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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菁 -【垂涎貴公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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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9 00:00: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黎菁 - 垂涎貴公子

這男的身中劇毒,
到底要不要救呢?
上一代的情仇未了,
救了會很麻煩喔。
算了,算了!誰讓她從小就衷情於他呢。
救吧,代價則是自廢武功,立下毒誓。
隻是,隻是……原來人家並不愛她啊。
所有的一切隻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是騙局,
嗚……原來隻是一場騙局。
她要把他給忘了,
即使他等了她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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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9 00:01:4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熱鬧的街道兩旁,林林總總地擺放著販賣的商品,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

  在人潮攢動中,一位穿著碎花衣衫的小姑娘,手裏拿著剛烤熟的燒餅,津津有味地吃著,突然前方傳來熱鬧的鑼鼓聲,她眯著眼睛,踮起腳尖好奇地望了望,淡淡的秀眉蹙起,討厭!她什麼都沒看到。側著頭想了想,她忽然扔掉手中吃了一半的燒餅向鑼鼓聲處奔去。陡然間,腳下一滑,“哎喲”一聲痛呼,小姑娘被一塊石頭絆倒了,趴在地上。

  “小妹妹,沒事吧!”恰巧旁邊走過一位少年公子將她扶起,

  “怎麼了?是不是摔到哪了?”歐陽誠然見小姑娘一臉呆滯的模樣輕聲問道。

  天籟之音啊!小姑娘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隨後看到少年儒雅清俊的臉龐後,便再也移不開目光,大哥哥好俊喔!比爹爹還要俊!還要好看!怎麼辦?她好像喜歡上大哥哥了!

  大哥哥在對她笑耶!嗬嗬!比爹爹還要漂亮一百倍喲!

  “天啊!你流鼻血了!很痛吧!”歐陽誠然劍眉微蹙,匆忙由懷中取出一塊白色的絲帕,給她擦拭,聲音溫擱,

  “以後小心些,別再跌倒了!”清亮的眸光中流露出一絲溫情。

  “大哥哥!你真好看,我嫁給你好不好?”小姑娘突然開口道。

  “哈哈……”旁邊忽然響起一陣戲謔的笑聲,“我說歐陽小弟,連個剛斷奶的小丫頭都被你迷得七暈八素,喊著要嫁給你!歐陽小弟的魅力真是無人能及啊!”

  小姑娘的表白被打斷,很不高興,抬頭斜睨了說話之人一眼,見他旁邊還站著兩位年輕的公子,手搖折扇,儒生的裝扮。

  其中一位公子又道:

  “歐陽,快走吧!嫣紅姑娘正等著我們呢,說好了,今天誰的詩詞能拔得頭籌,誰便與嫣紅小姐春風一度,哈哈……”沒等說完,便同另兩位公子一起曖昧地笑了。

  歐陽誠然修長的手指輕捏一下小姑娘頭上的黑亮發辮,溫和地道:

  “小妹妹,快回家吧!”說完便與另外三位公子離開了,隻剩下小姑娘一人手裏拿著那塊染血的絲帕,眯著眼睛,神情有些怪異,呆呆地望著歐陽誠然離去的背影,直至被湧動的人潮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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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9 00:02: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喂!你過來,對,就是你……哎呀!看什麼呢?叫的就是你,過來!過來!”

  綺羅搖了搖被太陽曬得昏眩的頭,半眯著眼睛循聲望過去,模模糊糊中看到前方的長廊下,一位錦衣公子正朝這邊揮手。真是個陰涼的地方啊!置身於燃燃烈日下的綺羅,眯縫的眼中露出羨慕的光芒。

  “綺羅!綺羅!發什麼呆啊!九少爺叫你呢!快點兒過去啊!”綺羅旁邊的雲霞拉拉她的衣袖提醒道。同樣被曬得汗流浹背,但她比綺羅有精神得多,尤其在府中最俊俏的九少爺麵前。

  “哦,叫我啊!好!”被太陽照顧,精神有些恍惚的綺羅放下手中的花草,用前襟擦拭一下手中的泥巴,站起身走向回廊,剛一邁步,身形便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哎喲!一定是蹲得太久了!綺羅不易察覺地皺皺眉,終於慢吞吞地挪步走到九少爺麵前。

  “九少爺!”綺羅半垂著頭,等待吩咐。

  “你會栽花嗎?”

  “會!”綺羅點頭,看著指甲中尚未擦拭掉的泥巴,她在府中的工作就是伺候花草。管家曾嚴厲地警告過她,花草就是他們這些人的主子,伺候不好照樣攆出府去,你說她敢不會栽花嗎?

  “那好,跟我來!”

  九少爺像是很急,不容分說地拉起綺羅的手,綺羅怔了一下,同時聽到身後壓抑不住的抽氣聲,

  “九少爺!這……這樣不好吧!”綺羅尷尬地試著收回自己的手,後邊正有一群好事的人看著呢!她可不想被管家以不懂僕人規矩的罪名轟出府去,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安身立命之所,不想這麼快就去浪跡天涯。她這把老骨頭實在禁不起折騰了。

  “羅嗦什麼!花要是死了,拿你的命都不夠賠!快點兒!”九少爺有些氣急敗壞。

  “啊……是!”綺羅誠惶誠恐地點頭應允,當主子的都這麼不講道理嗎?想當初,她當主子那會兒,可是溫柔又善良啊!恍恍惚惚中被拉著穿廊跨洞。

  “哎呀……”一聲痛呼。

  “你白癡啊!這麼粗的柱子你硬往上撞!真不知你長眼睛幹什麼用的!”九少爺大罵道。

  綺羅揉著紅腫的額頭,這下頭更暈了,天旋地轉中又被九少爺拉著跑,接著在回廊中打轉。暈了!暈了!什麼時候才能轉出去啊!

  綺羅來到目的地時,已經氣喘籲籲,外加頭暈目眩,也不知道九少爺把她拉進了哪個門,剛一抬腳,耳邊就聽到一聲厲吼:

  “你敢給我跌倒就試試看!”

  她也沒想到,門檻會這麼高啊!綺羅認命地閉上眼,等待劇痛襲來,其實她也很無奈。驀地,身形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間竄入一股似有若無的藥香。

  “九弟!怎麼那麼大火氣,誰又惹你了?”歐陽誠然溫笑著說道。

  好有磁性的聲音,低沉略微帶些沙啞。綺羅有些陶醉地睜開眼,陡然,雙眸瞬間一亮,好儒雅的年輕人!劍眉,挺鼻,狹長的雙眸出奇的清亮寧靜,嘴角掛著一抹恬靜的微笑,隻是臉色略顯蒼白了些。

  感覺到綺羅略帶無禮的注視,歐陽誠然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此時他早已放開了她,後退一步,府裏的婢女第一次見他時,都是這樣,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綺羅眨眨眼睛,咦!難道是她眼花了,他那溫文含笑的眼中明明閃過一絲疏離與不耐。歐陽家的公子果真個個都是天仙似的人物啊!她進府半年,目前隻見過大少爺、五少爺和九少爺,比起大少爺的深沉霸氣、五少爺的陰冷怪癖、九少爺的年少衝動,她還是最喜歡看眼前人的溫文儒雅,恬靜悠然。

  “三哥,還不是因為這個笨丫頭!”九少爺指著綺羅說道。

  三哥!綺羅一怔,自動忽略最後三個字。難道他就是歐陽誠然,府中流傳那個據說得了不治之症、纏綿病榻數年,活不過二十五歲,正在等死的三公子?

  綺羅再次眨眨眼,歐陽誠然身形修長,雖然略顯瘦削些,但看那清亮有神的眸光,怎麼也不像是病人膏肓的人啊!明明比她還要精神嘛!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耳邊又聽到——

  “這一路走來,她跌了三次跤,撞了兩次柱子……若非親眼所見,還真難相信,竟有如此笨的人!真不知總管是怎麼挑人的。”

  有嗎?綺羅習慣性地眯起眼,她記得隻撞了一次柱子,以後她就暈暈的……九少爺根本是誣陷好人嘛!她哪有那麼笨來著!

  “……喂!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什……什麼?”陡然間眼前出現九少爺放大的臉,綺羅才意識到她又走神了,眼角餘光瞄到三少爺不知何時已坐在椅上,悠閑地品著茶,眸光盈然地看著他們。驀地一個機靈,突然想到她現在的身份。糟!她怎麼又忘了!

  她急忙垂下頭,誠惶誠恐地說道:“九……九少爺,有什麼吩咐!”

  “栽花啊!我說了幾遍了!你怎麼還問……喏,你看,就是這個。”九少爺指著桌上的一盆花說道,“你把它挪到另一個盆中,別讓它死了,否則我拿你的命抵。”說到最後,九少爺又惡狠狠地威脅道,隻是他那張俊俏不失稚氣的小臉實在沒有什麼威脅作用。不過,綺羅決定還是遵命的好。

  “是,奴婢馬上做。”她動作熟練並迅速地把那株奇貌不揚的花挪到另一個盆中,添了土,澆了水,總算大功告成。

  站在旁邊的九少爺滿意地點點頭,指揮道:“好,把它搬到窗下……靠右邊,對,就那裏。”

  “三哥,今天怎麼樣?病發了嗎?我沒來晚吧?”歐陽穆然邊說邊由外麵走了進來,看到屋中竟多出個婢女,陰冷的眸光掃了綺羅一眼,道:

  “三哥,怎麼你決定用婢女伺候了?”

  歐陽誠然淡淡地一笑,道: “不是,我有奔兒一個人就夠了,她是九弟找來栽花的。”

  “哦!”歐陽穆然挑了下眉,找張椅子坐下,“奔兒呢?”

  “去藥鋪了。”

  歐陽穆然又看了綺羅一眼,皺著眉,對九少爺冷聲訓道:“你明知三哥這院不許外人進來,怎麼還擅作主張!”

  “我隻是讓她栽一下花嘛!”九少爺底氣不足地道,幾個兄弟中,他最怕大哥與五哥,

  “而且她看起來也不像多舌的人啊……”在穆然陰冷的眸光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五弟,是我讓九弟去找的,別怪他了。”誠然笑著勸道。

  “哼!”穆然冷冷地瞪了九弟一眼,才道: “三哥,就你寵他,萬一這丫頭帶點兒什麼病進來怎麼辦?”

  誠然笑著道: “我沒那麼弱的,總不能讓我一個人也不接觸吧!”

  自五少爺進來,綺羅就一直規規矩矩地站在角落裏,聽到五少爺的話後,實在覺得委屈,想不出自己哪裏帶病來著,說實話,她還怕有人把病傳染給她呢!

  “三哥!”九少爺突然驚叫了一聲,接著跑了過去。

  綺羅有些好奇地抬起頭,隻見適才還談笑自若、悠閑品茶的三少爺如今卻汗如雨下,臉色蒼白如紙。

  九少爺擔憂地叫道: “三哥!三哥!怎麼樣?很痛是不是?你挺住!挺住啊!三哥!”

  誠然本想扯出一抹笑來安慰九弟,卻顯然有些力不從心,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的肌肉都僵硬了!

  五少爺穆然的手掌正抵在誠然的後心,為他運功療傷,以減輕誠然發病時的痛苦。

  綺羅眨眨眼,真看不出來,五少爺還是武林高手呢!

  半個時辰過去了,誠然仍沒有轉輕的跡象,衣衫早已被汗水濕透,原本清亮的眸光也變得迷茫起來。

  驀地!他突然抓起桌上的軟木塞進嘴裏咬住。

  九少爺看見三哥如此,心痛如絞,

  “三哥,挺住啊!再挺一會兒,再挺一會兒就好了!”聲音已隱隱帶著嗚咽。隻有穆然還算冷靜,一直源源不斷地將內力傳給三哥,助他抵抗痛楚。

  綺羅皺著眉,眼中閃過一絲了悟。暗歎:果然命不久矣啊!唉!可惜了這麼個絕世的佳公子。

  那邊療著傷,這邊的綺羅也不敢輕舉妄動,站得她腿都要酸了,那邊才終於結束。

  五少爺收回手掌,眉間隱約湧現出一股疲色,

  “九弟,扶三哥到內室把濕衣換下。”一抬頭,見綺羅仍站在原地,便冷聲道: “你都看見了?”

  綺羅裝傻道:“奴婢看見什麼?”

