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佟-【美男的誘惑(幸福寶藏之三)】《全文完》

鈞蝦逵人

艾佟 - 美男的誘惑(幸福寶藏之三)

聽不見四周紛紛擾擾的聲音
只感受得到你那輕輕的一吻

為了紀念自己第一間麵包坊即將完工，她抽空窩在街角畫畫，
卻被個俊美痞子纏上，還要求她幫他家的伴手禮禮盒作畫，
看在錢的分上，她答應了三個月內交十張畫的短期契約，
哪知這卻是惡夢的開始……從此他三不五時帶她去「找靈感」，
但不許她看山看水看風景，只准她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一個簡單不過的勘景工作，被他少爺搞得像在約會一般，
明知道他黏著她，主要是為了找到傳說不露面的蛋糕師傅，
可不知何時，他在她心頭落下，越來越沉，直至扎根她心底，
當他說「如果我是認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雖嘴硬說不相信，但心裡早為他悸動不已，好想答應他，
更別說他誠意十足，不僅她，連她家人他都照顧得妥妥當當，
讓她終於願意點頭，認識不到數月就決定與他閃電結婚，
然而婚期在即，她卻意外發現他外頭還有一票紅粉知己……

鈞蝦逵人

楔子

　　這是我的遺言，給我摯愛的孫子們：

　　早在你們奶奶過世之時，我已經將所有的錢財都分與你們，臨死之時，我已經是一個身無分文的老頭子，能夠留給你們的只有一樣東西——我珍愛的寶藏。

　　既是寶藏，就不是繳個遺產稅就可以取得的，想要繼承我的寶藏，你們必須在五年之內結婚，結婚滿三個月之後，你們將獲得開啟寶藏的鑰匙。當然，你們可以選擇放棄繼承權，那五年之後，負責保管的人會處置這份寶藏。

　　近二十個月前，在這裡——慕家別墅的起居室，慕家律師董律師公布慕老爺子的遺囑，十一個月前，交出慕家大少爺慕希淮的鑰匙，今天，準備交出慕家二少爺慕希夜的鑰匙……其實大約一個月前就應該交出鑰匙了，可是當時他人在國外，後來又遇到二少爺夫妻出國度蜜月，然後過年，一直拖延至今……總之，他真的很想誇獎一下慕家的少爺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董律師不用擔心老二結婚是想騙取寶藏的鑰匙，他天天為二嫂下廚，對老婆比對兄弟還好。」老三慕希風擁有令人驚為天人的容貌，因此得到「美男」的外號，這也讓他身邊圍繞了一堆紅粉知己，一直以來他也很享受，可是過了三十之後，千篇一律的美女竟然變得比雞肋還沒有吸引力。

　　「是啊，二哥寵愛二嫂的程度真是教人吃味，我們通常只有生日才盼得到二哥進廚房。」老四慕希雲是個優雅的貴公子，人稱「王子」，可是舉手投足太過講究了，貴氣有餘，人情味不足。

　　「最頂尖的廚師娶了一個廚藝白痴——單是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二哥有多愛二嫂。」老么「霸王」慕希曜說話最不善修飾，果然，立即挨了某人的白眼。

　　「董律師，爺爺的寶藏只跟我們五兄弟有關，因此今天沒讓拙荊一起來別墅，下次有機會來『饌天府』總店用餐，見到她，我會介紹你們認識。」老二慕希夜是人見人愛的「天使」，可是完美的面具底下卻隱藏著不安分的靈魂，不過現在是有老婆的人，成熟度當然不一樣了。

　　「董律師確實可以放心，姑姑會站在第一線嚴格把關。」溫文儒雅的老大慕希淮——人稱「紳士」——將目光轉向坐在角落的姑姑慕海鈴身上，她是遺囑的公證人。

　　「五位少爺請放輕鬆，我並沒有懷疑二少爺結婚是為了騙取寶藏的鑰匙，只是看到你們一個接著一個結婚，突然感觸很深，若是再早個幾年，你們的爺爺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好友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看著孫子們步入結婚禮堂。

　　慕家男人一片沉默，他們不能否認若非爺爺留下了寶藏，而根據他們的推測，寶藏應該是爺爺這位畫壇名家不曾面世的畫作，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同意執行遺囑。爺爺不喜歡作品變成商品，又醉心於教學，作品一直是少之又少，他留下來的作品可是傳家之寶，無論如何，他們一定要守住。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遇到對的人，還得在對的時間點。」慕海鈴柔聲化解沉重的氣氛。

　　「只要五位少爺可以找到幸福，老爺子都會很安慰。」董律師從鼓鼓的公事包取出長方型雕工精細的木製音樂盒，確認右下角刻上的名字是「慕希夜」，再恭恭敬敬的放在他面前。

　　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紛紛將慕希夜圍在中間，屏氣凝神靜待他打開音樂盒，耳熟的「愛的真諦」流瀉而出，而且，一如老大的音樂盒，只有一把鑰匙，並沒有信件或紙條。

　　有過一次經驗，他們知道寶藏的線索就在鑰匙上面，慕希夜拿起鑰匙查看，上面刻著一個字——蓉。

　　慕希曜驚愕的兩眼暴凸。「這是在耍我們嗎？老大的線索是『芙』，老二的線索是『蓉』，有誰不知道『芙』和『蓉』是連在一起？」

　　慕希淮倒是覺得很有趣的笑了。「現在至少可以肯定是某家店名。」

　　慕希夜同意的點點頭。「我們要不要上網查一下？」

　　「算了，這個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慕希風充滿期待的道。

　　咦？其他四人同時將目光轉向他，接下來取得第三把鑰匙的責任是他，這個傢伙怎麼可以說得如此輕鬆？

　　「你們不覺得等待答案慢慢浮現眼前更有意思嗎？」

　　「美男，記得嗎？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提醒你，接下來輪到你了。」慕希夜很溫柔體貼的提醒他。

　　「難道老爸沒有告訴你們嗎？我正在籌備婚禮了，五月初當新郎官，所以再過半年，我就可以拿到第三把鑰匙。」這種時候他絕對不會承認，是他央求父母暫時不要說出去。

　　現場陷入肅靜——超級自戀的美男要結婚了？這有可能嗎？沒錯，這些日子是有不少傳言，說他愛上某個女人，說他愛人家愛得死去活來，說他動了結婚的念頭，可是真的證實他要結婚了，總是令人難以置信，再說，他不是很擔心紅粉知己暴動嗎？

　　「你們的表情好像不相信的樣子。」

　　廢話，他自己也說了，為了避免他的紅粉知己們暴動，他不要太早結婚。

　　「沒關係，我結婚一定會宴客，到時候你們就會相信了。」

　　眾兄弟互視一眼，他們已經相信了，因為這個傢伙老是說不想太早被女人綁住，這會兒人家還沒催他，結婚的日期就訂了，當然是玩真的，不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鈞蝦逵人

第一章

　　五個多月前，秋意開始在早晚空氣中發酵。

　　坐在公園外圍的步道上，面對今天正式結束營業的「小雨兒複合式麵包坊」林雨婕滿是依依不捨。雖然以後會擁有真正屬於自家的店面，可是在此投注五六年的心血，如今必須割捨，怎麼會不心疼？

　　合約快到期了，房東才說要調漲房租，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她無力承擔，也只能選擇放下。可是上天很厚待她，好友一得知消息便拉著未來老公財主大力投資，以便她尋到更好的地點，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

　　正式告別之前，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留下紀念，不知不覺就想到畫畫，趁著記憶猶新，將屬於此地的美麗色彩一點一滴留在她的圖畫上，這不是很美嗎？

　　她專注的畫著畫著，感覺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人，直到有人在她面前站定。

　　「小姐，這裡是不是有一間『小雨兒複合式麵包坊』？」慕希風撇下周遭那些熱切的目光，直直走向她，因為她在這裡畫畫，想必很熟悉這個地區。

　　「關了。」她並沒有停下來，生怕腦海構思的美景破滅了。

　　「關了？」這簡直是青天霹靂，他千辛萬苦，最後還是透過徵信社找到這家店，結果店竟然關了！「怎麼可以這樣？」

　　這個人的反應教她覺得好笑，「為什麼不能這樣？」

　　「我找了好久。」

　　「你找這家店幹麼？」

　　「我……奇怪，我幹麽回答妳的問題。」

　　她終於抬頭看他，僅一眼，隨即低下頭，無所謂的聳聳肩。「你可以不回答。」

　　慕希風突然覺得很悶，第一次被人如此冷落，還是個女人……女人只要看他一眼，沒有兩眼發直，至少也會像個小女孩看到偶像一樣兩眼閃閃發亮，她卻沒有。

　　好吧，這也不能怪她，忙著畫畫，當然沒有時間注意他。

　　他低頭仔細看她在畫什麼，這一看，竟然看到尋尋覓覓的「小雨兒複合式麵包坊」，一驚，忙不迭的問：「妳跟這家『小雨兒複合式麵包坊』很熟嗎？」

　　「熟啊。」

　　「這麼說，妳認識這家店的老闆，是嗎？」

　　「認識又怎麼樣？」

　　「妳可以介紹我們認識嗎？」

　　林雨婕手上的筆停住了，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像說著「你腦子有問題嗎」。

　　這個眼神會不會太傷人了？「妳看我像壞人嗎？」他可是世界級美男子，單是深邃俊朗的五官，就足以教一群婆婆媽媽流口水了，這一點從周遭那些女性同胞的表情就可以證實，更別說一百八十三公分的模特兒身材，正點得無可挑剔……扯太遠了，總之，對女人來說，他是很危險，但不是壞人的危險，而是會被他勾去魂魄的危險。

　　她不客氣的賞他一個白眼。「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嗎？」

　　「我……」不行，未來二嫂有交代，絕對不可以被人家知道是她向他透露消息的。

　　「你什麼？」

　　「我聽說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而我是蛋糕愛好者，所以想認識這位老闆。」

　　唇角一勾，她語帶嘲弄。「你有沒有聽過以訛傳訛？又沒吃過，怎麼可以確定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

　　「呃……我當然吃過，朋友知道我是蛋糕愛好者，吃到美味的蛋糕，總會帶給我品嚐。我前些日子就想過來看看，認識這位擁有一雙巧手的老闆，可是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過來，沒想到卻關了。」

　　一個月前決定收掉這間店，另外尋覓新地點重新開始，林雨婕就在店裡貼上搬家的告示，若是客人願意留下手機號碼，待「小雨兒」重新開幕，她會一一發簡訊通知，屆時他們憑簡訊上門消費，第一個月可享九折優待。若他真的從朋友那裡嚐過「小雨兒」的蛋糕，不可能不知道這訊息。

　　「好吃的蛋糕到處都有，這家吃不到，還有別家。」在她心目中，哥哥小擎做的蛋糕當然是最頂尖的，可是並非不能取代。

　　「不要，我就要這家的蛋糕。」

　　眉輕揚，她一副不以為然的道：「你會不會太過死腦筋了？」

　　「這不是死腦筋，而是對美好事物的堅持。」

　　林雨婕有一種傻眼的感覺，雖然見過嘴巴挑剔的人，只吃某家的披薩，其他家的披薩絕對不入口，不過她還沒見過有人對蛋糕堅持到這種程度，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見她還是不為所動，慕希風不得不放低姿態。「我拜託妳，幫個忙。」

　　「那家店的老闆不會想認識你。」他想認識的人應該是小擎，可是「小雨兒」對外的老闆是她。

　　「妳怎麼知道他不會想認識我？」

　　「她不善於交際應酬，不喜歡認識人。」

　　「我這個人很容易相處，不需要交際應酬的能力，也可以跟我打成一片，認識我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我。」

　　林雨婕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這個男人一定是個自戀狂，不過這也難怪，看他的長相，應該是有外國血統的混血兒，美男子一枚，確實有自戀的本錢。

　　「這無關喜歡與否，她的生活圈很單純，不喜歡認識陌生人。」

　　「我很尊重朋友，他喜歡單純，我就不會將他的生活圈搞得很複雜。」

　　不是她有偏見，而是他看起來就是那種會將人家的生活圈搞得一團亂的男人。這種話還是不要說，以免變得一場唇槍舌戰。

　　他們各說各話，就是說到天黑，兩個人也不會有共識，更重要的是，按照這種情況，她也不可能專心畫畫，索性收拾東西走人，過兩天再來吧。

　　看她收拾東西，他滿懷期待的問：「妳願意介紹我們認識嗎？」

　　「我不畫了，再見。」她起身繞過他走人。

　　慕希風傻眼了，這個女人竟然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的走掉了！

　　「……」他很想喚住對方，可是聲音卡住了，因為四周的婆婆媽媽正用充滿關愛的眼神瞅著他，教他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還是趕緊走人。

　　※※※※

　　慕希風已經在鏡子前面站了十分鐘，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仔仔細細審查，都只有兩個字——美男，為什麼有人可以對他漠視到這種程度呢？

　　老么慕希曜忍無可忍了，翻了一個白眼，道：「真是夠了，那張臉天天看看得還不夠嗎？」慕家老三自戀的程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在人前還是很節制……好吧，是他跑來老三的房間湊熱鬧，老三可能不同意這是在人前……不管如何，再好看，也是自己的臉，不是愛人的臉，又不能湊上去狂吻。

　　搖搖頭，慕希風想不明白的自言自語。「美麗依舊，連我這麼愛挑剔的人都找不到缺點，那個女人怎麼可以無動於衷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慕希曜笑著豎起大拇指。「了不起，竟然有人可以對你的美貌無動於衷。」

　　無視弟弟，他自顧自的又道：「這個女人一定是有老公的女人。」

　　「既然是有老公的女人，幹麼一直耿耿於懷？」，

　　慕希風的目光終於離開鏡中的自己，轉向趴在床上的么弟。「我就是不爽啊！」

　　慕希曜很不屑的呿了一聲。「人家沒有被你的美貌吸引，你就不爽，我都不知道你是這麼小心眼的人。」

　　「我就是這麼小心眼！」這還不是因為他不曾對一個女人如此低聲下氣，這個女人竟然不買帳！這件事絕對不能說，霸王這個小子一定會藉機嘲笑他。

　　「一個禮拜才回來住一天，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上。」慕家的別墅佔地兩三百坪，主宅有三層樓，房間數有十二間，可是平時住在這裡的包含幫傭在內只有七個人，說有多冷清就有多冷清。

　　「你別煩我，我再多住上一天總可以吧。」他喜歡熱鬧，當然喜歡兄弟湊在一起，可是同父不同母，這裡的女主人不是他親生母親，基於考量親生母親的感受，他實在不方便住在這裡。比起老大、老二和老四，他已經很夠意思了，好歹一個禮拜回來住上一天，如果遇到連假，還會住上兩三天。

　　慕希曜翻身坐起來。「真的嗎？」

　　「你幹麼不去遊說大哥和大嫂搬回來？」老大不同於他們三個，老大是婚生子女，大媽又早在老大五歲時就過世了，住在這個地方，不會有心理障礙，也不會覺得過意不去。

　　「你也知道大哥怕吵，他喜歡安安靜靜的兩人世界。」

　　這會兒輪到慕希風想翻白眼了。「他應該擔心的是夫妻激戰得將床都掀了，驚動其他人吧。」

　　溫文儒雅的老大激戰……單是想到那幕景象，慕希曜就瞠目結舌。

　　「你在想什麼？」慕希風不客氣的往他的腦袋瓜狠敲下去。

　　慕希曜揉了揉被打疼的腦袋瓜，兩眼閃閃發亮好似看著櫥窗展示玩具的小孩。

　　「三哥不好奇紳士變成猛虎的樣子嗎？」

　　「你敢去他的房間裝針孔攝影機嗎？」

　　「我怎麼可能做這種齷齪下流的事。」

　　「那就不用太好奇了，真要有機會教你瞧上一眼，你不會噴鼻血，只會覺得錯愕。」回想去年某天某夜他闖進老大的公寓，看到某個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當場只有一種感覺——打擊太大了……慕家長媳怎麼看都像個未成年少女，這一點至今對他來說還是很難接受的事實。

　　「錯愕？」

　　「如果是你，你會對一個未成年少女產生『性趣』嗎？」

　　「我是不喜歡太稚氣的女孩子，可是各人欣賞的角度不同，大嫂一定有我們沒看見的特別之處。」老大挑了一個「未成年少女」當老婆，這對他們的打擊確實很大，不過看了一陣子，慕家的長媳越看越有女人味。

　　慕希風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一扯上老大，你這個小子就變得很孬種。」

　　「我……不跟你說這些了，三哥現在應該擔心的是二哥結婚之後，再下來就是你了，尤其等到二哥拿到鑰匙，我們通往爺爺的寶藏又前進一步，大家一定會催你催得更急。」

　　「這有什麼好急的，爺爺給我們的時間是五年，現在連一年半都還不到。」他真的沒想到老大老二的速度這麼快，不過，他絕對不會因此受到影響，他可是很享受這種悠閒的單身貴族生活……當然，偶爾會因為被那群紅粉知己煩得想當山頂洞人，可是基本上，未來一年他絕對不會為任何人改變現狀。

　　「可是，越靠近寶藏，越讓人想看清楚寶藏的真面目，沒有人真的希望拖上五年再知道寶藏的內容，相信你的心情也一樣。」

　　慕希風想想也是，今天若是他取得開啟寶藏的鑰匙，他也會催著老四和老五結婚，就是希望寶藏的真面目早一天攤在他們面前。

　　「你還是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不要為了一個已經有老公的女人浪費時間照鏡子，你再怎麼照鏡子，美色不會減一分，也不會增一分。」

　　「……我不確定那個女人是不是已婚婦女。」結了婚的女人會有那種閒情逸致坐在那裡畫畫嗎？

　　「不管她是不是已婚婦女，她那麼不識相，何必為她浪費時間？」慕希曜問。

　　是啊，何必為她浪費時間？可是……不行，他一定要再見到她，絕對不可以放棄這條線索。他記得她的畫還沒畫完，想必還會去那裡繼續作畫，接下來他只要天天上那裡報到，總是會遇到她，問題是，如何打動她，得到她的幫忙？

　　慕希風重新回到全身鏡前面，再一次東看看西瞧瞧，這樣的美色怎麼可能誘惑不了那個女人？莫非他的魅力減退……

　　不不不，今天她一心一意想畫畫，又是背光，她很可能連他的長相都沒看清楚，下次再見到，想辦法讓她瞧仔細一點，保證迷得她神魂顛倒。

　　「你幹麼又照鏡子了？」慕希曜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搞得頭昏眼花。

　　慕希風對著鏡中的弟弟擺了擺手。「去去去，回你的房間擬採購單，明天那個愛烤肉的大嫂要回來，早上我們得上大賣場買烤肉用品。」

　　大嫂愛烤肉嗎？慕希曜苦惱的皺眉，雖然說自從大嫂加入慕家之後，慕家每個月都會烤肉，老爸甚至將這一天訂為家庭聚會的日子，規定每一個人都要出席，可是嚴格說起來，不是大嫂愛烤肉，而是老爸藉大嫂這個慕家新成員的名義，目的是在維繫家人感情。

　　「你還怔在那裡幹麼？趕快回你房間擬採購單。」

　　「我們要買的就那幾樣東西，其他的張嫂都會準備，何必浪費時間擬什麼採購單。」不過，慕希曜還是跳下床，撇撇嘴，快步離開房間。

　　慕希風對著鏡子整理一下自己的服裝儀容，揚起燦爛的笑容，真是美到爆了，怎麼可能誘惑不了那個女人？他美男有心獲掠的女人，沒有一個可以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

　　看著屬於自己的「小雨兒」明天就要施工了，林雨婕的心情興奮而激動，再過一兩個月，這裡就會完工，「小雨兒」將以全新面貌出現在客人面前……雖然不能確定生意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好，可是每天勤奮工作變得更有價值了。

　　「是不是很開心？」劉品濤悄悄來到好友的身邊，隨著好友的目光打量四周，雖然如今空盪盪的，但是發揮一下想像力，就可以看見小擎做的那些漂亮又美味的蛋糕，還有麵包和咖啡的香氣撲鼻而來，坐在這裡的人，都可以享受到這家店帶來的幸福香氣。

　　林雨婕轉頭對好友揚起燦爛的笑容。「來了啊。」

　　「對不起，走到公車站牌的時候遇到鄰居，才發現兩隻襪子顏色不一樣，只好又折回家換襪子，所以來遲了。」劉品濤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頭。

　　「妳的脫線怎麼一點改善都沒有？」雖然從高中相識至今，好友的迷糊事蹟可以集結成一本書了，她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真擔心這位小姐以後帶孩子上百貨公司，卻忘了帶回家。

　　「這不能怪我，穿襪子的時候，慕希夜打電話來，一分心，襪子就拿錯了。」劉品濤越說越小聲，因為很清楚相同情況發生在別人身上，也不會發生這種錯誤，根本是她的神經特別大條。

　　林雨婕笑而不語，這種事她早就司空見慣了，不過，這也是好友最可愛的地方。

　　劉品濤識相的轉移話題。「設計師走了嗎？」

　　「設計師跟我確認過每個地方和細節之後就離開了。」

　　「幹麼不多等一下？」

　　「今天是假日，若不是看在慕希夜的面子上，人家可不會配合我們的時間。」

　　「是是是，是我錯了，是我遲到了。」劉品濤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算了，我只是來湊熱鬧，又不是來提供意見，沒見到也無所謂。」

　　「走吧，前面有便利商店，去買杯咖啡，我們邊聊邊熟悉附近的環境。」林雨婕帶著好友走出來，用遙控器按下電動鐵門，直到門關上，接著走到前面的便利商店，買了兩杯咖啡。

　　一人手上一杯咖啡，隨意的沿著街道漫步前進，劉品濤不時的點著頭。「這裡的環境很不錯，以後賺了錢在這裡買間公寓，開店做生意就更方便。」

　　林雨婕可沒辦法像好友那麼樂觀。「我現在只想到擁有自己的店很開心，至於生意如何，能不能賺到錢，我就不敢想了。」

　　「妳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你們可是有真材實料，一家三口都有一雙巧手，再加上妳的創意和行銷能力，絕對是門庭若市。」

　　她用力的點點頭。「是啊，我們這麼努力，當然會門庭若市，可是總而言之，謝謝妳，若非妳和慕希夜鼎力相助，『小雨兒』沒辦法這麼順利的重新開始。」

　　「我是未雨綢繆，代課老師隨時有可能保不住飯碗，我先來投資妳，以後才有機會混來這裡打工啊。」

　　林雨婕太了解好友了，雖然老是抱怨代課老師毫無未來可言，可是卻樂在工作。她調皮的擠眉弄眼。「妳老公生意做那麼大，幹麼窩在我這裡？」

　　「夫妻倆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不好，如果彼此不滿意對方的做事方法，意見不合，很容易吵架。

　　「妳索性在家相夫教子好了。」

　　「相夫教子也要有孩子啊。」

　　「也對，沒有孩子，總是不好意思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那就趕緊努力吧。」林雨婕開玩笑的看著劉品濤的肚皮。

　　劉品濤狠狠的瞪過去。「我們兩個可還沒有結婚。」

　　眉一挑，她戲謔的問：「他真的有這麼安分守己嗎？」

　　「……維繫感情不是靠床上打滾，更重要是建立在彼此的互動和了解上。」劉品濤羞答答的臉紅了，情人之間難免會有親密的肢體接觸，可是快失控之前，他們會很有默契的踩煞車。最珍貴的一刻要等到最有意義的一夜，這是他們的約定。

　　「老師果然不一樣。」

　　「不是，這是因為我們非常珍愛對方，相信婚前堅持，婚後就守得住對方。」

　　看到好友洋溢幸福，林雨婕不由得羡慕的說：「能夠找到相知相守的人，真好。」

　　「有一天，妳也會找到那個可以相知相守的人。」

　　她可以嗎？林雨婕豁達的搖了搖頭。「我早就不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唯一的想法是給媽咪和小擎一個安穩的家。」

　　「我知道妳想要給伯母和小擎一個安穩的家，可這不代表妳必須犧牲自己的未來。」

　　「我不認為這是犧牲自己的未來。」若是那一年，哥哥不是為了保護媽咪推了酗酒施暴的父親，致使因醉酒而身體搖晃的父親狠摔一跤，頭撞到牆壁，失血過多身亡，她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會過什麼樣的生活，她不敢想像，只知道哥哥因此關在自己的世界，他再也不能當她的「哥哥」，只能是她的「小擎」，可是，卻也教她不必生活在恐懼不安當中。

　　時光若能倒流，明知道結果如此，她相信哥哥當下還是會做出同樣的舉動，這不是犧牲，而是為了守護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今她也是如此，她不過是在守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劉品濤張開嘴巴又閉上，她可以理解好友的心情，過去是小擎在守護她們，如今不過是換成她守護他們。

　　這時正好走到附近的公園，兩人索性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會兒。

　　「小擎最近好嗎？『小雨兒』歇業兩個月，他一定很無聊吧。」

　　「最近我接了幾家咖啡館的生意，他還是每天開心的做蛋糕，當然，不能跟原來的生意相比，因為必須考慮『小雨兒』重新開幕之後，還要繼續供應這些咖啡館的蛋糕數量。」

　　「小擎看醫生也有兩個月，現在怎麼樣了？」

　　「感覺好像變了，可是表達情感的方式還是跟先前一樣像個孩子。」

　　「哪裡變了？」

　　「他會主動拉著我們去公園散步，還有變得愛看書，老是叫我帶他去書店，尤其喜歡看圖畫書，偶爾會心血來潮拿起筆畫畫，一開始，他會模仿我，可是幾次之後，他開始畫自己想畫的東西。」

　　「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他進步得很快，就像一間緊閉門窗的屋子終於拉開一個小小的氣窗，陽光透進去了，屋子裡面的一切就會迅速產生變化。」

　　「這真是太好了，相信有一天，小擎會打開所有的窗戶，甚至是打開大門走出來。」

　　林雨婕點頭，這是她過去不敢懷抱的夢想，可是現在腦海偶爾會出現這樣的畫面——小擎西裝筆挺的站在紅地毯的另一端，等著迎娶他的新娘子，而她肯定哭得淅瀝嘩啦的。「這都是妳的功勞，若非妳勸我帶小擎去找專業醫生，小擎也不會進步得這麼快。」

　　「小擎都在進步了，妳也不要原地踏步。」劉品濤勸著。

　　「不是我原地踏步，而是不曾遇到一個真正勇敢的男人。」她不是美女，但是五官端正，肌膚白皙，算是清秀佳人，當然會遇到追求者，尤其大學的時候，還出現了令她心儀的學長，這是她第一次很想為愛情勇敢一次，可是連他也不例外，一聽到她有個母親和長不大的哥哥要照顧，就逃之夭夭了。

