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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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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二婚獨霸衣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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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2: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月老廟風波

  寒露時節,全太君、褚太太領頭,帶著小汪氏、符梅兒來了月老廟,說是要求平安,但主要是想斬褚嘉言跟高氏的桃花。

  褚嘉言跟葉明通大打出手之事當然沒能瞞住褚家人——兩人互毆,臉上都留下不少痕跡。

  褚嘉言從小莊重,即使同僚都在泥中打滾他也絕對不會過去,幾個夫子都說他老成得過分,這回臉上帶傷回家,先說是自己不小心,不過全太君何等精明,當然一兩天就打聽出真相。

  全太君氣得要命,褚太太更是心疼,內心更討厭高和暢了,害人精,沾上就沒好事。

  日子是好日子,天氣是好天氣,秋風高爽,月老廟滿滿的人,善男信女各自撚香,求的都是姻緣。

  全太君領著媳婦褚太太,孫媳婦小汪氏,甥孫女符梅兒步入大殿,人太多,供桌上滿是鮮花水果,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處可以供奉,康嬤嬤、鐘嬤嬤連忙把家裡帶來的兩籃水果放上去。

  全太君拜了拜,誠心祈禱,「求月老給嘉言跟梅兒牽上一線,讓梅兒有嘉言的眼緣,只要他倆能順利成親,信女一定殺豬謝月老。」

  符梅兒聞言一喜,雖然表哥被高氏迷得暈頭轉向,可是姨祖母向著自己,表哥孝順,最後一定會聽姨祖母的話,娶自己為妻。

  想到自己即將脫離窮困的符家,嫁入家產豐厚的褚家,符梅兒那是心花怒放,只要成了親,有了孩子,感情自然就來了。

  符梅兒笑說:「多謝姨祖母,梅兒一定當個好主母。」

  「你要記得,當主母的一定得大度。」全太君殷殷交代,「千萬不要像你二表嫂那樣小肚雞腸,堂堂一個主母跟個懷孕通房計較一碗雞湯,說出去都好笑。」

  小汪氏冤枉了,「太君,那可不是孫媳婦小器,那雞湯本來就是我的,誰知道翠枝那丫頭有了,她又不講。」

  全太君白了她一眼,「她不講不就是害怕你不讓她生嗎?既然後來都知道她是懷孕嘴饑,怎麼不把雞湯讓給她。」

  「那雞湯可是主母才有的,憑什麼給一個通房?」

  「看看,就是這樣。」全太君也懶得教了,反正將來嘉忠要被分出去,也不掌褚家,自己年紀大了,還是別想這麼多,「梅兒要記得,你將來是掌家主母,一定得大度,自己得生孩子,也得張羅姨娘通房,孩子越多越好,像你表嬸這點就做得很好,對庶子女都有所照顧,也不會偏心,家裡交給她,我很放心。」

  褚太太突然被誇獎,內心一樂,「這是媳婦應該的,丈夫在外面奔波辛苦,媳婦連家裡都操持不好的話,怎麼跟褚家祖先交代。」

  全太君笑吟吟的,「梅兒多跟你表嬸學學。」

  符梅兒討好的說:「梅兒魯鈍,還請表嬸多多教導。」

  褚太太就噎住了——怎麼搞得好像婚事已經定下一樣?

  她不喜歡符梅兒,小家子氣又貪心,可是她架不住全太君的偏袒,全太君總想著妹妹子嗣凋零,符家第三代就剩下梅兒一人,符家又沒落,深怕妹妹唯一的血脈要吃苦…可是道理不是這樣的,想照顧妹妹有一百種方法,不一定要嘉言娶梅兒啊。

  照褚太太說,應該娶她汪家的侄女才對,但哥哥的女兒嫁給嘉忠,並不得褚家人的心,導致她不敢再說第二個。

  看著梅兒,褚太太也承認長得美,但就是腦袋空空,嘉言娶她一定不會開心的,自己又不是要求多高,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媳婦有這麼難嗎?鞠小姐、巴小姐那麼好,兒子偏偏不喜歡。

  褚太太看著月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心想,嘉言至少還喜歡女人,聽說那姬家四郎之所以遲遲不婚是喜歡男人呢,要是嘉言喜歡上男人,她想都不敢想。

  月老啊月老,信女要求也不多,只要媳婦品貌端正,能生兒子,不要離間我們母子感情,識大體,心胸寬大能容人,出門能當小媳婦,關上門能當個好娘子,這樣信女就心滿意足了。

  不要高氏那樣的害人精,也不要符梅兒那種笨蛋,讓嘉言跟鞠小姐或者巴小姐看對眼吧。

  「母親。」小汪氏靠過來,小聲說,「我上次回娘家,我爹說想把四妹嫁過來呢,給大哥當正妻,可是這符梅兒有祖母當靠山,要怎麼辦才好?」

  褚太太來氣,「那不是怪你,要不是你不得祖母的心意,我早就說了,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跟你爹交代,你自己想辦法解釋清楚。」

  「媳婦笨,還是母親找一日帶媳婦回汪家一起說吧。」

  「現在就承認自己笨,每次飯廳上叫你閉嘴都不聽。」

  小汪氏低下頭,「姑母,別這樣罵我。」

  褚太太被小汪氏喊這一聲姑母也有點心軟,婆婆是什麼,沒血緣關係的人叫婆婆,姑母那是身上都流著汪家的血,她們都是汪家女兒。

  褚太太歎息一聲,「我嫁妝有幾間在收租的宅子,將來嘉忠分家,自然會給嘉忠帶走,你就好好相夫教子,別再惹祖母生氣了,褚家鋪子的事情不要再提起。」

  「知道了,謝謝姑母。」

  全太君對月老念念有詞,拜託牽上嘉言跟梅兒的紅線,拜託斬斷嘉言跟高氏的孽緣,今年已經接近年底,要嘉言成婚不太可能,明年,如果明年嘉言能順利成親,就殺十頭豬來謝月老。

  眾人各有心思,各自祈禱,直到全太君起身,褚太太、符梅兒、小汪氏這才敢跟著從蒲團上起來。

  褚太太攪著全太君,「母親,我們去後山看看風景。」

  全太君微笑,「也好,難得出來走走。」

  幾人從大殿走到廣場,只見遠處山景楓葉層層,近處則是幾棵銀杏樹,黃色的葉子飄落,景色十分宜人。

  人多的地方自然有不少攤販,賣糖葫蘆的、賣桂花定勝糕的,素三牲,鮮花水果,一攤接著一攤,十分熱鬧。

  此時兩個乞兒你追我跑的奔過來,綁小瓣子的一頭撞上符梅兒,符梅兒心疼剛剛做好的新裙子,大怒之下一腳踢了那綁小瓣子的乞兒,那乞兒年幼,被踢了一下連續後退好幾步,這才一跤跌在地上。

  全太君皺了皺眉頭。

  就見人群中一個穿著青花色雲織錦的小娘子扶起那乞兒,又看了看乞兒的膝蓋手肘,

  「有沒有哪裡傷了?」

  那乞兒十分乖覺,搗著胸口,「被踢中的心窩有點疼。」

  乞兒年紀小,手段生澀,眾人一眼便看出是想順便討幾個錢。

  那小娘子笑著掏出一些碎銀子,「去買點糖吃,以後人多的地方別跑步,危險。」

  乞兒原本只奢望能有幾個銅板,沒想到得到碎銀子,大喜過望,「多謝小娘子,菩薩保佑小娘子順利平安。」

  那小娘子拍拍乞兒的頭,笑著說:「去玩吧。」

  全太君暗自點頭,這樣才是——多做好事,老天爺都會看在眼底,就算不賜福,至少也不會降災。

  不知道是哪家的媳婦,這樣年輕,但看著衣料跟首飾,日子又似乎過得不錯,旁邊一個嬤嬤兩個丫頭也都穿得整整齊齊,丫頭還戴著金釵呢。

  身披雲織錦,腳踩小香鞋,山水刺繡鞋面上兩顆大東珠,看樣子門戶也不低,又都在城中,怎麼自己沒見過?

  原本只是一個小插曲,卻沒想到符梅兒居然推了那穿著雲織錦的女子一把。

  「你什麼意思?」符梅兒覺得對方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

  那小娘子好笑,「你沒頭沒腦的,說話能不能先考慮一下再講出口?」

  「你在演什麼好人,我知道,你們現在肯定都在心裡說我狠心,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那乞丐自己撞上來,我愛惜裙子有什麼不對?這件裙子花了我一兩銀子呢,那乞丐有本事賠我一兩銀子?」

  全太君臉色不太好看了。

  褚太太連忙說:「梅兒別鬧了,這位小娘子,一切都是誤會一場。」

  那娘子點點頭,正欲離去,符梅兒卻是糾纏上去抓住她,「誰讓你扶起那乞丐的,誰又准許你給他銀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好心,是不是在心裡暗罵我欺負孩子?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一般人,我未來的丈夫是金聲侯府的世子,那可是正二品,我將來就是享有誥命的正二品夫人,這位是金聲侯府老祖宗,這位是侯府太太,我們是一起來上香的。」

  褚太太喝叱,「梅兒,別胡說八道。」

  「我哪裡胡說八道了!」符梅兒著急,自己剛剛沒表現好,姨祖母肯定不太高興,她一定要扳回一城才可以,「那乞丐撞了我,你卻讓那乞丐自己去玩,有沒有問過我,我的裙子都髒了,你要替那乞丐賠我嗎?」

  眾人就見那小娘子一臉錯愕,然後笑了出來,「好,我賠你一兩銀子。郝嬤嬤,拿銀子給這位小姐。」

  旁邊那個郝嬤嬤動作也迅速,馬上放了一兩銀子在符梅兒的手心。

  符梅兒得意洋洋收下,轉身跟全太君邀功,「姨祖母看,乞兒賠不起我一兩銀子的裙子,原本我可找不到人賠,現在找到人出錢了,將來持家,肯定不會吃虧。」

  全太君面色凝重,褚太太更是漲紅了臉——眾目睽睽,符梅兒剛剛又自報家門,她們可是金聲侯府,就在月老廟訛一個好心的人。

  褚太太歉然,「是我們家教不嚴,小娘子不要介意,康嬤嬤,趕緊還一兩銀子回去。」

  康嬤嬤跟郝嬤嬤兩人推拒了一下,後來還是小娘子點了頭,那個郝嬤嬤才收下一兩銀子。

  就見那小娘子稍微屈膝,領了下人要走,褚太太又開口。

  「小娘子留步。」

  那小娘子轉過身來,「夫人有何指教?」

  「我想知道小娘子明明占理,何以要賠這一兩銀子?」

  「我下午與人有約,不想耽擱。」

  褚太太點點頭,「原來如此。」

  分清楚輕重緩急,這才是處事之道,人家可不是冤大頭,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用一兩換取不糾纏。

  能拿出一兩不心疼,也不是普通人家,人家要見的人也不會是一般人。

  褚太太很不好意思,「是我家的人做事不妥當,還請小娘子不要介意,也不要因此看輕了我們金聲侯府。」

  「不會的。」那小娘子一笑,「夫人言重了,我還與人有約,就此別過。」

  褚太太就見那小娘子大步前進,從背影都看得出來乾脆俐落,內心忍不住想,一身富貴,必定是名門出身,如果是未婚多好啊。

  如果對方未婚,她一定會上門給嘉言說親。

  主母心軟,分家銀就會給得多,這樣嘉忠離府時自然能拿到比較多的資產,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將來持家就不會混亂,哪像小汪氏為了一碗雞湯鬧了兩天,還跟嘉忠大吵,簡直蠢不可言。

  符梅兒見眾人都是一臉責怪,奇怪說:「我這不是做得挺好的嗎?表嬸,為什麼要把一兩還給她啊,是她自己心甘情願賠我的,姨祖母不誇我了嗎?我可沒吃虧。」

  褚太太張嘴想說什麼,還是算了,她不想大庭廣眾的跟符梅兒扯皮,等回到家再找機會跟母親說,可以幫梅兒出嫁妝,但不能娶她,這樣愚蠢貪婪的人當了嘉言的妻子,輕則嘉言不快樂,嚴則可能會得罪貴人,他們京中人只要得罪貴人,那也等於是走到死路,褚家會毀於一旦。

  然而,褚太太還沒來得及跟全太君說起兒子婚事,回到家另一個消息傳來——皇帝駕崩,太子即位。

  眾人都知道,新皇從太子時期就反對虛銜,認為那些有虛銜的門戶不替朝廷做事,卻又打著旗子說自己是官戶,虛張聲勢,惹人厭惡。

  褚老爺跟褚嘉言連忙派人去打聽,幾家互有來往的虛銜門戶一致覺得最近低調點好,新皇本就看他們不順眼,誰知道會有什麼新政下來。

  新帝結束孝期後發了一連串的命令,包含軍政、朝政、稅制、考試,都有新規則,而其中跟褚家最息息相關的就是責令虛銜品級要端正品行。

  這話說輕不輕,說重不重,曖曖昧昧的,讓人難以揣測。

  褚家為了保險,關起大門來,不外出了——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由各鋪子的掌櫃帶賬本上褚家,南方的棉田、桑田則由大管家代為巡視。

  京城那些虛銜門戶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謹慎低調。

  「要是你祖母問起,你可千萬別點頭。」褚太太跟褚嘉言叮囑著,「母親也不想說梅兒壞話,可是這陣子越想越不對,你就沒看見梅兒扯著那小娘子要一兩銀的模樣,太丟人了。」

  褚嘉言笑說:「母親放心,兒子對梅兒只有表兄妹情誼,既然不喜歡她,自然不會答應婚事。」

  「我就是怕你祖母堅持,你拗不過。」

  「不會的,我要娶的不會是梅兒。」

  褚太太神色一凜,「但也不能是那高氏,我萬萬不允許你娶個下堂妻。」

  「母親。」褚嘉言溫言說,「此事我們母子沒有共識,為了避免彼此不快,還是不要提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爹點頭了,你祖母只要你娶梅兒,也同意讓那高氏當平妻,可是嘉言,我可是你母親,懷胎十月冒死生下你,難道我不能講幾句話?」

  褚嘉言勸慰,「兒子感謝母親,也尊重母親,所以至今沒有下聘,母親放心,您一日不同意,我就一日不會讓高小姐進門。」

  褚太太聽了,心裡五味雜陳。

  說兒子孝順嗎?也孝順,至少高氏還是高氏,不是褚家的大奶奶。說兒子不孝嘛也真不孝,都二十二歲了還不成婚。

  她只不過要一個媳婦,怎麼就這樣難?

  「不是母親要為難你,娶個下堂妻當褚家大奶奶,褚家的臉往哪放?」

  「母親,高小姐很好,她自食其力,廣結善緣,當初大行台尚書令家的表小姐騙了她六百兩,她也寫了和解書,讓那小姐少關了幾個月,兒子以為自己以前是不擅長跟女子相處,所以總是和她們相對無言,但遇到高小姐這才知道,原來可以有說不完的話,我們既能說事業,也能說生活,兒子很感謝老天讓我們認識。」

  褚太太哭喪著臉,「你是被她迷住了。」

  「是。」褚嘉言也不反駁,「可是母親放心,您在兒子心中永遠第一位,沒得到您的同意之前,兒子不會上門提親。」

  褚太太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那個被葉家視為瘟神的高和暢,在兒子心中居然是一塊寶。

  如果是大戶小姐就好了,要不然也得像前陣子在月老廟遇到的小娘子——態度落落大方,臉上一派歲月靜好,面對梅兒的無禮討銀,還是保持著氣量,對待弱勢者也能有所憐憫,如果高氏是這樣,她還能勉強接受,但高氏卻不是,大喜之日打死丈夫懷孕的通房,這麼狠心,怎麼能當她的媳婦?

