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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還未全亮,微寒的風把豎立的青龍旗吹得飄揚,刀械弓矢在迷濛霧氣中閃著刺眼寒光,兩列侍衛神情肅穆的站著。
在駿馬上的朱天煜目光炯炯有神,神情漠然,舉手投足滿是威儀。
他是個好看又高壯的男人,走到哪,總是鶴立雞群、引人注目,但是他的五官總是陰冷,嘴角縱使微揚,依然無法軟化他剛毅的神情,就算私下只有她與他獨處,他全身也總是透著防備。
他與她的距離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她是獻給他的女人,他府中一名可有可無的陪侍,連妾都不如。
他貴為王爺,對感情淡漠,從未娶妻納妾,高傲得從不允許他人左右他的決定,尤其是一個女人。這一點在她父親因為他查辦巡鹽御史貪贓枉法而辭世於大牢之中後,她便認清這點。
曾經她對他存在的期盼,盼他看在她的顏面上,饒了她爹,最終也因為他的鐵面無私、毫無轉圜而消逝,她對他不再有希冀。
轉眼春去秋來,兩個寒暑過去,她依然是他府中的一名陪侍,原以為時間可以治療傷痛,但怨恨卻越發蝕人心神,不論管爾奕對她說了再多次他待她如何特別,她的心都死了
她的目光不再追隨他,甚至只要與他相對,她便忍不住的想要惹他、惱他、激怒他。
「聽說今天進京的除了西域王之外,隨行還帶了幾名才貌雙全的公主,你說你的王爺會不會看中哪一個,到時我又能多幾個姊妹。」柳無雙悅耳的聲音帶了一絲慵懶。
管爾奕身軀僵硬的坐在馬背上,他不會騎馬,還真怕從馬背上掉下來。他強忍著皺眉的衝動,「我的王爺不也是妳的王爺——妳行行好!把韁繩拉好,閉上嘴,別說話。」
一大清早,王爺便整裝在城門口迎接遠道而來的西域王,畢竟這一行人可是為了皇太后六十大壽而來,疏忽不得。幾乎全城的人都出來看熱鬧,誰知道連柳無雙也跟著要來湊熱鬧。
「只是說幾句話而已,有什麼大不了。」拉著韁繩的她一臉的不以為然,「難不成會掉腦袋。」
管爾奕眼底寫著無奈,「我知道妳想惹麻煩,但是姑奶奶,拜託妳別挑這個時候。妳不要妳的命無妨,好歹可憐可憐我!我還沒娶妻生子,人生大事沒完成半件,還想留著小命,苟活個幾年。」
柳無雙的嘴一撇,不滿的眼神掃向僵坐馬上的他,看他因為恐懼而發白的臉,故意道:「你看你,連騎馬都不會,當什麼王府大總管。」
「呿!」他哼了一聲,「誰說王府大總管要擅騎術,我是個文人雅士,不來打打殺殺那一套。」
「文人雅士?!」柳無雙扮了個鬼臉,「如此自誇還真不害臊。」
他翻個白眼,壓低聲音,「王爺看過來了,妳別說話了。」
不提還好,一說她越像是故意似的刻意揚起語調,「你明知道我就是故意要惹他、惱他,你何苦硬要跟著我來?!若最後真讓你掉了腦袋,也是你自找的!」
管爾奕皺著眉頭,要不是騎在馬背上,不敢動彈,他還真想捂住她的嘴,讓她無法發出半點聲響。
瞧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他真的快氣死了。這死丫頭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有違禮教之事,她已經是王爺的人,不該這麼溜出來,應該安分守己乖乖待在府裡。
今天一早,柳無雙便一身小廝裝扮打算偷溜出府,讓他給撞個正著,要不是看在他們打小認識,而他還是王府的大總管,出了大小事他也不能置身事外,他還真不想管她。
別人也就罷了,王爺可是特別下令不讓她出府一步的,她這麼做根本是在捋虎鬚,還知道要變裝騙過守衛,真是拿她沒轍。
「妳被送入府時,我便去信答應妳娘要好好照顧妳,」管爾奕忍不住訓斥,「我自然不能不管妳!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欠了妳什麼,妳現在給我閉上嘴,若讓王爺發現,咱們真的都完了。」
