉言道:「讓高小姐見笑了。」

  高和暢連忙回話,「別這麼說,是我來得唐突,只想著自己今日吃虧想找人說說,沒想到褚家另有客人。」

  「是我姨祖母那邊的親戚,姨祖母夫家家道中落,表妹從小被灌輸要嫁給我的觀念,所以才會這樣執著。」

  高和暢想,那也是因為褚嘉言行情好,古代女子的一生志向幾乎都只是嫁個好丈夫。

  褚嘉言有事業,有品貌,也難怪那難纏表妹不願放手,話說回來,對他這樣的人而言,刁蠻撒潑只會讓他更加厭惡吧,口口聲聲姨祖母說姨祖母說,她好想吐槽那表妹,褚嘉言願意娶你早娶了,不會等到二十一歲還是單身。

  雖然是這樣,但在褚家人心中,這符梅兒一定還是高自己一截,誰讓她是葉家惡名昭彰,不能容人的下堂妻。

  想到遭原主打死的綠水,又是一陣內疚,真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她的家人才好。被馮雪兒騙的那六百兩好像不算什麼了,綠水家可是失去了一個女兒。

  褚嘉言察言觀色,感覺到她情緒低落,溫言問道:「怎麼了?」

  「就是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對不起的人,我是對過去的錯誤無法彌補了,可還是想做點什麼才好。」

  「高小姐可是真心悔改?」

  「當然。」

  「內心有愧?」

  「我悔不當初。」

  「那便已經夠了。」

  高和暢覺得自己聽錯,怎麼會這樣就夠了,「我不太明白。」

  「能彌補的錯都不算什麼大事,內心有過不去的坎,代表高小姐已經在承受惡果,這樣已經是佛說的向善,當然不是說高小姐什麼都不用做,相對的要更加行善,讓善果得以回向給自己對不起的人,而不只是懺悔,懺悔是沒有意義的,行善才有意義。」

  高和暢覺得打開新世界,行善,然後回向給綠水,讓她投胎到好人家嗎?「這我倒是可以。」

  褚嘉言溫言說:「附近幾間佛寺都有供善粥,城中的黃進士、崔進士也在免費教授貧童讀書,高小姐不妨供一些善品,神佛不好臆測,但做好事總不會有錯。」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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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大難不死求婚吧

  經過春夏兩個季節,百善織坊的惠風系列已經在京城後宅打響知名度,褚嘉言又會做生意,於是早早讓人放出風聲,秋天將于褚家宅子舉辦「服裝秀」,讓拿到帖子的小姐們先看看今冬會推出什麼服裝新款,而且重點來了,一款只做一件。

  只做那麼一件——深宅大院的小姐,看到這眼睛都亮了。

  當然讓她們關心的還有一件事情,誰能收到邀請函。

  褚家雖然行商,但四十幾年前討好了逸德太后,皇上給了個虛銜,要說起來也不是一般門戶。

  這當中最興奮的當然是高和暢,這是她前生的夢想,但當時還沒能力完成,沒想到穿越古代一年倒是實現了。

  忍不住唱起蔡依林的歌,旋轉,跳躍,我閉著眼。

  服裝秀照她希望的黃昏開始,高和暢卻是有點等不及,下午就去了——她有金色請帖呢,什麼時候去都成。

  褚嘉言似乎也知道她會提早來,她只在花廳等了一下他人就出現了,身上有種成功人士的風采。

  「我帶高小姐去看看走秀台。」

  「我要不要先去拜見全太君跟褚太太?」

  「這倒是不用,我舅祖父最近跌倒,祖母回去探視,母親怕祖母年紀大了,下人伺候不妥當,也跟著一道回去了,家裡現在沒大人。」

  高和暢又問了幾句,那全老爺子身體可要緊,全太君年紀這樣大了,來回奔波可吃得消等等,褚嘉言含笑一一回答。

  說完家事,自然又講起服裝秀。

  「都照高小姐說的,架高,要能轉彎,要能走動,我已經讓特別請來的展示仕女走過,都說那檯子挺好。」

  高和暢笑說:「多謝褚大爺尊重我的意見。」

  「是我該謝謝高小姐給了我這麼多想法。」褚嘉言帶著她往外走,一邊說,「先祖聰明,我總想著要比祖先好是件難事,現在確有了那麼一點自信,即使那主意不是我想出來,但經我之手,我也算有一份功勞。」

  「褚大爺太謙虛了,如果沒有伯樂,千里馬終究只是一匹野馬,也成不了大事,哎,我可不是說自己是千里馬,我只是譬喻。」

  褚嘉言莞爾,「我懂得。」

  兩人出了宅子,這就到了後花園,褚家百年商戶,後花園極大,就見假山流水,池塘上幾隻鴛鴛,旁邊一排兩人還抱的大柳樹,十分氣派。

  空氣中隱隱有著桂花香,她知道有錢人會在院子角落種上桂花,這樣等到秋天就能聞到空氣中隱隱傳來的香味,不會過濃,十分沁人心神。

  就見一隻白貓過來,親逼的蹭了蹭褚嘉言的靴子。

  高和暢看到毛茸茸的小動物,忍不住一喜,「這褚大爺養的?」

  「幾年前自己出現在我的院落裡,當時腳上夾著捕鼠器,想著總歸是一條小生命,給它取下夾子,拿了些魚肉餵食,它在我的院子待十幾天,好了也不走,現在白天就在我院子睡,黃昏時分就出來走動,不養都不知道,原來貓兒晚上不睡覺的。」

  高和暢蹲下來,那白貓也不怕她,任她在身上擔了幾下,十分親人,「褚大爺,這貓可有名字?」

  「叫小白。」

  高和暢噗哧一笑,還真隨便,因為白色叫小白。

  小白啊小白,你可是因為褚大爺心軟,所以就賴著他不走啦?就像自己一樣,知道別的地方肯定沒有更好的依靠,所以這樣理所當然的一直和百善織坊合作下來。

  小白又蹭了蹭褚嘉言,然後用尾巴一卷高和暢的手,咪咪幾聲,又跑進花叢中,一下不見身影。

  高和暢站了起來,「小白真可愛,等我以後有了自己的宅子,也養些貓貓狗狗,這種小動物通人性,養起來最幸福不過。」

  褚嘉言微笑,小白很可愛,不過幾個妹妹跟表妹都嫌小白髒,高和暢是第一個不嫌小白髒的女子。

  他也不太懂小白髒在哪,小白天天舔毛給自己洗澡,比很多人都還要乾淨了,說來也只是因為小白不是名種罷了,就真的是很普通的小白貓,但是好在它通人性,說來也很神奇,小白知道什麼人可以接近,什麼人不能接近,據說這是動物的直覺,只有動物自己知道為什麼。

  要讓他說,小白可能是隨了他這個主人,他覺得高和暢可以接近,小白就接近了。

  褚嘉言心中有點隱隱的興奮,今日服裝秀過後,他打算問問高和暢對自己的想法,他應該不是一廂情願,應該不是自作多情,只要她願意,他就派媒人上門,八人大轎風光迎娶她過門當奶奶。

  「高小姐,前面就到了,我把舞臺的起點搭在水榭上,往湖面延伸,所以到時候那些展示仕女們是在湖面行走。」

  高和暢驚訝,光想就很美啊。

  繞過幾株比人還高的紫薇,眼前豁然開朗。

  可以容納船舶的大湖搭起了水上伸展台,等到日落時分,身後餘暉照耀,腳下波光粼粼,想必會更好看。

  高和暢看得眼睛都大了,這可不是她的主意,這是褚嘉言這個古代人想出來的,他真的天生適合吃時尚這碗飯。

  她看著眼前景色,想著再過一個時辰,完全出自她手的時裝秀就會開始,忍不住興奮起來,內心志得意滿,可惜不能炫耀。

  兩人就著未來的京城成衣市場說了起來,褚嘉言不想瞞她,直接說了服裝秀過後,他會貼單子招聘新的服裝設計師,只要有本事,分銀一律好談,高和暢也不會不舒服,越多人參與這個行業就越蓬勃,競爭是進步最好的方法。

  就像她以前幫古裝片設計衣服,只要知道某家公司也有甲級企劃,她一定就會激發更多火花。

  退後一步說,她對自己的本事有信心,就像過去入圍金馬,入圍金鐘,她在古代也能活出一片天,不只是靠穿越人的優勢,更重要的是靠自己的本事。

  兩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去,直到旁邊的柳娘子提醒,這才驚覺酉時已經到來。

  就見一個少女領著兩個丫頭嫋嫋婷婷走近。

  褚嘉言笑道:「福泰縣主。」

  褚家有皇帝給的虛銜,品級不低,倒是不用特意跟縣主行禮。

  高和暢心想,縣主?那不就是官家子女,東瑞國階層嚴明,於是連忙屈膝,「民女高和暢見過福泰縣主。」

  就見福泰縣主笑眯眯的,「我心裡著急,可等不得再兩刻鐘……嗯,高和暢?是惠風系列的設計師嗎?」

  褚嘉言含笑,「正是。」

  福泰縣主露出驚訝神色,打量起她來,「這樣年輕?怕還不到二十歲吧,我還以為是個中年娘子,高小姐是自小學習服裝設計嗎?我今年春天買了三件惠風的衣裳,在宴會上穿出去,可是風光了一把。」

  褚嘉言喜道:「是縣主賞臉。」

  「本想跟你說把今晚的衣服先扣下幾件給我,但想想你肯定不願意,服裝秀,聽起來倒是新鮮,我等著看你怎麼辦理。」

  「哎,這不是福泰縣主嗎?民女公孫靈見過福泰縣主。」一個身著月牙紗裙的少女也來了。

  福泰縣主笑駡,「你祖父是二品官兒,說來也只比郡王低一階,跟我又不是不認識,行什麼禮?」

  「不行禮,回頭讓祖父知道,要罰抄經書的,縣主不知道我身邊這兩丫頭都只聽祖母的話,對我一點都不忠心。」公孫靈說。

  後面跟著兩個圓臉丫頭很快低下頭來,看來說的是真的。

  高和暢又聽她們聊了一會話,這才知道福泰縣主是青和郡王的女兒,雖然生母只是個孺人,但卻得到偏愛,一個庶女也獲得了縣主的封號跟食邑。

  公孫靈的祖父是二品太子少師,嫡出小姐,家教十分嚴厲,丫頭都知道跟老太爺、老夫人打小報告有賞,所以孫子輩都過得很辛苦,這回是求了祖母好幾日,祖母才點頭放她出來開開眼界,但只許看,不許定,他們太子少師府的人可得以身作則,不能花上百兩去買一件衣服。

  待公孫靈知道高和暢就是惠風的設計師,也是十分詫異,「怎麼這樣年輕,我還以為是個中年娘子。」

  福泰縣主拍手大笑,「我也是這樣以為,這春天我買了三件惠風春裝,可是愛不釋手,要不是怕人家說我沒衣服,還想天天穿呢。」

  「我辜家的表姊買了,在春宴上大出風頭,雖然一件衣服要五十兩,但可值了,我那表姊就是那天被岑家公子給看中,現在已經交換了婚書,預備明年春天出嫁。」

  高和暢笑眯眯的,沒想到自己的衣服還有紅娘效應,對了,其實她還能推出相親系列,更花俏,更大膽,更引人注意。

  說話間又陸續來了幾個小姐,褚嘉言給高和暢做介紹,太史令家的小姐,軍器監家的小姐,協律郎家的小姐等等,她再一次體會到百善織坊的本事,這些好幾位都是官家千金,褚家居然請得動,而且見狀跟褚嘉言都是相熟的。

  人越來越多,看樣子褚家請了超過五十位名門貴女。

  日落時分一到,褚嘉言一個眼色,數十個褚家奴僕立即點上了燈,旁邊琴娘彈琴,高和暢人生第一場服裝秀於是展開。

  負責走秀的都是年輕繡娘,有大荷包可以領,於是人人搶著上。

  就見夕陽西下,湖面倒映著夕陽跟飛鳥,一個接著一個仕女穿著冬季的衣服出來,停頓,展示,繞圈,然後走進去。

  高和暢看著,十分激動,她的人生沒有白活,她真的做出一點成績來了,一場自己設計的服裝秀,她從大一起就開始的夢想,穿越一年後終於成真,那些小姐們的驚呼對她來說是最大的鼓勵……

  褚嘉言遞過帕子,「擦擦眼淚。」

  高和暢吸著鼻子,在眼角印了印,「我太高興了。」

  「高興是好事,哭出來也不要緊。」

  「我不哭了,這樣不吉利。」

  褚嘉言溫言說:「我不迷信。」

  你真好。高和暢在心底說,你真好。

  服裝秀莫約一刻多鐘結束,不知道哪家小姐突然一嗓子嚎出來,「我要第八件,第十四件,第二十五件。」

  高和暢還處於感動之中,聽到這麼熱情的回應,忍不住破涕為笑,對一個服裝設計師來說,還有什麼比姑娘搶著買衣服還要幸福?

  百善織坊的大掌櫃上臺主持喊價,台下都是貴女,都有一定程度的家底,銀子對她們來說不算事,只要自己能在宴會上拔得頭籌,哪怕花兩百兩都值得,辜小姐不就憑著穿上好看的衣裳預備嫁入岑家了嗎?

  那日,最便宜的衣服也喊到了一百二十兩,最貴的一件三百兩,由米糧大盤商的江家小姐得標。

  褚家當日光訂金就收了兩千多兩。

  各家小姐都是見證人,回去難免提起,於是短短幾日京城的成衣圈就知道褚家又打贏了一場勝仗。

  三百兩的衣服啊,夠普通人吃喝好幾年了,江家還真富有,褚家也真能賣,一個款式只做一件,這是少賺了好多錢,但是把名聲往上拉了幾個檔次都不只。

  高和暢只覺得開心得不得了,一來夢想成真,二來競標結束後,不少小姐來預定下一次服裝秀的邀請函,褚嘉言都不吝嗇的介紹她——不是怕她讓人知道,而是把她推到眾人的眼前,這是對她的信任。

  一個成功的男人,一定會欣賞一個成功的女人。

  她想到以前合作過一些小心眼的男明星,他們是絕對不會跟別人介紹自己的化妝師、服裝師的,因為怕被挖走,可以說他看重工作人員,但要說他看輕也行,對於高和暢來說,她覺得自己不該見不得人,她又沒做錯事情,何必被藏著掖著。

  看著褚嘉言春風滿面,她只覺得好好看——糟糕,自己是不是真的對這古代人動心了?這樣下去好嗎?

  喜歡就喜歡,喜歡怎麼了,她又沒說要嫁給他……

  只是他們這樣不配,真的動心,那是要吃苦的。

  再一想,高和暢覺得吃苦就吃苦,她不怕,她覺得跟褚嘉言相處很自在,她能生出力氣來對抗那些不適合。

  難得擁有二次人生,她不想跟前一世一樣孤單,連在安寧病房都沒人陪伴過夜。

  這回她想成親,想有娃,想要有個豐富人生。

  服裝秀後,褚嘉言又接受了高和暢的建議,來了慶功宴。

  舉凡這次服裝秀的相關人員,繡娘、展示模特兒、琴娘、搭建舞臺的工人,都能到麻辣天香館吃一頓好的。

  麻辣天香館一個席面可要三兩起跳,因此出席踴躍,幾乎所有參與的人都來了,麻辣天香館接到大單,自然打起全副心力伺候,紅燒大裙翅,香滑鱸魚球,醉翁花雕蝦,油淋蛤刪等等,主廚使出渾身解數,一二樓一共開了三十桌,人人都吃得喜笑顏開。

  主桌上,孫掌櫃舉杯,「敬大爺,敬高小姐。」

  褚嘉言笑說:「孫掌櫃在我褚家辛苦二十餘年,不用如此多禮。」

  高和暢連忙還禮,「孫掌櫃客氣。」

  「我啊,總算開了眼界。」孫掌櫃三分黃湯下肚,開始不拘小節,「原來衣服除了賣多能賺,賣少也能賺,還以為自己是老江湖,沒想到高小姐這麼有本事,真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高和暢不好意思了,衣服雖然是她繪製的,但服裝秀可不是她的發想,更別提限量預購這件事情,這可是褚嘉言的功勞。

  繡娘領班古大娘也在主桌,雖然趕制這一批冬裝辛苦,但褚大爺說了,分紅不會小器,他們在褚家幹活多年,都知道褚家給錢大方,因此即使熬夜趕工那也是沒有抱怨的,沒想到那個什麼服裝秀大成功後,褚大爺還請他們來麻辣天香樓吃一頓好的,古大娘坐在主桌,覺得可有面子了。

  古大娘見孫掌櫃敬酒,於是也舉杯,「奴婢代表繡娘們多謝褚大爺,多謝高小姐。」

  高和暢慌慌忙忙,「應該是我謝謝古大娘跟繡娘們,每一件衣服都做得比圖畫還好,我不會刺繡,但我知道那一針一線都不容易。」

  古大娘聽了心裡舒服,這高小姐真好,沒當她們做的是低賤活,繡娘確實地位不高,簡單的活兒七八歲的小丫頭都能做,她也不是一開始就在褚家做事,十幾歲時曾經在石員外家的繡坊待過幾年,那石小姐們可折騰人了,十五號要穿衣服,十二號才講,她們常常幾天閒暇,然後又熬夜趕工好幾天。

  褚家很有規矩,辰初上工,酉初下工,中午休息半個時辰,飯菜廚房會煮,一葷一素,比起很多人家吃得好了。

  她們做成衣的人,不管是染坊工人還是繡娘,鋪子裡的招呼娘子、招呼小子,人人都很珍惜在褚家工作的機會,褚大爺是真的把工人當人看,很尊重人,她們雖然是下人,但也是有自尊的。

  「說來還得謝謝褚大爺,謝謝高小姐。」古大娘喝了兩杯酒,笑眯眯的,「惠風賣得好,我們今年春天夏天的花紅都多了,再辛苦都值得,我有幾個街坊鄰居都在問還缺不缺人,想過來我們這裡幹活。」

  褚嘉言笑說:「大家都辛苦了,我這老闆又怎麼能省這些銀子。」

  喝了點酒,高和暢也不再那樣拘謹,「這就是褚大爺好的地方了,總是替人設想,還不居功。」

  「就是。」古大娘笑眯眯,「光是看我們繡娘都是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就知道,褚家真的善待下人,人生在世,除了圖錢,就是圖尊重,我們做的不過是普通活計,可是褚大爺每次來巡視都客客氣氣的。」

  高和暢點點頭,「褚大爺對人很好。」

  孫掌櫃三杯黃湯下肚,勇氣十足,「我仗著自己多活二十年,斗膽給大爺一個建議,趕緊成親生子,您有了兒子,我們這些工人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褚嘉言好笑,「就算我沒兒子,家裡也已經有人拿香,褚家不會倒,孫掌櫃跟古大娘放心好了。」

  「那不一樣。」孫掌櫃有點大舌頭了,「褚大爺自己教出來的孩子,才能頂起百善織坊的一片天,二爺心性不壞,就是太懶,二奶奶整天只想著鬥小妾,沒心思教孩子,照說我一個掌櫃不該講主人家的不是,但我以前信任老爺,現在信任大爺,只有當家的教出來的孩子才有辦法繼承褚家事業,我們這群在褚家工作的人才能放心。」

  高和暢內心有點怦怦,怎麼講起褚嘉言的婚事了——她看服裝秀時還信心滿滿的想說等秀結束,找個機會暗示褚嘉言,看看他對自己有沒有那意思,他十天來喜來客棧看一次進度,是真的為了看圖,還是為了帶東西給她吃?

