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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京卻有糟心事
夏天,賀逐光帶著一家五口,連同僕婦數十人預備回京。
易州百姓歷經大劫,感恩不已,手拿鮮花夾道歡送,紛紛說著感激之詞︰「老頭子一家十幾口,感謝賀大人大恩大德」,「我卓家此後日日給賀大人點平安香」,「多謝賀大人保住我們祖先三代,讓我們盧家不至于沒人拿香」。
錦繡車簾隨著馬車一動一動,可以透過縫隙看到在路邊的百姓,人人扶老攜幼,一臉激動。
邵雲湖微笑看著自己的丈夫,伸出了大拇指。
賀逐光莞爾。
賀寶兒已經九歲,但有個溺愛她的爹,又有個靈魂是現代人的娘,把她性子教得十分活潑,此刻听得歡呼,忍不住趴在窗簾邊看,驕傲之情油然而生,「爹爹真是英雄,寶兒將來也要找有肩膀的人當丈夫。」
邵雲湖很高興听到她這樣說,丈夫有肩膀可比娘家厲害還重要,「寶兒自己也得有肩膀,這才能找到好對象。」
賀寶兒一笑,「我知道,像娘一樣厲害不就找到爹了。」
邵雲湖想,自己教得太好了,寶兒現在都知道打趣娘。
賀易書見姊姊透過輕紗看外面,有樣學樣,他現在兩歲,正是好動的年紀,「外面的人是在拜菩薩嗎?」
賀寶兒模模弟弟的頭,「對他們來說,爹爹就是菩薩,來拯救他們的。」
賀易書小臉滿是困惑,「什麼是拯救?」
「就是大豪杰。」
賀易書似懂非懂,但小孩子敏感,知道那不是壞事,于是笑了起來。
賀易棋最是愛撒嬌,此刻坐在賀逐光的大腿上,緊緊抱著父親,天氣熱,但也不願意放開手——這孩子非常黏爹娘,只要爹娘在,一定要抱。
賀逐光也想著要跟他講道理,但想想他才這麼小,飯都還不會自己吃,講什麼道理,等大一點再說。
馬車隊行出了易州地界,邵雲湖悄悄掀開簾子一角,心里也是感觸萬千,這塊土地他們花了三年踏遍,日後大抵不會再回來。
幸好,一切順利。
因為不趕時間,所以也就緩慢而行,車隊就這樣一路北上,終于距離京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于再度踏上京郊。
就在城門進入眼簾時,突然听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道粗獲的男聲道︰「里面可是巡河欽差賀大人?」
車夫機靈的停下馬車。賀逐光掀開帳子,「正是。」
「我是御前侍衛副隊長,皇上攜同百官迎接,請大人在此下馬。」
賀逐光跟邵雲湖一听都驚呆,皇上居然來接他們?
夫妻趕緊下了車,又把孩子抱出,後面幾輛車子的僕婦小廝也都跟著下來。
邵雲湖遠遠看著城牆,真的一堆人,內心十分驚駭,「那真的是皇上嗎?」
「天下哪還有誰敢冒充?」賀逐光自然知道自己這趟易州行,功勞極大,新皇上位正需要籠絡人心,此舉可以告訴天下百姓,皇帝器量大,容得下有功之人——雖然明明知道如此,但內心還是有點高興的,易州歲月可不容易。
夫妻倆四只手,牽著三個孩子,一刻也不敢耽擱,快步往城牆去。
邵雲湖想,自己剛剛穿到稻豐村,不過是一日兩頓稀粥的貧民,還以為要在那里終老,沒想到一日居然還能見皇帝?