「完了就完了。」她冷冷一哼,「若他真要我的腦袋,對我來說,不一定還是一種解脫。」
管爾奕聞言忍不住搖頭嘆息。這丫頭入府都已兩年,怎麼這股剛烈性子絲毫沒被磨去些許,倔脾氣依舊。
今日跟著她不是隨著她胡鬧,而是希望她能顧念身旁還跟了個他,若她真胡來鬧事,會害得他跟著一起陪葬,行為舉止多少收斂點,不過看來,今天這姑奶奶是豁出去了。
「我們回府吧。」管爾奕當機立斷做下決定。
「才正熱鬧,我不回去。」她的美眸閃著晶亮光芒。
看著眼前這張絕美的容貌,管爾奕只覺得頭皮發麻,若是她在西域王面前胡鬧,就算王爺想保她都保不住。
雖然王爺從未開口,但跟在他身邊多年,他很清楚無雙對主子的特別,從相識之初,他便深深為她著迷,只是之後的發展實在只能怪造化弄人,明明是一對璧人,最後卻變得跟仇人沒兩樣。
現在兩人只要碰上面,無雙總是無禮、傲慢相待,想想王爺也算仁慈大度,不然以她的無禮,小命早就沒了,哪還容得下她放肆。
看著她,他輕輕一嘆,語重心長的勸了一句,「俗話說,事若求全無可樂,人非看破不能閒!我的好妹子,妳爹的事就忘了吧,他人走了,但妳還活著,日子還得過下去,別跟自己過不去。」
柳無雙絕美的容顏因為管爾奕的話而黯淡。她咬了下牙,撇開頭,不願多言。
午夜夢迴,她也會忍不住問自己,在還不知他是王爺時,他們過得很快樂,但那時的快樂為何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是因為他高高在上的身分、是因為她爹的死,還是因為環繞在他身旁的眾多女人?
當初進府的初衷是為了救父而不得不做出的決定,但她真的愛他,他卻從不在乎她的想法,不願放過她的家人,即便她知道讓他徇私是不對的,但她只是要他一點點的通融,況且她爹是真的無罪!
看她這樣,管爾奕微皺起眉頭,也不知該從何勸解。她臉上的落寞從來就不該屬於她,他幾乎忘了有多久沒有看到她臉上無憂的笑容……不忍再見,他移開了視線,不料一抬頭就看到射在自己身上的銳利目光。
他忍不住哀嚎了一聲,「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該遇上的還是得遇上。」
拉著韁繩,柳無雙抬起頭,目光與朱天煜冷冽的視線相對,他的神情就算她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沒來由的心頭一陣抖顫。
朱天煜的黑色駿馬就停在她面前,手上的劍無預警的指向她的咽喉,她的雙肩微顫,一口氣梗在胸口。
「王爺!」管爾奕忙不迭的從馬背上下來,雙膝跪地,「這、這小廝是新來的,還不懂規矩,驚動王爺,還請王爺饒命!」
四周靜得連根針掉下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柳無雙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加速跳動的心,鋒利的劍直指她的咽喉,只要他稍一用力,她的小命就沒了。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寧王,殺一個人對他而言,就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雖然她一身小廝裝扮,但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認出了自己,認出了她是被下了禁足令的柳無雙。在這個生死存亡之際,她該感到恐懼,卻沒來由的感到一絲得逞後的得意。
他與她之間一開始就存著一道跨不過的距離,他騙得她好慘,從一開始救他,當他是個可憐人,最後才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孫貴胄,自己成了送給他的女人,這對她來說太諷刺了。