  但想歸想,只剩下兩人時她又龜縮了。

  對,她就是沒用。

  現在聽得孫掌櫃提起,不自覺的豎起耳朵,想知道褚嘉言怎麼回覆,是說還早呢還是也在打算。

  如果他說還早,那就是對她沒意思,如果他說也在打算,那自己就有希望。

  雖然兩邊家世差距大,但她穿越而來,有信心面對一切的難處,她真的很想有孩子,白白嫩嫩的,多可愛。

  生孩子,養孩子,學習當父母,然後等著當祖父母。

  看似單調,但多少人追求的就是這樣的幸福。

  褚嘉言見孫掌櫃喝高了,有點好笑,面對孫掌櫃的開門見山,他也不生氣,孫掌櫃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關心自己的婚事很正常,「孫掌櫃的小兒子也差不多該成親了吧?」

  孫掌櫃打了一個酒嗝,「臭小子眼高手低,只能買個姑娘先給他傳宗接代。」

  高和暢奇怪,「怎麼眼高手低了?」

  「要名門嫡女,要懂琴棋書畫,真有這種小姐,人家嫁給他做啥?圖他是嫡子嗎?還是圖他連自己的院子都沒有,嫁過來只有一間房?但他很堅持,我跟老妻拿他也沒辦法,打算過幾天去人牙子那裡看一下,有沒有好生養的丫頭先買個回來。」

  褚嘉言笑勸,「過一兩年會自己想開的。」

  高和暢就有點笑不出來,婚姻怎麼能是買賣,可是在古代這種事情就是很多,別的不講,褚家就有三分之二的下人是家生子,家生子好,賣身契在自己手裡,這樣才不怕做妖——她穿越而來,大概不能理解的就是這個。

  郝嬤嬤、春花、秋月的賣身契,她早早還給她們了,現在她們是自願留在她身邊與她為伴,她覺得這樣好得多。

  店小二大喊,「上菜,浮雲鱈魚羹。」

  這浮雲鱈魚羹是最後一道,再來就是送客香茗。

  高和暢內心除了明年春天的衣服還另有打算——再過幾個月過年,褚嘉言那就二十二了,那日看符梅兒那架勢,全太君似乎一定要把這甥孫女嫁給自己的嫡長孫,古代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全太君要真的硬給兩家訂親,褚嘉言為了褚家的商譽跟信用那就非得娶符梅兒不可,那自己這輩子就跟他無緣了。

  她覺得如果這樣,自己會很遺憾,而且不知道未來的人生能不能遇到像褚嘉言這樣的人,養一個貌美小郎君雖然不錯,但她更嚮往的是夫妻平起平坐,你尊重我,我尊重你。

  他下次來喜來客棧看圖是四天后,到時候她把郝嬤嬤、春花跟秋月都遣出去,主動跟他求婚。

  他若允了,當然是上上等,如果是自己多想,反正旁邊也沒別人,依照褚嘉言凡事留餘地的個性,也不至於缺德到到處亂說。

  至於合作嘛,當然是不受影響的,都是大人了,懂得利害輕重,銀子這麼可愛,怎麼會因為可愛的東西而翻臉呢。

  對,就這樣,四日後見分曉!

  下定決心後,高和暢突然輕鬆許多。

  喝了一口浮雲鱈魚羹,抬起頭正好對上褚嘉言那雙好看的眼睛,忍不住眨了眨,褚嘉言一笑,溫柔已極。

  高和暢就被他笑得內心有點怦怦,心想酒這種東西真可怕,也不過才幾口,內心就開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

  高和暢喝了最後一口鱈魚羹。

  噎的一聲,一枝利箭射入桌子,牢牢的釘在桌面上。

  高和暢一呆,很快的第二枝箭又來了。

  孫掌櫃哎喲一聲,一枝箭沒入了他的左臂。

  高和暢呆住,這是什麼情形?

  就見褚嘉言把桌子一掀,形成了一個桌面盾牌,把主桌四人護在桌子後頭,急問:「高和暢,有沒有受傷?」

  「……沒有。二咼和暢內心狂跳,哪來的瘋子,朝他們射箭?

  正當猶豫,窗外突然翻進幾個黑衣人,手拿明晃晃的刀,喊著,「褚嘉言、高和暢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客棧早亂成一團,能跑的都跑了,孫掌櫃年紀大,被箭射穿手臂後禁不起刺激,兩眼一翻,暈倒在地,古大娘一言不發的爬走了。

  秋高氣爽,高和暢卻覺得背部發熱,誰要殺他們?

  黑衣人總共四個,他們現在才兩人,加上一個昏倒的孫掌櫃。

  高和暢想自己又要死了嗎?好不容易重來的人生,好不容易做出一番事業,好不容易對一個人心動,都將在今天劃上句號?

  就見褚嘉言把她護在身後,大喝一聲,高和暢還以為他武藝驚人,卻沒想到只是虛張聲勢,拉了她的手就跑。

  那四個黑衣人愣了一會,這才跟上。

  高和暢就這樣被拉著跑到一樓,然後進了廚房,穿過後門,後門對面的後門居然沒有關,就這樣又穿過去。

  天氣好,那戶人家正在曬被單,看到有人闖入嚇了一跳。

  褚嘉言說了句,「借過,來日補償。」

  然後就從那戶人家的大門穿出去了。

  大街上,人潮來往,賣果菜的、賣棉花糖的,褚嘉言毫不猶豫打開一個牛車上的果菜桶,把她塞進去,蓋上蓋子,高和暢眼前一片黑暗,就這樣只能憑感覺知道正在前進。

  牛車跑得挺快,路上好幾次碾到小石子,她都覺得果菜桶彈跳的程度好大,她有點暈,有點想吐,不知道褚嘉言怎麼樣了,那群黑衣人為什麼要殺他們?

  就這樣行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又停下來,頭上的菜桶蓋被掀開,褚嘉言扶了她下來。

  認識以來一直是翩翩公子,此刻卻顯得狼狽,可是她從來沒覺得他這樣閃亮過——他大可自己跑了,自己跑一定快上許多,但他一路護著她。

  他沒有功夫,自己卻在他的保護下一點事情都沒有。

  雖然不合時宜,但她就是覺得好心動。

  看著頭髮紊亂的褚嘉言,高和暢忍不住問:「褚大爺,你——娶我可好?」

  褚嘉言一怔,佯怒,「怎麼會是你開口,應該是我開口問你。」

  「我喜歡你,你娶我吧。」

  褚嘉言想笑,心想這什麼時候啊,但也是經歷過一番生死,更覺得應該活在當下,再猶豫恐怕追悔莫及。

  他是喜歡高和暢的,喜歡她自信大方,伶俐颯爽,他以前不愛跟姑娘家相處,覺得不耐煩,太多裝模作樣,矯揉做作,可是每回去喜來客棧看畫,他都是十分期待,離開的時間也是基於禮貌,不然真想一直留在那邊,想跟她多說說話,想跟她一起吃晚飯。

  她居然跟自己求婚,那自己當然得答應。

  想想,拉起她的手——他一直很想這麼做,二十一歲了,第一次牽女子的手,只覺得內心怦然,十分激動,「我心悅於你,真心求娶。」

  高和暢大喜,「好。」

  「我現在沒有姨娘通房,以後也不會有,娶你入門,定當一心一意對待,即使無子,也不會有那些多餘的人給你添堵。」

  高和暢心想,這真不容易,她在前生的兄弟都還要孩子呢,而且非得生兒子不可,可他一個古代人卻說沒生沒關係,你最重要。自己的眼光可真好!「雖然我不會放棄我的事業,但我會做一個好妻子的。」

  「你不用放棄任何事情,我娶妻是娶一個人跟我並肩而行,不是為了娶一個免費的持家人。」

  高和暢在內心激喊起來,她的弟弟娶老婆就是為了娶一個免費廚娘、免費傭人、免費孕母、免費保姆、免費床伴,而且理所當然的說「我有養她」,連她這個姊姊都看不下去,覺得弟妹一點尊嚴都沒有,然而褚嘉言說,他是要娶一個人並肩而行。

  自己真的太會看人了,幾百年前的人,大有男尊女卑的條件,但比二十一世紀的高家兒子有肩膀!

  對於結婚,對於孩子,她都好期待。

  雖然身分不太配,但她想他會安排好的,他不會放任她獨自面對這個問題——即使兩情相悅,也無法改變她是下堂妻的事實。

  「那全太君還有你爹娘那邊……」

  「我自然會去說。」褚嘉言毫不猶豫,「這是我褚家的問題,我自當解決了再光明正大上門迎娶。」

  高和暢喜笑顏開,「那那個符梅兒……」

  「那是祖母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梅兒從小被洗腦要嫁給我為妻,她也一心這樣認為,可是她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任性的表妹,我對她從來沒有多餘的想法,你也不用把她放心上,我要娶你為妻,祖母將來也許會讓你收梅兒為貴妾,甚至平妻,你一概不用理會,這件事情我還扛得住。」

  高和暢大喜過望,這男人太有肩膀了,而且好有誠意,一直在告訴她,不用擔心,我只有你。

  感謝老天鵝,前生沒能結婚,沒能生孩子,今生得以實現,兩個孩子恰恰好,三個不嫌多。

  至於家庭事業怎麼平衡,可以的,她可是每日工作十二小時的狂人啊,把可以交給別人的事情都交代下去,自己專注在丈夫、孩子、事業上頭,時間絕對是夠的,主母之所以忙,有一半是為了整治姨娘庶子,褚嘉言既然答應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那至少她就不用花時間在這上面。

  成親,很好,她很期待。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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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0: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補償綠水的家人

  秋日,玉佛寺紅葉滿山,是賞楓最好的時節。

  高和暢接到了褚嘉言的邀約,喜孜孜的——兩人捅破那層窗戶紙後,只覺得豁然開朗,對未來都十分期待。

  褚嘉言到喜來客棧接她,馬車上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想到即將跟眼前人成親生子,都是喜不自勝。

  後來還是高和暢開口,「褚大爺,你不說點什麼?」

  「現在只有你我二人,和暢還喊我褚大爺,未免生疏。」

  高和暢漲紅了臉,小聲說:「嘉、嘉言。」

  「再喊一聲來聽聽。」

  「嘉言。」

  褚嘉言喜道:「以後只有我們兩人,不用如此客氣。」

  高和暢又是欣喜,又是害羞,真不懂自己是怎麼回事,堂堂一個現代人,居然還不好意思,但就真的不好意思啊。

  馬車轆轆往山上駛去,莫約半個時辰停下,褚嘉言先下了馬車,高和暢不嬌貴,也跟著跳下來。

  山上的風拂面而來,混和樹葉跟燃香的味道,沁人心脾。

  陽光普照,秋陽暖暖,只覺得全身舒服。

  好天氣,玉佛山滿滿的人,不少人攜家帶眷,這玉佛山的紅葉可是遠近知名,難得好天氣,當然得出來走一走。

  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孩子掛著竹蘿過來;上面放了兩盤素三牲,小孩見人就喊,「大爺、奶奶,買一份素貢品吧,只要兩百文。」

  高和暢一怔。

  褚嘉言卻是笑了,「我們看起來像夫妻嗎?」

  小孩自幼就跟隨爹娘在玉佛山廣場做生意,十分乖覺,感覺出這位大爺心情好,連忙拍馬屁,「大爺跟奶奶可相襯了,今日是福德正神成道日,大爺跟奶奶買一份素貢品,福德正神保佑大爺奶奶全家順利。」

  高和暢耳朵都紅了,她是下堂妻,頭髮全數盤起,不是未婚少女的髮式,也難怪這孩子誤會。

  話說被誤會為夫妻,讓褚嘉言這樣高興啊……老實說,她也是挺開心的,至少他們外表配。

  褚嘉言取出一些碎銀子給那孩子,「幫我拿去佛堂的大供桌,剩下的給你買糖吃。」

  那小孩大喜過望,「多謝大爺,多謝奶奶,菩薩保佑大爺奶奶早生貴子,三年抱倆。」

  褚嘉言一笑,「要是我真三年抱倆,再回頭賞你一個大荷包。」

  小孩鞠躬,喜孜孜去了。

  褚嘉言笑說:「走,我們去上香。」

  兩人進了大殿,中央正是菩薩,兩邊散出去還有諸多神仙,有人求文,有人求武,有人求姻緣,但相同的是都要先拜過菩薩。

  兩人在蒲團上跪下,高和暢穿越而來,可比殿中任何人都相信神仙,額頭觸地,心中念念有詞,菩薩啊菩薩,求禰憐憫信女兩世為人都沒做壞事,這輩子賜給信女一個好姻緣,信女一定會做善事報答眾生。

  兩人起身,褚嘉言問她,「抽不抽籤?」

  「不抽,萬一抽到不好的,我會被影響。」

  「我不迷信,也不抽。」

  高和暢知道,不迷信卻帶她來玉佛山,當然就是為了約會啦,不然東瑞國又沒電影院還是遊樂園。

  想到一個不迷信的大爺也來這迷信之地,忍不住想手舞足蹈,褚嘉言可能比她想像的還要在意她。

  是啊,她是現代人,覺得戀愛必須有追求的過程,可是對於古代人來說,可能見一面就可以定姻緣,婚前沒看過彼此的夫妻大有人在,她可不能拿前生的標準來衡量,這樣對他不公平。

  他這麼忙,還抽空帶她來賞紅葉呢,很可以了。

  廣場上攤販多,高和暢買了兩枝葫蘆糖,一枝遞給褚嘉言,兩人邊走邊吃,已經認識一年,此刻兩人相處只覺得自在無比。

  往後山的路上,行人如織,高和暢說起明年春天的服裝設計,興致勃勃,褚嘉言也提了一些建議,譬如說春日賞花宴多,儘量避開綠色,以免跟葉子撞色,兩人一致覺得服裝秀可以沿用下來。

  聽說甘家布莊、米家繡坊明春也要辦理服裝秀了,高和暢就覺得好笑,服裝秀只是噱頭,重點還是服裝的品質啊,那些高門大戶的小姐可不是傻子,如果不夠別致,限定款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還有好多衣服沒畫出來,等我今日回去客棧就立刻開工,日後天天一張,九月底前就可以把三十套春服給你。」

  褚嘉言露出欣賞的神色,「那好,我等你。」

  高和暢一定不知道她說起服裝時眼神多閃亮,他好喜歡看著這樣志得意滿的她,他要一個平起平坐的妻子,而不是要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兔子,兔子雖然可愛,但卻說不上話,他不想過著兩人相對無言的生活——弟弟嘉忠婚後常常跟他訴苦,小汪氏只要見到他就是要告狀,姨娘如何不乖,庶子如何吵鬧,家裡這兩年發展的好,應該多給一些月銀,一個月五兩實在太少了……

  講一遍不夠,講兩遍,講三遍,天天提,天天抱怨一樣的事情,嘉忠說要不是跟汪家是親戚,他真想休了這個無知的妻子,想到要跟這種人過一輩子就覺得很煩,一點意思都沒有。

  褚嘉言能理解,如果一個人沒有生活重心就會變成這樣,小汪氏應該發展自己的嗜好,而不是把整副心力都放在姨娘庶子身上。

  等自己跟高和暢成親,他會要她繼續工作,繼續保持對生活的熱愛,這樣夫妻生活才能和諧。

  「玉佛山的紅葉真美。」高和暢轉了一圈,不由自主發出驚歎,「有紅有黃,層層疊疊,只有老天爺才能做出這般顏色。」

  「和暢以往不曾來過這裡嗎?」

  原主是來過的,高和暢道:「來過,不過心境不同,現在心平氣和,看什麼都有一番風味——對了,我想到一件事情,布莊染布可有辦法像這後山紅葉一樣,同一塊布上從黃色漸層到紅色?」

  她想起迪奧那件舉世無雙的星空裙,真的美到不行,如果古代染色工藝能做到漸層,那她還能有更多設計。

  褚嘉言想了想,「一塊布兩種顏色,如果能成真,衣服肯定好看,不過以往沒人試過的東西,難處也擺在那裡,我回頭問問染坊娘子,可有辦法做出。」

  「我也跟去,就算做不成漸層,也能做出染花,我知道染花之法。」

  褚嘉言聽到她連染花都會,只覺得不可思議,「高家是賣雜貨起家,和暢何以懂得這樣多?」

  高和暢一怔,反應很快,「我都說了小時候家裡有個異域老師,她會的東西可不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祖父母覺得技多不壓身,也鼓勵我多學,我一來有名師,二來自己感興趣,自然就懂。」

  「對了,是我健忘,你已經提過一次,可惜那奇人不在中原,不然我想登門拜訪,一定能有所收穫。」

  「你不用可惜,我師父一生所學都教給我了,我還有好多好多想法,以後都會慢慢畫出來。」

  兩人正愉快著說著話,突然間有個聲音打斷了他們。

  「這不是大奶奶嗎?」十分尖銳的中年婦人嗓子,「哎喲不對,是我說錯了,現在是高小姐。」

  高和暢轉頭,就見一個頭髮有點花白的中年婦人,雖然年紀不小,看得出還是漂亮的,她挽著一個懷孕的小媳婦,兩人看著高和暢的神情十分憎恨。

  高和暢心想這誰?認錯了嗎?可是她知道自己姓高?