  嘉言如果娶高氏為正妻,按照高氏過往風格,姨娘庶子怕不都得被弄死,這樣子嗣多單薄,那可不行。

  但她是一個母親,豈會不瞭解兒子,嘉言雖然不會讓她這個母親傷心,但同樣的也不會另娶名門淑女讓高氏傷心。

  還是自己退一步吧,有什麼辦法,自己是母親,想抱孫。

  「這樣吧。」褚太太提議,「你娶鞠小姐或者巴小姐為正妻,生下兒子後,母親允你收高氏為姨娘。」

  褚嘉言不是不知道好歹,但他有他的原則,他愛的女子不用屈居人之下,「母親,找一日我帶高小姐見您可好,您若不喜歡就罷了,但兒子覺得您會喜歡她的,她態度坦然,落落大方,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較。」

  褚太太來氣,「母親都已經退一步了。」

  「這是兒子的人生大事,兒子不能將就。」

  褚太太明白,關於正妻人選,兒子不會跟全太君低頭,也不會跟自己低頭,他就是要娶高氏那個害人精。

  褚嘉言見狀道:「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我們這些虛銜官戶最近都處於謹慎期,一切等風頭過去再說。」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你還不如收幾個丫頭,先開枝散葉,我看你身邊的鳳兮、鳳彩都挺好的,你先讓她倆肚子大起來,我就能等。」

  「那樣兒子可對不起高小姐一片心意了。」

  褚太太一陣惱怒,又是高和暢,她是會下蠱嗎,嘉言被她迷得暈頭轉向,連母親的話都不聽了。

  這樣想來,符梅兒至少還有一個優點,是個黃花大閨女。

  不是她要為難自己兒子,她真的不能接受媳婦是二嫁,她就不信了,京城那麼大,挑不出一個合適的當自己媳婦?

  褚家就在很想娶媳婦,但對高氏跟符梅兒都不滿意的情況下迎來過年。

  皇上態度沒變,虛銜官戶依然謹慎,年前送禮走人情都免了,關起大門來過各自的年。年夜飯時,全太君照例問起這一年的生意如何。

  褚老爺支吾了一下,這才老實說因為這幾個月沒有親自督促,南方工人似乎變懶,前兩日收到賬本,秋季收成不如預期。

  全太君沉著臉,這些工人吃褚家的,喝褚家的,一旦知道主人不方便出門,立刻拿翹偷懶,委實不像話。

  商議到後來,還是決定讓余管家悄悄去一趟江南,把收成不如預期的那些管事換掉——虛銜官戶是不能招搖,但管家安安靜靜出個門還是可以的,不張揚,不嚷嚷,自然不會捅了馬蜂窩。

  高和暢自然知道京城的虛銜門戶最近都低調度日,她想見褚嘉言,但也沒上門去——就是自己畫著各色服裝,然後把圖樣送給孫掌櫃。

  百年大戶,靠著遙控還是勉強可以經營下去的。

  只是高和暢自己的快樂少了人分享,未免寂寞。

  孫掌櫃絕對不會用驚喜的眼光看著她的圖,也不會提出建議,腰帶用什麼布料,袖口用什麼布料,一切由她說了算,但這樣的大權在握只讓她心裡堵堵的。

  她想念褚嘉言。

  年都過了,也不知道皇帝心情會不會好一點,其實只要幾句話,虛銜門戶就能喘口氣,只是天威難測,沒有哪個大臣敢建言這件事情。

  話說回來,那日跟褚家女眷在月老廟偶遇,她都還沒機會跟褚嘉言說起——他一直想帶她見褚家長輩,她想告訴他,意外的我已經見過啦。

  其實她在兩年前也見過那個符梅兒,不過時隔太久,她都已經忘了,要不是符梅兒自報門戶,她還真想不起來。

  符梅兒雖然腦子裝水,但有全太君的寵愛,十分自信。

  當下高和暢其實很想說「你表哥不會娶你,因為他要娶我」,但看見全太君一臉嚴肅,便收起開玩笑的心思。

  高和暢當然知道符梅兒是全太君心中第一人選,但是她也不擔心,自己可是褚嘉言心中第一人選,最多就是再等一兩年,她等得起。

  褚嘉言有三分像褚太太,褚太太就是褚嘉言現在還沒拿下的一票——褚老爺是同意的,全太君是有條件的同意,褚太太完全不同意。

  全太君的條件也很不友好,褚嘉言要娶符梅兒為正妻,她才能當平妻入門,她明白對一個古代老太太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讓步,但她可是高和暢,從兩性平權的地方穿越而來,絕對不能跟人分享夫婿。

  若是褚嘉言三心兩意也就罷了,但褚嘉言對自己也一心一意,那他們為什麼要跟一個第三者一起生活?沒道理。

  高和暢放下筆。

  眼前是一幅唐朝仕女圖,以牡丹花為底,豔麗多彩,適合夏天。

  砰砰砰,有人用力的敲門。

  高和暢抬起頭,就見郝嬤嬤、春花、秋月也有點錯愕,她們住的喜來可是高檔客棧,店小二一向很有禮貌。

  「高和暢。」一個中年男聲隔著門扇大吼,「我是城中衙役,有人告你殺人,隨我去衙門一趟。」

  郝嬤嬤連忙去開門,就見兩個中年差役,手上拿著文書,「高和暢是誰?是你?過來拿文書,名字沒錯就跟我們走一趟。」

  秋月大急,「差役大哥,是不是誤會了,我們小姐沒殺人。」

  「有沒有殺人跟我們走一趟就是,敲登聞鼓的人也在衙門,你們兩廂對質,府尹自然會做出判斷。」

  高和暢拿過文書,的的確確寫著她的名字,爹娘的名字、籍貫,都沒錯。她隱隱有種不祥預感,她沒殺過人,但原主有,是誰在為綠水喊冤?

  天氣冷,郝嬤嬤連忙給她穿上貂裘,又抓了一把銀珠子塞進差役手裡,「兩位大哥喝點熱茶。」

  差役也不遮掩,平分了銀珠子,態度頓時好上許多。

  一般來說,差役拘人,都是上了鋳在街上示眾,虧了那把銀珠子,差役只是一前一後跟著她們主僕——府尹問審,閒雜人雖然不得上堂,但是在出口旁觀還是可以的,郝嬤嬤跟春花秋月放心不下,自然跟來了。

  喜來是京城鬧區裡的客棧,距離衙門不遠,莫約走了兩刻鐘就到。

  郝嬤嬤三人就停在門口,高和暢大步走了進去,就見一人站在審庭中央,不是葉明通又是誰。

  高和暢看到他就一肚子氣,但公堂之上也不容得放肆,乖乖站好,又等了莫約兩刻鐘,翁府尹這才姍姍來遲。

  驚堂木一拍,問道:「堂下何人?狀告何人?」

  「小人葉明通。」葉明通拱手,「狀告前妻高和暢。」

  「狀告何事?」

  「小人有一通房丫頭綠水,已經懷孕,卻被高氏活活打死,那綠水是我們葉家的家生子,是葉家人,跟高家無涉,高氏無緣由打死我葉家人,我要高氏做出補償。」

  翁府尹覺得很煩,小老百姓雞毛蒜皮可真多,一個家生子而已,打死就打死了,還要來煩他,「高氏,你賠給葉家二十兩,你可願意?」

  高和暢連忙跪下,「願意。」

  「大人,小人另有主意。」

  「說。」

  葉明通狡猾一笑,「小人想撤銷與高氏的和離書,讓高氏重新入門,如此,小人不計較打死綠水之事,不然就一命抵一命。」

  高和暢簡直快被葉明通煩死,一個大男人沒出息時可以這樣沒出息,為了金錢死纏著前妻不放,什麼理由都拿出來。

  如果他真的是替綠水找公道,她還敬他有點肩膀,現在看看,為的都是什麼,還是為了要她重新入門,好扛起葉家家計。

  翁府尹想都不想就問:「高氏,你可願意重新入葉家門,前夫家如此有情有義,實在難得,如果願意,本府尹就作個現成媒人。」

  高和暢連忙回答,「民女不願意。」

  翁府尹的笑容僵在臉上,「為何不願意?棄婦回門是多大的面子,多少下堂妻夢寐以求,現在前夫施捨與你,居然還不感恩?」

  「大人有所不知,葉家不過看中民女能賺錢,想要民女的銀子,民女現在過得好好的,不想再入葉家操勞家計。」

  翁府尹一怔,這樣的話難怪這高氏不願意了。不管當初和離的理由為何,肯定都是對高氏有所不滿,所以將人掃地出門,這高氏下堂後運氣來了,能賺錢,葉家看中錢財又想要回這媳婦。

  「回稟府尹。」一個差役進來,「有一對中年夫婦在外面求見,說是綠水的親生爹娘。」

  翁府尹頭痛,怎麼又來了兩個閒雜人等。

  可是新皇登基後十分勤政,自己可不敢偷懶,萬一傳入聖上耳朵,自己的烏紗帽就不保了,於是點點頭,那差役很快帶了一對中年夫妻進來。

  那對中年夫婦一進門就下跪,「草民黃老頭(民婦鄭氏),見過府尹大人。」

  翁府尹覺得不耐煩,「什麼事情,說吧。」

  黃老頭低著頭說:「我女兒已經不在了,高小姐把我一家安排得很妥當,兒子有生計,孫子進學堂,我也不想追究,請官爺饒了高小姐。」

  高和暢內心愧疚,自己做那些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她知道人命不能補償,她做再多也換不回綠水,可是今天黃老頭跟鄭氏這樣說,是不是可以解讀成他們原諒了自己?

  翁府尹最後判她賠償葉家二十兩銀子——一個成年女子的賣身銀差不多也就這價格。

  高和暢松了一口氣,眼見黃老頭跟鄭氏要走,連忙上前,「多謝黃伯,今日為我說話,我一輩子記得。」

  黃老頭神色很平緩,「我們也不知道,是個褚大爺派人讓我們過來的,可能我的閨女要嫌我無情,可是看到兒孫都過得好,高小姐,我對你沒有恨。」

  高和暢內心覺得松了口氣,又想起褚嘉言都因為虛銜之事沒怎麼出門了,還是關心著她——自己能做的就是多畫圖,讓百善織坊在這段時間能穩住生意,惠風是他們生意上的孩子,她要這「孩子」越長越大。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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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未來婆婆的刁難

  褚嘉言覺得江南那些園子管事委實不像話——前年偷賣棉花,他已經換掉一批了,沒想到新上任的也沒做得多好,余管家江南一趟回來,又收拾了好幾個勒索工人的園子管事,說他們要求工人得分一成月銀孝敬,不然就把活計換掉,工人無奈之下不得不從,但畢竟心裡不願意,於是幹起活來也懶,就這樣又少了收成。

  褚嘉言實在很想自己去一趟,但又沒辦法,現在正經官戶依然歌舞昇平,但虛銜門戶可是風聲鶴唳,新皇什麼時候心情會變好,沒人知道,但在那之前大家都要謹慎過日子,可不要撞到槍口上。

  「大爺。」一個小丫頭在門外喊,「孫掌櫃來了。」

  褚嘉言奇怪,他跟孫掌櫃並沒約,怎麼突然上門,但還是點頭,讓大丫頭鳳兮去開門。

  鳳兮拉開門扇,褚嘉言就看到胖敦敦的孫掌櫃進來,後面跟著一個俏娘子,眉眼含笑,不是高和暢又是誰?

  他們兩人已經幾月不見,他都數不清在書房畫了多少她的畫像,現在看到她本人出現,豈有不驚訝之理。

  褚嘉言繞過案頭,壓抑著心中狂喜,「孫掌櫃、高小姐,怎麼突然來了?」

  孫掌櫃笑眯眯的,「高小姐問我能不能帶她進褚家一趟,我這不是想著大爺跟高小姐好久不見,就當一回好人。」

  孫掌櫃認識高和暢三年多,早就已經被她收服。下堂怎麼了,高小姐繪得一手好圖,可比那些閑在後宅的奶奶有本事多了,跟大爺相配得很,今天見得高和暢開口,心裡想,選日不如撞日,他老孫就當一回好人。

  高和暢被孫掌櫃這樣說,態度大方的承認,「是我求孫掌櫃的,除非褚大爺不想見我。」

  雖然以前她來褚府很自由,無須人帶,但畢竟當初是合作夥伴,現在兩人是情侶,關係不同,行事自然要謹慎些。

  褚嘉言喜道:「怎會。」

  高和暢聞言,抿嘴一笑,「我已經畫好今年的冬裝,想讓你看看。」

  褚嘉言知道現在孫掌櫃在,她也不便說太多話,於是接過卷軸,這就打開來看。

  一共二十幅仕女,或賞花或品茶,都是富貴已極,他做成衣生意許久,知道這設計絕對能引起京城的風潮——新皇即位,最晚明年一定會選秀。

  送女入宮,是延續家族繁榮最快的途徑,沒有誰會放過。

  書房中,褚嘉言、高和暢、孫掌櫃,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明白這點,但因為事關皇上,也沒人說破。

  「這些設計很好,」褚嘉言含糊帶過,「十分端莊,想必能引起官家小姐的喜愛。」

  孫掌櫃連連點頭,「這衣服就算一百兩起跳都不貴,如果場合適當,一套兩百兩也不在話下。」

  高和暢道:「我這次還想辦服裝秀。」

  孫掌櫃皺眉,「可是現在褚家已經不方便舉辦宴會了。」

  「所以我想問問。」說起服裝,高和暢有無數想法跟創意,「褚家有沒有相熟的官戶,平常生意上互有來往照顧的那種?」

  雖然這種事情不好說白,但褚嘉言還是信任眼前人的,「我們跟秘書丞一直有來往。」

  「那就是了,借秘書丞的府第辦事,事後給秘書丞抽個一成或兩成,應該可以。」

  「是不難,不過這樣一來進入服裝秀的小姐就只剩下官戶了,官戶頭銜雖高,但出錢能力比不上商戶,這些衣服可能沒辦法出價太高,最多一百兩吧。」

  「所以我們這次的衣服不限制了,只要下定,我們就做,但保證顏色材質不一樣,如此一來,就算真的不巧撞衫也不至於太過尷尬。」

  褚嘉言喜道:「這倒是可以。」

  得到了贊同,高和暢對於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有信心,「而且百善織坊不是簽了好幾個設計師了嗎?這一次不是惠風服裝秀,而是百善織坊的服裝秀,把其他設計師的作品一起放上舞臺。」

  孫掌櫃連忙說,「高小姐,這樣可是你吃虧啊。」

  古來母雞帶小雞,說好聽是「帶」,說實話就是吸血,如果放了其他設計師的作品,那肯定會有喜歡惠風的小姐變心的,高小姐這是拿自己的顧客來給其他設計師養顧客。

  高和暢一笑,「不怕,我對我的作品有信心。」

  褚嘉言怎麼會不明白,高和暢這是為了他著想,現在這種狀況,金聲侯府是不方便出面了,但百善織坊的排場還是要有,她要透過在秘書丞府邸舉辦的服裝秀告訴京城的高門大戶,褚家還是成衣界的第一名。

  他覺得很感動,又覺得自己幸運,高和暢眼界大,絕非一般女子可以比擬。

  褚嘉言想了一下,「高小姐,如果我請你幫我經營簽下來的那批設計師,指導他們,提攜他們,可有辦法?」

  「有。」

  「關於服裝秀之事,我最多只能寫信疏通,不方便出面。」

  「我可以。」高和暢堅毅的說,「我能替你做事。」

  褚嘉言內心一陣熱血翻湧,他真想讓祖母跟母親知道他喜歡的是怎樣的人,那是一個天塌下來也能跟他一起承擔的女子。

  孫掌櫃見狀,心想差不多得告辭了,離去之前讓褚大爺跟高小姐私下相處一會,於是轉頭道:「鳳兮姑娘,老頭子想去洗個手。」

  鳳兮能當到大丫頭,自然是精明的,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高小姐本人,但大爺畫了好多她的畫像,鳳兮一看到本人就認出來了。

  現在孫掌櫃擺明要讓大爺跟高小姐獨處,自己也不能太沒眼色,於是笑說:「孫掌櫃這邊請。」

  褚嘉言就看著鳳兮帶孫掌櫃出去,格扇重新關上。

  高和暢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褚嘉言反手一握,牽住她小小的手掌。

  兩人都有點不好意思,但又不想鬆開。

  高和暢就聽見自己胸口怦怦的聲音,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剛才承擔了那樣大的責任,但現在內心卻十分甜蜜。

  他是把他的事業都放在她身上了,是重擔,但也是信任,信任她能做得好。

  高和暢看著他笑,突然想起一事,「對了,有件事情一直沒機會跟你說,我幾個月前上月老廟,遇見全太君、褚太太,還有你表妹,我可不是故意求表現,真的是剛好而已。」

  於是把那天的事情說上一遍,包括符梅兒怎麼大呼小叫說自己是金聲侯府世子的未來妻子,講完後一臉調侃。

  褚嘉言只覺得尷尬,「那是她一廂情願,我沒答應過。」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吃醋,不過有點羡慕她的底氣,全太君不知道給了多少偏愛,讓她在沒有你同意的情況下還能這麼自信。」