她為了爹娘不得不接受安排入王府,對爭名奪利本就沒有興趣,在她爹死後,她更沒有理由屈意奉承、討他歡心。
嘴巴依然稱他一聲王爺,但她言行舉止表現出來的就是對他的厭惡與抗拒,即便她很清楚自己的無禮惹他不悅,卻依然故我,硬是要挑戰他對她的容忍度。
「要殺就殺!」斂下眼,柳無雙淡然的說:「反正我爹死後,我早當沒了這條命!」微冷的風颳起滿地的沙,颳疼了她的臉,刺痛她的眼睛。
看著騎在馬上的他,看到他周遭滿是對他懷有畏懼的人們,她從沒提過,其實她理解也心疼他的孤寂,其實有時候幾天見不著他,她也會想念,對他依然有種難以割捨,放也放不下的情感。
然而最終,她想起她爹、想起府裡的其他女人,便不想再提,所以現在這樣也好,乾脆結束他們糾結的命運也好……
朱天煜銳利的眸子審視著她,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讓他心生不悅,更教他氣憤。
突然,直指她咽喉的劍離開了,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朱天煜已經俐落的翻身下馬,手中的劍轉向管爾奕的脖子。
柳無雙一驚,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做什麼?」
他緩緩轉頭看她,把她的焦急看進眼裡。她待他向來冷淡,沒料到此刻為了管爾奕竟會激動求情,莫名的,他心頭湧起一股怒火。
「妳就這麼在乎他?!」他的聲音冰冷如寒冬夜風。
她咬了下牙,神情一冷,「是我巴著管大哥要他帶著我來,今日一切與他無關,你有事大可衝著我來。」
「管大哥?!」他收回劍,站立在她的面前,「喊得倒是親密,不管過去妳與他是何關係,別忘了,妳現在是我的女人,只能順著我,為我著想。」
她看見他眸中燃燒的憤怒,感覺他身子的緊繃,但她沒有細思他憤怒的原因,只注意到他語氣中的輕蔑。
「不順著你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命一條。」柳無雙直視著她,語氣異常輕柔,「只求你給我一個痛快。」
跪在一旁的管爾奕忍不住暗嘆,眾目睽睽下王爺沒一劍殺了他們就是在找藉口放他們一條生路,只要低頭求饒就沒事,偏偏這丫頭完全狀況外。
「來人啊!」朱天煜陰戾的低喝了聲,「把這兩個人給我壓下去!」
柳無雙的手被士兵扯痛了,但是她沒有吭一聲,僅抬起頭與他對望,他深沉的眸子有她熟悉的霸道卻也有她陌生的傷感,他的哀愁令她莫名的心一酸……她緩緩的移開視線。
※※※※
「如果我是他,早就要人砍了我這顆腦袋。」柳無雙手撐著下巴,咕噥著。
「我的祖奶奶,我真服了妳!」管爾奕隔著木板看著被關在對面牢房的柳無雙,看她腦子盡想著怎麼自找死路,忍不住嘆息,「妳做盡一切就是想讓王爺殺妳,王爺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出來。姑且不論他對妳的情意,單就妳這個倔強的性子,王爺這麼高傲的人,沒得到妳心悅誠服的一日,他也絕不可能殺妳。」
「你這麼說的意思,就是要我聽他的話,求他不要殺我,他就會殺了我嗎?」
管爾奕一時語塞,最後只能無奈搖頭,「柳無雙,妳就真不在乎自己的命?」
她微皺起眉頭,輕嘆了一聲,「不是不在乎,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我爹的死跟他脫不了干係,他是我的殺父仇人,卻又是我的夫君,不過當然——」她的嘴角嘲諷一揚,「我視他為夫君,但在他的心中,我不過是個陪睡的女人,連當他的妾都不夠格。」
「王爺不娶妻妾的事,妳又不是不曉得,妳現在鬧啥脾氣?」管爾奕翻了白眼,忍不住替自己的主子說話,「當年王爺出世之時,國師便算出其命格雖大富大貴卻刑剋家人,原本王爺視為無稽,但他年少時死了爹娘是事實,所以這些年來他縱使擁有女人無數也不願娶妻,更不願意有子嗣,就是害怕再歷經失去所愛之痛!在認識妳之前,他的命格對他從不是困擾,但偏偏老天讓他遇上妳,他内心肯定是想要娶妳為妻,但就怕……他也是苦惱。」