神奇,太神奇了。
這東瑞國極度重男輕女,能見上皇帝一面的女子恐怕不多。
高聳的城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只距離二十幾公尺遠。
紅色城門大開,可以看到正路兩邊是文武百官,元定帝與新後站在城牆上。
賀逐光帶頭拜了下去,「臣,賀逐光,攜同家眷參見皇上,參見皇後。」
元定帝很滿意,「賀大人此行辛苦,不用多禮。」
「謝皇上。」
邵雲湖就想,沒誠意,等人家拜下去才說不用多禮,但又想以皇帝之尊,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不容易了,自己是穿書人,要滿足點。
元定帝站在城牆上,看著賀逐光一家恭謹,露出欣慰神情,「朕親自來接,是嘉獎愛卿替朕分憂解勞,三年多的時間不算短,朕想當天下人的面給愛卿一個承諾,愛卿想要什麼,都能開口,這天下只怕還沒有朕辦不到的事情。」
這是十分大的賞賜了,可以求官,可以求財,百官就在身後,不管求什麼,哪怕是要麒麟,皇帝都得派人找來。
這可是個好機會。
可是人得懂進退,立了大功,更得謙虛,才不會惹得新皇不喜。
賀逐光一個拱手,「臣有一事已經在心中許久,天下只有陛下有這能力賜與。」
「愛卿但說不妨。」
「臣的親生母親過世多年,生前在家族地位極低,不過是個姨娘,所幸高伯祖父垂憐,前幾年代替臣的亡父收為平妻,臣想給嫡母全氏以及生母毛氏,妻子邵氏三人申請誥命,還請陛下恩準。」
元定帝笑開了懷,內心暗暗覺得這賀逐光真的懂事,要的恩典太小,那是看不起皇上,要的恩典太大,又顯得貪心,這誥命要得剛剛好,天下只有皇帝能給誥命,但誥命不過就一個頭餃,命婦服也花不了什麼錢。
元定帝心情舒暢,「愛卿身居六品太學博士已經多年,朕現在升愛卿為四品中書侍郎,回去休息休息,跟家人聚聚,三天後上朝。」又轉頭交代皇後,「婦人誥命之事,就交給皇後辦理。」
皇後連忙稱是。
賀逐光下跪謝恩。
這一幕,百官親見,百姓親見。
新皇度量太大了,有這樣的皇帝,是東瑞國的福氣。
當然,賀逐光以二十六歲的年紀就當上四品官,通常要頭發花白才能上到五品,賀逐光可是破了例。
然後邵雲湖就見識到古人禮數多繁瑣——皇帝又慰問了幾句,這才攜同皇後下城樓,金鑒馬車啟動回宮。
直到皇帝的馬車不見,彷佛被點穴的群臣才開始活動起來,相熟的狄太師,蘇大行台尚書令,焦侍中,江司農卿都過來恭喜。
圓滑的狄太師腦筋動得最快,「等過兩個月我生日,再請賀大人一家上門喝酒,我有幾個孫子可以跟賀大人的孩子交個朋友。」
賀逐光笑說︰「恭敬不如從命,下官一定到。」
邵雲湖就覺得真好,不要當朝廷的一匹狼,朝局瞬息萬變,凡事留三分情面,當個有溫度的人,若有需要才能互相支援。
江司農卿最是實在,「大人幾年不在京城,情況已經有所變化,可得凡事小心。」
賀逐光拱手,「多謝江司農卿提點。」
其實雖然離京多年,但他一直有在留意京中事務,即使新皇上位,消息仍然一封一封往易州送。
知道段派失勢,知道汪派崛起,知道新皇把趙太貴妃生的十九皇子送去山上出家,徹底斷了趙派的希望。
蘇大行台尚書令最直接,「賀大人舟車勞頓,就先好好回家休息吧,等過陣子再找賀大人敘話。」