  電光石火之間,有什麼流進了腦子——大婚之日,一個懷孕的丫頭得意洋洋的過來拜見,說自己叫做綠水,是葉大爺的通房,給新奶奶問好。

  然後原主怒不可遏的打了她,用繡墩砸破她的頭,拼命踹她肚子,還用打碎的瓷器劃花她的臉。

  有一個中年婦女跑進來,護著綠水說;「大奶奶饒命,大奶奶饒命。」

  綠水對那中年婦人虛弱的喊,「娘,救我,救我……」

  原主毫不留情,還是拼命踢著綠水的肚子,又抓起她的頭猛撞地板,磕得綠水滿頭是血……

  高和暢一凜,這中年婦女是綠水的母親鄭氏,她旁邊那個懷孕的小媳婦是綠水的弟妹小倪氏。

  是綠水的家人……

  突然一盆冷水澆下,現在說什麼都高興不起來了,綠水不只是原主的罪孽,她繼承了原主的身體,自然也得承擔。

  鄭氏陰惻惻的說:「高小姐怎麼來拜菩薩了,殺人的時候沒一點心軟,現在拜菩薩可沒什麼用啊。」

  「就是。」小倪氏跟著婆婆開口,「誰不知道百善織坊這一年生意很好,高小姐現在名滿京城,過得春風得意,想必不記得我可憐的大姑跟那未出世的外甥。」

  鄭氏表情十分怨恨,「我只恨菩薩不開眼,高小姐幾次自殺都有人發現,最後一次明明半日都沒氣息,葉大爺都要辦喪事了,沒想到居然活了過來,我原以為高家不願接女回家,是報應的開始,我等著看你落魄,等著看你變成乞丐,意外的是高小姐搭上百善織坊,聽說還賺了上千兩銀子,我不信老天這麼不公平,我要看看,笑到最後的是誰。」

  小倪氏呸的一聲,「要是大姑順利生下葉家長孫,我們黃家就要翻身了,大姑死了,阿廣跟阿祿的前程也沒了,高小姐,你害得我們好慘。」

  高和暢內心有愧,不敢正面回答,只說:「是我的錯,兩位怎麼罵我都不會還嘴的。」

  鄭氏跟小倪氏一怔,這可不是高和暢的性子啊,這位大奶奶昔日十分刁蠻任性,她們倆也是仗著現在沒有主僕關係這才敢上來諷刺一下——以往雖然怨恨,但她畢竟是葉家的奶奶,自己婆媳只是葉家的下人,能說什麼。

  她居然認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鄭氏想起冤死的女兒綠水,她雖然可惜女兒,但更可惜的是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阿廣跟阿祿,葉大爺說了,只要能生出長孫,就會提拔阿廣跟阿祿去鋪子當賬房,可女兒還沒生出孩子就死了,葉大爺對阿廣跟阿祿的承諾當然就不算數,鄭氏的享福夢也破碎了。

  都是高和暢害自己不能安享晚年!想到此處,鄭氏更是埋怨,看到褚嘉言一表人才,想著這昔日的葉奶奶怕不是又勾引上哪個冤大頭,自己是晚年無望了,但也不能讓她好過,於是對褚嘉言道:「這位大爺,我雖然不認識你,可是我認識這位高小姐,心狠手辣不說,對人還沒半點尊重,不管兩位什麼關係,建議大爺早早斷絕來往,退後一步說,這高小姐才下堂一年就跟男人到玉佛山賞楓葉,能是什麼好東西。」

  褚嘉言正色道:「高小姐打死綠水之事是她的錯,大娘要說她於理有據,我不好反駁,可是一位女子被下堂,再追求幸福也不為過,據我所知葉大爺都已經有兒子了,難不成兩人分開,只准男人生孩子,卻不准女人找幸福嗎?」

  他既然跟高和暢合作,自然會打聽,高和暢在葉家的事情他也都知道。

  鄭氏一愣,沒想到這冤大頭這麼冤,是被高和暢迷惑成什麼樣子啊,「大爺看來對高小姐有意思,我仗著年紀大說一句,婚前多打聽,狗啊,是改不了吃屎的,這高小姐在葉家什麼樣子,將來在大爺家就會是什麼樣子,大爺不想家裡雞飛狗跳,還是趕緊保持距離,另外娶個良家婦女才是正經。」

  說完就挽著媳婦小倪氏,對著高和暢呸了一聲,這才恨恨走了。

  高和暢看著婆媳背影,內疚已極。人命啊,她拿什麼還?她就算死了,綠水跟孩子也活不過來。

  想到原主造的孽,高和暢忍不住情緒低落,「我倒寧願她們上來打我一頓,只說我幾句,懲罰未免太輕了。」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但你還是可以彌補。」

  「怎麼彌補?綠水都不在了。」

  「補償綠水的家人,看樣子那大娘還在葉家當下人,年輕媳婦的衣服也是打過補丁的,看來日子過得不是很好,你可以把他們全家買下來,讓他們解脫奴籍,再安排鋪子,讓他們自力更生,自己作主人。」

  高和暢茫然,「這樣就行了嗎?」

  「你沒聽那個年輕媳婦說:『要是大姑順利生下葉家長孫,我們黃家就要翻身了,大姑死了,阿廣跟阿祿的前程也沒了。』黃家在意的是沒有享到富貴,你仔細想想那中年娘子可有說一句『我女兒好冤』?」

  高和暢想了想,「好像……沒有……」

  「那就是了,那娘子不覺得女兒冤,反而覺得兒子不能飛黃騰達很冤,你只要補償了兒子,他們黃家一定會原諒你。」

  「那容易,我今天就辦……只要能獲得黃家原諒,我做什麼都可以。」

  「和暢——」

  高和暢抬起頭,一刻鐘前她還興高采烈,現在完全高興不起來。

  褚嘉言正色說:「我想告訴你,不用擔心我改變想法,我既然心悅於你,就不會去計較過往,等解決了綠水的事情,剩下的我們再來談。」

  高和暢怕自己上門會鬧得葉家雞犬不寧——葉明通已經另外再娶,庶子女都有,正房太太也懷著孩子,她這名聲不好的高小姐出現,只怕現任的葉奶奶會多心,於是拿錢銀給郝嬤嬤,讓郝嬤嬤上門。

  郝嬤嬤動作很快,沒幾天就把黃家九口人都買下來。

  奴僕就是買賣的命,加上葉家這一年沒那樣好了,僕人本就遣散得不少,黃家以為自己也只是被轉賣一手,等見到高和暢的奶娘郝嬤嬤,那是如同見到鬼一般。

  鄭氏跟小倪氏這對婆媳想起自己前幾日才痛駡過高和暢,更是不安——怎麼辦,誰知道那女人心眼這樣狹小,不過罵了幾句,居然就命人把全家買去,現在自己的賣身契在姓高的手裡,要打要罵都隨她,想想著實後悔,那天怎麼沒忍住。

  害怕,但又不敢講,而東瑞國對逃奴懲罰極其嚴厲,他們也沒逃跑的想法,只能提上換洗的衣服,跟郝嬤嬤上車。

  郝嬤嬤一輛,黃家九口擠一輛。

  孩子小,不懂害怕,上了馬車以為要出門,高興得不得了,大倪氏罵了幾句,這才安靜下來。

  馬車轆轆,大概走了半時辰停下。

  鄭氏看著丈夫,黃老頭也有點不安,高和暢當年鬧得葉家不得安生,現在把黃家九口買下,也不知道什麼意思,莫不是嫌打死女兒不夠,想把黃家全家弄死?

  郝嬤嬤拍了拍馬車篷,「可以下車了。」

  黃阿廣,黃阿祿兄弟首先下來,扶了黃老頭跟鄭氏,又各自扶下妻子大倪氏,小倪氏,然後把三個娃娃抱下。

  高和暢早就在鋪子前面等了,見狀趕緊迎上,「一路辛苦。」

  黃家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昔日的奶奶到底想幹麼。

  黃老頭心裡雖然可惜女兒的遭遇,但人還是要往前看的,他們黃家的買主是郝嬤嬤,郝嬤嬤是高和暢的奶娘,那不用問,他們真正的主人就是高和暢,他們身為奴僕,最重要的就是幹活跟聽話,女兒已死,黃家再沒飛黃騰達的可能,他這個爹也只能為日後打算,聽話為上。

  黃老頭鞠躬,「見過高小姐。」

  「黃伯不用客氣。」高和暢連忙說,「快些進來。」

  黃家九口不明所以的走進鋪子,卻見得是一間面店,很新,好像這幾日才佈置妥當,各種生財器具一應俱全。

  黃阿廣突然咦的一聲,幾人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只見招牌上寫著:黃家麵館。

  黃老頭跟鄭氏不識字,急問:「那寫的什麼?」

  黃阿廣道:「黃家麵館。」

  一個小孩子歡呼起來,「是我們家的麵館嗎?黃家就是我們家。」

  大倪氏喝叱,「別胡說。」

  黃家眾人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什麼況狀,如果是要到高和暢的鋪子幫忙,那應該是高家麵館啊,怎麼會是黃家麵館?

  「黃伯、鄭大娘,這是我的賠禮。」高和暢滿臉愧疚,「我知道人命無價,也知道孩子對父母親的意義在哪裡,過去我做錯了,我也不敢求原諒,我只想替綠水照顧好家人,你們的奴籍我下午就會去官府消了,以後你們就是平民,幾個哥兒姐兒可以自由嫁娶,不用看人臉色。」

  「這鋪子是我賠償給黃家的,名字是黃伯跟鄭大娘共同持有,這位是廖師父,在城南開了好幾間面店,手藝絕佳,我請他來教你們本事,以後你們就自己開鋪子,等上了手廖師父才會離開。」

  黃阿廣一聽,喜不自勝,「高小姐不是在捉弄我們?」

  「自然不是,我是真心誠意,我以前大錯特錯,現在只想稍做彌補。」

  黃阿廣轉頭說:「爹、娘,你們可有聽到,我們脫奴籍了!高小姐還要給我們鋪子,以後不用任人打罵,哥兒姐兒也能上學堂了!」

  黃老頭這幾年最可惜的就是他們黃家跟富貴擦身而過,如果女兒生出葉家長子,那黃家肯定就不一樣,如今眼見得事情有轉機,一時間也就不怎麼惋惜女兒了,「要是哥兒能讀出個前程,我對祖先也有了交代。」

  大倪氏原本還不敢明目張膽的高興,此刻見公公都發話了,連忙說:「是啊,賬房先生都說我們順哥兒聰明,以前是奴籍,沒辦法栽培,我們現在有自己的鋪子,賺了錢總能送進學堂的。」

  小倪氏連忙說:「當然,豐哥兒也要去,自己的面店,母親,這可比去鋪子當助手好多了,大爺嘴上說喜歡大姑,卻對我們很小氣呢。」

  鄭氏心裡複雜,懷胎十月,她當然心疼女兒,可兒子才是依靠,現在阿廣阿祿有了鋪子,又脫了奴籍,實在是好事一件,只不過內心還是矛盾,她是不會原諒高和暢的,但面對這些好處,她也無法說出不希罕。

  她希罕,可希罕了!

  當奴僕苦啊,連婚嫁都由主人家說了算,葉家這一年每況愈下,大家都在傳葉大爺不善經營的事情,挖東牆補西牆數年,終於在今年瞞不住,葉家把所有的錢坑填滿,金銀去了十分之九,除了克扣下人飲食,月銀減少三分之一外,前前後後也賣了三十幾個僕人,聽說最近準備搬家。

  鄭氏跟那些被賣出去的家生子還有互通訊息,他們都過得不太好,不是從早忙到晚,就是主人家脾氣暴躁備受折騰,現在自己全家靠著打死女兒的人翻了身,說高興也高興不起來,說不歡喜又隱隱歡喜。

  不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心狠,只是當下人實在是太苦太苦了,她也不想見兒子孫子一輩子當奴才。

  「祖母。」順哥兒過來拉住鄭氏的手,「順哥兒會好好讀書,將來考狀元,讓祖母享受榮華富貴。」

  黃老頭逗他,「祖父沒有?」

  順哥兒笑嘻嘻的說:「祖父一起。」

  高和暢見黃家沒有拒絕,心裡已經放心一些,又聽順哥兒這樣講,連忙開口,「孩子要進學堂的話,我能安排。」

  大倪氏跟亡故的小姑可沒什麼感情,聽見兒子能進學堂,只有巴結的分,「當然要的,我們在葉家待了一輩子,也不懂外面的世界,還請高小姐幫忙找好的書院,順哥兒將來考上狀元,也會好好謝謝高小姐的。」

  「一定,南山書院教出了好幾個舉子,院長夫人是我朋友,請她安排當插班生,只要哥兒努力些,還是能跟上的。」

  黃老頭本來就是重男輕女,自己能好好養老最重要,想起將來那些風光,想起孫子出息,便不再揪著女兒的事情不放,連忙拱手道謝,「這就多謝高小姐了。」

  高和暢松了一口氣,「我也不求自己能得到原諒,我就住在喜來客棧,以後黃家有事,我一定盡力幫忙。」

  九月中是褚家一起吃晚飯的日子,四代同堂的大家庭,自然十分熱鬧。

  總共十八道大菜,鍋巴肉片,五柳活魚,蒜子花甲盅,福菜煙豆腐,草菇雙色炒蘿蔔等等,吃完後僕婦撤下席面,上了水果清茶,人手一杯香茗,說說話,談談事情,家人麼,就是要多親近才有感情。

  全太君心情很好,「老大媳婦,我聽說龐四爺對芳兒有意思,是不是真的?」

  十五歲的庶女褚芳兒聽到自己的婚事,臉一紅,低下頭來。

  褚芳兒的生母米姨娘只是拉著耳朵,顯得十分關心。

  褚太太恭敬回話,「龐家派人來提過,媳婦還在想呢。」

  褚老爺大男人,不明白了,「有什麼好想,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人就放在那,這樣都要想?」

  褚太太委屈,「龐四爺人品是不錯,芳兒過去不會吃苦,但龐家卻不比我們家富貴,兩家結親,是芳兒低嫁,我這不是怕老爺說我不疼芳兒嘛。」

  米姨娘一聽,忍不住了,「老爺,奴婢覺得還要再看看,我們褚家就算是庶出小姐,也配得上嫡出公子的,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當然要嫁給嫡出的將來才有保障。」

  褚嘉言看了一眼米姨娘——主人家在講小姐的親事,可沒一個姨娘插嘴的餘地,他的母親才是褚家太太,誰都不能越過他母親去,「米姨娘,下去。」

  米姨娘一聽就知道大爺是不准自己插手了,心裡大急,芳兒得有個好丈夫,將來才能提拔弟弟嘉和,嫁給一個庶子算什麼,可是大爺都開口了,自己也不能不從,只好轉向褚老爺撒嬌,「老爺,讓奴婢留下來聽吧。」

  褚老爺正想點頭,全太君卻是哼的一聲,「下去,鐘嬤嬤跟過去,賞十個嘴巴子,這是處罰她不敬主人,不敬主母。」

  米姨娘一愣,想起鐘嬤嬤的手勁,只覺得臉都疼了起來。

  褚芳兒並不心疼米姨娘,這個米姨娘只疼兒子,對自己婚事的關心也不過是想給弟弟撈好處,面對這樣的親生姨娘,褚芳兒無法做到孝順。父親忙著做生意,嫡母又不是親生母親,這個家她能依靠的只有全太君跟大哥。

  全太君想了想,「就龐家吧,芳兒的年紀也差不多了,夫妻和美比較重要,掌中饋也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事情,多給芳兒一點嫁妝,自然能撐起門戶。」

  全太君做了決定,眾人自然不敢說不是。

  褚芳兒知道自己就是嫁入龐家的命運了,還行,龐四爺人品不錯的。

  接著又說起了十四歲的褚嬌兒的婚事,大家都覺得年紀還有點小,明年再說。

  全太君喝了口香茗,「嘉言你呢,過年就二十二了,可不能再耽擱,祖母還等著長子嫡曾孫的出世。」

  小汪氏不服氣了,「祖母怎麼這樣不公平,我們宣哥兒難道不是嫡出的曾孫嗎?憑什麼大哥的兒子才是兒子,我們的兒子不算兒子?」

  褚老爺已經懶得教了,直接說:「閉上你的嘴。」

  「媳婦有說錯嗎?」小汪氏如果有眼色,那就不是小汪氏了,「明明我們宣哥兒也是嫡子嫡孫,當初媳婦生下他,家裡人也都很高興,為啥就比不上大哥的兒子?」

  褚嘉忠直接一個巴掌就打上去,「爹讓你閉嘴沒聽到!」

  小汪氏搞著臉,有鬧起來的趨勢,「夫君打我,夫君不幫我們宣哥兒說話,還打了我,我可是熱孝中嫁過來的喪門媳婦,替祖父守過孝,有功勞也有苦勞,夫君應該敬重我而不是欺負我,我不服!」

  褚嘉言看小汪氏撒潑的樣子就覺得弟弟很可憐,要跟小汪氏這種人相處一輩子,怎麼會有平靜的時候?