聽到管爾奕的話,柳無雙心中滑過一絲莫名的悸動,但她隨即用力的搖著頭,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想聽,你每次都只幫他!」
「我不是幫他,只是講道理!」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管爾奕跟著搖頭,「我知道妳介意皇上日前送給王爺的美人,但那是皇上給的,王爺不收不成!這種事以後還會發生,若妳真生氣,只是跟自己過不去。」
柳無雙眉頭一皺,用力的將手給放下,沒好氣的嚷嚷,「我知道皇上給的女人他不收不成,但我總可以選擇不理、不看、不高興吧,我心中不快,掩飾也沒用,要不然就叫他放我走!」
「無雙姑娘。」管爾奕難得嚴肅的喚她名字,「現在說這個未免太遲!妳已入府成了王爺的人,此生注定與他糾纏不清。」
柳無雙咬著下唇,每次只要管爾奕叫喚她「姑娘」,便是要她記起自己的身分,不得任性妄為。她想開口反駁,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因為內心明白,這輩子除非朱天煜不要她,不然此生她逃不掉也躲不開。
「妳爹的事,王爺也是無心!當年巡鹽御史貪贓枉法,放任私鹽買賣,知道王爺奉旨查辦,害怕東窗事發而拉妳爹下水,說妳爹暗中做起私鹽買賣。王爺當然得查到妳爹頭上,只是誰也沒料到事情還沒查個水落石出,妳爹就在牢裡生了場大病死了。
「我知道妳難過,但是妳若硬將這事兒算到王爺頭上,實在不公平!更何況事後王爺不也還了妳爹清白。妳是聰明人,該明白做人要往前看,別老記著過去的事,王爺從無心傷妳。」
柳無雙的頭一撇,沒有答腔。不論朱天煜有心無心,最終她爹沒能等到沉冤得雪的一天,在大牢裡得了病逝世是事實,即便還了她爹清白,但人事已非,她與朱天煜之間的心結,此生難解。
「當年若他能再仁慈一些,對在牢裡的我爹好一些,或許我爹就不會病死了,他難道就非得將我爹關進大牢不可?」她爹會生病就是因為牢裡環境不好!
管爾奕重重的嘆了口氣,關於這件事他確實沒法替朱天煜辯解,打一開始就知道公正無私的作為,終將導致今日的結果。
「管大哥,我知道他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更明白不論我做什麼,能傷害他的程度都有限,但我總可以選擇不對他屈意奉承,安靜的在府裡過日子吧。」她低語。
「說謊!妳真想要王爺將妳視為無物?!」他專注且認真的看著她,「跟王爺如此針鋒相對,妳真的開心?!」
這問話令柳無雙啞口無言,她逃開他的注視,不想回答這矛盾的問題。「你無須理會我開心與否,你只要以後跟我劃清界線就好。」
管爾奕無奈一嘆,「妳又想怎麼樣?」
「只是不想讓你因我而陷入麻煩。」
「認識妳,我早就陷入麻煩堆裡了,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妳什麼?」管爾奕自嘲道:「為了我自個兒,我想我這輩子還是認命的把上輩子欠妳的早點還清,以免來生再相遇,還得為妳做牛做馬。」
他的話讓她想到自己當年毀婚的事,「說到欠債,是我欠你,若真有來生,是我為你做牛做馬才對。」
管爾奕輕搖著頭,「前世或來生對我們而言都太過遙遠,我只圖今世有飯吃,不圖下世沒柴燒,妳把我當哥哥,我也把妳當好妹子,本想著讓妳離開江西,跟妳那個貪心的叔父拉開點距離讓妳開心點,才會同意退婚,讓妳叔父將妳送進王府,卻沒料到妳到了這裡依然不快樂。」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啊,我不該感到意外,妳畢竟是自由慣的人,王府的繁文縟節有時確實令人心煩,王爺又得要有親王的威嚴,妳自然不習慣,但既來之則安之,逝者已矣,妳不顧念自己也得想想妳的娘親,妳可得為她保重。」