原本還想過來攀談的幾個小官听到這話,都識趣的沒再往前,想著反正日後要天天朝堂見面,總有機會,不急于一時。
賀家人當然是早就在花廳集合等著賀逐光回來了——得先去祖宗祠堂燒香,這才能休息。
朱紅色的大門開啟,為了方便行走,門檻也拆了下來,這是對一家之主的禮遇,賀家的人最是簡單不過,誰給銀子,誰是老大,既然老三養全家,那就好好對待他。
賀逐光左手抱著賀易棋,右手牽著邵雲湖,配合著小孩子走路的速度,一家五口堂堂正正從不輕易開啟的大門進入。
多年不見的亭台樓閣,軒榭廊舫——邵雲湖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第一次進賀家的情形,當時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嫁給賀逐光,但其實也沒真的把握,只覺得總是機會,不能放過,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的不安,沒想到老天爺對她挺眷顧,不但讓她完成嫁給神仙的第一希望,還生下兩個孩子。
一家五口走過了百花綻放的前庭,進入花廳。
全太君居中而坐,邵雲湖看到熟悉的賀逐德跟賴氏,賀逐飛跟章氏,賀逐效跟皮氏,原本人口已經很多的賀家,又添了幾個人。
邵雲湖真服了這三家子,沒能力養妻小,生起小孩卻速度驚人。
然後她看到了張金妞——就站在賀逐飛身後,跟幾個姨娘一起。
這種場合通房是不能出現的,所以金妞成了姨娘?
邵雲湖好想馬上沖過去問她過得好不好,但又想起自己的身分,還是忍住了——今天晚上,她一定要去枕流院。
一家五口向前,對全太君行禮。
賀寶兒自然對祖母有印象,賀易書知道祖母的意思,但沒見過,賀易棋完全沒有祖母的概念,賀逐光要放他下來,他卻手腳並用緊緊扒住親爹,就這樣掛在身上。
章氏是嫡媳婦,成婚多年,前年好不容易生了賀逐飛的嫡長子,現在說話十分有底氣,「小孩子不願意下來就算啦,太君也不會跟自己的孫子計較這麼多的,話說三嫂,幾年不見卻沒什麼變,看來易州真是好地方。」
「易州哪算什麼好地方呢,主要還是三哥有錢,能照顧三嫂。」皮氏照例刻薄,「男人有本事,女人自然不用煩惱,三嫂運氣好,從個農村丫頭變成六品官家的夫人,不像我,嫁了個只會斗雞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嫁給隔壁的米商,至少還是嫡媳婦呢。」
賀逐效听得妻子這樣不留情面,當然不會就此沉默,「女人賢慧,男人自然無後顧之憂,娶個只會講閑話的,居家不平靜,哪怕天縱英才,也是難以施展拳腳,我勸有的丑人哪,說別人之前照照鏡子,我是當年被騙了這才娶你,不然憑你這副克夫相,誰敢娶進門。」
賴氏覺得很不像話,開口相勸,「五弟,五弟妹都少說一句吧,難得三叔夫妻回來了,一家總算團員,要高高興興才是。」
全太君總算開口,「二媳婦這還算句人話。」
邵雲湖就想,呦,全太君轉性了?
按照過往,她應該很喜歡看到五房吵架,反正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媳婦,夫妻不睦就當給她老人家一個樂子。
這樣一個人,今天居然也會開口阻止?
