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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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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我非大人不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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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5 00:10: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莫名其妙的傳言

三月十五,照例是賀家全家一起吃飯的日子——所謂的全家,包含姨娘,但不包含通房,邵雲湖已經幾個月沒見張金妞了,可是一個家有一個家的規矩,邵雲湖以前單身,上門打賀逐飛還可以說是自己的事情,現在成了親,她再上門打賀逐飛,那就是嫂嫂打小叔,按照禮法賀逐光得負責。

邵雲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讓神仙為難,所以為了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她得當個好嫂嫂。

想張金妞,真想,但也只能放在心里了。

雖然一個屋檐下,卻沒能有所聯絡,張金妞不過一個小小通房,也無法傳話,她上頭還有許姨娘管著,並不是自由之身。

看著這滿花廳的人,邵雲湖希望張金妞能生個男孩,全太君說了,只要生下男孫,一定提張金妞當姨娘,那未來就有了保證。

邵雲湖牽著賀寶兒入了席——少爺跟小姐們在一桌,邵雲湖是當家夫人,當然是跟著全太君坐在主桌。

賀逐光已經復職,而且據說比起以前更得太子信任,現在名義上是太子文膽,但能插手不少國家大事,京中人人都說,這個太學博士高昇指日可待,現在不巴結,還等什麼時候?花廳里的大桌已經擺了起來。

賀逐德跟賴氏來得早,看到賀逐光一家三口入,臉上堆滿笑意,「三弟,三弟妹,快些進來,半個月才聚在一起吃一次飯,一定要熱熱鬧鬧。」

賀逐光跟邵雲湖異口同聲,「二哥,二嫂。」

賀逐德十分滿意,雖然外人都說他沒用,可是三弟夫婦還是尊敬他的。

賴氏說只要不惹事,他們一家就能一直在賀家安生,他覺得沒錯,自己只不過游手好閑而已,又不嫖不賭,只要每個月給他們那房八兩,什麼事情都不會有。

他賀逐德可不像四弟那麼傻,老想著跟老三杠,杠什麼呢,吃喝都伸手的人也不知道收斂點。

然後賀逐效一家也來了,又是一陣繁瑣的問禮。

賀逐效雖然是庶出,但妻子皮氏卻是校書郎的女兒,校書郎不過九品,皮氏卻自恃是官家女兒,看不太起邵雲湖,此刻看到邵雲湖在主桌與賀逐光並肩而坐,忍不住就出言諷刺,「說來,弟妹真羨慕三嫂。」

賴氏是個好脾氣的,笑著說︰「五弟妹也挺好的啊,不用羨慕三弟妹。」

皮氏笑著說︰「三嫂農村出身,沒上過私塾,卻因為入了三哥的眼,搖身一變成了六品官員的三夫人,大戲都不敢這樣演,說羨慕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了,說來說去,還是五爺沒用,至今一個功名都沒有。」

賀逐效臉色難看,「你非得在全家吃飯的日子給我難看是不是?」

「我說錯了嗎?」皮氏聲音大了起來,「當初成親賀家怎麼說的,我們賀家出了個探花郎,老五也在專心讀書,考個功名不難,要不是賀家這樣講,我爹娘怎麼會把我嫁給一個庶出的人,現在幾年過去,連秀才都考不上,你若認真讀書也就罷了,偏偏整天斗雞斗蟋蟀,我的姊妹個個嫁給名門,就我嫁的丈夫到現在還沒個出息。」

賀逐效也不耐煩起來,「我們賀家又不缺你吃穿,三哥說了,一日不分家,就一日會負擔我們的生活,你自己也不照照鏡子,這副尊容能找到我這種冤大頭娶你,該偷笑了,還有什麼不滿意。」

皮氏容貌粗陋,最忌諱人家說起容貌,此刻丈夫大庭廣眾說了出來,內心像是被刺了一般,「就你,三嫂也不美,三哥對三嫂一心一意。」

邵雲湖就噎住了,怎麼戰火延伸到她這里來了。正想說些什麼,賀逐光先開口,「五弟妹,注意你的言詞。」

語氣雖然不嚴厲,但有一定程度的威嚴,賀逐效跟皮氏瞬間都沒再爭執下去——誰不知道賀三爺護妻。

正月成親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京城有不少大戶想把女兒送進來當姨娘,說的都很客氣,等三夫人懷孕再開臉,絕不爭寵,有些甚至是品級不低的官員的嫡出女兒,但都被婉拒了,賀逐光給的理由都一樣,自己心中只有邵氏,容不下他人,勉強收房,平白耽誤了別人的青春。

此話一出,羨煞多少京城婦女,對妻子有情有義,這才是好男人呢。

賀逐效連忙說︰「三哥三嫂別生氣,這皮氏就是欠抽,等吃完飯回房,弟弟抽她一頓也就是了。」

賀逐效身邊的柳姨娘忍不住噗嗤一笑,被皮氏瞪了一眼,連忙低下頭。

吵吵鬧鬧中,賀逐飛攪扶著全太君進來——賀逐飛娶妻章氏,有姨娘四人,女兒五人,加上全太君身邊的嬤嬤們,花廳一下多了好多人。

全太君最愛擺架子,眾人于是紛紛行禮,幾個比較伶俐的孫輩更是往前討好老人家——可惜全太君最重視血緣關系,她只喜歡賀寶兒跟賀逐飛的五個女兒,其他人叫她一百次祖母,她仍能鐵石心腸。

全太君落了坐,嬤嬤們給她添了飯,老人家首先動了筷,一屋三桌這才開始吃起中飯來。

桌上葷菜有松仁魚米,香鹵丁蹄,油爛大蝦,海參酥丸,口水雞,片皮乳豬。

素的有絲瓜金針菇,清炒雪里紅,香酥牛蒡,鹵大白菜,白果素鰻,紅燒茄子。

另外有霸王花素鮮湯,干貝炖雞湯兩道。

邵雲湖吃得十分開心——她一直以來對自己好,雖然賀家並不是什麼有愛的大家庭,但她有神仙,有寶兒,這對她來說已經夠了。

賴氏,皮氏,都吃得非常少,章氏更離譜,只喝了半碗湯,就直說吃不下了。

邵雲湖想,她絕對不要為了禮儀面子委屈自己,好吃的東西就是要趁熱吃,不然回到自己的院子只能吃一些冷點,太可惜了。

這松仁魚米多香啊,魚肉丁根松子簡直絕配,油爛大蝦香酥脆,她一連吃了兩只,賀逐光笑著把自己菜盤上的兩只夾到她碗中。

他們是夫妻,她也就坦然接受他的偏愛——她可是名正言順的三夫人,兩只蝦子而已,難道她還沒資格吃嗎?

就見賴氏,章氏,皮氏,都是一臉羨慕——丈夫沒用又不體貼,比起老三,真的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但在男尊女卑的世界,三人也是不敢多說,又想,這老三媳婦未免也吃太多了,還真的把每一道菜吃一遍。

一頓飯,吃了快一個時辰。

丫頭嬤嬤撤下席面,換上干淨的桌巾,端上了茶水干果。

小孩自然是坐不住的,十幾個娃兒都到庭院去了——早春天氣好,萬物復蘇,正好讓他們活動活動筋骨。

全太君拿著養生茶,看著自己的嫡庶四子四媳,臉上露出微笑——老三娶個農女真娶得妙,毛姨娘那賤人雖然死了,但也只配個農女出身的媳婦給她拿香,老三即使入朝,也配不上稱書香之後。

想到自己的親媳婦章氏的祖父是個進士,全太君心里得意起來,可是瞬間想到章氏過門幾年都沒懷孕,又覺得有點不愉快。

這老天爺怎麼搞的,老二老五都好幾個兒子,他們賀家最重要的賀逐飛居然連生五女,女兒將來要嫁人,有什麼用,孩子當然還是要兒子才妥當。

全太君喝了口茶,「最近都沒什麼大事吧?」

「那能有什麼大事呢?」章氏討好的說︰「我們家有老太君這樣一個定海神針在,什麼事情都不會有的。」

皮氏趕緊接著拍馬屁,「是這道理,過年回娘家,娘家人都說我氣色好極了,我說多虧婆家有個老太君,家里安定,媳婦自然能天天一覺到天亮了,問問幾個姊妹,可沒媳婦這樣的好命。」

馬屁誰不愛,全太君笑吟吟的。

邵雲湖想,拍馬屁嘛,這還不簡單,拿著茶盞,微笑說︰「太君是我們賀家的『氣』,只要太君身體健康,就能護佑我們,家萬事順心。」

說完又覺得自己好惡心,可是沒辦法,她現在是賀家媳婦,賀逐光對全太君都要有三分禮貌呢,何況她是個娘家不夠力的媳婦。

說完,看了賀逐光一眼,卻見到他眼中莞爾,邵雲湖想,我也是不得已,輸人不輸陣,要拍馬屁就大家一起來。

花廳里眾人開始使出渾身解數討好全太君,你一言,我一句,大家臉不紅氣不喘,把全太君說得好像神仙般偉大,邵雲湖想,還好孩子們都出去玩了,不然這樣睜眼說瞎話,還真的不好意思。

全太君笑得合不攏嘴,「好了,好了,知道你們孝順。」

章氏笑著說︰「太君為人耿直,不太听好話,可是我們深受太君庇佑,怎麼能不表達自己的敬意呢。」

邵雲湖剛剛覺得自己是現代人,可不會輸,章氏這番言語,讓邵雲湖真的噎住,太厲害了,她自問講不出來。

全太君笑咪咪的,「你們這群孩子就是老實。」

邵雲湖又想,這樣也好啦,互相吹捧總比互相拉踩好,她以前看宅斗劇,婆婆各種陰陽怪氣,那才真的受不了。

等賴氏,章氏,皮氏的馬屁稍停,全老太君才心滿意足的開口,「有什麼事情就說吧,如果沒事,老身想回去房間躺躺。」

「母親。」賀逐光開口,「有一件事情要稟告母親。」

即使不是親生,但靠他奉養也是事實,全太君對這庶子的態度還是不錯的,「老三,我們是一家人,什麼事情都可以說。」

「昨日太子命令兒子到易州去做河堤防護工作,約莫一個月後啟程。」

全花廳的人都呆住,易州?那很遠耶,老三去了易州當官,那俸祿怎麼辦,是送到易州給他,還是如往常一樣送到賀家來?老三不在京城,賀家要靠什麼吃喝?

邵雲湖當然不吃驚,昨天賀逐光一回家就跟她說了,工部算出重新建造河堤約需兩年,朝廷這一陣子已經把銀兩籌好——有錢有權的大肥缺,人人想去,朝堂上眾人自告奮勇,可是太子屬意賀逐光,理由也簡單,他能為了替百姓爭米而不要烏紗帽,可見不會貪百姓的救命錢,派他去太子才安心。

中央官員空降地方,肯定會引起地方人士不滿,賀逐光知道這是個艱難的任務,但為了易州百姓,他沒推托,領旨便是。

賀逐效伸手慣了,听說三哥要去易州,馬上不安起來,「三哥去了易州,那我們家怎麼辦?」

「是啊。」賀逐德也說︰「老三再跟朝廷說說,別去了,在京城當官員不是挺輕松,听說易州民風剽悍,可不好惹。」

賀逐飛想得最直接,「三哥去易州挺好的,不過三嫂跟寶兒就別去了,留在京城吧。」

他想得最直接,把妻小扣在京城,就不怕三哥不拿銀子回來。

賀逐光知道自己的兄弟懶散又無情,但不知道能到這程度,又想著幸好自己身邊還有雲湖,寶兒,以及從小照顧自己的溫嬤嬤,不用怪薄情人太多,反而因為這樣,要更珍惜有情人。

他也不想跟兄弟扯太遠,他的人生沒必要跟他們交代,至于全太君他還是有三分尊敬的——當年大哥替他跟嫡母討束修,討錢買筆墨,討換合身的衣服,是,全太君不愛他,但也沒為難他。

一個家庭的正房太太要養廢一個孩子太容易了,可是全太君沒那樣對待他。

「母親。」賀逐光正色說︰「此行要到天晁二十六年才會回來,兒子打算帶邵氏,寶兒一同赴任,太子承諾外派期間,俸祿加倍,兒子會做安排,一份寄回賀家,這樣還能維持我們賀家的開銷,一份就由兒子這房拿了。」

眾人一听,還是有錢拿,氣氛頓時又好了起來。

邵雲湖想,自己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神仙——這滿廳的家人,沒人愛他,明明知道易州民風剽悍,但一句關心都沒有,彷佛只要他願意把錢拿回來,那就天下太平,至于他們夫妻會在易州遭遇什麼,沒人在意。

邵雲湖心中生氣,張嘴想替自己的丈夫說點什麼,卻一陣惡心涌上。賀逐光連忙安慰起來,「怎麼了?不舒服嗎?」

「肯定剛才吃太多了。」皮氏刻薄的說︰「三嫂吃得又多又猛,一個人就夾了半盤的白果素鰻,吃點消食丸就行。」

邵雲湖想,我才不吃什麼消食丸,誰知道里面包了什麼,吃多了晚點自然消化……正想說她沒事,又是一陣不舒服。

拿起茶杯想喝點水壓抑下去,卻沒想到吞了一口,旋即吐了出來,接著一發不可收拾,午餐所用吐了一裙子。

氣味難聞,眾人紛紛走避,官家出身的皮氏更是尖叫出聲,賀逐光卻撫著她的背,「吐干淨沒,別忍著,全吐出來,大管家,快去請大夫。」

老大夫笑咪咪的道賀,「三夫人這是有喜啦。」

邵雲湖簡直不敢相信,好像在雲端,又好像在夢中,傻傻的只能反問︰「大夫,您仔細些,別讓我白高興一場。」

老大夫笑著說︰「喜脈是基本,老夫從學徒時就會,這五十幾年來診過的都不知道多少,不會弄錯的,賀大人,夫人,盡可以高興。」

賀逐光內心狂喜,他又要有新家人了——從小親爹不愛,姨娘不在,只有大哥照顧他,他一直覺得很孤單。

一時激動,眼眶突然有些熱,又想著自己今年二十三了,可不能在妻子面前哭出來,于是深呼吸幾口氣,但有些情緒還是忍不住,嗓音有些發顫,「大夫,我們夫妻第一次當爹娘,有什麼要注意的,大夫跟我們說說。」

「三夫人太瘦了些,這樣的話娃兒也不會大,老夫開個溫和補身的方子,天天一次,三夫人的身體現在可不是自己的,得吃好喝好,大人吃什麼,小孩吃什麼,大人健健康康,小孩就平平安安。」

老大夫說完,就到一旁的八仙桌寫了起來。

溫嬤嬤千恩萬謝的收下方子,又給了老大夫一個大荷包,恭恭敬敬送他出去。邵雲湖模了模自己扁扁的肚子,一時之間還不太真實,「大人,我們要當爹娘了。」

賀逐光的激動勁還沒過,伸出手蓋了上去,「如果是男孩,就叫賀書,如果是女孩,就叫賀詩。」

邵雲湖在心中默念,賀書,賀詩,都好好听喔,而且沒有性別歧視,「我喜歡這兩個名字,不知道肚子里的是書兒,還是詩兒,最好兩個一起來……我太貪心了,先來一個就好,誰都行,只要跟我們血脈相連,男孩女孩都一樣。」

賀逐光頷首,「我只在乎嫡庶,倒是不在乎男孩女孩。」

邵雲湖听這種話就暗自竊喜——神仙因為在成長過程吃了苦,所以堅決不要有庶子,不想兒子重復自己的老路,這樣不就便宜到她這個正妻了嗎?

當然,身為現代小聰明,她不會裝大度的,像賴氏一懷孕就給丫頭開臉,開一個不夠,還連開好幾個,賴氏大概原本是想她們彼此制衡,可萬萬沒想到幾個姨娘倒是聯合起來了,現在變成賴氏是孤立的主母,小姨娘杠不過大主母,但合作吹吹枕頭風,也有得賴氏受了。

邵雲湖並不同情她,因為全太君肯定對賀逐德的子嗣沒興趣,既然婆婆不給壓力,她就不懂賴氏干麼這麼多事?