　　「妳都還沒給人家機會，就想辦法嚇跑對方，當然遇不到勇敢的男人。」

　　不管如何，好友總是好意，林雨婕舉手讓步。「我知道了，以後我一定會記得先給對方機會，再來決定要不要嚇跑他。」

　　劉品濤突然伸出手，林雨婕見了一怔，她笑著說：「打勾勾，不要忘了。」

　　為了展現誠意，林雨婕當然只能跟好友打勾勾了。

　　※※※※

　　三天了，慕希風天天來歇業的「小雨兒複合式麵包坊」對面的公園報到，可是想見的人見不到，反倒見到了一群不想見的婆婆媽媽。每個婆婆媽媽一見到他就笑得像小女孩似的，不過，他笑不出來，只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真擔心下一刻她們會忍不住撲過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真像笨蛋，萬一那個女人再也不出現呢？這是最後一天，今天再見不到那個畫畫的女人，他就要放棄了。

　　走過來走過去，慕希風舉起右手手腕看了一下時間，三點了，他在這裡守一個小時了，再繼續下去也是白費功夫，回去吧。

　　放下右手，他正準備從口袋取出車鑰匙，去停車場開車，就看見一道身影遠遠漫步而來，定睛一看，是她！

　　林雨婕看見他一怔，可是很快回過神，當作沒看見，走到上次的地方坐下，從畫袋拿出畫板，將上次未完成的作品貼在畫板上面。

　　「我們又見面了。」

　　慕希風揚起燦爛的笑容靠過去，不過她連一眼都不願意施捨給他，繼續拿出色鉛筆。

　　「那又如何？」上次的接觸讓她知道這個男人很聒噪，不理會他也沒辦法擺脫他，還不如保持冷淡的距離感，他覺得無趣，就會自動閃開。

　　「我連續來三天了，就是為了再見妳一面，看在我這麼有誠意的分上，妳就不能幫我一次忙嗎？」

　　連續來了三天？林雨婕抬頭正視他了，有毅力的人向來值得敬佩。

　　「你為什麼要認識那個老闆？」這個答案她已經知道了，但還是確認一下。

　　「我不是說過了，因為他的蛋糕很好吃。」

　　「你是為了那家麵包店的蛋糕，才想認識那家店的老闆，是嗎？」

　　「對啊，他的蛋糕實在太好吃了，我這個人沒辦法抗拒會做蛋糕的人。」

　　她確定答案了，便再度低下頭，打開色鉛筆，取出要用的色彩，為她的作品上色，同時告訴他。「那家麵包店的老闆只做麵包，不做蛋糕。」

　　「嗄？」

　　「你就算認識那家店的老闆，她也沒辦法教你做出美味的蛋糕。」

　　一陣錯愕之後，慕希風冷靜回想未來二嫂的話，他並沒有指明他要找的蛋糕師傅是那家店的老闆，只是叫他上那兒找找看，說不定有機會見到他在尋找的蛋糕師傅。

　　換言之，這有兩種可能，一是那位蛋糕師傅在那裡工作，一是那家麵包店向那位蛋糕師傅進貨。後者的可能性比較低，他最先就是在一家名為「草莓屋咖啡館」發現這麼一位手藝和創意兼備的蛋糕師傅，可是這家咖啡館只是向人家進貨，也不願意透露蛋糕師傅的身分。未來二嫂叫他上「小雨兒」找人，還提醒他見到人，千萬不能說是她給的訊息，由此可知，他一定可以在「小雨兒」見到人。

　　現在，他只要求證一件事。「那家麵包店的蛋糕是從外面進貨的嗎？」

　　「不是，這家麵包店的蛋糕是自產的。」略微一頓，林雨婕坦白回答他，接著繼續若無其事的為作品著色。

　　賓果！這也就是說，只要他認識這家店的老闆，就可以認識這位蛋糕師傅。

　　「還是請妳幫我介紹一下這家店的老闆，大家交個朋友嘛。」

　　「我不是說過了，這家店的老闆不喜歡認識人。」

　　「看在我這麼有誠意的分上，妳就幫個忙。」慕希風擺出低姿態的雙手合十，還索性在她面前蹲下來，讓她沒辦法漠視他的存在……這個女人真會傷人自尊心，她的畫難道比得上他這張美麗的容顏嗎？

　　林雨婕不太習慣男人這麼靠近，不自覺的往後一縮。

　　怎麼辦？他們繼續僵持下去，她根本沒辦法完成作品，索性再提供一個線索給他好了。「『小雨兒』過些日子會在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幕，既然你有能力找到這裡，應該可以找到那裡。如果你找到了，我會幫你介紹老闆。」

　　「這是真的嗎？」

　　「我可以幫你的就這些了。」言下之意，他沒有再糾纏她的理由了，請他離開，而她要盡快將手上的作品完成。其實前兩天她都抽了一些時間來這裡畫畫，可是因為有其他的事要忙，來這裡的時間不定，也不能耗太久時間在這裡。難得今天比較清閒，她必須抓緊時間完成這張作品。

　　慕希風並沒有離開，因為在他站起身的時候，視線不經意被她的畫吸引住了，他索性轉到她旁邊坐下。

　　過了一會兒，林雨婕意識到他無意離開，不自在的問：「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只是想看妳畫畫。」

　　她的手微微一僵，客氣的道：「對不起，我不喜歡有觀眾。」

　　他當作沒聽見，提出問題，「妳是不是藝術家？」

　　「這跟你沒關係吧。」

　　「是是是，沒有關係，妳繼續畫畫，我不說話就是了，當然，除非我的美貌會影響妳創作，我會離妳遠一點。」

　　這個男人不單單自戀，還是個超級自戀狂，可是，這會兒她又不方便收拾東西走人，只能繼續作畫。

　　林雨婕原想當他不存在，專心完成手上作品，可是，慕希風根本是一個無法安靜下來的男人，沒幾分鐘，他又嘰嘰喳喳的說起話來，不時還會對她的畫指指點點，令她真的很想將他的嘴巴封起來。

　　「我都沒發現這個角落，妳怎麼會注意到？」

　　「我喜歡這個轉角處，有一種幽靜的美。」

　　「奇怪，這裡看起來不怎麼樣，可是在妳的畫裡面變得很有味道。」

　　「這裡的街景在妳的筆下變得好有歐洲風味。」

　　「我喜歡妳的用色，很明亮。」

　　雖然很希望他閉上嘴巴，但林雨婕發現他的觀察力很細膩。沒錯，她用色一向明亮，因為一個人的畫呈現內心想看見的世界，而這就是她想看見的世界。可是，不管她用色多明亮，都無法隱藏真實的自己，不過，這恐怕不是一般人看得出來的。

　　「我可以請妳幫我畫畫嗎？」

　　她怔了一下，手上的色鉛筆停住了，可是並沒有出聲回應他。

　　「妳幫我畫畫啦，一張一萬，不是人像素描，而是以這裡的景色為主，我只是這個美景中的一號小人物，可以坐在商店外面的花圃上，也可以像是那邊溜滑板的小孩子，隨便妳怎麼安排，只要能夠看清楚那號人物是我。」

　　一張一萬……林雨婕不能不心動，「小雨兒」歇業這段時間，他們只有小擎賣蛋糕的收入，如果有辦法再從其他的地方賺錢，他們就不必動用存款了。

　　「對了，妳可以叫我小風，不是『瘋』子，是『風』兒。」

　　她差一點笑出來，這個男人還真會搞笑。

　　「妳呢？」

　　「我……你可以叫我小婕。」人家都給了小名，她總不能不給吧。

　　「婕妤的婕嗎？」見她點了點頭，他趕緊再問一遍。「可以幫我畫畫嗎？」

　　林雨婕不願意跟這個男人扯上關係，可是他提供的價碼實在太誘惑人了，更重要的是，這是她從小就夢想著卻不敢奢望的工作……心裡還在掙扎，她已經脫口而出，「原則上我一天只能給你兩個小時，不確定幾天能夠完成。」

　　慕希風開心的唇角上揚。「妳願意幫我畫就夠了，其他的我配合妳。」

　　「過兩天再開始，我必須先將手上的作品完成。」

　　「我說了，一切配合妳。」

　　「我們後天這個時間在這裡碰面。」

　　他欣然的點頭比了一個「OK」，心滿意足的起身向她道別離開。

　　目送他離去，林雨婕突然感到擔憂，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嗎？

　　她在想什麼？好笑地敲著自己的腦袋瓜，她不過是抓住機會賺錢，又是她喜歡的畫畫，難道會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嗎？

鈞蝦逵人

第二章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看著一個女人，他竟然覺得她美得像畫中的仙子，尤其她專心畫畫的時候，全身散發出來的沉靜、堅毅，美得教人無法轉移視線……

　　搖了搖頭，這只是他的錯覺，近來為了尋找那位蛋糕師傅，他跟所有的紅粉知己都沒有連絡，以至於覺得眼前這個長相只能算中上的女人如詩如畫一般的美。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因為他沒接觸其他女人，才會覺得這個女人很美，可是，此刻他竟然期望自己是個畫家，將眼前這一幕留住。

　　撇開頭，轉移視線，不要一直盯著她，他就不會覺得她很美……

　　「你不要一直動來動去。」林雨婕忍無可忍的出聲道。「你這樣子會破壞我眼前的畫面。」

　　慕希風趕緊筆直的坐正，告訴自己，眼睛看著她，卻是假裝看不見她。

　　「你不是在面試，用不著繃緊神經。」

　　他很懂得如何放輕鬆，可是這麼一來，他就沒辦法對她「視而不見」了，而且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心跳加速，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只好找話說。

　　「妳怎麼有辦法一直坐著不動？」

　　這個問題很好笑，難道她可以走來走去畫畫嗎？

　　「哪來的手機聲？妳的嗎？」

　　她畫畫的時候不接手機，除非來電的是母親，而母親有專屬的來電鈴聲。

　　「我只是這幅風景畫的一號小人物，妳用不著畫得太認真了。」

　　她畫得很認真不是因為他的關係，而是畫畫本身就需要全神貫注。

　　「我坐得這麼端正，妳不要把我畫得太一板一眼了。」

　　他坐得端正嗎？雖然是她叫他用不著繃緊神經，但是根據觀察，他的正經八百不會超過一分鐘。

　　「妳的手機又響了，不接嗎？」

　　嘆了一口氣，林雨婕受不了的放下筆，抬頭直視他。「你總是這麼聒噪嗎？」

　　雖然慕希風自知自己是比較多話的人，但是聽她這麼說，還是覺得很鬱悶。「還不是因為妳太沉悶了。」女人在他面前總會力求表現，可是她卻只當悶葫蘆，恨不得別人忘了她的存在，同時很順便的忘了別人的存在。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本來就比較沉悶，不過，我是來幫你畫畫，不是來陪你說話的。」除了在交心的朋友面前，她習慣沉默寡言，說多了，不過是曝露太多自己。

　　「我不習慣太安靜，妳就配合一下客人的需求。」

　　「你去找別人畫好了。」林雨婕帥氣的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見狀，慕希風急忙跳起來衝過去攔住她。「開個玩笑嘛，而且妳畫了四天了，應該快完成了，總不希望最後的節骨眼功虧一簣吧。」

　　這是當然，快要到手的鈔票飛走了，她會心痛死。

　　「既然我們的想法應該一致，都希望盡快完成，那就請你安安靜靜坐著。」

　　慕希風再度退回原來的地方坐下，可是真的很難控制自己的嘴巴。「我真的不能說話嗎？妳不覺得太安靜會教人想睡覺嗎？」

　　「這裡應該不會安靜到教人想睡覺。」這裡是公園，公園不缺人，更不缺聲音。

　　「看著妳，卻豎著耳朵聽別人說話，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是別期望我回答你。」她應該堅持到底，不應該太心軟，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面對這個男人的「糾纏」，她總是招架不住。

　　「妳只要願意聽我說話，我就很開心了，當然，如果可以回應，那就更好。」

　　這個男人一定很難忍受別人的忽略。不想再跟他囉唆了，林雨婕簡潔俐落的終止他們之間的對話，「我要畫畫了。」

　　她畫她的，他當然繼續說他的。「我從來沒想過會坐在路邊讓人畫畫。」

　　她又何曾想過會坐在這裡幫人畫畫？

　　「坐在路邊讓人畫畫，其實很彆扭。」

　　她實在看不出來他哪裡彆扭，至少他可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看起來很快活。

　　「不過，這種感覺也挺新鮮的。」

　　她只能說，他真是一個很懂得自得其樂的男人。

　　「我可以吃冰淇淋嗎？」

　　林雨婕第一次覺得自己被某人打敗了。「這會破壞畫面。」

　　「不能吃冰淇淋，那就喝咖啡，喝咖啡應該不會破壞畫面吧。」

　　「你可以忍一下嗎？」

　　「我覺得好渴，妳不會嗎？」

　　「如果你可以少說幾句話，就不會口渴了。」

　　「好吧，我會忍一下，對了，我忘了問妳，為什麼會跑來這裡畫畫？」

　　「想畫就畫。」

　　「我知道了，畫畫也是要跟著感覺走，是嗎？」

　　「這麼說也無妨。」

　　「妳這個人絕對不能當街頭畫家。」

　　「我本來就沒有資格當街頭畫家。」

　　「不是，人家找妳畫人像素描，妳因為感覺不對畫不出來，這怎麼賺錢？」

　　「很慶幸我沒有資格當街頭畫家。」

　　兩個人繼續你一句我一句，當林雨婕完成手上的作品時，赫然發現一件事，她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他牽著鼻子走的出聲回應……這再一次得到印證——面對他的糾纏，她根本招架不住。

　　「今天就先到這裡。」

　　「我看看。」

　　慕希風急急忙忙跑過去，可是她搶先一步放下畫板，背著他。

　　「我明天會上色，後天完成交給你，你到時再看吧。」

　　「現在不能看嗎？」

　　「這是未完成的作品，完成再看不是更好嗎？」

　　「我知道，可是若能親眼見識到從未完成到完成的過程，這不是很好嗎？」

　　這個男人真的很喜歡討價還價！「我就是不喜歡讓別人看見未完成品。」

　　遇到這個女人，絕對是他人生最大的挑戰！不過，他說什麼也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一絲絲的挫敗。慕希風笑笑的雙手一攤，表示尊重，隨即從口袋取出鋼筆和空白的名片紙，寫下手機號碼和後天交畫的時間和地點，然後遞給她。「可以嗎？」

　　林雨婕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隨即將名片紙放進口袋。

　　「妳不測試一下我的號碼是否正確嗎？」

　　難道他會留錯誤的手機號碼給她嗎？林雨婕實在不喜歡爭論，尤其是這種小事，遂順了他的意，用手機撥打名片紙上的號碼，很快的，他的手機就響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將她的手機號碼記下，便滿意的道再見離開。

　　林雨婕覺得很好笑又很苦惱，這個男人的行為模式實在教人搞不懂。

　　※※※※

　　慕希風苦惱的皺眉，奇怪，同樣的一張臉，五官看起來還是很精緻很完美，可是，為什麼現在變得一點味道也沒有？

　　「你跟我吃飯有這麼痛苦嗎？」坐在對面的美豔女子——何俐玲不悅的瞪大眼睛，從他們坐下來用餐至今，都是她在說話，他偶爾會回一兩句，證明他的心思沒有飛走，可是大部分的時間都皺著眉，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一嘆，他嚴肅的提出一個問題。「好友，最近妳是不是沒有保養？」

　　「什麼意思？」

　　「妳變醜了。」

　　美人的嬌顏瞬間扭曲變形，這個男人竟然說她變醜了！

　　「以前看妳很有女人味，可是現在看妳，怎麼一點味道都沒有呢？」

　　咬著下唇，美人努力控制怒火，暗示的道：「女人只喜歡越來越漂亮，不喜歡越來越醜。」

　　可惜，某人忙著鑽牛角尖的腦子完全意會不過來。「那妳就要勤於保養啊。」

　　美人終於生氣了。「你是不是不要我這個朋友了？」

　　「不是，我只是將心裡的感受說出來。」

　　這會兒更是忍無可忍了，何俐玲完全失去冷靜的拿起面前的開水，往慕希風臉上潑過去，然後重重的放回桌上，哼了一聲，起身離開。

　　慕希風傻眼了，不清楚這唱的是哪一齣戲。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美男不是都被女人捧在手掌心？怎麼會被女人修理得這麼淒慘？」慕希夜的辦公室就位在「饌天府」總店的樓上，客人午餐的時間過了，就是他下樓用餐的時間，沒想到一下來就見到如此震撼的畫面。

　　慕希風緩緩的轉向二哥，無辜的眨著眼睛。「不知道，我只是要她勤於保養，然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勤於保養？」

　　「女人變醜了，不就是因為疏於保養嗎？」

　　怔了一下，慕希夜終於反應過來了，雙手連忙捂住嘴巴，以免失控的爆笑出聲。

　　「這很好笑嗎？」他不悅的皺眉，對於自己此刻的狼狽可是笑不出來。

　　慕希夜在他對面坐下，將嘴巴捂得更緊，這小子有時候真教人拍案叫絕。

　　「你想笑就笑吧，用不著這麼忍耐的憋著。」

　　慕希夜終究克制住了，不是擔心傷了三弟的自尊心，而是礙於自己的身分。

　　「有時候覺得你這個人根本沒有神經，難道你不知道，不管多醜，都不可以批評一個女人的外貌嗎？」

　　「……我只是就事論事。」慕希風還不至於愚蠢至極，當然不會當著女人的面攻擊人家的長相，可是，他也不會睜眼說瞎話，把醜陋說成漂亮，又不會因此就變漂亮，那何必違背自己的心意？

　　搖了搖頭，慕希夜實在是哭笑不得。「你不是有一大堆紅粉知己，怎麼會搞不清楚女人的心思呢？」

　　「不管她們長什麼樣子，在我看來，只是有沒有女人味的差別。」他是一個喜歡美麗事物的人，他的紅粉知己都是世人口中的美女，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可以教他從心底發出驚豔的讚嘆。在他眼中，她們就好比閃閃動人的鑽石珠寶，散發著屬於自身的光彩，不過，卻沒有令人心動的生命力。

　　「是啊，與你相比較，女人在你眼中恐怕都進不了美女的等級，這個大家都知道，可是你又何必點破呢？」

　　「我不知不覺就說出來了嘛。」

　　慕希夜微微揚起眉。「會讓你不知不覺說了不該說的話，這只有一種可能你現在正處在混亂的狀態中。」

　　「……我現在正處在混亂的狀態中？」慕希風乾笑幾聲，聲音不自覺的上揚。「這有可能嗎？有什麼事會讓我混亂？」

　　「我也很好奇，什麼事會讓你產生混亂？」

　　「我現在很好，沒有一點混亂。」為什麼他有一種在說服自己的感覺？

　　撫著下巴，慕希夜傾身靠向慕希風，他嚇了一跳，不自覺的往後一縮。

　　「你小心哦！」

　　「小……小心什麼？」

　　「不願意面對問題，不小心，你的紅粉知己一個也不剩。」

　　笑不出來。慕希風嗤之以鼻的一笑。「你太誇張了吧！」

　　想想，慕希夜同意的點點頭。「是太誇張了，即使你結了婚，應該還是有那麼幾個人不願意放手，反正舉著紅粉知己的旗子，比老婆更適合談心，很容易就可以趁虛而入。」

　　「我的紅粉知己都知道，我一結婚就不可能再跟她們連絡了。」他不是天真無知，當然清楚女人圍繞著他都懷著異樣的心思，十個之中有一個是真正跟他當朋友就偷笑了，所以他老早就說得很明白，結婚之後，他只屬於家庭。

　　「很好，那若是不小心將她們全部氣跑了，你也不用太在意，反正再過不久，你就會跟她們斷絕關係。」

　　「為什麼再過不久我就會跟她們斷絕關係？」

　　慕希夜若有所思的笑了，這個小子竟然還不承認自己正處在混亂的狀態中，反應遲鈍得教人想搖頭嘆氣。

　　「你又在笑什麼？」

　　「你忘了嗎？我結完婚，再來就輪到你了。」

　　對耶，他怎麼突然像得了健忘症般將這事從腦海驅逐出境？可是，當然不能承認，這不是等於證實他現在正處在混亂的狀態嗎？

　　「結婚的事一年後再煩惱也不遲，何必現在一直惦記著。」

　　「這事恐怕由不得你。」

　　「你們催我也沒用，比起你們的疲勞轟炸，我更擔心那群紅粉知己暴動。」

　　「等你遇到想定下來的女人，你根本不會在意那群女人會不會暴動。」

　　「我有可能為了一個女人犧牲那麼大嗎？」

　　慕希夜雙手一攤。「未來的事沒有人可以預料，就好像我，從來沒想過為一個女人下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我不是你。」

　　「你當然不是我，可是希望你可以跟我一樣擁有幸福。」他越來越能明白爺爺留下寶藏的用意，重點不在於寶藏，而是在尋找過程遇見了幸福——這才是爺爺想給他們的吧。

　　「用不著強調你有多幸福，我都知道，可是，我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群好友。還有，不要笑得那麼開心，擔心沒有人知道你要結婚嗎？」他突然好想捶心肝，悶啊，尤其看到老二一直笑嘻嘻的，更是教他眼睛不適、胸口鬱結。

　　可憐啊，連自己正處在極度混亂的狀態中都不清楚。慕希夜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坐在這裡囉唆，肚子餓扁了，去後面的巷子吃碗牛肉麵好了。他起身走人之前，沒忘了取出一條手帕放在三弟面前。「整理一下服裝儀容再結帳離開。」

　　整理服裝儀容……慕希風突然想起什麼，驀地跳起來，同時拿起手帕，衝向洗手間，接著一聲尖叫傳出來，不禁教人擔心鏡子會不會慘遭不測。

　　大家顯然知道發生什麼事，你看我，我看你，竊笑不已，這位美男少爺的反應未免太遲鈍了吧。

　　※※※※

　　林雨婕低頭看了一下放在地上的畫袋，不知道他會不會滿意她的作品？

　　深呼吸，放輕鬆，她本來就不是畫家，若要求專業，他一開始就不應該來找她，可是……她還是很緊張，不管如何，總是想得到肯定。

　　不行，她必須找件事情轉移注意力，以便自己的心情可以平靜下來，而這種時候她很自然的想到畫畫……念頭一轉，林雨婕已經彎下身從畫袋取出畫板和素描筆，從畫板背面取出一張新的素描紙，用紙膠帶固定在畫板上。

　　從窗子往外看去，視線正好對上一戶日式民宅的轉角，宅內顯然種滿了樹，樹上開滿了小黃花，小黃花恣意的爬到牆外了……仔細一看，她想應該是臺灣欒樹。

　　看了欣喜，林雨婕手上的筆就開始盡情的飛舞。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她的藝術天分來自父親，而她畫畫的啟蒙老師就是父親。父親在畫壇小有名氣，可是始終闖不出多大的成就，後來在創作上遇到瓶頸，更無法創作，只能靠母親做麵包在市場販售養家，這讓父親更覺得自己窩囊，轉而沉迷於酒精的世界，最後終於走上毀滅的路。

　　因為不想回憶過去充滿惡夢的日子，她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藝術天分來自父親，總是向人家說是來自母親，就連好朋友也不例外。

　　慕希風準時兩點來到咖啡館，看到的正是這個畫面——林雨婕專注的沉醉在畫畫的世界，不知不覺當中，他拿出手機來將這一幕拍攝下來，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時，連忙狼狽的收起手機，悄悄在她對面坐下。

　　林雨婕簡單的打好草稿，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已經到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出聲？」

　　「妳在畫畫，不想吵妳。」

　　她覺得很好笑。「你不是不習慣太安靜嗎？」

　　「是啊，可是一遇到妳，若是不收斂，妳火大跑掉了，我就划不來了。」

　　這個男人是擔心她跑掉了，就斷了「小雨兒」的線索嗎？

　　「關於『小雨兒』的事，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只要你找到了，我會幫你介紹老闆。」

　　「我記得，妳不是說『小雨兒』過些日子會在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幕，這不就表示『小雨兒』目前還在歇業嗎？」見她點了點頭，慕希風雙手一攤。「這就對了，我現在像無頭蒼蠅到處找也沒有用啊。」

　　那他幹麼擔心她跑掉？這個問題林雨婕還是忍住了，連忙從畫板的背面取出一張用塑膠套保護的作品，遞給他，不忘強調一句，「我已經盡力了。」

　　慕希風難得真正的安靜下來，低頭仔細欣賞她的作品。她使用的色彩真的很明亮，可是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蕭索，這正是她的畫打動他的地方。

　　「我沒辦法讓人家一眼看出那個人是你，可是仔細一看，絕對看得出來。」除非他雞蛋裡挑骨頭，她認為自己處理他的部分相當完美了。

　　「我看得出來。」

　　太好了，這下子她應該可以賺到那筆錢吧。

　　抬頭看著她，慕希風一副很苦惱的樣子。「為什麼我在喝咖啡？」

　　「哦……要不然，你想呆呆的坐在那裡嗎？」她想過各種畫面，只有悠閒的喝著咖啡最能搭配他的氣質。

　　「妳明明不准我喝咖啡。」

　　「我……因為你的表情太多了，我怕你動來動去，畫面就破壞了。」

　　「我的表情很多嗎？」

　　「你是一個表達很直接的人。」

　　是啊，他不太善於隱藏自己，而身邊的人也很縱容他的直率，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可是現在，他開始擔心了。「妳覺得不好嗎？」

　　「……這沒有好不好的問題，只要不傷害到別人。」林雨婕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不想隱藏自己，難免會傷害到別人。」

　　「所以，人應該學習適度的隱藏自己。」

　　傾身向前，他緊緊瞅著她，語帶窺探。「妳總是隱藏自己嗎？」

　　「這跟我的畫沒關係，現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的畫通過了嗎？」

　　「我再問妳一個問題就好了。」

　　她沒有點頭說好，但也沒有拒絕說不好，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的攻勢。

　　「妳覺得我很討厭嗎？」

　　「……我應該沒有理由討厭你。」

　　慕希風大大咧嘴一笑，好像她剛剛說的是「我喜歡你」，這教她心頭一跳，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不過，她還沒機會多想，他就從公事包取出一個信封袋給她。「我很滿意，所以想請妳繼續畫，保持這種風格，不過接下來我不用入畫了，就算妳畫了某個小人物，也不要教人一眼就看出此人是誰，因為妳的畫會使用在伴手禮的禮盒上面。」

　　她還沒有從他莫名其妙的問題當中回過神，他就丟出一顆炸彈，這剎那間，林雨婕只有一個想法——這一定是作夢……是啊，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畫畫賺錢，一張已是奇蹟，怎麼可能持續下去？

　　「我先跟妳訂十張畫，交貨的時間以三個月為期限，可以嗎？」

　　半晌，她困難的擠出聲音，「你在開玩笑吧，畫畫不是我的專業。」

　　雙手抱著胸口，慕希風一副深受侮辱的樣子。「我看起來像是這麼惡劣的人？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不是，只是畫畫真的不是我的專業。」

　　「我不需要專業，最重要的是能夠為商品帶來加分作用。」

　　林雨婕的心臟跳得好快，不敢相信此刻發生的事。

　　「如果妳還是不相信，我可以先付訂金，不過，不同於這一次是個人的事，再來的十張作品是公事，必須簽合約，可是我今天沒有準備合約，只能另外跟妳約時間，交付訂金，同時簽合約。」