  「表伯表伯娘看中我褚家家世,從小給她洗腦要嫁給我為妻,加上祖母的偏愛,她也就深以為如此,我雖然幾度拒絕,但她卻認為婚姻始終要聽從父母之命,我最後一定會聽從祖母的話,但我對婚姻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想娶的只有你。」

  高和暢又是喜悅又是擔憂,「可是全太君跟褚太太會不會以為我也是看上你的家世?畢竟我現在連娘家都沒有,說起門戶那可是最低的一種。」

  「我會消除祖母跟母親的偏見的,你放心,我一定是八人大轎迎你入門,全家喊你一聲褚奶奶,不會委屈到你,也不會讓你低頭做人。」

  高和暢聽了心裡開心,這人真有肩膀——前世好多朋友訴苦,每次婆媳出現問題,老公只會說「我媽年紀大了,你讓讓她」,而褚嘉言這個古代人不是要她委屈,而是保證會爭取讓她能堂堂正正。

  不用帶著歉意,因為她沒做錯什麼。

  雖然前途還是很艱辛,可是她卻很有信心,只要他們堅持,一定會有好結果。成婚以後,她也不會放棄工作,她要當京城第一個職業婦女——妻子、設計師、母親,這三種角色她都要。

  褚嘉言看著意中人臉上帶笑,臉頰淡淡紅暈,心生歡喜,真想馬上迎她入門,可是現在褚家這種狀況,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天威難測,也許明天禁令就解除,或也許還要幾年光陰。

  「和暢。」書房沒外人,他就順著自己心意喊了她的名字,「現在褚家這樣,我沒能給你什麼保證,可是我能說我心裡只有你,我的娘子也只能是你,我會對你好的。」

  高和暢聽了心裡高興,「我……心裡也只有你。」

  說完,耳朵慢慢紅了。

  她什麼都不怕了,她現在勇氣百倍。

  高和暢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替無法出門的褚嘉言把百善織坊撐起來,直到褚家恢復繁華的那天。

  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但是只要有愛,她就覺得有希望。

  這是她兩世為人,第一次這麼想守候一個人,守護一件事,她有兩輩子的智慧,她可以做好。

  一定可以。

  褚嘉言寫了很多信出去,給商會的焦會長和其他會員,給各布莊的掌櫃,交代的都只有一件事情——高和暢此後代表他。

  高和暢首先見了百善織坊簽下來的那批設計師,一共十三人,男女老少都有,高和暢先是給他們上了「客戶心理」,然後上了「市場區隔」,他們是專門做高檔成衣的,設計要新穎、大膽,不要怕成本高,成本再高的衣服也有人會買。

  然後給他們功課,六月之前,每人繪出四套冬裝,只要做得好,就有機會能登上秘書丞府的服裝秀,被高門大戶的小姐挑中,最實際的就是能分紅。

  那十三位設計師聽了都十分興奮,摩拳擦掌的表示自己一定如期交出來。

  然後高和暢又拿著褚嘉言的介紹信去秘書丞府中拜訪,討論八月底在花園辦服裝秀之事,她十分懂人性,講感情什麼是講不來的,直接說了當日成交無論多少銀兩,都給秘書丞府抽一成。

  這兩年京城誰不知道惠風系列,每次服裝秀都是三四千兩的成交價,抽一成那也是三四百兩了,秘書丞一個月的月俸也才二十兩,那可是大大的進項啊,秘書丞應允得很快,還叫來了夫人跟高和暢認識——他要上朝,若是高和暢有服裝秀上面的事情,可以直接找他夫人,兩邊都不耽誤賺錢。

  高和暢接著又去了江南一趟,這回是跟褚家的余管家同行的——江南那邊的棉田桑田還是沒改善,得去看一看。

  余管家說還是不太行,雖然換了管事,但工人懶啊,可以打,可以罵,但打罵之後還是懶,拿工人沒辦法。

  高和暢心想這樣不行,提出了分潤概念——以後不算月銀了,而是貨物整批出去後,看貨價分潤。

  每人都是小股東,收成好就賺得多,相反的收成差那就賺得少。

  工人剛開始當然不願意,但高和暢也很硬,不想做就走,她絕不留人。

  余管家一看這樣不行,這什麼分潤計劃,太不像話了,賺多那是主人家的事情,憑什麼分給工人,褚大爺把家業交給這女人,那是要弄垮褚家。

  但高和暢卻立場堅定,余管家你有意見?好,那你提出辦法,你提不出辦法?那就不要有意見。

  余管家年紀大卻得不到尊重,氣得要死,但他也不想承擔責任,只能告訴自己,反正日後有問題都推到高和暢身上就是,權力也是褚大爺給的,可不關他的事情,他已經盡心盡力了。

  工人有人走,有人留,高和暢又招募了一批新工人,女人孩子也能應徵,采棉花又不是什麼重活,沒道理男人可以女人孩子不行。

  這下可來了一堆大娘嬸子,不給現銀沒關係,反正供餐呢,日後賣了貨物就能分上一小筆,就算這褚家賴皮,自己也吃了幾個月的飯,不虧。

  然後又有工人拿翹了,跟女人一起幹活會倒楣,讓高和暢把那些女人撞走,結果高和暢讓那看不起女人的男人滾。

  一時間,褚家田園的大娘子都額手稱慶,摘棉花嘛,多大的事情,什麼跟女人一起幹活會倒楣,哪個不是女人生出來的,出生的時候不倒楣嗎?

  高和暢在江南住了兩個多月,直到工人都安穩下來,一切上了軌道,又再三跟工人保證,只要努力、收成多,將來分到的就多,各種殷殷交代,這才回了京城。

  這時已經是六月盛夏了。

  天氣很熱,但她還是在百善織坊發家店的二進見了那十三位設計師,每人都交了七八張服裝設計圖。

  高和暢以多次入圍金鐘金馬最佳服裝設計師的眼光審視,挑出了部分,剩下的給予修改意見,然後催促十日內改完稿送來這百善織坊。那些設計師知道這是要上服裝秀了,都十分興奮。

  褚家雖然情勢不大好,但百善織坊可是有錢的呢,聽說眼前的高小姐這三年就賺了五千多兩,自己好歹也能賺個三百兩吧,那也能買間宅子了。

  就這樣到了秋天,秘書丞府第發出請帖,廣邀名門貴女來看服裝秀。

  那日總共展示了一百多套衣服,下定踴躍,光是訂金就收了四千多兩,眾人也都驚歎百善織坊的實力,那百來件冬裝每件都奢華,設計更是新穎別致,褚家雖然這一年來行事低調,但人家底下有能人呢,看來京城的成衣界還是褚家領頭。

  高和暢讓賬房記錄好之後,當場分了一成利潤給秘書丞夫人。

  秘書丞夫人平白得了四百多兩,笑得可和藹了,「我一見高小姐就親切,以後如果有要辦理服裝秀,儘量來找我。」

  高和暢十分懂事,「多謝夫人給予方便。」

  兩人又客氣一番,高和暢這才告辭。

  中間有個小插曲,不知道哪個落魄門戶的夫人聽說高和暢單身又能賺錢,居然異想天開想讓自己兒子娶她做妾,好把門戶撐起來。

  秘書丞夫人好笑,高和暢只是沒丈夫,又不是沒腦袋,她現在的身家,嫁給等待發派的進士都大有人要,何必給一個落魄官戶的兒子當妾室。

  秋季棉花收成,高和暢又央著孫掌櫃帶自己進褚家一趟,孫掌櫃拗不過,只好又當一回好人。

  之後他照例是跟鳳兮說要去洗手,好讓兩人獨處。

  褚嘉言見到她,十分喜悅,「這陣子辛苦你了。」

  那些事情以前都是他做的,他知道那有多勞累,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人人都知道褚家有錢,想盡辦法佔便宜,更別說還遠去江南一趟,工人拿翹,這不肯,那不要,要安撫不知道得花多少心力。

  高和暢只是微笑,「不辛苦,你的信件打點周全,我去哪裡都沒有被為難,相關人士都知道你把百善織坊託付於我。」

  兩人說完,四眼相對,都覺得該趕緊談正事,但此刻氣氛好,卻又不想輕易打破——褚家的為難處境,沒讓誰退卻,只讓兩人更加相思。

  又對望了一會,高和暢先收回眼神,「賬本你可看了?」

  「看了。」

  「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對?」

  「都很好,雖然支出增加,不過今年收穫量倒是上提了三成,總淨利還是變多的,我聽余管家說你改用分潤,這方法挺好,乍看之下吃虧,但是如果只看總收成,足足多了一百二十幾車棉花。」

  高和暢不敢說那是現代常識,把話題帶開,「冬季的衣服我都已經做好,也送到各家小姐府裡,你之前簽下的那十三位設計師,有幾位特別不錯,我已經讓他們著手明年的夏裝,至於平庸的幾個就改做平價服飾,一樣讓他們抽成,因此倒是沒人不樂意。你放心,百善織坊入京百年,不會因為褚家不方便外出,就在一兩年內被人追上。」

  褚嘉言皺眉,「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到頭,我已經去信永澈縣子,回信上說群臣已經在勸諫,這些虛銜都是歷代先皇們所封賜的,皇上這樣責難虛銜門戶是打祖宗的臉,幾位親王都很不滿。」

  「真的?」高和暢一喜,她是現代人,考慮沒那樣多,「皇上也真是的,虛銜門戶不過占了個品級,又不上朝,也無俸祿,到底礙了他哪裡——」

  「和暢。」褚嘉言打斷她,「隔牆有耳。」

  高和暢縮了縮脖子,「我知道錯了。」

  「以後可得小心點。」

  「因為是在你這裡,我才那樣的,不然平時我很謹慎。」高和暢再三保證。

  「我是為你好。」

  「我知道。」

  叩,叩,叩,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大爺。」鳳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太過來了。」

  高和暢著急起來,「怎麼辦,怎麼辦,我要躲哪?你的衣櫥呢?我躲衣櫥裡面好了,還是躲在屏風後面比較好。」

  褚嘉言一陣好笑,「是我母親,又不是外人。」

  高和暢心想,是你母親,不是我母親啊,現在可不是什麼好時機。

  褚嘉言打開格扇,孫掌櫃一腳進來,也是一臉緊張,「大爺,褚太太過來了,還是我先帶著高小姐告辭?」

  「不用。」褚嘉言落落大方,「我也想讓母親見見她。」

  褚太太就在這種情況下進入了兒子的院落——她當然也聽聞了兒子把百善織坊交給了高和暢那害人精之事,但褚家的家規,女人不能干涉生意,連丈夫都沒說話了,自己又能講什麼?

  又聽說那個害人精每一兩個月會悄悄進褚家,於是她告訴兒子的大丫頭鳳彩,只要高和暢來了,一定要派人來傳話,不然就把她發賣出去。

  今日一得到鳳彩的傳話她就過來了,她一定要看看那害人精有什麼本事,迷得兒子神魂顛倒,連百善織坊都交給她了。

  褚太太十分不滿意的踏入了花廳,就見到褚嘉言一臉自然,孫掌櫃額頭有汗,另一個女子想必就是高和暢了。

  乍看有點眼熟,仔細想了想,不就是去年在月老廟碰上的那個女子嗎?讓符梅兒訛了一兩的那個。

  她的氣質很爽俐,自己不會認錯的。

  褚太太皺起眉,「是你。」

  高和暢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只好點點頭,「是我,見過褚太太。」

  「你來我家做什麼?」

  褚嘉言道:「兒子把百善織坊交給高小姐,高小姐今日是拿賬本過來給兒子的,已經看過了,棉花收成比去年好,倒是不用擔心。」

  褚太太來氣,「我在問她,你回答什麼?」

  高和暢知道這是千古難題,雖然他們還沒成親,但現在的狀況也差不多,就是婆婆刁難兒媳婦,兒子想解圍,結果婆婆更不滿。

  她也不怪褚太太,以古代來說,自己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媳婦人選。

  褚太太在繡墩坐了下來,鳳兮連忙奉上茶。

  一時花廳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褚嘉言笑說:「母親怎麼突然過來了?也不說一聲,兒子如果知道母親今日下午過來,肯定讓孫掌櫃明天再拿賬本。」

  褚太太越看高和暢越不順眼,心裡有氣,「我過來還得先跟你說一聲?」

  褚嘉言也不知道母親今日脾氣怎麼這樣大,過了一會才說:「母親生我養我,自然不用問過兒子,兒子只怕有客,怠慢了母親。」

  褚太太心想,這還差不多。

  高和暢跟孫掌櫃你看我,我看你,不約而同都想:還是告辭吧。

  孫掌櫃陪笑說:「既然太太跟大爺有話說,那我就跟高小姐先走了。」

  高和暢一個屈膝,「褚太太,就此告辭。」

  「慢著。」褚太太放下茶盞,「高小姐留下,我有話問你。」

  高和暢就覺得頭皮一麻,但也知道這是自己必須面對的——褚嘉言不能幫她,越幫越忙。

  孫掌櫃傻眼,「那……我在外面等高小姐好了,我們只有一輛車,我先回去,高小姐就回不去了。」

  褚太太揮揮手,孫掌櫃於是到外面去。褚太太又揮揮手,鳳兮跟鳳彩也退下了。

  最後褚太太看著自己兒子,「我跟高小姐單獨說幾句話行不行?」

  褚嘉言不能說不行,又見高和暢對自己輕微的點頭,於是道:「兒子在外面等候。」

  花廳裡就只剩下兩個人,褚太太與高和暢。

  褚太太仔細審視高和暢的臉,不是特別美,但憑良心說是很大方的長相,眉眼都開朗,難怪兒子喜歡——可惜是個下堂妻。

  褚太太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接問:「高小姐想嫁入我們褚家?」

  「是。」

  「不會覺得身分不配嗎?」

  「會,可是我喜歡褚大爺,褚大爺也喜歡我。」

  褚太太就覺得刺耳,「喜歡?什麼叫做喜歡?高小姐告訴我,喜歡有什麼用?你能為嘉言做什麼?」

  「只要褚大爺能做的,我都能做,最近半年我幫忙打理百善織坊,也去了江南一趟,解決了工人偷懶的問題,今年的棉花收成比去年好上三成,另外我也在秘書丞府邸辦了服裝秀,扣除所有成本跟孝敬銀兩,總共賺了兩千多兩。」高和暢真心誠意的說,「褚太太,我不是只會吃飯睡覺,還能幫褚大爺的忙。」

  褚太太哼的一聲,「倒是挺會講。」

  高和暢知道自己主動說話就是火上澆油,於是只能靜等褚太太的不滿,然後再一一提出解釋。

  雖然兩人獨處有點緊張,但褚嘉言還是不在比較好——不然萬一他幫自己說話,褚太太只會更生氣,更不諒解自己。

  兩情相悅,但前面的路還很長。

  可是她不怕,只要想起褚嘉言的溫柔笑語,高和暢就覺得自己什麼都能應付。

  褚太太皺著眉,「高小姐可知道我的出身?」

  「褚太太是七品門第內寺伯家的女兒。」

  「我是七品門第,嘉言的弟妹是我侄女,也是七品門第,都是名門大戶,千金小姐,現在你告訴我,高家什麼門第?」

  高和暢依然抬頭挺胸,「高家乃普通商戶。」

  「你可是讓家族驅逐的女兒?」

  「是。」

  「你可是葉家的下堂妻?」

  「是。」

  「這樣的人要當我的兒媳婦,你自己不覺得太離譜嗎?」

  高和暢望著褚太太,不曾閃躲,「褚太太,我跟褚大爺是日久生情,我知道他的品德,他知道我的個性,我們能相處,也希望將來一輩子相處,我跟褚大爺在一起時真的很開心,難道您不希望褚大爺開心嗎?」

  「什麼叫做開心?將來他開商會,人人笑他穿破鞋,好開心嗎?將來跟葉明通狹路相逢,嘉言的正室是人家的下堂妻,好開心嗎?以後你生了孩子,人人都說母親侍奉過兩個丈夫,好開心嗎?」

  高和暢有點錯愕,沒想到褚太太這樣討厭她,連破鞋這麼難聽的稱呼都講出來了,「我不怕,褚大爺也有心理準備。」

  「他有心理準備,我沒有,我不想人家說我的大兒媳婦拜過別人家的祖先,這樣說出去很沒面子,嘉言條件這麼好,大可以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褚太太頓了頓,「高小姐,算我求你,放了嘉言吧,他大好前途不能毀在你手裡。」