像她邵雲湖這樣多好,京城有人說她善妒,那又怎麼樣,也不痛,也不癢,根本不用管,人是活在自己的日子里,不是活在別人的嘴巴里。

邵雲湖突然想起一事,「大人可別丟下我自己去易州,雖然懷著孩子,可我從小下田,身體硬朗,這路程不會有問題。」

一向毫不猶豫的賀逐光顯出為難神色,「我說了帶你一同上任,那就是一同上任,只不過你現在懊著孩子,還是等你生完,再來易州跟我會合?」

「不要,那太久了。」而且生完還要坐月子,出月子後就要養小孩,根本不可能移動那麼遠的距離,她如果在京城生孩子,那結果就是在京城等他回來,那樣分別太長,而且孩子成長的過程看不爹,將來也親近不起來。

賀逐光沉吟起來。

「大人。」邵雲湖使出撒嬌大絕招,「我不想跟大人分開,大人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吧。」

賀逐光下定決心,「你收拾一下,三日後就出發,早晚各行一個時辰,慢慢走,也不用想跟我差不多時間到,晚一兩個月也不妨,總之替孩子著想。」

邵雲湖露出笑容,一把抱住神仙,「真的是好方法,早晚各行一時辰,我不會累,當然孩子就可以好好休息,大人放心,我絕對不會趕路的。」

這時候院子突然傳來斥責的聲音。

夫妻倆都有點驚訝,錦鄉院除了賀寶兒,誰敢大聲說話?

「你們兩個死丫頭,好大的膽子。」溫嬤嬤喝斥,「我今日就把你們打發出去,老婆子倒要看看這不太平的時候,你們能去哪里找活計。」

然後就是兩丫頭哭著求饒的聲音。

賀逐光跟邵雲湖都覺得奇怪,溫嬤嬤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發這樣大的脾氣。

賀逐光讓她休息,他出去看看,回來時只說兩個丫頭手腳不干淨,想偷他的文房四寶變賣,被溫嬤嬤發現了,他處理一下,很快回來。

邵雲湖就想,膽子也太大了,賀逐光是朝臣,文房四寶都是特別定做的,好雖然好,但絕對沒有哪家當鋪敢收。

想起三日後就要出發,她也不再想這些事,連忙指揮幾個大丫頭收拾起來。

更晚一點,賀逐光還沒回來,章氏倒是來了,邵雲湖覺得煩,但又不能不見。

「我正好在老夫人處,听到溫嬤嬤稟告,這才知道三嫂過幾天就出發。」章氏討好的說︰「說來說去還是三哥有情有義,什麼都想著三嫂,我好生羨慕,不然京城多少外派大臣的妻子被留在京中,別的不講,秘書少監去了一趟北邊,不過兩年而已,居然帶個四個新姨娘回來,把正房夫人氣得半死,但怎麼辦呢,女人的命,只能喝茶,只能喊妹妹,家里突然多了幾個孩子,吃穿用度都緊縮多了。」

邵雲湖想,她倒不是對賀逐光的人格沒信心,她是真的不想跟他分開,從一見鐘情到拿下他,可不算輕松,既然成了夫妻,當然要日日相守,加上寶兒已經喊他們爹娘,如果兩人一南一北,讓孩子跟誰都不對。

現在他想的辦法倒好,她就慢慢挪動,易州又不是在天涯海角,多走兩個月總能走到的,她要在他身邊懷孕,她要在他身邊生產,她要在他身邊跟他一起養書兒或者詩兒。

「三嫂,我這幾天听說一件事情,本來是沒放在心上的,可是晚上在老夫人那邊听到,連丫頭都在說,忍不住想提醒一下三嫂,也不是我多事,是想著這家里靠三哥呢,我好歹回報一下三嫂啊是不是?」

邵雲湖听得不耐煩,但又不好意思趕人,「弟妹有話直說無妨。」

「我就知道三嫂是個爽快性子。」章氏壓低聲音,「我是听說三哥身邊那個叫做順風的小廝,對三嫂心生愛慕……」

邵雲湖皺眉,這個「听說」是想讓她去死啊,在古代不守貞潔的女子要浸豬籠的,哪怕是順風單方面的喜歡也不行。

這麼離譜的事情誰傳出來的,順風對賀逐光跟她都很尊敬,哪有什麼愛慕之情。

送走了章氏,邵雲湖仍然覺得不舒服,怕賀逐光也知道,這樣會讓他跟順風之間產生芥蒂——忠心的僕人難找,但這傳言一旦流出來,不管怎麼樣順風都只能回家吃自己。

是誰想陷害她?

幾個丫頭在收拾東西,她突然靈光一閃,喊了溫嬤嬤來。

在她的逼問下,溫嬤嬤這才承認,黃昏時分自己的斥責是因為听到那兩名粗使丫頭說她跟順風的閑話。

邵雲湖真是要怒了,連粗使丫頭都知道,到底誰想害她?

「三夫人放心,老奴是相信您的,三爺當然也是。」溫嬤嬤勸道,「老奴多吃了幾年飯,斗膽勸三夫人,大人既然懲處了那兩丫頭,那就是要護衛您的名譽,您裝作沒事就好了,反正三日後夫人就出發前往易州,再回來已經是幾年後,有什麼流言都不重要了。」

收拾時間只有三天,錦鄉院人人忙得腳不沾地。

邵雲湖覺得有點悶,但想想溫嬤嬤說得也有道理,等她到易州安頓下來,這才跟賀逐光說自己現在的想法——身為古代人,還是科考出身的人,她真的很謝謝神仙第一時間趕走了那兩個嘴碎丫頭,而不是問她怎麼回事。

如果真要問她,她還答不出來,鬼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離譜的傳言,深宅中的女子太難了,要逼一個女人去死,只要說有個男人喜歡她。

這到底是誰做的啊?老夫人突然看她不順眼?還是賴氏,章氏,皮氏?

對她們都沒好處啊。

又不是把她弄死了,誰就能上位——如果錦鄉院有姨娘,那還有目標,或者這賀家住有幾個表妹,那也算有嫌疑人,可是偏偏都沒有。

她到底能懷疑誰?

「三夫人。」邵雲湖身邊的大丫頭青石進來稟告,「枕流院的許姨娘傳了紙條過來。」

邵雲湖連忙接過,上面是許姨娘歪歪斜斜的字跡︰張通房產女。

算算是早產了,也不知道金妞身子可還好——邵雲湖想到自己即將要去易州,日後與張金妞見面不知道還要幾年,雖然麻煩,還是去了枕流院一趟。

得先找章氏,主母對主母的對談,客套過後章氏喊許姨娘出來,才能由許姨娘帶路去張金妞的產房。

沒錯,大宅的規矩就是這麼多。

邵雲湖沒多想,內心只有一件事情︰張金妞生了,不會有人替賀逐飛得第六個女兒感到高興,她得去看看張金妞,跟她說恭喜。

邵雲湖經過繁瑣的後宅禮儀,總算在一個小小的耳房見到張金妞。

兩人相見,一句話都沒說,就先紅眼楮——過往的回憶太多了,她們在稻豐村幾乎是看著彼此長大。

張金妞的眼淚嘩嘩的流,「雲湖……你來看我了……看我的女兒,是不是跟我長得很像?她很乖,產婆說她不怎麼哭的。」

早產的小寶寶被纏得結結實實,很小,但此刻睡得很安寧。

邵雲湖想模模她,但又怕自己手粗,于是只拍了拍錦被,「跟你很像。」

張金妞安慰的笑了,「我覺得自己的孩子還是要跟自己長得像,不然白辛苦一場。」

張金妞眨眨眼楮,眼淚又流下來,「雲湖,我知道這要求很唐突……你能不能給我一些銀子……我怕自己將來無法照顧她。」

邵雲湖都心疼起來,張金妞是過得多不安才會跟她要銀子,這枕流院的人肯定短缺了她什麼,剛好她今天來本來就是想告別,順便要給她一些體己的,于是從懷中拿出荷包,「這是二百兩,你好好收著。」

張金妞眼楮都瞪大了,「二百兩?你,你哪來這麼多錢……唉,也是我傻了,你現在是正房夫人,當然會有的……雲湖,我不跟你客氣,我確實需要。」

邵雲湖給她理理頭發,「搬到這里後,賀逐飛有沒有來看過你?」

張金妞頹然的搖了搖頭,「我覺得我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你給了我這麼多銀子,剛剛我突然有個想法,帶著銀子跟女兒逃出去,可是想著天下戰亂,哪里能比這里安全?」

邵雲湖正色說︰「金妞,你可別想太多,外面這幾個月狀況是更不好了,沒有人結伴,萬萬不要自己一個人出高牆,我要去易州,都跟官府申請了一隊護衛。」

張金妞抬起頭,「你要去易州?」

「大人外派,我要跟著過去,今日來看看你。」

張金妞有點茫然,「我原本還想著自己能生兒子,只要生了兒子,就有依靠,這樣四爺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卻沒想到生出一個女兒……我也不是不喜歡她,但就覺得如果是個兒子多好……我甚至有時候會想,如果嫁給平安,會不會好一點……雖然他娘有毛病,不過如果嫁給他,至少還能天天看到丈夫……我已經很久沒看到賀四爺了,連我生孩子,他都沒回來,我怎麼求他,都沒用,許姨娘說朋友約他去游湖,要過兩天才會回家。」邵雲湖抱住她,「金妞,你記不記得我們隔壁村有個祝秀才,娶了個漁女,那漁女對祝秀才愛理不理,祝秀才卻對她死心塌地。」

「記得。」想起故鄉的事情,張金妞憔悴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許笑意,「大家都說祝秀才是賤骨頭,表妹對他那麼好,他糟蹋表妹,這漁女對他高高在上,他倒是一心一意……」說到這邊,張金妞突然怔住。

她並不傻,突然間想通了。

賀逐飛就是個賤骨頭,姨娘都是書香之後,他偏要找個大字也不認識的。

自己天天去求,他正眼都不看,好,她現在開始專心好好養自己,養女兒,雲湖給了她二百兩,她花錢讓許姨娘教她讀書寫字。

她張金妞今年才十九歲,好不容易走進大宅,不能栽在這。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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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家人在易州

邵雲湖先行出發,卻足足走了四個月才到易州,得以跟已經待在易州兩個多月的賀逐光相見。

夫妻分離這麼久,再次相見當然都欣喜十足,尤其邵雲湖肚子已經顯懷——一路上她也謹遵大夫的交代,多吃多睡,所以絲毫沒有舟車勞頓的疲憊,反而胖了一圈。

賀逐光模著她的肚子,意外又驚喜,「原來女子懷孕的肚子是這樣,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里面有個小娃,不知道是賀書,還是賀詩在里頭,不管誰都好,可得乖乖听話,莫折磨娘親。」

邵雲湖听他這麼說,又高興起來,神仙不會重男輕女,真好。

不自覺又想起張金妞,她那天能體悟到自己跟她說的事情,接下來就看自己造化了,不管是不是使計,只要賀逐飛能回心轉意,張金妞都能迎來不一樣的人生。

邵雲湖模了模肚子,現在自己也是母親了,能理解張金妞的愛女之心,對她們來說,自己懷胎十月掉下來的肉,沒有誰會不愛。

行李當然由下人去打點,夫妻牽著手在花廳敘話。

時間接近八月,已經有點秋天的感覺,邵雲湖穿了兩層衣服,自從懷了孩子,不敢少穿,就怕自己傷風要吃藥,雖說中藥溫和,但那也是藥。

「大人到易州已經兩個多月,不知道河堤工程是否順利?」邵雲湖可沒忘記他們一家為什麼會從京城來到易州。

「剛開始自然萬分不順的,因為修繕期間就得停止農漁業,他們都覺得這百年工程沒有問題,何必修繕,平白耽誤他們民生,這秦郡府尹甚至還引導百姓跟我作對,想把我趕回京城。」

邵雲湖想,對秦郡府尹來說,地方官當久了,那就是土皇帝,突然空降了一個京官下來,等于有人騎在自己頭上,得想辦法弄回去,自己才能繼續逍遙——當然,如果這修築河道之事交給秦郡府尹,有油水可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都說易州民風剽悍,果然不假,朝廷派來的官也敢為難。

邵雲湖接著問︰「那大人怎麼應付?」

「也沒什麼,我有太子手諭,可以升降易州所有的地方官,既然秦郡府尹不肯跟我合作,那我就撤了他,把副手升上來便是。」賀逐光嘴角含笑,「原府尹見我年輕,原本還想拿年紀壓我,真是笑話,又不是宗族,跟我說什麼輩分,他原本以為我只是在開玩笑,不過我是認真的,正愁沒人開刀,他自己撞上來,我不折他折誰?」

邵雲湖噗嗤一笑,伸出大拇指,「大人好樣的。」

賀逐光伸手抓住她的拇指,在掌間摩挲,「那少尹升上來,高興得不行,對我言听計從,天天陪我去巡視河堤,跟鄉紳講道理,太子這回撥下的款項除了修繕,另外也有一半要用于補償,所以農漁民們已經知道朝廷不是要斷他們生計,恰巧是為了子孫安適,這才要修繕,讓易州成為更安全的地方。」

邵雲湖看到神仙說起工作,臉上有光,就覺得他好神奇,有人就是天生工作狂,不加班會難受,神仙就是這種人。

「大人工作上軌道,那我豈不是來得正是時候?」可以出去走一走?

賀逐光彷佛知道她在想什麼,「那可不行。」

「哎,為什麼?」

「讓你從京城到易州,已經是萬不得已,我想過,如果你在京城待產,可能就再也來不了這里,我們一家要分開數年,那算是不可抗力,可是現在情況不同,我們沒理由非得出游不可。」賀逐光說到這里,神色轉為溫和,「等你出了月子,想去哪就去哪。」

邵雲湖不禁有點可惜,自己專心趕路,途經許多名勝都沒去逛逛,早知道到了易州得禁足,她一路上肯定大玩特玩。

沒辦法,生娃這件事情大過天,古人醫學常識有限,不知道適當的活動不影響懷孕,在現代,很多女生都上班到生產那一天,照樣沒事。

但又想,他已經讓步允許自己慢行到易州了,自己該滿足點,「那好,等我出了月子,要連續游玩幾日,大人一諾千金,可不許騙我。」

賀逐光莞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邵雲湖接著問起掛念了四個月的寶兒,「寶兒人呢?怎麼不見她?」

寶兒跟誰南下,自然也是討論過的,結論就是邵雲湖懷孕,照顧自己已經不容易,所以由賀逐光帶著她一起。

說起女兒,賀逐光臉上帶笑,「安排她上學了,還沒下課,小孩子可真神奇,不過兩個月,已經跟私塾的幾個孩子像從小認識的一樣,每天不是去同僚家玩,就是邀請同僚到家里玩,以前我常擔心她將來會沒朋友,幸好遇上夫人,把寶兒教得這樣好,懂得合群,懂得跟人相處,懂得適時讓一步,懂得人與人之間要互相尊重。」

邵雲湖被夸得有點害羞,「那也是我應該做的。」

兩人又說起別離後的種種,邵雲湖這才知道易州乃是河川大州,各種河道縱橫交錯,尤其他們現在所居的秦郡府更是河川交會之地,所以河堤工程得由這里開始,隨著工程南移,他們也會跟著南移。

這一個多月來,易州已經有幾個府尹過來打過招呼——都是在賀逐光拔除秦郡府尹的烏紗帽之後,大家這才覺得原來朝廷來真的,原來這年輕的欽差手上有這樣大的權限,為了保住富貴,趕緊來輸誠,表示自己跟秦郡府的原府尹不同,最是愛國不過,朝廷要修繕河堤絕對全力配合,已經派人宣傳此次修河堤的意義,並且告知停工期間會有補貼,不用擔心生活過不下去。

賀逐光不是背後說人是非之人,但講起這些,臉上的表情很奇特——肯定是覺得好笑,又覺得笑出來不厚道。

「三夫人。」溫嬤嬤驚喜的聲音,「您到啦?」

邵雲湖看到熟悉的長輩,笑著說︰「溫嬤嬤近來身體可好?」

「都行,看到三夫人來,老奴比什麼都高興。」

邵雲湖看到溫嬤嬤笑開嘴,卻缺了一顆牙,很是愕然,溫嬤嬤年紀不大,不過四十幾歲,古代甜食又不多,不到掉牙的年紀,「溫嬤嬤的牙怎麼了?」

就見賀逐光一臉尷尬。

奇了,溫嬤嬤的牙跟賀逐光能有什麼關系?