  是,小汪氏生下宣哥兒的確是功勞,但不能拿這個說嘴一輩子,難道每次夫妻吵架都要提起來嗎?

  就見小汪氏的奶娘勸了幾聲,小汪氏這才氣鼓鼓的坐下——雖然不高興,但還是不能離開,不然萬一公婆趁機給大哥好處,自己的丈夫又不懂爭取的話,那就白白便宜大哥了。

  全太君這幾年已經學會無視小汪氏,只專心在嫡長孫褚嘉言身上,「我幾次跟你提到梅兒,你都不願意,可是你也沒看得上的小姐,祖母看梅兒已經真心改過,你不如就娶了梅兒吧,就當做一件好事,安安你姨祖母的心。」

  褚嘉言正色,「祖母明監,妻子是孫兒要相處一輩子的人,可不能為了安姨祖母的心而將就,娶了梅兒,孫兒痛苦一生,祖母難道就捨得?」

  全太君苦勸,「梅兒已經改過了,她跟我保證會當個好主母,以後也會照顧好姨娘庶子,讓你那房壯大起來,祖母相信她。」

  「孫兒不相信她。」

  褚太太著急,「母親,媳婦也不相信梅兒,人家說三歲定八十,梅兒小時候就心狠手辣,去年都還在欺負庶姊庶妹,怎麼可能就突然改過了,這樣的人進了嘉言的院子,庶子庶女一個都活不下來的。」

  「我保證可以,只要嘉言的姨娘懷孕,一律挪到我的院子來養,這樣總可以了吧,我可沒糊塗到連個孕婦都護不住。」

  褚太太道:「那也不對,孩子總會長大,難不成一直待在母親院子裡嗎?母親想幫助符家,媳婦不敢說什麼,可是拿嘉言的婚事去保符家安康,這樣對嘉言太不公平了。」

  全太君對褚嘉言還有幾分好臉色,對媳婦可沒有,「老大媳婦,你現在是要跟我頂嘴嗎?」

  「媳婦不敢。」

  褚嘉言見狀,連忙出聲護母,「母親,兒子的婚事自己作主。祖母,我不會娶梅兒,我心裡已經有個姑娘了。」

  此話一出,大廳上十幾個人頓時安靜——最近幾次家裡辦宴會,褚嘉言都沒空參加,他是哪裡認識小姐的?

  褚太太最是關心,「是哪門哪戶?」

  「是我們百善織坊的設計師,高和暢小姐。」

  眾人自然是知道高和暢的——今年百善織坊賺了好多錢,褚嘉言也給家人分紅,人人多拿了銀子,對他們來說高和暢可是財神爺。

  褚老爺是生意人,當機立斷,「可以,把人娶進來,這就安心了,不然看甘家、米家也在打高小姐的主意,什麼時候會被搶去都不知道。」

  褚太太著急,「老爺別糊塗,這高小姐下堂過呢,我們褚家怎麼可以娶葉家掃地出門的女人,這樣我們不是被笑話嗎?」

  全太君也不同意,「嘉言喜歡,收做姨娘也就罷了,當正妻萬萬不行,我們褚家有頭有臉,不娶下堂妻。」

  褚嘉言知道會被反對,沒想到全太君跟母親的反應這樣激烈,想著畢竟是長輩,於是語音放緩,「祖母、母親,兒子尊敬高小姐的為人,欣賞她的處事態度,想跟她平起平坐,我喜歡一個人,給她名分是基本,我絕不納她為妾。」

  全太君激怒,沉著聲音說:「可以,你娶進門,那我就上玉佛山,一輩子不回家,眼不見為淨。」

  褚老爺孝順,連忙說:「母親不可如此。」

  褚嘉言也頭疼,沒想到祖母居然寧願上山也不願意見自己娶高和暢,「祖母,孫兒是真心喜歡她。」

  「我不管你是真喜歡還是一時迷惑,總之祖母話放在這裡,她當個妾室,可以,要當我們褚家奶奶,沒門。」

  褚老爺勸道:「母親何必這樣為難嘉言,高氏才華洋溢,有這樣的媳婦,對我們褚家是大大的助益,給了名分,她自然一心向著褚家,不會被挖走,兒子覺得嘉言這樣做很好。」

  「我們褚家缺那點錢嗎?」全太君沒好氣的說,「娶一個下堂妻,我的老臉都沒了,我還不如上山,誰都不見,省得丟臉!這事沒得商量,你娶不娶梅兒由得你,要不要上山過日子卻由得我。」

  褚太太這次站全太君那邊,「是啊,嘉言,聽祖母的話,我們有頭有臉,絕對不能娶一個下堂妻,我們褚家還要做人呢,母親可不想一出門就被嘲笑說,長子娶了個葉家掃地出門的女人。」

  這種場合,小汪氏自然不甘寂寞,「大哥可得想清楚,這萬一大哥日後在街上看到葉大爺,會被笑是撿破鞋的。」

  褚嘉言正不高興,但他又不能對全太君和褚太太發脾氣,小汪氏直接撞在槍口上,於是道:「弟妹既然這樣嫌棄高小姐,以後我就不把惠風系列的紅利分給你了,免得汙了你的手。」

  小汪氏大急,今年她可是多拿了三百多兩,「我不是那個意思,高小姐挺好的,只是配不上大哥,梅兒當然也不行,我有個嫡妹今年十五,倒是跟大哥配得上。」

  回家時母親再三交代,讓她把嫡妹介紹給褚家大爺,這樣以後姊妹當如姓,日子都好過許多,當然,主要是褚家的聘金實在太多了,拿了一次念念不忘,還想拿第二次。

  褚老爺看到全太君跟嘉言這樣僵持不下,覺得頭痛,全太君如果上山,那褚家就成了不孝之人,到哪都抬不起頭的,「好了,這件事情先不討論,總之,嘉言不娶梅兒,但是現在也不准娶高小姐。母親,您是我們家的定海神針,絕對不能走,嘉言,你也好好想一想,從小你祖母就疼你,別讓她失望。」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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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15 00:10:56
第七章 葉家想吃回頭草

  認識一年多來,因為合作的關係,高和暢偶而就會來到百善織坊的發家鋪,對於這間百年老鋪已經十分熟悉。

  今日是褚嘉言派人請她。

  他不再是她的合作夥伴,而是未來的夫君,高和暢自然悉心打扮,知道自己漂亮,但還想更漂亮一點,她相信褚嘉言不是膚淺的人,可是她是。

  穿著杏色的如意錦緞裙,高和暢帶著郝嬤嬤來到百善織坊。

  孫掌櫃現在看到她,那可是跟看到財神爺一樣,「高小姐來了,大爺已經等候了一陣子,快些請進。」

  高和暢內心總會想,不知道自己跟褚嘉言的婚事公開,這些百善織坊的人是會恭喜還是會覺得她配不上。

  很矛盾,她身為一個穿越人,問心無愧,但想起原主做的那些事情,又於心有愧,現在城中已經有不少人知道這個惠風系列的設計師就是葉家的下堂妻,只希望大家不要拿褚家跟葉家作比較。

  褚嘉言很好,葉明通根本不配跟他比。

  高和暢隨著孫掌櫃進入內院,被引到了花廳。

  褚嘉言在算賬,聽到聲音抬起頭,見到她露出了溫柔笑意,「來啦。」

  就這麼簡單兩個字,高和暢內心就歡喜,「嗯。」

  「今日我還要去拜訪焦會長,主要是兩件事情,第一,甘老闆,請出來吧。」最後幾個字是對著屏風喊的。

  高和暢就見到一個老人從百翠屏風後走出來,對著她滿臉乞求跟討好。

  甘老闆?是甘家布莊的老闆嗎?可是褚嘉言介紹他們認識做什麼?

  就見甘老闆走到高和暢面前拱拱手,她正想還禮,甘老闆卻突然跪下了,嚇了高和暢一跳。

  「甘老闆,怎麼行這樣大的禮,褚嘉言,快點幫我把甘老闆扶起來。」

  一向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褚嘉言卻道:「沒關係,讓他跪。」

  高和暢大急,「褚嘉言,甘老闆頭髮都白了……」

  「我該跪,我沒教好孫子。」甘老闆紅著眼睛,「那日去刺殺褚大爺跟高小姐的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子派去的,他大膽無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官爺查了出來,現在已經下了大牢,我來求高小姐跟褚大爺寫原諒書,這樣他三五年就能出來,我還算有人送終,不然我死了沒人捧鬥,求求兩位。」

  說完又要磕頭。

  高和暢想起那日雖然生氣,但也見不得一個老人家跟自己下跪哀求,「甘老闆,你先起來,我才跟你說。」

  甘老闆連忙爬起,「高小姐,我那不成器的孫子以為殺了二位就能令褚家倒臺,實在大錯特錯,他是該死,但下大牢已經夠他受了,我去牢裡看過他,三十幾人一小間,睡覺都沒地方,吃的東西又是發餒的粥,他從小嬌生慣養,現在苦不堪言,他已經在付出代價了,求褚大爺跟高小姐饒了我這根獨苗苗,凡事好商量,我什麼都能答應。」

  高和暢不想輕易放過,但又覺得老人家可憐,老人家有什麼錯呢,要為了不成材的孫子跟人下跪。

  說算了?有點做不到,對甘家往死裡打,又覺得下不了手。

  高和暢求助的看著褚嘉言,「你說該怎麼辦?」

  「甘老闆也算看著我長大的,我能原諒他,至於你的話,就看你的意思,不管你的決定如何,我都會幫你,你要公道,我們就要公道,你要補償,我們就要補償。」

  甘老闆淚光閃閃,「高小姐,我孫子真的知道錯了,他也很後悔,求你給個機會,等他將來出獄,我也不會讓他再管鋪子了,另外,我準備了兩萬兩銀子的賠償金,希望兩位收下,這是我們一點心意。」

  高和暢無奈,「這跟錢沒關係。」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個俗人,想到的補償方式只有銀子,高小姐跟褚大爺允了我吧,我……我再給兩位磕頭,這是我的誠意。」老人家說著又要下跪了。

  高和暢連忙擄起他,「別別別。」

  「那高小姐是願意收下和解銀了?」甘老闆眼神充滿企盼。

  高和暢看了褚嘉言一眼,道:「這樣的銀子我用了也不爽快,甘老闆不如在玉佛山搭善粥棚,直到兩萬兩用完,和解書我等會就寫。」

  褚嘉言神色滿滿欣賞,這是他心悅的女子。

  甘老闆老淚縱橫,「聽高小姐的,多謝兩位饒我家小畜生一命,有這和解書,他能少關一兩年。」

  褚嘉言跟高和暢輪流提筆寫了和解書,甘老闆喜孜孜的小心收起,這才千恩萬謝的離開,離開前又要下跪謝恩,褚嘉言連忙說不用。

  高和暢道:「不孝子孫,連累家中長輩。」

  「所以孩子才要嚴格教,甘少爺以前就惹了不少事,只不過沒想到他這次這樣膽大,我是看我們都沒受傷,況且又有意外的收穫,這才讓甘老闆見你,若是當時傷及你半分,我定要甘少爺把牢底坐穿才罷休。」

  高和暢知道他說的「意外收穫」是指兩人口頭訂親之事,內心有點甜,其實她也是這樣想的,壞事有了好結果,這才能輕易原諒。

  褚嘉言又對著屏風說:「馮小姐,可以出來了。」

  然後高和暢就看到一個她以為一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卷了她六百兩血汗錢逃跑的馮雪兒。

  高和暢沖上去就揪住她的領子,「還我六百兩!」

  「還,還。」馮雪兒苦笑,「我都被抓來京城了,能不還嗎?」

  「為什麼要騙我,虧我那樣相信你,我心疼銀子,但更心疼自己對你的情分,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也把你當朋友,可是我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你騙了五六千兩,怎麼可能用得到這麼多!」

  「我的鋪子都被表哥騙走了,他還哄我給他擔保,跟錢莊借了兩千兩,我沒辦法,只好騙朋友的錢還錢莊,想著既然都騙了,那就多拿一點逃命吧。」馮雪兒一臉無奈,「蘇老夫人想把我嫁給癡傻的娘家侄孫,我不逃,等著當傻子的新娘嗎?我知道六百兩是你的辛苦錢,我還給你。」

  說著從懷中掏出幾個荷包,拿出綠色那個給高和暢。

  高和暢拿過荷包,卻沒點裡面的銀票,問道:「那你呢,日後怎麼辦?」

  「坐牢去啊,怎麼辦,我被好多人告了,現在差役還在外面,等我去莊家、車家、阮家把錢還回去,就要去坐牢了。」

  高和暢想到剛剛甘老闆說的牢獄狀況,突然又心軟,「我也寫和解書給你吧,雖然只有我一個人的可能沒什麼用,好歹能少關幾個月。」

  馮雪兒笑著笑著,卻突然流下兩行眼淚,「我不是存心騙你,我只是快溺水了,在找浮木……對不起。」

  高和暢突然氣不起來了。

  心儀的表哥騙了自己做保人,寄居府邸的老夫人想把她嫁給癡傻的娘家侄孫,她如果是馮雪兒,也做不出更好的決定。

  高和暢寫了和解書。

  馮雪兒拿著信,「希望你日後好好的,不要再遇到像我這樣的人了。」

  說完這些,馮雪兒屈膝後離去,大門外自然有等著她的差役——差役都拿了褚嘉言的孝敬,對馮雪兒自然有耐心。

  高和暢拿著那個荷包,只覺得有千斤重,「這跟我想的結局不太一樣,我以為自己看到她會上去揪她頭髮,扯她衣服,沒想到她會跟我對不起。」

  褚嘉言溫言說:「她欠你的又何只一句道歉。」

  「我好像了了一件心事,但卻又不痛快。」

  「再這樣下去我都要吃醋了,你就這麼看重馮雪兒?」

  高和暢噗哧一笑,又正色說:「她是我在京城第一個姑娘家的朋友,雖然結局是這樣,但我想這已經是最好的後果了,我自己被騙後是有再賺錢,還有進帳,但其他家的小姐,那可能是她們從小存到大的體己、未來的希望,也許有人失去了這些銀子會萬念俱灰,這些我都不知道,馮雪兒是做錯了……我覺得她去坐牢罪有應得,但就還是很惋惜。」

  「都是自己種下的因,怪不得別人。」

  「謝謝你啦,我耿耿於懷的就這兩件事情,同一天就解決了。」高和暢振作起來,「我們的婚事進行得怎麼樣了?」

  「我會安排的。」

  秋末天氣轉涼,高和暢加了件襖子,專心一意的繪製明年夏天的服裝——專長能在古代得到發揮真是太好了。

  如果自己穿越到農家女身上,就得務農,太苦了。

  如果穿越到婦人身上,就得開始伺候丈夫跟養孩子,媽啊,想想都頭皮發麻。

  如果穿越到深宮宅院,自己大概活不過兩個月就被鬥死了。

  想來想去,都是穿越到這個高和暢身上好,不但名字一樣,連容貌都相同,她很容易就接受了。

  「小姐喝點參湯。」郝嬤嬤把湯端來桌子上,「剛剛燉好的。」

  高和暢這一年來進帳不少,對吃的就大方了些,參片之類的東西都會買,當然不只她吃,也讓郝嬤嬤跟春花秋月一起吃。

  她是現代人,覺得她們四人在一起是作伴,可不是主僕。

  郝嬤嬤見高和暢喝了參湯,笑說:「小姐最近的氣色可比剛從葉家出來時好多了,去年這時候神色灰敗,現在養了一年,神采奕奕了起來。」

  「我以前傻,不會想,只會哭鬧,現在倒是想通了,人得自己爭氣,愛惜自己,這樣才能得到別人的敬重。」

  郝嬤嬤笑眯眯的,「說起來多虧褚大爺,簡直是小姐的貴人,幫了事業,又幫了名聲,現在京城大戶誰不知道小姐的惠風系列,聽孫掌櫃說,有幾個貴女還沒看樣式就已經下定了明年夏天的衣服,放眼整個京城,也只有小姐這般本事了。」

  春花笑著說:「就是,小姐名聲這樣大,奴婢出去都覺得有面子。」

  主僕說著說著都笑了起來。

  高和暢心想,不知道褚嘉言跟家裡談得怎麼樣了,她關心進度,但又不想給他壓力,想都知道褚家人會怎麼看這樁婚事——她不配——所以褚嘉言得去說服家裡人。

  她一點都不擔心,他既然答應了她就能做得到,自己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就可以了。想到可以跟他成親,整個人都很高興。

  「小姐,老奴僭越。」郝嬤嬤一臉真誠的說,「嫁入褚家後,可不能像在葉家那樣糊塗了,得好好侍奉褚大爺,不要像以前一樣,沒人喜歡只會鬧事的媳婦。」

  高和暢看過原主的一生,自然知道原主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性子,搞得葉家不得安寧,忍不住有點慚愧,「我知錯了,不會再犯。」

  「小姐能想通是最好的,過了年就二十,嫁人雖然有點晚,但幸好褚大爺年紀也不小,日後只要小姐收斂起脾氣,專心相夫教子,夫妻一樣和和美美,小姐可得記得,自己是沒有娘家的人,得凡事謹慎。」郝嬤嬤苦口婆心,「老奴也是為了小姐,小姐別怪老奴掃興。」

  「不會的,我知道郝嬤嬤疼我。」

  郝嬤嬤欣慰,「小姐能知道老奴的用意,老奴比什麼都開心,等明年過了門,生下幾個胖娃娃,小姐的好日子才要來。」

  高和暢聽到「生下幾個胖娃娃」,內心忍不住雀躍,不知道孩子會像誰,她會先生個小哥哥呢還是小姊姊?前生沒機會當媽媽,但對於孩子這種白綿軟香的小動物她卻十分喜歡,能給自己心愛之人生下血脈,在歲月浸潤中執手到老——只是這樣想一想而已,就由衷高興起來。

  叩叩,敲門的聲音。

  「高小姐。」店小二在外面喊著,「有個柳媒婆過來,請問高小姐見不見?」

  有媒婆上門,那是要說親了?