勢必有詐。
邵雲湖的直覺是準的,一家人吵吵鬧鬧中總算見完禮後,全太君說了,銀子不太夠用,老三能不能多給一點?這趟回來功勞這樣大,皇帝一定會賞銀子,到時候分一半出來大家一起用,人不能太自私。
賀逐光還是那個賀逐光,沒同意,但也沒急著反駁,只說看情況。
全太君馬上就不高興了,「母親跟你要點東西,推三阻四,可真孝順。」
賀逐光氣定神閑,「皇上沒賞兒子銀子,兒子何來東西孝順母親?何況兒子俸祿不少,這幾年二哥四弟都胖了,怎麼看也不是吃不飽飯。」
邵雲湖忍笑——賀逐光是有點讀書人的迂腐,但不是傻子。
他的例銀撐起賀家足足有余,何況全太君還有私房——賀家在瓊州有十幾座雞寮,那些錢都是全太君一個人拿走的。
賀家人一個個吃得氣色紅潤,白白胖胖,來跟他們要銀子,有沒有搞錯啊,賀逐光這三年半天天外出巡視,又是跟百姓溝通,又是跟民夫博感情,可是都瘦了,賀家沒人心疼,全太君一開口就要錢。
章氏識趣,「給三嫂介紹,我們這一房多了兩個姨娘,一個是從良的戴姨娘,雖然在青樓待過,但是個清館,原本是四爺的外室,可我這人愛熱鬧,就讓四爺把人接進來了,一個三嫂也熟,是張姨娘,三嫂去了易州半年,四爺就跟我提要升張姨娘了,張姨娘肚子也爭氣,連續兩年生了兒子,加上弟媳婦我生的嫡長子,我們這房終于有人拿香了。」
邵雲湖看了張金妞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喜悅——一樣從稻豐村出來,她們總算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
當初自己跟她說祝秀才的故事,她有听進去,不管是什麼方式,總之金妞也完成自己的夢想,成了有人伺候的姨娘,膝下三個孩子,將來就算賀逐飛不理她了,她也有自己的希望在。
想到稻豐村那不像話的張家,想到也靠著自己走出一條路的張金妞,邵雲湖太高興了,一下紅了眼眶。
賀逐光感知妻子的情緒激動,小聲的溫言安慰,「等會散了我跟四弟說,讓張姨娘過來錦鄉院一趟。」
「要帶她三個孩子。」
賀逐光微笑頷首,「我知道。」
賀家人太多,噓寒問暖還沒結束,宮中的旨意就來了。
一眾女官捧著誥命霞帔,又帶了幾箱頭面到達賀家。
賀家入京不到十年,第一次接宮中旨意,程序有點亂,但所幸女官並沒有計較,知道這是皇上器重之人,還耐著性子指點。
按照朝制,四品官員的母親跟正妻可以封為「郡君」,雖然是虛餃,不過有四品誥命霞帔,宴會披在身上,那可是風光無限。
全太君這輩子心心念念就是誥命,奈何老三一直不給她請,她也沒辦法,沒想到這回易州歸來居然有了,雖然毛氏那賤人也有,不過毛氏又不能出席宴會,說來說去,還是自己贏到最後。
又想,如果是自己的親兒子當官,那就好了。
老三再出息,她也沒什麼感覺。
「恭喜全郡君,恭喜邵郡君。」那位階極高的女官帶頭說了客氣話,「毛郡君已經遠游,她的霞帔就由邵郡君收下,來日供在祠堂上吧。」
溫嬤嬤機靈,早在女官們到達時就開始準備荷包,連忙一人一個遞上去,「大熱天的,各位女官辛苦了,喝點茶水。」
女官們也不推辭,收了下來,「帝後重視賀大人,早有準備,這才來得這樣快,為了是慰勞賀大人。」
賀家連忙在女官的指引下,又朝皇宮的方向跪拜起來。
女官走後,章氏馬上拍起婆婆馬屁,「太君,哎呦,現在是郡君了,可是我們這支百年來第一位郡君呢,這誥命霞帔原來這樣富貴,托郡君的福,媳婦真是大開眼界。」