就見溫嬤嬤一臉不屑,「這等骯髒事情,三夫人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這麼一說,邵雲湖更非得知道了,「到底怎麼回事?我都已經是大人的妻子了,還有什麼話听不得?」

溫嬤嬤缺牙,講話漏風,直听了一會才明白。

原來抵達易州安頓下來後,紅梅眼見三夫人還沒來,又想著三爺已經成親,開了竅,想必不會抗拒自己了,自己只要把握好機會,伺候過了,至少也是個通房,萬一運氣好懷上孩子、那就是姨娘了。

沒想到接連端了幾晚的燈,賀逐光卻都沒表示,紅梅大膽,去買了藥想燃在香爐里,結果因為太香被賀逐光發現,紅梅的下場自然是被趕出去。

紅梅哪願意啊,現在外面不太平,哪里能比在官家當下人好,各種哭求,磕頭,請賀逐光原諒她一時糊涂,溫嬤嬤知道後,十分生氣要轟她——紅梅怕賀逐光,可不怕溫嬤嬤,兩人居然打了起來,紅梅力氣大,抓起鐵壺一扔,打落溫嬤嬤一顆牙。

邵雲湖擠擠賀逐光,「多謝大人。」

「謝什麼?」

「謝大人對我一心一意。」

邵雲湖真的很開心,她听聞,牛大人的夫人最愛吃醋,各種防堵,整個院子沒丫頭,可沒想到牛大人就是身不正,居然連小廝也可以,還被抓奸在床,這件事情整個京城都知道,各家夫人都苦著臉,男人不老實,就算身邊沒女人,還是不老實。相比之下,賀逐光如此把她放在心上,真好。

邵雲湖又想起離京前的八卦——不知道是誰,傳順風愛慕自己,連錦鄉院的粗使丫頭都知道。

她很欣慰賀逐光第一時間趕走了那兩個嘴碎丫鬟,但自己也必須表明一下心跡,當然,她是聰明人,既然離開京城,幾年又不會回去,倒是不用舊事重提,「我對大人也是一片赤誠,日月可監。」

賀逐光笑得好像秋日暖陽,讓人身心舒暢,「我明白的。」

彼此相知,倒是不需要太多言語了——能一起熬過被太子禁足的時光,他們已經比很多牽手十幾年的夫妻所經歷的還要多。

當時賀家的氣氛壓抑,不但常常往來的朝臣都斷絕聯絡,就連家中的丫頭小廝,都有幾人替自己贖了身求去,害怕被連累,那個時候只有他們堅定的站在彼此身邊,沒有退讓。邵雲湖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小說,里面有一句話她非常喜歡,「真心是得拿真心來換的」。

她對神仙就是這樣,獻出真心,然後也收到真心。

以前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穿到這本窮得要死的《伐越傳》,現在可明白了,一切是為了她的命中注定。

「母親,母親。」外面庭院遠遠傳來賀寶兒的尖叫聲,「他們說母親來了。」

邵雲湖聞言,連忙轉過身。

就見賀寶兒急沖而來,臉上滿是喜悅,「寶兒想母親了。」

賀逐光忙把人撈住,免得賀寶兒撞了邵雲湖的肚子。

賀寶兒掙扎出賀逐光的懷抱,往邵雲湖懷里鑽,「真的是母親……」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寶兒還以為一輩子見不到母親了……」

孩子坦率的感情讓邵雲湖眼眶都紅了,她哪里會不想賀寶兒,雖然不是自己生的,也照顧了一年,感情深厚。

她抱著賀寶兒,在她額頭上親了好幾下,「母親來啦,以後我們一家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賀寶兒抽泣了一會,這才慢慢回過神,看到邵雲湖的肚子,睜大眼楮,「這是弟弟嗎?」

邵雲湖笑著說︰「母親也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要看注生娘娘。」

「溫嬤嬤說是弟弟。」

溫嬤嬤連忙接口,「寶小姐說得沒錯,是弟弟,等三夫人生下弟弟,寶小姐日後就不怕夫家的人欺負。」

邵雲湖不太喜歡灌輸孩子這個觀念,寶兒不受欺負的前提不是娘家,而是嫁一個有為的丈夫,只要賀家在配婚前睜大眼楮,寶兒就能少受很多苦。

賀家幾個出嫁的姑奶奶就是這樣,嫁的時候不挑,然後吃了苦,挨了罵,回家要求賀逐光這個兄弟給自己出頭,賀逐光每天忙得沒時間睡覺,還要為姊妹的家事操煩。

這樣的婚姻很畸形,她不要她的寶兒也這樣,寶兒要嫁個有肩膀的男子漢,讓丈夫護衛妻子,而不是讓娘家護衛出嫁的姑娘。

但想想,寶兒現在才六歲,跟她解釋這個好像有點早,等到日後開始挑丈夫了,再來說這些準則也不遲。

母女抱在一起,又是一陣親熱。

丫頭端來了臉盆跟干淨的手巾,邵雲湖親自給賀寶兒擦了臉。

賀寶兒心滿意足。

晚上,一家三口在桂花樹下吃了飯。

賀逐光不是奢侈之人,雖然位居六品,又是朝廷欽差,吃的也只兩葷兩素,邵雲湖當然不會要求加菜,這樣已經很好,他們才三人,要珍惜食物。

晚上邵雲湖哄著賀寶兒睡著,回到房里,夫妻又說了一會,這才相擁而眠。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邵雲湖在易州迎來了冬天。

易州偏南,冬天不下雪,但卻潮濕得很,為了腹中孩子安全,她已經不去花園散步,都是在院中走走就算。

時間過得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京城來了好多信件跟禮物,都是賀逐光的同僚寄來的,收禮得還禮,邵雲湖挺著肚子一一回覆,入境隨俗,基本的人情義理要做到。

寶兒又長高了些,去年的衣服已經穿不下,邵雲湖重做了一批。

大年初五,邵雲湖開始肚子痛。

賀逐光雖然沒當過爹,但詢問過大夫,產婆跟產房早早準備,產婦肚子疼了,就挪到後面去待產。

剛剛好是過年,賀逐光不用做事,賀寶兒也不用上學,父女倆在院子里听得邵雲湖聲聲申吟,賀逐光想著別嚇到寶兒,讓嬤嬤抱著她去後頭玩,可是小孩子敏感,知道這是關鍵時候,不想離開父母親身邊。

邵雲湖申吟了幾個時辰,終于開始哀嚎,到深夜變成慘叫。

所幸賀寶兒已經體力不支睡了,不然讓她听見這聲音,平白害怕。

溫嬤嬤也勸賀逐光先去躺一下,被賀逐光拒絕了——妻子正在受苦,他卻在睡大覺,這像什麼話。

終于在黎明時分,產房傳出了亮的嬰兒哭聲,震天價響,一听就十分健康。

產婆隔窗報喜,「恭喜賀大人,是個小少爺。」

賀逐光卻是先關心妻子,「夫人如何?」

「夫人精神尚可,等奴婢們收拾收拾,喝碗雞蛋湯就能睡。」

後來,易州人都听說一件事情——賀夫人產子那個清晨,賀大人不顧骯髒血跡,第一時間進去安慰了賀夫人,還親自給她換上干淨的衣服。

易州女人說,賀大人才是真男人呢。

自己的丈夫不過一個普通人,怕髒,怕血跡,怕不吉利,算什麼東西。

因為是在易州出生,孩子的名字改動了一些,叫做賀易書。

賀逐光命人送信回京中宗祠處,給賀易書上了族譜,又想著反正要更動,順便給高伯祖父去了信,提起了毛姨娘的事。

高伯祖父回信也很快,沒問題。

後來就是全太君在賀家大發瘋——因為高伯祖父代替過世的賀老爺收毛姨娘為平妻,雖然人死了,但牌位能挪到正廳,就放在賀老爺的牌位旁邊,從此是夫人毛氏。

全太君討厭了一輩子的賤人,居然要跟自己平起平坐,哪能忍下這口氣,但賀逐飛勸自己母親,現在賀家三哥在養呢,三哥想給自己母親提身分,那就提吧,反正毛姨娘已經死了,又不會活過來。

全太君雖然不會把氣出在賀逐飛身上,可是三個媳婦就慘了,賴氏,章氏,皮氏,天天要去立規矩,听她怎麼罵毛氏,三個主母回到院子一肚子氣,又把各自的姨娘叫出來教誨了一頓,就這樣,賀家整天烏煙瘴氣,男人更不想回家了,賀逐飛在外面收了兩個外室,天天在外室那邊過夜。

當然,這些都不關遠在易州的賀逐光,邵雲湖夫妻的事情。

兩人開始專心的養育賀易書,同時也讓賀寶兒加入照顧弟弟的行列——邵雲湖不斷告訴寶兒,我們是一家人,一家四口,相親相愛。

而且她也聚集了全部的下人說了話,要是讓她知道哪個人想挑撥嘴碎,那就打斷腿趕出去。

下人知道賀大人剛剛到秦郡府,就拔了府尹的官位,說一不二,這賀夫人應該也不好惹,連忙稱是。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秦郡府的河堤工程已經順利上軌道,一家南移到塹西府。

塹西府尹去年就知道秦郡府尹的下場,這下可是打起精神來,賀大人說什麼都是是是,好好好,朝廷想干啥就干啥,總之他的官位保住就對了。

塹西府比較小,加上塹西府的河堤狀況比較好,府尹和民夫也都相當配合,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心力去盯,在這兒待沒多久就又離開。

賀逐光有點愧對賀寶兒,才剛剛跟私塾的同學熟悉了,又要離開,倒是賀寶兒懂事,只要跟爹娘還有弟弟在一起,哪里都好。

賀寶兒對賀易書充滿興趣,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弟弟——邵雲湖總是不厭其煩教導她,寶兒小時候也這麼小,也是這樣慢慢長大,寶兒將來還會長高,跟娘一樣高,然後成親,生子,當然,爹爹是太學博士,家底肯定有一點,寶兒若將來不想出嫁,也沒關系,什麼?奇怪?不會奇怪,娘在遇到爹爹以前也想過不嫁人的。

在教育這一塊,賀逐光跟邵雲湖夫妻同心,都要賀寶兒多讀書,開拓視野,將來不管出嫁,招贅,不嫁都沒關系,賀逐光有私房錢,可以保她一世無憂。

時間慢慢過去,看著孩子長大最有感覺,一晃眼,寶兒就又長高了一些,一晃眼,易書就又長大了些。

時序進入天晁二十五年,賀易書一周歲生日那天,邵雲湖又發現懷上了。

全家都很高興,包括牙牙學語的賀易書,都在念著「弟弟,我要弟弟」——倒不是夫妻倆偏心,是溫嬤嬤教的,老人家總覺得要多子多孫多福氣,孩子的嘴巴最靈,孩子說是弟弟,那注生娘娘肯定會送弟弟。

邵雲湖在九月時生產,原本想著要賀詩來,沒想到又是一個男孩。賀逐光大筆一揮,定名賀易棋。

棋兒,這名字好可愛,邵雲湖喜歡。

當然,身為六品朝臣,身邊只有一個妻子,不乏有人想把女兒送進來,說得好听,「給賀夫人作伴」,「我家女兒最是貼心,可以給賀夫人解解悶」,這還算好的,有一個白府尹直接使計——讓孫女在賀逐光面前落水,他就賭賀逐光有良心,一定會下水救人。果不其然,賀逐光見不得人在自己眼前活活淹死,把人撈了上來。

那少女一上岸,馬上磕頭,說謝謝大人救命,男女授受不親,現在既然已經肌膚相觸,小女子以後就是大人的人了,任憑大人要打要罵,絕對不說一句埋怨。

賀逐光從小讀書,毛氏又早走,沒人跟他講過後宅之事,他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也知道自己不想家里多個人,不知道怎麼處理,于是傳了話給邵雲湖,讓她到白府尹家。

邵雲湖在路上自然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于是在白家喝了茶,把白小姐帶上馬車,然後把她送到客棧去,付清了一年的房錢,接著夫妻回官邸。

那白小姐愕然,又是哭,又是求,又是雙手捶胸,邵雲湖完全不為所動——繼續演,我才不心軟。

她現在不只是個妻子,還是個母親,她要扞衛她的家,絕對不容許有其他女人加入。

邵雲湖供著白小姐吃穿,有什麼都送到客棧一份,沒多久消息就傳開,有個入不了賀家大門的……不知道該稱為丫頭,小姐,還是姨娘的人。

但賀家也站得住腳,白小姐說被賀大人踫了,所以無法再嫁她人,賀夫人的確也喝了她的茶,但只要喝過茶,就是奴婢,打罵隨人,不要說安排住外面,就算安排再嫁給其他人,那也只能感謝。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白小姐自己受不了,去求邵雲湖給她安排前程,她不想在客棧繼續待下去了。

邵雲湖揚起勝利的微笑,命人叫了個官媒,給了白小姐三十兩嫁妝,再把她嫁給一個小商人當續弦——再嫁,當然就沒能比一嫁好,哪怕是白府尹的嫡親孫女,現在都成了賀家不要的姨娘,能嫁入商戶過起小康日子,已經算很不錯的出路。

時序就在這樣的大事小事中過去。

進入十二月,邵雲湖的身體完全恢復,全家五口又再度往南,這次居住的地方是千筍府。

千筍府就是產竹筍的地方,幾乎所有的人口都在種植筍子,筍子不臨河,所以修繕的時候對他們的生計沒影響,自然就沒有補助,有些農民听得在別處分發了每戶三兩,于是集結起來到衙門鬧事。

幾百人拿著鋤頭,在大街上喊著,要補助,要公平。

千筍府尹壓不下來,急急忙忙請示賀逐光,賀逐光又親自去說,要補助,可以,那種植筍子的山頭就是國家的,看是要三兩銀子,還是山頭上的竹筍,可以自選。

那些鬧事的筍農一听,這樣自己還少賺了,自然不肯。

賀逐光等人潮散去,這才回到官邸,但他心思細膩,自然知道其中有古怪,派了平安去探听,這才知道是千筍府的少尹搞的——他想只要府尹被究責,自己就能上位,于是派人去個村鎮散布消息,甚至教導筍農要怎麼鬧事。

賀逐光直接把那少尹斬了,蓄意跟朝廷作對,好大的膽子,想耽誤救災,那就不要嫌自己命長。

千筍府的府尹自然大呼感謝,在地方當土皇帝很舒服,他想在這里做到老死為止。

賀逐光就這樣帶著家眷,一個府一個府的盯著修繕忠孝江的河堤——他錯過玉佛山的人命,不能再錯過這次。

一定要河堤修得完善,至少再擋三十年風雨。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天晁二十六年,忠孝江兩岸的河堤總算趕在一月全部竣工。

隨行的河工說,即使忠孝江滿水位,也能扛得住——工部是以過去百年的最大雨量的加倍來做基礎,沒道理擋不住。

賀逐光當然沒有立刻回京,他得在這里等候災難來臨,他得真正看著河堤扛住大水,看著百姓平安,這才要帶著一家五口回去。

想起孩子,總是讓賀逐光心情好,以前覺得自己要孤身一輩子,卻沒想到短短幾年,自己已經成了三個孩子的爹。

長子賀易書雖然不過兩歲,但賀逐光注重教育,已經讓兒子跟隨賀寶兒一起讀詩書,小孩有樣學樣,賀寶兒坐得住,賀易書自然也就坐得住了,至于次子賀易棋十分愛撒嬌,一刻見不到人都不行,賀逐光想訓練他獨立,邵雲湖一邊笑一邊說,大人,他才一歲多,路都走不好,不用這麼急著獨立。

賀逐光想想也覺得自己有點好笑,他是太心急了。

看著在房間玩的三個孩子,他想著,等災難過去,爹就帶你們回京,京宅的上一個主人是前朝的王爺,地方可大了,有前庭,有後院,到時候去院子玩老鷹抓小雞,躲貓貓,就不用困在一個小房間里了。

天晁二十六年,春。

都說春雨綿綿,但易州這雨來得又急又突然。

古人說驟雨不終朝,可是已經是第八天了,所幸第二天時,賀逐光就已經下令,讓忠孝江沿岸的四十萬人都撤退避難。

因為太子處理蟲害之事太過聖明,所以朝廷在民間聲望不錯,故賀逐光下令後,百姓也沒怎麼抗拒,除了少數堅守家園的愚民外,都已經離開家鄉到遠處了。

雨一直下,江水一直漲。

賀逐光下令了,若河堤有異常立刻來報,就算入夜也一樣。

易州人都被這場雨嚇到了,有些老人家說,從來不曾看過這樣,是天破了一個口子,還是老天爺發瘋?