　　「不急，我也需要時間想想，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做得到。」

　　他將目光移向還擱在她胸前的畫板。「用不著想太多，只要跟著感覺走，就像妳坐在這裡畫畫，不也是跟著感覺走嗎？」

　　她一開始只是為了讓心情平靜下來。這種話她當然不好意思說。「總之，我還要想想看再決定。」

　　「我給妳一個禮拜的時間考慮。」

　　「好，下個禮拜的今天，同個時間，同樣這裡，我會給你答覆。」

　　「一言為定。」

　　※※※※

　　林雨婕看著手上的繪畫本，經過一分鐘，終究只能化為一聲嘆息。不行，沒辦法將她想要的感覺呈現出來……是啊，坐在屋裡靠著拍來的照片畫，當然捕捉不到當下那一刻的感動。

　　麵包店很可能再過一個半月就要重新開幕了，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成天在外面尋找感動，難道她要放棄這個機會嗎？

　　放下筆，她舉起雙手伸個懶腰，還是先睡覺，明天出去走走看看，再來決定。

　　拿起繪畫本和素描筆，她從沙發起身。

　　關掉客廳的電燈，可是她並沒有直接走回房間，而是先繞到林雨擎的房間，這是她的習慣，睡覺之前總要看他一眼。

　　坐在床沿，她溫柔的撥弄他的頭髮，撫摸他孩子似的容顏，多麼希望有一天可以叫他一聲「哥哥」。

　　「妳在想什麼？」林母悄悄在她身邊坐下。

　　「我偶爾會想一個問題——如果那天我沒有被送到外公外婆家，那一夜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

　　雖然父親一酗酒就會用言語或肢體施暴，他們只能恐懼又戰戰兢兢的由著他發洩，直至累倒了呼呼大睡，可是，因為她腦子靈活，總會想法子轉移父親的注意力，父親面對她時又特別有父愛，暴風雨總會慢慢平息下來。

　　「我一直很慶幸那天讓外公外婆帶妳回去，否則，那一夜我要犧牲的可能是一對兒女。」每當想起那一夜，林母的身體還會顫抖。那一夜丈夫比往常更加凶暴，也許在外面受了污辱，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只能對他們發飆，一回家就開始砸東西，罵髒話，不過正因為如此，向來只知道擋在前面保護媽媽和妹妹的兒子才會失控回擊，從此留下了一道難以癒合的傷痕。

　　「他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每次想起，總覺得好心疼。」

　　「我的心情也是一樣，可是過去的事只能讓它過去，人不可能回到過去，人是要往前走的。」林母故作輕鬆的挑起眉。「忘了嗎？妳可是一再告訴我，小擎會越來越好，將來還會娶妻生子。」

　　她用力的點點頭。「是啊，小擎會越來越好，我還要幫他舉行盛大的婚禮。」

　　林母看著女兒放在大腿上的繪畫本。「這幾天老是看妳拿著繪畫本畫個不停，在畫什麼？」

　　「隨便畫。」

　　「有什麼心煩的事嗎？」

　　頓了一下，林雨婕還是將自己的猶豫不決說了出來，「那天我跟媽咪提過，有個人付了一萬請我畫畫。交完畫之後，他又跟我訂了十張畫，是要用在伴手禮的禮盒上面。我還在考慮，想先試試，可是感覺一直不對，畫不出來。我想，我好像太貪心了，這不是我的專業，也許應該拒絕。」

　　「不要拒絕，這麼好的機會絕對不可以放過。」

　　「可是，我真的可以畫嗎？」

　　雙手覆在女兒的手上，林母滿是心疼的道：「妳比妳爸爸更有藝術方面的天分，只是發生意外之後，為了擺脫妳爸爸的陰影，也為了現實的殘酷，我硬是要妳收起畫筆，跟著我學做麵包，還要照顧小擎，這一直是我心底最大的痛。我知道妳喜歡畫畫，不能畫畫對妳來說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我心裡始終對妳有愧。」

　　「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讓媽咪知道，這些年我還是有偷偷畫畫，或許因為如此，在小擎開始做蛋糕之後，我才有那麼多創意提供給小擎。」她會喜歡上畫畫，主要原因是喜歡專注於畫畫的父親。父親留在他們生命中的記憶大部分是傷害，唯有畫畫的時候，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樣，溫柔、深情——這才是父親真正的樣貌。

　　「我想也是，看妳畫畫的樣子，就像一個常常拿畫筆的人。」

　　「對不起，我知道媽咪不喜歡我畫畫。」

　　「我不是不喜歡妳畫畫，只是不希望妳太沉迷，期待自己成為偉大的畫家。」她的丈夫就是期望太高了，以至於不得志就從才華洋溢變成廢人。

　　「我明白媽咪的心情，可是媽咪放心，我的心志不高，安於平凡。」林雨婕下了重大決定似的吐了一口氣。「我不畫了，叫他另請高明吧。」

　　「不，我很慶幸妳一直沒有放棄，如果因為我的私心，就讓妳失去自己喜歡的事物，這對妳太不公平了。」林母用力握緊她的雙手。「現在既然有機會在這方面展現妳的才華，那就放膽的去做吧。」

　　「我可以嗎？我擔心自己做不來。」

　　「不會，我對妳有信心。」

　　林雨婕忍不住失笑，「我對自己都沒信心。」

　　林母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髮，言語之間滿是身為母親的驕傲。「從小到大，我從來不用為妳擔心，因為不管做什麼事，妳總是全力以赴，我相信妳一定做得到。

　　她將繪畫本遞給母親。「我一直找不到感覺。」

　　翻開繪畫本，林母細細品味每一張作品，不得不發出讚嘆。這個孩子很細膩，卻又不是一板一眼依樣畫葫蘆而已，不過她可以明白女兒此刻的感受。「妳不是畫靜物畫，不能靠著照片待在屋內畫，妳要出去外面尋找題材。『小雨兒』差不多還要一個半月左右才會開幕，妳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專心畫畫。」

　　「我每天都要去監工。」

　　「妳只要每天去巡視一下，我也會帶小擎去監工。」

　　「這樣好嗎？」

　　「我知道妳放心不下小擎，不過妳應該發現小擎進步得很快，雖然說話的方式不脫孩子的天真，可是其他方面都看得出來他在長大。那天我帶他去醫院，看到有個病人被推下救護車，全身都是血，他顫抖的抓著我的手，卻出聲說：『那個人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真的嗎？」林雨婕雙手不自覺的握緊，以前小擎一看到血，就只會恐懼顫抖的縮在她懷裡，根本發不出聲音。

　　「每次帶他去醫院，我總會有一種很深的感觸，說不定再過個幾年，他就不需要我陪在身邊了。」

　　林雨婕撒嬌的勾住母親的手臂。「不管我們多大，我們都需要媽咪。」

　　「媽咪會努力活到你們的孩子都長大成家立業。」

　　「這是媽咪說的，不可以忘記哦。」

　　「我不會忘記，妳也不要忘記，妳很優秀，幾張風景畫絕對難不倒妳。」

　　「我真的做得到，對嗎？」

　　林母用力的點點頭，提醒她。「成或不成不重要，當成興趣去畫，妳就可以畫出感動自己也感動別人的作品。」

　　是啊，這又不是她的職業，何必看得太嚴重？當成興趣去畫，她就可以畫出感動自己也感動別人的作品。

　　下定決心了，她大聲的說：「我會全力以赴試試看。」

鈞蝦逵人

第三章

　　這天，林雨婕一早就來到先前跟「小風」約定的咖啡館，在櫃檯點了一杯美式咖啡，付了錢，坐在相同的位子，繼續隔著玻璃窗，用筆捕捉那分感動。

　　她喜歡跟著感覺畫畫，因為「感動」不是可以隨從己意，而是那一刻的自己遇到某一件事，或某一個東西，或某一個人，從心底湧流而出的豐沛情感。

　　其實她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可是很奇妙，一旦動筆，感情就會變得特別敏感而澎湃。媽咪總是說她天生感性，只是環境逼迫她成為一個理性的人。不過，她倒是有不同的見解，事實上每個人都有理性和感性的一面，只是環境會讓其中一面突顯出來，而另外一面會表現在自己在意的事物上。

　　總之，她喜歡透過畫畫享受那一刻的感動。

　　當慕希風在約定的時間來到咖啡館，看到的又是這幅令他心動不已的畫面……不行，如果放任自己看下去，他沒有醉也會暈了，提醒自己振作一點，他趕緊在桌面敲了幾下，告訴她，他來了。

　　回過神來，林雨婕連忙將手上的畫板往旁邊豎直一放，背向著他們。「來了啊。」

　　他努力壓下那分緊張的心情，輕鬆的問：「今天可以給我答案了嗎？」

　　「是，我決定接下你的工作，不過，我不要訂金，也不要先簽約，待我完成之後，我們再一手簽約付款一手交貨。」雖然決定接下工作，但是如同媽咪所言，成或不成不重要，當成興趣去畫，因此為了不讓自己在壓力下工作，她必須將一些限制除去。

　　「我明白了，妳不想在壓力下工作，可是如果妳不能提供一個明確的交稿時間，這可能會造成我公司作業上的困擾。」對他來說，最要緊的是取得她的詳細資料，如此一來，他也不用擔心找不到她。

　　「這是當然，原則上我們還是約定三個月，可是若時間到了，少了兩三張，你不可以扣錢，當然，交了多少張作品，你就支付多少錢。」

　　「我不是那麼愛計較的人，三個月後，妳完成多少就交多少，當然，若是提早完成作品，也可以提早給我；或者妳想一個月交一次，我也可以配合妳。總之，無論妳有什麼要求，我全力配合。」

　　「不用了，我們就以三個月為期限，我會盡全力在三個月內完成十張作品。」

　　慕希風雙手一攤，表示一切隨她的意，不過有一件事必須先確認。「我說過，妳的作品將用在伴手禮的禮盒上，按照我原先的構想，當然希望妳採用風景畫，可是我想，妳是畫者，還是應該尊重妳的想法，不知道妳有沒有其他提案？」

　　「既然是伴手禮，當然是以臺灣每一個角落的景色為主，不過我的時間有限，也沒有車子，取景只能以臺北為主，當然，若是有機會走出臺北到其他地方取景，我會盡力。」

　　「妳的想法跟我一致，如果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妳可以向我請求支援。」

　　「謝謝你，暫時還不需要。」

　　「妳跟公司合作，公司理當提供協助，真有需要，絕對不要客氣。」

　　「真的不需要，我喜歡自由自在的工作。」

　　「是啊，藝術家都喜歡自由自在。」自從遇到她，他就擺脫不了挫折，按著正常程序，兩人決定合作，接下來不是應該交換名字嗎？可是，她對他的身分一點都不關心，而她不問，他又怎麼問呢？他可不想讓她有過多聯想，好像他有多想知道她的底細……好吧，他確實很想多知道她的事，不過，這是禮貌，沒有其他的用意……怎麼有一種在安慰自己的感覺？

　　「十二月的今天，這個時間，我們在這裡交畫簽約，可以嗎？」

　　慕希風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原則上就訂那一天好了，若臨時有突發狀況，必須更改時間，我們再電話連絡。」

　　她點了點頭，開始收拾東西。「對不起，我想快一點找到可以入畫的景色，我先走了。」

　　「現在要去找可以入畫的景色？」

　　「對啊，我想先取景，再慢慢畫。」

　　「我跟妳去。」

　　「嗄？」

　　「呃……我是老闆，我可以給妳意見，再說，我有車子，開著車子載妳到處尋找景點，這總比妳搭乘十一路公車來得更有效率。」

　　是啊，他有權利決定是否採用她的作品，若是他認同的景色，當然對她比較有保障，而且十一路的交通工具確實缺乏效率。「好吧，不過你可能會覺得很無聊哦。」

　　「不會，我這個人一向懂得自得其樂。」

　　這一點林雨婕已經領教過了，因為，他實在是一個很聒噪的男人。「當我在取景的時候，我需要絕對的安靜。」

　　「妳放心，我絕對不會吵妳。」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

　　「妳不要小看我，我不想說話的時候，就是天塌下來了，我也不會發出一丁點聲音。」

　　林雨婕對此話存疑，不過，沒必要為這種小事浪費口水。「那就麻煩你了。」

　　慕希風滿懷期待的比了一個「OK」，兩人隨即離開咖啡館，可是不到一個小時之後，他就發現隨她來尋找入畫的景點是錯誤之舉，他完全被她冷落了！

　　雖然他知道這個女人很特別，可是這會不會太誇張了？她一看到美景，就忙著將美景捕捉進照相機，然後畫進繪畫本，眼裡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人事物。

　　一個惡劣的念頭從腦海閃過，如果他突然撲向她，將她壓在身下，她會不會有反應？

　　慕希風無聲的一嘆，他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嚇跑了她，他就見不到「小雨兒」的那位蛋糕師傅了。不過，這絕對是他人生最大的挫敗……這樣像話嗎？他美男何時在一個女人面前如此徹底被漠視過？

　　冷靜下來，工作的時候當然要專心，他也是一樣，如果忙得昏天暗地時有人膽敢打斷他的工作，他也會火大得罵人。等到不工作的時候，她自然會發現任何的景色都比不上他，而他，最重要的就是要製造這樣的機會。

　　※※※※

　　結束「勘景」之後，慕希風堅持帶林雨婕去吃飯，按照他的說法，這就好比新進員工的餐會，名正言順，她沒有理由拒絕，當然也只能跟他去吃飯。

　　可是，這真的是新進員工的餐會嗎？面對他的臭臉，她吃得戰戰兢兢，實在搞不懂發生什麼事。

　　直到用完晚餐，她再也忍不住了，提出問題，「你心情不好嗎？」

　　他終於露出笑容了，不過這個笑容陰森森的。「不錯嘛，妳竟然看得出來我心情不好。」

　　這是在暗示她很遲鈍嗎？她的腦子很靈活，不遲鈍，只是，他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男人，不是糾纏不清，教她招架不住，就是莫名其妙，搞得她糊裡糊塗。

　　「你的心情不好完全寫在臉上。」就當她遲鈍好了，他表現得那麼明顯，有人會看不出來嗎？

　　終於可以提出抗議了，慕希風當然不會對她客氣。「妳一直很忙，忙這個忙那個，對我的存在視若無睹，妳認為我還可以笑嘻嘻的嗎？」

　　他是在責怪她先前專心取景，將他冷落在一旁嗎？「不管做什麼事，我都會專注的全力以赴，這樣才有效率，不是嗎？」

　　「是啊，不過，妳怎麼可以漠視一個人到這種程度？」他好不容易等到兩人面對面吃晚餐，以為她會正視他的存在，結果，她竟繼續冷落他，好像她面前的食物有多麼美味。

　　「我不是漠視你，我只是專心工作。」

　　她何止專心工作，她對什麼都專心，就是沒辦法對他專心。慕希風不跟她囉唆那麼多，直接挑重點講，「我討厭被人家漠視。」

　　林雨婕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沒有人喜歡被人家漠視。」

　　「所以，以後我在旁邊的時候，妳要時時刻刻注意我。」

　　她真的很想翻白眼，這個男人果然自戀到無可救藥，人家沒有注意他，就會傷了他的自尊心嗎？她是不是應該提醒他，是他自己硬要跟來取景，而且她還事先警告過他，她需要絕對的安靜……無聲一嘆，她只能說這人真是健忘啊。

　　略微一頓，林雨婕試著用比較婉轉的方式表達自己的立場。「我知道了，我會記住，所以當我工作的時候，請你不要待在我身邊，因為我工作的時候，絕對沒辦法分心注意其他的人事物。」

　　這個女人真的很懂得如何打擊他！慕希風揚起下巴，他的姿態可不能輸給她。「我也不想跟在妳身邊，這會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苛刻的老闆，緊盯著員工工作。」

　　林雨婕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突然有一種很好笑的感覺——這個男人根本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不過，這個沒長大的孩子為什麼不能像小擎一樣單純呢？她決定放棄跟這個男人溝通了，因為這是在浪費時間。

　　「時間不早，我要回家了，謝謝你今天陪我到處取景。」她隨即拿起畫袋準備走人。

　　「等一下，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我習慣搭公車。」

　　「搭公車？」慕希風不可思議的尾音急促上揚，雖然公車還是滿街跑，可是他身邊從來沒有搭公車的族群，這些人對他來說跟外星人差不了多少。

　　「對啊，搭公車很棒，可以欣賞臺北的街景。」

　　「坐我的車子，也可以欣賞到臺北的街景。」

　　「公車的速度慢多了，相對之下，比較可以品味到臺北的街景。」

　　慕希風瞬間被強烈的挫折感淹沒了，這個女人的存在絕對是為了打擊他！真想隨便抓一個人問問看，這像話嗎？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專車接送難道會輸給搭公車嗎？

　　「我先告辭了，謝謝老闆今天晚上的招待。

　　林雨婕顯然迫不及待想甩掉他，「包袱款款」的趕緊走人。

　　老闆……他真的徹底被她擊垮了，從沒有一個女人這麼努力跟他劃清界線！

　　他轉頭看著玻璃窗，映在上面的俊顏不是很清楚，但是不難看出輪廓深邃而漂亮，怎麼會有一個女人對他完全沒有反應？真想說她在裝模作樣，這是為了吸引他注意的方法……但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根本是他比較想吸引她的注意吧……他可是美男，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落魄呢？

　　※※※※

　　不行，男人怎麼可以沒有志氣？不過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在他眼中連美女的邊都沾不上的女人，為什麼要為了她搞得自己心思混亂？

　　沒錯，未來的三個月，他再也不要見到這個女人，而且不要想她。

　　因此，慕希風每天約一個紅粉知己吃飯，可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坐在對面的女人，一個比一個還索然無味，這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慕希風！」對面女子的聲音突然往上高八度。

　　驚嚇的回過神，慕希風後知後覺的發現原本笑盈盈的女人變成了凶神惡煞，當場想孬種的說出「我有事先走了」這種話，不過，他可不是單靠美色建立友誼，美好的風度也是他討人喜歡的原因之一。「發生什麼事？」

　　面對那張美到冒泡的笑臉，藍美霞的怒火自動自發消了一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啊，我不聽妳說話，難道聽那些不認識的人說話嗎？」

　　雖他說得信誓旦旦，她可沒有這麼輕易相信。「我說了什麼？」

　　「妳要不要接受那個男人的感情對不對？」

　　「哪個男人？」

　　「就是妳公司的財務經理啊。」

　　臉色一沉，藍美霞咬牙切齒的道：「那是去年的事。」

　　「去年啊，那今年換哪一個？」

　　她已經火冒三丈了，他不澆盆冷水熄滅，竟然還火上加油。「這不是重點，你根本沒有聽我說話！」

　　「我有聽，只是沒有聽得很仔細，妳說的都是老掉牙的事，沒什麼好聽。」

　　藍美霞雙手握拳，快抓狂了。「你想跟我斷交是不是？」

　　又來了！嘆了一口氣，慕希風感覺整個人被一股深深的疲憊包圍，紅粉知己太多了果然不是什麼好事。「這個禮拜我天天聽到這句話。」

　　「什麼？」

　　他真的很厭煩了，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每個女人都以好友自居，可是，每一個都像女朋友似的跟他斤斤計較，真是夠了。「隨便妳們，反正現在我連自己都顧不了了，也管不了別人。」

　　怔了一下，藍美霞轉眼之間又回到往常溫柔體貼的樣子。「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受了一點打擊。」這是謊言，他根本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不過實話實說，豈不是太沒面子了？雖然是私生子，他可是啣著金湯匙長大，外公外婆更是將他寵上天了，從來沒有讓他受過一丁點委屈，沒想到，他竟然會被一個女人踐踏得如此徹底。

　　「你在說笑嗎？有什麼事可以打擊得了你？」

　　「這是什麼話，我也是人，我又不是機器人。」

　　也對，不管多麼驕傲的一個人，總是有他的弱點……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瞇著眼睛，打量了他半晌，語帶打探的問：「你是不是遇到喜歡的女人了？」

　　喜歡的女人……心尖一顫，慕希風不自在的乾笑了幾聲。「我對女人只有能不能當朋友的問題，沒有喜歡與否的問題。」

　　藍美霞早知道他對女人抱著什麼心態，不過當他這麼毫無掩飾的說出來，感覺還是很受傷，他怎麼可以那麼毫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可是，女人對你的心態並不是能不能當朋友的問題，她們想要的終究是你的心。」

　　他知道，可是沒想到她會直接說出來。

　　「不要告訴我，你真的相信這些圍繞在身邊的女人用意單純。」

　　慕希風從來不想面對這個問題，這會兒當然只能繼續沉默以對。

　　見他沉默不語，藍美霞不禁自嘲的冷笑。「我們都是笨蛋，以為當紅粉知己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結果，只是教你更看不見我們。」

　　慕希風皺眉，他不認同，可是只敢小小聲的抗議，「我沒有看不見妳們。」

　　「如果你真的看見我們，你就不會放任我們傻傻的作白日夢了。」

　　是這樣子嗎？他的立場一直都很清楚，從來沒有任何模糊地帶。

　　「你大概不會承認吧，因為你說過，結婚之後，你只屬於家庭，不過，你可沒告訴我們，我們絕對不可能成為你的另一半。」

　　他沒有說嗎？他不是善於隱藏喜怒哀樂的人，他對她們沒有男女之情，就不可能給她們任何想像空間，即便不曾挑明說跟她們沒有未來可言，言談之間也絕對釋放了足夠的訊息。

　　「你是一個很自私的男人。」藍美霞拿起皮包起身離開。

　　他是一個很自私的男人嗎？慕希風自問。一直以來，他總是利用這些紅粉知己轉移他內心孤單寂寞的感覺，明知道她們是因為想要更多，以至於安於當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紅粉知己，卻冷眼旁觀，好像這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這麼一想，他不但自私，而且壞透了。

　　好吧，他確實不是一個好男人，可是，他真心期待跟她們成為可以互相扶持的好朋友。但他太天真了，男女之間只當朋友，不牽扯感情問題，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看樣子，從現在開始他必須跟她們保持距離，至少不要再讓她們有任何想像空間了。

　　※※※※

　　慕希風是在五歲那一年被送回慕家，在母親跟慕家長達三年的對抗之後，在他沒有自由選擇的情況下，強行被帶回慕家，從此過著平日慕家，假日紀家的生活。

　　老實說，他很喜歡待在慕家的日子，當然，也喜歡回到紀家的生活，可是對他母親來說，這是一種背叛，她還因此半諷刺半抱怨過他適應力太好了。

　　但就他自己的看法，他寧可說這是懂得自得其樂，無論身在何處，他總是會找到讓自己快樂的方法，這是不是應該說他是個樂觀主義者？不過，他喜歡慕家是因為那裡有著家的溫暖。

　　雖然小媽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可是一直很用心當個好母親，至少他從來不覺得小媽待自己兒子和其他四個孩子不同，慕希曜有的，他們也有，慕希曜挨打罰站，他們也挨打罰站。

　　當然，懷胎十月生下自己的媽咪還是比小媽親，臍帶相連的「革命情感」可不是任何人能夠取代。因此當他想當個撒嬌的兒子，還是會找自己的親生母親。

　　紀孟心一看到兒子，誇張的大笑三聲。「真稀奇，你怎麼會主動上門找我？」

　　「想妳啊。」慕希風熱情的撲上去抱住母親，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省省吧，我想你還差不多。」紀孟心一副噁心想吐的推開他，可是看他的目光卻充滿了慈愛，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媽咪幾乎天天都可以在公司看到我，幹麼好像很久沒看到我的樣子？」

　　「在公司的時候，我們各忙各的，哪有辦法好好看你。」她終於滿意了，將他拉進屋子，關上大門。

　　進入屋內，慕希風直接往長沙發一躺，隨口一問，「強叔呢？」

　　「我老公出差。」紀孟心走到開放式的廚房，動手煮咖啡。

　　「老公一不在，很寂寞吧。」他調侃的道。

　　「難道你想要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或妹妹嗎？」

　　「我OK，是妳自己不要生的。」

　　紀孟心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你這個小子還真是健忘，當初送你回慕家的時候，你還哭著向我保證，不會再吵著要弟弟或妹妹，你一定會當我的乖兒子。」其實當初若非父親病得太嚴重了，她不得不一肩扛起「紀之屋食品」這麼大的擔子，無力再分心跟慕家對抗下去，說什麼也不會將兒子交給慕家。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雖然是小時候的事，他根本沒有印象，可是不難理解他當時的心態，無非是想留在媽咪身邊。

　　「我現在生不出來了。」她都六十了，即使生得出來，也沒力氣管教孩子。

　　「沒試試看，怎麼知道生不出來？」

　　「我現在這樣子很好，雖然兒子從來不會惦記母親，可是一通電話就會立刻飛奔到身邊，夠孝順了，我不需要其他的孩子。」

　　「強叔可能很想要孩子。」

　　「我老公說有你就夠了，你對他也一樣孝順。」

　　「妳老公太寵妳了。」

　　「他不寵我，我怎麼可能嫁給他？」她曾經瘋狂的愛上一個男人，明知道他有家室，而她不過是滿足他一時的寂寞，她還是不管不顧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滿心期待他那個體弱多病的老婆過世之後，他可以給自己名分。

　　兒子兩歲的時候，他的妻子真的過世了，她懷著希望的說出自己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原以為他會因此給她名分，可是那時方才知道，為他生孩子的不是只有她，還有其他女人，她不是排在第一個，也不是他愛的那一個。而最後，他接受父母的安排，娶了一個溫柔賢淑的女人，一個願意接納他其他四個孩子的女人，而她這才清醒，自己真是傻得可憐，為什麼從來不懂得多愛自己一點……

　　一次的傷害，她學會珍愛自己，一個不願意給她承諾、為她付出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守候。

　　「是啊，如果不是他夠寵妳，願意等妳那麼多年，妳現在還是孤家寡人。」其實正是因為母親在感情方面吃盡苦頭，才提醒慕希風，若是不能給人家承諾，連機會都不要給，也因此在面對那些紅粉知己時，他才可以無動於衷的守住防線。