  高和暢著急,「我能幫他,我絕對不會毀了他的,褚太太,您也替褚大爺想一想吧,他明明喜歡我,卻要娶其他小姐,這樣他怎會開心?」

  「會的,將來他就會知道長輩做的決定才是正確的,我也不是讓你們分開,你就退一步,當個妾室,這樣大家面子都保住了,只要你乖巧聽話,不要做妖爭寵,將來的褚大奶奶想必也不會為難你——嘉言的祖母對你也很不滿,嘉言為此好幾次頂撞祖母,我希望你不要成為我們家矛盾的原因。」

  高和暢誠心道:「褚太太,我不與人為妾,妾室不過是個裝飾的玩意,喜歡就寵,不喜歡就賣,生下來的孩子就比嫡子女低一等,我不做那樣的人,我喜歡褚大爺,要跟他平起平坐。」

  「我這幾個月為了百善織坊很是操勞,可是為了褚大爺,我甘之如飴,幾個年紀大的掌櫃也因為我的堅持開始對我另眼相看,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讓您對我有一點好感,但是在您認同我之前,我是不會跟褚大爺成親的。」

  褚太太聞言有點意外,又有點放心,「當真?」

  「當真,褚大爺為我著想,我又怎麼能不替他著想,您不同意,那婚禮就不會舉行,褚太太,我是下堂妻沒錯,我過去的品行也不好,但我是真心改過,真心對待褚大爺,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褚太太神色緩了緩,她就擔心兒子一意孤行——丈夫已經同意,婆婆也有條件的同意,褚家只剩下自己反對,好像她是見不得兒子幸福的壊人一樣,但高和暢真的不行,他們褚家還要臉,她不敢想兒子萬一娶了高和暢,親戚問起來時自己要怎麼回答。

  高和暢見褚太太不語,鼓起勇氣說道:「褚太太,我知道您的顧慮,但是人的一生很長,不能永遠活在別人的嘴巴裡,我的老師教過我一句話,『就算是再好的人,只要有在好好努力,在某人的故事裡也會變成壞人。』」

  「就拿褚大爺來說,他拓展百善織坊的生意,但也因此壓縮到別家布莊的生存空間,所以甘家布莊那不成器的孫子才派人想殺了我們倆,我們做錯事情了嗎?沒有,但是我們成了甘家人口中的壞人。」

  高和暢頓了頓,「如果要顧慮別人的想法,那永遠顧慮不完的,我想學習自己過日子,而不是看人過日子,褚太太,我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可是我真的配得上褚大爺,也請您相信兒子的眼光。」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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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心甘情願對你

  選秀在即,皇宮開始新的春宴——幾個虛銜門戶赫然在列,當然也包括二品的金聲侯府。

  眾人都覺得這是個好訊息,一直對虛銜有意見的皇帝,總算接受了群臣的建議,京城官戶不得奢侈,又禁止虛銜奢華,那京城多死寂。

  春宴那日,由全太君拿著請帖,褚老爺、褚太太、褚嘉言、褚嘉忠、小汪氏全去了,其他受邀的虛銜門戶也一樣,十五歲上的男丁總動員。

  席中熱鬧不用說,一派歌舞昇平,主要的是皇帝一句,「以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顧慮了。」

  等於宣告虛銜門戶解禁,一時萬歲聲大起。

  回到家裡,褚家眾人喜不自勝。

  全太君立刻開祠堂謝祖先,眾人又說起生意上的事情,卻是不見褚嘉忠,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已經跑去鬥雞場了。

  褚老爺為之氣結,雖然次子不當家,但也不能這樣不像話,才剛剛能出門呢,就跑去鬥雞場,不能多等一兩天嗎?更何況現在天色都黑了。

  全太君臉色也不太好看。

  褚太太連忙打圓場,「嘉忠是個活潑性子,忍耐一年多也很為難他,母親、老爺不要生氣。」

  褚老爺哼了一聲,「你慣的好孩子。」

  褚太太陪笑,「是妾身不好,老爺別怪嘉忠。」

  褚嘉言眼見母親被父親責駡,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父親,既然皇上已經解禁,我想著這幾日先把京城的鋪子巡一下,然後找時間下江南,不知道父親覺得如何?」

  褚老爺點點頭,「這樣安排不錯。」

  雖然剛開始只有布莊給褚嘉言管,但棉田、桑田、染坊等等事務這兩年也慢慢轉移到褚嘉言的手上了,褚老爺原本一年有兩三個月不在家,但自從江南兩年前流行怪病,他愛惜生命,便也沒有出門的念頭了。

  是,他是愛兒子,但更愛自己。眾人又商談了一番,見時間已經晚了,這才散去。

  褚嘉言恭送全太君、褚老爺、褚太太離去,然後才悄悄出門——衣服也沒換,他想高和暢了。

  喜來客棧的一樓是十二個時辰營業的飯館,他給了賞銀,店小二很快去上房詢問,然後喜孜孜的請他上去。

  高和暢的上房他也來過幾次,月色下見她倚在門邊,心裡喜悅,忍不住加快腳步。

  「我都聽說好消息啦,皇上春宴邀請了虛銜家族進宮。」高和暢引著他進入花廳,「皇上面色可好?」

  「甚好。」

  高和暢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這一年來替我忙裡忙外,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替你承擔事物,我很開心。」高和暢親自給他倒了茶水,「這是我新買的白牡丹,唐家茶鋪說是最好的一批,你嘗嘗。」

  褚嘉言飲了一口,「老實說,我嘗不出來。」

  高和暢大驚,「你都嘗不出來,莫非那唐家賣茶小子騙我?」

  褚嘉言含笑,「我此刻無心飲茶。」

  高和暢一怔,突然懂了,臉頰忍不住泛起紅暈,他是在說現在兩人獨處,更甚一切,他怎麼會有心思在茶葉上。

  她何嘗又不是?

  褚家閉門避禍這一年多以來,他們也只見過兩三次,她前幾天已經接到他的信,說要進宮赴春宴,然後就一直想著他什麼時候會來看她,沒想到禁足一解,他就冒著夜色來了,足見心裡有她。

  這一年多的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她在他身邊坐下,拉住他的袖子,褚嘉言反手一握,握住她的小手掌——兩情相悅,小小的逾矩也不算什麼。

  「和暢。」褚嘉言由衷的說,「未來我會扛起我們的家,不會讓你這樣受累了。」

  「能幫你的忙,我很高興,我不想當養在家中的無用小兔子,我想當能跟你一起前進的人。」

  「我可能還要忙上一陣子,各個鋪子、染坊都得去看一下,多虧你的分潤創意,棉田跟桑田去年的收成很好,但工人們還是會擔憂,怕我們褚家會垮,我得去一趟跟他們說,我們褚家很好,讓他們放心幹活。」

  「我瞭解,你不是我一個人的褚嘉言,你是成百上千工人的主人家,你去江南千萬要小心,那怪病在春夏盛行,一年比一年更嚴重——還是你別去了?我替你去一趟吧。」

  褚嘉言氣笑,「正因為危險,所以我才要自己去,明知道有傳染病還讓你去,那我算什麼男人?」

  「那不一樣,我孤身寡人,就算……那也是損失不大,可你是家族的長子嫡孫,手下還有上千工人,你要是病了,褚家就算不垮也得元氣大傷。」

  「此事不容商議,就是我去。」

  「褚嘉言,我是認真的。」

  「和暢,我也是認真的,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我沒臉說自己是男人。」

  高和暢覺得有點甜,又有點酸,這古代大男人真的好有肩膀啊。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天然氣管線破裂,整個社區被疏散到空地,隔壁一對小夫妻跑出來後才發現寵物狗還留在屋內,這時老公讓老婆回公寓去,老婆不願意,問老公幹麼不自己去,那又不是她的狗,老公振振有詞的說「你沒聽警察說裡面很危險嗎」,好傢伙,因為很危險所以叫老婆進去。

  現在比起褚嘉言堅持自己去,高和暢真的覺得自己沒有愛錯人,這一年多來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燭火搖曳之下,褚嘉言認真開口,「這一年多因為褚家前途未蔔,所以我也不能說什麼,可是現在情況明朗,等我從江南回來,一定會說服祖母跟母親,上門提親。」

  高和暢又喜又憂,「萬一長輩還是不同意怎麼辦?」

  「祖母已經軟化許多。」

  「真的?」

  「真的。」褚嘉言握著她的手,「祖母原本的條件是我娶符梅兒為正妻,然後讓你當平妻,梅兒一直跟祖母保證會做個好妻子,祖母也信以為真,可是就在虛銜門戶的禁令下來後符家就不見人影了,祖母原本的意思是讓我跟梅兒低調成婚,沒想到符家卻怕沾惹是非,祖母幾次派人傳話都各種推託,祖母自然也明白了,符家只想共富貴,不想共患難,但在這種時候你卻一力承擔起百善織坊的重責大任,甚至在服裝秀上帶領著其他十三位設計師,我們褚家人不能出門,但百善織坊還是京城成衣界的領頭羊,我跟祖母說是你功勞,祖母沒說話——祖母過往都會批評一下,現在沒說話,代表已經不想批評你,承認你確實對褚家一心一意。」

  高和暢大喜,「我本意也只是想幫幫你,沒想到太君會因為這樣對我改觀,我明白老人家,從反對到不反對,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是啊,之前梅兒口口聲聲會當好妻子,會掌家,可是一旦褚家落難,她立刻跑得不見蹤影,祖母對她很失望,康嬤嬤悄悄跟我說,祖母曾經講過,幸好我沒娶梅兒,不然這時候恐怕褚家不得安寧。如果說凡事都有一體兩面,那我覺得褚家這回遭難最大的收穫就是祖母看清楚你跟梅兒的不同,你能陪我起起落落,梅兒不行。」

  「那也是你對我好。」高和暢真心誠意,「京城雖然風氣開放,再婚再嫁大有人在,但褚家有頭有臉,娶一個下堂妻實在是沒面子的事情,可是即使如此,你也一直要給我體面,從來沒想過讓我當妾。」

  「你不丟臉,我喜歡的女子,我永遠不會覺得她丟臉。」

  高和暢抿嘴一笑,燭光掩映下,說不出的可愛。

  褚嘉言一看,只覺得心頭癢癢,好像有貓爪在胸口撓著,加上這一年多來只見過兩三次面的相思,一時忍不住親了她臉頰一口,覺得她臉頰軟軟嫩嫩,又親了一下。

  高和暢滿臉通紅,害羞得不行,但又很喜悅。

  褚嘉言見她這樣,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下次不敢了。」

  「下次……」

  褚嘉言不明所以,「下次?」

  「下次也沒關係。」高和暢抬起頭,但卻不敢直視他的臉,聲音小小的,「……我喜歡……你親我……」

  褚嘉言心花怒放,拉起她的手到嘴邊一親,「這樣呢?也行嗎?」

  「……也行。」

  「我真恨不得明日就大紅花轎迎你過門。」

  「我能等的。」

  「我不能等。」

  高和暢噗哧一笑,「我們幾年的時間都等了,哪怕這幾個月,只要太君心裡認同我,要說服褚太太就容易得多。」

  褚嘉言摸摸她的頭,「對不起,母親的固執讓你吃苦了。」

  「不會,說來也奇怪,我能理解褚太太,如果我有一個出色的兒子,我一定會給他定下最門當戶對的親事。說來說去也是我不好,如果我在葉家品行端正一點,褚太太也不會對我這樣反感。」

  「葉家可還有派人來鬧事?」

  「沒有了,永澈縣子是個守信人。」

  褚嘉言有點不好意思,「你知道了?」

  高和暢佯怒,「是啊,不然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那日葉明通在衙門狀告她打死綠水,以二十兩結案,沒想到幾日後翁府尹又派人把葉明通抓去補打一頓——理由是當時高和暢已經跟他拜過堂,是葉家的正經奶奶,打死一個下人又算什麼,何況都過去許久了,現在才來喊冤,分明是私怨,以公器報私仇,這是把翁府尹當傻瓜,打三十個板子以儆效尤。

  衙門的板子那是很結實,打完三十下,葉明通小命都去了半條。

  高和暢奇怪,翁府尹怎麼會對一件庶民小事這樣上心,後來跟焦會長聊天時才知道,永澈縣子親自跟翁府尹打過招呼的。

  永澈縣子是誰?是秦王愛子,也是褚嘉言的好友。

  她一想就知道這前後關係,內心也是感動的,褚嘉言自己不能出門,卻沒忘記給她打點大小事情。

  葉明通經過那次挨打,知道高和暢背後有人,再也不敢上門鬧事,去年已經賣了葉家大宅,發賣了大部分的下人,舉家搬到一個小宅子,只不過還沒對富貴夢死心,到處想遊說親朋好友投資他做布莊生意——如果高和暢那個草包都會做,英明如他葉明通沒有做不起來的道理。

  高和暢只要知道他不會來煩自己就好了,他要做什麼隨便他,哪怕他在百善織坊正門處設立葉家布莊,她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我對你好,是我心甘情願,我不想跟你邀功。」

  「你不跟我邀功,我就不會瞭解,那樣多可惜。」高和暢認真的回答,「以後為我做了什麼,一定要讓我明白,我想虛榮一下,想讓人知道你對我有多好,答應我。」

  褚嘉言溫言回答,「好。」

  兩人握著手,此刻心意相通,都覺得不說話也很好。

  雖然安安靜靜,但氣氛卻是溫暖的,兩人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等褚嘉言從江南回來,一定要齊心協力說服褚太太。

  高和暢想著,自己已經有褚老爺一票,現在加了全太君一票,只要褚太太點頭,他們就能成婚了。

  想到婚後生活,她忍不住嚮往起來。

  以後她就在他的書房另外設置一張桌子,當她的辦公桌,她十天交圖到百善織坊一次,順便見那十三位設計師——經過一年多的親自教導,已經有幾個能畫出比較新穎的作品,她很滿意,不用著急,時光悠長得很,慢慢教導就是,她學服裝設計可學了十幾年,其中學問博大精深,不是一蹴可幾。

  百善織坊現在有惠風、玉路、芳華三個系列,說是三個系列,但都是她高和暢的心血,惠風在去年混入了其他設計師的作品,她打算把惠風做成入門款,以後設計師的作品要先在惠風展示,經過市場考驗,這才能正式開發新系列。

  她有好多事情想做,想成親,想生娃,想在京城的成衣界更上層樓。

  不過不著急,一切等他從江南回來再說。

  褚家自己禁足了一年多,現在禁令解除,自然是要外出的——褚老爺負責看京城的布莊、染坊,褚嘉言要去江南一趟,褚嘉忠則忙著鬥雞、鬥蟋蟀,一年多不能出門,悶死他了!