雨水淹沒了農田,淹沒了魚,淹沒了所有的作物。

在暴雨的第十九日,江面距離河堤頂端只剩下短短幾尺,下人來報,上游累積了驚人的水量,現在忠孝江宛如大海,滔滔翻滾,已經吞沒了不少船只——饒是這樣,堤防依然穩固,沒有任何地方有裂縫。

幾個不怕死的去看回來,都說朝廷這修繕修對了,要是老堤防,早已經禁不起河水沖刷,到時候這樣巨量的河水涌入,只能等死。

賀逐光的心情很緊繃,邵雲湖只能陪伴——劇情已經改變,她也不知道工部計算出來的河堤高度強度是否能應付,但希望看在百姓無辜的分上,讓他們東瑞國能安然度過這次的大雨。

第二十日的早上,烏雲終于散去。

賀逐光十分興奮,「雨停了。」

邵雲湖也放下心中的石頭,「大人終于可以松口氣,易州人的性命是保住了。」

賀逐光十分感觸,過去三年像夢一樣,他沒一刻輕松,直到這時候才有種真實感,「說來得多虧勝安寺住持有靈通。」

「也得謝謝大人願意擔起這個責任。」邵雲湖對賀逐光那是崇拜有加,她的丈夫有的是擔當,「天下不太平,兼善者少,獨善者多,我佩服大人願意兼善天下。」

賀逐光雖然知道邵雲湖尊敬自己,但每次听到她的贊美,他還是覺得很舒服,也想過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口中的拍馬屁,但又想自己的資產全在她手上,她沒必要討好自己,他們是夫妻,又不是主人跟奴婢。

天空放晴,陽光普照,不過就是一兩刻鐘的事情。

賀逐光確定大雨不會再來,馬上派人出去救災——雖然已經讓人民避難,但還是有些人不信邪,不能不管他們。

隨著天氣轉好,那些離開家鄉的百姓又回到自己的家園,看到淹水過後的屋子固然心痛,但想著好歹自己保住了一命,又想著幸好河堤穩固,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半月清點,損失牛羊雞鴨各都十幾萬只,淹沒的農田水已經退了,只是晚些開耕,不耽誤春夏播種,至于人口,失蹤八人。

百姓都說那八人自找的,耳朵太硬,不願意離鄉,可不是朝廷不管他們,像他們乖乖听話,收拾細軟逃命,一點事情都沒有,家里重新打掃打掃,就能住人了,雖然死了不少牲畜,但好歹一家人的命都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扛住這場大雨真的好不容易。

易州人劫後余生,對朝廷感恩不已,消息傳到隔壁的幾個州,百姓都覺得太子派人來修河堤真的太聖明,一時之間聲望到達頂點。

皇帝本來年紀就不小,這幾年更覺得自己煉丹有成,也就順勢退了位,傳位給太子。

立夏的好日子,東瑞國迎來新皇帝。

新年號︰元定。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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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京卻有糟心事

夏天,賀逐光帶著一家五口,連同僕婦數十人預備回京。

易州百姓歷經大劫,感恩不已,手拿鮮花夾道歡送,紛紛說著感激之詞︰「老頭子一家十幾口,感謝賀大人大恩大德」,「我卓家此後日日給賀大人點平安香」,「多謝賀大人保住我們祖先三代,讓我們盧家不至于沒人拿香」。

錦繡車簾隨著馬車一動一動,可以透過縫隙看到在路邊的百姓,人人扶老攜幼,一臉激動。

邵雲湖微笑看著自己的丈夫,伸出了大拇指。

賀逐光莞爾。

賀寶兒已經九歲,但有個溺愛她的爹,又有個靈魂是現代人的娘,把她性子教得十分活潑,此刻听得歡呼,忍不住趴在窗簾邊看,驕傲之情油然而生,「爹爹真是英雄,寶兒將來也要找有肩膀的人當丈夫。」

邵雲湖很高興听到她這樣說,丈夫有肩膀可比娘家厲害還重要,「寶兒自己也得有肩膀,這才能找到好對象。」

賀寶兒一笑,「我知道,像娘一樣厲害不就找到爹了。」

邵雲湖想,自己教得太好了,寶兒現在都知道打趣娘。

賀易書見姊姊透過輕紗看外面,有樣學樣,他現在兩歲,正是好動的年紀,「外面的人是在拜菩薩嗎?」

賀寶兒模模弟弟的頭,「對他們來說,爹爹就是菩薩,來拯救他們的。」

賀易書小臉滿是困惑,「什麼是拯救?」

「就是大豪杰。」

賀易書似懂非懂,但小孩子敏感,知道那不是壞事,于是笑了起來。

賀易棋最是愛撒嬌,此刻坐在賀逐光的大腿上,緊緊抱著父親,天氣熱,但也不願意放開手——這孩子非常黏爹娘,只要爹娘在,一定要抱。

賀逐光也想著要跟他講道理,但想想他才這麼小,飯都還不會自己吃,講什麼道理,等大一點再說。

馬車隊行出了易州地界,邵雲湖悄悄掀開簾子一角,心里也是感觸萬千,這塊土地他們花了三年踏遍,日後大抵不會再回來。

幸好,一切順利。

因為不趕時間,所以也就緩慢而行,車隊就這樣一路北上,終于距離京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于再度踏上京郊。

就在城門進入眼簾時,突然听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道粗獲的男聲道︰「里面可是巡河欽差賀大人?」

車夫機靈的停下馬車。賀逐光掀開帳子,「正是。」

「我是御前侍衛副隊長,皇上攜同百官迎接,請大人在此下馬。」

賀逐光跟邵雲湖一听都驚呆,皇上居然來接他們?

夫妻趕緊下了車,又把孩子抱出,後面幾輛車子的僕婦小廝也都跟著下來。

邵雲湖遠遠看著城牆,真的一堆人,內心十分驚駭,「那真的是皇上嗎?」

「天下哪還有誰敢冒充?」賀逐光自然知道自己這趟易州行,功勞極大,新皇上位正需要籠絡人心,此舉可以告訴天下百姓,皇帝器量大,容得下有功之人——雖然明明知道如此,但內心還是有點高興的,易州歲月可不容易。

夫妻倆四只手,牽著三個孩子,一刻也不敢耽擱,快步往城牆去。

邵雲湖想,自己剛剛穿到稻豐村,不過是一日兩頓稀粥的貧民,還以為要在那里終老,沒想到一日居然還能見皇帝?

神奇,太神奇了。

這東瑞國極度重男輕女,能見上皇帝一面的女子恐怕不多。

高聳的城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只距離二十幾公尺遠。

紅色城門大開,可以看到正路兩邊是文武百官,元定帝與新後站在城牆上。

賀逐光帶頭拜了下去,「臣,賀逐光,攜同家眷參見皇上,參見皇後。」

元定帝很滿意,「賀大人此行辛苦,不用多禮。」

「謝皇上。」

邵雲湖就想,沒誠意,等人家拜下去才說不用多禮,但又想以皇帝之尊,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不容易了,自己是穿書人,要滿足點。

元定帝站在城牆上,看著賀逐光一家恭謹,露出欣慰神情,「朕親自來接,是嘉獎愛卿替朕分憂解勞,三年多的時間不算短,朕想當天下人的面給愛卿一個承諾,愛卿想要什麼,都能開口,這天下只怕還沒有朕辦不到的事情。」

這是十分大的賞賜了,可以求官,可以求財,百官就在身後,不管求什麼,哪怕是要麒麟,皇帝都得派人找來。

這可是個好機會。

可是人得懂進退,立了大功,更得謙虛,才不會惹得新皇不喜。

賀逐光一個拱手,「臣有一事已經在心中許久,天下只有陛下有這能力賜與。」

「愛卿但說不妨。」

「臣的親生母親過世多年,生前在家族地位極低,不過是個姨娘,所幸高伯祖父垂憐,前幾年代替臣的亡父收為平妻,臣想給嫡母全氏以及生母毛氏,妻子邵氏三人申請誥命,還請陛下恩準。」

元定帝笑開了懷,內心暗暗覺得這賀逐光真的懂事,要的恩典太小,那是看不起皇上,要的恩典太大,又顯得貪心,這誥命要得剛剛好,天下只有皇帝能給誥命,但誥命不過就一個頭餃,命婦服也花不了什麼錢。

元定帝心情舒暢,「愛卿身居六品太學博士已經多年,朕現在升愛卿為四品中書侍郎,回去休息休息,跟家人聚聚,三天後上朝。」又轉頭交代皇後,「婦人誥命之事,就交給皇後辦理。」

皇後連忙稱是。

賀逐光下跪謝恩。

這一幕,百官親見,百姓親見。

新皇度量太大了,有這樣的皇帝,是東瑞國的福氣。

當然,賀逐光以二十六歲的年紀就當上四品官,通常要頭發花白才能上到五品,賀逐光可是破了例。

然後邵雲湖就見識到古人禮數多繁瑣——皇帝又慰問了幾句,這才攜同皇後下城樓,金鑒馬車啟動回宮。

直到皇帝的馬車不見,彷佛被點穴的群臣才開始活動起來,相熟的狄太師,蘇大行台尚書令,焦侍中,江司農卿都過來恭喜。

圓滑的狄太師腦筋動得最快,「等過兩個月我生日,再請賀大人一家上門喝酒,我有幾個孫子可以跟賀大人的孩子交個朋友。」

賀逐光笑說︰「恭敬不如從命,下官一定到。」

邵雲湖就覺得真好,不要當朝廷的一匹狼,朝局瞬息萬變,凡事留三分情面,當個有溫度的人,若有需要才能互相支援。

江司農卿最是實在,「大人幾年不在京城,情況已經有所變化,可得凡事小心。」

賀逐光拱手,「多謝江司農卿提點。」

其實雖然離京多年,但他一直有在留意京中事務,即使新皇上位,消息仍然一封一封往易州送。

知道段派失勢,知道汪派崛起,知道新皇把趙太貴妃生的十九皇子送去山上出家,徹底斷了趙派的希望。

蘇大行台尚書令最直接,「賀大人舟車勞頓,就先好好回家休息吧,等過陣子再找賀大人敘話。」

原本還想過來攀談的幾個小官听到這話,都識趣的沒再往前,想著反正日後要天天朝堂見面,總有機會,不急于一時。

賀家人當然是早就在花廳集合等著賀逐光回來了——得先去祖宗祠堂燒香,這才能休息。

朱紅色的大門開啟,為了方便行走,門檻也拆了下來,這是對一家之主的禮遇,賀家的人最是簡單不過,誰給銀子,誰是老大,既然老三養全家,那就好好對待他。

賀逐光左手抱著賀易棋,右手牽著邵雲湖,配合著小孩子走路的速度,一家五口堂堂正正從不輕易開啟的大門進入。

多年不見的亭台樓閣,軒榭廊舫——邵雲湖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第一次進賀家的情形,當時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嫁給賀逐光,但其實也沒真的把握,只覺得總是機會,不能放過,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的不安,沒想到老天爺對她挺眷顧,不但讓她完成嫁給神仙的第一希望,還生下兩個孩子。

一家五口走過了百花綻放的前庭,進入花廳。

全太君居中而坐,邵雲湖看到熟悉的賀逐德跟賴氏,賀逐飛跟章氏,賀逐效跟皮氏,原本人口已經很多的賀家,又添了幾個人。

邵雲湖真服了這三家子,沒能力養妻小,生起小孩卻速度驚人。

然後她看到了張金妞——就站在賀逐飛身後,跟幾個姨娘一起。

這種場合通房是不能出現的,所以金妞成了姨娘?

邵雲湖好想馬上沖過去問她過得好不好,但又想起自己的身分,還是忍住了——今天晚上,她一定要去枕流院。

一家五口向前,對全太君行禮。

賀寶兒自然對祖母有印象,賀易書知道祖母的意思,但沒見過,賀易棋完全沒有祖母的概念,賀逐光要放他下來,他卻手腳並用緊緊扒住親爹,就這樣掛在身上。

章氏是嫡媳婦,成婚多年,前年好不容易生了賀逐飛的嫡長子,現在說話十分有底氣,「小孩子不願意下來就算啦,太君也不會跟自己的孫子計較這麼多的,話說三嫂,幾年不見卻沒什麼變,看來易州真是好地方。」

「易州哪算什麼好地方呢,主要還是三哥有錢,能照顧三嫂。」皮氏照例刻薄,「男人有本事,女人自然不用煩惱,三嫂運氣好,從個農村丫頭變成六品官家的夫人,不像我,嫁了個只會斗雞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嫁給隔壁的米商,至少還是嫡媳婦呢。」

賀逐效听得妻子這樣不留情面,當然不會就此沉默,「女人賢慧,男人自然無後顧之憂,娶個只會講閑話的,居家不平靜,哪怕天縱英才,也是難以施展拳腳,我勸有的丑人哪,說別人之前照照鏡子,我是當年被騙了這才娶你,不然憑你這副克夫相,誰敢娶進門。」

賴氏覺得很不像話,開口相勸,「五弟,五弟妹都少說一句吧,難得三叔夫妻回來了,一家總算團員,要高高興興才是。」

全太君總算開口,「二媳婦這還算句人話。」

邵雲湖就想,呦,全太君轉性了?

按照過往,她應該很喜歡看到五房吵架,反正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媳婦,夫妻不睦就當給她老人家一個樂子。

這樣一個人,今天居然也會開口阻止?