  穆然愣了一下,綺羅急忙接著道: “奴婢隻記得聽從九少爺吩咐挪栽了一盆花草。”

  穆然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方道: “你倒是個機靈的丫頭。”

  此時,換下濕衣的誠然由九弟扶著走了出來,適才的對話,他自是也聽見了,不由得多看了綺羅兩眼,剛才還差點兒被門檻絆倒的恍惚樣,實在看不出竟這麼機靈。

  “三哥,怎麼不在床上歇會兒再起來。”穆然同九弟一起扶起仍虛弱的他坐下。

  “不了,能起來,便不想躺著。”誠然雖渾身酸軟疲憊,但那一雙眼睛仍清亮得出奇,一看便知是意誌堅定之人,決定的事不容改變。而兩兄弟也知三哥心結,便不再相勸。

  “你叫什麼名字?”看了一眼綺羅,誠然笑著問道。

  “回三少爺,奴婢綺羅。”綺羅回道,心中卻在叫苦,腿好酸啊!什麼時候讓她回去啊!好想坐在地上歇會兒啊!

  “看你年紀不小了,進府多久了?”

  “半年。”

  “半年?難怪!”誠然詫異了一會幾;“一直在外園做事嗎?”

  “是,奴婢一直伺候府中的花草。”有完沒完啊!你不累,我還累呢!

  “啊!怎麼回事?誰碰它了?”九少爺突然大吼道。

  “啊!”綺羅嚇得打了個冷顫,看到九少爺旁邊那株她剛剛栽植完,如今卻歪倒在一邊,露出根須,那玩意很嬌貴,應該是活不成了。

  綺羅心虛地看著九少爺青筋暴露的臉,吞吞吐吐地道:

  “九……九少爺,奴婢……不是有意的,適才奴婢有些害……害怕,就想抓住些東西,誰想……就抓住了它……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你……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這是給三哥治病的!你竟……竟然……”九少爺暴怒地指著他。

  綺羅嚇得一步步後退,慘了!他該不會暴打她一頓吧!不知道可不可以還手?逃跑總行吧!

  就在綺羅逐漸向門邊退去時,原本怒發衝冠的九少爺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這下綺羅可完全傻眼了!準備拔腿就跑的那隻腳卻硬生生地紿嚇了回來,僵在原地再也動不了了。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怎麼歐陽家的男子跟別人家的不一樣?

  “九少爺……你怎麼哭了?”再看看另外兩位少爺麵無表情的樣子,綺羅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我……我……”我可不可以哭啊?

  “管家,她弄死了我的花!”九少爺突然告狀道。

  “管……管家!”綺羅一回頭,又嚇了一跳,不知管家站在她身後多久了?

  綺羅怯怯地讓出了一條路,讓管家進來,慘了!把主子惹哭,多大的罪啊!看來,她得拎包走人了,不!更慘!亂棒打出!

  “三少爺,五少爺,九少爺。”老管家神情恭敬地道。

  “長叔,什麼事?”誠然笑著問道。

  “是大少爺請五少爺過去,有急事相商。”

  “知道了!”穆然道,聲音仍然冷冷的毫無溫度。

  正要退下的管家對九少爺道: “九少爺,老奴自會給你個交待。”然後對站在門邊的綺羅冷聲道:“你跟我來!”

  綺羅感歎,奴才臉變得真快,對九少爺慈眉善目,轉過臉就對她凶神惡煞,感歎歸感歎,還是得跟他老人家走。

  “啊!”陡然間,綺羅又驚叫一聲,身子差點兒跌到老管家背上,幸好她用手撐住旁邊的柱子,還好,還好,沒有跌倒!真是的!修這麼多台階做什麼?

  “哈!”剛剛還痛哭流涕的九少爺見到綺羅踉蹌的身形,又哈哈大笑起來。兩兄弟對他的哭笑隨意早已見怪不怪了。

  不過,三少爺誠然也無奈地搖頭笑了笑,這丫頭!還真是夠迷糊!

  “她有些不一樣!”穆然道。

  “是有些。”誠然點頭。

  “哪不一樣?”九少爺問。

  “淡!”穆然丟下一個字,起身便走了。

  “蛋?”九少爺更糊塗了,難道是笨蛋?也對!

  “九弟,一會兒去跟管家說一聲,別為難綺羅。”

  “可是……”他白哭了!

  “隻是一盆花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什麼一盆花?它能治你的病!”

  誠然笑著搖頭,眼中有一抹淡然,也有對生死的了然, “它治不了的。”

  九弟走後,誠然疲倦地閉上眼,又睜開,他能看這塵世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能多看一眼都是賺了。看著窗外院落,四周寂靜無聲,這裏是很少有外人來的,不期然地想起那個綺羅。

  淡!還真對!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笑容,淡淡的氣質若有若無,像是不存在,又像隨時會消失一樣。很不一樣的人啊!

  

  當綺羅終於告別老管家的深深教誨,回到房中休息時已是深夜了。精疲力竭的她隻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覺,誰知她剛剛脫了鞋,還沒等躺下呢,一群原本睡下的人竟然都圍了過來。

  “綺羅,九少爺讓你做什麼?”

  “綺羅,聽說你去的三少爺那……”

  “綺羅,見到三少爺沒有,他長什麼樣子啊?”

  “綺羅,三少爺真的要死了嗎?是不是很嚇人啊?”

  “綺羅……”

  綺羅痛苦地抱住頭,誰來救救她?從來不知道眾星捧月竟是這個滋味。

  她們這些伺候花草的奴婢在府中是最沒地位的,十幾個人擠睡在一個大通鋪上,那些長得漂亮的、機靈的、嘴巴甜的,在剛人府時陸續被各房的主子挑走了。剩下她們這些既普通又平常的人做粗活,比廚房裏打雜的丫頭都不如,起碼人家還有點兒口福!

  而綺羅在她們當中則更加平凡,平常很少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加上她整天恍恍惚惚,半眯著眼一副要醒不醒的樣子,誰也不願意跟她搭夥幹活,就怕她惹到麻煩會受連累,除了雲霞,幾乎沒有跟她說話的。若非今天九少爺把她帶走,她們似乎已經忘了身邊還有個叫綺羅的人呢!

  “九少爺隻是讓我去栽花……喂!喂!你們摸我幹什麼?”

  “綺羅,真沒看出來,你頭發這麼光滑柔亮,怎麼弄的……”

  “我娘生下我就這個樣……我沒看到什麼三少爺,栽完花就被老管家叫去幫他收拾屋子,然後就回來了……喂喂!你們問話,動嘴別動手啊!哎呀!你幹嗎撕我衣服?”

  “綺羅,沒想到你的皮膚這麼白皙,怎麼都曬不黑!真的好滑啊!”

  “那你們也不用流口水啊!”綺羅頭皮發麻,看著四周圍上來的女人們,她怎麼總覺得她像落進了狼窩裏,要被生吞活剝似的!

  “難怪九少爺會選上她!真幸運啊!”

  是倒黴才對吧!

  “你瞧她長得那麼難看!眼睛還沒我的大呢!九少爺怎麼會選上她?”

  對啊!對啊!九少爺的確沒眼光,綺羅點頭表示同意。

  “她的手沒我的修長好看,九少爺竟然拉她的手,也不嫌髒!”

  連這個也妒忌!綺羅瞪大眼看看自己的手,不髒啊!她洗手了!

  “她竟然能走進三少爺的幽竹院!聽說在府裏待過五年以上的人都沒進去過呢!”

  綺羅舉手喊冤,她是被強拉進去的,她不是自願的啊!綺羅欲哭無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她年紀那麼大了,九少爺應該不會看上她吧?”

  “不會,九少爺才十四歲,怎麼會看上她!她看起來起碼二十五了,若非披著頭發,誰會相信她還沒嫁人啊!根本就是嬸嬸嘛!”

  綺羅張嘴說不出話來,摸摸自己的臉頰,她應該沒那麼老吧!雖說與她們十六七歲相比有點兒大,但也沒升到嬸字級吧!她記得她沒長皺紋啊!

  “就算她年紀小也沒用,少爺也不會收她回房的,長得那麼難看!”

  “是啊!根本是醜八怪嘛!你瞧她小眼睛,大嘴巴,肥下巴,惡心死了!”

  “她的腳也好大!”

  “她的腰像水桶!”

  “她的頭發幹巴分叉!”

  綺羅要舉手!等等!等等!剛才是誰誇她頭發又好又亮來著?

  “皮膚又黑又粗!”

  “牙齒又臭又黃!”

  “她胳膊上有個疤!”

  “……”

  眾人七嘴八舌地將綺羅批評得一無是處,心理得到平衡後終於各自睡去。留下綺羅呆呆地坐在原地,蹙著淡淡的秀眉,開始二十年來的首次思索,她真的那麼難看嗎?哎呀!這可要找爹娘好好理論理論才是!

  ∞∞

  綺羅自那次事件後,視歐陽府中的少爺們為鬼怪,能躲多遠便躲多遠,她是被四周嫉妒的女人們給整怕了!幸好,那個九少爺好像也忘了她曾經存在過似的,即使在府中相遇也認不出她。

  況且她自認除了把九少爺氣哭外,也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忘了好!忘了好!加上她奉就普通,自是不會引人注意。如此平靜地過了兩個月,竟又幸運地被老管家點中去幽竹院搬幾盆花。不過這次是她跟雲霞兩個人去。綺羅的心安下一半,起碼被那些奇怪的女人整時,有個人陪。

  幽竹院環境清幽,的確是養病的好地方,上次來時,一路上被九少爺拉得暈頭轉向,哪有功夫欣賞,這次可要看個夠。

  “綺羅,你說我們能看到三少爺嗎?”雲霞有些興奮地問道,當然手裏的活也不閑著,不忘用鏟子翻著花土。

  “不會,人家在屋子裏麵,怎麼看。”雖然三少爺長得好看,但與眼前景色相比,還是差了一點點!至少綺羅心中是這麼想的。況且少見一次麵,就少一次麻煩,看那般絕世風華的人受苦,還真不舒服。萬一哪天她同情心又泛濫,那此地也就不能待了。

  過了一會兒,雲霞好奇心又起, “綺羅,你說三少爺長什麼樣?”

  “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唄!”

  “聽說三少爺長得可與宋玉媲美,好看得很呢!”雲霞臉頰緋紅,像似憧憬美夢的少女側耳逸小聲嘀咕道。

  綺羅點了點頭,當是聽到,宋玉長什麼樣她不清楚,不過像三少爺誠然那樣氣質儒雅恬淡的人倒是世上少見。

  “綺羅,三少爺真可憐,聽說他今年都二十四了,隻剩一年可活了!”雲霞不勝唏噓地道。

  “是嗎?是挺可憐。”綺羅又照舊點了下頭,眯著眼,邊幹活邊欣賞著園間的風景,望著前方三少爺居住的精致屋舍,怔了一會兒,突然歎息般地呢喃道:

  “人家讓你三更死,你又怎麼能活到第五更呢?中了纏綿之毒,根本就是不死不休嘛!能活到現在就已經是老天恩賜了!下毒的人倒真是狠毒啊!”

  “什麼毒啊?”雲霞突然湊了過來,疑惑地望著她。

  “啊……沒什麼!你聽錯了!嗬嗬……”綺羅訕訕地幹笑兩聲。

  “綺羅啊!你別總是發呆好不好?這要是被管家看見又該罰你月銀了,你這個月已經被罰沒了吧?”

  “……”綺羅低頭幹活。

  兩人的活忙完後,雲霞提議從涼亭那邊走,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從那邊偷窺到三少爺一點音容,好回去三八一下。

  涼亭與那邊的窗戶少說有十來米遠,她們佇足倚望,還是什麼都沒看到,卻在涼亭中見到一盤沒下完的棋。

  “綺羅,這是不是三少爺玩的?不對!三少爺出不得屋的!是九少爺玩的吧?真是小孩性子,還沒下完呢?”

  “是吧!”綺羅不感興趣地掃了一眼,驀地怔住,是棋局!她不自覺地走到近前仔細看了看,半眯著的雙眸瞬間煥發出耀眼的神采,那一瞬間的雪亮連身側的雲霞都感覺到了。

  看著綺羅晶亮的雙眸,低頭沉思的樣子,雲霞突然間發現那個本來不起眼的綺羅竟然耀眼得讓她睜不開眼睛。

  綺羅看著棋盤,雲霞則被她吸引了,再也無法移開眸光。

  沉思中的綺羅忽然笑了笑,拿起一子落於棋盤上,接著又連落兩子,這才長舒口氣,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又側頭想了想,嘴角揚起自信的笑靨。

  雲霞則被綺羅突如其來的笑容,轟得臉紅通通的。

  “綺羅,你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好看?”