  褚嘉言帶了遠志、順風兩個打小伺候的小廝,又帶了余管家,一行人準備妥當就驅車南下。

  江南有怪病,稱為痛癢病,春夏盛行,因此一行人都十分小心。

  進入江南界地後,不飲當地水,也不吃當地食物,他們自己馬車上有水有乾糧,勉強湊合。

  進入江南第一天,首先就是去看棉田。

  管事姓虞,看到少東來了,那是笑得十分親切,「大爺好。」

  褚嘉言點點頭,「虞管事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虞管事笑得由衷,「去年花紅拿了二十兩銀子,我家娘子可高興了,全家過了個好年。」

  由虞管事帶頭,幾人進了棉田。

  漫山遍野的地,工人正忙著播種。

  一個胖大娘看到虞管事帶著貴人,笑著說:「虞管事你帶著外人參觀我們棉田,等高小姐來了我可要跟她說。」

  虞管事好笑,「這位是褚大爺,我們褚家棉田真正的老闆。」

  胖大娘奇道:「老闆不是高小姐嗎?我記得虞管事去年說高小姐就代表主人家。」

  「那是代表,不是真的主人家,真的主人家現在來了,還不趕快過來行禮。」

  胖大娘趕扯開嗓子,「老闆來啦,快點過來見見。」

  一聲一聲傳出去,不一會整個山頭的工人都冒出來,一個接一個過來跟褚嘉言行禮,臉上都是喜孜孜的。

  一開始的胖大娘有點忌諱,但還是忍不住問了,「請問以後我們這棉田是褚大爺親自打理嗎?」

  褚嘉言一向尊重人,胖大娘雖然只是個棉花工人,但他依然以禮相待,「是。」

  工人嘩的一聲,一下吱吱喳喳起來。

  「那這樣還能分潤嗎?」

  「我聽老趙說,以前褚老爺管理,一個月就是死銀一兩。」

  「這樣我們不是吃虧,我去年八月過來幹活,到過年時已經領了七兩銀子,幾個老工人說,高小姐這個分潤可比領死銀好多了。」

  「這樣東家賺得少,會不會覺得吃虧,想反悔?那可不行,我已經把孩子送入學堂了,現在不給分潤,我哪來的錢給先生?」

  「這樣都算好了,萬一這少東迷信,覺得女人幹活不吉利,這樣我們都沒活計了,我家那口子死得早,我又拖著五個娃,現在好不容易找到這棉花田的工可以上,萬一讓我回家,我的孩子又要吃不飽了……」

  工人平常做事,隔著山頭喊人,已經大嗓子慣了,現在雖然是壓低聲音,但仍然不小,褚嘉言都聽了去。

  想想也有點好笑,自己覺得是來安撫工人,讓工人放心,沒想到工人害怕改變,看到他這個少東反倒沒有太開心,倒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不過看來高和暢的分潤制度真的大成功,不但他們褚家的淨利變多,工人也都十分滿意。

  底下工人說話這樣直白,虞管事面子掛不住,連忙道:「褚大爺別跟他們計較,都是一些粗人而已,說話不經過大腦,不知道能在我們褚家幹活是多大的榮耀,就算恢復以前的給月銀也不會有怨言的。」

  剛剛說拖著五個娃的寡婦鼓起勇氣,「褚大爺……您是不是只是來看看我們,高小姐制訂下來的分潤制度不會改對吧?求求您別改,我好不容易讓家裡的娃娃能吃飽……」話沒說完,眼眶就紅了。

  褚嘉言心生憐憫——雖然出生在大富大貴之家,但他懂人生疾苦,上佛寺看到乞兒也都會給一些碎銀子,高和暢把甘老闆賠償的兩萬兩拿去設善粥棚,更是十分合他心意,能幫人的時候伸出手,不會吃虧的。

  褚嘉言溫和的說:「大家都喜歡高小姐的分潤制度嗎?」

  二十幾個工人連忙點頭。

  一個高壯漢子道:「以前幹活有人做得多有人愛偷懶,弄得我們這些勤快人提不起勁,我就算一天摘兩車棉花,那也是一個月一兩,高小姐去年說讓我們分潤,剛開始雖然懷疑,可是年底棉花賣出去,我們每人都得了七兩銀子,過了個好年,褚大爺,我們喜歡分潤!」

  一個瘦小漢子見狀也跟著開口,「求求褚大爺別改,咱們都喜歡高小姐的分潤制度,高小姐當時跟咱們解釋得很清楚了,人人都是小股東,賣了棉花,人人有分紅,這樣幹活的時候彼此督促,棉花長得可比以前好多了。」

  先前說起家裡有五個娃要吃飯、還在哭泣的婦人抬頭,一邊哭一邊說:「我是寡婦,鄰里嫌我不吉利,就算去應徵個洗碗工客棧都不要,多虧高小姐好心,招募了一批女工,不然我帶著五個娃,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褚大爺,求求您別改了高小姐留給我們的生路。」

  褚嘉言突然有種驕傲,他的和暢帶人帶心,只不過短短一年多,這群工人就被她收服,一心向著她。

  他非但不吃味,反而覺得很開心,自己沒看錯人。

  高和暢不是纏繞大樹才能生存的菟絲花,她就是參天大樹。

  他想跟這樣有智有謀的女子一起生活,想來一定很有趣。

  褚嘉言朗聲道:「各位放心,高小姐去年怎麼說,以後就怎麼做,我這次下江南主要是想來告訴各位,不管京城如何動盪,我褚家都不會倒。」

  一時間歡聲雷動,工人們喜不自勝——高小姐的分潤制度可太好了,一年可以拿上快二十兩呢。

  棉花田中此起彼落的「謝謝褚大爺」。

  余管家見狀倒是慚愧了——去年他阻止不成,內心還想著萬一哪日出事,就推託到高和暢身上,說都是她自作主張,可是看看,人家只不過換了個給銀子的方法,不但東家淨利多了,連工人都死心塌地,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褚家在江南一共二十幾座棉田桑田,褚嘉言花了十天走了個遍,情況也都差不多,都是以他承諾不會改變、工人歡呼做結尾。

  回京城的路上也是一路疾趕,江南有怪病,不宜久留,直到進了雍州這才敢喝當地的水,吃當地餐飲。

  余管家有感而發,「這個高小姐真不簡單。」

  這話褚嘉言愛聽,微笑點頭,「那是。」

  「一個女子怎麼會這樣有遠見,我老佘怎麼樣也想不出來這分潤制度,但現在想想,又十分合乎人性,能抽分紅,誰不努力工作,人人努力,產量就會變多,東家自然賺錢,看似簡單的道理,但我從來沒想到過。」

  遠志附和,「那是,高小姐聰明,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

  褚嘉言對高和暢情意深深,現在聽余管家跟遠志誇她,臉上忍不住露出微笑,「高小姐確實難得。」

  余管家想說,那應該趕快娶回家啊,萬一別人家娶走了,高小姐就不會再向著褚家了。

  可是他在褚家二十幾年,府內的情況他也知道,一直反對的全太君雖是退了一步,但太太不願意,大爺孝順,太太一日不點頭,高小姐就一日不能進門。

  說來,太太還是太在意高小姐曾是下堂妻的事情,要他說啊,不要說下堂一次,高小姐這般人才就是下堂三次也娶得。

  太太實在是太固執了。

  褚嘉言回家隔天,褚家開了接風宴。

  全太君心情很好——褚家入京百年,熬過了四個皇帝,還會繼續熬下去,皇帝死了褚家都不會倒。

  當然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只能在心裡想,就算席上都是自己人她也不會說出口,平白招惹禍端。

  眾人入座,廚房開出二十四道大菜。

  褚嘉言親自夾了全太君最愛的糖醋魚放在碟子上,「祖母多吃點。」

  全太君笑眯眯的,「你乖。」

  褚嘉忠在妻子小汪氏的示意下舉起酒杯,「敬爹爹,敬大哥,多謝爹跟大哥這樣辛勞,換得我們一家順遂度日。」

  褚太太安慰,「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懂事點,不會吃虧的。」

  宣哥兒抓住了話尾,「什麼不會吃虧?」

  小汪氏點了點兒子的鼻尖,笑說:「你身為褚家的嫡子嫡孫,將來肯定榮華富貴,不會吃虧。」

  褚太太心想,這侄女媳婦該不會又想借題發揮提鋪子的事情吧,她因為這樣被全太君罵了好多次,心想還是趕緊把話題帶開為妙,於是道:「有件事情想要母親作主。」

  「說吧。」

  「嘉孝今年十五,說親還早,不過裘家派人來說想把女兒嫁給嘉孝。」

  全太君想了一下,「裘家的女兒不是已經十七八了嗎?」

  「是啊,不過那是墜馬斷腿休養這才過了年紀,也是不得已,據說是皇宮春宴那日看到嘉孝,心裡掛記,裘太太疼這唯一的女兒,就派人來問我們意思,媳婦想了兩日,也不敢自己作主。」

  褚嘉言對這裘家當然有印象,「裘家我記得門戶很好,裘小姐又是唯一的嫡女,嫁官戶也都能嫁了。」

  褚太太補充,「裘小姐的嫁妝不在話下,就是年紀大了些,墜馬後走路有點跛,有一好沒兩好,媳婦想問問母親的意思。」

  全太君也很開明,「嘉孝,你怎麼看?」

  褚嘉孝想都不想,「孫兒願意娶裘小姐。」

  全太君點點頭,「我們家的祖傳規矩大家都知道,三十歲就得分出去,嘉孝你娶了裘小姐,子孫三代都不用發愁,可別誤會你母親不疼你,給你說個年紀大又跛腳的媳婦。」

  褚嘉孝恭恭敬敬回答,「孫兒知道,兒子多謝母親費心。」

  褚老爺笑著說:「嘉言你呢,都二十四了,宣哥兒都已經開始啟蒙,你可不能一直不娶啊,不然將來爹娘的香火誰來捧?」

  褚太太搶著說:「我娘家有個侄女還不錯,你們也見過的,舞兒,今年剛滿十六,琴棋書畫都擅長,給嘉言當媳婦最適當不過。」

  褚嘉言溫和的說:「母親,兒子只想娶高小姐。」

  褚太太臉色一垮,「我不同意。」

  「母親,除了高小姐,兒子不會娶其他人。」

  「嘉言,不是母親固執,是你太固執了。」褚太太嘴角下垂,顯得很不高興,「這些話母親都已經說過,母親不介意再說一次,你當初堅持不娶梅兒,是因為梅兒心狠,那母親問你,大婚之夜打死丈夫懷孕的通房不心狠嗎?你不相信梅兒會改過,你為什麼就相信高氏會改過?母親見她也不是特別漂亮,你只不過一時被她迷惑,聽母親的,娶了舞兒,孩子生下來之後自然就有感情了。」

  褚嘉言恭恭敬敬回答,「兒子當舞兒是個小妹妹,只有跟高小姐說話才能感覺得到兩人心意相通的喜悅。」

  褚老爺忍不住開口,「兒子這都二十四了,是要耽誤到什麼時候,高氏我看不錯,能賺錢,又有長才,過去一年多我們家什麼狀況不用我說,也只有高氏不怕死的每隔幾個月來探望,還替我們家下江南解決工人問題,我聽余管家說高氏改了個什麼分潤制度,我們去年光棉花就多收了一千多兩,這樣懂得做生意的人,你不要,人人搶著要,那是現在她對嘉言有心,一旦讓她等久了,隨時可能會走人。」

  褚太太有點生氣說:「走就走,難道我們堂堂褚家還希罕一個下堂妻?」

  褚嘉言聽母親這樣貶低高和暢,也有點不高興,但他生性孝順,還是維持著如常的面色,「是兒子希罕她。」

  褚太太氣得七竅生煙,轉頭跟全太君搬救兵,「母親,您也不幫媳婦說說話,之前您不是也很不喜那個高氏嗎?」

  全太君歎了口氣,「我以前是不喜歡她,但看看梅兒這一年多做了什麼,避得遠遠的,連信都不敢寫來,可是這高氏有情有義。是,我也不喜歡她是個下堂妻,但除了這點,我不知道該嫌棄她什麼了。」

  褚太太很堅持,「嘉言,你要堅持娶高氏也可以,母親不會上門提親,不會出席婚禮,隔日奉茶也不會出現,我永遠不會見高氏,永遠不會承認她是我的媳婦,你也別想著讓她來感動我,我就是鐵石心腸,永遠嫌棄她是下堂妻。」

  褚嘉言正色,「母親,下堂是女子的不幸,但不該是女子被苛責的部分,高小姐以前在葉家是德行有虧,這兒子不否認,但認識以來,她沒做錯過一件事情,她已經知錯,綠水的家人也接受她的道歉,這件事情雖然不會過去,但也不用一直提起——兒子以前說過,母親是最重要的,現在還是一樣,母親不同意,我就不會對高小姐提親,母親生我養我,我最大的希望是母親能快樂。」

  褚太太動了動嘴巴,表情軟化不少,幸好,她的兒子還不算糊塗,知道母親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難道就要這樣僵持下去嗎?自己不讓,兒子不娶,嘉言都二十四了,嘉忠膝下已經五個孩子,嘉言膝下猶虛。

  褚太太還想說些什麼,突然眼尖看到兒子手上一個瘡瘢。

  身為一個母親,當然是著急的,「嘉言,你手腕上是什麼東西?」

  褚嘉言不明所以,「我手上沒東西——」

  他手腕上一個紅色瘡瘢,兩個銅錢大,微微浮起。

  沒看到還不覺得,一看到突然覺得有點癢,他一時沒忍住,抓了一下,更是奇癢入心。

  褚嘉言想起江南的怪病——盛行春夏,好發年輕男性,得病者全身瘡瘢,痛癢到死,只有一半的人能活下來。

  他站起身,「別靠近我,去請大夫。」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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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3: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染疫斷情緣

  高和暢想不明白,褚嘉言算算應該從江南回來了,怎麼沒來找她?

  過去一年雖然說因為新帝厭惡虛銜,導致虛銜門戶閉門不出,但他可是春宴一解禁那晚就來看她了,沒道理這回從江南回來卻不來見她。

  他不想她嗎?奇怪。

  叩,叩,有人敲了門。

  「高小姐。」店小二的聲音,「褚大爺的丫頭鳳兮來了,請問見不見?」

  高和暢連忙說:「見。」

  郝嬤嬤賞了店小二一把銅錢,店小二喜孜孜去了。

  不一會,鳳兮上樓,進了高和暢的院子。

  鳳兮手捧著一個匣子,見人行禮,「奴婢鳳兮見過高小姐。」

  「不用客氣。」高和暢開門見山,「你家大爺可回京城了?」

  「前天已經回來。」

  「那……是不是很忙?」

  「不忙,京城的事情有褚老爺打點,大爺回京就是休息。」

  高和暢隱隱失落,不忙,也沒來看她,但她是誰,她可是高和暢啊,不會輕易沮喪的,「那你家大爺什麼時候會去布莊?」

  鳳兮陪笑,「奴婢不過下人,不敢過問大爺這些事情。」

  嗷,也是,古代上下階級明顯,主人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一個丫頭可以過問的。

  高和暢想想又道:「你家大爺長途奔波,身子可好?」

  「好。」鳳兮欲言又止了一下,「大爺這趟回來,對責任有了新一層的領悟,打算聽太君的話成親。」

  高和暢一喜,但很快的又高興不起來,心裡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要娶她,怎麼沒提親,褚家的人也沒上門,這可於禮不合啊,於是只是看著鳳兮,等她繼續說。

  鳳兮見狀,想起大爺交代,硬著頭皮說:「高小姐優秀,褚家長輩固執,說來是褚家高攀不上高家,大爺打算娶符家表小姐為妻,好孝順太君跟太太,大爺說對不起高小姐,請高小姐忘了他。」

  郝嬤嬤震驚,「怎麼會這樣?」

  春花更是紅了眼眶,「就算褚大爺不娶我們家小姐,那也該親自來講,而不是讓貼身大丫頭來傳話,這是多看不起人!」

  高和暢卻是因為錯愕過度,一時間無法反應,隔了一會才說:「這趟去江南,發生了什麼事情?」

  鳳兮一臉謹慎,「高小姐聰敏,這趟去江南,大爺深深體會到自己的責任,不只是褚家的嫡長子,還是上千工人的老闆,他得有後,那些工人才能安心,可是太太不能接受高小姐,大爺又孝順,大爺想了兩日,決定當個孝順兒子,大爺說耽誤高小姐三年很抱歉,願意把私產給高小姐當補償。」

  鳳兮說著打開匣子,「這是褚大爺全部的私產了,一共十八戶宅院、一座茶園,奇橫山、玉名山,都是可以種植水果的肥田,只是還沒開墾,另外有現銀兩萬多兩,這是銀票,請高小姐收下,另外尋良人嫁了吧。」

  「大爺說,以後兩人婚嫁各不相干,他也不想讓未來的妻子堵心,所以不會再跟高小姐聯絡,高小姐若有事情,直接找孫掌櫃,若孫掌櫃沒辦法,可找永澈縣子。」高和暢聞言,神色一暗,「那褚大爺有說惠風之事如何解決嗎?」

  「高小姐若願意在百善織坊繼續設計,我們褚家當然歡迎,但若高小姐要自立門戶,褚家也能理解,一切看高小姐的意思。」

  高和暢聽了只覺得無比難過,這算什麼,他們過去三年多的風雨都走過來了,居然還是沒能走過這一關。

  褚太太就這麼不喜歡她?褚嘉言就這麼孝順?

  好不容易全太君從反對到認同,他們爭取到了一票啊!

  不對,這很不像他,他那麼有肩膀有擔當的人,就算要毀婚,也應該是面對面、堂堂正正看著她說,我不娶你,而不是派鳳兮來打發她。

  高和暢想,難不成褚太太以死威脅?如果是這樣的話她還能理解,當一個母親以自己的生命來讓兒子二選一,兒子是沒有選擇餘地的。

  可是褚太太會這樣做嗎?她是高門大戶家的女兒,又嫁給二品門戶當正房太太,全太君和藹,褚老爺尊重,長子雖然二十四未婚,次子卻已經有好幾個娃,在京城大戶這已經是相當如意的人生了,褚太太會拿自己的命來要求褚嘉言成婚嗎?