勢必有詐。

邵雲湖的直覺是準的,一家人吵吵鬧鬧中總算見完禮後,全太君說了,銀子不太夠用,老三能不能多給一點?這趟回來功勞這樣大,皇帝一定會賞銀子,到時候分一半出來大家一起用,人不能太自私。

賀逐光還是那個賀逐光,沒同意,但也沒急著反駁,只說看情況。

全太君馬上就不高興了,「母親跟你要點東西,推三阻四,可真孝順。」

賀逐光氣定神閑,「皇上沒賞兒子銀子,兒子何來東西孝順母親?何況兒子俸祿不少,這幾年二哥四弟都胖了,怎麼看也不是吃不飽飯。」

邵雲湖忍笑——賀逐光是有點讀書人的迂腐,但不是傻子。

他的例銀撐起賀家足足有余,何況全太君還有私房——賀家在瓊州有十幾座雞寮,那些錢都是全太君一個人拿走的。

賀家人一個個吃得氣色紅潤,白白胖胖,來跟他們要銀子,有沒有搞錯啊,賀逐光這三年半天天外出巡視,又是跟百姓溝通,又是跟民夫博感情,可是都瘦了,賀家沒人心疼,全太君一開口就要錢。

章氏識趣,「給三嫂介紹,我們這一房多了兩個姨娘,一個是從良的戴姨娘,雖然在青樓待過,但是個清館,原本是四爺的外室,可我這人愛熱鬧,就讓四爺把人接進來了,一個三嫂也熟,是張姨娘,三嫂去了易州半年,四爺就跟我提要升張姨娘了,張姨娘肚子也爭氣,連續兩年生了兒子,加上弟媳婦我生的嫡長子,我們這房終于有人拿香了。」

邵雲湖看了張金妞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喜悅——一樣從稻豐村出來,她們總算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

當初自己跟她說祝秀才的故事,她有听進去,不管是什麼方式,總之金妞也完成自己的夢想,成了有人伺候的姨娘,膝下三個孩子,將來就算賀逐飛不理她了,她也有自己的希望在。

想到稻豐村那不像話的張家,想到也靠著自己走出一條路的張金妞,邵雲湖太高興了,一下紅了眼眶。

賀逐光感知妻子的情緒激動,小聲的溫言安慰,「等會散了我跟四弟說,讓張姨娘過來錦鄉院一趟。」

「要帶她三個孩子。」

賀逐光微笑頷首,「我知道。」

賀家人太多,噓寒問暖還沒結束,宮中的旨意就來了。

一眾女官捧著誥命霞帔,又帶了幾箱頭面到達賀家。

賀家入京不到十年,第一次接宮中旨意,程序有點亂,但所幸女官並沒有計較,知道這是皇上器重之人,還耐著性子指點。

按照朝制,四品官員的母親跟正妻可以封為「郡君」,雖然是虛餃,不過有四品誥命霞帔,宴會披在身上,那可是風光無限。

全太君這輩子心心念念就是誥命,奈何老三一直不給她請,她也沒辦法,沒想到這回易州歸來居然有了,雖然毛氏那賤人也有,不過毛氏又不能出席宴會,說來說去,還是自己贏到最後。

又想,如果是自己的親兒子當官,那就好了。

老三再出息,她也沒什麼感覺。

「恭喜全郡君,恭喜邵郡君。」那位階極高的女官帶頭說了客氣話,「毛郡君已經遠游,她的霞帔就由邵郡君收下,來日供在祠堂上吧。」

溫嬤嬤機靈,早在女官們到達時就開始準備荷包,連忙一人一個遞上去,「大熱天的,各位女官辛苦了,喝點茶水。」

女官們也不推辭,收了下來,「帝後重視賀大人,早有準備,這才來得這樣快,為了是慰勞賀大人。」

賀家連忙在女官的指引下,又朝皇宮的方向跪拜起來。

女官走後,章氏馬上拍起婆婆馬屁,「太君,哎呦,現在是郡君了,可是我們這支百年來第一位郡君呢,這誥命霞帔原來這樣富貴,托郡君的福,媳婦真是大開眼界。」

賴氏比較實際,與其拍婆婆馬屁,不如拍三弟妹馬屁,畢竟她是將來的掌家人,自己一家子沒用,還得靠三弟養,「三弟妹穿起這誥命霞帔可真好看,年紀輕輕就是四品夫人,唉喔,真是嚇了嫂嫂一跳,剛剛听那女官說三弟升官為中書侍郎,還以為听錯了呢,以後我們就是四品門戶了,二哥二嫂沒用,一,弟三弟妹多多照顧我們,還有幾個佷子佷女,也要三弟三弟妹多費心。」

回到錦鄉院已經是黃昏時分。

賀寶兒十分開心,帶著賀易書一路行,「這是涼亭,這是池塘,上面的是荷花,跟我們在易州看到的是一樣的,只是我們種的是觀賞用的,蓮藕不好吃。」

姊弟差了七歲,賀易書對姊姊滿是尊敬,「不好吃沒關系,天下好吃的東西很多。」

「我們賀家的廚娘做甜品的手藝可好了,易州的都太甜了,我們京城的甜品甜而不膩,晚點姊姊讓廚娘送點上來。」

賀易書用力的點頭,小胖手抓著姊姊的衣角,探索這院子,他們在易州住過幾個地方,都沒有這座前王府來得宏偉,饒是一個院落也有景致,賀易書問問這個,問問那個,兩歲幼兒的問題,九歲的賀寶兒都答得出來,當姊姊的成就感十足。

賀逐光看他們姊弟相愛,想要放下賀易棋讓他去玩,孩子卻是不肯,他又覺得可愛,又覺得傷腦筋,「這都一歲多了,怎麼還這麼黏人?」

邵雲湖笑說︰「這得歸功于大人。」

「怎麼是我的關系?」

「大人凡是親力親為,自己給孩子喂飯,自己為孩子洗澡,自己把孩子哄睡,孩子不黏大人,要黏誰?」

賀逐光聞言,這才知道邵雲湖拐著彎稱贊自己呢。

被妻子崇拜,心情自然是好的,「算了,才一歲多,等以後再說吧。」又看到賀寶兒牽著賀易書要去後院,連忙說︰「寶兒可得護好弟弟。」

「爹爹放心。」

順風的妻子洪氏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看一大一小相親相愛的模樣,都忍不住微笑——所有人都知道賀寶兒不是親生,但孩子最誠實了,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愛,他們即使知道真相,也會有自信,賀寶兒現在就有嫡女的氣勢。

兩人進得花廳,溫嬤嬤趕緊奉上茶。

賀逐光溫言說︰「我們舟車勞頓一個月,今天又在太陽下走了半個時辰,溫嬤嬤也早點休息吧。」

溫嬤嬤笑著回答,「倒個茶而已,連這都不做,那老奴還能斥責那些懶丫頭嗎?」

賀逐光便不再相勸。

後面隱隱傳來月圓的聲音——他們從京城出發時,只各自帶了幾人,但小廝們紛紛在易州成了親,順風的妻子洪氏,平安的妻子方氏,遠志的妻子禹氏,都是易州當地人,丈夫跟隨著主人北上,身為女子當然是跟著丈夫走。

至于花好,讓標堂府的府尹要走了——邵雲湖雖然穿書二十四年,但還是不能夠習慣這種事情,只是花好十分願意,所以邵雲湖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說人各有志吧。

「賀大人。」這些年負責留院看守的鄒嬤嬤慌慌張張進來,「宮里來了人。」

夫妻對看一眼,宮里怎麼又來人了。

兩刻鐘後,邵雲湖總算搞明白——汪皇後把自己的庶妹汪嬌嬌送給了錦鄉院,說得好听,給個添香的奴婢,也可以跟二夫人作伴,如果賀大人三夫人不喜歡,打死就是了。

汪皇後的庶妹,汪司空的孫女,汪尚書右丞的女兒,怎麼可能就真的打死?

邵雲湖在易州也遇過不少這種事情,不過那些貴女不過七八品門戶,比較好打發,但這個汪嬌嬌可是有個皇後姊姊,一品的祖父,四品的爹。賀逐光三天後上朝,就要跟汪嬌嬌的祖父親爹面對面,根本不能趕。

汪嬌嬌娉娉婷婷的作勢要拜,「奴婢見過賀大人,三夫人。」

賀逐光這幾年對這種事情越發不耐煩,抱著賀易棋,袖子一揮,「由夫人作主。」

邵雲湖暗暗好笑,賀逐光甚少喊她「夫人」,此刻是要提醒汪嬌嬌,他賀逐光可是有夫人的人。

邵雲湖可不是什麼小白花,自然看得出汪嬌嬌只是裝裝樣子,可是她偏偏要承受這禮——想要加入別人的家庭,是要付出代價的。

于是端坐在繡墩,溫嬤嬤知道她心意,倒了茶給汪嬌嬌,「汪小姐這就跪下敬茶吧,敬了茶,以後就是我們錦鄉院的人。」

汪嬌嬌愕然,她滿心以為以他們汪家的門第,自己的國色天香,今天一定馬上提為平妻,賀大人就會來自己房中過夜,等自己日後產下兒子,身分自然三級跳,但現在卻要跪下敬茶?

不敢相信,但此刻也不得不跪。

汪皇後的旨意上說了,送個奴婢過來。

邵雲湖含笑受之,就先挫挫她的銳氣,讓你明白,事情不是汪家想得那樣簡單,「既然是汪皇後送過來的人,也不好就當奴婢了,以後就當我們院子的汪娘子吧,跟著鄒嬤嬤,鄒嬤嬤,汪娘子年輕,多照顧些。」

鄒嬤嬤連忙稱是,內心又想,夫人可真厲害,汪家端出皇後這頂大帽子,夫人都不怕,真能扛。

邵雲湖不去管泓然欲泣的汪嬌嬌——這種表情她在易州看了十幾次,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她只是一個拒絕別人的機器。

回到房間,賀逐光連忙迎上來陪笑,「辛苦夫人了。」

「我不辛苦,多謝夫君對我一心一意。」邵雲湖接過賀易棋,親了親兒子的額頭,「若是大人心中只有我,處理幾次我都不怕。」

她知道汪嬌嬌只是剛開始,後來會有虞嬌嬌,苗嬌嬌,柴嬌嬌,誰讓賀逐光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四品中書侍郎,而且後宅空蕩,若是能建立姻親關系,有好無壞,是啊,誰不,就算是年紀七十的董太傅都納了朋友的孫女當小妾,賀中書侍郎又怎麼會是例外?

但說起夫妻關系,這點讓邵雲湖十分欣慰,賀逐光是堅定的一夫一妻主義者,跟她這個現代人很合拍。

賀逐光聞言立刻輸誠,「這天下只有一個邵雲湖,當然我心中也只有你——夫人照顧寶兒,又生了易書跟易棋,孕中辛苦,乃至搏命生產,產後恢復千般不容易,我都是親眼所見,這樣若我還能容得他人在你面前刺眼,那我枉讀聖賢書。」

邵雲湖覺得一陣暖流經過自己心底,值得,太值得了。

她準備好,可以再懷第三胎。

邵雲湖原本以為自己回京後,可以很快跟張金妞見面,事實不然,事情真的太多了——他們光是安頓那些從易州帶回來的東西就好幾天。

賀寶兒當然是要上學的,至于易書,賀逐光大手一揮,去讀書啟蒙。

可憐的賀易書還不滿三歲就開始背起了書包。

然後因為升官,很多四品以下的官員夫人會來訪,這她當然要接待,然後也會有很多四品上的夫人邀請函,她也得出席。

回到錦鄉院,汪嬌嬌力求表現,總會第一時間沖出來,表示順從——雖然那樣子我見猶憐,但她邵雲湖是不會心軟的,對于這種不得不收下的女子,她已經在易州訓練出一身拒絕的好功夫。

時間過得很快,真正意味上的夏天來了。

京城很熱,但還好很干燥,倒是不太會出汗。

一日轉涼,原來是立秋了。

邵雲湖找了一日黃昏時分,去了枕流院一趟,照例又是很繁瑣的必須先找章氏,兩人喝完茶,吃完點心,講完一些話,然後章氏派人叫了張金妞,等張金妞帶著三個孩子到了,章氏說想起有事情要處理,怠慢三嫂了。

邵雲湖看到張金妞,就覺得眼淚有點不听使喚——那個在易州冷酷心腸的賀夫人,此刻忍不住眼眶發紅。

張金妞情緒更外露,眼淚嘩嘩的流,「三夫人……」

「叫我雲湖。」

張金妞一邊笑一邊哭,「雲湖……我……我好想你啊……」

說完,伸出兩只手,緊緊摟住邵雲湖。

兩人情緒涌上,忍不住抱頭痛哭,也不知道為什麼流淚,就是忍不住,覺得她們彼此都好不容易。

兩人哭了一陣才停下,丫頭端上水淨臉,重新洗了臉,這才牽著手坐下來。

張金妞連忙叫過後面的嬤嬤,「雲湖,快點看看我的孩子,這是恬姐兒,你見過的,這是勇哥兒,這個剛剛生出半年,豪哥兒。」

恬姐兒三歲,十分機靈,她見過這三伯母,那日跟三伯一起回家,連祖母那麼難搞的都人都沒給她們臉色,于是討好的說︰「姨姨。」

叫姨姨親近。

邵雲湖被逗樂了,「是誰教你這麼喊的?」

「是姨娘。」恬姐兒說,「姨娘說起來,都是讓我喊姨姨的,說姨姨是自己人。」

最後一句話,真完全展現了張金妞的艱難——在章氏的眼皮子底下,上頭還有一個許姨娘管著,要走到今天,想必要步步考量,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邵雲湖連忙拿出禮物,給三個孩子的都是長命鎖,純金做的,兩數十足,將來孩子如果需要,拿去錢莊兌換,至少可以安然度過一段時間。

張金妞也沒推辭,「快點謝謝姨姨。」

恬姐兒跟勇哥兒看著自己脖子上沉重的金鎖,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們只見過金珠子,過年時會有金元寶,沒見過這麼大一塊黃金。

邵雲湖又跟三個孩子各自親熱了一會,後面嬤嬤才在張金妞的示意下把孩子抱下去。

兩人相對,忍不住又是眼眶發紅。

「雲湖,我一直很想跟你說謝謝,你當時那二百兩,真救了我一命,恬姐兒早產,又是四房不受期待的女孩,我們真的……幸好有錢……錢才能買藥。」張金妞眼中滿滿感激,「雖然全太君說是沒用的女孩,但那是我的心肝寶貝,幾次病重,都是靠銀子續命……」

邵雲湖握住她的雙手,「金妞,我們是姊妹,不用跟我這樣客氣。」

「我知道,我這幾年也學聰明了,把注意放在自己身上,我學寫字,學讀書,大華佛經,百善佛經,我都讀過了,賀逐飛說我的聲音很好听。」張金妞露出一絲笑容,「因為我不理他,專注讀書,他反而黏上來了……我心里還是喜歡四爺的,但我明白不能對他好,我對他好,他就不希罕了。」

邵雲湖想,這也太難了,明明喜歡一個人,卻不能給予回應,可是賀逐飛是個賤骨頭,張金妞一旦回應了,馬上就要失寵。

「為難你了,金妞。」

「為了孩子,我會在這枕流院裝一輩子。」

那日兩人說得很晚,後來張金妞有點猶豫的跟她說,讓她跟順風保持距離,跟洪氏也別來往。

邵雲湖這才知道,這幾日賀家又傳起她跟順風的八卦——順風的妻子洪氏的眉眼有三分相似三夫人呢,肯定是順風賊心不死。

她簡直不敢相信,居然又來了。

錦鄉院的人勢必有听說,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講,張金妞把她當朋友,這才有辦法開口,難怪呢,這幾日不見順風,原來是避嫌了。

好好好,這回她一定要找出是哪個王八蛋。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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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5 00:11: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全太君發怒

邵雲湖回到院子馬上跟賀逐光告狀——不知道那個該死的又傳起了順風愛慕她這件事情。

賀逐光不是只會吃醋的莽夫,覺得此事奇怪,叫過鄒嬤嬤一問,鄒嬤嬤這才為難說,夏末就已經有听說,但不知道怎麼跟人人稟告。

賀逐光于是下令,查,從誰那里傳出來的,一個一個查。

當家主人雷厲風行要找源頭,抽絲剝繭,來源居然是汪嬌嬌。

汪嬌嬌給了幾個廚娘銀子,讓廚娘傳出去——各個院子的丫頭都會跟廚娘來往,由廚娘散播最為快速。

汪嬌嬌喊冤,說是三夫人不待見,所以蓄意陷害她。

可是廚娘呈上來的收買銀子都有宮中寶印——是汪皇後給這庶妹的,汪嬌嬌直接拿了有寶印的銀子收買。

這可不是普通的銀子,外面沒有的,整個賀家也沒人有,汪嬌嬌眼見抵賴不得,只好哭著求饒。

汪家一品門第,賀家倒是不好發落,賀逐光便把汪嬌嬌送回汪家,讓鄒嬤嬤跟著去了一趟,好解釋清楚是怎麼回事。

隔天就听說汪家把汪嬌嬌送上山出家了,汪老夫人親自上門致歉,說養女不善,多謝賀家留下一條命。

此事傳出,讓京城的夫人好生羨慕——有小廝愛慕自己,不要想著丈夫作主,丈夫不打死自己就不錯了,賀大人居然為夫人出這個頭?