　　「我有兒子，怎麼會是孤家寡人呢？」

　　「老喜歡獨來獨往，過一個人的生活，也只有強叔可以忍受妳。」說起來很奇怪，父母都惜話如金，他卻是安靜不下來的人。他想，「說話」說不定是為了擺脫他內心的孤單寂寞。

　　「不管多愛一個人，都要給對方自由呼吸的空間。」咖啡煮好了，紀孟心倒了一杯，加了鮮奶和紅糖調味。這小子在這方面真的很不MAN，完全無法忍受苦咖啡。

　　她端著咖啡走到客廳，遞給沙發上那懶洋洋坐起身的美男子。「說吧，出了什麼事？」

　　「……媽咪怎麼會認為我出了什麼事？」

　　紀孟心在個人沙發坐下，戲謔的唇角一勾。「你是我兒子，難道我還會不了解你嗎？若非煩到無處可去，你不會跑來找我。」

　　是啊，因為媽咪有強叔，他總不能動不動就跑來這裡撒嬌吧。

　　「說吧，什麼事？女人嗎？」

　　慕希風很慶幸自己還沒喝咖啡，要不然，這會兒肯定全部吐出來了。

　　清了清嗓子，他努力保持冷靜。「我……怎麼可能為女人心煩？」

　　「是不太可能，雖然紅粉知己一大堆，搞得你頭昏眼花，可是，你也不曾為她們心煩，不過我始終相信，這世上一定有個女人可以剋你。」

　　「……媽咪是在詛咒我栽在某個女人手上嗎？」

　　「什麼詛咒，這是祝福你找到真愛。」

　　「我可不想為某人牽腸掛肚。」他意有所指的瞥了母親一眼。

　　「有個人可以牽腸掛肚，這也是一種幸福。」

　　「我不喜歡這樣的幸福，太辛苦了。」

　　「等到那個讓你想去愛、想被愛的女人出現，你絕對不會覺得辛苦。」

　　慕希風輕哼了一聲，不想再回應這個話題。

　　「不想說就算了。」她不急，這個小子的耐性不太好，沒辦法將事情憋在心裡太久，受不了了，他自然會自動爆出來。

　　「我沒事，只是最近覺得女人很煩，不想再浪費時間在她們身上了。」

　　咦？紀孟心稀奇的挑起眉。「無法忍受女人圍繞在你身邊？」

　　「我只是認清楚她們都貪得無厭。」

　　「不是她們貪得無厭，而是你從來不願意正視她們的心思。」紀孟心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看樣子，刺激很大，要不，怎麼會改變態度願意面對現實？」

　　「……是她們一個個迫不及待露出真面目。」

　　「是嗎？」紀孟心根本無意追究答案，因為不管理由是什麼，她很開心兒子面對女人的問題不再漠視，這也表示他面對感情的態度會變得更成熟。「今天晚上留在這裡過夜，媽咪下廚。」

　　很高興媽咪可以結束這令人窒息的話題，慕希風開心的道：「好啊，我要吃大滷麵。」

　　「我得看一下冰箱有沒有食材。」紀孟心隨即起身走向廚房。

　　「沒有就去超市買啊。」他邊喝咖啡邊起身跟進廚房。

　　「也好，我們母子很久沒有一起逛超市了。」

　　「媽咪，我要吃冰淇淋。」

　　紀孟心聞言哈哈大笑，孩子就是孩子，在母親面前是不會改變的。

　　母子倆接著打開冰箱，開始研究有什麼食材，需要買什麼東西。

　　※※※※

　　林雨婕完全沒有想到，竟然可以在半個月內完成三張作品，當然，這是因為尋找景點的過程很順利，接下來能否如此順利，那就不知道了。

　　不管如何，她覺得很有成就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靠畫畫賺錢。

　　她將完成的作品套上透明塑膠袋，放在畫板的背面，然後將畫板收進畫袋。

　　當她準備起身離開時，有個人在她前面站定，她很自然的抬頭看著對方。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妳！」

　　慕希風驚訝的聲音在她還未看清楚來人之前便先響起。

　　怔了一下，她遲疑的道：「是啊，真巧，你住在附近嗎？」

　　「不是，我來這裡處理事情，路過此地，看到很熟悉的景象——某人專注的在畫畫，仔細一看，果然是妳，就過來瞧瞧了。」最近他老是在說謊，他是開著車子在路上亂晃，無意之間晃到這裡，看到她，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了，原來是想見她。

　　「原來如此。」不過，這個男人開車會不會太不專心了？開車不注意前面的交通狀況，東張西望，這不是很危險嗎？

　　「妳的工作進行得如何？」

　　「我已經完成三張作品了。」

　　「我可以看嗎？」

　　「不行，交作品那一天才可以看。」

　　「妳還真是小氣。」

　　「交出作品之前，我還會一次又一次的修正。」

　　慕希風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不勉強她，轉而問：「妳忙完了嗎？」

　　「我要回家了。」

　　「我們去喝咖啡吧。」他也不等她點頭說好，便率先轉身往前走，她實在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只能快步跟過去。

　　他們進了附近一間咖啡館，林雨婕表明自己不想喝咖啡，慕希風索性作主幫兩人各買了一杯香草拿鐵，然後帶著她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

　　「妳今天在這裡畫多久了？」

　　「不記得了。」

　　「妳不會覺得口渴嗎？」

　　「我有喝水。」

　　「我怎麼沒看到妳喝一滴水？」

　　她不是沒喝，而是喝完了。算了，這種事沒什麼好爭執，應該在意的是他拉著她來這裡喝咖啡的目的。「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不要妄想從我這裡打探任何有關『小雨兒』的事，有本事自己找到那家店，我一定會幫你介紹老闆。」

　　小雨兒……真是的，他怎麼會將尋找那位蛋糕師傅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呢？不行不行，從現在開始，他一定要牢牢記住，靠近她，全是為了認識那位蛋糕師傅……嘖，怎麼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妳能不能放輕鬆一點？我只是覺得我們是工作伙伴，喝咖啡培養一下感情也是應該的。」這會不會太牽強了？他們這種合作關係算是工作伙伴嗎？不管是或不是，對他來說，他們是工作伙伴……沒錯，他將她界定成工作伙伴，他對她就不會產生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林雨婕低垂著眸，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一點點失落感？雖然他們沒有什麼往來，可是感覺得出來他對她很好，當然，她不會對這樣的好產生不切實際的想法，只是聽他這麼一說，他對她的好變得很現實……她早知道絕大部分的人都很現實，幹麼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覺得失落？

　　「我常常跟下屬喝咖啡彼此交換工作上的意見，妳不是特例。」他真是越來越丟臉了，「慕希風」和「小木偶」可以劃上等號了。

　　「對不起。」

　　「我看起來像那種很愛算計的人嗎？」

　　瞧他很委屈的樣子，她不由得心生愧疚。「我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就好，妳知道嗎，就算是小人，也不喜歡人家說他是小人。」

　　「我很抱歉。」這會兒林雨婕也只能說這句話。

　　「以後不會再質疑我的動機吧？」

　　「當然。」說真格的，他也沒必要為了認識「小雨兒」的老闆就對她如此殷勤。

　　「喝吧，又不是冰咖啡，咖啡冷掉就不好喝了。」慕希風隨即拿起咖啡享用。

　　林雨婕點頭。是啊，放輕鬆一點，他又不是豺狼虎豹，總不至於將她吃了……當然，他對她只怕連一丁點興趣都沒有，他們的關係只是建立在某種利益上……真是奇怪，為什麼認清這個事實卻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

　　這一刻她必須承認，這個男人對她而言是特別的，因為他是第一個用實際行動肯定她畫畫的人，雖然他沒說出來，但是總覺得他可以看出她畫中的靈魂。

　　看過她畫畫的人，都說她畫得很棒，可是問哪裡畫得很棒，他們都說不出來。一般人只是被她畫中的色彩吸引，卻看不出隱藏在她畫中的那分蕭索——這才是真實的她，並不明亮，還蒙上了一層灰。

鈞蝦逵人

第四章

　　「你們忙著準備婚禮，幹麼還特地請我們吃飯？」林雨婕低聲對著身邊的好友道，因為林雨擎沒辦法參加慕希夜和劉品濤的婚禮，慕希夜和劉品濤特地提前一週請林雨擎到「饌天府」的總店用餐。

　　劉品濤調皮的擠眉弄眼。「我們是要請小擎吃飯，妳不過是陪客。」

　　「是是是，我是託小擎的福才能吃到這頓大餐。」

　　「妳可不要因為今天吃了這頓大餐，我結婚那天就缺席哦。」

　　「不會，我一定會參加婚禮，除非遇到很特殊的狀況。」

　　「絕對沒有特殊狀況，妳不願意當我的伴娘，我不勉強妳，可是若連婚禮都沒參加，那就太不夠意思了。」劉品濤故作凶神惡煞的一瞪。

　　「我怎麽可能錯過唯一麻吉的婚禮？」

　　「是啊，妳一定會排除萬難來參加我的婚禮。」

　　林雨婕看著對座的慕希夜很有耐心、很細心的教導林雨擎關於西餐的禮儀，還有如何使用刀叉，她不由得感動的輕聲對好友說：「請代我向妳老公表達謝意。」

　　「他們是好朋友，好朋友當然要彼此互相幫忙，真要說謝謝，也應該是小擎說的，妳不要覺得過意不去。」

　　「我當然希望小擎可以自己向他道謝。」

　　「我看得出來小擎變得更沉穩了，若他自己開口向慕希夜說謝謝，我也不會太意外。」

　　林雨婕點了點頭。「是啊，有時候看他，會覺得他像個哥哥了。」

　　「我相信有一天他會從過去走出來。」

　　「媽咪說明年開始晚上想陪小擎去讀書，正式將國中、高中、大學的學業完成。雖然我們可以在生活各方面幫助小擎，甚至透過專業的醫生幫助他從過去走出來，但是我們畢竟沒辦法像學校一樣給小擎正統的教育。」

　　「若是可以接受正統教育，對小擎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伯母會不會太辛苦了？」

　　「我也擔心媽咪太辛苦了，應付不來，可是媽咪說，這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不辛苦，只是少賺一點錢。」

　　這個時候，林雨擎突然遞了一塊牛排過來。「小婕吃一塊，牛排很好吃。」

　　怔了一下，她感動的道了一聲謝，張口吃下牛排。

　　「好吃嗎？」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點點頭。

　　林雨擎很開心的笑了。「媽咪說小婕太瘦了，要多吃一點。」

　　「小擎也要多吃一點。」

　　「天使哥哥說，小擎今天想吃什麼就可以吃什麼。」

　　慕希夜對他揚起讚賞的笑容。「對，小擎表現得太棒了，所以不管小擎想吃什麼，我都會請廚房幫小擎做出來。」

　　「小擎要吃兩份香草冰淇淋，上面灑了草莓醬。」他還用手指比出「2」。

　　「好，兩份灑了草莓醬的香草冰淇淋，只要你吃得下。」

　　「小擎一定吃得下。」林雨擎瞬間將注意力移到前面的牛排，很優雅的切了一塊，卻是大口的享用，燦爛的笑容讓周遭的人都可以感染到他的快樂。

　　※※※※

　　慕希風剛剛在停車格停妥車子，就瞧見對面街道上有個熟悉的身影……不是，應該是幾個熟悉的身影，只是他眼中唯有她的存在。

　　今天用不著開著車子在臺北轉來繞去，就可以在這裡見到她了，這不是他的幸運日嗎？可是，他的唇角剛剛開心上揚，下一秒鐘，笑容就在臉上凍結了，因為看見她正溫柔體貼的幫身邊的男子拉衣服、撥頭髮。

　　妒火像瞬間籠罩大地的黑暗般將他吞沒了，慕希風將車子熄火，迫不及待開車門想衝下車，可是卻動彈不得，這才發現安全帶未解，只好又退回來解安全帶，不過越急越亂，解個安全帶搞得他手都打結了，還流了滿頭大汗。

　　當他千辛萬苦下了車，上鎖，匆匆忙忙穿越斑馬線來到她剛剛站立的地方，已經不見她的蹤影。

　　他慌張的東張西望，可是目光所及依然車水馬龍，路上行人來去匆匆，獨獨不見她的身影。

　　「你在這裡幹麼？」慕希夜從後面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回過神來，慕希風轉身道：「我早上去公司，回去之前經過這裡，正好有停車位，就想乾脆吃完飯再回去好了。」

　　「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不可以嗎？」

　　「你喜歡熱鬧，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沒錯，他不喜歡孤單寂寞的感覺，可是，現在就算有一堆美女站在他眼前，他也會覺得悶到快要爆了。

　　「我轉性了，可以嗎？不過你怎麼一個人？我剛剛明明看見未來二嫂。」

　　「她剛剛是在這裡，因為我還有工作，她就先離開了。」

　　「她都離開了，你怎麼還在這裡遊蕩？」

　　「我送她和兩個朋友去搭公車。」

　　慕希風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你老婆跑去搭公車？」

　　「她的朋友喜歡搭公車，說搭公車可以欣賞臺北的街景。」

　　原來那個女人真的喜歡搭公車，不是故意跟他唱反調。「原來剛剛在你們旁邊的人是未來二嫂的朋友。」

　　「我老婆最要好的朋友。」

　　對哦，他還真是糊塗，她們都認識「小雨兒」的老闆，當然是有交情……說不定連「小雨兒」的老闆也是她們的好朋友。

　　「你在發什麼呆？」慕希夜用手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吃痛的叫了一聲，他瞪著二哥，揉了揉額頭，忍不住打探的問：「二哥是不是認識『小雨兒』的老闆？」

　　「我記得我老婆已經很好心的給你提示了，你只要找得到『小雨兒』，就可以找到那個蛋糕師傅，至於其他的事，我不會告訴你。」

　　慕希夜懶得再理他了，轉身走向「饌天府」，慕希風趕緊快步跟上去。

　　「你真小氣，你還是我哥哥嗎？」

　　「我有我的理由，你跟我扯兄弟之情沒有用。」

　　「透露一點點也不行嗎？」

　　「這件事沒得商量，你不要再浪費口水了，還有，你不要一直跟著我，你要去吃飯，我可是要回辦公室工作」雖然隔著一層樓，兩處的入口卻不一樣，一個走樓梯，一個搭電梯。

　　慕希風終於停下腳步，無比哀怨的目送慕希夜搭電梯上樓。哪有人胳臂向外彎的？算了，沒胃口了，他還是直接回去吧。

　　※※※※

　　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慕希風覺得自己的腦子快爆炸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將他的腦子塞得滿滿滿，尤其想到她對那個男人的表情、動作，就忍不住想尖叫……

　　「你不要再尖叫了！」慕希曜再也受不了了，又不是女人，幹麼發出那種女人見到蟑螂的反應？

　　聲音瞬間凍結，慕希風慢慢轉過身看著盤腿坐在沙發上的么弟，顯然不相信他說的那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微微揚起下巴，故作優雅的問：「你在說我嗎？」

　　「不是你，難道我在對空氣說話嗎？」

　　「我怎麼可能尖叫？」

　　慕希曜沒回答他，反過來好奇的問他，「為什麼突然搬回來住？」老三週末都會回別墅住上一宿，當然在別墅留了幾套衣物，可是今天回來竟然帶了行李箱，看樣子就是準備住上一段時間的樣子。

　　「你不是很希望我住在這裡嗎？」

　　「是啊，可是你很抗拒，記得嗎？當初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苦苦哀求你不要搬出去的時候，你可是很狠心，完全沒得商量。」

　　「過去的事，幹麼提起？」雖然他們五個兄弟感情都很好，可是相對之下也是有差別的，他和老么的感情特別好，也許是因為兩個人都喜歡熱鬧，湊在一起就鬧個沒完沒了。不過回想當時的情景，他差一點爆笑出聲，老么這高大健碩的大男人哭花了一張臉，讓人不覺得可憐，只會覺得搞笑。

　　「我也很想忘記，可是偶爾就會跑出來。」上面四個哥哥一個接一個搬出去，最後一個是老三，當時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遺棄的小狗，這對於從小囂張任性的自己是很大的打擊，一時之間，淚水就失控的肆虐了，當然，這從此成為他生命中最想遺忘的恥辱……每次回想當時的畫面，就覺得很丟臉。

　　「不應該記住的事，一覺起來就可以拋到腦後了，幹麼自虐的一直擱著不放？總之，我就是搬回來跟你湊熱鬧了。」

　　雙手在胸前交叉，慕希曜很認真的打量他。「你很怪哦，平時忙著應付那些紅粉知己都來不及了，哪有心思搬回來跟我湊熱鬧？」

　　慕希風冷冷一笑。「最近我特別惹人嫌，跟誰吃飯就得罪誰，所以為了避免將她們全部得罪光了，還不如不要見面。」

　　「咦？你怎麼會得罪那些紅粉知己？」

　　可以說實話嗎？當然不可以，他已經被老二嘲笑過了，可不想再狼狽一次。

　　「在女人面前，絕對不可以說真心話。」他避重就輕的道。

　　「你在女人面前也會說真心話嗎？」

　　「我一直都說真心話，只是最近的真心話不太討人喜歡。」他從來不是一個擅長隱藏自己的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只是會留意說話的語氣和技巧。最近因為沒心思注意這些細節，不小心將自己和她們之間的假象捅破了，才會鬧成這個樣子。

　　慕希曜用右手輕撫下巴，越看越覺得不太單純。「應該不是這樣子，你最近特別注意某個人，對嗎？」

　　心一顫，慕希風不自在的走到個人沙發坐下，力持鎮定。「什麼意思？」

　　「當一個男人不再屬於所有的女人，而是專屬於某一個女人，他看女人的眼光就不一樣，態度當然不一樣。」

　　「這個意思是說，我的目光只屬於某個女人，沒辦法再用以往的眼光注意那些紅粉知己，對她們的態度變了，而她們也感受到了，因此才會為了我說了幾句有點失禮的話就生氣嗎？」

　　慕希曜笑著點點頭，好奇的問：「你說了哪些失禮的話？」

　　「你不用知道。」

　　「那些女人一向很包容你，怎麼會為了幾句失禮的話就生氣？」

　　「女人都很小心眼，說中她們不想面對的現實，她們就完全失去理性。」

　　心知再問下去也不會得到答案，況且他也不是真的那麼在意，對他來說，更有意思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個得到你專屬目光的女人是誰？」

　　「……沒有這個女人，你想太多了。」慕希風不承認自己的目光只屬於那個女人。

　　「是嗎？」

　　「我說沒有就沒有。」他的聲音不自覺往上高八度。

　　這種反應明明是有，怎麼會是沒有？慕希曜的興致越來越高昂了。「我真的很好奇會讓你擺在心上的女人是怎樣的。」

　　「你這個小子今天真的很囉唆。」

　　慕希曜突然整個人靠過去，兩人眼對眼，他右手食指輕輕敲著慕希風的左胸戲謔的唇角一勾。「你可以死鴨子嘴硬堅持說沒有，可是你欺騙不了自己的心。」

　　慕希風眼皮抽動了一下，但依舊繼續死鴨子嘴硬。「我從來不會欺騙自己的心。」

　　「若是如此，我會為你拍拍手。」

　　他不解的揚起眉。

　　「這表示你會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我當然要為你拍拍手啊。」慕希曜言下之意，就是認定他對某個女人動心了。

　　沒好氣的一把推開么弟，他起身上樓。「我懶得跟你說了，回房睡覺。」

　　回到房間，慕希風躺下來，可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下床。

　　他安靜不下來的走過來走過去，不時跑到鏡子前面，對著鏡中的自己說：「不可能，你怎麼可能看上那個女人？」

　　他的紅粉知己個個都比她嬌豔動人，他都沒看上她們，怎麼會看上她？

　　可是，他覺得她專注畫畫的樣子很美，甚至美到偷偷留在手機裡面……那是失誤，除了畫畫的時候，其他的時候她都不怎麼樣，他的眼光絕對不會這麼低層次。

　　是的，他對自己有信心，他喜歡的女人沒有絕色容顏，至少也聰明能幹，而她不具備前者，看起來也不屬於後者，他當然不會喜歡上她。

　　這麼一想，慕希風頓時輕鬆了起來。她是未來二嫂的好友，這個週末勢必會來參加婚禮，到時候，他就可以證明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她。屆時，他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眼，他會驕傲的將自己的面子贏回來。

　　※※※※

　　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眼？事實證明，慕希風引頸期盼，都快要變成長頸鹿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他等了一天，她竟然沒有出現！

　　她不是劉品濤的好朋友，為什麼沒有來參加婚禮？

　　慕希風真的很悶，悶到快爆掉了，真是可惡的女人，幹麼教他惦記著一整天？

　　他生氣的將手上的紅酒一口氣喝了。為了今天，這幾天他一直在做準備，不斷的站在鏡子前面練習，當她發現他身分的那一刻，他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和姿態，結果努力了那麼久，竟然連派上用場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女人真的是可惡透了，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就算了，竟然還教他像個傻子似的眼巴巴等著她……他美男竟有這麼一天，整個心思意念全繫在一個女人身上，而她卻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雖然二哥完成終身大事之後，大伙兒會開始盯著三哥，可是，也用不著搞得這麼緊張，整天臭著一張臉，人家還以為『紀之屋』出了什麼事。」慕希雲實在是看不下去的搖了搖頭。

　　「三哥不是擔心接下來輪到他，而是他現在眼中看不見任何美女。」慕希曜在一旁湊熱鬧的道。

　　慕希雲兩眼一亮，聞到有趣的味道了。「什麼意思？」

　　「不懂嗎？也就是說，他現在眼中只容得下一個女人。」

　　慕希雲驚異的瞪大眼睛。「三哥有喜歡的女人嗎？」

　　慕希曜很認真的想了想，這個禮拜他可是非常用心觀察回家住的老三情況，更加肯定他先前的猜測。「對，喜歡，要不，幹麼將人家記掛在心？」

　　「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也很好奇，你認為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當然是美女。」

　　「我肯定不是美女，兩個太漂亮的人湊在一起，會讓自己的美麗失去價值。」

　　「可是看著一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女人，怎麼點燃熱情？」慕希雲不認同。

　　「情人眼裡出西施，心動了，就是芝麻臉也想撲上去。」慕希曜不羈地笑道。

　　「三哥如果配個芝麻臉，這會不會太刺激了？」

　　「人生需要一點刺激。」

　　「我沒有喜歡那個女人！」慕希風生氣的轉身瞪著兩個弟弟，這個一句，那個一句，他們以為他耳聾了，還是死了？

　　兩人怔了一下，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點點頭，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明明白白寫著「你完蛋了」。

　　慕希風不悅的皺著眉。「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我們很開心三哥可以遇到喜歡的女人，希望你盡快完成終身大事，拿到開啟寶藏的第三把鑰匙。」慕希雲笑盈盈的道，好像他們已經拿到第三把鑰匙的樣子。

　　慕希曜用力點頭附和。「我不是跟三哥說過了，越接近寶藏，越教人想看清楚寶藏的真面目，沒有人真的想拖上五年，既然三哥有對象了，我們當然是鼓掌叫好。」

　　這兩個傢伙一搭一唱，真是教人渾身不舒服。「我再說一遍，我才沒有喜歡那個女人！」

　　慕希雲和慕希曜很有默契的又對視一眼，同時咧嘴笑了。

　　見狀，慕希風更覺得全身都是刺。「你們兩個在笑什麼？」

　　「你剛剛親口向我們證明一件事——確實有這麼一個女人存在了。」

　　「沒錯，只是你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她。」

　　慕希風懊惱的咒罵了一聲，怎麼腦子變得這麼愚鈍呢？不過，他絕對不承認自己喜歡那個女人，開玩笑，這關係到他的面子。「我的眼光很高，不可能喜歡一個長相只能算得上中等的女人。」

　　慕希曜看了四哥一眼，「我不是說了，老三喜歡的肯定不是美女，如何？」

　　慕希雲挑了挑眉道：「算你厲害，竟然將老三的性子摸得如此透徹。」

　　「當愛情找上你的時候，對方就算是個醜八怪，你也會愛得如痴如狂。」

　　「沒錯，真正的愛情不是建立在外在條件的。」

　　慕希風沒好氣的挑眉，惡聲惡氣的問：「你們兩個很有經驗嗎？」

　　「這是常識，沒談過戀愛的人也知道。」

　　「是啊，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長那副笨樣子。」慕希曜越說越小聲，他是不是形容得不恰當？他們看起來好像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我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我絕對不會喜歡一個笨蛋。」那個女人根本不懂得欣賞他，他怎麼可能自討無趣的去喜歡她？不會的，絕對不會！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

　　「沒錯，人生最常遇到的就是『意外』。」

　　「你們兩個真是夠了，是在唱雙簧嗎？」

　　你看我，我看你，兩個弟弟很識相的閉上嘴巴，有人惱羞成怒了。

　　「你們兩個不要一直盯著我，接下來輪到我被逼婚，難道你們就可以輕鬆納涼嗎？我勸你們，還是先管好自己，無論優先順序，剩下三年多的時間，是針對大家，不是針對我一個人。」慕希風大步的走出起居室，回到位於三樓的房間。

　　房門一關，他立刻拿出手機，想要知道小婕這會兒究竟在忙什麼，可是找出電話號碼，他又退縮了，這會不會代表他在想她？

　　他沒有想她，絕對沒有想她，他就傳個簡訊給她好了，問她工作情形如何。

　　好，就這麼辦，可是從簡訊傳出去的那一刻開始，慕希風滿腔的期待漸漸凝結成鬱悶，十分鐘過去了，她竟然沒有回覆簡訊！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她的老闆，她怎麼可以對他漠視的如此徹底？下次見到她，他一定要告訴她，對老闆尊重是基本禮儀。

　　可是，為什麼她沒有來參加婚禮？她們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嗎？她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念頭一轉，慕希風的心情跟著轉為不安，想必是突然發生意外，才會缺席最要好朋友的婚禮……怎麼辦？就算他有膽子破壞二哥二嫂的新婚之夜，他也不知道如何向二嫂提問，他甚至連她的全名都不知道。

　　看樣子，他只能明天開著車子大街小巷找人，找不到，隔天再找，再找不到，隔天再找……總之，他要盡快找到她，確定她平安無事。

　　她果然很可惡，害他惦記一整天就算了，這會兒還教他擔心，見到她，他一定要……算了，先找到人再說。

　　※※※※

　　林雨婕向來很懂得保養身體，有母親和一個沒長大的哥哥要照顧，身體當然要保持健康，可是，人總有生病的時候，只是對她來說，當她抵擋不了病毒的攻擊，那肯定不是不感冒，而是已經發高燒顫抖的縮在被子裡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她錯過好友的婚禮，當然也沒將結婚禮物送到好友手上，因此身體一好轉，不再掛著兩行鼻涕，她便找個時間迅速將結婚禮物送到慕希夜的辦公室，因為好友一下課就往這裡跑。

　　「妳會不會黏老公黏得太緊了？」她忍不住取笑。

　　「若非學校不方便請假，我們現在應該飛到法國度蜜月，蜜月幾乎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劉品濤也不喜歡當黏人的口香糖，可是老公有令，她只能配合了。

　　「也對，蜜月期都不黏緊了，以後怎麼辦？」

　　「這麼說，我應該偷笑了，是我老公要求我黏在身邊。」

　　突然想到來這裡的目的，林雨婕趕緊從背包取出禮物遞給好友。「這是我為妳準備的結婚禮物。」

　　劉品濤迫不及待打開漂亮的紙袋，取出一個兔子造型的手工彩繪珠寶盒，打開珠寶盒，裡面是一對眼熟的玫瑰耳環，她驚喜的道：「這是有一次跟妳去逛街，我看上的那對耳環嗎？」

　　「對啊，我知道妳很喜歡，可是妳說當老師的不適合戴這麼漂亮的耳環，買了實在浪費，不過現在妳多了一個身分，應該有機會可以戴了。」

　　劉品濤興奮的拿起耳環戴起來，問她，「好看嗎？」

　　林雨婕笑著點點頭。「直接戴著，別拿下來了，待會兒給妳老公看吧。」

　　「他會嚇一跳，他不知道我喜歡這種華麗的東西。」

　　「好啦，禮物送到了，我要回去了。」林雨婕隨起拿起背包揹上。

　　「一起吃晚餐。」

　　「不了，感冒剛剛好，我最好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好吧，我送妳去搭公車。」劉品濤正準備站起身，林雨婕按住她的肩膀。