  何況那個符梅兒,褚家一關門度日她就跑得不見人影,高和暢不信這樣的人能入褚太太的眼,一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緣由。

  只要不是褚嘉言變心,她都能接受。

  她可是穿越人高和暢,不是什麼小白兔,她不接受這樣的安排——拿著褚嘉言的私產另外嫁人,這算什麼。

  高和暢於是開口,「鳳兮姊姊,這些地契銀錢請你帶回去,我不收。」

  鳳兮一臉為難,「奴婢只不過是個丫頭,奉命傳話,高小姐不收,奴婢回去無法跟大爺交代。」

  「你就跟他說,我不要,他是明白事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高小姐,還是請您收下吧——」

  那天,鳳兮好說歹說,高和暢還是沒收,並且表示如果鳳兮不把匣子帶回褚家,她就親自上門還,鳳兮不得已,捧著匣子回去了。

  高和暢覺得有點脫力,坐在繡墩上不發一言,腦子亂得很,她得好好整理一下。

  郝嬤嬤連忙過來,「小姐喝點茶,順順氣。」

  秋月怒道:「這褚大爺怎麼這樣,之前跟小姐講得好好的,一趟江南回來就翻臉不認人,之前明明自己說符家表妹不好,現在又要娶,把人當傻瓜。」

  春花也很氣憤,「男子漢大丈夫,這種事情應該當面說清楚,怎麼派鳳兮過來就想打發了,怎麼,他就這樣尊貴,變心了就不想見人?」

  「我看未必是符家小姐,搞不好江南一趟見識了溫柔鄉,帶了清館人回京,知道小姐容不下,所以找了個藉口。」

  「一定是這樣,說不定是自己做出什麼醜事,沒臉面對小姐才想出這種方法,太可惡了,躲在一個丫頭後面,算什麼男人,齋種!」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罵起了褚嘉言,郝嬤嬤連連使眼色,春花跟秋月這才閉了嘴。

  郝嬤嬤給高和暢揉背,「小姐也別多想,反正現在京城誰不知道惠風,誰不知道小姐名號,我們也不希罕褚家,小姐帶著圖去苗家、去米家、去張家,那些布莊一定都是雙手歡迎小姐的。」

  高和暢雖然不太相信褚嘉言會這樣,但還是覺得鳳兮口中那句「另嫁」很刺耳,江南又不是外太空,回來一趟就變了人?她不信。

  他若對她已經無情,何必把所有資產給她?這分明是放心不下。

  褚嘉言絕對不是那樣不負責任的人,即使褚太太真的以命相脅,而他不得已屈從,他也會跟自己面對面好好說清楚,這不像他。

  高和暢霍地站起來,「我要去褚家一趟。」

  郝嬤嬤錯愕,過了一會才說:「小姐這又是何苦?照嬤嬤說現在趕緊派人去追鳳兮,把匣子拿回來,小姐手上有這麼一大筆資產,不用說往後度日,就算要自己開布莊繡坊那都綽綽有餘。」

  高和暢搖搖頭,「我不要他的錢,我就要他跟我說清楚,只要給我一個好理由,我也不會再糾纏他。」

  高和暢到了褚家,以為自己會被刁難,沒想到不是,一路暢行無阻,小丫頭帶著她在偌大的花園繞來繞去,然後進了陌生的院子——昌盛院。

  不是褚嘉言的住處,昌盛院?是誰的院子?

  她被帶進雕樑畫棟的花廳,小丫頭奉上茶水跟四色點心,茶是明前龍井,四色點心是蜜餞荔枝、蘋果糖、美人紅豆卷、桂花定勝糕,放在描金的黑色果盤中,簡單的東西卻不簡單,高和暢想,這就是二品門第,即便是虛銜,那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比擬。

  不一會,內廊傳來聲音,高和暢連忙站起。

  就見褚太太走了進來,滿頭珠翠但卻愁眉苦臉。

  高和暢連忙站起來,「見過褚太太。」

  褚太太不喜歡高和暢,覺得她是狐狸精、害人精,知道兒子把所有資產給她的時候也很生氣,但後來鳳兮來報,高小姐沒收,她又覺得複雜了,壞人沒那樣壞,她是要怎麼繼續賣?

  想來想去,都是兒子著了道——自己都病了,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把私產全都給了高和暢,好給她添嫁妝……真是不像話。

  褚太太坐了下來,心想終於可以逼兒子跟高氏分開,可是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高氏一定會走的,是啊,兒子得的可不就是江南的痛癢病。

  早知道會這樣,江南的棉田桑田寧可不要了,這幾年嘉言陸續去了三趟,前兩趟都沒事,他們也就大意了,沒想到這一趟會染上病。

  褚太太心疼褚嘉言,眼見高和暢一臉健康的模樣,更覺得不舒服,想想,好,我就讓你主動毀婚。

  高和暢雖然勇氣十足,但基本禮貌還是有的,見褚太太不開口就默默等著。

  半晌,褚太太終於放下茶盞,「不知道高小姐上門,所為何事?」

  「我來探望褚大爺。」

  「探望?」鳳兮那死丫頭說了?但他們褚家明明下了禁令,現在只有少數幾人知道嘉言得了痛癢病。

  「我聽說褚大爺從江南回來,想跟褚大爺討論一下冬裝的事情,我今日把設計圖帶過來了。」高和暢可是入境隨俗的,既然是古代女子,她就不能無故上門,現在把圖紙帶在身邊,那就有理由。

  褚太太在內心哼了一下。狐狸精、害人精,看我們褚家門第好就巴著上來,好,我等一下就讓你出醜,讓你落荒而逃,讓嘉言看看他看上什麼好女人!

  褚太太於是道:「你跟嘉言的婚事,我這幾日想了又想,也是自己太固執了,不應該因為成見耽誤兒子成親,我現在當著你的面跟你說,我允了。」

  高和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褚太太當真?」

  「當真。」

  高和暢大喜,「多謝褚太太,我一定會好好幫褚大爺的忙,當一個賢內助。」

  「不急,我還有條件。」褚太太心裡想,你能高興的只有現在了,等一下知道實情,我看你怎麼推託。「第一,得孝敬公婆,第二,得舉案齊眉,第三,得生兒育女,這三件事情可都做得到?」

  高和暢笑容滿面,「可以,我會做好的。」

  「你不會跟梅兒一樣,知道我們褚家大難臨頭,這就走得人影也不見了吧?」

  「不會的,我跟褚家休戚與共,我不會只享福,我也能吃苦。」

  「好一句能吃苦,你可要記得現在的話。」褚太太笑了,「好了,那我告訴你,嘉言得了痛癢病。」

  高和暢一怔,「痛癢病?」

  「就是江南疫症,俗稱痛癢病,病徵就是瘡瘢,得病的人會有兩種結果,一種瘡瘢上又再出現瘡瘢,層層疊疊,就這樣極痛極癢到死,七成的人會有這種下場,只有三成的人瘡瘢會散去,並且痊癒。

  「這痛癢病在江南已經好幾年了,每年都會死上千人,還會人傳人——但完全沒有道理可言,有人天天照顧痛癢病的人卻一點事情都沒有,有人只不過跟病人待過同一個地方就得了病症。」

  褚太太說著,觀看著高和暢的臉色,心想,害怕了吧,後悔了吧,現在還敢不敢說自己能和嘉言舉案齊眉?

  痛癢病可是會傳染的,現在嘉言的四個大丫頭裡只有鳳兮敢進房,鳳華甚至不管家人死活直接逃了,至於鳳彩跟鳳吟寧願挨打也不願意進房伺候嘉言的生活,都怕染病,都怕會死——連她這個母親也都沒有進房。

  她也想自己照顧兒子,可母親不允許。

  全太君說:「你是當家太太,絕對不能冒這個險。」

  這病徵來得很快,接風那天才出現的瘡瘢,鳳兮說現在已經整個上半身都是了,而且又癢又痛,食不下嚥。

  褚太太以為說出這些高和暢會害怕,會趕緊找理由告辭,是啊,為什麼不呢,這可是江南疫症,會死人的。

  卻沒想到高和暢一臉關心,「可請大夫了,褚太太,我能去看一下褚大爺嗎?」

  褚太太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你……要去看嘉言?」

  「既然褚太太允了我們的婚事,那我們就是未婚夫妻,也不用那樣遵守規矩,我想去見他,想去照顧他。」

  「你、你要去照顧他?你是不是不知道這病會傳染?每年江南疫病都死上千人,大夫也束手無策,只因為不是大規模的傳染,所以一直沒上報朝廷。」

  「褚太太,我能一起享福,也能一起吃苦,他既然得了這痛癢病,想必更需要人貼身照顧,我可以,請您相信我。」

  高和暢是現代人,有智慧,不會輕易冒進,首先讓褚家人拿太陽曬過的白布過來,蒙了頭臉,這才進房。

  就見褚嘉言在床上睡著,手放在薄被外,兩邊手背、脖子,已經出現層層疊疊的潰爛瘡瘢,一看就是很痛很癢。

  高和暢心裡憐惜,又想著褚嘉言大傻瓜——覺得自己得了急症要死,就把財產給她,讓她趕緊嫁出去,她如果腦袋這麼空,還值得他喜歡嗎?

  又看了一下,打開了窗扇,古代人不知道什麼毛病,不管得什麼病都要關窗密閉,根據她這現代人的觀念,初春天暖,開窗讓空氣流通才是正道。

  又看了一會褚嘉言,高和暢這才出得房門。

  鳳兮在廊下熬藥,見到她出來連忙勸著,「高小姐也看到了,大爺這不過兩天瘡瘢就冒得半個身子都是,大夫說了,瘡瘢冒得快,那就不樂觀,那些幸運活下來的人,瘡瘢都出現得很慢,高小姐現在走還來得及。」

  高和暢好笑,「為什麼一直要趕我走?」

  「大爺對奴婢全家有恩,奴婢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鳳兮一臉真誠,「大爺最放心不下高小姐,奴婢想讓大爺放心。」

  高和暢聽了這話,心裡複雜,褚嘉言得了疫病卻還想著要照顧她,她應該要感動,可是現在看他躺在床上只是昏睡,好好一個人就變成這樣,她也高興不起來,「你家大爺用的是什麼藥?怎麼大白天的還沒睜眼。」

  鳳兮恭恭敬敬回答,「就是加倍的甯神湯,大夫說了,江南疫病無藥可醫,病人就是得忍受極癢極痛,與其醒著忍受這些,不如讓病人睡著,所以這兩日都是早晚甯神湯,大爺睡著也就不用那樣難受了。」

  高和暢點點頭,「就是早晚一碗?」

  「對,兩倍藥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奴婢現在熬的是晚上要喝的,大爺現在不醒,湯藥得放涼了才能喂。」

  高和暢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記得褚大爺有四個大丫頭,四個粗使婆子,怎麼只剩下你?其他人呢?院子一地落葉也沒人掃?」

  鳳兮苦笑,「這病症可能會傳染,誰也不敢伺候大爺,若不是大爺對奴婢全家恩重如山,奴婢也不敢,太太答應了給我兩個弟弟安排進入布莊做管事,為了弟弟的前程,奴婢這才冒死在這裡伺候。」

  原來是這樣,「等我回客棧收拾點東西過來,就能跟你輪班,你就不用這樣累了。」

  鳳兮惶恐,「奴婢不累,高小姐,您聽奴婢的勸,還是快點回去,用藥草洗洗身,忘了大爺吧,大爺病症來勢洶洶,大夫說了要好起來除非有奇蹟,大爺放心不下高小姐,高小姐若真的對大爺好,趁著大爺還在的時候趕緊成親,好讓大爺放心。」

  高和暢真的要被鳳兮這古代人氣笑,「我不跟你說了,總之我回客棧收拾收拾,今晚就過來,褚大爺這屋子有兩間耳房,你一個人住不了兩間,我就住空的那間。」

  高和暢說到做到,回喜來客棧收拾了一箱春裝,就在郝嬤嬤春花秋月的哭泣中回到了褚家——雖然放心不下自家小姐,但是她們只是普通人,怕傳染,怕死,褚嘉言得了病,她們並不想進入褚家。

  高和暢理解她們,反正賣身契早早還了她們,又給了一人三百兩,足以讓她們日後生活無虞。

  高和暢一個人來到古代,現在又一個人提著箱籠站在褚家大門前。

  這回進來,她的心態完全不一樣,說不理智就不理智吧,但如果褚嘉言病死,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還是會好好的活著,但可能往後餘生都不會開心了。

  褚嘉言,你若愛我,就得醒過來。進入褚家言的院子,帶路進來的婆子趕緊關上大門,一溜煙的跑了。

  高和暢也不怪她,古代醫學不發達,會傳染的病症本來就嚇人,她是對褚嘉言有愛這才願意冒險,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她也照樣躲得遠遠的。

  在耳房放置好東西,高和暢問了鳳兮乾淨的床單被單放在哪,就取了出來,下午太陽大,是消毒殺菌的好時機。

  鳳兮不解,「高小姐,大爺的用品我們一向洗乾淨了才收起來,這幾天也不下雨,並不潮濕的。」

  「我不是因為潮濕,是因為想讓這些床單被單曬曬太陽,大夫不是也都鼓勵病人多曬太陽嗎?陽光中有好東西,可以把髒東西曬乾淨。」高和暢換了一種解釋方法,「等曬夠太陽,晚上我們再給褚大爺換上,以後天天這樣,就比較能保證他周身沒有髒東西。」

  鳳兮不是很理解,但太太說了,讓她遵從高小姐的話,她身為一個丫頭,當然也不會頂嘴,「一切依照高小姐意思。」

  「對了,有沒有烈酒?取幾缸來給我。」

  「高小姐想飲酒?我們春天剛進了一批桃子釀,我讓守門婆子取來。」

  「不是我要喝,我要消毒。」

  鳳兮不解,「消毒?」

  「是啊,人會得病症,就是因為有髒東西,太陽能曬乾淨髒東西,微風能吹乾淨髒東西,但是喝藥用的碗、湯匙、桌子椅子卻沒辦法搬出去曬太陽,用烈酒擦一擦,也能有去除髒東西的效果。」

  鳳兮不是很懂這些,但她知道高小姐聰慧,照著做准沒錯,「那奴婢去命人準備。」

  現在褚嘉言的院子有兩個守門婆子在聽命拿東西,內院就鳳兮作主,褚太太早晚會派人過來問狀況,但全太君說了不准進院子——家裡嫡子長孫得了江南疫病已經夠讓人心痛,絕對不允許有第二人得病。

  烈酒很快取來,高和暢跟鳳兮兩人合力把沉睡中的褚嘉言搬到榻上,然後用烈酒擦拭過床鋪跟欄杆,接著取下太陽曬了一下午的床單被單換上,最後再使盡吃奶力氣把人搬回床上,擦了藥膏,再蓋上太陽曬過的被子。

  換下的被褥就先收在箱籠裡,等隔天早上再拿出去曬太陽。

  高和暢就這樣在褚家待了下來。

  早上曬被子,消毒環境,下午給褚嘉言擦澡、按摩四肢、擦藥膏。

  褚嘉言偶而清醒二咼和暢都跟他說:「你在作夢,早點睡。」

  褚嘉言也不疑有他,閉上眼睛就又睡去。

  她要什麼東西就去門口跟守門婆子說,過一兩個時辰再打開大門,東西就會放在門前的地上。

  褚嘉言的院子完全被隔絕了。

  就這樣經過春天,進入夏日,太陽更猛烈了。

  高和暢甚喜,消毒效果更好。

  她這陣子也看了不少關於江南疫病的論述,知道盛行于春夏之際,好發於年輕男性,七成死,三成活,主要症狀是潰爛瘡瘢,病症冒發得快者,死亡機率大,病症冒發慢者,死亡機率小,通常拖不過一個月。

  但看看,褚嘉言已經進入第四十五天——雖然鳳兮說大爺的病症來得非常快,不過第二天就蔓延了半身,但相信是她這個現代人的常識奏效,利用太陽跟酒精消毒,只要病菌無法生存,病人就能活下來。

  而且不只太陽跟酒精,她還教會廚娘怎麼榨蔬菜汁跟肉汁,稀飯要怎麼煮才會軟爛好吞食,褚嘉言雖然半夢半醒,但還是能喂東西的,一頓飯得花上半個時辰,躺床四十五天,除了身上的瘡瘢之外,氣色可算得不錯了,倒是高和暢自己跟鳳兮都瘦了一大圈。

  褚嘉言覺得周身很不舒服,又癢又痛,他昏昏沉沉,有點想醒來,但又無法睜眼。

  對了,自己得了江南疫病,俗稱痛癢病,現在是在病中——據說得病的人七成會在一個月內死亡,自己是第幾天了?