賴氏比較實際,與其拍婆婆馬屁,不如拍三弟妹馬屁,畢竟她是將來的掌家人,自己一家子沒用,還得靠三弟養,「三弟妹穿起這誥命霞帔可真好看,年紀輕輕就是四品夫人,唉喔,真是嚇了嫂嫂一跳,剛剛听那女官說三弟升官為中書侍郎,還以為听錯了呢,以後我們就是四品門戶了,二哥二嫂沒用,一,弟三弟妹多多照顧我們,還有幾個佷子佷女,也要三弟三弟妹多費心。」
回到錦鄉院已經是黃昏時分。
賀寶兒十分開心,帶著賀易書一路行,「這是涼亭,這是池塘,上面的是荷花,跟我們在易州看到的是一樣的,只是我們種的是觀賞用的,蓮藕不好吃。」
姊弟差了七歲,賀易書對姊姊滿是尊敬,「不好吃沒關系,天下好吃的東西很多。」
「我們賀家的廚娘做甜品的手藝可好了,易州的都太甜了,我們京城的甜品甜而不膩,晚點姊姊讓廚娘送點上來。」
賀易書用力的點頭,小胖手抓著姊姊的衣角,探索這院子,他們在易州住過幾個地方,都沒有這座前王府來得宏偉,饒是一個院落也有景致,賀易書問問這個,問問那個,兩歲幼兒的問題,九歲的賀寶兒都答得出來,當姊姊的成就感十足。
賀逐光看他們姊弟相愛,想要放下賀易棋讓他去玩,孩子卻是不肯,他又覺得可愛,又覺得傷腦筋,「這都一歲多了,怎麼還這麼黏人?」
邵雲湖笑說︰「這得歸功于大人。」
「怎麼是我的關系?」
「大人凡是親力親為,自己給孩子喂飯,自己為孩子洗澡,自己把孩子哄睡,孩子不黏大人,要黏誰?」
賀逐光聞言,這才知道邵雲湖拐著彎稱贊自己呢。
被妻子崇拜,心情自然是好的,「算了,才一歲多,等以後再說吧。」又看到賀寶兒牽著賀易書要去後院,連忙說︰「寶兒可得護好弟弟。」
「爹爹放心。」
順風的妻子洪氏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看一大一小相親相愛的模樣,都忍不住微笑——所有人都知道賀寶兒不是親生,但孩子最誠實了,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愛,他們即使知道真相,也會有自信,賀寶兒現在就有嫡女的氣勢。
兩人進得花廳,溫嬤嬤趕緊奉上茶。
賀逐光溫言說︰「我們舟車勞頓一個月,今天又在太陽下走了半個時辰,溫嬤嬤也早點休息吧。」
溫嬤嬤笑著回答,「倒個茶而已,連這都不做,那老奴還能斥責那些懶丫頭嗎?」
賀逐光便不再相勸。
後面隱隱傳來月圓的聲音——他們從京城出發時,只各自帶了幾人,但小廝們紛紛在易州成了親,順風的妻子洪氏,平安的妻子方氏,遠志的妻子禹氏,都是易州當地人,丈夫跟隨著主人北上,身為女子當然是跟著丈夫走。
至于花好,讓標堂府的府尹要走了——邵雲湖雖然穿書二十四年,但還是不能夠習慣這種事情,只是花好十分願意,所以邵雲湖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說人各有志吧。
「賀大人。」這些年負責留院看守的鄒嬤嬤慌慌張張進來,「宮里來了人。」
夫妻對看一眼,宮里怎麼又來人了。
兩刻鐘後,邵雲湖總算搞明白——汪皇後把自己的庶妹汪嬌嬌送給了錦鄉院,說得好听,給個添香的奴婢,也可以跟二夫人作伴,如果賀大人三夫人不喜歡,打死就是了。
汪皇後的庶妹,汪司空的孫女,汪尚書右丞的女兒,怎麼可能就真的打死?