　　「不用了，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不會迷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她道了一聲再見便離開。

　　雖然林雨婕沒有迷路，可是在搭上公車之前，慕希風的車子在她面前停下。

　　「上車。」他整個人越過副駕駛座，在她開口拒絕之前接著又道：「這裡是公車站牌，妳再不上車，警察就要過來開罰單了。」

　　見四周有很多人投來好奇的眼光，她趕緊打開車門坐上車。

　　「妳要去哪裡？」

　　「我正要回家，真巧，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我來這裡吃飯。」過去三天，他天天像瘋子似的開著車子在大街小巷鑽來鑽去，就是想確定她是否平安無事，可是，這一次幸運女神不是站在他這一邊，他每一天都在失望中度過。今天，他想繼續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因此決定直接找上二嫂，旁敲側擊打探她的消息，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看見她。

　　「你還是前面靠邊停讓我下車，不要因為我擔誤到你用餐的時間。」

　　「我還不餓，待會兒妳請我喝咖啡。」

　　「咳……」感冒剛好，她的喉嚨還很乾，尤其說了那麼多話之後。

　　「妳生病了？」

　　「沒什麼，只是著了涼，休息幾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看樣子，這就是她沒有去參加婚禮的原因，難怪看她瘦了一圈，好像被主人虐待的傭人，風一吹，她就會東倒西歪。「妳吃飯了嗎？」

　　「還沒，回家再吃。」

　　開玩笑，好不容易見到她，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放她回去？不過，慕希風可不會將自己的盤算告訴她，因為他有預感，她不會接受，索性自作主張將車子開到一家牛肉麵店前並停車。

　　見狀一怔，林雨婕有些慌張的問：「你帶我來這裡幹麼？」

　　「當然是吃晚餐，這家牛肉麵很好吃。」

　　「我要回家吃晚餐。」

　　「我肚子餓壞了，我們還是先吃晚餐吧。」他率先解開安全帶，開車門下車。

　　她發現這個男人很霸道，不過他也太好笑了，剛剛還不餓，這會兒肚子又餓壞了，他會不會太善變了？有時候像小孩子，有時候像大男人，有時候又像女人……真是一個教人搞不懂的男人！

　　甩了甩頭，不想了，林雨婕解開安全帶，跟著打開車門下車，隨他進入牛肉麵店。

　　慕希風幫他們各叫了一碗牛肉麵，還點了滿滿一桌子的小菜。

　　「這會不會太多了？」不管他食量多大，她相信他吃不下這麼多。

　　「我看妳瘦了一圈，生病這幾天想必胃口很不好吧。」

　　怔了一下，她吶吶的道：「這些是為我叫的嗎？」

　　「妳需要補充營養。」

　　「我哪吃得了這麼多？」

　　「吃不完就打包回家，不過，相同的食物吃兩餐，會不會破壞胃口？」

　　「凡事感恩，這世上有許多人是死於飢餓。」

　　慕希風不驚訝她會有這種反應，這個女人的眼神總是在無意間流露一股滄桑，彷彿在訴說她生命中有著一段艱辛的故事，因此她對於眼前的一切充滿感恩……真是糟糕，現在他竟然連她沒有專注於畫畫的樣子都覺得好美，是因為她眉宇之間流轉的那股堅毅風采嗎？還是因為……

　　「你……有什麼問題嗎？」他的目光教她非常不自在，好像她很稀奇……不，不是稀奇，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東西……是什麼？她不想追究，總覺得不會喜歡。

　　回過神來，慕希風故作輕鬆的道：「有沒有人說妳有著超齡的成熟？」

　　「這種事不需要別人說。」

　　「妳在我面前可以任性一點。」

　　林雨婕突然有一種滿頭黑線的感覺，這個男人是什麼意思？

　　「任性的女人很討人厭。」

　　他希望她當個討人厭的女人是嗎？可是，這是為什麼？

　　「我最不能忍受任性的女人，一看就倒胃口，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的時候。」

　　她相信沒有幾個男人喜歡任性的女人，除非在沒認清楚真面目之前就愛慘了，也只能認了，不過，他幹麼說這些？

　　瞧她充滿迷惑的表情，顯然不知道他正在暗示她，不要這麼成熟，不要這麼堅毅，這會讓他很想疼愛她，很想要將她摟進懷裡……真是太好笑了，他連她身上發生什麼事都不清楚，竟然想為她遮風擋雨……若他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會不會覺得他瘋了？

　　是啊，他也覺得自己瘋了，對一個不怎麼樣的女人另眼相看，這原本就教人跌破眼鏡，現在，他竟然還對這個女人產生亂七八糟的感覺……難道真的被霸王那個小子說中了，他喜歡上她了嗎？

　　冷不妨打了一個寒顫，慕希風真的不敢想像自己會喜歡上她，趕緊結束這段沒頭沒尾的自言自語。「好啦，趕快吃，麵冷掉了就不好吃了。」

　　沒錯，麵冷掉了就不好吃了，可是，這個男人怎麼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莫名其妙就莫名其妙，反正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沒必要搞懂他……是啊，她沒必要搞懂他，可是，卻不得不面對一件事——他已經破壞了她的平靜。

鈞蝦逵人

第五章

　　晚上，林雨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今天晚上她竟然被那個男人牽著鼻子走，這在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遇到這種狀況，她會在進麵店之前就轉身走人，可剛才，她連甩頭走人的念頭都沒有。

　　嚴格說起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稍微強硬一點，她就會不受控制的跟著他打轉……是因為他對她是特別的，不知不覺當中她就對他心軟了嗎？

　　她從來沒遇過像他這樣的男人——自戀、聒噪、黏人、孩子氣……總之，他是一個教人頭昏腦脹的男人，可是他卻攪亂了她的生活秩序。

　　嘆了一口氣，她懶洋洋的坐起身，怎麼辦？突然覺得她的世界多了一個人，可笑的是，她甚至連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弄清楚他身分的念頭，因為沒想過要跟他有什麼關係，現在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可是，卻是因為害怕跟他有太多牽扯，什麼都不知道，總是可以保持安全距離……從他們有了工作上的合作關係，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就不是一個可以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的人物。

　　雙手握拳輕敲著腦袋瓜，告訴自己不要想了，睡覺了，可是再度躺下來，她的眼睛依然明亮的看著天花板。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處在某一種失控的狀態中。

　　叩叩叩！林母在敞開的門上敲了敲。「睡了嗎？」

　　林雨婕再度坐起身，看著母親，反過來問：「媽咪怎麼還沒睡覺？」

　　「我去看小擎有沒有踢被子，聽見妳房間有動靜，就過來瞧一瞧。怎麼了，有心事嗎？」林母走進來，在床沿坐下。

　　「……沒有。」

　　「真的沒有嗎？」女兒出門送禮物的時候說好了，送完禮物，聊一會兒就會回來，可是過了晚餐還不見她回來，當母親的不免有些擔心，不時上陽臺察看，因此就瞧見某個男人開車送女兒回來的畫面。

　　原本她也沒有想太多，可是女兒一進門，她隨口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晚回來，但女兒沒有坦白，而是心虛的推說跟劉品濤一起吃晚餐，她就知道那個男人跟女兒有某種程度的牽扯。

　　這是令人開心的事，她迫不及待想拉著女兒問清楚那個男人是誰，可是問太多了又擔心弄巧成拙。這個丫頭一遇到感情就退縮，往往連機會都不願意給人家，這會兒好不容易有個男人可以靠近她了，絕對不可以挑起她的反抗意識。所以，現在她這個當媽的也只能旁敲側擊。

　　「……我會有什麼心事？」林雨婕很慶幸房間沒有點燈，在黑暗之中，她可以順利躲避母親睿智犀利的目光。

　　「如果遇到心儀的對象，不要退縮，一定要勇敢抓住。」

　　怔了一下，她故作好笑的道：「媽咪怎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妳過年就二十九歲了，因為工作的關係也接觸到不少異性，他們之中一定會有令妳心儀的對象。」

　　「我沒有遇到心儀的對象，真的沒有。」她這個人再理智不過了，絕對不會心儀一個連身分都不清不楚的男人……等一下，她在想什麼？媽咪只是說「如果」，她幹麼自動跟那男人連結在一起？

　　「我只是提醒，不要這麼緊張。」

　　「我……哪有緊張？」她懊惱的咬著下唇，她幹麼心虛的結結巴巴？

　　林母顯然無意抓著她的反應大作文章，只是慈祥的道：「當母親的不願意孩子錯過幸福，如果遇到好對象，妳一定也要給自己機會。」

　　「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媽咪不需要覺得有愧於我。」

　　「雖然有妳幫忙照顧小擎，媽咪省事多了，可是當母親的不可以這麼自私。」

　　「媽咪扯太遠了。」

　　「愛情說來就來，從來不是在妳做好心理準備之下再來敲門，總之，妳不要為我們犧牲自己的幸福。」

　　「媽咪說得太嚴重了，我不覺得這是犧牲自己的幸福。其實，我只是希望未來的另一半愛我的家人，我們可以住在一起互相照顧，這樣的要求難道很過分嗎？」

　　「妳有家人，難道他就沒有家人嗎？」

　　這倒是教林雨婕沉默了。是啊，除了孤兒，每個人都有家人，所以她從來不敢妄想有個男人願意「入贅」她家。

　　「老實說，媽咪還不願意跟女婿住在一起。家，是讓人最輕鬆最自在的地方，可是家裡多了一個隔了一層關係的半子，我連穿睡衣在屋內走來走去都會彆扭。」

　　「媽咪又沒有穿睡衣的習慣。」因為有個隨時要照顧的小擎，她們的衣著都會考慮方便行動，因此睡覺也是穿休閒服。

　　「我只是舉個例子。」

　　「住在同一間屋子不方便，那就住隔壁好了。」

　　「妳想當隔壁的鄰居，就可以當隔壁的鄰居嗎？」

　　「所以，我不要結婚不是更省事。」

　　「妳不要胡說八道，只要可以住在附近，可以在有需要的時候互相照應，這不就好了嗎？」

　　林雨婕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舉起雙手，失聲笑了。「暫停，我們越扯越遠了，那個男人都還沒有出現，我們就在擔心結婚之後的問題，這太誇張了吧！」

　　「真的沒有這樣的對象嗎？」

　　「媽咪，我身邊現在連一個追求者都沒有。」

　　「沒有嗎？」

　　「媽咪有看到男人打電話給我嗎？」

　　不管怎麼問，這個丫頭都不肯鬆口，林母只好道：「現在沒有，以後會有，到時妳可不要嚇跑人家。」

　　「我知道，媽咪趕快去睡覺吧。」林雨婕輕輕推了一下母親。

　　「好，我去睡覺了，妳也是，明天不是要出門畫畫嗎？」見女兒點了點頭，躺了下來，林母幫她拉好被子，便起身離開房間。

　　是啊，休息好幾天沒有畫畫了，明天一早必須出門趕工，現在得趕緊睡覺，可是，她還是完全沒有睡意。

　　母親的話一次又一次的在她心頭徘徊，很久以前，她就不曾想過自己會對某個男人動心，可是現在，她竟然產生動搖了，這是因為那個男人的關係嗎？

　　※※※※

　　「小雨兒」快要完工了，她能夠作畫的時間不多了，這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胡思亂想，可是，這個男人竟然找上門，教她措手不及。

　　「你怎麼會跑來這裡？」林雨婕不自在的看了自家公寓一眼，這個時候媽咪應該帶小擎上床了，他們會在床上一起看書，直到小擎看累了，躺下來睡著，媽咪會回到客廳等她。

　　「我剛好來這附近，就過來等妳回家。」慕希風笑道。

　　「你沒有想過，也許我沒有出門，或者出外今天不回來？」

　　「我打電話給妳，妳沒有接，這就表示妳出去外面畫畫，應該會回來。」

　　聞言一怔，她好奇的問：「你怎麼知道我畫畫的時候不接手機？」

　　「妳幫我畫畫的時候都不接手機，我猜想這應該是妳的習慣，也對，感覺不是可以隨心所欲擁有，就怕被破壞了。」

　　林雨婕不只是訝異，而且很感動，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留意她的舉動。不過，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若是小擎今天早早睡著了，媽咪正巧跑到陽臺探頭探腦，看見他了，或者左鄰右舍看見他，這都很麻煩。

　　「你有什麼事？」

　　「我好渴，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喝杯飲料。」

　　她忍不住一瞪，他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慕希風帶著挑釁的挑起眉。「妳比較想邀我去妳家坐嗎？」

　　她已經見識過他的霸道，這種時候挑戰他的厚臉皮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巷子外面的馬路上有一家咖啡館。」

　　他點了點頭，體貼的伸手拿走她揹在肩膀上的畫袋。「妳帶路。」

　　今天工作了一天，林雨婕累壞了，不想浪費時間為了一個畫袋跟他僵持不下。

　　兩人一路無言的走出巷子，來到她口中的那家咖啡館，各自點了一杯柚子茶，挑了最裡面的座位。

　　「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我找妳一定要有事嗎？」

　　「嗄？」

　　「我想妳，不可以嗎？」

　　這下子林雨婕傻了，真的不知道如何反應。

　　雖然這是事實，慕希風也不想說出來，可是，那個慾望不斷的在他心裡挑動——若是他說出「我想妳」這種話，她會有什麼反應？

　　但他不應該太好奇的，她的反應簡直是在打擊他的自尊心，若是其他女人，很可能會撲過來抱住他……可如果她是那些女人，這會兒她也不會牢牢的抓住他的心思意念，教他發瘋似的跑來這裡攔截她，只因為想見她。不過，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女人說「我想妳」，就算她沒有感動，但至少不要像個木頭人似的。

　　「如果一定要有事，就當作我來關心工作進度好了。」

　　再聰明的人也會被這個男人搞得糊裡糊塗的，不過她寧可相信他真是為工作而來。

　　「我今天很努力工作。」

　　「不急，最重要的是交出令人滿意的作品，作品不好，我可是會退件。」

　　「我會盡力，自己不滿意，我也不會交給你。」

　　「不管妳滿不滿意，妳的作品都要讓我過目。」

　　她沒有聽過這麼好笑的事，她不滿意，藏起來都來不及了，幹麼給他過目？

　　「妳不滿意，我可能滿意，決定的標準取決於我。」

　　是啊，他是付錢的老闆，決定的標準當然取決於他，他喜歡就好，可是，她不想讓別人看的作品，即使他滿意了，又如何？

　　「妳有意見？」

　　「我目前還沒有不滿意的作品。」她很慶幸還不用為了這個問題跟他爭執。

　　「以後有可能遇到這個問題，我們還是先約定好。」

　　林雨婕突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今天晚上是來找她麻煩的。

　　「我對自己的要求很高，不滿意的作品根本不會成型。」

　　深深嘆了一口氣，慕希風很慎重的道：「妳能不能可愛一點？」如果她像個可愛的小女生，她對他的吸引力一定會降到零下，偏偏她那麼不可愛，那麼剛強堅毅，教他好想當她的守護者，她就可以柔弱一點。

　　「嗄？」

　　「妳知道『可愛』真正的含意嗎？可憐沒人愛。」

　　自從遇到這個男人之後，林雨婕覺得她好像淪為笨蛋一族，腦子老是轉不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他希望她可以多一點點「可憐沒人愛」嗎？這又是為什麼？因為她現在「太有人愛了」嗎？不過，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他不給她時間想清楚，便道：「我們走吧。」

　　「去哪裡？」

　　「妳不回家嗎？」他隨即拿起她的畫袋站起身，走出咖啡館。

　　對這個男人，林雨婕只有一個結論——善變，如果她這個喜歡按照邏輯思考的人可以摸清楚他的思路，那絕對是神蹟！

　　兩個人再度一路無言的走回她家公寓樓下，慕希風將畫袋遞給她，接著從公事包取出一盒色鉛筆給她。「這個給妳。」

　　她怔怔的看著他，不明白他幹麼給她一盒色鉛筆。

　　「上次看到妳的色鉛筆只剩一半，今天正好去書局，就順道買一盒給妳。」

　　林雨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自己手上的東西很燙人。她不敢胡思亂想，可是這個男人的舉動教她心慌意亂，他對她真的只是基於合作關係嗎？他注意到自己都不太放在心上的事情，這是為什麼？

　　「妳不是很累了，趕快回去休息吧。」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是聲音卡住了。

　　「我看著妳上樓。」

　　林雨婕終於吐出一聲「晚安」，轉身走向她家公寓樓下的大門。

　　當她回到房間，放下肩上的畫袋，整個人失神的跌坐在床沿。

　　看著手上的色鉛筆，她感覺自己的心亂成一團，為什麼這個男人對她這麼好？他真的只是以老闆的心態對她嗎？

　　不管他對她抱著什麼心態，她都應該堅定的當他是老闆。

　　他對她是特別的，他也確實動搖她平靜的心，不過，這不表示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存在。雖然她不清楚他的真實身分，但是從他的衣著他的舉止來看，就可以確定他絕對不屬於她的世界。

　　沒錯，他不屬於她的世界，完成手上的工作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交集了，她會繼續過去的生活，每天充實的在麵包店從早忙到晚……為什麼突然覺得這種日子再也沒有吸引力，只有枯燥乏味呢？

　　她不願意，但是卻無法否認自己的心境已經轉變的事實，而這都是因為他。

　　※※※※

　　慕希風真的是越想越丟臉，越來越唾棄自己，為什麼成天想著那個女人？不行，他要振作起來，從現在開始到她交作品之前，他絕對不能主動出現在她面前，特別是像那天跑去她家下面攔截她，打死不能再發生一次……不不不，他根本是連想到她這個人都不可以。

　　對，連想都不可以想，這樣才不會引發失控的舉動，可是，人真的很奇怪，越想遺忘，越是思念，思念到一有空就開著車子在街上亂跑，看看會不會在某個地方巧遇她。這是不是很可笑？還不如直接上她家攔截，既省事，又可以見到人，不過，這麼一來就等於將自己的心思表露出來。

　　想見她，就只能用巧遇的方式，這讓慕希風覺得自己真像個傻子，不過傻人還真有傻福，他沒有巧遇她，卻巧遇尋尋覓覓的「小雨兒」。

　　這是意外的收穫，不過「小雨兒」還在裝潢，經由裝潢工人的透露，得知再過一個禮拜就會完工了。

　　雖然還要再等上一個禮拜，可是終於找到「小雨兒」了，等於了了一件心事，他的腳步不覺輕快了不少。

　　「你最近情緒起伏還真大，前幾天悶悶不樂，今天眉開眼笑。」慕希曜研究了好一會兒了，只有一個結論——這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

　　慕希風完全忘了現在住在慕家別墅，即使待在自己的房間，也不可以太隨心所欲，因為有個小子很喜歡繞著他打轉。

　　「我眉開眼笑不好嗎？」他避重就輕的道。

　　「好啊，不過天天眉開眼笑更好。」

　　「有誰可以天天眉開眼笑？」

　　「這確實不容易。」

　　「那就不要廢話。」

　　慕希曜大剌剌的靠在床邊，然後瞅著老三。「我真的很好奇，什麼事……不對，應該是什麼人讓你眉開眼笑？」

　　「不是人，是一家店。」

　　「什麼店？」

　　「麵包店。」

　　慕希曜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打結了，老三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因為某個女人變得如此陰晴不定，可是，怎麼會突然蹦出一家麵包店？

　　看他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慕希風為他解惑。「我在找一個蛋糕師傅，找了至少有半年以上的時間，而這個蛋糕師傅就在這家麵包店工作。」

　　慕希曜還是有疑問。「這個蛋糕師傅是女人嗎？」

　　「不是，男人。」

　　略微一頓，他坐起身，目光充滿了擔憂。「你轉性了嗎？」

　　「轉性？」

　　「紅粉知己都得罪光了，只好轉向男人尋找友誼。」

　　慕希風不客氣的賞了一個栗爆，慕希曜立即哇哇大叫的抱著頭，搞不清楚三哥幹麼打人。

　　「你的腦子到底裝了什麼？我是在幫『紀之屋』找人才。」

　　撇了撇嘴，他很無辜的道：「我的腦子都裝錢啊。」

　　「我都忘了，你的資產是股票，不是人才。」

　　「我的資產不是股票，而是精於投資的大腦。」

　　「是是是，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需要錢的時候會找你。」這個時候，慕希風的手機響了，他瞪了弟弟一眼，示意他閉上嘴巴別在旁邊搗亂，才取出手機接聽。「你好，發生什麼事……很嚴重嗎？好，我知道了，媽咪不要擔心，我會在那邊待到事情處理完畢再回來……好，我會照顧自己，不用替我擔心……」

　　一看到老三的臉色變得很沉重，慕希曜就端正坐直身子，嘴巴緊閉，待他結束電話，忙不迭的問：「發生什麼事？」

　　「我明天一早就會搬回公寓，不會在這裡吵你。」他走到衣櫃，打開，取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衣服。

　　「我是問你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南美洲在政治上發生了小小混亂，我們在那裡的廠商出現罷工，原料的供應可能會出現問題，媽咪要我去一趟，了解當地實際情況，同時尋找其他代替的廠商。」

　　慕希風說得雲淡風輕，好像他要去郊遊，不過慕希曜可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不是能那麼輕易就矇混過去的。

　　「這不是很危險？」

　　慕希風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你就是待在家裡不出門，也不能確保生命安全。」

　　「是啊，可是，待在家裡絕對比待在混亂的地方還安全。」

　　「這可難說，當危險找上你的時候，你就是躺在床上，危險也會從天花板掉下來砸死你。」

　　「三哥耍嘴皮子的功力真是無人能及。」

　　「我是在陳述事實。」

　　「我陪你去。」不是他喜歡胡思亂想，意圖將小事搞成大事，而是太了解老三了。老三是喜怒哀樂很容易表現在臉上的人，當他極力掩飾自己真實的心情，這就表示他內心正充滿極度的不安。

　　慕希風送上一個白眼。「我去處理公事，不是去旅行，你湊什麼熱鬧？」

　　「我很好用。」慕希曜跳下床，像個拳擊手揮著拳頭。

　　慕希風搖了搖頭，不客氣的又賞了弟弟一記栗爆。「我再說一遍，我是去處理公事，不是去旅行，當然也不是去打架。」

　　慕希曜抱著頭。「三哥是美男，又不是霸王，怎麼變得那麼暴力？」

　　「難道我要放任你胡說八道嗎？」

　　「好啦，我什麼都不說了，你記得安全回來。」

　　「這是廢話嗎？我當然會安全回來。」

　　「你真的不要帶上我嗎？」

　　「我已經帶了兩個跟班了，為什麼還要再浪費力氣帶上你？」不管他去哪裡出差，媽咪總會在他身邊安排兩個最得力的保鑣助理，這不全是為了他的安全，最主要原因是他這個人很需要說話，沒有聽眾，他會悶壞了。

　　「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處理好事情就會回來。」他推了么弟一把。「不要囉唆了，趕緊幫忙收拾東西。」

　　「笑死人了，又沒有多少東西。」不過，慕希曜還是乖乖幫忙。

　　接下來，兩兄弟一面收一面繼續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個沒完沒了。

　　※※※※

　　這個時候出遠門，必須將臺灣的一切全拋到腦後，包括小婕，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可是出差的前一天，天一亮，慕希風還是忍不住來到她家樓下等人。

　　他當然不認為自己此趟出門會有危險，可是每一次的分離，都是一次的生離死別，因為生死從來由不得人，眼睛一閉，有可能再也無法張開了，意外總是在不經意之間發生。

　　這一趟南美洲之行，只怕要待上一個月，在這之前，他想見她一眼，一眼就好了，可是當她走出那道大門，進入他的視線，他發現一眼不夠，他想要一整天。

　　「你怎麼會在這裡？」看到他，林雨婕已經不會太驚訝了，因為從遇見他至今，他從來不是一個可以用邏輯去理解的男人。

　　「當然是在這裡等妳啊。」看到她如此習以為常的接受他的出現，他真的很開心，這個女人恐怕沒有意識到她對他的存在早就習慣了。

　　「有事？」

　　「妳陪我一天。」

　　「嗄？」

　　「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臺灣飛到巴西出差，妳想見我，只能等到一個月後交作品的時候了。」

　　原來他不是心血來潮跑來這裡，而是要出遠門，他們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這一刻林雨婕才知道自己已經習慣他的存在，見不到他，竟會教她覺得心慌，可是，她只能壓下心頭的混亂，當他在說笑的道：「請你放心，我不會想見你。」

　　「我們來打賭。」

　　「我不喜歡打賭，還有，我今天沒有時間陪你，我要畫畫。」無論什麼狀況，她都不容許他破壞自己的生活秩序，雖然他老是在破壞。

　　「好吧，妳不能陪我，我來陪妳好了。」慕希風真的很想搖頭嘆氣，從來沒有想過，他對一個女人的包容力可以如此寬大。

　　「你陪我？」

　　「對啊，妳想做什麼，我就陪妳做什麼，只要我們一起度過今天就好了。」

　　林雨婕無言了，只能聽從慕希風的指示坐上車，告知自己要畫畫的地點。

　　當他們抵達目的地，走下車，她不理會他的逕自找了地方坐下。這裡她先前就來勘景過了，希望可以在「小雨兒」開幕之前完成。

　　今天他很安靜，不曾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可是，她卻清楚感覺到他的存在，以至於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強迫自己專心作畫。

　　「午餐的時間到了，休息一下。」說好要陪她，當然不能打擾她，可是，他絕對不容許她虐待自己的胃。

　　真快，不知不覺當中，這一天就去了一半。林雨婕收好東西，接過慕希風遞來的壽司便當和咖啡。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坐在路邊吃便當。」若教認識的人看見他此刻做了什麼，他們肯定有一個共同結論——他瘋了！他為這個女人犧牲真的很大。

　　「這裡是公園。」這是公園外圍的步道。

　　面對來來往往的車輛，慕希風實在沒辦法想像自己坐在公園，可是，為了讓自己吞下食物，他勉為其難的道：「好吧，這裡是公園。」

　　「如果覺得彆扭，你可以到車上吃便當，要不，你先回家。」

　　「我說了，我們今天要一起度過。」

　　「那你就好好享受在公園吃便當的感覺。」

　　「妳沒看到我正在努力當中嗎？」

　　「你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嗎？」

　　「妳不在意？」

　　「人生短短數十年，我不想過得太辛苦了。」

　　是啊，人生真的是短短數十年，老是在意別人眼光，實在不值得。

　　慕希風不再言語了，試著去感受她那種不受周遭影響的愜意。

　　他相信，這一定會成為他永生難忘的一天，安安靜靜陪一個女人畫畫，這已經太不可思議了，更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無比享受這段悠閒寧靜的時光。當她畫畫的時候，他同時用手機記錄她的點點滴滴。