  第三天?第四天?

  他記得自己剛從江南回來的接風宴上出現第一個瘡瘢,不過才第二天就半個身子都是,很癢,很痛,難受得很。

  想動動手腳卻又辦不到,全身僵硬,但自己還活著。

  不知道高和暢有沒有收下他讓鳳兮送去的私產,此病兇猛,他很有可能會在數日內咽氣,自己是個俗氣的生意人,以後他不能照顧她了,就讓銀子照顧她。

  還有與他交好的永澈縣子,他也寫信去了,若將來高和暢上門求助,請永澈縣子看在與他的交情上幫她一把。

  褚嘉言以往對死沒這樣大的領悟,但現在卻覺得萬分捨不得,他真想娶高和暢,真想跟她生孩子。

  但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他只希望高和暢忘了他,再嫁良人——雖然說是這樣希望,但他也明白若高和暢若真的忘了自己,自己死了也會覺得遺憾,希望她快樂,但也希望她偶而能想起自己。

  褚嘉言,你真是個俗人。

  「今日的肉湯怎麼看起來不太一樣?」

  褚嘉言覺得自己是太想高和暢了,所以才會聽到她的聲音。

  這可是褚家,她怎麼進得來。

  話說回來,自己最近總是夢到她,夢見她忙裡忙外,夢見她給自己喂湯餵飯,然後她都會笑著說「你在作夢」。

  是啊,當然是作夢,他都已經讓鳳兮去說「大爺準備娶符家表小姐,以盡孝道」,高和暢是該對他死心的。

  可是他真的好想她……

  她笑起來那樣颯爽,真的好看極了。

  「是鱸魚跟豬肉蒸出來的。」鳳兮的聲音,「是太君打聽到的偏方,聽說對病人很好,就讓廚房試了。」

  褚嘉言就覺得有人掀開了自己薄薄的被單,然後把自己扶坐了起來。

  淡淡的皂角香味,還有太陽的味道。

  自己被照顧得很好啊,天氣熱,可是他的感覺卻是清爽的。

  自己的嘴巴被捏開了,放入了湯匙,滑入一口肉湯,鱸魚的鮮美跟豬肉的清甜在嘴中散開。

  他好幾天沒洗漱了吧,是誰幫他用鹽根柳枝清潔?

  是鳳兮還是鳳華?他要是痊癒了,就放這兩丫頭出去嫁人。

  「你家大爺可真是好病人。」高和暢帶笑著聲音道,「剛開始還不太吃東西的,最近越發好喂了,這氣色可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啊。」

  「還不是高小姐細心,洗漱、松筋散骨一樣都不落,大爺才能維持如常,奴婢是褚家的家生子,生死本就是主人家說了算,高小姐卻不一樣,奴婢打從心裡欽佩高小姐。」

  高和暢笑了起來,「你再說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對了鳳兮,你覺不覺得你家大爺身上的瘡瘢少了些?」

  鳳兮有點遲疑,「奴婢有點感覺,但又怕是錯覺,說出來讓高小姐空歡喜,所以不敢主動講出來。」

  「對吧。」高和暢的聲音興奮起來,「我今早幫他擦澡時就覺得好像沒之前那樣密集了,之前長了兩三層瘡瘢的地方也只剩下一兩層,總體來說好了一些,我記得看那些病症的書說,瘡瘢消了,人會慢慢好起來。」

  褚嘉言有點震驚,這是在作夢嗎?但這夢也太真實了,他只是沒辦法睜眼,但知覺卻是鮮明的。

  他甚至能感受到夏天的風,窗外的蟬鳴鳥叫,還有高和暢身上的香氣,她說話傳入他的耳朵中產生的鳴動。

  可是她剛剛說了什麼,她給自己擦澡?

  她不只給他洗漱,還給他擦澡?

  她可是他的心上人,怎麼可以做這種操勞的事情?

  對了,夏天的風……他病倒時明明是春天,現在是夏天了嗎?他病了多久?空氣中有種悶熱感,是夏天沒錯,這是幾個月過去了啊?

  老天,他的身體還是很痛很癢,想抓但手沒力,越想越癢,越想越痛,那痛癢鑽入骨髓,讓他忍不住呻吟起來。

  就聽見碗放在桌子上的聲音。

  高和暢焦急道:「怎麼啦,突然這樣?你等等。」

  感覺冷毛巾敷上他的臉,登時覺得好了很多。

  冷毛巾印了印,然後又聽到水揉聲,接著冷毛巾又敷上他的脖子。

  癢感確實緩解很多,痛還能忍,癢真的無法忍。

  衣襟被掀開了,冷毛巾敷上胸口。

  褚嘉言不好意思起來,他知道自己的瘡瘢全身都是,因為全身都在癢,這樣下去可不就要解褲子了?

  怎麼能讓高和暢替他做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瞬間睜開了眼睛。

  高和暢還在專心擦拭他的手臂。

  褚嘉言死死盯著她,總覺得才幾天不見,但從夏日分外炎熱的天氣他知道,他們已經數月不見。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居然真的在這裡?

  高和暢終於感受到他的目光了,就見她抬頭一笑,「睡吧,你在作夢。」

  褚嘉言就覺得自己眼眶有點發熱,原來之前他的「夢境」都是真的。

  高和暢真的在他身邊。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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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3:4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共患難的好媳婦

  夏天進入尾聲,高和暢明顯有感覺,褚嘉言身上的瘡瘢真的少了許多——春天她剛進褚家時他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有些瘡瘢甚至發作在瘡瘢之上,層層疊疊的,看起來觸目驚心,現在那些不但消下去,也可以看到不少原來的皮膚。

  高和暢寫信畫圖去給大夫,大夫回信說是痊癒的徵兆。

  她很歡喜,心裡覺得老天爺還是有眼睛的——他們兩人都盡力為善,也不為非作歹,凡事給人留餘地,甘家布莊的孫子派人殺他們,他們也出具了和解書,老天爺憐惜了他們一回。

  褚嘉言病症發作那日請來大夫,確定是江南疫病後大夫就再也不進門,開藥都是靠高和暢寫下病人狀況給醫館,大夫隔空寫藥單,就這樣經歷幾個月,這回也不例外,隔空指示,照顧的方向全對,春夏怎麼照顧,現在就繼續。

  高和暢也不怪大夫,雖然江南疫病好發年輕男子,但也不是說老人家就免疫,她是愛褚嘉言這才自願以身犯險,不然給她多少銀兩她也不願意這麼做。

  褚嘉言呻吟起來。

  高和暢連忙走到床邊,知道他躺久了身體不舒服,於是給他翻了身,又弓起手掌給他拍背拍大腿,然後就讓他側躺了,雙臂跟雙腿中夾了個大枕頭——病人不是躺在床上睡覺就好,兩小時得翻身拍背一次,不然會有褥瘡,高和暢又擔心他肌肉萎縮,天天給他按摩。

  褚嘉言雖然倒下四個多月,但現在神色一如往常,沒有消瘦,除了臉上出現的瘡瘢,其他都好得很。

  高和暢都忍不住要誇自己很會照顧。

  「高小姐,太君來了。」鳳兮的聲音。

  高和暢連忙起身。

  就看到全太君健步如飛進的院子,儀態全失,「大夫說嘉言好轉了,可是真的?」語氣十分焦急。

  高和暢笑說:「是真的,瘡瘢都好上許多。」

  「我親自看看。」全太君一邊說,一邊朝臥房走。

  褚嘉言剛好被高和暢翻身向外,很清楚可以看到整張臉——還有一些瘡瘢,一些結痂後的疤,但更多的是原本的皮膚。

  全太君一臉喜悅,「看樣子是好了不少。」

  「我之前都會畫圖給大夫,大夫說比對了之前的圖像,好了五六成,繼續養下去,痊癒指日可待。」

  全太君又看著孫子,滿臉慈愛,「我天天在菩薩面前祈求,若我們褚家要交出一條命,那就收回我的吧,嘉言還年輕,還沒怎麼體會過人生,只要嘉言能好起來,我就算死了也甘願。」

  高和暢安慰,「太君不要這麼說,褚大爺會好起來,您也要好好的。」

  全太君看了孫子一眼,又轉頭看向高和暢,「你也辛苦了。」

  嘉言這次大病,真的讓他們褚家大大改觀——那個被他們以為是狐狸精的高和暢,居然冒險進府照顧。

  不是做做樣子,一待幾個月,守門婆子說經常看到高小姐在洗被單、曬被單,天氣合適的話大爺也會被抬到院子曬太陽。

  然後因為沒有哪個大夫敢進院子,高和暢只好學著跟大夫筆談,她寫症狀,大夫開藥、做藥膏。

  院子裡現在只有一個家生子鳳兮在幫忙,想也知道高和暢會有多少事情要做。

  全太君真的對她改觀了,這個下堂妻不簡單,她也許以前不好,在葉家有做錯事情的地方,但現在已經改過,一心向著嘉言。

  不管過往如何,高氏都是一個可以共患難的女子。

  她配得上嘉言!

  全太君拍了拍愛孫的背,「嘉言,你可得趕快好起來,你爹這幾個月好像老了十幾歲,你娘整天都在哭,你爹娘也想親自來照顧你,是祖母下了命令不允許——褚家不能倒,不能一個傳一個,你爹娘每天都到你的院子外面打轉,跟守門婆子探聽裡面的消息,是因為祖母有命,他們不得不遵從,這才不敢進來探你,別誤會你爹娘了。孩子,你若孝順,就快點痊癒,我們褚家也不要什麼富貴,能一家人團圓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了。」

  高和暢覺得很感動,全太君不允許兒子媳婦進來,是因為怕傳染,但自己今天卻進來了,心裡有多疼愛這個孫子,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好,就在全太君說完這些話,褚嘉言動了動。

  全太君是目睹丈夫死掉的人,知道人病死前會有多消瘦,但看愛孫都倒下四五個月,卻面色如常,想都知道照顧的人費了多大心力。

  奇怪,自己以前怎麼會覺得符梅兒是好人選呢,當他們褚家因為虛銜之事而閉門不出,符家就全家不見了,連信都不敢寫來,不像高氏,明知道嘉言身染重病,卻在這種時候進府共患難,這樣的人才有資格當他們褚家的媳婦。

  全太君現在對著高和暢,那是怎麼看怎麼滿意——之前嘉言狀況還不明朗時,全太君就跟兒子媳婦說起,高和暢這孫媳婦她要定了,如果嘉言痊癒,就張燈結綵讓他們成親,如果嘉言不幸沒熬過,就讓他們冥婚,讓高和暢過繼嘉忠的庶子為嗣子,一樣可以在他們褚家過完這輩子。

  一直反對高和暢進門的大兒媳婦這回沒有反對——高和暢都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有什麼好反對的。

  「你也別怪嘉言的爹娘不來,是我不讓他們來的,江南疫病可怕,我不想孫子得病後兒子媳婦也倒下,我已經老了,嘉忠又扶持不起來,我們褚家不能沒人當家,不得已,只好讓所有的人不得進入,嘉言的爹已經上報秦王了,你照顧嘉言的方法自然一併附上,朝廷正在著手處理,我希望嘉言是最後一個得到江南疫病的人。」全太君拍了拍愛孫,「說來還是菩薩開眼,我們褚家年年為善,總算有了好回報。」

  講到菩薩,高和暢是相信的,不然她就不會穿越到這裡,「是,菩薩都看在眼裡。」

  全太君現在看高和暢,臉上也出現一絲慈愛,「孩子,等嘉言痊癒,祖母就給你們辦親事,我們褚家長子嫡孫的正房太太,一定是樂儀吹打,八人大轎,讓你風風光光的過門,將來給嘉言生兒育女,好好扶持褚家。」

  高和暢聽到全太君這麼說,內心高興,但也不太敢表現出來,「多謝太君。」

  床上的褚嘉言呻吟了一下。

  全太君大驚,「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今天中午喝藥了嗎?」

  「太君別著急,褚大爺常常這樣的,拍拍就好。」高和暢弓起手掌,在褚嘉言被上輕拍起來。

  正常來說,他會停止呻吟,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睜開眼睛。

  高和暢這幾個月也見過好多次了,笑說:「睡吧,在作夢呢。」

  過往褚嘉言總是哼哼幾聲,然後又閉眼睡去,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眼睛反而睜得更大。

  高和暢內心奇怪,這是真醒了嗎?早上明明喂了加倍的甯神湯啊,大夫說自己下的劑量重,包管褚嘉言睡得不知道痛癢。

  「祖……母……」褚嘉言沙啞著嗓子開口。

  全太君眼睛一亮,「是祖母,是祖母啊,嘉言你認得祖母?」

  「認……認得……」褚嘉言又轉向高和暢,「和……和暢……」

  高和暢心疼,他現在醒了,代表知覺恢復,肯定痛癢難當,「褚大爺快點閉上眼睛,想辦法睡覺吧,醒著難受。」

  褚嘉言搖搖頭,「水……」

  高和暢連忙去倒了水,全太君接過,親自喂了愛孫。

  褚嘉言口幹,連喝了兩杯水,這才解了渴,「我這陣子隱隱有清醒的感覺,但總無法真的醒過來,我……我這是睡上多久了?」

  太君連忙說:「再幾天就處暑。」

  褚嘉言臉上出現驚訝神色,「那不是四五個月了?」

  「是啊,你這不孝的孩子,爹娘在,祖母在,居然病了四五個月,你娘現在瘦得跟皮包骨一樣,你總算睜眼了。」全太君拿起帕子印了印眼角,喜悅之情掩藏不住,「不過你現在醒了,那就什麼都好。」

  「太君,孫兒會快點好起來的。」

  「這樣才乖。」全太君笑吟吟的,「等你全好了,祖母作主,讓你跟高小姐成親——經過這場磨難,你母親已經不再反對,不用擔心。」

  褚嘉言臉上喜色難掩,「母親真的不再反對?」

  「高小姐這麼好的媳婦,還有什麼好反對,成親是求夫妻同心,富貴時同心容易,遭病時同心困難,高小姐能在這種時候挺身而出,祖母這把年紀都沒看過幾個年輕姑娘有這種勇氣。」

  褚嘉言道:「多謝祖母。」

  高和暢也很歡喜,「多謝太君。」

  全太君離去前,高和暢再三叮囑,回院子就馬上沐浴更衣,今日穿的衣服都要立刻用皂角洗過,並且曬太陽。

  褚嘉言病況大好的消息在短時間內傳遍了褚家。

  褚老爺跟褚太太首先忍不了了——雖然全太君有命不能探視,但知道兒子睜眼,怎麼能不心急?