「我知道。」柳無雙的嘴一抿,腦中浮現了那張總是冷漠的臉,「你就跟他一樣,只要我頂撞他,他就會提到我娘,他很清楚我的顧忌,我爹死後,普天之下我唯一在乎的也只剩我娘了。」
管爾奕忍不住搖頭,王爺也只有拿無雙沒辦法的時候,才難得顯現這孩子氣的一面,搬出她的娘親威脅,讓無雙乖乖聽話,沒料到這樣的做法久了會令無雙反感。
「說到這,管大哥,我娘親可安好?」她問。
管爾奕的心一突,但依然神色自若的回答,「當然。」
他刻意隱瞞了她娘親染了風寒,至今還未痊癒的事,他怕讓她知道了這個消息,她會不顧一切的跑回江西。唯一讓她留在王府的理由就是親人,若這張王牌消失,王爺真的留不住她。
跟在王爺身邊多年,他從沒見過他為一個女人忍氣吞聲過,只是這般付出,卻沒軟化無雙固執的心。
管爾奕抬頭看著上方那微小的孔洞。太陽下山了,他們倆已經被關在牢裡一天一夜——
「差不多是時候了。」他忽然道。
柳無雙不解的看著他,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他收回視線,對她一笑,「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
她一臉的懷疑,「出去?!他不罰我們嗎?」
「王爺把我們關在牢裡一天一夜就已是責罰了,那是因為妳公然違逆王爺,王爺當下不得不做出處置,要不然咱們連這裡都不用待,還能立刻被送回府,吃好睡好!唉,他特地為妳這位如出水芙蓉的佳人建了芙蓉閣,偏偏妳放著不待,硬是拖著我,在這又小又髒的牢裡待了一夜。」
她的眉頭微皺,「我真不懂他!」
「王爺做事只是賞罰分明,不落人口實,妳只要明白王爺待妳真的有心。」管爾奕忍不住替自己的主子美言幾句。
他的話聲才落,兩個獄史向前,同時打開了兩人的牢房,還恭敬的請兩個人出牢門。
管爾奕一拍衣襟,笑容可掬的起身離開牢房,柳無雙則是呆若木雞的坐在牢裡。
「無雙姑娘。」管爾奕輕喚了一聲,「妳不走,我可也得陪妳繼續待在這裡,妳就好心些,看在我已一身狼狽的分上,移動尊駕吧。」
柳無雙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不是很情願的站起身,不發一言的踏了出去。
※※※※
一出牢房,柳無雙不是先被送去見朱天煜,而是被帶去梳洗。
畢竟要見高高在上的主子,她自然不能一身狼狽,雖然她滿心的不以為然,但能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換身乾淨的衣裳,還是令她舒服得想要嘆息。
想想自己有時還真的挺不爭氣的……
進了朱天煜的聽雨軒,桌上早就擺滿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還這麼剛好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她已經餓了一整天了,看著四周沒有朱天煜的身影,反正食物擺著就是給人吃的,所以她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動手用餐。
就算最後是一死,也不要當個餓死鬼。
「妳倒挺自在。」
低沉的男聲在她不遠處響起,她抬起臉,就見到朱天煜那張英氣煥發的男性臉龐,看他的打扮,該是才剛從宮裡回府。
她該起身替他更衣,但是她只是拿著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瞧,嘴巴不忘咀嚼飯菜。
她也曾經對他柔順過,不過在她爹死後,他又納了一個美人為妾之後,兩人心結已結下,她也不再順從他。
有時,她甚至會希望他能徹底忘了府裡有她這麼一號人物,讓她能找到機會離開而不會連累任何一個人。