　　這一天終於到了尾聲，當車子在林家所在的巷道停下來，慕希風忍不住問她，「我不在的時候，妳會想我嗎？」

　　怔了一下，林雨婕硬著心說：「我絕對不會想你。」

　　「妳真是狠心的女人，我好歹是妳的老闆，對老闆說話至少要留三分情面。」

　　「我會記住，以後改進。」接著，她便要解開安全帶下車。

　　「等一下。」他靠過來幫她解開安全帶。

　　因為他靠得太近了，林雨婕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陽剛氣息，那是一種陌生卻教她心跳加速的味道。

　　解開安全帶後，慕希風應該退回駕駛座，可是，他卻動也不動的看著她，彷彿要將她的每一個毛細孔都烙印腦海。

　　「我……我要下車了。」林雨婕努力教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她覺得心臟快要蹦出胸口了。

　　如此靠近的看一個女人，他應該看得更清楚她臉上的缺陷，可是為什麼他反而覺得她比想像的還要美？他嚥了口口水，輕聲道：「妳要記得想念我。」

　　「如果我記得住。」

　　雖然不滿意，但是她的回應至少變善意了，慕希風退回駕駛座。

　　「晚安。」林雨婕快速的打開車門，衝下車子。

　　瞧她，好像後面有惡犬在追，不過，他應該為此感到安慰，她會想逃，就表示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

　　剛剛他差一點衝動的吻了她，若不是因為擔心嚇跑她，他不會忍住。

　　想想，他還真是悲哀，他慕希風什麼時候對一個女人如此小心翼翼了？

　　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不見面也好，說不定他可以找回原來的自己，看她遠遠不及那些紅粉知己，不過，也有可能是……不想了，時間會給他答案。

鈞蝦逵人

第六章

　　「小雨兒」終於重新開幕了，有舊雨又有新知，生意實在是太好了，尤其是蛋糕，下午茶時間就賣光了，林雨婕不得已在兩個工讀生和一個全職的員工之外，再請一個全職的員工，以便她在外場的管理工作之外，還可以分出一些時間幫林雨擎做蛋糕。

　　雖然她老是告訴別人，她不會做蛋糕，可是事實上林雨擎在學做蛋糕的過程，一直是她陪伴在身邊，當然她也跟著學做蛋糕，只是為了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她不曾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面，技術上當然不如他純熟。

　　還好，她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讓一切步上軌道，不過，她卻是越來越忙碌，因為她還要抽出時間畫畫。

　　就在忙碌當中，時間已經來到她要交出作品的日期。

　　林雨婕一直告訴自己，她絕對不會想他，可是她錯了，她很想、很想，偶爾抽出時間坐下來畫畫，有個人從眼前走過去，她總以為是他，可是抬頭一看，只有無限的失望，她終於相信，只能等到交出作品的時候才可以見到他。

　　原來，思念一個人的滋味是很苦的，可是思念過後相逢的滋味卻是甜蜜的。

　　「最近好嗎？」林雨婕努力保持一貫的沉穩淡然，可是目光完全無法離開他的臉。他曬黑了，看起來更陽剛更有男人味了。

　　「我在南美洲好幾個國家之間奔波了這一個多月，腦子經常想著一件事——如果我的飛機不小心摔下去了，或者，我因為某個國家發生暴動意外身亡，某個女人會不會後悔分開的時候告訴我，她絕對不會想我？」慕希風其實更想告訴她，他很想她，想到夢中全都是她，至此，他終於坦然面對一件事——他喜歡她。

　　其實早在一個多禮拜前他就回來了，迫不及待的想來看她，可最後還是叫自己忍住了，多給彼此一點時間，他們可以看得更清楚。

　　「……我很忙，沒有時間想東想西。」

　　「不是跟妳說過了，對老闆說話至少要留三分情面。」

　　「我會記住，可是，我真的很忙。」

　　這個女人真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算了，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女人嘛。「這麽說，我今天應該可以收到妳所有的作品，是嗎？」

　　「對不起，我只完成七張。」

　　「七張也沒關係，我說過了，最重要是作品令人滿意。」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這個女人到底都在忙什麼？

　　林雨婕連忙從畫袋取出作品交給他，雙手不自覺握拳，緊盯他觀賞作品時的反應。

　　看完七張作品，慕希風不能不說：「我很喜歡。」

　　鬆了一口氣，她連忙表示，「剩下的三張，我會盡力在一個月之內完成。」

　　慕希風點了點頭，將她的作品收進他的公事包裡面，然後取出一個公文袋，再從裡面拿出合約書遞給她。「合約書是一式兩份，我們各自保留一份，妳看一下合約書的內容，若是沒有問題就在後面簽名，寫下妳的個人資料。」

　　林雨婕低頭迅速一條一條瀏覽合約書的内容，直到看到合約書後面公司的名字出現了「紀之屋」三個字，不禁一怔，因為這家公司的執行長一直透過劉品濤企圖跟小擎接觸……等一下，他叫小風……難道他就是慕希風嗎？

　　是啊，她實在太遲鈍了，他美麗的面孔不就已經說明他的身分——美男！

　　「有問題嗎？」

　　「沒有。」她趕緊拿出一枝筆，在合約書上寫下名字和資料。

　　慕希風接過她寫好的其中一張合約書，尋找她的名字——林雨婕，唇角不禁歡喜的上揚，現在他終於知道她的全名了，

　　他小心翼翼將合約書收進公文袋，再放進公事包，問道：「妳還有三張作品沒有完成，有沒有找到適合的景點了？」

　　「我是有個景點，可是另外兩個還得慢慢找。」

　　「解決一個是一個，我們走吧。」

　　「嗄？」

　　「我陪妳去畫畫啊。」

　　雖然她會隨身攜帶畫畫用具，但是今天她並沒有計劃要作畫，因為媽咪帶小擎去醫院，店裡很可能人手不足，她必須回店裡幫忙。

　　她找不到任何藉口拒絕他的提議，只能跟著他離開咖啡館，坐上他的車子，來到她不久之前就勘查好的地點。

　　此地正好在「小雨兒」附近，是偶爾一次出來尋找便當店的時候，意外發現這個角落的景物很適合入畫。

　　這樣她比較放心，若是店裡的員工打電話向她請求支援，她可以立刻找個理由甩開慕希風，趕過去幫忙。

　　念頭一轉，林雨婕的心情隨之平靜下來，不過還來不及坐下，她的手機就響了，這是林母專屬的來電鈴聲。

　　媽咪帶小擎去醫院的時候，通常不會打電話給她，怎麼這個時候打來呢？

　　一股不安頓時湧上心頭，她連忙拿出手機接聽。「媽咪……妳說什麼……妳不要急，我一定會找到他，現在妳在醫院的門口等我，我立刻搭計程車過去。」

　　林雨婕腦子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絕對不能慌了手腳，可是一結束通訊，她還是慌慌張張的揹起畫袋就準備衝到路邊攔計程車。

　　「發生什麼事？」慕希風伸手抓住她。

　　「小擎……在醫院不見了……他一個人會害怕，他會哭……」一想到小擎害怕的樣子，她整個心像是被什麼掐住似的，好難受，實在沒辦法冷靜下來。

　　小擎？這個名字怎麼會如此熟悉？不過，這會兒沒有閒功夫追究，慕希風邊帶著她走向車子邊道：「我送妳去醫院。」

　　※※※※

　　他們三個在醫院分頭找了好久，都沒有尋到林雨擎的蹤跡，慕希風並不清楚林雨擎的情況，隨口說了一句，「他會不會回家了？」

　　林雨婕不由得燃起一線希望，小擎會不會真的回家了？

　　按照理智研判，這種可能性很小，可是她仍決定回家看看，由慕希風開車送她回去，而林母則繼續留在醫院找人。

　　車子剛剛進入她家所在的巷道，林雨婕就看見縮在樓下大門旁邊的林雨擎，連忙解開安全帶，當車子一停，她立刻打開車門衝了出去。「小擎！」

　　林雨擎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抬起頭來，原本膽怯不安的面孔瞬間轉為笑臉。

　　她衝過去抱住他，緊緊的抱住，眼眶泛紅。「你怎麼跑回來了？」

　　「小婕，小擎很棒對不對？小擎找不到媽咪，小擎有悠遊卡，記得在哪裡搭公車回家，可是，小擎沒有錢錢，肚子好餓，想吃東西。」他越說越小聲，教人聽了好心疼。

　　「小擎真的好棒，小婕會煮很多東西給小擎吃。」她拉著他站起身，溫柔的幫他拉衣服、撥頭髮。「不過，小婕要先打電話給媽咪，媽咪不知道小擎回來了，還心急的在醫院等小擎。」

　　「小擎會打電話哦。」他伸手向她要手機，她拿出手機給他，看著他按下電話號碼，連絡上母親，嘰哩呱啦解釋他如何自己回家的。

　　見狀，林雨婕唇角不禁上揚，他的復原狀況越來越好了。

　　過了一會兒，林雨擎將手機轉交給她，母親有話交代她。

　　母女簡單的說了幾句，結束通話，林雨婕仔仔細細打量林雨擎，有了全新的認識，他真的長大了，從現在開始她必須學習放手了，他可以有手機，可以帶零用錢在身上，他可以照顧自己。

　　林雨擎撒嬌的勾著她的手臂道：「小擎要吃海鮮拉麵。」

　　「好，小婕煮海鮮拉麵給小擎吃。」她拿出鑰匙開門。

　　當他們進入屋內，她先帶林雨擎進浴室清洗雙手，出來之後看見慕希風，這才想到自己將他忘了。

　　不過，他還真主動，不但跟上來了，而且還帶著她的畫袋。

　　這會兒她的心思全在林雨擎身上，也沒有時間理會他，只能將他撇在一旁，不過，慕希風顯然不同意她的安排，跟著她進入廚房。

　　「我也要吃海鮮拉麵。」

　　「你是誰？」林雨擎也跟進來，好奇的繞著慕希風打轉。

　　「他是我老闆。」林雨婕搶著回答，避免慕希風蹦出奇怪的話。

　　「我知道了，你要付工資給小婕。」林雨擎的目光轉為尊敬。

　　「對，我幫他畫畫，他要給我工資。」她輕輕推著他們兩人。「你們在這裡，我沒辦法做事，兩個都去客廳，我會幫大家煮海鮮拉麵。」

　　為了吃海鮮拉麵，他們兩個很順服的離開廚房。

　　雖然不放心他們單獨在一起，可是她只能做一件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林雨婕動作俐落的將雙手洗乾淨，穿上圍裙，從冰箱找出食材，開始清洗切煮。

　　過了半個小時，她終於將海鮮拉麵端上桌，轉頭望向客廳，見到慕希風和林雨擎正在看一本繪本，兩人討論繪者想要透過圖像傳達的意思。

　　這個畫面深深打動了她的心，好美好美，若非擔心麵糊掉了不好吃，她實在不想打擾。

　　「你們可以休息一下嗎？海鮮拉麵煮好了，過來吃吧。」

　　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扔掉手上的繪本，跳起來衝到飯廳，各自挑了擺有拉麵的位子坐下，同時拿起筷子大口吃麵。

　　她見了一笑，跟著坐下來吃拉麵。

　　吃飽了，林雨擎終於累了，吵著要睡覺，林雨婕帶他去刷牙，將他送上床。

　　當然，這麼一來她就必須單獨面對慕希風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他發生什麼事？」他不喜歡拐彎抹角，既然看見了，就不會悶不吭聲。

　　她早猜到他一定會問，也覺得沒有必要對他隱瞞。「一次意外，為了保護母親推倒酗酒的父親，致使父親撞牆流血過多死亡，他自責的從此關在自己的世界。」

　　她的敘述很簡單，可是慕希風卻聽出其中沉痛不堪回首的故事，一個酗酒的父親通常伴隨暴力，也就是說，她是在恐懼不安中長大的。父親意外死亡，對她應該是解脫，不過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小擎應該是哥哥吧？」

　　「是啊，可是看起來我比較像姊姊。」

　　「所以，我不是教妳『可愛』一點嗎？真是的，超齡的成熟，不像姊姊，難道像妹妹嗎？」這個女人根本是生來教他心疼的，如果可以早一點認識她，照顧她、守護她，她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微蹙著眉，林雨婕實在很苦惱。「你幹麼老是對我有意見？」

　　這個女人不但可惡，而且腦子不太靈活，喜歡上她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對妳有那麼多意見呢？」慕希風故作認真的沉思了一會兒。「我知道了，因為我老是看到妳。」

　　她真的有很深很深的無奈，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他老是看到她？這是什麼意思？

　　「真是糟糕，妳的腦子這麼不靈活，我得盯緊一點。」今天真是心情起伏很大的一天，得知一段令人心痛的往事，可是，卻知道那天他差一點被妒火燒死的人是她哥哥，他一直糾結在胸口的鬱悶全疏通了。

　　林雨婕心中反駁，她的腦子很靈活，只是一遇到他，就會變得很遲鈍……這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

　　「妳也累了，早一點休息，我回去了。」慕希風忽然轉身離開公寓。

　　沒錯，她徹底累壞了，任何一個女人遇到他，不累壞了才怪，這個男人的邏輯絕對有問題，老說一些教人聽不懂的話，哪天她聽得懂了，肯定是她的思考能力也出狀況了。

　　林雨婕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將慕希風這個惱人的人物拋到腦後，泡個香噴噴的熱水澡，然後不管不顧的躺下來狠狠睡上一覺。

　　現在什麼也不要想，待媽咪從店裡回來，可能會有一大堆問題要問她。這是當然，毫無預警的蹦出慕希風這麼一個男人，而且還是美到會教女人心跳加速的男人，媽咪怎麼可能沒有問題呢？

　　※※※※

　　自從慕希風知道林雨擎的事，林雨婕就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這個男人從此會成為她世界的常客，徹底破壞她平靜的生活。

　　果然，這天回到家，她就看到慕希風了。

　　按理，她應該拉著他到一旁興師問罪，可是他忙著跟小擎比賽拼圖，根本沒有閒功夫理人，她索性拉著母親躲進房間，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七點用完晚餐，美男就帶著水果上門了。我告訴他，妳十點才會回來，他說要等妳，後來看見電視櫃上面有一模一樣的拼圖，就問小擎會不會拼，接著兩個人就開始比賽拼圖。」

　　美男？林雨婕唇角輕輕抽動，這個男人還真懂得跟人家拉近關係，只有跟她例外。如果不是因為簽約的關係，意外發現他是慕希風，她根本不知道他就是美男。

　　「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林母犀利的目光緊緊瞅著她。

　　「我不是說過了，他就是提供我畫畫機會的老闆，還有很久以前就想挖角『小雨兒』蛋糕師傅的人。」

　　「我的記性很好，妳說過的話都還在腦子，一句話也沒有遺忘，我是想知道你們兩個真正的關係。」

　　「什麼真正的關係，我們根本沒有關係，只能勉強算得上僱傭關係。」

　　「是嗎？」

　　「要不然我們是什麼關係？」

　　「他喜歡妳。」

　　怔了一下，林雨婕哈哈大笑三聲。「媽咪就愛胡思亂想，人家可是富家公子，還是超級美男子，怎麼會看上我這個各方面都很平凡的小女子？」

　　「我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喜歡妳。」

　　「我絕對不相信。」

　　「不相信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媽咪為了她的終身大事真是急糊塗了。「不是我自貶身價，人家有什麼理由喜歡我？若不是為了找到『小雨兒』的蛋糕師傅，他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因為他對她太好了，有時候她也會產生不切實際的想法，可是冷靜下來，她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現在不只是浪費時間在妳身上，而是浪費時間在我們全家人身上。」

　　「這還不是一樣的意思。」

　　林母傷腦筋的搖了搖頭。「妳這個丫頭平時很聰明，為什麼一碰到感情的事就完全轉不過來？如果只是為了找一個蛋糕師傅，有必要這麼費心嗎？」

　　「因為他真的很想找到『小雨兒』的蛋糕師傅，當初為了吃到『草莓屋』的限量蛋糕，還非常犧牲的男扮女裝。」她一想到慕希風男扮女裝的樣子，又好奇又想笑，真想親眼目睹，據說比女人還像女人。

　　「男扮女裝？」

　　「媽咪忘了嗎？我們每年都會提供『草莓屋咖啡館』週年慶限量情侶蛋糕。」

　　「對哦，這是妳設計的蛋糕，每年的花樣都不一樣，還刻意針對情侶促銷。」

　　「他為了蛋糕願意男扮女裝，妳就知道他有多想找到小擎。」

　　女兒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活到這把年紀了，林母絕對不相信自己連這麼點小事都會看走眼。「他又不知道你們的關係，不可能單單為了找到一個蛋糕師傅就對妳這麼好。」

　　是這樣子嗎？這有可能嗎？林雨婕迷惑的皺著眉。

　　這個時候，她們聽到一陣歡呼聲傳了進來，那是慕希風的歡呼聲，兩個人的對話只好暫時到此告一段落，趕緊打開房門走出來。

　　林雨擎很委屈的嘟著嘴，瞪著慕希風。「小擎想睡覺，沒精神。」

　　「不服輸嗎？沒關係，我們明天再來……不，明天下午我要開會，應該會忙到很晚，後天我們再來大戰一場。為了公平起見，這次我會帶全新的拼圖，我們兩個都沒有拼過，一模一樣，看誰比較快拼出來，輸了，可要服氣，怎麼樣？」

　　林雨擎很有男子氣概的點頭道：「後天我等你。」接著，他登登登的跑到林母面前。「媽咪，小擎要看書睡覺了。」

　　「好，我們先去刷牙洗臉吧。」林母對著慕希風點點頭，帶著兒子走向浴室。

　　「時間很晚了，我也要告辭了，伯母晚安，小擎晚安。」慕希風接著將目光轉向林雨婕。

　　意思當然是要她送他下樓，而她顯然不能拒絕，因為這是禮貌。

　　※※※※

　　雖然不相信慕希風喜歡她，可是剛剛聽了那麼一段話，林雨婕的心情免不了還處在那種激盪的狀態下，無法平靜下來，這會兒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向他道再見，不過他卻無意說晚安，還強行帶著她到巷子口的便利商店吃關東煮。

　　「妳不知道拼圖有多耗神，我的晚餐都消耗光了，肚子好餓。」坐在便利商店裡面設置的圓型椅，慕希風大口大口的吃著關東煮，再喝上一大碗熱湯，享用完畢之後，不忘發出滿足的嘆息。

　　眼前這個男人真像個孩子似的，可是這個小男孩卻又不同於她剛開始見到他的樣子，他散發著一種光彩……是因為她看他的眼光不同嗎？

　　「妳在看我。」他突然轉頭捕捉她的目光，笑得好開心。

　　「……我是在想，你真的還要跟小擎比賽嗎？」她嬌羞的微微撇開頭。

　　「為什麼不要？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

　　「男人之間的約定？」她怎麼覺得這是兩個孩子的約定？

　　「妳好像很不認同的樣子。」

　　「男人會比賽拼拼圖嗎？」

　　「比賽什麼並不是重點，要緊的是我們將對方視為對手，正視我們的比賽。」

　　林雨婕頷首，被說服了，老實說，她很開心小擎如此看重跟他的比賽，因為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小擎開始走進別人的世界，他的世界不再只有他一個人，一個人做蛋糕，一個人玩拼圖，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畫畫……雖然他的身邊一直有媽咪和她陪伴，可是事實上，他只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而拼圖比賽彷彿打開他的視野，教他看見那個空間存在另外一個人，這對他來說是很大的進步。

　　慕希風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妳都這麼晚回來嗎？」

　　略微一頓，她避重就輕的道：「這是一個忙碌的時代，現在有哪個人工作不是很晚下班？」

　　「我不喜歡妳這麼晚下班，太危險了。」

　　「……我九點就下班了，只是搭公車回來，難免會多花一點時間。」她真搞不懂自己幹麼向他解釋，可是一聽到他說「不喜歡」，總覺得自己有責任和義務花點心思來安撫他……這是不是很好笑？為什麼她會對這個男人產生那種莫名的責任感？

　　慕希風只要一想到夜深了，她還要拖著疲憊的身子跟人家擠公車就心疼死了。若是他可以每天接她下班，他就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但是，他經常要開會，偶爾還要去巡視各個門市的營運狀況，時間不定，沒辦法天天接她下班，還是必須靠她自己做好安全措施。

　　「妳身上有哨子嗎？」雖然哨子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沒有多大的用處，但是有總比沒有好。

　　「有啊。」

　　「妳身上有防身噴霧器嗎？」這個玩意兒用處就大多了。

　　「沒有。」

　　皺眉，他只好提出另外一個比較有用處的防身器材。「妳身上有電擊棒嗎？」

　　「沒有，我不需要那些東西。」

　　這下子他眉頭打結了。「女孩子夜歸要懂得保護自己，我會幫妳準備。」

　　林雨婕覺得很好笑，這個男人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沒有這個必要，我不是十一、二點回家，也不是住在什麼郊區。」

　　他就知道這個女人的警覺性很糟糕。「難道要我安排保鑣送妳回家嗎？」

　　「我知道你是隨便說說，但是我不認為保鑣就比較安全。」

　　「我不是隨便說說，我會安排女性的保鑣，想試試看嗎？」慕希風挑釁的揚起眉。

　　林雨婕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他是說真的嗎？雖說他們接觸的時間不是很多……但是根據紀錄，他是一個說到做到的男人，除了不太懂得約束那張聒噪的嘴巴。

　　「我會幫妳準備防身器材，妳只要每天隨身帶著，一定要每天隨身帶著，如果我抽檢，妳沒有帶在身上，我就會為妳安排保镳。」在他們互動的這段過程當中，他發現對付她最好的方法就是強勢，不給她反抗的空間，她就會順從了。

　　半晌，她撇了撇嘴道：「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妳不懂得照顧自己，我只能費心了。」

　　真是太好笑了，她不懂得照顧自己關他什麼事？可是，她竟然閉著嘴巴沒有反抗他，也許是因為這種被他照顧的感覺很溫暖。

　　過去，她一直在扮演照顧者的角色，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為自己戴上堅強的面具，從來沒有期待過別人來照顧她，可是現在，她從一個男人身上感覺到自己是被照顧者，不能不承認，這種感覺很幸福。

　　這一刻，林雨婕忍不住想，難道真的如媽咪所言，他喜歡她嗎？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不要因為媽咪幾句話，就真的相信一個富家公子會喜歡上她這個平凡的女孩子。

　　「好了，時間很晚了，累了一天，回去休息了。」他們離開便利商店回到她家樓下，慕希風體貼的道：「趕快上去，我看妳房間的電燈亮了再離開。」

　　她低聲道了一句晚安，趕緊用鑰匙開門進入大樓。

　　回到房間，她立刻將電燈打亮，然後迫不及待跑到窗邊向樓下打探，見他還站在原地，舉手向她揮了揮，她趕緊縮回屋內。搖搖晃晃走到床邊，往後一倒，躺在床上，林雨婕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一種幸福的氛圍中。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好像想到什麼似的搖了搖頭，千萬不可以胡思亂想，他關心她也許出於憐憫，或者出於老闆照顧員工的心態……好吧，就算他真的喜歡她好了，她也沒有資格談情說愛，至少沒有資格跟他這種身分背景的對象。

　　所以不要想太多了，他又沒有說「我喜歡妳」，幹麼搞得自己神經兮兮？

　　※※※※

　　今天是慕家一個月一次的烤肉家庭日，每個成員都出席了，而向來聒噪的慕希風竟然有一半以上的時間處在發呆狀態，不知神遊到哪兒去了，真是教人擔心。

　　「怎麼今天比做賊的還安靜？」慕希夜取笑道。

　　老二這個人還真懂得藉機損人！不過，慕希風不在意自己被說成了賊，現在他的心思意念全被一個女人綿綿密密的纏裹住了。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會決定結婚？」看著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甜甜蜜蜜，眼神不時交換對方才懂的語言，他竟然生出羨慕的心情。身邊有個人可以跟自己卿卿我我，不需要言語，就可以從眼中讀出對方的心思，這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因為愛她，想守護她，就將她娶回家啊。」慕希夜不自覺將目光移向正在跟大嫂夏琪安說話的劉品濤，她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對他一笑，又將心思放回前面的人身上。

　　慕希風自嘲的一笑。「這真是一個蠢問題，當然是因為愛她，想守護她，所以想將她娶回家。」

　　眉一挑，慕希夜打探的問：「你想跟某個女人結婚了嗎？」

　　「不是，如果我結婚，我那些紅粉知己會暴動。」面對老二似笑非笑、帶著窺探的目光，他只好適度的透露一點心情。「不過，我遇到一個女人，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常常讓我的心情有一點混亂。」

　　「原來是動情了啊，難怪再也沒有聽你吵著要找那位蛋糕師傅。」慕希夜戲謔的瞅著他。

　　「不是動情，只是沒見過那樣的女人，心情有一點煩躁。」

　　「這樣啊。」慕希夜唇角輕輕一勾。

　　老二的表情真教人不舒服，他只好轉而道：「還有，我不是不找那位蛋糕師傅，只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如今他的心思全部在林雨婕身上，實在沒有心情理會什麼蛋糕師傅，反正他已經知道「小雨兒」位於何處，遲早會見到那位蛋糕師傅的，也不急於一時。

　　「什麼更重要的事？」

　　「工作上的事，總之，比尋找蛋糕師傅還要重要。」

　　「其實你也不用找了，那個人絕對不會幫你工作。」

　　慕希風找那位蛋糕師傅找太久了，一開始的熱情漸漸褪去，是否可以跟這位蛋糕師傅合作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可是要他放棄，總是有那麼一點不甘心。

　　「你們都說他不可能幫我工作，但是連個提示都不給我，這不是教我懷抱著一絲絲希望嗎？不如這樣子好了，你給個提示，讓我徹底斷了跟他接觸的念頭，你覺得怎麼樣？」

　　想了想，慕希夜也覺得很有道理，便給了他一個提示。「他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不容易跟人接觸，當然沒辦法為你工作。」

　　他也認識一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慕希風瞬間明白了，難怪他覺得小擎的名字很熟悉，因為二嫂就是稱呼那位蛋糕師傅「小擎」……一點一滴，拼拼湊湊，他將所有的事慢慢的連結在一起。

　　「你怎麼傻了？」慕希夜輕輕推了他一下。

　　「二哥認識林雨婕吧。」他曾在「饌天府」外面見到二哥二嫂和她及小擎在一起。

　　怔了一下，慕希夜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你怎麼認識林雨婕的？」

　　「在尋找『小雨兒』的過程中遇見她，我對她的畫作很有興趣。」

　　「就這樣？」

　　「我買下她的畫作，使用在『紀之屋』的伴手禮禮盒上面。以後二哥見了，就會明白我為什麽看上她的作品。」他怎麼有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那你為什麼要問我是否認識她？」