  那天入夜,褚老爺先悄悄到來。

  褚嘉言神智恢復,寧願忍受痛癢,不願意喝甯神湯昏睡,跟著褚老爺說了許多生意上的事情。

  玉路跟芳華系列銷售持平,惠風依然一枝獨秀,好多人在問秋天辦不辦服裝秀,但高和暢這幾個月在照顧他,無暇打理生意上的事情,褚老爺主要心力在桑田棉田,不太懂服裝秀的流程跟銷售方式,褚嘉忠更不可能了,他什麼都不會,褚老爺跟孫掌櫃商討,決定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天惠風將停售新品,品牌作起來不容易,要倒只是一夕之間,寧缺勿濫,要維持住惠風的招牌形象。

  高和暢就在旁邊給褚嘉言拍腿拍背,兩父子也沒避著她,高和暢偶而提點一些現代的觀點,讓兩人都驚喜了一番。

  隔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才遠遠傳來雞啼,門板又響起,褚太太趁著大家還沒起床來探視兒子。

  褚嘉言沒喝甯神湯,有人進房自然醒來,母子一番敘話,褚嘉言見母親形銷骨立,知道也是自己病倒的原因,大為內疚,不斷勸母親要多吃東西,自己也會好起來。

  褚太太又哭又笑,說只要他好起來,願意一輩子吃素念經報答菩薩。

  褚太太見小榻上被褥淩亂,知道高和暢就睡在那上面,又見她此刻伺候茶水,內心也是感觸很多,很多人想享褚家的富貴,可是褚家遭遇這樣的事情,只有高和暢願意共患難。是,她是下堂妻,她是嫌棄高和暢配不上兒子,可是經過這四五個月的磨難,自己現在已經討厭不起來。

  一點都討厭不起來。

  秋日,除去了夏日煩悶,風轉涼,但太陽依然高照。

  高和暢沒絲毫鬆懈,照樣每天狂曬各種被單床單衣服,褚嘉言的被褥天天換,都是大太陽曬過的。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他的瘡瘢好了九成,現在只剩下一點點。

  瘡瘢退去的疤痕很多,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淡去,但高和暢不是很在意,命保住了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從竹竿上收起太陽消毒過的床單被單,高和暢捧的滿手進入房間,看到褚嘉言在寫信,笑著直接走到床邊,給他的寢具換上新曬的被單。

  永澈縣子寫信給褚嘉言,說皇上知道江南疫病已有數年,卻今年才上報,十分生氣,一口氣革了江南十幾個官員,又派太醫院院使率人南下,秦王另外把高和暢的治病方式告訴太醫院院使以做參考——高氏既然有辦法救治重症的褚大爺,她的方法或許有效。

  高和暢見褚嘉言放下筆,知道他已經寫好信,連忙到案邊扶他起來——他已經四五個月沒自己走路,肌肉退化,現在還需要人扶。

  褚嘉言沒有自怨自艾說自己是廢人啥的,拖累她啥的,他總是含笑看她。

  高和暢是個俗人,他一看她,她就覺得全身充滿力氣。

  高和暢跟太陽被褥奮鬥了一整個夏天,現在又黑又壯,褚嘉言養了一整個夏天,現在又白又瘦,雖然外型很不配,但她覺得他們是兩心相知的最高境界,他懂她,她也懂他,他們歷經生死一回,不需要多餘的言語。

  陪伴是最好的熱愛。

  高和暢雙手拉著褚嘉言的手,他正走,她倒退,兩人慢慢的走出房間,走到院子中。

  褚太太命人搬來好幾盆菊花——下人還是怕,不敢進來,菊花全堆在門口,是高和暢跟鳳兮一盆一盆搬進來的。

  褚老爺跟褚太太那日來偷看褚嘉言,還是讓全太君知道了,兩人都被罵了一頓,又去祠堂跪了祖先,至於全太君自己來看的事情當然不用計較,她是這個家庭的最高位階,她可以犯規,別人不行。

  褚嘉言走了一小段,這才停下來休息。

  高和暢喜道:「比昨天走得遠了。」

  「我今日感覺比昨天好,晚上再來走一回。」褚嘉言微笑。

  高和暢就覺得自己很沒用,他只要這樣微笑,她馬上就不累了——雖然有鳳兮作幫手,但事情實在太多了,光是清洗被單跟消毒家具就要耗上小半天,餵食三餐,湯水藥品,這些都要時間。

  累,怎麼不累,但值得。

  只要褚嘉言能好起來,自己做牛做馬都願意。

  高和暢扶著他走向涼亭,找個太陽照得到的地方坐下,經歷高和暢的教學,褚嘉言已經知道太陽能殺死病症,所以早晚也會自己出來曬一曬——高和暢雖然不是醫女出身,但她確實醫好自己了,江南疫病好發年輕男性,致死率七成,急症的致死率甚至達到九成,而自己又是年輕男性又是急症,居然能存活下來,這不是菩薩保佑,這是高和暢的功勞。

  褚嘉言內心的溫柔情緒滿溢,高和暢不只是他的心悅之人,還是他的福星。

  曬著秋日下午的陽光,整個人覺得很舒服,雖然身上還有些瘡瘢痛癢難當,但已經好上很多了,他寧願忍受那樣的痛癢,也不想再喝藥昏睡。

  他現在每天都在寫信,跟爹、跟娘、跟孫掌櫃、余管家、虞管事……還有那些百年繡坊的掌櫃們。

  他們只知道褚大爺生病,但具體狀況不知道,內心也都擔憂褚家的前程,現在見褚大爺親筆來信,真是大喜過望——褚老爺會老,褚二爺又是扶不起的阿斗,褚家還是得褚大爺來當,他們這群下人才能安心。

  褚嘉言此刻不方便見外人,但他威望在,靠著書信也掌握了生意脈絡。

  時序已經秋天,做春服是太趕了,但拼一拼還是可以,如此他們褚家也只落下了這個冬季沒推出高檔服飾,還是能維持住一定的熱度。他要的不是錢,而是百善織坊領銜的名聲。

  永澈縣子寫信給他,當然不忘調侃他——褚嘉言發病時以為自己會死,求了永澈縣子照拂高和暢,結果他想照拂的女子進府照顧他了。

  永澈縣子信上說,此女有情有義,十分難得,來日他們成婚,自己必當出席,親眼見識高小姐。

  祖母、父親、母親的信上也說,高和暢很好。

  他的心悅之人從人人不待見,到人人覺得他們很合適,褚嘉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高和暢見狀,「什麼事情這樣高興?」

  「我在想,我們婚事就在春天舉行吧。」

  「春天,這樣會不會太趕?現在都九月了。」

  「過年我就二十五,我可等不及了。」褚嘉言看著她,此刻兩人身邊四周無人,也就沒那樣遵守禮教,「我們都這樣了,你還不早點嫁給我?我心裡難安。」

  高和暢噗哧一笑——褚嘉言醒來後知道都是自己給他擦澡,臉色萬念俱灰,就別說多好笑了。

  但其實她也沒什麼邪念,當時他身上都是潰爛瘡瘢,她只有心疼而已,也從來不曾趁機吃他豆腐。

  擦澡嘛,有什麼大不了。

  她這個現代人不是很在意,褚嘉言那個古代人卻顯得十分彆扭,反應太可愛了,她都忍不住想調戲一下。

  醒來後,他堅持不再服藥昏睡,堅持自己擦澡。

  高和暢每天擰好十條乾淨的布巾,放入床沿,放下山水刺繡帳子,讓他一個人在床上把自己擦乾淨,接著他說「好了」,她才能把帳子掀起,將用過的布巾拿去外面用熱水燙過,再曬太陽。

  直到這幾天,他路走得越來越好,這才第一次進了澡間。

  乍聽之下好像很不衛生,但沒辦法,生病呢,古代又沒幹洗澡,她已經儘量了,被單被褥天天洗曬,他又不出汗,其實很乾淨的。

  高和暢突然想起一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講——就是以後有什麼事情,你一定要直接告訴我,我想跟你一起努力,而不是被安排。」

  「那是我當時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大夫說我這是急症,也不過就剩下幾天時間。」

  高和暢嘖的一聲,「把私產給我,讓我嫁人,那算什麼好方法,還好我有點腦袋懂得上門問清楚,萬一我只會哭,一時賭氣嫁了人,那可怎麼辦?日後知道實情,不就後悔得腸子發青?」

  褚嘉言歉然,「以後不會了。」

  「不要小看我。」

  「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保證以後若有重要變故,一定跟你說實情。」褚嘉言想想也有點後怕,萬一自己病好了,高和暢卻嫁人了,那可是一輩子的遺憾,他將來只怕再也遇不上這樣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子了。

  高和暢見他認錯,也不再揪著不放,「褚嘉言,你喜歡男娃還是女娃?」

  「當然要個兒子。」

  「這麼重男輕女?女娃不好嗎?」

  「男娃女娃都很好,但我除了是個父親,還是一個當家,一個當家一定要有人繼承家業——我們褚家不是一個單純的家族,我要有兒子,從小教他,養他,讓他將來大了成為一個有肩膀的人,要他對成百上千的工人負責。」

  高和暢想想,這樣好像也對。

  他畢竟是古代人,現代人都還一定要生兒子呢,何況古代,他能說「男娃女娃都很好」,已經不容易了。

  要兒子也沒說是為了傳宗接代,而是為了那上千個工人著想。

  她這陣子也稍微能懂一些,褚嘉言病中,孫掌櫃、余管家等人好像失了魂,以前他們能作主的事情,突然都做不了決定,沒了主心骨似的,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跟新帝繼位,朝臣就喊著立太子一樣,有了太子,才能安人心。

  高和暢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生男生女,可是男方的染色體決定啊,可是東瑞國都會覺得是女生的肚皮決定的,肚皮爭氣生男,肚皮不爭氣生女,她以前也遇過演藝圈同事家中八姊妹,就為了生兒子,拼命生,後來養不起只好停生。

  萬一自己也只生女孩怎麼辦?招贅嗎?那褚老爺跟褚太太肯定不同意把財產給外姓女婿,何況招贅女婿三代還宗時有所聞,實在也不保險,她也不希望褚家織坊過了幾代被改成黃家織坊,柳家織坊。

  想著想著,她又問:「如果我生不出兒子怎麼辦?」

  褚嘉言笑,「一定生得出來的。」

  「我是說如果嘛,我的奶娘郝嬤嬤這輩子也是生了四個女兒。」

  褚嘉言見她認真煩惱,遂也收起笑臉,「如果我們沒兒子,那我就收嘉忠出色的庶子過繼到膝下,和暢你放心,我以前跟你說過不會有姨娘通房,現在還是一般心意,我這條命已經是撿來的,有孩子很好,沒孩子就過繼。」

  「過繼來了,這樣生下孩子的姨娘會不會很失落?我們也不應該因為自己沒兒子就搶人家兒子……」

  褚嘉言莞爾,「那姨娘求都求不來,當我們的嗣子,等於提前宣告會當褚家的當家,多好的機運,我弟妹之前還一直想把自己的宣哥兒過繼到我這房當嫡長子呢。」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可不會喪心病狂到去搶人家兒子。」褚嘉言笑說,「但我覺得我們好事做得不少,老天爺應該不會這樣對我們。」

  高和暢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她穿越而來,這世界上真的有菩薩,人好人壞,菩薩都看在眼中。

  憂的是自己雖然沒有為非作歹,但好事做得好像也不夠多,這樣吧,反正她自己已經很有錢了,只要菩薩給她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她就把自己的私房全拿來開善粥棚——菩薩一定不會介意跟她先談條件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微笑,對的,好人會有好報的。高和暢想起命運都有安排,忍不住有點底氣,「我一定能生的,會給你生很多孩子。」

  褚嘉言笑得溫暖,「好。」

  「我要生兒子,也要生女兒,不只兒女雙全,我要各兩個,雙雙全。」

  褚嘉言笑了出來。

  秋風吹拂,天朗氣清,陽光融融灑在身上,他覺得一切都很好。

  他迫不及待希望明年春天趕快到來。

  能跟高和暢成親、生子,組成一個家,那想必是很美好的事情。

  他萬分期待。

    【全書完】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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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4:12 |只看該作者
番外 圓滿故事永流傳

  穀雨。

  喜來客棧迎來了開業十幾年來最奇怪的事情——第一次有人從客棧出嫁。他們也覺得莫名其妙,但人家銀子給得大方,大家倒是忙碌得很開心。

  一大早就有媒婆跟全福夫人來。

  吉時到,放鞭炮,眾人就見到八人大轎從轉角出現,騎著高頭大馬在前面的新郎官,不是褚家的大爺還有誰。

  只見他鮮衣怒馬,志得意滿。

  樂儀吹吹打打,聲音遠遠的傳出去,一聽就知道有人家在娶新娘,跟隨的嬤嬤不斷在路上灑著銅錢,引來大人小孩爭搶。

  客棧一個吃飯的北方商人很是奇怪,「這新娘子怎麼從客棧出嫁?」

  聲音大了些,被旁邊正在休息的說書人聽到,連忙回話,「這新娘子已經二十三歲,又是下堂妻,娘家管不了她,所以從客棧出嫁。」

  北方商人知道規矩,於是給了一些碎銀子,「跟我說清楚些。」

  說書人領了賞,那是十分積極,「新娘子姓高,之前夫家姓葉,三年無子後和離,高氏想回娘家,娘家卻嫌她丟人,不讓她入門,她便自己住在客棧,高氏看似無依靠,但誰知道在服裝上有長才,設計出來的衣服得到百善織坊的賞識,不但專出高價品,還入了琴堯郡主、長華郡主、有露郡主的眼。」

  北方商人大驚,「不是內務府,就是一般民間布莊?」

  「是啊,大爺您說說這高氏是不是不簡單?百善織坊是百年布莊,得了這麼個金雞母,那還不等著發財嗎?現在每年春秋兩季都舉辦服裝秀,那些高門大戶的千金買起來可是不手軟,百善織坊不但趁勢推出惠風系列,還推出了玉路、芳華系列,現在京城的高門小姐,誰的衣櫥沒一兩件百善織坊的衣服,這高氏光是賺這條路子就賺得盆滿缽滿,因為太富有了,前夫家葉家還想著讓她回去掌家呢。」

  北方商人頗為不屑,「這麼不要臉?」

  「大爺您說得對極了,就是這麼不要臉,葉家當年無子和離,十分無情,後來也是老天開眼,葉家生意上賠了不少銀子,家道中落,這時見高氏又有錢,於是打著主意讓高氏回去扛家計,高氏又不傻,幹麼當這冤大頭呢,葉家可沒把她當人看啊,自己還巴巴回去,圖什麼?」

  北方商人好奇,「那高氏這回嫁的是誰?」

  說書人輕拍桌子,「嫁的便是百善織坊的褚大爺了,兩人合作賺錢,日久生情,這就定下了三生的緣分。」

  此時說書人附近已經有不少人豎起耳朵,畢竟在客棧婚嫁這太少見了,故事又有點離奇,想不好奇都難。

  北方商人出現不可思議的神色,「這褚大爺可是娶續弦?」

  「不是,褚大爺第一次成婚。」

  「那褚家怎麼肯,如果我大兒子說要娶個下堂妻,拼著父子斷絕往來我也是絕對不會點頭的。」

  「哎,這就要說起高氏了——去年褚大爺得了疫病,高氏不但沒有躲遠,反而入門照顧,您想想,這連褚家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高氏做到了,褚家人要是再反對,那真是豬狗不如了!

  「說起來也是高氏有心,這疫病不好醫,連大夫都不願意進院子,這高氏偏偏與天搏命,硬是把褚大爺救下來了,她有情有義,這才給自己換得美好姻緣,說來是自己給自己積福報。」

  就聽得樓梯頭一陣熱鬧。

  眾人看著新郎一臉春風的牽著蓋著紅蓋頭的新娘下樓——不是在娘家出嫁的女子,自然沒那樣多講究。

  看看這褚大爺眉眼都是得意之色,想必是對高氏滿意得很了。

  說書人繼續說:「我聽說褚家跟高氏親事定下來後,高家還想讓女兒回府呢——不想要這丟臉的女兒,但想要褚大爺這出色女婿,大夥說說好笑不好笑,這高氏也不知道哪門子運氣,娘家跟前夫家都這樣現實,她落難時翻臉不認人,她出息了,又千方百計要她回去。」

  眾人聽了,有錯愕的,也有理解高氏的。

  就見走在前面一身紅衣的媒婆又灑了一把銅錢,口中吆喝著,「褚高聯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花開並蒂。」

  說書人其實已經無料可說,但眼見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賞錢也多了不少,便硬著頭皮編了一些橋段出來,例如褚大爺得疫病時如何危險,高氏如何溫柔安慰,說得好像親眼見到一樣。

  眾人一邊聽說書人的精彩故事,一邊看著褚大爺牽著高氏上了那八人大轎,高氏坐穩起轎後,媒婆灑了一把銀珠子,路邊看熱鬧的人都搶瘋了。

  樂儀隊繼續演奏,一路吹吹打打,就見迎娶的大隊人馬遠遠的去了。

  那說書人講了一段真經歷,一段假情節,居然得了不少賞賜,此後就在喜來客棧說褚大爺跟高氏的愛情故事,尤其有太太奶奶在的時候,他每每加油添醋其中山盟海誓的情節,賞銀就更多了。

  直到高氏產下長子,一年後又產女二這說書先生就更有得講了,漸漸的居然也傳出了名聲。

  有次褚大爺跟高氏帶著四個孩子上喜來客棧吃飯,說書人不知道當事人就在席下,照樣說得天花亂墜,直到高氏去敲打他別編造得太過,這才稍微收斂,不過那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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