後來高貴妃,岑淑妃送娘家佷女到賀家時,邵雲湖就光明正大的打發了,理由也很充足,汪皇後娘家都教不好女孩子,自己被陷害了一回,害怕。

賀逐光對這件事情下的注解很簡單,「我們因禍得福。」

邵雲湖也有幾分這種感覺,「不然到我們老為止,都會一直有人家送女上門,我最是小器不過,夫君絕對不共享。」

「我差事繁忙,回京許久都沒能一家人出去走走,無法陪伴家人,卻又新收侍妾,想想都覺得不像話。」

邵雲湖就覺得神仙真好,他是好丈夫,自己就做個好妻子,「對了,全太君昨日找我,說家里人口太多,尤其二房跟四房,這幾年添了十口人不止,全太君希望給這兩個院子每個月的例銀加到十二兩,我沒答應。」

賀逐光皺眉,「家里也不短少吃的,孩子也都有學可上,這銀子也不是必須,只是想著人口添多,所以不要白不要,我是兄弟又不是爹,還得無窮盡的供養不成?你不用為難,我自己去跟嫡母說。」

邵雲湖想想也覺得很荒謬,「全太君說你升為四品中書侍郎,俸祿增加不少,理應拿出來跟兄弟共享。」

她沒有完全轉達,因為全太君有一句氣死人的話︰人不能太自私。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想起張金妞的娘,說自己藏著帶孩子的訣竅不教人,真的太自私了。貪心人的共同點,情緒勒索。

邵雲湖不過看在全太君是長輩的分上,不想彼此難看,不然有兩句話可以概括她們婆媳的對話,就是「關你啥事」,「關我啥事」。

譬如,全太君說二房跟四房人太多了,錢不夠用,這時候適用︰關我啥事。

譬如,全太君說老三已經是四品大員,俸祿增多,這時候適用︰關你啥事。

她以前在現代的時候就听說過,這八個字可以回答百分之八十的問題。

賀逐光倒不是個好欺負的,他盡可能的孝順,但不是愚孝,「不夠用就省得點用,一房八兩已經不少,在外面碼頭工作一個月也才五百文。」

邵雲湖心想就是,所以她才沒答應全太君,全太君也妙,居然生氣的嚷嚷「怎麼會沒銀子,老身就不信老三那里沒幾兩私房」,都知道是私房了還拿出來嗎?要說體己銀,全太君的也不少,瓊州十幾座雞寮,每年有上百兩淨收,可以拿出來補貼她的兒子呀,她只不過覺得賀逐光有錢,所以想逼他拿出來而已,見不得庶子過得輕松自在,恨不得多加幾擔子重量在他們這房身上。

「這你放心,我會去找嫡母說清楚,不管兄弟要生幾個孩子,收幾個姨娘,我都不會干涉,但是,一房每個月八兩這件事情,也不會再改變,只要廚房十二時辰有熱食,孩子都有書讀,那我就已經盡了責任。」

邵雲湖在心中大力稱是,兄弟能做到這樣已經夠義氣了,京中多少飛黃騰達的官員因為不想養廢物家人,自請分家。

能力範圍之內幫忙家人,這是對的,但是不要補無底洞。

尤其賀家人,沒有任何人感恩。

實在不需要對這些狼心狗肺之人掏心掏肺,他們永遠只會覺得賀逐光做得不夠,明明可以給十二兩,為什麼只給八兩。

不過說起銀子,邵雲湖又想起一事,「我最近看天下似乎十分太平,皇上又勤政愛民,我們東瑞國應該能長治久安了,是不是該把我們囤的黃金拿去買宅子,畢竟鋪子能生錢,黃金可不能。」

「我也有這想法,不過我最近太忙了,恐怕沒時間出去,就交給你全權作主吧,不過不要買宅子,買鋪子,租得才快。」

「好。」原本說起金錢是最敏感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跟賀逐光說起來的時候總是很自然,在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是不可說的,「到時候給寶兒幾間當嫁妝,每個月有固定進帳,不用在夫家苦等月銀,人生自由得多,至于易書跟易棋,成親後就搬出去獨立生活,賀家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就負擔到我們倆這一代為止,我絕對不要易書跟易棋還要供著從兄弟一家子。」

天氣漸寒。

邵雲湖前生是住在台灣,穿書後又在江南稻豐村,真的不能習慣北方的冷,每次到冬天,她就覺得活動困難,但這陣子不一樣——她天天忙著看鋪子,買鋪子,短短二十天,已經買了十四間位于鬧區的金店面,月租大概都是二兩三兩起跳,將來平均分給三個孩子,就算一輩子當閑人也不用發愁。

賀逐光想要易書跟易棋考功名,她想得比較開,讀書要天分,科考四書五經不是人人背得出來,能找到自己的興趣長才,能擔起一個家,就可以了。

在契書上蓋下印章,成交第十五間,贊。

邵雲湖志得意滿的上了馬車,「老凌,回家。」

車夫吆喝了一聲,「好咧,夫人。」

馬車轆轆向前。

溫嬤嬤笑著說︰「恭喜夫人,一切順心。」

「幸好有溫嬤嬤陪著我,不然肯定要吃虧的。」

溫嬤嬤笑容滿面,「老奴不過盡自己的本分,是夫人不嫌棄老奴話多。」

邵雲湖十分樂,買下十五間鋪子已經差不多,剩下的金子就當個保險,萬一要用現金,總也方便。

她跟神仙會老,會死,將來最能照顧三個孩子的不是親戚,是銀子。

至于孩子未來的造化,就看他們自己了,她這個娘的能做的是盡力教好,讓他們為人耿直,但不要過于軟弱被欺負,最好像他們爹一樣,面子都顧到了,但里子都沒吃虧,這才是成人的最高境界。

她就學不會這點,她面對賴氏,章氏都很不耐煩,面對刻薄的皮氏更是覺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但神仙就不同,他能跟賀逐德,賀逐效一起談天說地,面對廢物賀逐飛,也能談笑風生,真正的大人。

邵雲湖想著鋪子,心情飛揚。經過約莫半個時辰,听到馬車進了賀家的側門。

「三夫人,是三夫人嗎?」鄒嬤嬤的聲音。

溫嬤嬤打開簾子,「鄒嬤嬤,你這老東西怎麼慌慌張張的?」

「三夫人快點回院子,全太君命人搜院子呢。」

「什麼?搜院子?」邵雲湖沉下臉,「我們錦鄉院雖然是晚輩,但這賀家可是大人在養,大人又是四品大員,搜我們的院子?是憑什麼!沒半點尊重嗎?」

邵雲湖蹭的下了馬車,氣呼呼的朝錦鄉院去。

「我倒要問問老夫人,憑什麼搜我院子?寶兒跟易書是上學去了,易棋可是在午睡的,吵醒了他,他見不到爹娘又要哭,誰要賠我兒子?就算是皇上皇後,也得給出原因,而不是說搜就搜。」

听著她滿含怒氣的話語,趕緊追上來的鄒嬤嬤、溫嬤嬤面面相覷,這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沉不住氣,鄒嬤嬤顯然不安,溫嬤嬤倒是上前勸了幾句,只是收效甚微。

饒是天氣寒冷,邵雲湖也氣出一身汗。

怒火沖沖的回到自己的住處,卻見垂花門里門外好多人,就連圍牆外也有不少人探頭探腦,看到她又連忙行禮,零零落落的說「見過三夫人」,「三夫人好」。

好個頭,她現在氣得想殺人。

她拎起裙子,大步跨過門檻,就見全太君身邊的韓嬤嬤一邊嚷嚷一邊往里面跑,「太君,太君,三夫人回來了。」

邵雲湖砰的推開門,就見到全太君端坐在繡墩上,屋中滿滿的人,賴氏,章氏,皮氏,還有全太君娘家的兩個晚輩都在。

皮氏幸災樂禍,「有人要完蛋羅。」

賴氏一臉不解,「三弟妹,不是嫂嫂說你,有三弟這麼好的夫君,怎麼還跟順風不清不楚的。」

邵雲湖咬牙,又是順風!

她耐著性子解釋,「這事情早就已經結束,就是那汪嬌嬌搞出來的,她自己也承認了,因為不受寵,所以想把我弄走,以為這樣大人就會注意到她,全太君,我是出身不好,但現在已經是跟您平起平坐的四品郡君,你搜我院子,不給我一個理由,就算要撕破臉,我一定告到皇後娘娘那邊去。」

全太君面色黑如鍋底,「到現在還在狡辯?」

邵雲湖完全不怕,「我狡辯什麼了?我說的都是事實,汪家道歉的信我還留著,要不要拿出來給太君過眼?」

全太君哼的一聲,「四媳婦,你替我說。」

「是。」章氏覺得有點髒了自己的嘴,但太君有命,又不得不從,只能開口,「是這樣的,全太君早上收到消息,說三弟妹跟順風過從甚密,本來嘛,剛剛經過汪嬌嬌的事情,太君也沒相信,可是隨著信件來的還有證物,是順風示愛的紙條,上面明明白白寫著愛慕三弟妹你,娶妻洪氏,也是因為洪氏有一點點神似三弟妹。」

邵雲湖呵呵冷笑,「那種紙條我可以創造一百個,我也能寫老凌愛慕全太君,這樣太君是否要讓我到院子翻箱倒櫃?」

全太君氣得臉色發青,「大膽,老身一生遵從婦德,豈容你污辱?」

「既然如此,太君又為何污辱于我?」

「老身身為賀家的長輩,自然要維護賀家的名聲,絕對不容許媳婦跟小廝有染,哪怕是庶媳也一樣,傳出去會影響老三的名譽,進而影響他在朝廷上的聲望。」

邵雲湖不屑,說來說去不是因為疼愛兒子,是怕兒子不得聖心後不能養家,全太君這麼生氣,為了還是親生兒子的長期飯票而已。

「三夫人,三夫人。」洪氏這時披頭散發的爬進來,她已經有孕,此刻非常狼狽,「求三夫人作主,順風被全太君活活打死了,奴婢除了祿哥兒,肚中又有孩子,求三夫人爭一個清白……奴婢不想順風死不瞑目……」

邵雲湖打了個寒顫,不敢相信的看著全太君,拔高嗓門,「那可是一條人命,他有妻子,有孩子,有家人的。」

洪氏還在哭,「奴婢只能求三夫人了……」

皮氏哼的一聲,「三嫂真是大無畏啊,傳跟順風有染,現在居然還心疼順風,真不知道三哥這頂綠帽戴得可舒服……」

啪的一聲,邵雲湖打了皮氏一個耳光。

皮氏搗著臉,不敢相信的尖叫起來,「你打我?我爹是校書郎,我是官家女兒,你一個農村出身的也敢打我?」

「再敢說一句,我還能再打。」邵雲湖氣勢洶洶,「大人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婦,不容許你污辱。」

皮氏覺得臉疼,但又想起邵雲湖是四品郡君這件事情,身分的確比自己高,只能恨恨算了。

賴氏想的比較長遠,就算邵氏給三弟戴綠帽,那也是他們夫妻的事情,總之他們二房要靠著三弟這棵大樹,三弟都沒發火呢,自己就不用出來主持正義了——邵氏跟順風的事情,早在他們下易州前就傳過了,現在不過舊事重提而已。

自己現在站在全太君那邊也不好,萬一跟汪嬌嬌那事情一樣,是有人造謠,也萬一三弟就是著迷邵氏,願意原諒,那尷尬的不是自己嗎?

賴氏于是盡量勸和,「三弟妹也不用生氣,因為順風堅決不認,全太君這才打他,誰知道下人出手太重,一不小心打死了,但他是家生子,打死也沒關系,倒是全太君搜他房間,搜到了三弟妹的耳環跟手帕,這才過來抄院子。」

邵雲湖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地道︰「我的手帕跟首飾,一樣保管得好好的,鄒嬤嬤天天睡前都會點一遍,那不可能是我的。」

就見全太君一個眼神,旁邊康嬤嬤連忙捧過一個描金漆盤,上面一塊白綢緞,緞子上是一塊繡帕,一對珍珠耳環。

邵雲湖眼楮快凸出來,是她的帕子跟耳環沒錯——昨天晚上明明還在她房中的,怎麼今天會到順風屋子里?

洪氏哭泣說︰「我們也不知道那東西哪來的,順風有什麼從來不會瞞我,我們下人住的後罩房人人能進……說不定是有人放進來的。」

「胡說。」皮氏不敢斥責邵雲湖,卻是沒把洪氏放心上,「你們不過一對下人夫妻,誰嫉妒你們?誰要陷害你們?給你兩條路,一是你偷了,二是三夫人給的。」

洪氏哭得臉都花了,「都不是,不是……順風已經不在了,我不能再讓孩子被指指點點,說他們的爹不清白……」

邵雲湖听了心里難過,不只是為了自己,還為了洪氏,她一定要讓這件事情水落石出。

章氏這時看戲似地開口,「三嫂,我勸你就認了,這樣全太君看在你老實的分上,說不定還從輕發落,趕出去就是,要是惹得太君動家法,那可不是幾棍子能了事,三嫂也別覺得冤枉,我們搜房時,錦鄉院的人都在旁邊看著,鄒嬤嬤親眼看到我從你抽斗的夾層取出男人的手帕,質料很粗,不是我們賀家的,已經讓洪娘子指證過了,那確實是順風隨身攜帶的東西。」

章氏說到這里,再也藏不住不屑的神情,「順風處有三嫂的帕子跟耳環,三嫂處有順風的手巾,這要說清清白白,恐怕只有三歲小兒會相信。」

邵雲湖就這樣被關到柴房了。

她跟神仙都不是奢侈的人,服侍下人也不多,全太君,賴氏,章氏,皮氏帶來的卻都有七八人,加起來是錦鄉院人數的幾倍,就算自己人群起抵抗,也沒用,她就這樣被綁著到了柴房。

不敢相信。

邵雲湖盯著門,喃喃自語,「這時候易棋應該已經醒了,見不到爹娘肯定會嚎到見到人為止,那得等大人回來——他下朝後,都還會被叫去御書房說事,常常從御書房出來,又到朝臣的宅子繼續討論,沒這麼快回家,這樣小家伙要哭到什麼時候?」

說到這兒,她聲音微哽,想到小兒子就心疼。

邵雲湖頹然坐在地上,覺得地板好冰,柴房的窗子不密合,冷風呼呼的吹,忍不住把兔毛披風裹緊點。

呆坐了會兒,邵雲湖思忖地說︰「話又說回來,汪嬌嬌都已經上山出家了,現在宅子里誰還想搞她,而且還害死了順風。會不會是高貴妃?」

高貴妃一直想把娘家佷女送進來當平妻,召了她入宮兩次,第二次說得很直白,她那佷女喜歡賀逐光,不介意當平妻。

笑話,高小姐不介意,她介意。

後來中秋時節,皇宮宴請百官攜同家眷賞月,高家那小姐還過來譏諷了她一頓,說果然鄉下出身就是小家子氣,不會為男人想,真的為賀大人好,可得給他張羅後院啊,賀大人堂堂男兒,膝下才二子一女,實在太少了,男人孩子少,就是正妻不賢慧。

然後她只提醒對方,「我是四品郡君,高小姐似乎忘了跟我行禮。」

那高小姐才忿忿不平的屈了膝。

當時她覺得很爽。

現在想來,會不會是那高小姐真的太想進門了,所以搞出這個——怎麼想都是宮中的手段。

不過,也不止高小姐一個有嫌疑。


「會不會是被迫出家的汪嬌嬌?或者是……皇後,庶妹丟了汪家的臉,所以要賀家丟一個更大的臉,這樣京城的人就不會討論汪家教養不善的問題了。不想不覺得,越想又覺得有可能……」

因為汪嬌嬌的關系,汪家這幾個月的風評很差,偏偏京城又沒有其他八卦取代,所以說書人講來講去還是汪嬌嬌的事情——去了賀大人家里伺候,沒想著要怎麼為主母排憂解難,反而還出手陷害,幸好了出來,要不然賀三夫人可真冤枉,汪嬌嬌這樣,不知道汪家其他女兒是不是也這樣不像話?

邵雲湖又想,可如果是汪家的報復,時間應該更提早,不會讓事情發酵了幾個月才來彌補。

而且,偷她東西放入順風房中,跟放順風東西進她房中,一樣都困難,她的房間是十二時辰都有人的,何況是夾層的抽斗,連她都不知道有這個密藏的地方,放東西的人居然知道?