邵雲湖在易州也遇過不少這種事情,不過那些貴女不過七八品門戶,比較好打發,但這個汪嬌嬌可是有個皇後姊姊,一品的祖父,四品的爹。賀逐光三天後上朝,就要跟汪嬌嬌的祖父親爹面對面,根本不能趕。
汪嬌嬌娉娉婷婷的作勢要拜,「奴婢見過賀大人,三夫人。」
賀逐光這幾年對這種事情越發不耐煩,抱著賀易棋,袖子一揮,「由夫人作主。」
邵雲湖暗暗好笑,賀逐光甚少喊她「夫人」,此刻是要提醒汪嬌嬌,他賀逐光可是有夫人的人。
邵雲湖可不是什麼小白花,自然看得出汪嬌嬌只是裝裝樣子,可是她偏偏要承受這禮——想要加入別人的家庭,是要付出代價的。
于是端坐在繡墩,溫嬤嬤知道她心意,倒了茶給汪嬌嬌,「汪小姐這就跪下敬茶吧,敬了茶,以後就是我們錦鄉院的人。」
汪嬌嬌愕然,她滿心以為以他們汪家的門第,自己的國色天香,今天一定馬上提為平妻,賀大人就會來自己房中過夜,等自己日後產下兒子,身分自然三級跳,但現在卻要跪下敬茶?
不敢相信,但此刻也不得不跪。
汪皇後的旨意上說了,送個奴婢過來。
邵雲湖含笑受之,就先挫挫她的銳氣,讓你明白,事情不是汪家想得那樣簡單,「既然是汪皇後送過來的人,也不好就當奴婢了,以後就當我們院子的汪娘子吧,跟著鄒嬤嬤,鄒嬤嬤,汪娘子年輕,多照顧些。」
鄒嬤嬤連忙稱是,內心又想,夫人可真厲害,汪家端出皇後這頂大帽子,夫人都不怕,真能扛。
邵雲湖不去管泓然欲泣的汪嬌嬌——這種表情她在易州看了十幾次,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她只是一個拒絕別人的機器。
回到房間,賀逐光連忙迎上來陪笑,「辛苦夫人了。」
「我不辛苦,多謝夫君對我一心一意。」邵雲湖接過賀易棋,親了親兒子的額頭,「若是大人心中只有我,處理幾次我都不怕。」
她知道汪嬌嬌只是剛開始,後來會有虞嬌嬌,苗嬌嬌,柴嬌嬌,誰讓賀逐光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四品中書侍郎,而且後宅空蕩,若是能建立姻親關系,有好無壞,是啊,誰不,就算是年紀七十的董太傅都納了朋友的孫女當小妾,賀中書侍郎又怎麼會是例外?
但說起夫妻關系,這點讓邵雲湖十分欣慰,賀逐光是堅定的一夫一妻主義者,跟她這個現代人很合拍。
賀逐光聞言立刻輸誠,「這天下只有一個邵雲湖,當然我心中也只有你——夫人照顧寶兒,又生了易書跟易棋,孕中辛苦,乃至搏命生產,產後恢復千般不容易,我都是親眼所見,這樣若我還能容得他人在你面前刺眼,那我枉讀聖賢書。」
邵雲湖覺得一陣暖流經過自己心底,值得,太值得了。
她準備好,可以再懷第三胎。
邵雲湖原本以為自己回京後,可以很快跟張金妞見面,事實不然,事情真的太多了——他們光是安頓那些從易州帶回來的東西就好幾天。
賀寶兒當然是要上學的,至于易書,賀逐光大手一揮,去讀書啟蒙。
可憐的賀易書還不滿三歲就開始背起了書包。
然後因為升官,很多四品以下的官員夫人會來訪,這她當然要接待,然後也會有很多四品上的夫人邀請函,她也得出席。
回到錦鄉院,汪嬌嬌力求表現,總會第一時間沖出來,表示順從——雖然那樣子我見猶憐,但她邵雲湖是不會心軟的,對于這種不得不收下的女子,她已經在易州訓練出一身拒絕的好功夫。
時間過得很快,真正意味上的夏天來了。
京城很熱,但還好很干燥,倒是不太會出汗。
一日轉涼,原來是立秋了。
邵雲湖找了一日黃昏時分,去了枕流院一趟,照例又是很繁瑣的必須先找章氏,兩人喝完茶,吃完點心,講完一些話,然後章氏派人叫了張金妞,等張金妞帶著三個孩子到了,章氏說想起有事情要處理,怠慢三嫂了。