  “啊……好看?什麼好看?”綺羅轉頭看向雲霞,突然詫異地道:

  “你的臉怎麼了?中暑了?快!我扶你回去休息!”綺羅扶著雲霞就往外走。

  “不……不是!我沒有……綺羅,沒想到你會下棋啊!”雲霞仰起紅通通的臉,崇拜地看著綺羅。

  “啊!會一點點了!”突然想起她適才落下的三子還沒有收起,想回去恢複原狀,但她們這會兒已走出幽竹院了,複又一想,算了!她應該沒那麼倒黴被發現吧!

  綺羅與雲霞剛離開涼亭不久,誠然在奔兒的陪同下,來涼亭納涼。奔兒放下手上的提籃,從裏麵拿出點心與特製的藥茶。

  誠然悠閑地坐下,輕啜一口茶,眸光投向桌上的棋局,忽地一怔,緊接著清亮的眸中閃過一絲驚喜,道:

  “奔兒,你解了棋局?”

  奔兒也會下棋,聞言看向棋盤,

  “天!棋局解了……少爺,你別看我,奔兒有幾斤幾兩,你還不清楚嗎?這個棋局,奔兒哪解得開啊!”

  “不是你?”

  奔兒連連擺手。

  “難道是五弟?”

  奔兒笑著道, “五少爺的棋藝可比不上你,你沒解開的,他絕對解不開。”

  誠然也微微地笑了,

  “這就奇了,難道府中有高人,我竟不知道?”這是他昨天照著一本古書擺下的棋局,想了一下午也沒尋思出破解之法,本想今天再試試,一看,竟然解了!

  “少爺,大少爺與五少爺來了。”奔兒道。

  誠然抬頭,見大哥與五弟跨步進了亭子,他笑了,

  “大哥,五弟,怎麼一起過來了,不用擔心,今天我不會發病。”誠然的毒是每隔三天發作一次,昨天剛剛痛得死去活來。

  大少爺歐陽信然仔細觀察了一下三弟的臉色,見他確實無礙,這才說道:

  “三弟,查到線索了,老七剛剛捎來消息,已經追查到當初向你下毒之人的下落,老七正在趕去,若不出意外,十月左右就能拿回解藥。”

  “哦!”誠然笑了笑,仍然是那般雲淡風輕。

  相比之下,奔兒倒是興奮得多, “那真是太好了,少爺被纏綿之毒折磨了數年,終於可以解脫了。”

  “三弟,我知道解藥不會那麼順利得到,但總比無一絲希望的好,相信老七,他為此事追查數年,這次一定能成功。”信然鼓勵地道,但心中卻明白,若這次再失敗,三弟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大哥,我知道。”誠然清亮的眼中有抹看透生死的了悟。

  “我不會讓三哥出事的。”一直沉默地坐在旁邊的五少爺穆然突然道。

  “放心吧!大哥,我會等到七弟回來。”誠然笑著保證。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關心他的兄弟們,若非不想讓他們擔心,或許早在那種撕心劇痛麵前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纏綿之毒,附骨之痛,痛徹心扉。

  起初幾年是每隔半年發作一次,接著是三個月一次,然後是每月一次,一次比一次痛,相隔時間在逐漸縮減,半月一次,七天一次,三天一次,最後將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活活痛死為止。

  他究竟還能堅持多久?

  想起發病時的痛楚,如此意誌堅定的人竟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歐陽信然見三弟瞬間蒼白的臉色,兄弟連心,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心中一痛,急忙轉移他的注意力,狀若無事地道:

  “三弟又與奔兒下棋了?”

  誠然的神色漸漸地緩和,溫笑著說:

  “沒,隻是無意間從一本古書中看到一古怪棋局,便擺出來,看看能不能破解,誰知思索了許久也無用,不想剛剛與奔兒到此一看,竟然被人解開了!”

  “解開?誰如此厲害?”五少爺穆然詫異地問道,這棋局之前他也想了許久,未能解開。誠然本來剛有一絲靈動,毒卻陡然間發作了,折騰了近兩個時辰才停息,這盤棋局自然也挪到今日解決了。

  誠然微微搖頭表示不知,吩咐奔兒道:

  “你去問問今日誰到這園中來了?長叔應該清楚一些,他說今日要挪動我院中的花木,應該派人來過。”

  奔兒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小跑著回來,說話還有些氣喘籲籲,

  “少爺,管家說是在外園伺候花草的兩個丫頭,一個叫雲霞,另一個叫綺羅。”

  “沒有其他人了?”

  “沒有!”奔兒搖頭, “會不會是有人偷偷進來……兩個丫頭!怎麼可能?”

  誠然蹙下眉,許久, “你說有個丫頭叫綺羅?”

  “對啊!怎麼了?”奔兒有些疑惑,大少爺也同樣挑著眉看他。

  誠然忽然笑了笑,看向旁邊的五弟,道: “你說會不會是那個讓人感覺很淡的綺羅?”

  哈嚏!遠方的綺羅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會嗎?”穆然回憶起兩個月前曾經有個丫頭來過幽竹院,長相太模糊,他有些記不清了。

  誠然了然地笑了笑, “五弟,你不是一直自認過目不忘嗎?怎麼才兩個月就記不清人家的長相……不覺得有些反常嗎?”

  穆然沉思了一下,驀地驚醒。隻要他見過的人,沒有記不住長相的,五年前一麵之緣的人在他腦中還可以清晰地刻畫出來,而這個才相隔兩個月的人,他竟然忘了!

  好一個“淡”人啊!那個叫綺羅的丫頭明明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將自己與周圍的事物同化,目的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

  穆然陰冷的臉頰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佩服地道: “還是三哥最厲害!”

  “怎麼?府裏的下人有什麼問題嗎?”大少爺信然突然也有了興趣,他這個一家之主好像知道的並不多呢!

  “大哥,有個丫頭很有趣!”

  哈嚏!遠方的綺羅又打了個噴嚏,奇怪!大夏天的!怎麼背後冷嗖嗖的?

  “少爺,要我去叫那個綺羅過來問話嗎?”奔兒機靈地道。

  “不!”誠然淡笑地搖頭,輕啜—口茶,慢慢地放下茶盞,這才道: “你去叫那個雲霞過來!”

  遠方的綺羅突然感到頭皮發麻!奇怪!奇怪!她今天該不會中邪了吧!決定了,明天她就請假去廟裏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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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9 00:0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就知道!知道自己倒霉!這兩年下來,她簡直霉星罩頂了!她沒事幹嗎要手癢啊!動那三顆棋子,這下好了,被人發現了。

  她真的不想惹人注意啊!更不想被那什麼三少爺看上,去做什麼貼身婢女。她哪會伺候人啊!更不會看人臉色,萬一哪天伺候不周,被轟出府去,那她又要睡破廟了!

  真是!真是!綺羅仰天長歎。

  跟在老管家後邊,認命地繞啊繞地終於到了三少爺的幽竹院。她被安置在三少爺的隔壁,住在右手邊。住在左邊的,據說是三少爺的侍童奔兒的房間。

  房間不大,卻布置得很雅致,比起與十幾個人擠睡在一間屋裏要強得多了。怪不得每人都爭著搶著要貼身伺候主子呢!唉!連下人都給你分出個三六九等,人活著還真不容易,綺羅坐在床頭,搖頭晃腦地發出一陣感慨。

  “完了嗎?收拾完了就跟我去見少爺。”站在門邊許久的奔兒靜靜地提醒道,再不出聲,還真不知她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呢!

  “啊!”正想試新床柔軟程度的綺羅一驚,抬起頭一看,啊!是個俊秀少年,剛才清脆爽朗的聲音是由他嘴裏發出來的嗎?綺羅對好聽的聲音向來沒什麼抵抗能力。當即癡迷地望向人家。

  (如果她眯著眼看人算癡迷的話。)

  “我是三少爺的侍童奔兒……喂!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奔兒皺著眉,實在搞不懂少爺為什麼要選她當婢女,相貌一般也就算了,問題是她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怎配伺候少爺,難道就是因為她破了那棋局?在他看來,是瞎蒙的吧?

  “聽到了,我聽你說話呢!”這麼悅耳的聲音,她怎能聽不到!

  “那……走吧,總不能讓主子等你吧!”奔兒語氣不善,說完轉身就走,隻聽身後一聲脆響,他一驚回頭一看,當場呆住。

  綺羅也是一副驚呆的表情,眯縫的眼睛看著地上碎掉的花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這桌上怎麼擺個花瓶啊!嗬嗬……沒看到!”

  許久,恍過神的奔兒說道: “花瓶是擺在桌子中央的。”

  “是嗎?”

  “你胳膊還真長!”奔兒冷笑道。

  “……”被發現了!

  ∞∞

  “少爺,綺羅到了。”奔兒輕聲道。

  誠然聞言抬起頭,清亮的眸光閃過一絲溫和的笑意,放下手中的書卷,輕聲道: “都安排好了嗎?”

  綺羅點頭,神情有些恍惚,天籟之音啊!她陶醉得有些暈乎!

  “喂!喂!少爺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奔兒沒好氣地在她耳邊叫道。

  “啊……哦……”綺羅集中精神,惶恐地垂下頭。

  誠然揮手示意奔兒無妨,然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道:

  “以後你同奔兒一樣伺候我的飲食起居,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就問奔兒。這院子除了我那幾個兄弟外鮮少有下人進來,安靜了些,你住習慣就好了。這裏規矩不多,待會兒讓奔兒同你說一下,不必太拘束。好了,現在我不需要你伺候,先下去吧!需要你時奔兒會叫你。”

  “是,綺羅一定盡心盡力地伺候少爺。”綺羅恭敬地退下。

  “啊!小心!”誠然出聲提醒道,不過還是晚了一步,他有些無奈又好笑地撫住額頭。

  此時綺羅早已四平八穩地趴在地上,該死的門檻!綺羅心中暗自將它詛咒一千八百遍,然後在奔兒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爬起來,又恨恨地瞪了一眼那個讓她摔跤的罪魁禍首——門檻,才一瘸一拐地走回屋去。

  “少爺!她……這是……”奔兒還是有些呆。

  誠然輕輕一笑,“我第一次見她時,便是如此……真是很有趣的人!”

  “少爺,你確定真要讓她留下來?”奔兒有些不敢相信,這麼笨的人,跨個門檻都會摔跤,且摔得理直氣壯!實在少見!

  誠然眸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這院子太靜了,多個人不好嗎?”

  “少爺……”奔兒的眸光也黯淡下來。

  少爺也寂寞許久了吧?由於中毒的關係,少爺身體虛弱不能隨意與人接觸,小小風寒對少爺來說都是致命的。

  以前少爺還會出府去人少的地方走動走動,這兩年卻連院門都沒跨出去過啊!想當初少爺是多麼開朗、意氣風發的人啊,如今卻獨居在這裏等死。若非為了另外幾位爺,三少爺恐怕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吧?

  “下去吧!我自己待一會兒!”誠然說完拿起書卷,又接著翻看起來,待身後腳步消失才放下書卷,輕歎一聲,站起身走至窗邊。

  突然捂嘴壓抑地輕咳幾聲,放開手,看著手心裏的血絲,微微蹙下眉,用絲帕擦去。陡然眸光一閃,轉過身,果然屋裏多了個人,是綺羅靜靜地站在門邊,眯著眼睛望著他,神情有些恍惚。

  誠然將染血的絲帕扔到一邊, “奔兒沒跟你說嗎?這個時辰不用過來的。”

  綺羅仍是不言不語,淡眉皺起,眼睛簡直眯成了一條縫。

  綺羅實在是好奇,明明是毒入必肺、病入膏盲的人,為何會擁有那般清亮的眼睛,有著看透一切的清澈與恬淡,讓人想忽視都難。

  誠然見她不說話,身形向前走了一步,還待言語。

  豈料綺羅陡然後退, “我……我,不,奴婢……奴婢告退!”說完不等答話,慌了神般地跑出去。

  ∞∞

  綺羅一路跑回她居住的小屋,趴到床上。心咚咚猛烈地跳動著,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暗自申吟,天!她這是怎麼了!

  驀地,她像想起了什麼,急忙摸摸自己的嘴角,啊!還好,沒留口水。咦,怎麼紅了!啊!她流鼻血了!綺羅大驚,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她就知道,她抵禦不了他的誘惑,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依然如此。

  他的聲音那般好聽,低沉沙啞,沁著深深的磁性,幽幽地穿過她的耳骨,印在腦中,把她的魂都要勾去了。他又是那般的儒雅絕世,聽說在十年前就已經名揚天下了!唉,她根本抵禦不了。完了,再與他相處下去,她一定會心軟!到時一定會做傻事!