  東瑞國的習俗,說親前會先派媒婆來確定女方心意,等女方點頭,男方家人才會大陣仗上門寫婚書。

  高和暢喜笑顏開——肯定是褚嘉言安排好了。

  沒想到他終於還是說動老人家了,她也知道沒這樣容易,也有心理準備要磨個一兩年,居然這樣快?

  太好了,只要銀子花下去,她明年春天就能當褚奶奶,到時候她一邊工作,一邊計劃生育,事業生娃兩頭並行不耽誤。

  想到要給褚嘉言生孩子,有點害羞,但又十分期待。

  春花喜孜孜的說:「褚大爺動作真快。」

  「是啊。」郝嬤嬤也是笑容滿面,「老奴總覺得小姐還是要找個人依靠,現在這褚大爺年輕有為,又看得出小姐的好處,實在再般配不過了。」

  高和暢臉頰紅紅,心想說得好,再多說點。

  郝嬤嬤開門,給了店小二一把銅錢,「讓人上來,順便再送一些點心,記我們賬上。」

  店小二平白得了賞,高興的說:「高小姐等等,小的馬上把人請上來。」

  高和暢就覺得自己突然浮躁起來,有點坐立難安,期待已久的事情突然成真,感覺還不太真實。

  媒婆上門,除了說親還能是什麼?秋月一個屈膝,「奴婢恭喜小姐。」

  春花也擠過來,笑嘻嘻的說:「奴婢也恭喜小姐。」

  高和暢笑駡,「這是在做什麼?」

  秋月笑說:「奴婢替小姐高興呢,沒想到褚大爺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說服褚老爺跟褚太太,小姐嫁個有肩膀的如意郎君,好日子就要到來了。」

  高和暢有點羞,有點喜,心裡想著褚嘉言的容貌跟聲音,只覺得耳朵都熱了起來。她一直以為最快也是明年春,沒想到他這樣急……

  叩,叩。

  「高小姐。」門外一個聲音喊著,「我是柳媒婆,有大喜事啊!」

  郝嬤嬤連忙開了門,「快些請進。」

  柳媒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這位就是高小姐了吧,生得可真俊,難怪拜託我的大爺這樣著急,不然被人搶了去,那可是要後悔一輩子。」

  郝嬤嬤喜道:「那位大爺很急嗎?」

  「可急了,連家人都很急,不瞞各位貴人說,我平常探聽婚事只收三兩銀子,但這回大爺給了十兩呢,說務必要確定高小姐心意,高小姐若給了信物,明日就派人上門提親。」

  郝嬤嬤驚呼,「明日?有這麼急?」

  「趕著年前呢,娶個媳婦好過年啊。」柳媒婆笑得花枝亂顫。

  春花一聽就高興,「小姐,這樣不是就要過門了,距離過年也只剩兩個多月了啊。」

  郝嬤嬤憂愁,「這樣婚事會不會有不妥當的地方?」

  「不會。」柳媒婆連忙接口,「京城好多急婚的,有錢好辦事,現在對方大爺急著娶媳婦,自然不會吝嗇銀子的。」

  高和暢只覺得喜悅已極。沒想到事情這樣順利,也沒想到褚嘉言那樣事事穩當的人,這回竟這樣急切,想必也跟自己一樣期待婚姻生活。

  褚家,我來啦!我會當個好媳婦的,會好好孝順長輩,會生孩子,雖然不放棄自己的事業,但我可是工作狂穿越而來,我可以做得到的。

  高和暢忍不住微笑,「褚大爺可有說起提親的日子?」

  柳媒婆一愣,繼而笑說:「高小姐是不是誤會了,我是代表葉家來的。」

  高和暢奇怪,她來往的人中沒人姓葉啊,「哪個葉大爺?」

  柳媒婆曖昧一笑,「葉明通葉大爺。」

  高和暢噗的一聲,把茶水噴出來,「葉明通?」

  「是啊。」柳媒婆笑眯眯的。

  她也聽說過前任葉奶奶對葉大爺多麼鍾情,雖然整天又哭又鬧,吵得雞犬不寧,但這不是為了引男人關注嘛。

  女子和離多半要被左鄰右舍看不起,但如果能被重新娶回家門可是大大有面子。

  柳媒婆一聽葉家說要娶回下堂妻,就覺得這媒婆錢賺定了,下堂妻肯定願意的,是啊,為什麼不願意,前夫家可是施恩給她面子,下堂妻當然得千恩萬謝的點頭,然後爬著重新回到葉家去,從此夾著尾巴過日子。

  但看看,這高小姐什麼表情,好像看到鬼?奇怪,葉家在派她上門前沒先跟高小姐通過氣嗎?她作媒十幾年了,可很少看到這麼嫌棄的神情。

  想著銀子,柳媒婆陪笑,「高小姐大概是太高興了,所以沒聽清楚,我再說一遍,是葉明通大爺要娶高小姐為正妻,從此當回葉家奶奶,不只如此,葉太太還說以後就由您掌中饋呢,我們京城可沒幾戶年輕奶奶就能掌家的。」

  高和暢想讓柳媒婆滾,但又忍不住奇怪,當時她同意和離,葉家只差沒放鞭炮,怎麼才過了一年就要娶她回去,「葉明通不是娶正妻了嗎?還想娶我?」

  「葉大爺已經把那羅氏休了,只不過看著她還懷孕,所以養在府裡罷了,連個姨娘都不算,高小姐不用擔心,您過門後可是正經的當家奶奶,想發落她不過小事一件,看得順眼就賞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覺得礙眼就趕到鄉下的莊子,您掌家,沒人敢說話的。」

  高和暢又問:「葉家為什麼要娶我回去?」

  柳媒婆一臉討好,「高小姐,我只是個媒婆,不會問那麼多的,我仗著自己年紀大,勸您幾句,下堂女子嫁回門,那是大大的有面子,高小姐可不要錯失這個機會,不然恐怕要後悔一輩子!」

  「高小姐把我趕出來了。」柳媒婆苦笑著說,「我說了好多葉家的好話,但高小姐還是不肯,話說回來,封太君、葉太太、葉大爺,您們是不是有什麼沒跟我說清楚?還是從頭到尾都沒跟高小姐通過氣?我作媒這麼多年了,第一次遇見原夫家要娶,下堂妻還不願意的情況。」

  葉明通一拍桌子,「她趕你出來?」

  柳媒婆點頭,「是啊。」

  「用趕的?明明知道是我們葉家派你去,還沒留一點面子?」

  「是。」

  「賤人!」葉明通生氣的說,「不識抬舉。」

  葉太太十分無措,「那怎麼辦?還是母親親自上門去說,好顯得有誠意?」

  「不可以。」封太君開口阻止,「高和暢之前在府中就不安生,要是你親自上門說,給了這樣天大的面子,她日後進門恐怕會更加囂張,不服管束,到時候再想休了她就不容易了。」

  「媽的。」葉明通爆怒,「這賤人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封太君謹慎,「柳媒婆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們商量商量,如果有需要會再請你上門。」

  柳媒婆笑說:「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我這回的說親銀子是找誰拿?」

  封太君皮笑肉不笑,「親事都沒說成功,還想要銀子?」

  柳媒婆皺眉,這葉家怎麼連臉都不要了,事情不成功又不是她的錯,她可也紮紮實實跑了一趟啊,正常來說也會包個一兩意思意思,這封太君是連這一兩都要省?

  儘管內心不滿,但她畢竟還知道表上要留餘地,於是說了幾句客氣話就告辭了。

  封太君揮揮手,讓嬤嬤丫頭都下去,花廳裡只剩下四個人,封太君、葉太太、葉明通,還有葉明通剛剛休掉的羅氏。

  羅氏哭喪著臉,「大爺,怎麼辦?那高氏不願意進門?」

  葉明通只是生氣,卻想不出辦法。

  葉太太怯懦的說:「母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們還是得先度過當下的難關,讓媳婦去高氏那邊走一趟吧。」

  葉明通不爽,「可是給她這樣的面子,她入門肯定不會尊敬我。」

  「我們娶她是為了這個家,尊不尊敬有什麼要緊。」葉太太苦勸,「重要的是別讓宗親看我們笑話。」

  葉明通不語。

  葉家三代單傳,葉明通很早就接手家業,但他根本沒本事,第一次賠了錢,就拿第二間店去抵押補上,第二次賠了錢,就拿第三間店去抵上,然後說要做生意,拿了五六千兩想著去翻本,一夜輸光,他不敢讓家人知道,偷偷賣了不少鋪子,才勉強維持住面子。

  今年初,商會的蘭老爺說要出海船,葉明通打聽到消息,死纏著那蘭老爺,蘭老爺被纏得沒辦法,同意他入股十萬兩,這十萬兩銀就是葉家五十多年累積的家底了。

  葉太太疼惜兒子,又相信兒子以前只是缺乏機運,現在東風終於吹起,好運要來了,於是瞞著公婆把錢全部給了兒子,卻沒想到行船多年的蘭家被發現夾帶物品未申請海引,這下貨物全數被充公不說,葉家也受到牽連要罰款兩萬兩。

  葉家把所有值錢的房產賣光這才勉強付了罰金,免去葉明通的牢獄之災,葉老太爺跟葉老爺都被氣得中風,現在臥床不起,家裡由封太君主持大局。

  幾人是愁雲慘霧,都不知道怎麼辦,就快要過年了,親戚來往,總不能一套新衣服都沒有,總不能還戴著去年的舊頭面,他們葉家風光了這麼多年,不能讓人看笑話,於是族長親自上門要他們捐銀子給窮宗親過年時,葉太太還是咬牙出了三百兩——這樣他們就只剩下兩千兩了。

  現在勉強還能應付過年,可是明年怎麼辦,春天來了,總要舉辦宴會,總要出席花宴,那些都是花費。

  何況葉家人奢侈慣了,多年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們也無法想像變成普通人要怎麼過活。

  今年已經賣了不少下人,總不能繼續賣下去吧,粗活還是要有人做的。就在這時候,封太君提議不如把過去的高氏再娶進門。

  乍聽之下,葉家人都以為她瘋了。

  封太君卻是說:「高氏現在過得風生水起,外面都傳開了,聽說她光是今年夏天就替百善織坊至少賺了三千多兩銀子,高氏自己都不知道拿了幾百兩花紅,她有這本事,足以支撐起我們葉家門戶,日後明通娶她進門,也不用同房,就給她一個房間畫設計圖,讓她賣設計圖養家,或者我們也可以做起布莊生意,自己出高氏所設計的服裝,這樣我們葉家要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葉太太一聽立刻贊同,「母親說得有道理,明通,不如你再娶高氏回來,也不是要委屈你當她丈夫,就是賞她一個名分,你喜歡哪個姨娘就去哪個姨娘哪裡待著,娘不會有意見的,至於羅氏就要委屈她先交出名分了。」

  羅氏一聽自然不願意,自己懷著孩子呢,這就被休了,她是要去哪裡,「夫君不可,這樣我們的孩子就變成庶子了。」

  葉太太覺得羅氏沒有遠見,「庶子怎麼了,你不要明通再娶高氏,那好啊,你把嫁妝拿出來養葉家,能維持葉家一年兩千兩的開銷我就不說話。別忘了你現在吃香喝辣,花的都是我們葉家的銀子,現在我們只剩一點銀子了,再這樣花下去,明年春天我們連宅子都要賣掉,你可願意下廚煮飯?可願意到井邊洗衣服?你願意的話,那明通就不用娶高氏。」

  羅氏聽到要拿自己的嫁妝出來當然不肯,想到要幹活更加不願意,內心隱隱埋怨起來,這葉家都剩個空殼子了,裝什麼大戶呢,自己嫁過來是要享福的,不然誰想當人繼妻啊。

  葉太太看羅氏不說話,知道她是同意了,於是勸兒子,「明通,我知道你不喜歡高氏,可你現在已經是當爹的人了,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孩子想,我們葉家總不能連養孩子的錢都要省——可是沒辦法,我們沒錢了,你娶了高氏,母親讓她掌家,她勢必會把自己的銀子放到中饋,這樣我們葉家就算支撐住了,你不喜歡她也不要緊,我們只是利用她而已,你別去她的院子就好。」

  就這樣,葉明通勉強同意再娶高和暢,千算萬算都覺得自家委屈了,萬萬沒想到高和暢會不願意。

  葉明通真的胸中一把火,「這賤人,肯定是知道我們葉家不如昔日風光,所以不願意嫁進來了。」

  羅氏很實際,她只想維持生活水準,至於名分反倒還好,「那怎麼辦,母親說我們家只能支撐到明年春,母親,要不您去高氏那邊走一趟吧,我想她不願意應該是當年和離鬧得太難看,只要母親親自出馬,給了臉面,高氏肯定願意的。」

  「不用。」葉明通阻止,「給臉不要臉,我就告官,反正當年我們和離辦得很倉促,我大可要求官府重審婚姻關係,只要官府判和離無效,她就得回到葉家來,女人嘛,哄哄就是了,她以前對我癡迷不已,我為了家裡開銷就跟她說幾句好話。對了,祖母、母親,既然做衣服這樣好賺,不如我們自己做,以後高氏畫設計圖,我們裁制成衣,就算不能像百善織坊一樣一個夏天賺個幾千兩,至少賺得一千兩也沒問題。」

  葉太太十分欣慰,「你能這樣想就是最好的,母親相信你有本事,一定能讓我們葉家重新振作起來。只是銀子方面母親還得想辦法,得買鋪子、買繡莊,還得雇上三五十個繡娘,七八個店鋪娘子,至少得兩三千兩。」

  「母親把嫁妝都給你。」葉太太看著羅氏,「羅氏你的嫁妝也不少吧,明通是你的丈夫,女人幫助自己的男人天經地義,這回我可不准你還藏著。」

  羅氏護著肚子,「太太說錯了,我已被大爺休了,現在連個姨娘都不是,將來葉家飛黃騰達,葉奶奶的位置還是高氏在坐,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嫁妝是我跟孩子最後的保障,我不會拿出來的。」

  葉明通舉起手,一個巴掌打過去。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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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1: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母親上門勸復婚

  高和暢覺得太憋屈了——葉明通算什麼東西,不喜歡就和離,現在不知道什麼原因又要複婚,是誰給他的勇氣,梁靜茹嗎?

  一肚子火,然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寫信命春花送去褚家,卻沒想到當天稍晚褚嘉言就到喜來客棧。

  高和暢看到他,又喜又愁,「這葉家也不知道搞什麼鬼,是不見得我好過嗎?葉明通都娶妻了還想怎樣?」

  「葉家跟蘭家做海船生意賠了個血本無歸,怕是見你過得風生水起,要讓你回去擔起家計的。」褚嘉言解釋了她困惑的地方。

  「我?我瘋了嗎,我幹麼回去承擔家計?」

  「大概想著你以前好說話。」

  褚嘉言講得含蓄,但高和暢懂,葉家肯定想著她以前要死要活的爭寵,現在肯定也一樣愛著葉明通,只要拿出正宮之位,她這個能賺錢的傻子就會上鉤。

  只是葉家千算萬算算不到,原主早死了,現在的高和暢對葉家只有憎恨,對葉明通更恨不得打一頓出氣。

  遇到這種芭樂事,高和暢實在很氣,但想想當務之急還是先解釋解釋,「我以前糊塗……褚大爺,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的,我現在也改了,我們婚後必定舉案齊眉,不會沒事哭鬧。」

  褚嘉言莞爾,「我們相處一年餘,我自問還有幾分看人的能耐,我從來不覺得你跟葉家的高氏是同一人,跟我打聽到的太不一樣了,可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

  高和暢被那柳媒婆氣得快吐血的心突然又被安撫了。

  是啊,褚嘉言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們就要成親了,她有什麼好氣的,不要讓垃圾佔領自己有限的思緒。

  想到下午聽店小二說媒婆上門,一度還以為是褚家派來的……她想問問他們的婚事進行到哪裡了,跟家裡提了嗎?家裡同意了嗎,還是有條件的同意,或是完全不同意?