邵雲湖看到張金妞,就覺得眼淚有點不听使喚——那個在易州冷酷心腸的賀夫人,此刻忍不住眼眶發紅。
張金妞情緒更外露,眼淚嘩嘩的流,「三夫人……」
「叫我雲湖。」
張金妞一邊笑一邊哭,「雲湖……我……我好想你啊……」
說完,伸出兩只手,緊緊摟住邵雲湖。
兩人情緒涌上,忍不住抱頭痛哭,也不知道為什麼流淚,就是忍不住,覺得她們彼此都好不容易。
兩人哭了一陣才停下,丫頭端上水淨臉,重新洗了臉,這才牽著手坐下來。
張金妞連忙叫過後面的嬤嬤,「雲湖,快點看看我的孩子,這是恬姐兒,你見過的,這是勇哥兒,這個剛剛生出半年,豪哥兒。」
恬姐兒三歲,十分機靈,她見過這三伯母,那日跟三伯一起回家,連祖母那麼難搞的都人都沒給她們臉色,于是討好的說︰「姨姨。」
叫姨姨親近。
邵雲湖被逗樂了,「是誰教你這麼喊的?」
「是姨娘。」恬姐兒說,「姨娘說起來,都是讓我喊姨姨的,說姨姨是自己人。」
最後一句話,真完全展現了張金妞的艱難——在章氏的眼皮子底下,上頭還有一個許姨娘管著,要走到今天,想必要步步考量,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邵雲湖連忙拿出禮物,給三個孩子的都是長命鎖,純金做的,兩數十足,將來孩子如果需要,拿去錢莊兌換,至少可以安然度過一段時間。
張金妞也沒推辭,「快點謝謝姨姨。」
恬姐兒跟勇哥兒看著自己脖子上沉重的金鎖,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們只見過金珠子,過年時會有金元寶,沒見過這麼大一塊黃金。
邵雲湖又跟三個孩子各自親熱了一會,後面嬤嬤才在張金妞的示意下把孩子抱下去。
兩人相對,忍不住又是眼眶發紅。
「雲湖,我一直很想跟你說謝謝,你當時那二百兩,真救了我一命,恬姐兒早產,又是四房不受期待的女孩,我們真的……幸好有錢……錢才能買藥。」張金妞眼中滿滿感激,「雖然全太君說是沒用的女孩,但那是我的心肝寶貝,幾次病重,都是靠銀子續命……」
邵雲湖握住她的雙手,「金妞,我們是姊妹,不用跟我這樣客氣。」
「我知道,我這幾年也學聰明了,把注意放在自己身上,我學寫字,學讀書,大華佛經,百善佛經,我都讀過了,賀逐飛說我的聲音很好听。」張金妞露出一絲笑容,「因為我不理他,專注讀書,他反而黏上來了……我心里還是喜歡四爺的,但我明白不能對他好,我對他好,他就不希罕了。」
邵雲湖想,這也太難了,明明喜歡一個人,卻不能給予回應,可是賀逐飛是個賤骨頭,張金妞一旦回應了,馬上就要失寵。
「為難你了,金妞。」
「為了孩子,我會在這枕流院裝一輩子。」
那日兩人說得很晚,後來張金妞有點猶豫的跟她說,讓她跟順風保持距離,跟洪氏也別來往。
邵雲湖這才知道,這幾日賀家又傳起她跟順風的八卦——順風的妻子洪氏的眉眼有三分相似三夫人呢,肯定是順風賊心不死。
她簡直不敢相信,居然又來了。
錦鄉院的人勢必有听說,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講,張金妞把她當朋友,這才有辦法開口,難怪呢,這幾日不見順風,原來是避嫌了。
好好好,這回她一定要找出是哪個王八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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