  “啊!啊……”綺羅神情淒然地坐在床頭大叫,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一聲強過一聲,細細地向上拔尖,在最高處又打個旋,婉轉纏繞,仍沒停歇的跡象……

  此後三日,誠然與奔兒耳中仍時有綺羅淒厲慘叫的嗡嗡之聲,終於明白了何謂繞梁三日和餘音不絕。

  ∞∞

  綺羅要做的事很清閑,清晨同奔兒一起伺候三少爺洗臉用餐,其實大部分都是奔兒在做,她在一旁看著。在她第四次將洗臉盆摔倒在地,並打濕奔兒的衣裳後,奔兒就沒再指使她幹什麼活,她不惹麻煩就萬幸了!

  奔兒再次佩服老管家知人善用,她這樣的人除了讓她去伺弄花草外,還真不知她能做些什麼!

  白日裏,綺羅同少爺對弈下棋,對於這一點,她也不再隱藏技藝,反正也被發現了。每回都與誠然廝殺個天昏地暗,不死不休,至於那個略懂棋藝的奔兒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九少爺曾不服執白棋與她比試。

  白棋步步緊逼,黑棋如水無形,隨遇而安。

  棋曰:躁而求勝者,多敗。輕易而貪者,多喪。不爭而自保者,多勝。多殺而不顧者,多敗。又曰:投棋勿逼,逼則是彼實而我虛。虛則易攻,實則難破。

  白子想圍,她就讓它圍;想打入,就讓它打入;想活,同樣讓它活;想攻,也盡管讓它攻;若想吃棋,那就讓它吃。

  中局已現倒脫靴之勢。倒脫靴是入門的基本棋路,如此簡單的布局,九少爺自然不會想到。果然,九少爺順手落下一子。隻是可惜他忘了一點:自古及今,弈者無同局。她用黑子一鬆,白子竟成複劫,且花聚透點,多無生路。最後,九少爺認輸!

  而誠然問起,她怎有如此高超棋藝,她隻解釋說小時候在鄉下有一個私墊教的,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般厲害!奔兒最恨她此時得意洋洋的表情,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絕對下不過她。

  棋藝就是這麼回事,有時十歲稚童或許會成為棋壇高手,有時鑽研一輩子棋藝的六旬老者卻還是棋藝平平,再難提高。誠然也隻當她有這方麵的天賦,未再追問下去。

  九少爺天天會過來與三哥解悶聊天,五少爺因要打理商號的事,未必日日報到,但每隔三天,誠然發病之時,他無論多累多忙,都會趕到,幫助三哥運功抵抗那撕心劇痛。

  每當此時,綺羅就會遠遠地跑開,等三少爺平息後才回來。隻是這次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走到窗外時,聽到屋裏奔兒略帶哭腔的聲音。

  “怎麼辦?少爺已經提前到隔兩天發作一次了!”

  “三哥會沒事的!”是五少爺冷冷的聲音,語氣卻是堅定無比。

  “奔兒!你都多大了還哭鼻子,羞不羞啊……來,快擦擦!”這次是三少爺那獨有的聲音,溫潤暗啞,

  “七弟不是要回來了嗎……我沒事的!你可不要像我九弟一樣,不分場合地嚎啕大哭……幸好他今天沒在!不然我這兒非被水淹不可!”誠然帶著笑意說道。

  窗外的綺羅皺起眉頭,她突然有些害怕聽到這麼好聽的聲音了!

  “少爺,奔兒怕……奔兒要永遠跟著少爺!永遠伺候少爺!既使少爺去了那……”

  綺羅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聽!不聽!聽不到,看不到,那就什麼都沒發生。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要心軟,他的死活幹她什麼事?不管!不管!她才不要管他死活!她咚咚地跑回自己屋去。

  ∞∞

  屋內,誠然坐在燈下看書,奔兒拿了件外衣披在誠然身上,忍不住輕聲開口勸道: “少爺,時辰不早了,該安寢了。”

  坐在另一邊假寐的綺羅,聽見說話聲,睜開眼睛,附和地點頭道: “是啊!少爺,快三更了。”哈欠!好困喔!

  誠然抬起頭,看到兩人皆睡眼惺忪的樣子,輕笑著點頭道:

  “好,休息吧……奔兒,你先將綺羅送回房。”他囑咐道。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綺羅的眼睛看東西模糊,白天還好,到了夜間就跟瞎子一樣亂摸。好幾次,他都在窗口看到,綺羅繞啊繞地就是摸不回房間。這就怪不得她總是眯著眼睛了。

  “是,少爺。”奔兒不情願地點頭。他也奇怪,明明幾步就走到的地方,她卻半個時辰也走不回去,眼睛不好也就罷了,外加路癡,這人能活到現在倒也奇了!更奇的是少爺竟然堅持留下她,一個根本不會伺候人的下人,除了陪少爺下棋外,一無是處。

  奔兒提起門邊的燈籠,打開房門。驀地,一陣冷風掠過。

  “啊!”還沒等奔兒反應過來,綺羅的尖叫聲已經響起。她抱著頭,就近鑽到桌下。

  誠然也是大驚,隨即穩定心神,微笑著道: “朋友,刀劍無眼,莫傷了我的侍從。”

  原來,在奔兒開門的一刹那,一柄染血的鋼刀已經悄無聲息地逼上奔兒的頸項。奔兒手中的燈籠“咣當”落地,臉色慘白無血,雙腿打著顫。

  “朋友,你需要什麼,我定幫你,莫傷人!”誠然靜靜地說道。他這院裏除了屋中的三人外無其他下人護院,想要求助根本來不及。當前首要的就是先穩住他,再思良策。

  來人一臉凶惡,狠毒的眼神中有掩飾不掉的慌亂,刀上未幹的血跡一看便知是剛殺完人,他瞪大凶殘的眼睛,掃了誠然一眼,威脅著道:

  “誰都不許出聲,否則老子把你們三個都宰了。”

  誠然遞給奔兒安心的眼神,讓他勿怕。他淡然地道:

  “好,我們聽你的。”柔和的嗓音隱隱流露出一股穩定人心的氣質,當真讓奔兒放心不少。

  至於綺羅,誠然看不到她在桌子下是何種表情,想來應該無事,就剛剛她遇事時那種逃命的速度來看,那股機靈勁,應該不用他操心吧!當然,綺羅也不會出來讓他看。

  來人見他們確實合作,使用眼神示意,誠然坐到床上去,誠然毫不反抗地走了過去。來人一麵監視著誠然的一舉一動,一麵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

  誠然也隱約聽到遠處大街上似乎有一大群人吆喝的聲音,幽竹院本在歐陽府地最北邊,院外是一條窄窄的河道,地方偏僻,少有人來,看來此人定是為了躲避追捕翻牆進來的。漸漸地,人聲似乎遠了。

  來人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一下,猛地將奔兒也推到了床那邊,若非誠然扶了他一把,奔兒早一頭撞到床柱上了,接著又對躲在桌下的綺羅喝道:

  “你,出來!”

  沒反應!

  “該死的,再不出來老子宰了你!” “咣”的一刀惡狠狠地砍到桌上。

  “啊……出來!出來!我馬上來,別宰啊!嗚嗚……”綺羅先是合作地叫了一聲,然後,嗚嗚咽咽地由桌底下爬了出來。

  她就知道她最近黴星高照!黴運當頭!連待在這裏都會禍從天降,她明明已經燒香拜佛了,難道菩薩嫌她孝敬的香油錢少了?菩薩根本是敲詐,那可是她的全部家當啊!

  來人見三人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剛想說話,突然外麵的吆喝聲又起,他臉色大變,不由得恨恨地罵道:

  “天殺的!老子殺個人從沒像今天這麼倒黴過,人沒殺死不說,還被人看到了臉……”他說到此處忽然頓住,凶殘地掃了三人一眼,驀地摸摸自己的臉,又接著跳腳大罵了幾聲,帶血的鋼刀甩了甩,然後頓住身形,冷笑著看向三人,

  “閻王想讓你們三人做伴,怪不得我了!”

  誠然皺眉,看來即使此人今日能逃脫,也要殺他三個滅口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每日忍痛抗毒,在生死之間徘徊,早將生死看透,根本不怕,若是一刀斃於此,倒是讓他少受了折磨,從另一方麵講,未嚐不是解脫。

  然而,他不能不顧奔兒與綺羅的性命,如何讓他二人安全逃離呢?此地偏僻,若是呼救,等有人來救時,怕是他們三人早已身首異處了,而若以他現在虛弱的身體根本擋不住此人,就算是身體完好時,他也隻是不會武功的平常男子啊!

  該如何呢?惟一的方法隻有拖延時間!外麵既有動靜,大哥應該會派人過來看看才是,於是他笑了笑,

  “外麵那些怕是官府中人吧!此刻隻怕早已將外麵圍得水洩不通,你若想安全逃出,真是難如登天……”在來人凶殘的眸光注視下,他微笑著接著道:

  “我倒是知道一處密道,可以直通出去……”餌已撒下。

  來人皺起眉,此刻才發覺麵前身形略顯瘦削的男子反應好像與別人不同,他沒有害怕得全身打顫,也沒有驚惶失措,反而談笑怡然,且是那般雲淡風輕、無懼無畏,修長的身形將另外兩人掩在後麵。看穿著那兩個應是下人才對,他行走江湖數年,識人無數,這樣無畏護著下人的主子倒是生平少見,莫非他有恃無恐?他又衡量了一下眼前局麵許久,方道:

  “當真?”

  誠然見他開口,倒是放下一半心來,笑著道:

  “自然是真的,朋友一定是江湖中人吧?小弟雖生於商賈之家卻一直對江湖心生向往,尤其是江湖人豪爽好客,快意恩仇……今天朋友有難,小弟焉能不幫,何況官府中人腐敗肮髒,向來欺善怕惡,不問是非。小弟想,朋友要殺之人定是該殺、該死之人!”

  誠然一番話,讓來人疑慮漸失,來人並非完全相信誠然所言,但思前想後,他說得也有道理,要想安全逃離,少不得真的得靠這個儒雅之人的幫忙,當他脫險後再殺此人不遲。

  誠然見他神色,便知他已動心,他笑了,看來他的餌撒對了。

  綺羅一直縮著身子躲在誠然背後,不知何時她已停止了顫抖,隻是望著誠然瘦削的雙肩發呆,奔兒一直注意對方的意向,根本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許久,綺羅的眸光由雙肩移到他們交握的手上,那是一雙修長瘦削的手,握得她有些痛,他的手很涼,莫名地,綺羅卻覺得心裏暖烘烘的,像夏日的暖風,烘得她熏熏然。

  那是她剛從桌下爬出來時,誠然便緊緊地握住她顫抖的手,給予她無言的安慰。多好的人啊!綺羅半眯的眼神中複雜的神色瞬息萬變著。正恍惚地想著,誠然身形已動,耳邊聽到他在說——

  “好,我帶你去密道的入口。”

  “哼!你最好別玩什麼花樣,否則……哼哼!喂!等一下,這兩人也一起去!”

  綺羅忽然皺起眉,可惡!他怎麼對少爺如此強橫,少爺那般儒雅的人物幹嗎要對他笑?可惡!綺羅的眸中閃過一絲偏執的狂亂。她忽然有些煩躁地抓抓頭發,眉間的戾氣乍現,殺機已起。此時若有人看見她的模樣一定會驚訝,剛才還被嚇得痛哭流涕、抱頭鼠竄的丫頭,嘴角竟揚起一絲詭異的冷笑。

  當他們剛走到門邊時,綺羅突然一聲驚叫,跑了出去。

  “該死的!敢跑!給老子回來!”來人追出,手起刀落,以為一下子就可以將她解決了,誰知她拐個彎竟詭異地消失了。

  “綺羅!”誠然也是大驚,為她擔憂,心想,這丫頭定是嚇怕了!才會瘋了般地跑出去,但見她一瞬間沒了蹤影,不禁也感歎,跑得真快啊!他是沒見過輕功,想來該是如此吧!看看旁邊的奔兒,若是他也有如此神速就好了,也省得他操心。

  “哎呀!好痛!”綺羅從地上爬起來,原來不是她速度快,而是她又倒黴地跌倒了!

  “好啊!你在這裏!看老子不宰了你!”來人繼續揮舞大刀。

  “啊……”綺羅抱頭逃竄,來人緊迫不舍,繞了幾圈沒了蹤跡。

  誠然這才恍過神,一跺腳,急忙道:

  “奔兒,快去找人幫忙!”話音未落,他便朝綺羅消失的方向追去。天啊!這丫頭,可千萬不要出事,若知有此劫難,他也不會把綺羅調到身邊了,要是丟了性命,讓他怎麼安心啊!