朱天煜望著她臉上的敵意,有絲淡淡的愁緒牽動他的心弦。他不想太愛一個人,害怕老天會奪走他的愛,但是他沒法控制自己的心,尤其命運將她送到他身邊,偏偏她爹的死,又在彼此心中劃下了一道永難忘懷的傷口。
「皇上下令,近日本王得去江西一趟,或許有機會停留南昌。」他說得平淡,但其實他知道她思母心切,他甚至願意為她請旨,鎮守南昌府,帶她回到江西。
但話到了嘴邊,她的冷漠卻令他說不出口,他要她心甘情願的順從,而不是勉為其難的與他相守相對。
聽到朱天煜要去江西,柳無雙的眼底閃過光亮。
她臉上的光彩,令他想起那日在書齋初看到她畫像的那一刻——那天仙般的姿色,如此蝕人心魂,她柔媚的神情勾起了他想要擁有她的念頭,而今他確實擁有了她的人,但她的心卻離他若天涯之遙。
想起兩人的針鋒相對,他的雙拳忍不住握緊。
他陰鷙的眼神令柳無雙微斂下眼眸。她好想回家,或許有機會可以看看兩年未見的娘親,但他高傲的神情卻令她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進去。
他沉靜的眼瞬也不瞬定定的望著她,「不求我嗎?只要妳開口,我或許會考慮帶妳隨行。」
「若你想讓我跟著,不用求,你自然會帶上我。」她刻意讓自己的口氣顯得雲淡風清,「若你打定主意不讓我隨行,縱使我跪在你面前,磕破了頭,你也不會同意,你不就是這樣大公無私的人嗎?」
朱天煜帶著不悅和熾熱的眸光流連在她美艷的五官上,「還真像個懂事的大家閨秀,但妳真知一名女子該有的三從四德是什麼嗎?」
她突然覺得食慾盡失,將碗筷給放下,「我知道我是個女人,出世就得遵守三從四德,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為人女兒、妻婦,應對男性服從。你是男人,你是天與地,我是女人,就該柔情似水,依言而行。」
「妳說的極是。」他冷靜的語調沒有太大的起伏,「現在本王下朝回府,妳又該做些什麼?」
他要她像個奴才服侍他,臣服於他,討他歡心嗎?
她撇了下嘴,「但我這輩子都不會心甘情願當你的奴才,你越要我往東,我偏要往西走!在你害死我爹之後,我們注定無法好好相處,這點你早該覺悟。」
他的眉頭因為她的話而皺了起來,「我已還了妳爹清白,兩年過去了,妳到底還要記仇多久?」
「在你眼中一條命算不了什麼,是不是?」她忍不住激動了起來,「只要還了我爹清白,一切就能一筆勾消,所以你連道歉都不肯是不是!」
「妳爹的死本就與本王無關,歉意從何而來?」
她憤怒的瞪視著他。「難道要你承認錯誤真有這麼難?」
「我沒錯!巡鹽御史參了妳爹一本,查他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死在牢裡,是他的命,我已還他清白,本就仁至義盡!」
她一時忍不住氣,揚起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清脆的聲響令氣氛一窒,朱天煜冷冷的注視著她。
看他臉色越發陰沉,她的心頭閃過一絲慌張,但想起死去的爹,她咬牙說道:「這是你自找的。」
聞言,他握緊身側的拳頭,青筋暴突,用力的揮向她。
她緊閉著眼,預備承受接下來的痛楚,但是他的拳頭卻在半空中轉了方向,直落在桌面上。
砰地一聲,桌面被他擊成兩半,她震驚的睜開眼,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大膽!我真該要了妳的腦袋!」他開了口,說出冷酷的話,然而事實上他什麼也沒做。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次。」看著裂成兩半的桌子,她開了口,震驚於自己語氣中的平靜與淡漠,「我明白你要我的命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