  但她不敢問,她總覺得問了是在添麻煩,相信他就好,他不會辜負自己的。

  褚嘉言開口,「我跟家裡提婚事了。」

  他說了!高和暢能感受到自己的緊張。

  褚嘉言放緩聲音,「家裡人不是太同意。」

  高和暢想,果然,不過她有心理準備,倒沒有太失望,想也知道在這保守的時代,一個當家大爺要娶一個下堂妻,那是多沒面子的事情,「沒關係,我能等。」

  「不會讓你等太久的,爹站我這,我不是孤立無援。」

  高和暢大喜,「褚老爺同意我過門?」

  「爹覺得我喜歡就行,祖母跟母親比較保守,我還要多點時間勸勸她們,不過我有把握,畢竟過了年我就二十二,耽擱不起。」

  高和暢笑說:「這回倒要感謝我倆年紀都不小——我在葉家行為不端,現在想來很是後悔,對我來說,葉家是前生之事,我會謹記於心,將來必定不會重蹈覆轍。」

  「我只擔心……」褚嘉言順了順她的頭髮,「你不夠喜歡我。」

  「你不用擔心,我喜歡你——」話說出口,高和暢這才突然醒過來自己講了什麼,太大膽了。

  就見褚嘉言一臉喜色,「當真?」

  高和暢低下頭來,耳朵發熱,但還是點了點頭。

  房間沒其他人,褚嘉言拉起她的手貼緊自己臉頰,然後轉過頭親吻了她的手。

  只是親吻了她的手,高和暢就整個人不受控制,胸口怦怦亂響,緊張,甜蜜,想著再跟他接近一點,但又想著畢竟是古代,自己還是得矜持。

  燭光掩映下,兩人影子也搖搖晃晃,此時無聲勝有聲,說不出的喜悅。

  許久,直到郝嬤嬤端了水果拍門,兩人這才趕緊分開。

  褚嘉言道:「是我唐突了。」

  「沒有。」

  「我——下次還敢。」

  高和暢噗哧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褚嘉言一直挺喜歡過年的,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給紅包,看小孩子玩煙花,總覺得十分有趣。

  褚家的年夜飯自然十分豐盛,廚房一共上了京醬素絲,蛋酥白菜,鼓椒鰭片,板栗煨雞等等二十四道菜。

  吃完大菜,僕婦撤下席面,上了水果清茶,由褚老爺帶頭給全太君磕頭,全太君每人給了一個荷包。

  褚嘉言拿著那個荷包:心裡溫暖,他知道荷包是全太君親手做的,裡面是一錠金子,那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愛。

  磕完頭,全太君照例問了一下,「南方的桑田棉田跟布莊的生意都還好吧?」

  褚老爺遲疑了一下。

  褚嘉言連忙說:「布莊很好,惠風帶動了近三成的收入,最近也跟幾個年輕設計師簽約,明年夏天會再推出新系列。」

  褚老爺這才說:「今年棉花少了兩成,我打算年後去江南看看,是工人懶惰還是管事不老實,把棉花偷運走。」

  褚嘉言聽得父親這樣說便道:「兒子替父親走一趟吧。」

  「你都這麼忙了,怎麼還替我去?」

  「斷然沒有兒子還在,卻讓做爹的千里奔波的道理,反正年後十五天不開市,我來回趕路,大概二十日就能回京,鋪子也不算沒人管。」

  褚老爺有點猶豫,這樣兒子太累了,可是自己也四十多了,實在禁不起折騰,不知道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父親,媳婦有個主意。」褚嘉忠的妻子小汪氏開口,「不如讓夫君替父親走一趟吧,夫君也是父親的嫡子,當然也能代表父親,說出去人家只會說我們褚家父慈子孝,是個模範之家。」

  褚太太臉色一黑,她還不知道自己媳婦打什麼主意嗎?還不是就想著要分鋪子、分家產,但這媳婦當年可是自己力排眾議娶過來的,又不能說什麼,蠢媳婦總是不懂,家規就是家規,不會改,任憑她怎麼花招百出,將來嘉忠就是只能拿分家銀跟一些宅子地契,店鋪?想都別想。

  褚嘉忠瞪了小汪氏一眼,他才不要這樣勞碌,他早跟幾個豬朋狗友約好了,過年期間要賭兩把,誰要去什麼江南啊。

  小汪氏冤枉了,「幹麼這樣看我,我說錯了嗎?夫君跟大哥是親兄弟,憑什麼大哥能代表父親,夫君不可以,這不是擺明欺負我們夫妻好說話嗎?我可不依,祖母,孫媳婦要告狀,父親母親處事不公平。」

  全太君也很頭痛,小汪氏是喪門媳婦,給祖父守過孝,有功勞,不能休,但實在是太煩人了,好像聽不懂家規這兩個字一樣。

  如果說今天嘉忠表現出色,說要鋪子還有點道理,但現在看看嘉忠什麼樣子,低下頭不說話,左閃右躲,一臉不願意,這樣也要搶鋪子嗎?全太君神色不善的看了褚太太一眼,「你挑的好人選。」

  褚太太不敢講話,當初褚老太爺過世,雖然是熱孝中,但憑著褚家的家世還是有不少名門貴女可以考慮,可褚太太怕娶進門的媳婦會挑撥兒子跟自己疏遠,所以力排眾議娶了自己的娘家侄女,想著媳婦就是侄女,婆媳就是姑侄,一定妥當,沒想到這個媳婦天天挑撥夫家的關係,讓她實在後悔,現在面對全太君明顯的責怪也不敢吭聲。

  褚嘉言見狀,出聲道:「南方的事務我熟悉,還是我去一趟吧,爹就在家休息,跟宣哥兒幾個孩子玩,不要那麼辛苦了。」

  褚老爺知道兒子孝順,也頗欣慰,「那你就走一趟吧。」

  「是。」

  「那幾個棉田、桑田的管事都已經幹二三十年了,如果拿翹就直接換了,不用留情面,我們褚家不養不懂得感恩的人。」

  「兒子知道。」全太君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後面康嬤嬤突然道:「老奴無禮,聽說江南最近流行怪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全太君皺眉,「說清楚點。」

  「是,就是松柏院有個二等娘子叫做阿好,她十一月底回江南老家奔喪,回來時跟我們講的,說是她弟弟雖然瘦,但身子很硬朗,也能下田,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全身開始出現瘡瘢,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就走了,都是年輕人,附近村子也有人這樣,老奴聽得大爺要去江南,猛然想起這事。」

  褚太太聽了就著急,「那還是別去了,棉花少兩成就少兩成吧,江南有怪病呢,等到明年收穫還不見起色再去也不遲。」

  褚嘉言一聽就搖頭,「母親,萬萬不可,江南風調雨順,棉花照理只會多,不會少,但活生生少了兩成,要不是工人不盡心,就是有人偷賣棉花,無論如何都是迫在眉睫的問題,不能容許留到明年解決,既然有怪病,兒子自己攜帶飲食乾糧,都睡在車上,速去速回。」

  全太君也是扛過家的人,不是褚太太那種小白花可以比,魄力還是有的,「這樣挺好,那你自己小心。」

  「孫兒會的,祖母不用擔心。」

  「你若不想我擔心,就娶了梅兒,這樣就是孝順我。」

  褚嘉言搖頭道:「孫兒有心悅之人,絕對不娶梅兒,孫兒寧願終身不娶,也不會娶個毒婦!」

  褚太太聞言就慌了,「嘉言,母親看那個牛小姐、鞠小姐、巴小姐、魯小姐都挺好的,你不想娶梅兒,母親可理解,那也用不著不娶啊,你看嘉忠都已經五個孩子了,母親也打算最近幫嘉和說婚事,你身為大哥,將來還要扛起我們褚家的招牌,不娶妻子要怎麼傳宗接代?」

  小汪氏不怕死的插嘴,「母親不用煩惱,大哥可以過繼宣哥兒,反正宣哥兒也是褚家的血脈,繼承褚家也是理所當然。」

  小汪氏的想法很簡單,這樣褚家的財產只是繞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她兒子手上,什麼都是假的,錢銀才是真的,褚嘉忠不可靠,她還是得靠兒子。

  褚太太有點火大,「你是在幸災樂禍些什麼?」

  小汪氏一怔,低下頭,「媳婦沒有。」

  褚太太更生氣了,「要過繼也從庶子挑,沒人從嫡子挑來過繼的,蠢才!」

  小汪氏大驚,「庶子?怎麼可以,那不是便宜了姨娘的孩子了嗎?要過繼當然得過繼嫡子啊。」

  「就跟你說沒人從嫡子挑過繼,你是不懂?」

  小汪氏想到褚家的財產可能要給那幾個下賤的庶子,而自己的宣哥兒卻得被分家,內心就萬分氣憤,怎麼可以這樣。

  全太君覺得很不像話,「安靜。」

  老人家,威嚴還是有的,簡單兩個字讓褚太太跟小汪氏偃旗息鼓。

  全太君接著說:「嘉言會有自己的嫡子,不需要過繼,你們也都聽著,家規不會變,別打其他的主意。」

  褚嘉忠的幾個姨娘都冤枉了,自己可什麼都沒說就被罵,糾纏不清的人不就只有小汪氏而已,要罵罵她啊。

  但姨娘身分低微,她們也只能低頭稱是。

  全太君接著又說:「嘉言,你說不娶毒婦,你憑良心說說,新婚之夜打死丈夫懷孕通房的女人是不是毒婦?」

  褚嘉言沒想到全太君會拿這事出來說嘴,「高小姐已經對那通房的家人做出補償,他們也都接受了。」

  全太君繼續問:「接受了,事情就沒發生過嗎?你就不擔心娶這樣的人進房,以後姨娘庶子都沒命活?」

  「孫兒喜歡高小姐,只想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會有通房庶子的。」

  「糊塗。」

  「孫兒不是糊塗,孫兒只想好好過日子,安安靜靜的就好,不要有人跟我告狀,也不要有人在我面前給誰穿小鞋。」

  褚老爺心疼褚嘉言,「母親,嘉言都二十二了,同僚膝下早就兒女成群,就他回到院子冷冷清清,那高小姐過去可能品行不好,但和離後卻都是好名聲,前些日子甘家布莊那不成材的兒子派人殺她,甘家的和解金有兩萬兩,她全拿去做善事了。」

  「母親,對一個女人來說兩萬兩足以安穩餘生,她都能拿出來,不貪財的人還能貪什麼?何況她又有才華,每張圖都獲得大戶小姐的喜愛,秋裝甚至都穿到郡主的身上了,這樣的人娶進門,就不用怕別家用更好的條件挖走她。」

  全太君聽到這邊,有點動容,「和解金全拿去做善事?你怎麼知道?」

  「甘老闆逢人就說,雖然兒子也氣甘家人不厚道,但所幸嘉言沒事,想著我們凡夫俗子做事逃不過菩薩的目光,便沒追究下去,母親,我看高小姐還行,至少嘉言中意,孩子間彼此有意,可比我們喜歡來得重要。」

  褚太太十分著急,「老爺,您別說瞎話,那個高氏,門戶比不上牛小姐,美貌比不上鞠小姐,琴棋書畫比不上巴小姐,然後魯小姐是跟著嘉言從小認識的,隨便挑一個都比高氏好,高氏那一哭二鬧的性子,真的進了我們家,只怕天天雞飛狗跳。」

  全太君想了想,「這樣吧,做善事這點我認同她,不過有個條件,只能當平妻,你的正妻還是得名門淑女,就算你不想娶梅兒,牛小姐、鞠小姐也都很好,從她們之中挑,挑一個滿意的,今年之內一定得成親。」

  褚嘉言微笑,「多謝祖母讓步,不過我喜歡一個女子,必定要大紅花轎迎她進門,如果連這點擔當都沒有,那我不配娶她。」

  高和暢深深覺得一技之長有多重要,幸好自己會設計服裝,不然過年十五天,到底要靠什麼打發啊。

  現在一邊殺時間,這些可愛的小卷軸還能換錢呢。

  她已經知道褚嘉言要下江南的事情——他派人送信來了。

  信上說去年秋天的棉花少了兩成,所以要下江南找出原因,另外,全太君對他們的婚事小有讓步,這是好事,讓她等他好消息。高和暢喜不自勝,褚嘉言不是誇張的人,他說讓步,那一定就是一種進步。

  所以現在最大的阻力是褚太太,最大的助力是褚老爺,至於之前激烈反對的全太君應該是在兩者之間。

  信上都說得很清楚,長年信佛的全太君之所以讓步,是因為她把甘家的和解金拿去設立善粥棚的關係。

  人世間的事情因果真的很難說,當初她只是不願意收下那樣一筆錢,沒想到全太君會因為這樣改變了對她的看法。

  要說過年這陣子有什麼事情,就是訪客太多了——每天都有人上門找她。

  有些想挖角她,提出了五成利潤,真的很誘人,可她不是傻瓜,前世跟無數金主爸爸合作的經驗讓她明白,金主爸爸講都講得很好聽,等自己交圖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跟褚嘉言合作得很好,他很尊重她,說做一件的衣服就是做一件,絕對不會重版多賣,他讓每一張圖的成品都呈現最好的樣子,這些上門想說服她的布莊不見得會有褚嘉言對衣服的用心。

  有些是年輕奶奶,太史局丞家的孫媳婦,太學博士家的嫡媳婦,上牧監的侄孫女等等,都知道她手上金銀不少,想跟她合夥做生意,她們出路子,她出錢,但高和暢經過馮雪兒一事已經怕了,不想再跟任何人做生意。

  她手上的金銀買了兩間一進宅子,整修妥當後都租出去,兩間租金合計六兩,很不錯。

  以後就算她江郎才盡,什麼都畫不出來,也還是能保有固定的收入,這點很重要,有錢的女人雖然不保證幸福,但也不會太悲慘。

  然後初十的時候高和暢迎來的大驚喜——褚老爺送了一盒冬瓜糖來給她。

  簡直太開心了,褚老爺是認同她的。

  能拉一票是一票,而且褚老爺還是一家之主,他的意思絕對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高和暢喜孜孜的吃著冬瓜糖,然而高興不到半個時辰又迎來了新訪客,而且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的人——高太太。

  原主的親生母親。

  高和暢跟葉家和離,照理來說應該要回高家居住,但高家嫌棄她丟人,不願意讓她入門,她這才一直住在喜來客棧。

  高和暢覺得高家人這時候出現有點奇怪,但又想著好歹是原主親生母親,總不好做得太絕,於是讓店小二請人。

  沒多久高太太就進來了,後面跟著的是高太太的奶娘丁嬤嬤。

  高和暢看過原主的一生,當然也在記憶中看過眼前美婦,還是一樣維持得當,妝容精緻,珠翠滿頭,十分體面。

  高和暢屈膝,「女兒見過母親。」

  高太太欣慰,「和暢這兩年辛苦了。」

  「也算不上什麼辛苦,母親坐吧。」高和暢親手斟了茶。

  這時丁嬤嬤才行禮,「老奴見過小姐。」

  「丁嬤嬤不用客氣。」

  高太太看著女兒,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當然不是無緣無故來的,但是女兒和離後就不聯絡,現在又出現,實在是不好說。

  想想,先從近況開始,「我聽說你跟百善織坊合作,連琴堯郡主都穿了你的衣服,可有面子了。」

  高和暢雖然不知道高太太的來意,但這些話還是她愛聽的,「等到春宴開始,除了琴堯郡主,還有長華郡主、有露郡主都會穿上女兒設計的衣服。」

  「真有本事。」

  高和暢心想:那是。

  只是眼見這個高太太完全沒有見到女兒的喜悅,高和暢又不是不小孩子,當然知道這不是來探視她,但身為一個工作十年的社畜,高和暢有絕對的耐心可以陪著繞圈圈,她不要當捅破窗戶紙的那個人。

  於是母女倆聊著成衣,聊著京城最近流行的小玩意,高太太說起兒媳婦已經懷孕,臉上的笑容倒是由衷了些。

  高和暢脫口而出,「弟弟娶妻了?」

  「是啊,去年八月的時候,娶的吳家四小姐,媳婦也爭氣,這才過門三個月就懷上,肚子尖尖,母親看是個男胎。」

  「是的話就太好了。」高和暢雖然沒親眼見過弟弟,但繼承了原主身體的同時似乎也繼承了她的情感。

  高太太好不容易把話題帶到成親生子,於是趁機說:「和暢,你今年二十了,有沒有什麼打算?」

  有,嫁給褚嘉言,跟他過一輩子。

  只是現在她在褚家只有褚老爺一票,全太君半票,距離成功還有一段路,在那之前還是保持低調得好,「我跟百善織坊合作得很好,我打算繼續合作下去,得了錢就買宅子鋪子出租,母親不用擔心,我過得還不錯。」

  「女人家還是要成親,有丈夫的女人才有底,和暢,母親之前沒伸出援手,照理說不應該在這時候又岀現,可是母親關心你,才二十歲,怎好一個人過日子,當然是再成親才是道理。」