　　「確認一下，她就是二嫂最要好的朋友，『小雨兒』的老闆，是嗎？」

　　這個小子竟然知道了！不過，他可不會輕易的對這個不老實的傢伙坦白。「林雨婕確實是我老婆最要好的朋友，至於『小雨兒』，我倒是聽老婆提過，可是她跟『小雨兒』是什麼關係，我可不清楚。」

　　「你少來了。」

　　「林雨婕又不是我的好朋友，為什麼我要知道她的事？如果你真的只是想知道她跟『小雨兒』的關係，直接上門求證就好了，幹麼問我？」

　　慕希風同意，他可以直接上門求證，最好可以逮個正著，直到事情攤開來……對自己老實一點吧，他嘴巴上說是確認她跟「小雨兒」的關係，事實上是想透過老二打探林雨婕的事，不管是什麼事，只要跟她有關的事，他一件都不想錯過，因為他想擁有她的全部——過去、現在、未來。

　　「你要找的不是那位蛋糕師傅嗎？我已經給你提示了，其他的沒什麼好說了，不過，如果你真的真的很想知道林雨婕的事，我老婆倒是可以提供資訊給你。」慕希夜不懷好意的拋出誘餌。

　　「……我幹麼知道她的事，我們只是因為工作上彼此有利可圖，一起合作，當然，如果她是『小雨兒』的老闆，我可以透過她跟那位蛋糕師傅攜手合作，這就更好了。」慕希風從來不是一個喜歡遮遮掩掩的人，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是不想別人發現自己對林雨婕的心意。

　　慕希夜彎起唇角，雖然他對於挖掘人家的八卦很有興趣，可是老三會有這種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中，換成是他，也會小心翼翼保護自己的戀情，慕家人多嘴雜，說太多了，難保不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你對林雨婕只有這種想法，那就別白費力氣了，她不會幫你的。」

　　慕希風無所謂的聳聳肩。「你都說了，那位蛋糕師傅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我對他也不會再抱著期待了。」

　　「真的死心了？」

　　「不是死心，而是順其自然，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

　　慕希夜同意的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

　　儘管今天慕希風沒打聽到林雨婕任何事情，可是應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再說兩人接觸有一段時間了，他對她的認識不見得比別人少，若想再深入一些，可以從伯母那邊下手。伯母很喜歡他，只要他有心打探，不怕挖不到消息，不過不急，這個可以慢慢來，倒是「貓追老鼠」的遊戲可以到此告一段落了。

鈞蝦逵人

第七章

　　晚上八點半，「小雨兒」就開始整理打掃，九點整，會先按下窗邊部分的鐵門，待員工和工讀生一一道再見下班了，林雨婕會將整間店前前後後再檢查一遍，關掉電燈，帶上玻璃門，上鎖，然後用遙控器降下門前的這片鐵門。

　　看了一眼，她轉身準備離去，卻看見慕希風，兩人隔著二三十步的距離相望。這一刻她已經猜到，他什麼都知道了。

　　其實，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可以找到「小雨兒」原來的地方，怎麼可能找不到這裡？再說，最近他跟小擎太接近了，即使有母親在一旁陪伴著，也無法保證他不會從他們的對話當中察覺到什麼。

　　深深吸一口氣，她走向他，不閃躲的直接問：「你什麽時候找到這裡的？」

　　「我找到好一陣子了，只是自從出差回來之後，就一直為某個人忙得團團轉，直到今天才走到這裡。」他抬頭看了「小雨兒」的招牌一眼。「原本是想進去喝杯咖啡，吃塊蛋糕，可是又怕沒打一聲招呼就出現，會嚇壞妳。」

　　難道他挑在這個時候出現就不會嚇壞她嗎？他不是怕嚇壞她，而是等到打烊之後他們才可以單獨談話吧。

　　「你都知道了？」這個問題是多餘的，可是總要確認一下。

　　「知道什麼？妳是『小雨兒』的老闆？小擎就是我要找的蛋糕師傅嗎？」

　　「你知道就好，那就應該可以體會我的心情。」

　　「可是，我不願意放手，怎麼辦？」

　　怔了一下，她一臉的迷惑。「什麼意思？」

　　「不管小擎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捨不得放掉這個人才。」

　　這個男人真的很令人困惑，她實在不懂他在想什麼。「你也知道小擎的情況，他不可能幫你工作。」

　　慕希風彷彿陷入沉思的皺著眉，半晌，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的問：「如果小擎變成我的家人，那就可以幫我工作嗎？」

　　「嗄？」

　　「如果變成一家人，什麼都好商量，不是嗎？」他顯然覺得這是一個很棒的主意，兩眼綻放十萬伏特的光芒。

　　林雨婕腦子轉了一圈，還是沒辦法意會他的意思。「怎麼變成一家人？」

　　「我們兩個結婚，妳哥哥變成我大舅子，我們不就是一家人嗎？」

　　沒錯，婚姻會讓不相干的兩家人變成一家人，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擎用不著進公司，也可以為我工作，我只要聘請小擎當顧問就好了。」

　　「顧問？」

　　「不急，細節我們可以慢慢討論，最重要的是先成為一家人。」

　　遇到慕希風，林雨婕覺得自己遲鈍到無藥可救，腦子的轉動速度完全跟不上他。

　　「妳在想什麼？」

　　半晌，她終於擠出聲音。「你是在開玩笑對不對？」

　　「妳看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他不悅的皺眉。

　　不像，但也沒有很認真的樣子。若眼前的情況可以稱之為「求婚」，這樣的求婚也實在太隨便了，還有，她現在感覺到的不是求婚，而是商量。

　　「我們的關係好像還沒有到討論終身大事的階段。」

　　慕希風同意，可是雖然如此，她也太不給面子了，如果是其他的女人，不管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都會立即點頭說好。

　　「妳是很傳統，凡事要按部就班的人嗎？」

　　這個男人怎麼老是不按牌理出牌？怎麼會突然扯出這種教人莫名其妙的問題？

　　「不是，什麼事都按部就班，不懂得變通，很難應付這個變化迅速的時代。」

　　他深表贊同的點點頭。「所以，為什麼我們不能直接跳到結婚的階段？」

　　林雨婕舌頭又打結了，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教她招架不住。

　　「妳知道有一大卡車的女人想嫁給我嗎？」

　　「……累了一天，我現在只想回去休息，沒有力氣陪在這裡聽你開玩笑。」她的心亂成一團了，招架不住，當然只能避開。

　　看著她快步從面前走過去，慕希風並沒有攔阻，只是很沉著的抛出一句，「如果我是認真的呢？」

　　她停下腳步，心跳不由得加速。

　　「如果我是認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妳會嫁給我嗎？」

　　今天她老是在當啞巴，實在不知道如何應付眼前這種情況。

　　「我嚇到妳了嗎？」

　　他也知道嚇到她了，那何必提出這個問題？冷靜下來，林雨婕故作不悅的轉身面對他。「為了跟小擎成為一家人，你只好跟我結婚，你對婚姻會不會太隨便了？」

　　「這可是我認真想了一夜的決定。」昨晚他幾乎沒有闔上眼睛，想著她身處的環境，想著她過去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心，緊緊揪著，他想將她擁抱在自己的懷裡，想為她遮風擋雨，想愛她，想守護她……他終於明白二哥想要結婚的心情，不過，又不能直接向她坦白，想來想去，索性拿林雨擎當藉口了。

　　這下子她又無言了。

　　「我很認真的做出決定，妳當然也不能隨隨便便決定，反正又不是明天就要結婚，這事不急，我先送妳回家。」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她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很堅定，根本掙脫不開，索性放棄跟他較勁了，隨著他走向停放車子的地方。

　　「妳的警覺性太糟糕了，我還是親自將妳送回家。」

　　她不再言語了，老實說，這種被他關愛的感覺很幸福。

　　※※※※

　　這只是一場夢，明天，她就會發現什麼事也不曾發生，可是，明天，再明天，再明天……這個男人天天來報到，動不動就會蹦出一句，「我是個體貼的男人，嫁給我保證會幸福。」

　　林雨婕再也說不出他開玩笑這種話，可說慕希風是認真的，她又很困惑，他的目標明明是小擎，為什麼會扯上她？

　　想來想去，她實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難道他們變成一家人，小擎就一定可以幫他工作嗎？小擎很會做蛋糕，總是有辦法將她的創意變成實體，現在甚至自己會發揮想像力設計，但依然只能做出來，無法用言語表達想法，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當什麼顧問？

　　慕希風顯然沒有看清楚現實，如果他們真的成為一家人，而小擎又沒有辦法為他工作，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受騙上當？

　　他沒搞清楚狀況，她就有義務讓他搞清楚。不過，不管他是認真的還是說著玩，時間終究會給她答案，只要她當作沒聽見，不回應，過些日子他說不定就會放棄了……可是時間一到，她又忍不住充滿期待的看著大門，盼著他走進那道門。

　　過了一會兒，還是不見慕希風的身影，林雨婕失落的喃喃低語著，「今天不來了嗎？」

　　她不是早就算準他不可能堅持太久嗎？慕希風不是遊手好閒之人，不可能天天來這裡「亂」她，連著一個禮拜來，已經非常難得，這些她都知道，可是習慣養成了，想戒掉還真是不容易……不過是一個禮拜的時間，他已經變成她的習慣，他對她的影響力是不是太大了？

　　這時，大門有了動靜，林雨婕連忙瞧過去，可是進來的並非她期待的人。這會兒是店裡麵包最後一次出爐的時間，麵包陣陣飄香，路過的人聞了，饞蟲被勾出來，從玻璃窗往裡面瞧，各式各樣的麵包看起來美味可口，忍不住就走進來了。

　　客人一波接著一波，林雨婕忙碌的幫櫃檯前面的客人結帳，再將麵包裝袋，幾分鐘過後，覺得心煩，索性將櫃檯的工作交給員工小月，自己退到一旁煮咖啡。

　　「老闆的美男來了。」工讀生小晶突然湊近她旁邊玩笑道。

　　林雨婕立時羞紅了臉，斜眼一瞪，小晶笑呵呵的閃出了櫃檯。

　　喝了一口咖啡，她緩了一口氣，走過來面對櫃檯前面的慕希風。

　　「我要一杯美式咖啡。」慕希風規規矩矩遞錢結帳，然後轉身找位子坐下，等她送咖啡過來。

　　林雨婕倒了一杯美式咖啡，加了鮮奶和紅糖調味……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男人，不喜歡黑咖啡，喜歡鮮奶和紅糖掩去咖啡的原味，還說這就好比人生，加了滋味才有意思。不過，她倒是很贊同他的見解。

　　她端著咖啡來到桌邊，客氣有禮的道了一聲「客人請慢用」，並將咖啡放在他面前，轉身便要走人，可是他伸手一抓，她就動彈不得了。

　　「妳就不能自動坐下來嗎？」他的口氣好像在撒嬌似的。

　　「我們這裡沒有老闆陪客人喝咖啡的規定。」不過，林雨婕還是坐下來了。

　　慕希風對她咧嘴一笑，又道：「我是個體貼的男人，嫁給我保證會幸福。」

　　「你不累嗎？」她應該當他是胡鬧的小孩子，不受到一丁點的影響，可是他的「口頭禪」卻像蜜一般流入她的心，甜滋滋的在胸口蔓延。

　　「如果需要一次又一次強調，妳才願意相信我是真心的，我也只好不厭其煩的天天說。怎麼樣？現在是不是覺得比較真實了？」

　　「你的想法錯了，即使我們是一家人，小擎也不見得會為你工作，因為他的情況根本不容許。你可能不知道，小擎很會做蛋糕，但目前還沒辦法將自己的想法用言語表達出來，想為你做事，也無能為力。」

　　「小擎的事是小擎的事，我們的事是我們的事。」

　　怔了一下，她不解的道：「這不是同一件事嗎？」

　　「你們兩個是獨立的個體，怎麼會是同一件事？」

　　沒錯，他們當然是獨立的個體，可是，她怎麼覺得邏輯怪怪的？

　　「我又不是沒長眼睛，還會不清楚小擎的狀況嗎？小擎能不能幫我工作，原本就無法強求，只是我懷抱期待，因為看見妳和伯母如此用心幫助他，我相信有一天他可以走出自己的世界，獨當一面。」

　　這下子林雨婕大大鬆了口氣，原來他不至於單純的以為改變他和小擎的關係，小擎就可以幫他工作了……等一下，這是什麼意思？他們結婚跟小擎沒關係？

　　怦怦怦……她的心跳加速，難道慕希風是因為喜歡她，才想跟她結婚嗎？

　　不不不，不要胡思亂想，這個男人不可能喜歡她，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好像東與西，他們是分屬於不同世界的人……她沒有門第之見，可是不管什麼時代，現實就是存在著某一種階級的觀念，那是無法跨越的價值差距……總之，她沒有出色的外貌，也沒有值得攀附的家庭背景，他不會看上她……

　　「明白了嗎？即使小擎沒辦法幫我工作，我對妳的心意也不會改變。」

　　瞬間，慕希風將林雨婕好不容易建構的信念打垮了，她的心也跟著亂成一團，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還是不懂嗎？」

　　不是，她懂，可是她不想懂，因為她不知道如何面對真相。

　　搖了搖頭，慕希風一副很傷腦筋的樣子，彷彿不知道應該拿她如何是好，半晌，他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似的笑了。

　　「不懂沒關係，我就用更直截了當的方式表達好了。」他突然站起身，傾身靠向她，在她唇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我想娶妳，我想照顧妳，我想一輩子守護妳——這是真心的。」

　　四周響起紛紛攘攘的聲音，可是，林雨婕什麼也沒聽見，只覺得有一股電流竄過四肢百骸，而她只能像個木頭人似的看著他。

　　「妳不要告訴我，妳還有疑問。」

　　她沒有疑問，只是很想告訴自己，這是在作夢，心情就不會亂七八糟。

　　「妳不是在作夢。」

　　一怔，她才知道自己不經意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妳就嫁給我吧。」他再一次靠過去親吻她的唇。

　　雖然不是作夢，但是她寧可在作夢，這樣她就不用心煩了，不用面對他先前的問題——如果我是認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妳會嫁給我嗎？

　　※※※※※

　　明明累了一天，可是怎麼也睡不著，慕希風毫無預警的當著大家的面吻她，即使只是蜻蜓點水的吻，卻已經教大家議論紛紛了，她怎麼睡得著呢？

　　翻來覆去，林雨婕輕撫雙唇，他的溫度還清楚的印在上頭，教她的心好慌，又有絲絲的甜蜜。

　　如果他是認真的，她會嫁給他嗎？

　　不久之前，她會堅決的說，不會，她高攀不起他。可是現在，她不知道，也不知何時，他已悄悄在她心頭落地生根，不想在意，卻越來越在意。

　　理智上，她應該斷然拒絕，可是心裡纏繞著情絲，說不出不要，只能推說他在開玩笑……如果他真的只是開玩笑，她就不用心煩，不用傷腦筋了。

　　叩叩叩！

　　林母的聲音響起。「還沒睡吧。」

　　林雨婕很想假裝睡著了，可是她不停的翻來覆去，勢必教母親聽見了，還是老老實實的起身回應，「對，睡不著。」

　　「有什麼心煩的事？」林母走到床沿坐下。

　　媽咪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雖然媽咪在店裡只待到四點，就會帶小擎回家，而今天發生的事也未必傳進她耳中了，可是這個禮拜慕希風天天報到，偶爾還會等她下班，送她回家，媽咪想必聽店裡的員工提起過，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睡不著覺是因為慕希風的關係？

　　「沒事，只是今天咖啡喝多了。」她沒必要不打自招，索性裝傻。

　　「妳平時很節制，一天只有一杯咖啡。」林母笑盈盈的挑眉問。

　　「因為很累，只好猛灌咖啡，結果現在反而睡不著。」

　　「是嗎？」

　　雖然房裡的視線不良，可是，她依然感覺到母親臉上的笑容充滿戲謔，教她渾身不對勁。「……要不然，媽咪認為我為什麼睡不著覺？」

　　「在媽咪面前還這麼不老實。」林母捏了一下林雨婕的鼻子，見女兒可憐兮兮的揉了揉鼻子，她也不再拐彎抹角了。「我不是說過他喜歡妳，現在妳還不相信嗎？」

　　「我覺得他的眼光應該更高一點。」他喜歡她嗎？說真格的，她不是那麼確定，雖然相信他不是因為小擎的關係才想跟她結婚，可是他也沒有親口說出「我喜歡妳」這種話。

　　「他都想跟妳結婚了，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妳嗎？」

　　「什麼結婚？」慕希風也許動不動就會搬出口頭禪，可是，她確信他沒有大聲嚷嚷，鬧得眾人皆知。

　　「他親口問我，他可以跟妳結婚嗎？」

　　「什……什麼？」林雨婕真想白眼一翻暈過去算了。

　　「他週末晚上會過來家裡陪小擎拼圖，問我，我當然投同意票。」

　　她差一點忘了，慕希風現在固定週末晚上過來陪小擎拼圖。

　　「……他只是在開玩笑，媽咪幹麼當真。」

　　「妳當人家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這種事怎麼可以開玩笑？」

　　林雨婕還真是說不出話，說他跟她開玩笑，無妨，可是他總不能連在她媽咪面前都開這種玩笑。

　　「妳以為自欺欺人就可以逃避問題了嗎？」

　　是啊，她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她真的覺得自己不應該對他存在不切實際的想法。「媽咪，他父親是『華騰建設』的老闆，而他是『紀之屋食品』的執行長，妳認為我們有可能在一起嗎？」

　　「他都不在意了，妳在意什麼？」

　　「我高攀他，又不是他高攀我，他當然不在意人家的閒言閒語。」

　　「別人的閒言閒語有那麼重要嗎？」

　　「別人的閒言閒語對我來說不重要，但是可能會傷害我的家人。」

　　林母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妳這個孩子就是想太多了，對我們來說，別人的閒言閒語難道會比妳的幸福重要嗎？」

　　「媽咪怎麼知道我嫁給他會幸福？」

　　「因為他，妳變開朗了，妳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

　　林雨婕仔細想想，她確實變開朗了，笑容變多了，這是因為一成不變的生活中多了一個人，多了一種期待。

　　「嫁給慕希風這樣的男人，媽咪放心嗎？」慕希風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容易讓女人黏上去的男人，他自己都說了，有一大卡車的女人想嫁給他，嫁給這樣的男人，日子可以平靜嗎？

　　「為什麼不放心？看起來老實安分的男人，就一定安分守己嗎？看起來會招桃花的男人，就不會專情的守著一個女人嗎？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妳沒有走向他，就不會知道你們是否可以天長地久。」

　　沒錯，就是愛得死去活來的兩個人，好不容易排除萬難在一起，也不見得可以天長地久，這世上最難以捉摸的就是人心了。

　　「不要想你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遙遠，你們是否適合在一起，只要想，他對妳的好，他對妳的付出，錯過了，妳可能會遺憾一輩子。」

　　林雨婕不知道錯過慕希風會不會是一輩子的遺憾，但是不能不承認，他真的對她很好，對她用心付出。

　　「我的女兒可以嫁那麼好的對象，這當然有媽咪的私心，可是平心而論，這樣的男人放棄了實在太可惜。不管是外在條件，還是性情品格，都是頂尖的。」

　　她嬌嗔的撇了撇嘴。「媽咪跟他認識還不到一個月，怎麼會知道他的性情品格是頂尖的？」

　　「如果不是性情品格頂尖，他怎麼有辦法收買媽咪的心？」

　　林雨婕好笑的瞪大眼，這是什麼歪理？「媽咪根本是偏心，就是喜歡他。」

　　「妳不也喜歡嗎？」

　　臉兒紅了，她結結巴巴的道：「我……哪有喜歡！」

　　「不喜歡，直接拋到腦後就好了，何必為他心煩睡不著覺？」

　　「我……不是說了，今天咖啡喝太多了。」這個藉口本來很有說服力，這會兒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了。

　　「妳最近每天都不太容易入睡。」

　　這會兒林雨婕變成啞巴了，自從慕希風提到結婚，她沒有一天不是翻來覆去才入睡，只是今天更嚴重，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了，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林母輕輕嘆了一口氣，語帶自責的道：「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我和小擎，妳才會這麼猶豫不決。」

　　「不是，這跟你們沒有關係。」如果她決定嫁給慕希風，她就必須考慮媽咪和小擎的問題，可是現在這個「如果」都還沒有發生。

　　「如果妳今天出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現在就不會有這麼多顧慮了。」

　　這是事實，愛就愛，哪會想那麼多？可是，若不是出生在這個家庭，就不是現在的她，也不見得會遇到慕希風。

　　林雨婕伸出雙手抱住母親。「當媽咪的女兒很幸福，當小擎的妹妹也很幸福。」

　　「妳要多為自己著想，不然媽咪和小擎都會很內疚。」

　　「我想東想西，還不是為自己想。」

　　林母也不想再跟她辯了，拉開她的雙手道：「真能為自己著想那就好了。」

　　「媽咪趕快去睡覺了，明天一早就要起來工作。」

　　「妳也是，腦子不要一直轉個不停，多聽聽自己的心聲。」林母先敲了敲她的腦袋瓜，再指指她的左胸，然後起身離開房間。

　　面對慕希風那個男人，她已經夠遲鈍了，如果腦子再不轉，她就變成笨蛋了，不過……林雨婕摸著左胸，問自己，想嫁給他嗎？

　　※※※※

　　從小到大，慕希風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毫無價值可言，苦苦哀求一個女人，求她嫁給他，這像話嗎？可是，他不但沒死心，還想著如何打動佳人的芳心，他會不會太悲慘了？

　　一開始明明是他想誘惑她，演變至今，怎麼反倒像是她在誘惑他？

　　他突然有一種感觸，這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他？過去，女人爭相討好他，他享受她們的友誼，從來沒有付出，如今，他如此費心去討好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竟然無動於衷。

　　他有一種很深很深的挫敗感，林雨婕這個女人怎麼可以對他這麼狠心？若說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那就算了，但是他看得出來，她心中有他，要不，他連在她身邊打轉的機會都沒有。

　　知道她心裡有他，那又如何？最重要的是他如何打開她的心？

　　越想越煩，心煩，他就忍不住想找媽咪撒嬌，又想想好久不曾跟她吃飯了，索性跟媽咪來個午餐的約會。

　　「我的兒子真是越來越可愛了，現在都會主動找我。」紀孟心笑盈盈的伸手捏了捏慕希風的臉頰。

　　「媽咪，我三十一歲了！」他懊惱的揉著臉頰。「難道我過去不可愛嗎？」

　　「你摸著良心，你是個可愛的兒子嗎？」年紀越大，她越認清楚一件事，女兒還是比兒子好，女兒貼心，兒子根本是木頭人。

　　神情轉為嚴肅，他很慎重的道：「我當然不是『可憐沒人愛』的兒子。」

　　紀孟心狠狠的給他一個栗爆，痛得他抱著頭哇哇叫，還好是在包廂裡面，要不然，這會兒臉丟大了。

　　「你就知道跟我耍嘴皮子！」她生氣的一瞪。

　　「難道妳覺得妳兒子可憐沒人愛嗎？」

　　「我怎麼會生下你這樣的兒子？你到底像誰？」

　　「妳不是說我像外婆嗎？」若論外貌，他確實有希臘籍外婆的影子。

　　「除了長相，沒有一個地方像你外婆。」紀孟心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如果我什麼都像外婆，變成一個娘娘腔，媽咪就要擔心了。」他連忙往後一縮，就怕媽咪一巴掌又拍過來。

　　「我真是越看你越嘔，為什麼不是女兒呢？女兒都會跟母親逛街撒嬌，可是兒子，只會跟外面的女人逛街撒嬌。」

　　「我從來沒有跟外面的女人逛街撒嬌。」雖然他號稱美男，但他可是很有男子氣概……不過，若是可以跟林雨婕逛街撒嬌，他會很開心。

　　聞言，紀孟心的神情轉為憂慮。「是啊，不過這更令人擔心，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安定下來？」

　　「我是很想安定下來，可是想安定下來也要人家答應啊。」

　　驚訝的瞪大眼睛，紀孟心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收到的訊息。「這是什麼意思？你有對象了嗎？」

　　「我有一個很心疼很想守護的女人，可是人家不願意。」這麼丟臉的事實在不想說出來，但他沒辦法瞞著媽咪。

　　兩眼閃閃發亮，紀孟心興奮得只差沒跳起來歡呼。「不錯嘛，終於有個女人不會被你的美色迷惑。」

　　慕希風唇角抽動了一下，這是一個母親應該有的反應嗎？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兒子，但不至於這麼悲慘吧。「媽咪，妳兒子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人家潑冷水。」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我對這個女人真是太好奇了！」人的外表太出色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她兒子就是一個最佳範例。美男從小被女人圍繞，以至於女人在他眼中沒什麼價值，若不是當媽的在感情上吃盡苦頭，讓他知道，他可以不喜歡人家，卻不可以傷害人家，他可能會變成一個花心大蘿蔔。

　　「好奇有什麼用，能不能娶回家才是重點。」

　　紀孟心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挑起眉。「看樣子，就是她讓你無法忍受其他女人圍繞在身邊，是嗎？」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慕希風沒好氣的撇了撇嘴。

　　「你只要好好運用美色，哪有迷不倒的女人？」紀孟心戲謔的眨了眨眼睛。

　　「這世上有人就是不吃美色這一套。」

　　「哇塞，我們美男也會說出這種話，真是不可思議。」紀孟心咯咯笑了起來，可是看到兒子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她只好收斂一點，清了清嗓子問：「難道她也是個超級美女？」

　　頓了一下，他彆扭的道：「她只能稱為清秀佳人。」

　　這下子紀孟心更樂了，忍不住拍手叫好。「她真是太了不起了！」

　　「媽咪！」

　　「不好意思，真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一天……」她越笑越開心。

　　「不要笑了，妳就這麼喜歡打擊兒子的自信心嗎？」

　　好吧，她就給點面子，不再笑了。「我兒子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心。」

　　「最近我的自信心岌岌可危。」

　　「嚐點苦頭對你不是壞事。」

　　「媽咪難道不能給點正面的意見嗎？」

　　紀孟心很無奈的聳聳肩。「你最迷人的就是美色，如果連美色都不管用，那也沒有辦法了。」

　　媽咪真的很懂得打擊人，除了美色，他真的沒有其他的優點嗎？

　　「不同意嗎？」她挑釁的揚起眉。

　　當人家的兒子就要認命一點，不要一直跟媽咪鬧意見不合。

　　「只要能夠將人娶回家，我自信可以靠美色收服她的心。」

　　「如果她愛你，你就是長得不怎樣，她也會嫁給你。」

　　「媽咪，我需要的是建議。」

　　「想要一個女人嫁給一個男人，有兩種方法，一個是用誠意打動她的心，一個是用計謀。誠意需要時間，而計謀需要動腦子。」

　　他怎麼覺得自己聽了一串廢話？這種話慕希風當然不能說出口，否則，他不是得到一記栗爆就沒事了，很可能一腳被人家踹出去。「我不想拖拖拉拉，希望越快越好，媽咪就給個良策吧。」