「但我也知道妳壓根不在乎我要了妳的命!」從沒有人敢像她一樣膽大包天的忤逆他,她打了他一巴掌,卻依然倔強的在他面前挺直腰桿。「但妳可別忘了妳娘!」
提到親人,她的臉色變了,原本高張的氣焰消了一大半,看著他一臉陰沉,她的眼眶紅了,「真是好極了,當初拿我爹逼我,現在又拿我娘威脅我,你真要逼我入絕境才肯鬆手嗎?」
「如果妳肯聽話,本王何苦威脅妳?」
他理所當然的語氣使她的呼吸一窒,她的心一陣抽疼,身子不由自主的退縮,轉過頭,她將視線落在窗外,此刻秋意漸濃,帶來蕭瑟的涼意。
「在我眼中,你不是什麼王,你是畜生,你是殘酷、傲慢的畜——」
他的神情冷了,眸子也更陰冷了一點,他忍不住氣的一把捉住了她,「大膽!妳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順從?」
他的神情雖然凶惡得令人打心裡發寒,但她臉上的神情依然未變,「若看不慣,你可以不看,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奴才。」
「奴才?」他的手忍不住加重力道,「妳像什麼奴才,連個奴才還不如。」
她波瀾不興的看著他,他弄痛了她,但是她沒有開口求饒,甚至認同他的說法,「你說的極是,我不過是個陪你睡覺的女人,偏偏這種女人,你還多的是!當你寧王的女人,確實連個奴才還不如!」
「住口!」他的雙眼閃過暴怒,在她心中竟然覺得當他的女人比當奴才還不如?!她就像他體內的一把火,快要把他逼瘋燃盡。
她刻意迴避他盛怒的眼神。看他發怒從來沒有讓自己好過,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朱煜天使勁的捏住她的下顎,她的身軀一僵,抬起清亮的雙眸向上回望他。
他倏地低頭,灼熱的唇霸道的攫住她微涼的雙唇,她驚愕的想要掙脫他,但是他不放,她則用力的咬住他——
他陰鬱的望著她,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柳無雙臉色蒼白的望著他盛怒的眼。
她的存在左右了他的思緒,但是她從來不在乎,她爹的死非他所願,縱使貴為親王也無力迴天,但他卻得背著這條罪。她依然美得驚人,雙眼卻充滿對他的警戒。
片刻的沉默,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當我的女人真的比當奴才還不如嗎?」他的聲音嚴厲,不帶一絲情意。
看著他眼底浮現熟悉的冷酷,她想,終於她徹底惹惱他了。咬著牙,她沒答腔。
「妳想要我殺妳嗎?」沒來由的挫折感使他心中的怒火漸升。
在她眼中,他早是個冷酷到骨子裡的男人,對她有任何處置,她都不會感到意外。畢竟他是寧親王,縱使她再特別,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他,只是他眼神透露的輕蔑,令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陣寒顫。
「不!我不殺妳,這輩子,我都不會殺妳!」他嚴肅的容貌陡地揚起了冷笑,「但妳得學學規矩。」
聞言,她的身軀微僵。
「此生,我絕對不放過妳。」
「你……想怎麼樣?」她的眸光一轉,雙眉皺起。
「現在才知道怕嗎?」
因為這句話,柳無雙回過神,揚起了下巴。「我從不怕你。」
「很好!」他的嘴角反常的勾起一抹淺笑,「我就看妳能倔強到什麼時候,我去江西的這段時日,妳就跟著府裡的奴才好好反省反省。」
他不殺她,但要把她貶為奴?!她不悅的瞪著他一臉的淡然。
她的倔強,他的冷酷,傷了自己也傷了彼此。表面上,他依然面無表情,但緊握的拳頭顯示他內心可不全然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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