  高和暢心想,原來是來勸她成親的。

  只不過不知道高太太想說的人是誰?最有可能的是自己的娘家侄子。

  她電視劇看很多,知道女孩子一旦有出息,很容易被親近的人許給娘家侄子,好扶持娘家一把,但她現在可是年滿十八的下堂妻,律法上已經沒人可以替她作主了,真是好險。

  丁嬤嬤笑著說:「小姐也別怪太太,家裡又不是太太作主,只要太君老太爺不願意,太太說什麼都是白搭,太太是真心疼愛小姐,小姐可別誤會了。」

  高和暢是個體面人,不會去戳穿高太太看到她完全不激動這點,笑著說:「我自然懂母親難處。」

  高太太欣慰,「你能理解我就好了。」

  「不過我現在還沒考慮到成親之事,等我賺夠錢或者再考慮考慮。」

  「那等到什麼時候呢。」高太太有點著急著說,「女人家還是得有個丈夫才能抬頭挺胸一過日子,像你姚家的表姊,被休之後全家人都被指指點點,實在沒面子,母親不想你也這一樣,聽母親的話,成親生子,孝順公婆,伺候丈夫,在院子裡當個好女人,不要再跟百善織坊的人有牽扯了。」

  高和暢就有點不悅,「女兒現在靠自己的雙手過活,誰管別人怎麼說,日子是在自己手裡,不是在別人嘴裡。」

  「和暢糊塗,人言可畏,怎麼能不管別人的想法,面子之事大於天,裡子可以不要,面子不行,現在外面已經有流言說你跟褚大爺不清不楚,你還是趕緊斷了聯繫,然後趕緊成親,好斷了這流言。」

  高和暢有點好笑,「外人傳言就傳言,我管他那麼多呢。」

  高太太大為著急,「這樣我們高家無法對葉家交代啊。」

  高和蜴一愣,「我跟葉明通都和離一年多了,還要交代些什麼?」

  「這,哎,丁嬤嬤,你替我說。」

  「是。」丁嬤嬤躬身,「葉家十二月底的時候上門,說要重新求娶小姐,太君很高興,重娶下堂妻,那代表我們高家教女有善,兩人和離是葉家德行有虧,一時糊塗,二度迎親得敲鑼打鼓,一路認錯,說出去高家是很有面子的,太君當下就允許了。

  「葉家開出三個條件,第一,小姐得跟百善織坊斷了關係,立書再也不往來,第二,小姐過門後得持家,擔起家計重擔,第三,小姐得將庶子記到自己名下,當成嫡子撫養,太君為了高家能在宗親面前抬起頭,全都答應了。」

  高和暢氣極反笑,「那我圖什麼?圖自己事業全毀?圖自己的財產拿來養葉家?圖替別人養兒子?」

  高太太不解,「這樣你就有男人了,女人家還是要個男人照顧才妥當。」

  「葉明通算什麼男人,我靠他不如靠我自己,我現在月入百兩,在葉家一個月只得一兩,這樣算什麼照顧妥當?」

  丁嬤嬤勸道:「小姐可別賭氣,成了親,有個丈夫,才能生兒育女,將來老了才有人奉養,不然一個人多淒涼?」

  「我有銀子,哪裡會淒涼,窮才會淒涼。」

  高太太皺起眉,「和暢,你該不會真的跟那褚大爺有不可告人之事吧,女子名節極為重要,你如果跟人不清不白,母親難辭其咎。」

  高和暢簡直不敢相信高太太會這樣說,說她不好,她還不會生氣,說褚嘉言不好,這可是大大激怒了她,「母親是想汙醱我還是想汙觸褚大爺?我不嫁給葉明通那是因為他是個爛人,我跟褚大爺清清白白,無不可告人之事。」

  「你嫁給葉大爺,這樣母親就相信你,不然你就是跟褚大爺有染。」

  高和暢腦袋一熱後,突然冷靜下來,高太太原來是這種胡攪蠻纏的個性,講道理講不通,「母親愛我嗎?」

  「你是我懷胎十月掉下來的肉,母親當然愛你。」

  「母親不再逼我,我就相信母親,不然母親就是不愛我,既然母親不愛我,我也沒必要聽母親的話。」

  高太太噎住,不懂怎麼事情會變成她愛不愛女兒的問題,但她今天出門,公公婆婆殷殷交代,一定要勸得和暢點頭再嫁——和暢和離這一年多,他們在宗親面前都抬不起頭,只要和暢跟葉明通複婚,那高家的面子就拿回來了,至於葉家最近發生財務問題,那就看和暢自己的命了,他們管不著。

  高太太不理解,「你以前不是很喜歡葉明通嗎?婚後幾次要死要活都是為了爭寵,聽說葉大爺寫和離書時,你都還要尋死,這些感情總不是假的吧,現在能重新嫁入葉家,不是得償所願?葉明通也答應了,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會去你房中,不會像以前一樣,一步不入新房,讓你獨守空閨。」

  高和暢簡直要吐了,葉家還真當葉明通那廢物是寶啊,他進房有這麼了不起嗎,噁心!

  可更讓她錯愕的是,高家居然也覺得這樣很好,這些是什麼血緣親戚,是仇人才這樣坑人吧。

  面子就那麼重要,明明知道葉家已倒,還要把女兒送進去幫忙負擔開支?

  她覺得今天見上高太太一面也好,來日上玉佛寺給原主作法事時順便跟原主說,不用掛念了,母親可沒替她著想,趕緊投胎個好人家才實際。

  那日高太太勸了又勸,高和暢始終不答應。

  後來高太太眼睛一紅,哭了起來,「和暢,你答應母親吧,做人不能只替自己想,也要替娘家的人想一想,你不管名聲,可是我們還要臉,你和離之事實在令我們家沒面子,只有再把你嫁入葉家,我們一家才能抬起頭。」

  高和暢聽了一下午反反覆覆的說詞,已經麻木,「我被葉家趕出來時,高家說我死了也不關他們的事情,現在我也是一般想法,高家沒面子,那是高家的問題,我在京城成衣界呼風喚雨,我自己覺得有面子就行,高家嫌我丟人,福泰縣主卻是約我三月上王府賞桃花呢。」

  那日直到天黑,再不走就快要宵禁了,高太太這才萬般不得已的走了。

  高和暢只覺得很累,原來親生母親也不一定會愛孩子。

  連娘家都因為和離看不起她,想想褚嘉言還真不像古代人,他的很多思維比現代人還要進步。

  今日十號,算算他已經到江南了,不知道棉花之事解決得是否順利。

  希望他快點回來,才十幾天不見,她已經想他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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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1: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葉家再度使賤招

  高和暢知道褚嘉言從江南回來,那是一刻也等不及想去見他,但又擔心他剛回京城事務多,只能在客棧等。

  所以褚嘉言還是那個體貼的褚嘉言,紙條第一天就來了,說自己忙,還要跟家人交代江南棉花的事情,過兩日就來看她。

  高和暢捧著字條,心裡喜不自勝,他這麼忙,心中還想著她,真好,前生常聽朋友抱怨,老公出差就像斷了線,連報平安都不會,自己打電話去老公還會不耐煩——她就是聽多了這種事情,所以多年單身。

  她以前一直覺得單身保平安,一人飽全家飽,日子逍遙又自在,但現在想來是沒遇到對的人,遇上了褚嘉言,她只想趕緊成親。

  原本只有褚老爺贊成,現在全太君也讓步了一點,她只要盡力爭取褚太太那一票,就能光明正大入門了。

  她相信褚嘉言能說服褚太太的,他總是言出必踐。

  想著想著,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想想實在等不及,她還是去看他吧,就看一眼,不用一刻鐘,她就能放心回來工作——聽說江南流行起了怪病,雖然知道他會小心,但還是想親自看一看。

  高和暢是說做就做的性子,於是換了衣服,帶著郝嬤嬤就出門了。

  元月二十五,又是難得的大太陽,街上熱鬧得很,隔著馬車的布幔都能聽見小販的推銷聲,賣糖果的、賣面人的,賣針線包、賣梳子,都是看准大家年後有壓歲錢可使,喊得可賣力了。

  到了百善織坊,孫掌櫃自然迎了上來,「高小姐,新年快樂。」

  高和暢屈膝,「孫掌櫃,新年快樂,我來找褚大爺的。」

  孫掌櫃以為兩人約好,他去年底拿了四個月的花紅,現在看高和暢十分親切,「快些進來,外面冷。」

  高和暢跟著孫掌櫃到了二進,又見孫掌櫃敲格扇,褚嘉言親自來開門。

  她說不出當下的感覺,滿腔思念撥雲見日,真的,好像很久沒見面,其實也才二十幾天而已,但對於心心相印的兩人來說真的是小別了。

  孫掌櫃退下了,高和暢跟著褚嘉言進入屋內。

  屋內燒著炭,暖和得很,於是她把貂裘脫下,拿出一個沙漏放在桌子上。

  褚嘉言好笑,「拿這做什麼?」

  「告訴自己,只跟你見一刻鐘,別耽誤你辦正事。」高和暢很認真,「去江南一趟可順利?」

  「挺順利的,原來江南那幾座棉花田的管事聯合起來偷賣棉花,我報官處理,換了一批人上來,今年秋天再來看看收成。」

  高和暢驚訝,「這麼大膽?」

  「就是。」褚嘉言也覺得荒唐,「偷個一兩百斤我還不會發現,一偷偷兩成,賬面上就很奇怪,真不知道該說他們大膽還是愚蠢,做壞事還留著尾巴讓人抓。」

  高和暢覺得好笑,「一兩個管事也就罷了,怎麼會大部分的管事都摻和進去?」

  「說是有人去勸,也沒人能說清楚,總之是棉花公會上認識的,那人彷佛針對我們褚家棉花田,對著每一處的管事說著一樣的話,那人話術又高,那些管事被哄得點頭,就這樣直接抽了我們褚家兩成棉花,現在報官全抓了,我已經打點妥當,務必給予最嚴重的懲罰,如此才能殺雞儆猴。」

  高和暢替褚家擔心,「是不是有人見不得褚家春風得意?」

  「那可太多了,煩惱是煩惱不完的,只不過我們褚家既然在京城屹立百年,就沒有輕易倒下的道理。」

  高和暢看著說這些話的褚嘉言,只覺得他閃閃發亮,那有擔當的樣子真的太好看了。

  他也不是自大狂妄,而是真的無所畏懼。

  想到往後餘生都能跟這樣的人朝夕相對,她簡直期待得不得了,「對了,我聽說江南有怪病,你可有小心些?」

  「我很小心了,所有的乾糧跟水都是自己帶去的,晚上客棧也不敢住,就睡在馬車上,我有幾個工人也得了那怪病,我問了當地的大夫,也說不上來,沒人清楚怎麼得的,但通常得病一個月左右就會死,聽說官府也很頭疼,想在消息傳入聖上耳朵前壓下來。」

  高和暢想,瞞上不瞞下還真是千古定律,現在京城的普通人如她都知道了,九五之尊卻一無所知。

  但她也能理解江南府尹,一旦皇上知道了,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把府尹革職,為了保住烏紗帽,他只能隱瞞。

  褚嘉言神色一斂,「江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這怪病名稱為何?但得了病之人會飲食不思,皮膚上出現各種潰爛,最後痛癢而亡,照顧病人的人也有一半的可能性會感染,所以江南現在得病之人,不少選擇到義莊等死。」

  高和暢出現憐憫神色,「怎麼會這樣?」

  「我覺得江南府尹瞞事,只會讓事情越發不可收拾,我無上朝資格,打算將此事告知永澈縣子,讓秦王府那邊去稟告皇上。」

  高和暢連連點頭,「是該這樣,傳染疾病之事由國家統一應對,地方醫館束手無策,不代表太醫院沒辦法,那江南府尹恐怕也只是想趁著最後機會撈一筆,所以才不顧黎民百姓死活。」

  褚嘉言喜道:「還是你知道我。」

  他三天前也跟褚家人說起這事,父親力贊他跟永澈縣子提起,但全太君跟母親卻極力反對,讓他別踵渾水。

  這是他的國,他的家,想挽救江南百姓的命,怎麼算是踵渾水。

  此刻見高和暢跟自己心思相同,欣喜又高興。

  此刻桌上的沙漏已經流完,一刻鐘過去。

  高和暢收起沙漏,「一刻鐘到,我走啦,等你忙完事務再來客棧看我。」

  褚嘉言覺得有點戀戀不捨,她想他,他難道不想?但他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他管著幾十家布莊,手下上千家庭,他得公事為先,「我送你上馬車。」

  高和暢喜道:「好。」

  兩人走出房間,穿過中庭,然後到了鋪子門口,馬車就停在旁邊。

  褚嘉言溫言說:「我一定儘早去看你。」

  高和暢微笑,「好,我等你。」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嘴角含笑,都有點捨不得,知道應該要告別,但誰都無法先說出再見。

  就聽得路上行人有人喊著,「是惠風的設計師高小姐嗎?」

  高和暢下意識的回頭,「我是。」

  突然間一個東西飛過來。

  褚嘉言反應很快,立刻背脊朝外,把她護在身後。

  噗的一聲,是一顆雞蛋,褚嘉言的錦繡襖子髒了一塊。

  高和暢意外,古代人為什麼要對她丟雞蛋?錯愕過後,她很快回過神,大怒,「你在做什麼?誰讓你對我扔雞蛋的?」

  那人振振有詞,「大奶奶過得好,果然不記得小人了,小人是葉大爺身邊的發財,見不得大奶奶跟別人苟且,所以特別來給大奶奶教訓。」

  高和暢神色一凜,又是葉明通,「你小子無知,可別胡言亂語,葉明通早在兩年前就與我和離,我現在是高小姐,可不是什麼大奶奶。」

  「我說是大奶奶,就是大奶奶。」另一個人從旁邊走出來,聲音憤怒,「好久不見了,葉大奶奶。」

  高和暢一看,不是葉明通是誰?

  奶油小白臉,一臉吃軟飯的長相,舉手投足一股子猥瑣勁。原主怎麼會喜歡上這種人,還為他要死要活多次?

  褚嘉言微慍,「葉大爺既然已經和離,也另外成親生子,何故對高小姐糾纏不休?雞蛋之事我可以不計較,再不走,我就報官。」

  「去啊。」葉明通囂張的說,「讓我看看我們官府管不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跟你賭一兩銀子,官府不會來的。」

  褚嘉言使個眼色,孫掌櫃匆匆去了。

  高和暢就覺得十分煩,這葉家到底想怎樣,三番兩次纏著她想再婚,她都已經明確表示不願意當傻瓜了,還不放棄。

  葉明通咧嘴一笑,「褚嘉言,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褚大爺居然跟個有夫之婦不清不楚,敗壞褚家門風,說出去能聽嗎?」

  褚嘉言十分冷靜,「兩件事情,第一,高小姐已經和離,現在獨身,不是有夫之婦,二來,我跟高小姐清清白白,日月可監,若有說謊,讓我天打雷劈,若有誣賴,讓你天打雷劈。」

  葉明通噎住了,他總不能說自己不怕天打雷劈吧,他怕啊,但今天不管怎麼樣,他都要逼褚嘉言跟高和暢那賤人劃清界線,賤人只有無處可去,才會回到葉家——想到娘說的,以後每逢初一十五要去賤人房中,他就很煩,但為了繼績當個逍遙大爺,也只能忍了,誰讓這賤人能賺錢,「你能說,我說不過你,但日我要鄉親評評理。」

  葉明通一個手勢,旁邊幾人立刻拿出鑼鼓,敲打起來。

  「來喔,來看葉大奶奶不守婦道,跟男人私下相處。」

  「鄉親來看,女人成親後不回家,住在客棧,一有空就往別的男人院子鑽。」

  「就是高和暢啊,百善織坊的高和暢,靠著色誘褚大爺才得了這麼多好處,大家來看看啊。」

  百善織坊所在之處雖然是商街,卻是高檔之處,來往都是文人雅士,十分寧靜,這一敲鑼打鼓,立刻引起側目。

  高和暢更是憤怒已極,想去爆打葉明通一頓,褚嘉言卻按住了她。

  褚嘉言十分冷靜,面對好奇的路人街坊,連連拱手,「葉家近年虧損連連,已經支撐不下去,想到昔日下堂妻高氏現在出息,所以糾纏著想讓她回房,好支撐起葉家的家計,高氏不肯,是故在這邊鬧了起來,我已經報了官,還請各位散去吧。」

  一個來買布的大娘子說:「葉大爺,這是你們家不厚道了,和離後見人家過得好,就要人家回去,哪有這道理,人又不是泥做的,能隨你捏圓捏扁。」

  另一個從隔壁文房四寶鋪出來的讀書人也說:「葉大爺,你這樣是欺人太甚,身為男子漢應該自己想辦法重振家聲,而不是糾纏已經下堂的前妻,前妻過得好,那是前妻的本事,不代表還得聽你們葉家的話。」

  「就是。」一個富貴老婆婆說,「若是女人跟男人過從甚密,打死不冤,但要是前妻嘛,葉大爺是不是管太多了?」

  葉明通臉一陣紅一陣白,媽的,這姓褚的怎麼知道葉家瀕臨破產的事情——連遣散下人,他們用的都是「老祖宗年紀大了,想清靜些」這個原因,姓褚的怎麼會知道他們葉家的情況,還這樣當庭廣眾的說出來?