看到斜斜照射進來的夕陽,邵雲湖覺得肚子餓——饒事情狀況這樣糟糕,人也還是會肚子餓,真奇怪。

邵雲湖嘆口氣,「我如今被關,錦鄉院的人又都被控制在院子里,這情況也沒人敢給我送吃的了吧,哎,好渴。」

算算時間大概是酉正,易棋恐怕已經哭了一個時辰。

孩子永遠是她的軟肋,想到孩子就心疼。

還有寶兒跟易書也差不多要放學了,讓他們看到院子有人把守,那多不好,會留下陰影的。

讓她過了這一關,她絕對要跟賀逐光搬出去——平常吃喝他們三房,遇到事情落井下石倒是很快,這種「家人」養著也沒用,趕緊分家出去,管他們去死。

柴房的門呀的一聲打開。

邵雲湖看著進來的人,「金妞!」

進來的不是張金妞又是誰。

張金妞又往後看了看,這才端著飯菜小心翼翼走過來,「雲湖,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我只是個姨娘,能拿到的東西很有限,先墊墊肚子。」

盤子里是兩個煎餅,還有一碗豆腐腦。

邵雲湖心煩,但也不會虐待自己,拿起豆腐腦喝了一口,熱湯下肚,整個人暖了起來,瞬間覺得好多了。

饒是自己身處險境,邵雲湖也沒忘記張金妞的處境,「你怎麼能出來?」

「幾個夫人都在全太君那邊安慰,我听許姨娘說你被關到柴房,想著肯定餓著肚子,這就過來了。」

「你快些回去,免得被發現。」

張金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但卻一臉想哭,「沒關系,院子里幾個姨娘都知道四夫人不會這樣早回來,全出去了,我就算晚點,也不會怎麼樣……雲湖,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對了,我知道你一定掛念著兒子,悄悄去了錦鄉院一趟,守門婆子跟我說,你那小兒子已經讓溫嬤嬤哄住了。」

邵雲湖本來不覺得自己怎麼樣,听到易棋終于被哄住,一下紅了眼眶,「那就好,我那小兒子太黏人了,老是愛哭……我就擔心他這個。」

張金妞在地上坐了下來,「小孩子,沒有不黏人的,等大了就好,恬姐兒小時候生病,整晚要人抱著睡,我以前那樣貪睡,可是為了照顧她,可以每天只合眼一個時辰……我就想著你一定擔心孩子,所以過去看看。」

邵雲湖充滿感激,果然是一起長大的好姊妹,只有張金妞知道她,身為姨娘這樣艱難,還替她去打听了,「金妞,你能不能幫我出去看看,賀大人回來沒?」

「好,你等著。」

張金妞很快出去。

邵雲湖喝著豆腐腦,吃著煎餅,心想太好了,溫嬤嬤哄住了易棋。

她知道被陷害不是自己的錯,但也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惹得有心人報復?

她這幾年打發出去的小姐太多了,她們是不是都對自己心懷恨意?恨不得找個機會讓自己死?

邵雲湖胡思亂想中,吃光了所有的東西。

她真想光明正大的回錦鄉院,可惜自己的腰被鐵鏈纏在柴房的柱子上,她能小範圍的移動,但卻走不出柴房。

等她洗刷冤屈,一定要把幕後黑手也關進來看看,可惡。

等了約兩刻鐘,門又有人推動,張金妞進來,一臉擔憂,「賀大人還沒回來,我地位太低了,打听不到更多。」

邵雲湖神色黯淡,「都這個時辰了,大人竟還沒回府……難道是被皇上留下了?若是賜席,怕是會飲酒,若又被相熟的同僚留宿,我只怕是還要熬一夜。」

說到這,張金妞看她裹緊了披風,彷佛耐不住柴房的寒冷,還有心涼。

張金妞幽幽地說︰「我剛剛遇到巴姨娘,兩人走了一段,巴姨娘說全太君已經跟幾位夫人說起……賀大人休妻之事,為了賀大人的續弦要娶誰家的人,全太君跟幾位夫人吵得不可開交,全太君說要娶她哥哥的孫女,有一個剛滿十三,再過兩年年紀剛好,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都推薦自己的娘家佷女或者庶妹,說來也真不像話,這件事情賀大人都還沒定奪呢,她們就在吵續弦了。」

邵雲湖就懂了,難怪下午人人激動,「賀夫人」這三個字真的很迷人,很多人想要把她弄走了,再把自己娘家的人弄進來,豈不是大有助益?

但她跟賀逐光還沒離婚,也不會離的,夫妻多年,她對賀逐光的智商有信心,就算他看到「鐵證如山」,也會想辦法把她拉出這困境,而不是像那些把老婆當物品的人一樣,先打死老婆再說。

張金妞在她身邊坐下,「雲湖,我最近常想到以前,你是想一生不嫁,但我想成親——我當時,很喜歡魯大郎的。」

邵雲湖驚訝,「原來你以前喜歡魯大郎啊。」

「是啊,以前不敢說,怕被罵,現在經歷了這麼多,反而能坦然,我現在覺得過去在稻豐村好像一場夢,現在才是我真實的人生。」張金妞盤起腿,姿態十分放松,「雖然我沒有丈夫,有的只是主人,上頭還有一個主母,可是我也生了三個孩子,其中還有兩個是兒子,將來也算有了依靠,無論怎麼樣都比在家里帶弟妹強得多。」

邵雲湖同意,「每個人的幸福自己定義,只要自己覺得好,那旁人也不能指手畫腳。」

「我上京後一直沒寄錢回家,還記得嗎?我出發前祖父母逼我在祖宗牌位前發誓,如果不把所有的例銀寄回家,那就天打雷劈,我就不,現在也活得好好的,看他們活這麼久就知道了,才沒有老天爺。」

邵雲湖見張金妞說這些話時,表情和平,只是單純的敘述,已經沒有恨意——是啊,她現在好得很,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真的不用想過去了。

看到好友豁達,邵雲湖也替她高興,「金妞,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行,過去的不用管了,他們沒把你當家人,你也不用。」

「四爺提我為姨娘那天,我真的很高興,多虧你跟我說起祝秀才的事情,我才想到可以那麼做,我終于當上四爺的姨娘……雖然四爺有很多姨娘,可是我不一樣,我不討好他,也不等他……哎,雲湖,你別怪我,這些話除了你,我找不到人說,如果讓別的姨娘知道我真心愛四爺,跑去跟四爺說,他就再也不會理會我了。」說到最後一句,已經液然欲泣。

邵雲湖大為心疼,伸手摟住張金妞的肩膀,「等我逃過這劫,我就去跟章氏說,讓你每十天過來我這里一次,我會讓所有的下人都走開,有什麼話盡管跟我說,不用怕人听去,好不好?」

張金妞淚眼汪汪,「那些倒不重要,反正我裝習慣了,這幾年都是這樣,再裝幾年也沒關系,只要等勇哥兒,豪哥兒長大,娶妻生子,那我一生也很圓滿了,不管怎麼樣都比在稻豐村強,雲湖,我真的真的是這樣想的,雖然不如意,可是也過得去,我對來京城這一趟沒有任何埋怨……只是雲湖,你在易州待得好好的,為什麼不留在易州?為什麼偏偏要回到京城呢?」

邵雲湖一時反應不過來,啊?她听了什麼。

「你回來了,丈夫升了官,自己也成了誥命夫人,還有兩個兒子,所有人都知道賀大人的財產全在你手上,貴人送女也不要……我們一起從稻豐村出來,為什麼命運差別這麼大?你留在易州就好了。」張金妞眼淚流了下來,「這樣我就不會想害你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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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5 00:12: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共度悠長歲月

邵雲湖睜大眼楮,「金妞,你,你說什麼?」

張金妞抹抹眼淚,語氣哽咽,「我也不想害你,可是我受不了……受不了我們差異這樣大,我比你漂亮,比你擅長迎合男人,憑什麼你的命這麼好,賀大人對你一心一意,你現在還是四品郡君,可是我呢……只是四房的一個姨娘,主母一不如意,就對我又打又罵,我也不能還口……」

張金妞語氣很輕,「你不要回來就好了,我還能自欺欺人,可是你風風光光的抵達京城……我每天作夢都是在鄉下時,我們聊天的時候……距離現在也不過幾年,可是你是天上,我是地下,什麼都比不過……雲湖,不把你弄死,我睡不著……」

邵雲湖寒毛直豎,她想過賴氏,想過章氏,想過皮氏,甚至想過是全太君自導自演,就是沒想過是自己的好朋友。

張金妞居然這麼恨她。

她覺得喉嚨很干,一方面不敢置信,一方面生氣,「賀逐飛可是你自己選的,你跟他約見面時,就知道他有妻有妾。」

「是啊,可是我不知道賀大人最後會看上你,還給你正妻的名分,你跟我一樣農村出身,怎麼就能成為朝廷大臣的正妻?」張金妞不解的問︰「我娘說得對,你果然很自私,有什麼訣竅都不教人,好處只給自己。」

邵雲湖生起氣來,「張金妞,每個人的命運是自己造成的,你當姨娘被章氏欺壓,是自己選擇的路,不是我害你的。」

「看你過得這樣風光,我心里難過。」張金妞紅著眼楮,彷佛無法理解,「我當時在梅花府跟平安好,也是听說平安前程似錦,這才下定決心跟他,可是到了京城的賀府,這才發現自己眼光太狹隘了,梅花府算什麼,光是賀家就比勝安寺大上許多……四爺听到又要笑話我了,說我沒見識,譬喻說來說去,就是勝安寺,可我去過的地方不多啊,怎麼能怪我,我也想生來就是公主郡主,但偏偏是窮人家的女兒……」

張金妞說話很輕,好像是在說一件很遙遠的事情,「我以為嫁給平安,那就是出息了,可是沒想到京城的富貴人家是這樣過生活的,我跟四爺見面,也是想著能過得更好,一個鄉下人能當到官戶的姨娘,算很出息了吧,可是雲湖,你為什麼偏偏要過得比我好?你就不能過得差一點嗎?不能跟個小廝下人過日子,非得嫁給賀大人?賀大人還把所有的私房都給了你,你讓我怎麼想?」

邵雲湖壓抑住怒氣,「所以你就想害我?只因為一樣從稻豐村出來,我卻過得順風順水?四年前傳我順風愛慕我的人,也是你吧?」

張金妞很干脆的承認,「是啊,當時枕流院有個小廝跟屠姨娘不清不楚,兩人被活活打死,給了我靈感,于是買通幾個人開始傳言,卻沒想到賀大人沒相信,而且接著你們就到易州去了,也沒造成任何傷害,真可惜,我花了二十幾兩呢……我為了二十幾兩心疼,可你離去時給我的銀子,二百兩,像打在我臉上那樣,又多又疼。」

邵雲湖已經無法解釋自己的心理了,非常生氣,也非常遺憾,張金妞終于還是成了賀家人——只要過得比自己好,那都該死。

明明當時張金妞說沒錢,跟她要銀子,她給了,張金妞現在說那些銀子像是打在她臉上另樣。

自己也真是多事,早知道如此,兩百兩省下來不是好得多,不對,甚至連看都不用去看,她生產是她的事情。

可是人生沒有早知道。

張金妞眼淚未干,卻笑了起來,「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這次很仔細了,給了鄒嬤嬤三百兩——鄒家唯一單傳因為賭博,被錢莊的人押走了,對方要三百兩才願意放人,不然一天斷一指,直到那單傳死為止,鄒嬤嬤急啊,就接受了,現在證據確鑿,你也抵賴不得,哪怕賀大人想保你,都要想著自己介不介意——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妻子的手帕在下人處,下人的汗巾在妻子的抽斗里,噎都噎死他,雲湖,你這回是無法翻身了,依照賀家的規矩,可能送上山出家……只有看你過得不好,我才能睡得著。」

邵雲湖震驚,原來是鄒嬤嬤。

他們離京四年,都是鄒嬤嬤負責院落的大小事務,她照顧賀逐光多年,當然知道抽斗里有夾層。

鄒嬤嬤可以自由進出主人的房間,下人的後罩房也無人看守,她要藏東西簡直輕而易舉,說什麼恩情都是假的,三百兩就讓鄒嬤嬤變節,明明知道這麼做就是害死自己夫人,但還是做了。

想來鄒嬤嬤也挺會演戲,下午演著急倒演得很不錯。

但最會演戲的應該還是張金妞吧,她端著豆腐腦跟煎餅進來時,邵雲湖還以為她真的關心自己。

如果兩人之間有什麼國仇家恨,她還比較能接受,但這算什麼理由,僅僅因為兩人命運差別?張金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扭曲的?原來她對平安也不是真心,只不過認為他可能有出息而已。

邵雲湖不是不生氣,但比起生氣,她更多的是感觸,一方面覺得不可置信,一方面又覺得不管在哪,還是要堅持自己的本心,善良而不軟弱,這樣才能走得更長遠,「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張金妞一邊哭一邊笑,「沒了,我總算可以平靜的生活,將來你出了家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福薄,沒有富貴命。」

邵雲湖頹然,打擊真大。

就在這時夕陽西下的微光中,從柴火堆後面走出兩個人——賀逐光,全太君的親信孔嬤嬤。

賀逐光拿著鑰匙,解開了邵雲湖身上的鎖,溫言說︰「讓你吃苦了,別難過。」

邵雲湖默然點頭,「我只是……」

「沒想過是她?」

邵雲湖苦笑,「我一直以為是皮氏,她對我敵意最大。」

「皮氏這種人恰好簡單,真正敵意大的都是看不出來的。」賀逐光扶著她起來,「還有辦法站立嗎?」

「可以。」

孔嬤嬤過來,狠狠的打了張金妞幾個巴掌,怒道︰「好大的膽子,一個小小姨娘,也敢使計陷害當家夫人,我在柴火後听了一整個下午,必定一字一句跟全太君還有四爺稟告,張姨娘等著吧。」

張金妞淚痕未干,看到此刻變化,一臉茫然——她之所以全盤托出,是篤定邵雲湖沒有翻盤的機會,即使她跟賀逐光講,賀逐光也不會接受,沒人相信一個小小姨娘能布這麼大的局,何況鄒嬤嬤在佛祖前發過誓,如果泄漏此事,鄒家斷子絕孫,老人家迷信,發完誓還瑟瑟發抖——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證明邵雲湖的清白。

張金妞的心一點一點變涼,可是沒想到賀逐光居然跟孔嬤嬤在柴火堆後面,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他們又听了多少?

甚至邵雲湖是知情的……那麼邵雲湖被關進柴房後,說的那些擔憂猜測,還有難過的話語,都是說給自己听的?只是為了哄騙自己,讓自己徹底放心,以為她無計可施,露出馬腳?

邵雲湖在賀逐光攥扶下站了起來,「我們走吧,我不想看到她了。」

賀逐光對外喊著,「方娘子,進來。」

就見方氏匆匆進入,也不用賀逐光吩咐,快手快腳把張金妞鎖在柴房的柱子上。

孔嬤嬤躬身,「老奴會跟老夫人交代一切,也會向四爺四夫人交代,一定會給三爺和三夫人一個滿意的說法。」

賀逐光點頭,「辛苦孔嬤嬤了。」

「是老奴應該做的。」孔嬤嬤轉頭又跟邵雲湖說︰「三夫人今日受驚了,全太君已經命廚房頓好安神湯,回去喝了就睡下吧,這等糟心事情由老奴們來處理就是了。」

張金妞一臉茫然,這是什麼情形,怎麼會這樣,自己要被處理了?那恬姐兒,勇哥兒,豪哥兒怎麼辦?自己好不容易當到姨娘,正要享受富貴,怎麼能被處理呢?