  來人追了綺羅兩圈,才發現他竟把另外兩人忘了。平時他絕不會犯這種錯誤,實在是被綺羅的尖叫聲氣瘋了,加上他砍了幾刀,都莫名其妙地被她躲過。這才一時暈了頭,直追了下來。

  誰知這院太大,加上黑乎乎的,繞了幾圈,那丫頭竟又沒影了,想想他還是逃命算了,適才經這丫頭一陣鬼哭狼嚎,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過來。於是,他提氣想躍上牆頭,突然感到背心一陣發涼,恍然中好像聽到——“閻王想的是你,笨蛋!”接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可惡!可惡!害得我跌了那麼多跤,痛死我了!”她發洩似的踢了地上的屍體兩下,然後由懷中取出一藥瓶,往屍體上倒一些,一陣的響聲後,瞬間屍體已化成一攤血水,散發出酸腐的臭氣,她好似習以為常,隻是不高興地皺皺鼻子,然後在眾人未到之前跑開。

  隻是沒跑多遠,就聽到——“哎呀!痛死了……這什麼時候多了個假山啊!石頭這麼硬!嗚哇……我流鼻血了!啊……”慘叫聲不絕。

  ∞∞

  誠然自然是聽到綺羅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繞梁三日,餘香不絕的獨特尖叫聲找到她的,隨後歐陽府的家丁護院,大少爺,九少爺都趕了過來。

  五少爺今晚不在府中,否則以他的武功,早在綺羅第一聲尖叫之時便趕到了。五少爺在天亮時才接到消息,心急如焚地趕了回來。

  官府自然也被驚動了,當然是綺羅尖叫得太過淵遠流長的功勞。

  官兵們曾在背後聲稱,實在是叫聲太過淒厲駭人,害得他們腳軟,要不他們早就跳牆進來緝拿住凶犯了,也不會讓犯人逃跑了。想來綺羅一弱質女子能保住性命,定是這叫聲把犯人嚇得發悚,決定饒她一命。受過綺羅尖叫荼毒的人,對此皆深信不已。

  原來那人不知受誰指使,去刺殺巡府,結果事敗被追,才慌不擇路地逃進幽竹院。

  三人有驚無險,大少爺歐陽信然卻是後怕個半死,心想若非綺羅的一副好嗓子,他還不知道三弟這邊出事了呢!

  自那日起,幽竹院便裏三層外三層派護衛守護,但又擔憂三弟的病情,因此仍是嚴令他們進院。若有什麼意外,想來綺羅的叫聲將是最快、最迅速的傳警工具,那時他們才可進入。

  官府離開後,老五又仔細地檢查現場,發現除了一攤血水外,什麼都沒留下。他讓三哥將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又詢問了幾個細節,想要再盤問綺羅,卻被三哥攔下了,

  “五弟,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隻是我現在不是完好無損嗎?有些事不必太認真……”他笑了笑,

  “綺羅受的刺激夠大了,叫了一晚上,嗓子都啞了……這次還幸虧有她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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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綺羅除了嗓子啞了以外,還有外傷,如額頭、雙膝、胳膊,都是跌倒傷了。誠然找到她時,更是滿臉血跡——鼻血!

  綺羅躺在床上,足足養了兩天傷。九少爺來過,雖然還在嘲笑她跌倒的糗事,卻也感激她那晚突然受刺激逃跑,將凶犯引開。

  奔兒還是對她沒有好臉色,始終記得凶犯出現時,綺羅抱頭鼠竄,鑽到桌下那一刻的情景,雖然當時他也嚇得雙腳發軟。

  惟一讓綺羅欣慰的是,三少爺天天來看望她,坐在床頭,軟語溫情地詢問著。綺羅抵抗不了,心中漸漸變暖,看他的眼神也癡迷起來,更讓她高興的是,三少爺的眼中竟沒露出她第一次無禮凝視他時的疏離與不煩。

  綺羅眯著眼,倚在床頭,癡癡地笑。

  門響,簾動,她笑著睜開眼,見進來的竟然是奔兒,有些失望。她現在最想看見的是三少爺那儒雅的笑容、那清亮的眼眸,才不想跟奔兒拌嘴呢!於是,她又閉上了眼睛。

  許久,咦!太安靜了!按常理奔兒應該沒好氣地罵幾句啊!綺羅好奇地睜開眼,卻見奔兒靜坐在桌前,目光呆滯,神情哀傷,好不可憐!

  “喂!你怎麼了?”綺羅實在不習慣。

  許久,奔兒才慢慢轉過頭,雙眼通紅,有些哽咽地道: “少爺……”

  “少爺怎麼了?”綺羅跳下床,急問。

  “少爺又發病了!”

  “哦!”綺羅鬆了口氣,原來是發病了!她還以為少爺腳踏蓮花,駕鶴西歸了呢!

  奔兒沒看到綺羅不以為然的表情,接著哀傷道:“少爺這次發病差點兒挺不過去,吐了好多的血,幸好五少爺用內功護住少爺的心脈。少爺……少爺好可憐!這次少爺病發後都起不來了……怎麼辦?七少爺還沒拿到解藥……七少爺再不回來,少爺就……就……”說到最後,奔兒已嗚嗚地哭了起來。

  綺羅皺起眉,心莫名其妙地抽痛著,討厭!她不想聽,她不要聽,她什麼都不想知道,心突然變得煩躁,來回地踱著步,不聽!不聽!“砰”的一聲,她推門衝了出去,留下滿臉淚痕的奔兒兀自傷心著。

  ∞∞

  “誠然!你若喜歡就把她收進房吧!”幾兄弟難得同時都有空閑湊在一起聊天,大少爺歐陽信然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大哥!”正在啜茶的誠然驚訝地抬起頭。

  “收個丫頭侍寢沒什麼大不了的。”信然挑起眉說道。

  誠然有些失笑,道: “大哥怎會有如此想法?”

  “你對她不一樣,你雖溫和,但除了家人,沒見你對誰真心笑過,我看得出,你不討厭她,她可是這些年來惟一一個接近你的女子,除了奔兒外,你從沒要過其他婢女伺候。”他可記得清楚,三弟抱著滿臉是血的綺羅大喊大夫的情景,那焦慮擔憂的神情騙不了人的。雖然那丫頭相貌一般,聽說性格好像也有些迷糊,但若三弟喜歡,收進房沒什麼大不了的。咦,那丫頭長什麼樣子來著?他怎麼有些模糊了,明明見過幾次麵的。

  誠然哭笑不得, “大哥,我將她留在身邊,是因為她很有趣,而且她的棋藝不錯,可以陪我解解悶,並無其他意思啊!”

  “怎麼!你是說你不喜歡她?”

  “大哥!”誠然撫額笑歎,

  “我是喜歡她,就像我也喜歡奔兒一樣,而且以我的身體狀況,若收她進房豈不是耽誤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哼!以她的身份,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不肯?”信然霸道強勢地道。

  誠然剛想反駁,一直坐在旁邊的九少爺突然插嘴道:

  “看她對三哥的癡迷樣,就知道她一定會同意,世上有哪個女人能抗拒三哥的笑容,隻是她走路跌跤的本事,實在不敢讓人恭維,那眼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誠然笑斥: “別頑皮!”

  一直沉默的老五也開口了: “我總覺得那丫頭有些怪,一個鄉下丫頭竟有如此高超的棋藝,而且她的氣質也不像……”

  與綺羅並肩站在門外的奔兒,眼神曖昧又略帶點兒不屑地望著身旁的綺羅。

  綺羅仍是眯著眼,表情恍惚,神誌不知飄遊到幾重天外去了。

  奔兒撇撇嘴角,正想說些什麼,綺羅卻突然將手上的點心遞給奔兒,

  “你自己送進去吧!”說完不待奔兒反應,便轉身跑走了。

  ∞∞

  傍晚,用完膳,誠然與綺羅便下起棋來,隻是今天的綺羅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了?”誠然放下一子後笑著問, “有心事?”

  “是……是啊!”綺羅突然抬起頭直視誠然,“我跟奔兒是不一樣的。”

  “啊……什麼?”誠然一怔。

  綺羅又道: “你怎麼可能一樣喜歡呢?我跟奔兒明明不同!”

  誠然一笑,忽然想到白天對大哥所說的話。

  “我是喜歡她,就像我也同樣喜歡奔兒一樣,而且以我的身體狀況,若收她進房豈不是耽誤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看來,大哥是故意讓綺羅聽見他們談話的。

  “我若願意呢?”綺羅突然又道,表情有些複雜,卻無少女應有的矜持羞澀。

  此時奔兒跨門進來,正巧聽見這句話,有些心驚於綺羅的大膽。

  誠然眸光變了一下,凝視著她道: “我將命不久矣,你不怕?而且……”他一頓又道,聲音聽起來有些冷,

  “以你的身份,我不能給你正妻名分,最多隻能是妾室。”

  綺羅困惑地皺皺眉,接著緩緩地搖了下頭, “我不在乎這些啊!”

  “那你喜歡我嗎?”

  “我也不知道。”

  誠然笑了, “那等你真正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們再談吧!”他的眸光又投向棋盤。

  “可是……”綺羅的眸光瞬息萬變著, “如果你要了我,或許你就不會死了呢?”她別有深意地說道。

  可惜誠然沒有聽出來,也沒有看到她複雜多變的表情,有著疑惑,有著矛盾,有著心痛……

  “生死天已注定,來,下棋吧!”誠然手指捏起一顆棋子,因為隻有在下棋時,他才能暫時忘卻身體的不適,忽視全身叫囂的疼痛,其實不發病時,他的身體也是痛的,隻是症狀輕些,他選擇忽略!

  綺羅怔然地望了他許久,是你不讓我救的,不能怪我見死不救喔!

  “啪”的一聲輕響,她終於也落下一子,恰恰堵住了他的生路。

  ∞∞

  幽竹院小樓中,誠然換上外衣,由內室走出,步態悠然從容,無絲毫病態,眼眸清亮凝靜,見到綺羅怔怔地站在窗口,便笑道:“怎麼?還沒準備好嗎……奔兒,馬車呢?備好了沒?”

  “少爺,好了。就停在門口。”奔兒正好由門口跑進來回答道。幽竹院接著北邊的側門,不用走正門就可以出府。

  “少爺,你的病?”綺羅遲疑地問道,記得他昨天可是躺了整整一天呢!

  “無妨!”誠然笑了笑, “走吧,你進幽竹院後就沒出去過吧,想來也悶壞了……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少爺,要不要叫上五少爺,萬一中途你……”奔兒不放心地道。

  “別叫他了,五弟商號的事也很忙,再說他來了,冷冷的,你們兩人也拘束……今天我們三人玩個盡興。”誠然眸光晶亮,顯然興致很高。那急切的樣子倒有些像九少爺了。誠然吩咐奔兒、綺羅帶上點心、水果,率先走了出去。

  綺羅跟在後邊,驀地拉住奔兒疑惑地問道:

  “少爺的身體行嗎?你不擔心?”奇怪,他不是最擔心少爺的身體嗎?怎麼這次也跟著少爺發瘋。

  奔兒神情黯淡下來,低低地道:

  “少爺說,這或許是他今生最後一次跨出幽竹院了,少爺想趁他還能走、能看的時候出去看看。”

  綺羅怔怔地鬆開奔兒的袖子,望著少爺修長瘦削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奔兒駕車,綺羅與誠然坐在車內,天清雲淡,山徑幽幽,他們是直往郊外去的。誠然倚著車窗,拍掌唱和道:“清風閑坐,白雲高臥,麵皮不受時人唾……”

  綺羅受其感染,忘了掩飾,不假思索地唱道:“樂陀陀,笑嗬嗬,看別人搭套項推沉磨。蓋下一枚安樂窩。東,也在我;西,也在我。”

  誠然驚奇地眨眨眼,笑著道: “綺羅不但棋藝不凡,似乎也是個雅人啊!”

  綺羅不自然地垂下頭,慘了!她好像說自己不識字來著,她慢慢地囁嚅道: “少爺謬讚了……嗬嗬!”

  誠然清亮的眼複雜地閃爍著,有著看透一切的清澈,隻是微笑,並未追問。

  正在趕車的奔兒突然回過頭,打趣地說: “想不到綺羅還有副好嗓子,以你那晚的淒厲叫聲……嘿嘿!還真沒聽出來!”