  不管,總之今日他就是要鬧,讓高氏那賤人進不了褚家,她無處可去就只能回葉家扛起家計。

  母親說族長昨天又來哭窮,她為了面子又給了三百兩,現在家裡只剩下一千多兩了,他知道高和暢手上有三千多兩,拿來填補,葉家至少能緩得一兩年。

  轉念一想,有了!葉明通大聲說:「各位鄉親有所不知,我跟高氏原本夫妻美滿,夫唱婦隨,誰知道認識這褚大爺後,高氏就變了一個人,不但天天往外跑,偶而還會外宿,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我一時憤怒,這才和離,不過母親年紀大了,想要我家庭圓滿,為了母親我這才想讓高氏回家,可不是為了銀錢,我葉家很好,根本沒有虧損撐不下去的事,大家不要被褚嘉言給騙了。」

  高和暢大怒,「葉明通,你含血噴人,我認識褚大爺是在和離之後,要不是你們葉家連半分錢都不給我,我哪會出來自己找活計,更別說我以前在葉家,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當初棄我如敝屣,現在見我能賺錢,又要我回去養家,我又不是傻子,憑什麼被你們葉家這樣糟蹋!」

  發財一臉不懷好意,「大奶奶果然十分喜歡褚大爺,處處維護,不惜糟蹋我們葉家,都怪葉大爺太好心,不然大奶奶現在就該浸豬籠嘍。」

  褚嘉言知道對方是想引得自己動手,但他偏不上當,說不過就動手,那是下等人的作法,他要等著官府派人來,讓葉明通直接因為造謠去牢裡待幾日。

  況且這發財身分太低,跟他直接對話反而辱沒了自己。

  於是對葉明通說:「葉家果然好教養,一個下人都可以騎到大爺頭上發話,難怪我都報官了葉大爺還不怕,原來是無知者無畏。」

  葉明通一聽這諷刺,忍不住轉頭打了發財一個巴掌,「誰讓你替我開口的,我有允許你說話嗎?」

  發財搗著臉,什麼也不敢說。

  葉明通氣呼呼的,「高和暢,我就跟你說了,我可以不計較你昔日不守婦道,但你今日必須跟我回葉家。」

  褚嘉言冷靜說:「葉明通,你再糾纏下去,就等著吃牢飯吧。」

  「哈哈哈,嚇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官府不會管這種小事情的,我葉家當日娶高氏可是人人親眼所見,可是我葉家與高氏和離又有誰人所見,那和離書不過我一時糊塗,做不得數。高和暢,你東西收拾收拾跟我回家,我還給你個好臉色,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氣。」

  高和暢覺得難堪,這葉明通左一句「不守婦道」右一句「跟人苟且」,講得都十分難聽,還專門戳男人的心肺,她怕褚嘉言心裡添堵,卻沒想到褚嘉言十分維護她——雖然不合時宜,但她卻覺得欣慰,自己沒有喜歡錯人,褚嘉言果然心胸寬大,有遠見,不是葉明通那種小人可以計算的。

  若是褚嘉言一時忍不住氣去打了葉明通,那就是著了葉明通的道,將來上官府,理直也變成理虧。

  面對葉明通各種挑釁,褚嘉言都能忍住。

  很好,她未來的丈夫是用腦子做事情的人,不是用拳頭做事情的人。

  想到這裡,高和暢覺得勇氣倍增,往前一站,「葉明通,我已經跟你和離,兩人又無子,在世間毫無瓜葛,你這樣糾纏我,那就是糾纏良家婦女,可是要下獄的。」

  「哈哈哈。」葉明通大笑起來,「良家婦女,良家婦女。」他對著自己帶來的人大笑,「這蕩婦說自己是良家婦女,好不好笑?」

  褚嘉言神色轉怒,「葉明通,注意你的用詞。」

  「我偏說她是蕩婦,跟個男人在房中單獨相處,不是蕩婦是什麼?」

  高和暢眼見褚嘉言忍不住想出手的樣子,連忙拉住他,「不要,不值得。」

  褚嘉言力氣大,但高和暢力氣也不小,兩人在門口拉扯起來。

  「看哪,看哪。」葉明通大聲說,「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剛剛替高和暢說話的讀書人道:「這位葉大爺好生狡猾,口語難聽激得人生氣,再來說人不守禮教。葉大爺,聽我一聲勸,這樣鬧下去最難看的是你自己,想要前妻再嫁,應該大媒下聘,紅轎迎人,而不是指著對方羞辱,退後說一步,葉大爺口口聲聲說高氏淫蕩,那葉大爺是圖什麼?圖高氏不守婦道嗎?」

  葉明通傻眼,突然又憤怒起來,「關你什麼事情,莫不是你跟高和暢也有一腿,這才維護她?」

  那讀書人皺眉,「葉大爺原來這種個性,自己不如意就誣賴別人,還振振有詞,難怪葉家會衰敗。」

  葉明通大聲說:「我說對了吧,說實話,你跟高氏好上多久了?是一兩個月還是一兩年——」

  砰的一聲,一個拳頭揍上了葉明通。

  葉明通就覺得自己肚子吃痛,然後往後退了好幾步,定睛一看,打他的人不是褚嘉言又是誰?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褚嘉言打他?褚嘉言居然打他了?

  媽的,肚子好痛,看來褚嘉言真的被那賤人迷惑得神魂顛倒,光天化日之下便打人。

  褚嘉言還想追上前打,卻被高和暢攔了下來,「別打,不值得。」

  褚嘉言一臉怒意,「這畜生這樣羞辱於你!」

  「你別打他,這樣要坐牢的。」高和暢緊緊拉住他的手臂,她力氣不小,褚嘉言被她拉得一時無法動手,「我國律法,打了人就是理虧,褚家還那麼多事情要辦,你可不能在這時候去蹲大牢。」

  葉明通得意極了,「大家都看到了,姦夫打人,還跟淫婦拉拉扯扯,褚嘉言,我一定讓你後悔為這賤人出頭。」

  發財一看,馬上叫嚷起來,「褚嘉言打人,褚嘉言打人。」

  幾個葉家的奴僕受到示意,又敲鑼打鼓。

  「葉大爺好心來接妻子回家,卻被姦夫打。」

  「淫婦高氏只心疼姦夫,不心疼丈夫。」

  「大家來看啊,我們城中的姦夫淫婦,就是百善織坊的老闆跟設計師,兩人不顧男女大防,單獨相處啊。」

  褚嘉言掙脫了高和暢,撲上去又打了葉明通一拳。

  第二拳,再一拳……葉明通連挨了好幾下。

  旁邊一個貌美娘子笑說:「這葉大爺好生沒用,挨打都不懂得還手,傻瓜似的,難怪高氏不跟他回家。」

  葉明通原本是打著要告官的主意,自己還手就變成互毆,誰都站不住腳,現在聽得貌美娘子這樣說,突然覺得沒面子,忍不住也打了褚嘉言一拳。

  兩人互揪領子,滾在地上毆打起來。

  高和暢大急,對著葉家下人說:「趕緊分開他們哪。」

  發財卻是一臉不懷好意,「大奶奶命令我們,那我們就照辦,可大奶奶要是執意堅稱自己是高氏,那我們也不必聽話。」

  高和暢忍不住插手,介入兩人之中。

  褚嘉言心疼她,止住拳頭,葉明通卻不怕打到她,照樣出手,高和暢很快的挨了兩下,一拳在臉頰,一拳在肚子。

  褚嘉言看了更是生氣,把高和暢推開,又是一拳打過去。

  高和暢從地上爬起,正想再介入兩人之間,突然見到衙役到來,忍不住大喜過望,「差役大哥,這裡,這裡。」

  眾人錯愕,孫掌櫃居然帶著十人一隊的差役到來。

  差役訓練有素,褚嘉言跟葉明通不過兩個普通人一下子就被分開了,兩人都灰頭土臉,臉上有傷,衣衫不整。

  差役頭兒斥道:「誰在這邊鬧事?」

  發財沒想到這種小事居然真的能請動官差,「沒事,差役大哥,就是我家少爺捉姦而已,不勞煩您了。」

  高和暢連忙過來,「差役大哥,我前夫帶人當街羞辱於我,許多不堪入耳的話語都是由他所說,諸位鄉親可為見證,我要告他妨礙名譽。」

  差役頭兒一臉嚴肅,「你倆互毆,又是什麼事情?」

  褚嘉言拍拍身上的塵土,「鬧著玩,沒事。」

  葉明通不爽,但也點頭,「我們就鬧著玩。」

  開玩笑,打人可是拘役十天起,誰想待在牢裡哪。

  那差役頭兒見兩人都承認沒事,也挺滿意,於是轉而對高和暢說:「你前夫是誰?」

  高和暢一指,「他。」

  然後那頭兒問了起來,說了什麼難聽的話,高和暢不便重複,但在附近看熱鬧的鄉親卻說了起來。

  差役頭兒的臉色越聽越嚴肅,既然已經休妻,嫁娶由人,人家過得好也不行?值得這樣上門不要臉的吵鬧?

  差役頭兒問葉明通,「可有此事?」

  葉明通抵賴不得,「是小人一時糊塗。」

  心裡卻十分奇怪,沒死人差役通常不會出動,褚嘉言說要報官時他們都還沒動手呢,只是小口角而已,差役居然來了,這褚家跟官家的關係有這樣好嗎?心裡雖然萬分不明白,但不想被拘役,只能賠不是,「各位大哥,我今日跟褚家有點誤會,我這就回去。」

  褚嘉言卻道:「不可,這回放你回去,日後你必定繼續污辱高氏,還請差役大哥秉公辦理。」

  旁邊那個讀書人氣葉明通誣賴他跟高氏有染,於是忍不住落井下石一番,「辱人是拘役三天,辱女子名節拘役十五天,一共十八天,葉大爺好走。」

  葉明通臉就綠了,他從小嬌生慣養,怎麼能下獄?發財連忙從懷中拿出荷包,「大人喝點茶,一切都是誤會,誤會。」

  差役頭兒卻把那荷包推回去,「葉大爺跟我走一趟吧。」

  葉明通面色如土,「拘役,我不去,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給你,一個荷包不夠,我家還有很多銀子,發財,回家跟太太拿一百兩,不,拿兩百兩來。」

  「不是銀子的問題。」那差役頭兒可憐的看著他,「褚老爺可是金聲侯爺,褚大爺就是侯府世子,世襲罔替,雖然只是虛銜,那也是正二品的官位,不比老百姓,侯府世子訴案,我可不能吞案,不然來日府尹問起,不好交代。」

  高和暢驚呆了,她知道褚家有個虛銜,但因為不用上朝,不領俸祿,所以她也從沒去打聽過到底是什麼名頭,沒想到居然是二品侯爺。

  她就看著一臉鼻青臉腫的褚嘉言,心想,天哪,難怪褚家會反對了,原來他們的差距不只是未婚男與下堂妻,還有二品門第跟普通門戶。

  葉明通被判拘役十八天。

  一月的大冷天,牢裡可不會有炭盆跟暖石,有得他受了。

  活該。

  高和暢挨了葉明通兩下,過了七八天淤青才消。

  之後葉家好一陣子沒動作,她心想是不是褚嘉言的身世震懾住葉家了——虛銜是虛銜,但那也是二品門第,普通人鬥不起,何況葉家已經衰敗,更不可能沒事去招惹官家。

  這樣挺好的,雖然以門第壓人勝之不武,但對葉明通這種小人來說,用什麼招都算光明正大。

  春分時節,百善織坊正式推出「玉路」,「芳華」兩個系列,加上之前的「惠風」,除了原本就有的普通成衣,另外加了三個高檔路線,京城的小姐下單踴躍,除了惠風是在上市前就被一些高品小姐私定完畢,玉路跟芳華過了一個多月也全都賣完,現在京城小姐誰衣櫥裡沒幾件百善織坊的高檔春裝?

  當然,其他家布莊也不是吃素的,照樣模仿起來,但他們一來沒有褚嘉言大膽,二來也沒有一個穿越者利用自己的能力來幫忙,雖然也推出了限量版、合作版,但銷售卻是大大不如百善織坊,高門小姐又不是傻子,看到限量就買,不好看的衣服哪怕限量一件都沒有吸引力。

  高和暢最得意的是今年皇宮春宴,銀荷郡主、福泰縣主都穿了她特別設計的衣服,據說大受好評,兩位貴女都很滿意,預先跟她定了新的獵裝,等著早夏狩獵要穿。

  高和暢得意死了,開掛人生就是這麼痛快,而且褚嘉言從來不亂改她的設計,這對設計師來說是很難得的,前世的金主爸爸總是意見多多,漢朝的衣服要露一點,唐朝的化妝不要那樣花俏,不懂歷史意見又多,每次總讓她頭很大。

  褚嘉言從不,惠風的領口、袖口、花紋、腰帶,一定全部都是她設計的樣子,一點更動都不會有,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高和暢在紙軸上落下最後一筆,十分滿意。

  她伸了個懶腰,舒服。

  郝嬤嬤笑說:「小姐今日提早收工,要不要去街上走走,今日難得出太陽,外面攤販不少。」

  高和暢想想也好,稍微整理了頭髮、衣服,拿了一袋子零錢就朝外面走去,郝嬤嬤連忙跟上。

  穿過大堂的飯館,聞到一陣香味,高和暢連忙攔住店小二,「這是什麼味道?」

  店小二知道這是長期住在上房的貴客,笑得十分客氣,是我們從西瑤國請來的新廚師,做的是西瑤菜,高小姐要不要試試?」

  高和暢愛吃,聽說有異域菜,於是點頭,「那給我整個三菜一湯,郝嬤嬤,我們吃完再上街。」

  郝嬤嬤一臉溺愛的說:「是。」

  兩人選了臨街的桌子,廚師動作很快,不一會就煮好三菜一湯,一條魚,一盤白菜,一盤蓮子花生,滿滿的辣椒,又念又香,加上兩碗白飯。

  高和暢看著這彷佛川菜的西瑤菜,心想,她等一下還可以再吃一碗。

  端起飯碗,夾起魚肉,一聞,真的更香了,送進嘴巴,魚肉軟嫩,辣椒馨香,十分提味。

  「小姐這樣就是了。」郝嬤嬤欣慰的說,「不要只顧著畫畫,也得出來走走,現在天氣好,還能去佛寺上香,多念點經,菩薩會保佑小姐的。」

  高和暢穿越而來,自然相信神佛,「那倒是,等我忙完秋季的衣服再跟郝嬤嬤去上香。」

  接近吃飯時間,隔壁桌有兩人坐了下來,一個胖子,一個痩子,兩人倒了茶就大聲聊天起來。

  原本高和暢也沒注意,但因為聽到葉明通的名字,忍不住豎起耳朵。那瘦子道:「說來那葉明通也是運氣不好,怎麼就娶了個災星。」

  高和暢心想,羅氏真無辜,嫁給有庶子庶女的單傳家庭當繼室已經夠倒楣,還要被說是災星。

  胖子點頭,「就是,我聽說那高氏手段不簡單。」高和暢內心不太舒服,原來災星是她,不是羅氏。

  她都已經離開葉家快兩年了,葉家到底想怎麼樣啊?當初她在和離書上蓋章簽字,葉家明明很開心。

  客棧菜色上得快,隔壁桌馬上有了一隻白斬雞,胖子夾了雞肉就開口,「聽說那高氏在婚前就各種引誘葉大爺,還曾經趁著宴會闖入葉大爺房中,想造成既定之事實,葉大爺年輕氣盛,一時沒把持住,這才著了高氏的道,逼不得已娶了高氏,高氏入門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死葉大爺懷孕的通房……三代單傳啊,這高氏造孽。」

  高和楊為之氣結,原主是打死了綠水,這點她永遠有愧,可是原主沒有勾引葉明通,兩人婚前一直遵守禮教。

  葉家是看勸她不回,所以開始放出流言,想污辱她的名聲嗎?高和暢一個拍桌,正想起來,卻沒想到隔壁一個大娘子先出來了,「這兩位大爺,可是親眼所見?」

  胖子一怔,「我是聽說的。」

  瘦子道:「我也是聽說的。」

  「聽說聽說,就這樣害了人的清白,奉勸二位別再造謠生事,否則報官處理,兩位總沒忘記葉大爺因為造前妻的謠被判拘役十八天之事吧。」

  那瘦子一縮脖子,「大娘子饒了我們,我們也只是茶餘飯後閒聊而已。」

  「茶餘飯後閒聊怎麼不說自己的隱私,要說別人的長短。」大娘子不引以為然,「不要以為當事人不在就能胡說八道。」

  胖子連忙揮手,「不說了不說了,大娘子千萬不要報官。」

  那胖子跟瘦子似乎很害怕大娘子不饒他們,菜都沒上全就匆匆結賬走了。

  高和暢走到那大娘子面前,「我就是那話題中的高氏,多謝大娘子還我清白。」

  大娘子頗為意外,但還是笑了,「高小姐別客氣,我是百善織坊的染娘,近日多雨,染房不開張,褚大爺讓我們到各大飯館制止說這些蠢話之人。」

  「是……褚大爺?」

  「是啊。」那大娘子笑眯眯的說,「那葉家缺德,到處亂放話,我們這群染娘就到處抓人說要報官,每天都能遇上幾個。

  「讓我說啊,這些大男人的出息也就這樣了,不懂得在工作上求表現,只會在飯館道人長短,高小姐也別放在心上,經過我們這幾天的說明,是越來越少人在講這件事情了,剛開始時幾乎各個飯館都有人說,現在知道亂說話會有人報官,除了幾個傻的之外都閉上嘴了,謠言很快會過去的。」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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