「雲湖。」張金妞抱持著一線希望,「救我。」

邵雲湖是念舊情,但她不是傻子,被害得差點要死,還去幫忙凶手,那不是好心,那是愚蠢。

只能說賀逐光真的太有先見之明了——汪嬌嬌的事情充分引起他的警覺,配合下易州前就有的「順風愛慕三夫人」的傳言,確定這宅子里有人想要把邵雲湖趕出去。

汪嬌嬌只不過被當槍使,她是藏鏡人的第一著,第一著不中,藏鏡人會再出招的。

于是賀逐光帶著邵雲湖去跟全太君密談,他公務繁忙,不常常在家,宅子里最高權位者就是全太君,賀逐光有把握,幕後之人一定會跟全太君泄漏消息。

泄漏消息後要如何做,自然也是商量好的——順風只是假死,為了要塑造一種全太君真的很生氣的氣氛,洪氏卻不知道,所以哭得很真。

賀逐光深知人性,幕後之人明顯是要讓邵雲湖不得翻身,為了掌握邵雲湖的狀況,一定會親自或者派人來查看,埋伏在柴房必然會有收獲。

為了避免口說無憑,賀逐光帶了孔嬤嬤——孔嬤嬤是全太君的陪嫁丫頭,主僕多年,全太君對孔嬤嬤的信任還超過親生兒子賀逐飛。

另外,邵雲湖從听說全太君搜院子,就知道好戲開鑼了,被關進柴房後說的那些也是真假參半,只是她並不知道張金妞是黑手,她只是想要表現自己的絕望頹喪,讓幕後之人放下戒心。

在張金妞自己招認之前,沒人想過是她,一個四房的小小姨娘,上頭還有許姨娘管著,怎麼可能。

事實證明,只要有足夠的恨意,什麼都可能發生。

「雲湖,饒我這一次。」張金妞哭喊,「我只是一時糊涂,我有三個孩子,他們不能沒有姨娘。」

邵雲湖不听這話還好,一听簡直怒火從心起,「你有孩子,我難道沒有孩子嗎?如果不是大人有先見之明,如果不是大人相信我,今日就是我被趕出去了,母親不守貞潔,你讓我的三個孩子怎麼抬頭做人,你讓我的夫君怎麼在朝廷做人?這天下是只有你張金妞嬌貴,別人都該死嗎?」

張金妞匍匐著過去,「雲湖,你要站在我的立場想,如果我今日為後為妃,比你風光,你也會不甘心的。」

「我不會,我會替你高興,張金妞,不是人人都像你。」邵雲湖冷冷的說︰「你如果一刀殺了我,我也許不會恨你,可是你想毀我名譽,連累我的夫君跟孩子,讓他們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這我不能輕饒。」

張金妞還不放棄,「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給我一次機會,雲湖,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不要忘記這點。」

「我沒忘記,所以不會牽連你三個孩子,你該慶幸我像一個人,不然你就只能抱著三個孩子去死了。」邵雲湖說完,對著賀逐光說︰「大人,我們走吧。」

張金妞還在後面喊著,「雲湖,雲湖,是我一時糊涂,我不是想要你死,我只是要你別那麼得意而已……」

每個宅子都有糟心事,哪怕是皇宮都避免不了,處理好就是。

鄒嬤嬤全家被賣給人牙子,張金妞被送往寺廟出家,三個孩子則記到許姨娘名下,許姨娘很歡喜——她只生了兩個女兒就失寵了,現在平白多了三個孩子,勇哥兒豪哥兒年紀都很幼小,過幾天就不記得親娘了,只要自己好好扶養,老了就不怕膝下無人。

假死的順風對著妻子洪氏一頓好哄,邵雲湖又送了不少適宜孕期服用的補品,這才讓洪氏放下怒氣和擔憂。

當然,最受打擊的還是邵雲湖。直到一個多月後,她都無法完全恢復,做什麼都意興闌珊。

賀逐光眼見這樣不行,趁著休沐,推辭了所有同僚的邀約,一家五口浩浩蕩蕩了上了玉佛山。

前幾年玉佛寺倒塌,但由于信眾多,很快募得重建基金,建了三年余總算落成,更恢弘,更莊嚴,每逢好日子更是游人如織,香客不斷。

邵雲湖穿書而來,十分相信神佛,虔誠祭拜,口中不斷念念有詞,保佑信女一家和平安康,信女多謝菩薩大恩大德。

祈求了一會,她才在賀逐光的攙扶下起來。

賀逐光見她神色比在家中時好上許多,內心也隱隱安慰——他能理解,如果是賴氏,章氏,皮氏,任何一人,邵雲湖都不會意外,但偏偏是張金妞,自己從小一起長人的好朋友,那打擊可大了。

看著妻子的臉,賀逐光溫聲說︰「要不要去抽簽?」

賀寶兒蹦了起來,「我要抽簽。」

「我們不抽簽。」邵雲湖說︰「萬一是下下簽,那心情多不好啊,所以不要抽簽,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賀逐光莞爾,這算豁達嗎?

時節已經進入冬天,山上一片蕭瑟,邵雲湖怕冷,但又覺得能來佛寺走一走,沐浴佛光也好,不然她在家老是鑽牛角尖。

她很喜歡寺廟的感覺,永遠這樣讓人心里寧靜,呼吸著冷冷的空氣,覺得人也清醒了不少。

邵雲湖很有感觸,「我一直以為身正不怕影子斜,沒想到什麼壞事也沒做,也招來禍害,幸好大人預防在先,才沒讓事情發生。」

賀逐光溫言安慰,「都過去了,別再想。」

「大人辛苦了。」

「怎麼了,這麼突然?」

「我不過在宅子生活,都有這種事情發生,大人在朝,想必步步驚心,可大人有肩膀,都一一承受下來,讓人佩服。」

賀逐光不是虛榮之人,可是被妻子夸獎,終究是讓人高興的事情,「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這是逃不開的,不過我相信老天有眼,是非終究能分明。」

「爹,娘。」賀易書指著前面賣漬桃子的攤販,「我想吃漬桃子。」

夫妻都不是迂腐之人,難得出來走走,吃點零食怎麼了,于是掏了二十文,給賀易書買了個漬桃子。

賀寶兒已經知道漂亮,漬桃子會吃得全臉,她才不要。

至于賀易棋,照邵雲湖的說法是「他自己就是水果,長在親爹身上」,都已經快兩歲了,還這麼黏,抱著爹爹一刻不肯松手,可是賀逐光一邊說傷腦筋,一邊又很受用,溫嬤嬤說,孩子黏人,沒哪個爹娘不高興。

「照我說啊,這婚禮可得鋪張。」廣場旁邊,一個穿著藍棉襖的大娘說︰「屈家下聘不過一擔,是當我小姑是什麼人啦,我們鄭家的姑娘難道只值一擔嫁妝嗎?」

「哎呦,一擔?」一個胖娘子滿臉不敢相信,「屈家未免看不起人。」

「是不是,我小姑可能干了,一天賣五六百個包子,這麼能做事的人,屈家想用一擔下聘,說什麼會對我小姑好,當自己女兒疼,我呸,聘禮都想省,哪會對她好,這擺明著想娶能干的媳婦又不想花錢,難道我們鄭家白白養大閨女是給他們屈家當媳婦的嗎?」

胖娘子連連點頭,「聘禮好歹要六擔才不難看,我們隔壁賣咸魚的娶媳婦,聘禮還給了八擔呢。」

一個穿著青色棉襖的大娘不贊同,「屈大郎為人老實,鄰里都知道,鄭姑娘嫁給他不會吃虧的,夫妻看的是將來的日子,不是婚禮,大媒大聘婚後打妻子的人大有人在,像那個翁家小子,給了八擔聘禮,等娘子生了兩個兒子後,就把娘子典當給別人家傳宗接代,那娘子過得生不如死。」

胖娘子一臉不屑,「那是翁家小子不做人,哪能這樣對正妻啊。」

青棉襖的大娘又說︰「所以真的不用奢華的婚禮,重點是人品,我跟屈家鄰居多年,屈大郎忠厚老實,嫁給他不會吃虧的,鄭大嫂也不要只想聘金多寡,替鄭姑娘想一想,郎有情,妹有意,為了幾擔嫁妝拆散了多可惜。」

幾個婦人的討論就這樣傳入賀逐光跟邵雲湖耳中。

說來說去屈家窮,人口不少,沒辦法出那樣多的聘金,可是鄭家想著養了閨女十幾年,可不能吃虧了。

賀逐光一臉歉意,「婚禮因為皇太後病重,倒是委屈夫人了。」

邵雲湖微笑,「不要緊。」

他們的婚禮真的很簡單,邵雲湖前晚入住客棧,隔日花轎在街頭巷尾繞上一圈,這就打道回府,請客也沒請群臣,就是自家親戚吃吃飯,之後讓下人來磕頭,認識一下三夫人。

以他當時太學博士的身分娶正妻,是真的太簡樸,原本想日後再補,可是新皇提倡簡約,現在哪怕一品門第辦婚事,都不敢大肆鋪張。

邵雲湖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麼可能跟他吵這個,不管是皇太後病重,還是新皇節儉,這都不是賀逐光可以控制的。

何況她覺得簡單也很好,古代的婚事真的太繁瑣了,雖然已經省卻大部分的步驟,她還是累得要死,她可不要再來一次。

她對明媒正娶的身分很滿意,對夫妻生活很滿意,這樣就好了,婚禮對她而言不過形式,是給別人看的,沒什麼豪華的必要。

邵雲湖听那幾個娘子為了幾擔聘禮辯論得不可開交,各有各的立場,也不能說誰錯了。

又見賀逐光眉眼之間略有歉疚,她笑著說︰「我站青棉襖大娘那邊,婚後大人把資產全數交給我打理,十五間鋪子也都在我名下,這可比盛大的婚禮實惠多了,我听說四弟跟四弟妹成親花了二百多兩銀子,可是他們之間吵吵鬧鬧,即使有了兩個兒子,感情也不和睦,四弟仗著全太君給的零花,在外面養一個又一個外室,四弟妹只能一房一房去抄,乖順的帶回家,不乖順的直接打死,這樣的婚姻實在沒什麼意思,還是像我們這樣好,一屋,二人,三孩,四季,這才叫過日子。」

賀易棋見爹娘說話,沒安撫自己,不滿意的嚷了起來,「爹爹,我要炒栗子,我要。」

賀逐光莞爾,想起了一首詩,「見人初解語嘔啞,不肯歸眠戀小車。」

邵雲湖接了下來,「一夜嬌啼緣底事,為嫌衣少縷金華。」

雖然現在大白天,又是在外面,但最後兩句簡直是賀易棋在家的寫照,當然不是少縷金華,而是少拍拍。

邵雲湖點點兒子的鼻間,「愛撒嬌。」

賀易棋見爹娘總算看了自己,滿意了,「娘給我剝栗子。」

冬天的糖炒栗子又甜又香,邵雲湖給賀寶兒跟賀易書剝了,又小心捏成很小的碎塊,這才敢放到小兒子口中。

賀逐光看著眼前,心滿意足。

中午回到城區,反正都出來了,自然是在外面吃飯,選了城中知名的「麻辣天香樓」。

大廚據說是異域人士,做出來的菜色又香又辣,辣出一身爽汗,但又不會辣得難以入口,尤其一道水煮魚,十分知名。

賀逐光跟邵雲湖帶著三個孩子進入客棧,那小二眼尖,眼見一家子錦繡毛皮,想必是富貴人家,于是安排了二樓清靜的雅間,又開口推銷了大廚的水煮魚,水煮牛肉,油燜大蝦,麻辣毛血旺。

因為有孩子,所以只點了一個有名的水煮魚,其他都點不辣的菜,另外要了店小二推薦的梅子酒,算一算也要一兩多。

小二喜孜孜地說︰「好咧。」一路吆喝,「水煮魚,田園炒三鮮,片皮鴨,油菜魚柳,芝麻豆腐羹,干貝雞蛋粥,蝦仁冬瓜,雞蓉南瓜露,青菜兩道,梅子酒一壺。」

時值用餐時分,很快的其他雅房也陸續進來客人,就見幾個店小二不斷上上下下,唱著各式菜名。

客棧一下熱鬧起來。

就听得隔壁簾子傳來一個粗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北方口音,「周兄弟,我第一次來京城,不知道這里什麼好玩的?」

「段兄可以去玉佛山,前幾年玉佛寺倒過,秋天才剛剛重新落成,可大了,而且那菩薩鍍金,一身燦爛,太陽好的時候去上香,可以看到菩薩發光。」

姓段的粗嗓子說︰「好好的怎麼會倒?」

「這不年久失修嗎,都百年的東西了,又連下了幾天雨,不倒才怪,不過說也奇怪,大殿全塌,但據說當時的太子早先得到天意,早先派致果校尉去救災,不然災情還更慘重。」

「天意?既然是天意,太子怎麼可能先知道,我不信。」

「段兄不要不信,當今聖上真的是有神佛護體的,之前江南不是蟲害嗎?我們東瑞國冬天冷,只有江南能產些米糧,一旦無法種植作物,那是得全國挨餓,沒想到太子早先知道了,預購了五十萬兩的大米囤起來,才讓我們東瑞國安然度過那個冬天,誰能知道蟲害?只有老天爺,老天爺托夢給太子,太子造福百姓。」

那姓周的頓了頓,又說︰「今年春天,易州不是下了二十幾天暴雨嗎?那雨水江水流到下游的南兆國,南兆國淹死了好幾萬人,可是易州卻毫發無傷,段兄知道為什麼?就是因為當今皇上在太子的時候得到神諭,菩薩托夢給他,說易州會有大雨,讓我們東瑞國先預防,這才派人南下修河堤,又讓居民避難,太子後來繼承大位,乃是順應民意,我們東瑞國有這樣一個可以直通天庭的皇帝,將來不用怕天災人禍。」

邵雲湖戳戳賀逐光,用只有他們听得到的音量說︰「大人辛苦一場,可是功勞卻被皇上搶去了。」

「我又不在乎那個。」

「大人這點真好,真心對待天下,而不是貪慕名譽。」

夫妻倆說到這里,都沒再繼續說下去——當今聖上曾經不只一次發動人去找勝安寺住持,不相信他死了,但不管怎麼打听,都是死了,問當地人是否還有什麼預言留下,當地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們去騰安寺只是為了吃免費的飯,住持說了什麼,很少人放在心上。

汪皇後也曾經幾度招邵雲湖入宮,為的都是替皇上詢問,是否還有什麼預言,但真的沒了,邵雲湖看到的《伐越傳》結局就是停在天晁二十六年,再也沒有往後,她沒辦法提供更多的預言。

但她總有一種感覺,這戰亂的時代已經過去,現在天下要休養生息,最明顯的就是四周國家陸續簽訂了五十年不戰爭合約——子孫怎麼樣已經不想管,自己在位的時代平安就好,四海已經沒有君主為了那幾寸土地大動干戈。

百姓安居樂業的好日子,真的要來了。

邵雲湖就見神仙給賀易棋喂干貝粥,不挑食絕對是賀易棋的大優點了,只要是爹娘喂的,白開水都喝得津津有味。

現在賀寶兒已經可以很好的使用筷子,她快十歲了,在古代已經可以算是個姑娘家,等過兩年就要給她談婚事,想想還真是快。

賀易書現在會自己用湯匙吃飯,邵雲湖自然讓他學著自己吃飯,吃滿臉,掉滿地都沒關系,反正漸漸熟練就會好起來,像賀寶兒剛開始也沒辦法吃得很干淨,現在已經可以靈活使用筷子。

當然,最吸引她的還是神仙啦。

邵雲湖,你做得太好了,還真的嫁給了大人。

她在心里默默握了拳。

他們一路走來,並非順風順水,最大的危機是賀逐光被太子禁足的時期,當時沒人知道明天會怎麼樣,錦鄉院甚至有一些下人求去,可是他們當時仍堅定的站在一起,她覺得自己想陪著他,就算被太子驅逐出京,也可以做點生意啊,她會把所有現代的知識都教給他。

太子最後召回了賀逐光,這當然是最好的結局,他讀聖賢書,為的是天下民生,不是為了自己發財。

但經過那一次,兩人間的羈絆更深了。

春風秋雨,四季共度。

曾經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穿到這本窮困的《伐越傳》,現在她明白了,是為了遇上自己真正的幸福。

她想跟賀逐光手牽手,在書中度過悠長歲月,然後等孩子長大,老去,她不覺得大宅悶,想到心愛的人晚上會回家,她覺得可有意思了。

就見賀逐光舀起一大湯匙的水煮魚澆在她的飯上,含笑說︰「夫人,吃飯。」

堂堂一個中書侍郎,還給她布菜呢。

邵雲湖端起飯碗,笑著說︰「多謝夫君。」

  【全書完】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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