　　「你還是先搞清楚她吃的是哪一套，什麼可以打動她的心。」

　　慕希風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媽咪根本是在說廢話。「如果我知道什麼可以打動她的心，這會兒就可以抱得佳人歸了。」

　　「每個人都有一個最柔軟的地方，只要找到那一點，她就會投降。」

　　「柔軟點？」

　　「不明白嗎？不管她有多剛硬，一定有放不下的事，那就是她的柔軟點。」

　　對哦，他怎麼沒想到呢？林雨婕最放不下的就是伯母和小擎，他只要從他們身上下手，還怕不成嗎？

　　無視於母親還坐在對面，慕希風已經忙碌的轉動腦子，擬訂作戰計劃，紀孟心也不在意自己被冷落，優雅的享用面前的日本料理。

鈞蝦逵人

第八章

　　除了剛剛開幕的第一個月，「小雨兒」每個月固定公休兩天，不管生意多好，林雨婕認為應該有家人出遊歡樂的時間，可是，慕希風怎麼會變成他們的家人？為什麼他們一家三口出遊必須帶上他？

　　林雨婕根本沒有質疑的機會，慕希風的車子一到，她就被林母塞進車子，在林雨擎的歡笑聲中，錯愕的緊閉嘴巴。

　　他們出發來到九份吃吃喝喝，接著來到礁溪，住進一家溫泉度假會館。

　　她與母親住一間房，小擎與慕希風住一間房，這是想當然耳的安排，可是，小擎就像她的孩子，怎麼放心將他交給外人？

　　「小擎，你不跟我們住一間房間嗎？」林雨婕滿是期待的看著林雨擎，每次他們出外旅行住三人房，他一定要睡中間，在她和母親的保護下。

　　「我是男生，我要跟美男哥哥住一間房。

　　他是男生？沒錯，可是，小擎什麼時候開始懂得男女有別了？她不自覺的看著慕希風，他對她咧嘴一笑，顯然，這是他教小擎的。

　　「晚上若是睡不著，就來找我們，我可以睡沙發，床上給你睡。」她再接再厲提出很可能發生的情況，沒有她們陪在身邊，小擎一定睡不著。

　　林雨擎堅定的搖搖頭。「我是男生，我要跟美男哥哥住一間房，美男哥哥答應跟我拼圖。」

　　她微蹙著眉，這個男人未免太賊了，怎麼可以使出賄賂這種手段呢？

　　慕希風對她挑了挑眉。「妳擔心什麼？難道我會欺負小擎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小擎……」她絕對不能說小擎根本是個孩子，孩子一定要找父母。

　　「妳放心，如果小擎吵著要妳，我會打電話Call妳過來。」

　　為什麼是打電話Call她過去，而不是將小擎送過來？她終究沒有問出口，因為繼續糾纏下去，她會覺得自己像個喋喋不休的老太婆。

　　他們分開進入兩間房，林雨婕在房間泡了一個溫泉澡，便盤腿坐在床上，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話，可是電話一直靜悄悄的，完全沒有響起的徵兆。

　　林母從浴室出來，見到她一副隨時準備跳起來撲過去接電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妳放輕鬆一點，不要再當小擎是小孩子了。」

　　「我沒辦法將他視為大人。」雖然她看見小擎不斷的成長，也很期待他可以獨當一面，可是，當小擎真的不再時時需要她們關注時，她又覺得很不放心，這就像父母看待自己的孩子，即使孩子長大成人了，在父母眼中依然是孩子。

　　「妳不要一直盯著他，妳就不會老當他是小孩子。」

　　「我怎麼可能不盯著他？」

　　「妳只要想著自己的終身大事，就不會一直盯著他。」

　　林雨婕懊惱的噘著嘴。「媽咪幹麼突然扯到我的終身大事？」

　　「前幾天我們就在討論這件事了，怎麼會是突然呢？」

　　林雨婕深感無力的嘆了一口氣，原本是想利用這兩天的假期擺脫這件事，結果，慕希風跟來了，媽咪也不願意放過她。

　　林母在她身邊坐下。「如果慕希風真的向妳求婚，妳就答應吧。」

　　雙手合十，她擺出哀求的姿態。「媽咪饒了我吧，這個問題以後再來討論。

　　「以後？多久？」林母搖了搖頭。「妳當自己還是年輕的小美眉嗎？妳已經二十九了，再拖上幾年，更不容易找對象了。」

　　「無所謂，現在的女孩子不結婚也不會被說成老巫婆。」

　　皺眉，林母不悅的一瞪。「不要再說不結婚這種話，小擎已經夠教我操心了，難道妳也想教我放心不下嗎？」

　　她沉默了，站在父母的立場，當然希望孩子都有自己的家庭。

　　「我知道，妳就是放不下我和小擎，可是，如果有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妳還要拒絕嗎？」

　　林雨婕不解的怔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慕希風可以解決妳的擔憂，妳可以接受他嗎？」

　　「媽咪的意思是說，如果慕希風願意跟我們住在一起嗎？」

　　「我告訴過妳，我不要跟女婿住在一起，只要住在同一個社區，彼此可以互相照應就好了。」

　　「住同一個社區哪是這麼容易的事？」雖然她不清楚慕希風住在什麼地方，但絕對是有警衛的華廈，不是他們如今居住的舊公寓。他們需要兩層樓，一層住家，一層小擎的工作室，而他們現在租賃的是頂樓，頂樓加蓋，算得上兩層樓，可是房租不及一般的兩層樓昂貴。若他們搬去跟慕希風同一個社區，不可能找到相同型態的房子，租金只怕也會多出一倍。

　　「如果慕希風想娶妳，他就會解決這個問題。」

　　她怎麼覺得媽咪對這件事很有把握的樣子？念頭才剛起，房內的電話就響了，林雨婕立刻跳起來撲過去接聽，是慕希風打來的，要她過去，她連說一聲好都省了，放下聽筒就轉身往外跑。

　　「妳出去要記得帶房間的鑰匙卡。」林母提醒道。

　　林雨婕轉身退回梳妝檯，拿了鑰匙卡，快步往外衝，一心一意掛念著林雨擎，可是等她的不是睡不著覺的林雨擎，而是慕希風。

　　「你怎麼可以騙我！」

　　「我沒有，妳沒有給我機會說清楚。」慕希風自認很無辜，儘管他本來就不打算說清楚，但是也要她配合啊。

　　沒錯，是她沒有給他機會說清楚，因為她死腦筋，認定小擎太依賴她們了。

　　瞪了他一眼，她轉身就要走人，可是他伸手抓住她。

　　「我還不睏，想跟妳喝杯咖啡。」

　　「這麼晚喝咖啡會睡不著。」

　　「累了一天，喝一杯三合一的咖啡不會影響睡眠。」

　　瞧他一臉期待的望著自己，林雨婕遲疑了一下，終究心軟的點頭答應了。

　　慕希風開心的趕緊跑去煮開水，隨後，兩人各拿著一杯熱咖啡站在陽臺上。

　　一杯咖啡喝下，她彆扭的道：「謝謝你。」他們一家三口的旅行多了他，教人不自在，但卻不能否認，有他的加入，氣氛更熱鬧，小擎更是笑得闔不攏嘴，吱吱喳喳的幾乎沒有停下來，而且想到哪兒就到哪兒，沒有交通上的問題。

　　「不生氣我跟來了嗎？」

　　「……我哪有生氣？」

　　慕希風拿走她手上的咖啡，將兩人的咖啡放在小茶几上，突然傾身靠向她，嚇她一跳，見她慌亂的往後一縮，繃緊神經看著自己，他勾唇一笑，像個追討獎賞的小孩。「妳要怎麼謝我？」

　　「你……要我怎麼謝你？」林雨婕心慌意亂的嚥了口口水，他太靠近了，四周的空氣充滿他的氣息，她心跳亂糟糟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瞅著她半晌，他毫無預警的靠過去輕柔一吻。

　　身子一僵，她知道自己應該逃，可是無處可逃，心跳，好似戰場上的鼓聲，急促的震動。

　　「我比較想要法式熱吻，不過今天就算了。」

　　林雨婕覺得鬆了一口氣，可是同時有一股小小的失落感悄悄冒出來。

　　「嫁給我，我可以跟妳一起照顧伯母和小擎，不好嗎？」

　　話題轉得太快了，林雨婕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更沒想到慕希風會這麼說，她的心中一陣激盪，難以言語。

　　「嫁給我，我保證妳會很幸福，絕對不會後悔。」

　　「……終身大事是很嚴肅的事，不是這麼輕易決定的。」

　　「我有個提議，如果小擎也答應，妳就嫁給我，如何？」

　　怔了一下，她有些不知所措。「小擎根本不懂結婚是什麼。」

　　「我若是可以叫他開口要妳嫁，妳不可以再逃避，怎麼樣？」

　　這個男人真的是教她招架不住了。「若是連小擎都同意，我會給你答覆。」

　　「我們打勾勾。」

　　「嗄？」

　　他索性直接拉起她的手打勾勾蓋印，這下子不可以賴皮了。

　　※※※※

　　這一夜，林雨婕根本沒辦法入眠，小擎當然不可能開口叫她嫁給慕希風，可是突然之間，她的後路被切斷了，不再有任何藉口可以閃躲，嫁與不嫁，單純取決於喜歡與不喜歡，這等於是直接將她的心攤在他面前。

　　隔天一早來到餐廳用餐，她根本不敢見人，雙眼浮腫，一看就知道昨夜嚴重失眠，只好一副很投入美食似的低著頭。

　　「小擎，我們以後當一家人，住在一起好嗎？」慕希風笑得無比天真燦爛，好像他在討論出外郊遊旅行這麼輕鬆的事。

　　林雨婕一驚，手上的筷子差一點滑落，一雙眼睛瞪得好大，直直盯著他。

　　這對林雨擎來說顯然是難以理解的問題，歪著腦袋瓜想了一會兒，很苦惱的提出疑問，「好是好啦，可是，美男哥哥怎麼跟小擎成為一家人？」

　　「我跟小婕結婚，你變成我的大舅子，我們就是一家人。」慕希風是在回答林雨擎的問題，不是故意讓林雨婕難為情的想挖地洞鑽進去。

　　林雨婕急得想撲過去堵住他的嘴巴，叫他別再胡言亂語。

　　林雨擎的苦惱並沒有就此解除，反而眉頭鎖得更深了。

　　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慕希風這會兒可擔心了。「小擎不願意小婕嫁給美男哥哥嗎？」

　　半晌，林雨擎搖了搖頭。「媽咪說過了，小婕結婚之後就會搬出去，我們怎麼住在一起？」

　　「我可以買兩間樓上樓下的公寓，有樓梯相通，我們住樓下，你和媽咪住在樓上，這不就住在一起了嗎？」

　　聞言，林雨擎兩眼一亮，可是一會兒又想起一個問題，眉頭再一次苦惱的糾結在一起。「可是，小擎還要一間工作室。」

　　「那就買三層樓。」

　　「不用三層樓，小擎的工作室小小一間就可以了。」

　　林母連忙補充道：「小擎現在的工作室是頂樓加蓋。」

　　「一層樓闢一塊地方給小擎當工作室，其他空間可以另外設計，譬如室內玻璃花房，或者是游泳池、健身房，小擎希望工作室旁邊有什麼？」

　　林雨擎很認真的想了一下。「小擎喜歡花園，還有漂亮的鞦韆椅。」

　　「小擎也知道鞦韆椅？」

　　林母笑著道：「上次去醫院的時候，我順道帶他去家具賣場，他看到兩人座的鞦韆椅，喜歡得不得了，可是我們沒有空間放鞦韆椅，他很失望。」

　　「好，我們就在工作室的旁邊設計一個花園，放上鞦韆椅。」

　　林雨婕快暈倒了，這些人怎麼越說越起勁？可是，她實在不知道如何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

　　林雨擎突然轉頭看著她，終於擺出哥哥的姿態。「小婕嫁給美男哥哥好了。」

　　她傻了，他怎麼會有這種反應？

　　「這是很慎重的事，小婕需要時間想一想。」慕希風雖幫她解了危，不過他的目光很明顯的告訴她，別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為什麼需要時間想一想？小婕喜歡美男哥哥，美男哥哥也喜歡小婕，你們就可以結婚啊。」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林雨婕從腳趾紅到腦袋瓜，感覺整個人快燒起來了。

　　「小婕喜歡美男哥哥，美男哥哥也喜歡小婕，可是結婚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關係一輩子的幸福，還是需要時間想一想。」為了避免某人害羞的落荒而逃，餓著了肚子，慕希風趕緊轉移話題。「我們吃完早餐去騎腳踏車，到處走走看看。」

　　注意力瞬間轉移，林雨擎垮著一張臉，「小擎不會騎腳踏車。」

　　「美男哥哥會教小擎騎腳踏車。」

　　「小擎會不會摔跤？」

　　「摔跤就爬起來，我們可是男人。」慕希風驕傲的揚起下巴。

　　林雨擎用力點點頭。「嗯，摔跤就爬起來，我們是男人。」

　　雖然慕希風的存在教她坐立難安，可是林雨婕依然覺得，有這個男人在他們身邊真好。她和媽咪一直很用心教導小擎，也極盡努力的滿足小擎在各方面的需求，但屬於「父親」的部分是她們如何費心都無法滿足的，而慕希風正好彌補了這一塊。

　　慕希風不單單對小擎好，甚至很有技巧的教導小擎成為一個男人，她非鐵石心腸的人，怎麼可能不感動？可是，結婚真的只要彼此喜歡就行了嗎？她的父母也是因為相愛才結婚，最後卻變成一場悲劇，留下永遠無法撫平的痛。

　　結婚從來不是兩個人、兩顆心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連結，一個全新家庭的誕生，牽連的層面太廣了……

　　她甩了甩頭，難得家人一起出遊，這種快樂時光不應該耗神琢磨一時半刻得不到答案的事，至少今天他們很忙，他沒有閒功夫向她要答案，她還是放輕鬆享受這段美好時光吧。

　　※※※※

　　看到慕希風在鐵門關下的那一刻出現在她面前，林雨婕不禁苦惱的一嘆。雖然當小擎開口叫她嫁給慕希風時就有了心理準備，慕希風隨時會向她要答案，可是他也當了小擎的面說了，她需要時間想一想，那他就不該來得這麼快，至少不該在他們出遊回來的隔天就跑來，這不是在逼她嗎？

　　她是有了心理準備，但不代表做出決定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而她不曾想過結婚的事，如今要她將一輩子交給一個認識有限的男人，總是不安。

　　慕希風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壓力，輕鬆的笑著道：「今天天氣很不錯，我們去散步吧。」

　　雖然是一月，這幾天天氣都很不錯，不用將自己包成胖嘟嘟的包子……不過，她只說了一句，「時間很晚了。」

　　「我已經向伯母報備過了，今天會晚一點送妳回家，保證安全無缺。」

　　林雨婕突然覺得很喪氣，根本沒有人站在她這一邊。

　　慕希風握住她的手，放進自己大衣的口袋，帶著她漫步前行。

　　「我最喜歡冬天。」他隨意的道。

　　沒想到他會突然蹦出這麼一句，她頓了一下，放鬆下來。「為什麼？」

　　「我可以賴在被窩裡面。」

　　「又不是小孩子。」

　　「有人規定賴床是小孩子的專利嗎？」

　　她的舌頭打結了，是啊，冷冷的寒冬她也會想賴床，只是環境不允許。

　　「賴床是很幸福的事，以後妳就會知道了。」

　　「嗄？」

　　「我們結婚之後，我當然不會讓妳自己一個人起床。」

　　腦子空白了三秒鐘，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我又沒有答應嫁給你。」

　　「三票對一票，妳怎麼可以不嫁給我？」

　　「……哪有這種事。」即使媽咪和小擎投他一票，也不代表她必須嫁給他，可是，她怎麼沒辦法理直氣壯？

　　「我們做人要講誠信，怎麼可以賴帳呢？」

　　「我哪有賴帳，我只是需要時間想一想。」

　　「只是需要時間，這就表示結果一樣，那又何必拖拖拉拉？」

　　林雨婕無言以對，哭笑不得的感覺將她團團包圍，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拖延」，不是「不答應」？

　　「妳知道我是個私生子嗎？」

　　林雨婕怔住了，怎麼也沒想到慕希風會突然丟出這麼一句爆炸性的話。

　　他好笑的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是廢話，我二嫂又不是大嘴巴，當然不會主動告知妳這種事。我有兩個哥哥，兩個弟弟，除了老大和老么是婚生子女，其他三個都是非婚生子女，而我們五兄弟都是同父不同母。因為很難解釋父親何以在短短幾年之內跟五個女人生了五個孩子，我不喜歡提起家裡的事，可是我們要結婚，這些事還是得讓妳知道。」

　　她還沒有答應嫁給他……但這會兒林雨婕說不出這種話。

　　「我媽咪因為工作的關係認識我爸，雖然知道我爸有妻子有兒子，可是心疼他守著一個體弱多病的老婆，不理會第三者的惡名，堅持待在他身邊，甚至還為他生下我。她愛我爸愛得死去活來，我爸卻只當她是一場遊戲，我大媽死了之後，並沒有娶她，而是接受爺爺的安排另娶。」

　　他的口氣雲淡風輕，好像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她感覺得出其中的感傷與無奈。這是當然，沒有人喜歡自己的出生只是父母的一場遊戲，想必私生子對他來說是很痛的事……如果可以，她好想將他擁進懷裡。

　　「雖然你母親是在那種情況生下你，可依舊是你的母親。」

　　「是啊，孩子不應該抱怨父母，不管怎麼說，若不是媽咪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我也不可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沒錯，生孩子哪是這麼容易的事，每一次的生產都是冒著一次生命危險。

　　「明天跟我媽咪一起吃飯吧。」

　　停下腳步，她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你說什麼？」

　　「醜媳婦也要見公婆，明天先見我媽咪，過兩天再見我父親和小媽，我父親和小媽才可以正式上妳家提親。」

　　「……我們有必要這麼急著結婚嗎？」在他幾乎將自己攤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堅持拒絕嫁給他，這實在說不過去，可是，速度可以放慢一點啊。

　　略微一頓，慕希風張開口又閉上嘴，一副很難以啟齒的樣子，過了一會兒，終於無可奈何的豁出去說了，「其實，我急著結婚有一個原因，爺爺留了一個寶藏給我們五個孫子，不過想得到寶藏有個條件，我們必須結婚，在一年之內，所以我不能再拖延了。」

　　「原來你是為了寶藏才要結婚。」她突然覺得很失落。

　　「爺爺的寶藏對我們都沒有吸引力，畢竟爺爺早在好幾年前就將所有的財產都分配給我們了，而且爺爺是畫家，爺爺會視為寶藏理當是畫作。我不是什麼藝術品收藏家，並不在意是不是可以得到那些畫作，如果不是遇到妳，我原本想放棄寶藏了。」

　　這麼一說，他娶她跟寶藏沒有直接關係，這稍稍安慰林雨婕的心……原來，她比自己以為的還在乎他。

　　「如果妳希望我放棄寶藏，沒有關係，我可以等上半年再跟妳結婚。」

　　「不管你是不是藏術品收藏家，你爺爺留下來的寶藏，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怎麼可以輕言放棄？」

　　「妳真的答應嫁給我了嗎？」

　　她怎麼有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剛剛還一口咬定她要嫁給他了，這會兒竟然向她確認？

　　「我都叫你不能放棄寶藏了，還可以說不嫁嗎？」

　　唇角往兩邊上揚，慕希風強忍著跳起來歡呼的慾望，以平靜的口吻道：「明天可以跟我媽咪一起吃飯了吧？」

　　「晚上不方便，只能吃午餐，可是，這會不會太急了？明天又不是週末假日，要不要等到……」

　　「不要，快要過年了，還是明天，我媽咪很期待跟妳見面。」

　　林雨婕一怔，不安的道：「你母親知道我了？」

　　「我要結婚，怎麼可以不告訴她？」

　　她越來越有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他都還沒得到她的同意，就告訴他母親……算了，這會兒要她改口說不嫁了，她也做不到。

　　「我送妳回家了，趕快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見我媽咪。」

　　好好睡上一覺……但願，她今晚真的睡得著覺，畢竟一下子發生那麼多事情，她的心情很難平靜下來。

　　※※※※

　　隔天中午，林雨婕果然在慕希風的安排下見了他母親，而且又再隔一天的中午，她見了他父親和小媽，然後慕家就上門提親了，敲訂結婚日期，速度簡直像在搭火箭，不過，這在無形中反倒成了她的壓力，不禁懷疑這個決定是對的嗎？

　　她覺得很心煩，一心煩就忍不住想畫畫。

　　這教她想起還積欠慕希風三張作品，而目前只完成半張，還是趕緊抓緊時間做好分內的事。

　　接下來，除了早上進店裡開門做生意，然後待差不多後將工作交給其他的人，她便出門畫畫，十天左右的時間，她就將三張作品完成了。

　　完成工作，總是很開心，這段時間的心浮氣躁也不見了，沉重的腳步也輕了，因此回到店裡的時候，她難得笑盈盈的。

　　「老闆，剛剛有個名媛一樣的女人來找妳。」工讀生小晶一看到她便跑過來。

　　林雨婕將手上的畫袋靠著櫃檯放在地上，困惑的皺著眉。「有說是誰嗎？」

　　「沒有，我請對方留下名字和電話，可是她說改天再來。」

　　「年紀多大？長什麼樣子？」

　　「年紀應該是三十歲左右，長相不太清楚，因為濃妝豔抹的，根本看不見真實的面目，不過穿了貂皮大衣，還戴著鑲鑽的耳環和手錶，更重要的是，看人的眼光很不友善，應該是名門千金吧。」

　　這下子更教人疑惑了，她認識的千金小姐只有劉品濤，可她很少戴首飾，更不愛招搖，當然也不會用那種眼光看人，況且劉品濤來過店裡，這裡的人對她都有印象……會是誰呢？

　　她仔細搜尋記憶，實在是找不到這麼一號人物。

　　「妳在想什麼？」慕希風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語帶抱怨。「想得這麼認真，竟然連我來了都沒有察覺。」

　　痛！林雨婕揉了揉額頭，很委屈的看著他。「你幹麼不先出聲？」

　　「我進來的時候，玻璃門上的風鈴聲可是叮叮咚咚一直叫，只是妳的腦子太忙了，耳朵關起來了。」

　　雖然現在的商店都喜歡用自動玻璃門，門一開就會響起「歡迎光臨」，可是她個人偏愛風鈴聲，堅持玻璃門的開闔採用傳統的方式，風鈴聲當然比自動撥放的招呼聲還小。「……風鈴聲不會叮叮咚咚一直叫。」

　　「今天風很大，風鈴聲一直叮叮咚咚的叫。」

　　「……好吧，是我自己的腦子太忙了，耳朵沒有打開。」林雨婕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幹麼為了這點小事跟他爭執呢？

　　「妳在想什麼？」

　　「……我在想今天畫好的東西，我可以交作品給你了。」

　　即使不相信，慕希風也無意拆穿她的謊言，因為此時此刻他只想做一件事——雙手猛然捧起嬌顏，低頭吻住她的嘴。

　　自從他們決定結婚之後，他動不動就會上演這樣的戲碼，可是，林雨婕依然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熱情，總是慌亂得不知所措。

　　他微微退開，好笑的低聲道：「閉上眼睛。」

　　她害羞的趕緊閉上雙眼，他輕聲一笑，再度封住她的唇。

　　他的吻綿綿密密、痴痴纏纏，時而狂熱，時而輕柔，他越來越明白那種渴望將一個女人揉進身體的感覺，想完完全全擁有她，卻又害怕太過急躁嚇壞她了，失去對她應有的尊重，而這就是愛。

　　許久，兩人終於分開來，喘著氣，彼此的目光忘情的纏住了，他忽然嘆了一口氣，將她摟進懷裡。如果可以，他不想再等了，想趕緊將她娶進門，可是，結婚一生只有一次，他要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

　　林雨婕突然回過神的推開他，慌慌張張的左顧右盼，可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我叫他們都下班了，這裡有我幫忙收拾就可以了。」

　　羞答答的紅了臉，她不難猜想其他人會有什麼反應，明天早上她肯定又要被大家笑了。「就算沒有人，你也不可以亂來啊。」

　　「結婚後，我還會更亂來，妳要趕緊習慣我們之間的親密。」慕希風的眼神轉為火熱，好像恨不得將她撲倒在地，吞吃下腹。

　　林雨婕這會兒不只是臉紅，而是全身都臊紅了。「……不管如何，你在公共場所一定要跟我保持距離。」

　　「不要。」

　　她沒想到他會回絕得如此囂張，一時之間怔住了。

　　挑起眉，他很不服氣的問：「我為什麼要跟我的親密愛人保持距離？」

　　「因為是公共場所啊。」她怎麽有一種理虧的感覺？

　　「公共場所又怎麼樣？我可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我是親吻我老婆，又不是親吻小三。」

　　不知道何時開始，慕希風總是有辦法堵得她啞口無言，記得相識之初，情況是顛倒的……這就是越來越在意一個人，沒辦法對他狠心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這不也是愛情最可怕的地方，當某個人成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就必須犧牲一部分的自己。

　　「從現在開始，妳只要看著我，其他的人都不重要。」

　　「我們又不是生活在兩個人的世界，怎麼可能不管其他人？」

　　「我不是叫妳不管其他人，而是要妳專心看著我。」

　　「你真像個小孩子。」小孩子總是想得到人家全部的注意力。

　　「妳知道嗎？雖然對周遭的環境一直缺乏安全感，但是驕傲的我從來不允許自己太在意一個人，就是害怕控制不住慾望的想緊緊抓住，而越想抓住，往往越容易失去，不過相對的，越不想失去，越想抓住。如果我對妳的佔有慾可以少一點點，我絕對不會放縱自己。」

　　他並沒有說「我愛妳」，卻更讓她的心震動不已。她明白他的心情，因為是私生子，極度缺乏安全感，可是又驕傲的不容許自己表現出來，說不定，他對她的佔有慾也嚇壞他自己了……他如此在意她，反而教她不安，她不得不提醒他。「我很平凡，我生氣的時候也很可怕。」

　　「我沒有期待我的老婆是一個機器人。」

　　林雨婕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嘴上卻還是要刁難一下。「我的情緒起伏可是比機器人大很多點，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不管大多少點，我都沒有關係。」

　　「如果我是個惡婆娘，你也沒關係嗎？」

　　「我確定妳不是惡婆娘。」

　　「這很難說，說不定你看見的全是假象。」

　　慕希風再一次伸手將她摟進懷裡，深情款款的道：「我很清楚妳是什麼樣的人，而我向妳保證，嫁給我，妳絕對不會後悔。」

　　無論他們未來幸福與否，當她做了嫁給他的選擇，她就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