  “你找打!”綺羅笑罵,伸手敲打奔兒的腦袋,馬車被趕得七歪八歪,誠然也不阻止,由著他們笑鬧。

  誠然又接著唱道: “裝呆裝傻,裝聾裝啞,人生一世剛圖謀。句閑吟,酒頻斟,白雲夢繞青山林,看遍洛陽花似錦……”

  馬車最後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卻意外地發現此處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少爺,前麵好像是女眷,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奔兒詢問馬車裏的誠然。

  “好,那就往裏麵走走吧……綺羅,前麵有處泉眼,你見了定會喜歡。”誠然笑著說。

  “喂!前麵的!馬車停一下,我家小姐有話要問。”一位紫衣的丫頭突然竄出擋住奔兒的馬車,凶巴巴地喝道。 …

  由於事出突然,奔兒身體前傾,險些沒跌出去,馬聲嘶鳴,幸好他反應靈敏,拉住韁繩,待坐穩後,不由得怒道:

  “哪個笨蛋敢攔路!瞎了狗眼!”

  紫衣丫頭也不甘示落地罵道: “你才笨蛋呢!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

  馬車裏的兩人更是狼狽,綺羅一頭紮進誠然的懷中,誠然悶哼一聲,綺羅臉頰緋紅地坐起來,“少……少爺!你沒事吧?”少爺的腰好像傷到了。

  誠然臉色有些發白,卻笑著道:

  “綺羅,你還真是重啊!”腰眼一陣刺痛,讓他蹙了下眉,痛嗎?這點兒痛對他已不算什麼了!

  這時車外兩人已對罵了起來。

  隻聽奔兒怒道: “我管你是誰!擋我馬車就是不對!”

  誠然無奈地搖頭,輕輕歎了口氣道: “奔兒,不得無禮。”

  話音未落,隻聽一女子輕聲斥道:

  “紫兒,退下!”雖隻有短短四字,但聲音清脆悅耳,宛如珠玉落盤。綺羅又露出癡迷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從窗口向外望去,誠然一把將她拉回。

  綺羅掀開車簾,在奔兒的攙扶下跳下馬車。循目望去,見一絕色女子嫋嫋娉娉地緩步行來,肌膚勝雪,姿態妖嬈,與世家小姐不同,她身穿勁裝,眸光淩厲,應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人。

  上官菱兒也同樣打量著歐陽誠然,萬沒想到由車中下來的年輕男子竟是這般清俊儒雅,在車前一站,那悠然淡定的氣質已奪走了眾人的視線。走至近前方才發現,他的臉色過於蒼白了些,像是身體微恙。但看那清亮的眸光卻又不像。

  綺羅也隨後跳下車,站到誠然身後,瞥見上官菱兒及她腰間的佩劍,微微蹙眉,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

  “失禮了,適才下人無狀,得罪之處還望見諒。”誠然率先開口道。

  “哪裏!公子客氣了,是我們的不是……”上官菱兒謙和地說,驀地,語氣一轉,冷聲道:

  “紫兒,還不過來向公子賠罪。”

  那丫頭倒也機靈,恭恭敬敬地向誠然施禮告罪,接著又笑嘻嘻地站到上官菱兒身後。

  奔兒自然也不能給主子丟臉,雖不甘願,卻也說了道歉之話,如此雙方又客氣一番,互報了姓名。原來上官菱兒在此歇腳,見有人來,本是打發紫兒問下路而已。卻不想紫兒平日驕縱慣了,遇到的奔兒也是受主人疼的,誰也不讓誰,這才吵嚷起來。

  上官菱兒得知誠然來此踏青遊玩,便與之同行。誠然倒也欣賞上官菱兒的豪爽,他本是隨性的人,既然女子都不介意,他又何必拘泥於世俗。

  幾人留下馬車,一邊在林中穿行慢步,一邊欣賞著景致,倒也悠閑自在。上官菱兒雖是江湖兒女,然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卻也精通,與誠然相談甚歡。

  紫兒是個機靈丫頭,見小姐笑語晏晏、輕聲細語,便已猜到小姐已對這個剛認識的歐陽公子動了心思,不用小姐暗示,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一直拖著奔兒與綺羅在後邊走,與小姐拉開一段距離。隻是不知為何這個綺羅卻是頻頻出狀況,不是跌倒就是撞樹,惹得歐陽公子時時回頭關注,壞了小姐的興致。

  “哎喲!”綺羅又是一聲痛呼!天!她怎麼又撞樹了。這下連紫兒都忍不住仰天長歎了。

  “綺羅,沒事吧?”這次誠然聽到聲音不但停下腳步,而且還走了過來,一臉關切地詢問。看她紅腫的額頭,不禁皺眉,

  “痛嗎?”環顧一下四周,眉皺得更緊了, “這裏的樹的確太多了……去南麵吧!再走幾步就能出林子了。”

  奔兒不由得翻白眼,唉!這裏是林子,能沒樹嗎?

  歐陽誠然見上官小姐投來疑惑的眸光,逐笑著解釋道:“綺羅的眼睛不是很好。”

  (作者說:八成是近視加弱視加散光加色盲加……好像比瞎子好不了多少的樣子!)

  “來,跟我走。”誠然很自然地拉起綺羅的手,又對上官菱兒歉意地道:

  “上官姑娘不要介意,我這婢女就是這樣,若不管她,又會跌得滿身是傷。”

  “哪裏!”上官菱兒微微一笑,隻是笑容有些勉強。看誠然那帶著寵溺的溫潤眸光,那無可奈何的表情,哪像是對婢女嘛!她是聽說,一般大戶人家的貼身婢女其實就是侍寢的,特別中意的會收進房中當妾室。

  她在江湖上行走,這類事情也不是沒見過,隻是此女相貌平凡,與歐陽公子的清俊著實不相配。如此一比較,對自己多了一份信心,於是笑著道:

  “歐陽公子對下人真是體貼!”

  歐陽誠然像是沒聽出她話中的深意,隻是淡笑不語,時時提醒著身畔的綺羅別跌倒了。

  綺羅低垂著頭,眼神時不時地掃向他們相握的手,嘴角揚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笑意。不知為何,她就是看別人對少爺說笑不順眼。

  走出林子,是一片平整的草坪,綠油抽的,透著新意。誠然吩咐奔兒去溪邊取些水來,拿出茶具,準備與上官菱兒品茗。

  誠然本是富家公子,沒中毒前,也是儒雅風流,這些風花雪月的事卻是在行。他一舉手,一投足,無不雅致,淡定從容之間流露出那股男兒的瀟灑豪邁之氣,又不失文雅。這與上官菱兒所接觸的江湖男子完全不同,瞬間便引吸了她的全部心緒,一雙妙目再也離不開他。

  綺羅蹙著眉,跟著奔兒一同去取水。來到溪邊,她怔怔地望著清澈的水麵發起呆來,看得奔兒心驚肉跳,

  “喂,小心些!你可別一頭栽下水裏!”

  綺羅轉頭看著他,嗔笑道: “你真把我當成笨蛋不成?”

  奔兒看著綺羅的笑容有些恍惚,不由得說道:“綺羅,你有時笑起來還真是好看,尤其是你不經意笑的時候!”

  綺羅瞪他一眼, “你發什麼瘋啊……”驀地一屁股坐在溪邊,有些悶悶地道: “你取完水先回去吧!少爺等著呢!”

  奔兒取了水,看了看綺羅,覺得此刻的她與平常有些不一樣,究竟哪裏不同,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搖了搖頭,兀自回去了。

  綺羅見奔兒腳步遠了,幹脆仰躺下,眯著眼,一臉沉思的樣子,耳邊隻有潺潺的流水聲,驀地一股輕風拂過臉頰,發絲飛揚,綺羅眨眨眼睛,最後睜開,迎上一雙冰冷略帶不屑的眼眸,是紫兒,那個上官小姐的侍女。

  “有事嗎?”綺羅坐起身,疑惑地問道。

  “沒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嗎?”紫兒坐到綺羅身側,挑釁地道。

  “你若向我打聽少爺的事,態度起碼要和藹些嘛!”綺羅撇撇嘴,雙膝支著下頜,靜望著河麵。

  “你說什麼?”紫兒猛地轉過頭瞪她,冷哼道。

  綺羅聳聳肩,不置可否。

  “你是歐陽公子的侍寢?”紫兒上下打量了綺羅一會兒,直接地問道,語氣中含著鄙視與不屑。

  綺羅沒有出聲,像似沉思了許久,方才靜靜地回道: “是又怎樣?”

  “那你家公子的眼光未免也……”紫兒故意停頓,餘下的話不言自明。

  奇怪的是,綺羅竟然不怒不惱,麵無表情地凝視著前方的波光粼粼,忽地笑道: “我不是少爺的侍寢……”語氣一轉,

  “不過,我突然間覺得偶爾當當也不錯!”

  “偶爾?”

  “對啊!”綺羅笑了笑,淡淡的,竟讓她淡淡的眉眼,平凡的五官呈現出一股別樣的風情。她從懷中取出一粒石子狀的東西遞給紫微,說:

  “把它拿給你家小姐,就說:一談一笑鬧江湖,一子一石在血間……我家少爺喜歡安靜。”

  紫微想要反駁的話哽在喉間,望著綺羅的眼中流露出恐懼,行走江湖誰人不知這十四個字代表的含意,一談一笑鬧江湖,一子一石在血間。她猛地站起,後退幾步,像看怪物似的瞪著她。

  就在綺羅懷疑自己是不是頭上長了角時,紫兒身形突然向後飛躍,施展輕功去了。輕功不錯嘛!綺羅眯著眼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姑姑在江湖中的地位這般可怕啊!難怪一直沒有出嫁,誰敢娶呢?

  又過了不久,傳來奔兒的腳步聲,邊走邊說道:

  “綺羅,還在發呆嗎?少爺說怕你迷路,讓我來接你……真是!少爺幹嗎對你那麼好啊!”

  綺羅抿嘴一笑,起身跟在奔兒後麵。回去後卻隻見少爺一人,綺羅明知故問地道: “上官小姐呢?”

  奔兒道:“上官小姐突然有要事,便走了……你沒看到,她走時臉上那表情,像見鬼了似的!”

  綺羅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自覺應該比鬼好看吧!而自己的姑姑可是名副其實的大美人啊!什麼時候跟鬼扯上關係了!

  誠然見到綺羅,笑著向她揮揮手,示意她過去,“綺羅,來,你瞧這副棋局你可解得開!”

  “是上官小姐留下來的?”綺羅看了一眼棋盤問道。

  “不是,這是我剛剛擺下的。”誠然笑著道,眸中閃動著柔和的光,至於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上官小姐,誠然好似並不在意,也沒一絲好奇。

  綺羅挑了下眉,眨眨眼睛說: “少爺,我若解開了,有什麼獎賞嗎?”

  誠然看著她瞬間迸發出的雪亮眸光,神采耀眼,深深地說道: “你若在一個時辰內解開,我便如你心中所願!”

  “少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誠然淡笑不語,清亮的眸光一閃,道: “現在開始,一個時辰喔!”

  奔兒表情疑惑地站在一邊,奇怪!他怎麼有點兒聽不懂啊!不但少爺奇怪,連那個平口看起來迷糊的綺羅也變得不一樣,眉眼隱隱有股淩曆之氣,好似上官小姐給人的感覺,卻又不是完全相像。

  綺羅靜靜地看向棋盤,忽然抬頭直視誠然道:

  “不用一個時辰,我現在就能解開。”說罷,便拿起棋子毫不遲疑地放入中間的位置。

  誠然蹙眉,歎息般地道: “何必!玉石俱焚太殘忍了些!”

  “這根本是死局,同歸於盡是惟一的解法。”

  “棋如人生,綺羅太偏激了!”

  “是少爺顧慮太多了才對!”

  誠然表情一滯,繼而苦笑著道:

  “是啊!放不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奔兒,再去取些水回來。”將奔兒打發走,他又說道:

  “好,算你解開了,你想要什麼便說吧!”

  “我……”望著誠然悠然淡定的眸光,綺羅遲疑了一下,她究竟想要什麼呢?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十年前誠然在她心中隻是個模糊的影像,十歲的小姑娘對他能有什麼期待?然而,二十歲的女子呢?她有意尋他,卻又有意躲他。姑姑恨意未融的臉,誠然的微笑恬淡,交錯顯現在她眼前。恍恍惚惚!

  “少爺,先欠著行嗎?等我想好後再向你討要!”

  “好。”誠然看著她,慢慢地點下頭,清亮的眸光靜靜地凝視著她,直到綺羅不自在地垂下頭,心咚咚地跳個不停。

  許久,誠然似歎息般地說道: “綺羅,綺羅,你究竟是誰?”

  綺羅一驚, “我以為少爺永遠不會有好奇心呢!”

  “我隻是一個自知命不久矣的平常之人,會有什麼好奇心?”誠然自嘲般地道。

  “少爺那晚明明看見我殺了人,卻不動聲色。在五少爺問起時還替我掩飾,就憑少爺的這點兒膽色就是非平常之人所能做得到的。”

  誠然無奈地搖搖頭,笑著道: “我也沒想到我會跑得那般快啊!若知如此,我會慢些趕到。”

  “少爺是擔心我。”

  “其實是我多慮了……不過,綺羅夜間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綺羅臉色驀地一紅,想起自己跌倒撞牆的糗事,

  “其實,我的眼睛是天生的,夜間看不大清楚,白天還好些……嗬嗬!”幹笑兩聲,忽然語氣一轉,

  “少爺不可以笑話我喔!不然……不然……”她本想說幾句威脅的話,誰知一對上誠然淡笑的眼眸,便覺得腦袋發暈,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然如何?”誠然笑了笑, “綺羅的本領可大著呢!我這個做少爺的還真有些怕啊!”

  “少爺連生死都不懼了,怎會怕我!少爺還是別捉弄綺羅了!”

  綺羅撇撇嘴,斜睨了誠然一眼,不自覺露出那嬌嗔的眼神,散發出誘人的風情。誠然心中一動,笑聲卻更大了,爽朗清脆,直透林間。

  “少爺!”綺羅氣得直跺腳,

  “我殺了人啊!我身份詭異……少爺,麻煩你不要笑了好不好?”笑得那般好看,明明是想對她用美男計嘛!

  “少爺,你不怕我混進歐陽府是別有用心,意圖加害你嗎?”

  誠然總算止住笑, “我感覺得出,你對我及我家人並無惡意。”

  “你就那般自信……好,那你說,我是誰?我為什麼會進歐陽府?”綺羅眯著眼睛,氣呼呼地逼問道。

  “我也不知你是誰。我隻知你棋藝不凡,你會武功,你毀屍滅跡……至於進歐陽府,或許是為了躲避仇家,或者隻是厭了江湖打殺,隱匿遁世。歐陽府對下人向來寬厚,的確是個藏身的好地方……而且,我曾聽五弟說過,江湖中有一種易容術,可以改人容貌,或許綺羅已經是七老八十的前輩,到歐陽府隻為安度晚年也說不定啊……”

  “胡說!什麼安度晚年!我才沒那麼老呢!”綺羅再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懷疑,爹啊!娘啊!你們是不是把女兒生得太過平凡了!不漂亮也可以忍受,也省去不少麻煩。若經常讓人誤會成嬸嬸、婆婆,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誠然大笑,好久沒這麼暢快地笑過了。這丫頭有時聰明得詭異,有時又迷糊得讓人哭笑不得!他歐陽府裏竟有這樣有趣的人,回去應該好好賞賜一下管家才是。

  等誠然笑夠了,綺羅沒好氣地道:

  “我若想害你,又怎會讓你看出來?你一直生活在歐陽府裏,怎會知道江湖險惡!”其實她也剛入江湖不久啦!大部分時間又在當人家婢女,尤其進了歐陽府,一待就是大半年,竟沒像其他人家那樣被轟出去,也是萬幸。

  “是不是害我,待會兒便知!”誠然悠閑地品茗,眼望遠山,眸光悠然,似乎癡了一般。

  綺羅呆怔住,眯著眼睛想了想,她本就是絕頂聰明之人,前後一尋思,便已猜出,忽然大叫一聲,直指著他:

  “少爺!你……你……你是故意的!”

  誠然收回眸光,投向氣急敗的綺羅,溫和地一笑,道: “是啊!”

  “少爺!”綺羅氣得跺腳,什麼溫文爾雅,什麼悠然儒生,明明就是玩世不恭嘛!他竟然用這種方法試探她!他怎麼可以視生死為兒戲?

  “少爺,你一會兒會發病對不對……天啊!你不是昨天剛剛發過嗎?”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清楚?天……怎麼又嚴重了?提前到一天發作一次,那你豈不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會以自己的生死做賭注來試探她。他發病時,五少爺必在此時用內功護住他的心脈,否則性命不保。然而,現在五少爺不在,會武功的隻有她一人,她若不救,他就隻有等死;她若救了,自然就證明她無加害之心了。她還從未見過這般大膽自信之人,若說他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倒也罷了,可他隻是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富家公子。

  然而,麻煩的是她的真正身份。她若一救,那姑姑……天!非把她生吞活剝了不可。不行,絕對不能心軟!她忽然大呼大叫:

  “奔兒!奔兒!我們要走了……他到哪取水去了?還不回來?”驀地瞥見誠然噙笑的嘴唇,“又是你對不對?是你把奔兒支走的……哎呀呀!少爺,我被你害慘了!走,我們快走,我扶你回馬車,我們趕快回歐陽府找五少爺!”說罷,綺羅強行拉起少爺。

  “綺羅,你確定不會在林中迷路?或者說不會撞到樹幹、樹根什麼的?”

  綺羅驀地頓住腳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精神霎時萎靡下來,慘了!林中綠油油的一片,對她的眼睛來說,跟走夜路沒啥區別。而麵前這個能識路的少爺,根本不會帶她出去。

  她臉色突然一冷,

  “少爺,命是你的,你若不珍惜,我也沒辦法。我絕不會對你施手相救的。尤其是在受人威脅之下!”說完,綺羅鬆開少爺的手,靜靜地直視著誠然。

  然而,誠然隻是淡淡地一笑,不以為然地坐下,信手捏起幾顆棋子,隨意撚玩著。突然他咳嗽了兩聲,綺羅的心驀地一跳。片刻,綺羅便看到誠然的額間冒出細細的微汗,他卻仍是無所謂的樣子。隻是那雙清亮的雪眸,卻越加深邃難懂了。待到誠然咬緊牙關,渾身抑製不住顫栗時,綺羅的心好似也被撕裂了一般,蒼白的臉色與誠然的慘白不相上下。

  想不管,想不看,想跑開,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像被點了穴般。她的眼睛隻能停留在他慘白的臉上,緊蹙的眉間……看著他痛,看著他掙紮,看著他在生死之間徘徊!他是十年前對她笑的大哥哥啊!她怎能忍心、忍心他死在她麵前!

  她的心掙紮著,如驚濤駭浪般撕扯著她,最終淹沒了她的理智,顧不得其他了,她憤憤地一跺腳,“好,我救你就是了!”說完,一俯身將誠然扶坐起,一手扶住他的後心,運功護住他的心脈;另一隻手被她用牙咬破,放到誠然嘴邊,“快吸!快吸啊……天!這時候你還拒絕什麼!你以為我能拿什麼救你……都痛成這樣了,竟然還有神誌!快點兒吸吧!我的血可以抑製毒性的,我沒有你五弟功力深厚,護不著多長時間的……喂!你,你再不吸,我就真的放下你不管了!”還好,這句威脅的話管用。

  誠然喝完血後,痛楚果然漸漸地減輕。他慢慢地睜開眼睛,仍是清亮透澈,在看到綺羅手上的傷口時,多了一抹難以言明的懊惱與愧疚,許久,他虛弱地笑著道:

  “謝謝,我已經沒事了!”

  綺羅滿臉疲倦之色,她雖會武功,但內功卻是有限,加之失血,原本粉嫩的唇色變成一片青紫。驀地,她吃痛地蹙了下眉,從內襟下擺撕下一條布,正要包紮,卻被減然奪去,

  “我來!”

  他細心地為她包好傷口,其間卻因為他此刻手軟乏力而失敗數次。待包好後,他就像做了重活般累得氣喘籲籲,抬起頭,對她一笑,

  “沒想到會是這樣,很痛嗎?是我的不是了!”他表情誠摯地說道。

  綺羅低頭不語,許久, “其實,也……不是很痛啊!”

  “少爺……”失蹤多時的奔兒終於淚流滿麵地出現了,他的後邊跟著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五少爺,不過,此時他臉上卻出現如釋重負的表情,使那張寒氣逼人的臉孔變得柔和俊逸了許多。

  看到他們出現,綺羅隻是蹙了下眉,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想掙開被誠然握住的手,不料竟被他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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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9 00:02: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路無語。回到幽竹院後,廳裏卻多了兩個陌生人,綺羅眯眼看清楚其中一人後,拔腿就想跑。不料剛轉身竟一頭撞進隨後進來的誠然的懷中,誠然身形踉蹌了一下,卻仍是扶穩了她,

  “綺羅,怎麼了?”

  “哎呀!少爺,快放手了!”綺羅慌亂地叫道。

  廳中一青衫文士,年約三旬左右,起身,微微一笑,朝仍在誠然懷中掙紮不已的綺羅拱手施禮道:“藍霄拜見師叔!”

  “什麼師叔啊!我才不認識你!”綺羅搖頭否認。

  藍霄身旁的另一年輕人也站起對綺羅深深地施了一禮,

  “在下歐陽靜然,多謝綺羅姑娘相救三哥!”他正是歐陽家的七少爺,誠然口中的七弟。

  原本,歐陽靜然一直在追查當初下毒之人的下落,以求伺機得到解藥。豈料,到達目的地時,又失去了蹤跡,歐陽靜然心中一急,想著三哥再無生路,竟病倒在客棧中,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竟讓他遇到了江湖中有神醫之稱的藍霄,不但治好了他的病,還答應隨他回歐陽府為三哥診治。兩人的機緣巧遇暫且不說。

  藍霄來到歐陽府後,為誠然把脈,隻說能為他續命,卻無法徹底排除毒素。那兩日綺羅正在房中養傷,所以不知藍霄的到來。後來,藍霄無意間見到綺羅,覺得眼熟,一問之下,聽說她的眼睛不大好,眯眼看人,時常跌倒、撞柱子的糗事後,便已確定了她的身份,高興地對歐陽兄弟說:

  “誠然有救了”。

  歐陽家人起初不信,原因是綺羅看到誠然發病數次,卻仍袖手旁觀。藍霄沉思了一下,對綺羅略一試探,便明白其中因由,向歐陽家人說明了師門的規矩。於是定下今日之計。

  當然為防萬一,五少爺還是暗中跟隨,如若綺羅鐵石心腸,當真不救,他好及時救助三哥。因為藍霄曾說,綺羅從小性情就有些怪異,心思難定,亦正亦邪,他也說不準她究竟會不會施救!

  然而,藍霄並沒對誠然說明,是用綺羅的血解毒,這也是誠然適才眼中會露出驚訝與愧疚的原因。

  綺羅見實在躲不過,隻得承認了,何況誠然的手一直扶在她的腰間,想掙開,不知為何竟有些舍不得!感到頭頂的發絲被他的呼吸拂動,鼻間繞著他身上獨有的藥香味。今日之前,誠然從未如此親昵地對待過她。然而,綺羅對這種身體的碰觸卻並不排斥,相反地,心中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甜甜的,酸酸的,又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對不對?”綺羅指著藍霄,氣呼呼地問道。當五少爺出現的那一刻,她就猜到,這是個蓄謀已久的計劃,而她笨笨地上當了。隻是那時還弄不明白,是誰出賣了她,直到見到了藍霄的那一刻才徹底明白了。

  “藍霄有任何不當之處,還望師叔見諒。”藍霄道。

  “我才不是你的師叔呢!”綺羅沒好氣地道,她又是嬸嬸,又是婆婆,現在又是這個中年人的師叔。那她豈不是老得掉渣了!

  “哼,我若不救他,你該怎麼辦?”

  “師叔心地善良,不會見死不救的。”藍霄依然好脾氣地道。

  綺羅偷看了誠然一眼,心想若非是他,她豈會管他人死活。藍霄的師祖與綺羅的姑姑是同門,隻是綺羅的姑姑修習的是毒術,而藍霄的師祖學的卻是醫術。區別在於,會施毒的人一定能解毒;而會解毒的人,未必會施毒。

  藍霄也知道這個小師叔並非真正入門弟子,隻是從小跟在姑姑身邊學了一些,有句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學的雖是皮毛,然而她天姿聰穎,學一通十,沒多久製毒解毒的本事便已超越了其姑姑;加之從小便食毒草、毒蟲長大,以至於她的血液便是解毒聖藥。當然,換一句話說,那也叫毒藥,正常人喝下必死無疑。隻是她從小性情奇特,也無什麼野心,加上其家人愛護,從未在江湖中走動過,是以別人並不知有她的存在。她從未使毒害人,卻也從不救中毒之人,惟一的例外便是親人。

  藍霄也是在八年前師祖壽宴上遠遠地看見過她,一個不起眼的小姑娘,本來是不引人注意的,但她卻在跨門檻時,硬生生地跌倒在地,還連帶著把端茶的小廝絆倒,手中的茶碗飛出,打到一客人頭上,茶水更是濺了眾人一身。

  小姑娘見闖了禍,爬起來便想開溜。不想一轉身沒跑兩步,“砰”的一聲!她撞牆了,“哎喲”一聲痛呼又跌坐在地。惹得當日壽星哈哈大笑,從此藍霄便注意起她來,豈料一打聽,那個迷糊可愛的小姑娘竟是他師叔,比他還要大上一輩。鬱悶!

  “師叔,誠然公子的纏綿之毒,雖然已傷至五髒六腑,但隻要師叔答應救治,想來一定能夠治愈。”

  “你……你懂什麼?”綺羅急忙道。

  “藍霄知道,師叔隻會出手救治自己的親人,既然師叔已出手相救了一次,那何不救個徹底呢!”

  “所以你設計讓我救他一次?”綺羅冷笑。

  藍霄急忙施禮, “師叔勿怪!”

  怪什麼啊!她才沒有這麼老的師侄呢!她怒瞪他一眼,他若是知曉這毒跟姑姑有關,看他還敢不敢在這指手劃腳、自以為是,怕是溜得比她還快吧!笨蛋,把她害慘了!

  藍霄不怕死地接著說道: “若師叔怕幫歐陽公子違背了誓言……”

  “……”綺羅不解地挑起眉,誓言!她什麼時候立過誓言來著!

  “呃……師叔,別用這種癡迷的眼神看我好不好,那個……就是師叔隻給親人救治的誓言啊!”

  “……”眨眼!她立過這個誓言?她自己怎麼不知道!若是親人中毒,她當然會救啊!至於其他人,她又不認識,管他死活!她不救歐陽誠然是因為姑姑,跟狗屁誓言有什麼關係!

  藍霄知道纏綿之毒是當年綺羅的姑姑配製的,配方廣泛流傳,但解法卻很少有人研製得出來。然而,歐陽府隻是單純的商家,跟江湖應該扯不上什麼關係,是以他根本就沒把它跟綺羅的姑姑聯係在一起。

  “師叔可以跟歐陽公子結為異姓兄妹……當然,歐陽公子文采出眾,儒雅不凡,若是師叔能與其成就一段佳話,那是再好不過了。”

  綺羅的臉頰,“騰”的一下變得通紅,連耳根子都火辣辣的,感覺誠然扶在腰間的手越發的熱了。

  自始至終,誠然一直靜靜地站在她身側,看到綺羅羞赧的樣子,微微一笑,恰巧綺羅下意識地回身仰頭看他,眸光相碰,凝視中,綺羅隻覺得四周寂靜無聲,天地間隻剩眼前的他。英挺的眉,清亮溫笑的眼眸,微微上揚的嘴角,修長的身形,略顯瘦削的肩,從容淡定的儒雅氣質全都吸引著她。

  墓地,綺羅腰肢一扭,掙開了誠然,轉身,咚咚地跑了出去。萬幸的事,精神高度恍惚的她,竟沒被什麼門檻啊、石階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絆倒,一路安全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耳畔還隱隱約約聽到身後有人喚她——

  “綺羅……”

  “師叔……”

  ∞∞

  “少爺!”

  “叫我誠然!”

  “誠……誠然!”

  誠然微微一笑,看著遠遠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綺羅,突然壞心地一眨眼睛,歎息般地說道:

  “你若不願,這親還是不要定了吧!”

  綺羅猛然瞪大眼睛, “誰說我不願意來著……啊!你……你捉弄我!”

  誠然笑意不減, “你若願意,為何躲我?”

  “我沒有。”綺羅幾步走至近前,為掩飾自己紛亂的心跳,說道: “手伸過來,我要把脈。”

  誠然伸過手去,綺羅診治完說道:

  “你中毒時間太長,內髒都已受損,想要徹底解毒,也得慢慢來。還有你以後的身體會比常人弱一些。不過,我會想辦法給你調養的。”

  “我若不與你定親,你會不會救我?”誠然突然抓住她的手問道。

  “我……”哎呀!這要她怎麼說嗎?

  誠然苦笑一下, “看來是不會了!”

  “不是……我……”讓我說話啊!

  “綺羅,如若你不喜歡我,我寧願中毒死去,也不想讓你為救我性命,而賠上終身,你明白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綺羅的思緒一團混亂。她若不喜歡他,怎會想嫁他!既然嫁他,自然不想當寡婦。她才不會給一個不喜歡的人解毒呢!還……還賠什麼終身!簡直荒謬!

  隻有嫁了他,姑姑知道後,才不會加害他的性命。否則她救也是白救!

  至於什麼誓言的事,根本就是那個笨蛋師侄藍霄自己臆測的,真是!可憐了他那一大把年紀。不過,綺羅也承認,薑還是老的辣,藍霄見她出手相救,便以有要事為由,一走了之!綺羅總覺得這個年紀比她還要大的師侄是溜之大吉。

  但是看他臨走時對七少爺像情人般依依不舍、揮淚惜別的模樣,又不像是看出其中端倪,避禍去的。

  為此,綺羅還曾狗腿地打聽了三十二個在歐陽府資格深厚的下人,問七少爺是男是女?問題很怪,但看到七少爺與藍霄的相處情景,她實在是好奇啊!回答她的人方式更怪。三十二個人三十三個翻白眼,皆搖頭歎息,未來三夫人的眼睛已壞到公母不分的程度!可憐!可歎!

  綺羅的狗腿計劃以失敗而告終,無奈隻得專心誌致地為三少爺解毒。哦!對了!忘了說,第三十三個翻白眼的是綺羅自己——氣的!

  “我若不喜歡那人,縱然他在我身邊淒慘地死去,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綺羅垂著頭,悶悶地說道。

  誠然看了她一會兒, “那為何不通知你的家人來呢?”

  綺羅蹙眉,通知家人?那還了得!

  “其實……這樣不是也很好嗎?”她可是離家出走的啊!當然這也不是重點,她怕的是,若家人知道了,那姑姑豈不是也知道了。那就慘了,她還是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得好,

  “綺羅!”誠然將她拉至身前,溫柔地說道:“我要明媒正娶,我不想委屈了你,你明白嗎?”

  “嗯!”她低垂著頭,誠然的氣息吹在她燒紅的耳邊。暈了!暈了!不知不覺間,她好像說出了家裏的地址。

  ∞∞

  誠然的身體在綺羅的調養下,已不再時時發病。隻是體內毒素未清,還常常咳血。

  “少爺,你怎麼又咳嗽了……怎麼還咳血啊!”奔兒一臉焦慮地道。

  綺羅在一旁蹙著眉,沉思道: “奇怪!我明明給他喝了止血的藥啊……誠然你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嗎?”

  “喂!綺羅!你該不會是拿錯了藥吧!”奔兒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當然若沒有藍霄保證,並一口一個師叔地叫,歐陽府裏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她有解奇毒的本事。

  “什麼啊!我眼睛不好使,可我的鼻子靈敏啊!沒有錯的!”綺羅叫冤道。

  “喂!喂!喂!什麼拿錯藥?”正好跑進來的九少爺叫道,“綺羅,別以為你是我未來的三嫂就可以為所欲為!你敢給三哥吃錯藥,我找你拚命!”

  “去,別煩我!”綺羅一巴掌將九少爺推出老遠,現在她也不必隱藏會武功的事實了,

  “讓我仔細想一想……”她手捧著臉頰,雙肘支著桌沿,微蹙著淡眉,喃喃自語道:

  “難道是藥下錯了?或者熬藥的火候不對?沒有啊……每道工序我都親自檢查了啊!錯在哪裏呢?”

  “哼!怕的就是你親自檢查,沒錯的也被你眼睛看錯了!”被綺羅推得胸口生痛的九少爺氣呼呼地說道,他還特別強調眼睛兩個字。

  “九弟!”誠然輕聲斥責道, “她是你三嫂!”

  “隻是未來的,還沒拜堂呢!”九少爺孩子氣地強辯道。

  誠然無奈地搖搖頭,接著轉身親昵地攬住綺羅的腰,眸光溫潤含情,語氣心痛地道:

  “別想了,現在都中午了,我記得你早飯還沒吃呢!先休息一下……奔兒,去準備午膳。”

  “砰”的一聲,綺羅興奮地一拍桌子,喜悅地叫道: “誠然,我有辦法了!有辦法救你了!”

  屋中除了誠然一人鎮定外,其他兩人都被她這一叫嚇得跳腳。這歐陽府中有誰不知綺羅魔音穿耳的深厚功力!

  “誠然,我不但可以解清你體內的毒素,還能讓你的身體恢複到沒中毒前的狀況!”她的相公,身體一定要最健康的,否則豈不丟了姑姑的臉!姑姑!呃……不要想她!忘記!忘記!

  “好,我知道了,別叫了……來,安安穩穩地坐下,等你吃完飯再說。”誠然固定住她手舞足蹈的雙手,微笑著說道。清亮透澈的眸光,此時變得深邃無比,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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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9 00:03: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綺羅沒想到姑姑會來得如此迅速!她的爹娘還沒到呢!

  “韓憐月!你竟然還敢出現!哼,我們歐陽家可不歡迎你!”歐陽府中的大少爺歐陽信然一臉肅然地立於廳中。

  “我來看望自己的侄女,怎麼,不可以嗎?”韓憐月一雙鳳目冷冷地掃視了周圍的人一眼,最後落在綺羅身上,“綺羅,姑姑來了,不出來拜見嗎?”

  “姑……姑姑!”綺羅慢騰騰地站出來, “許久不見,姑姑安好!”

  “哼!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姑姑嗎?”她突然指向三少爺誠然,厲聲道:

  “為何救他?難道你不知道我與歐陽家的恩怨嗎?”

  “他……他是我相公,自然要救!至於恩怨……”綺羅為難地垂下頭,該怎麼說啊?她若是藍霄大可推脫說不知此事,事實上也的確不知,但自己從小與姑姑在一起學藝,那些恩怨情仇自然一清二楚,唉!想裝傻都沒辦法!

  原來當年,歐陽家老爺因與韓憐月相識,並產生感情。豈知歐陽老爺生性風流,妻妾成群。而韓憐月又性情剛烈,嫉妒心強,一來二去,口角不斷,最後因愛成恨。

  韓憐月一時氣憤,失手打傷歐陽老爺,從此兩人形如陌路,隻是沒過兩年,歐陽老爺便駕鶴西歸。待韓憐月氣消找來時,墳上已長滿了青草。她性情偏激,對歐陽老爺又愛又恨又氣。事情若到此為止也是好的,怎料她離去時卻碰到了在酒樓上與一幫文人墨客吟詩作對的少年——歐陽誠然!

  歐陽誠然的相貌與其父最為相像,舉手投足之間與當年的歐陽老爺一般無二。偏偏酒樓上除了男子之外,還有天香院裏妖豔的女人。眾人喝著酒,乘著酒性,吟著一些無傷大雅的風月之詞。韓憐月看到後氣憤至極,恨透了風流男子,想也不想便對歐陽誠然下了纏綿之毒,讓他痛死方休,以解心頭之恨。她對歐陽老爺的不滿、不平、不甘、氣憤,全都發洩在歐陽誠然身上。

  之後幾年,歐陽家一直追查她的行蹤,當然就算追上也奈她不得。七少爺拜武當道長為師,學成下山後為了三哥,便一直追著她不放。

  韓憐月不想再見到歐陽家的人,一心為難他們,想讓他們看著誠然痛苦死去而無能為力,因此開始躲藏行蹤。

  而且,他們也知她玉石俱焚的性情,不敢逼得太急,隻盼找到她後,動之以情,能求得解藥。

  沒想到因為綺羅的關係,躲藏數年的她竟然自動出現在歐陽家麵前。

  韓憐月眼光淩厲地瞪視著與歐陽老爺一模一樣的誠然,恨聲道:

  “歐陽家的男子可真厲害啊!為了活命竟然把主意打到我侄女身上,當真無恥至極!”

  “姑姑,沒有啦!”見誠然臉色陡然變得慘白,綺羅心痛地反駁道: “是我喜歡誠然的!”

  誠然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 “姑姑,我是真心愛綺羅的!求你成全!”

  “姑姑!哼!你也配叫?!當我不知你在打什麼主意嗎……欺負綺羅單純無知,利用她為你解毒……哼!當我韓家人好欺負嗎?!”

  “姑姑!是我想嫁誠然的,不幹他的事啊!”綺羅叫道。

  “啪”的一聲,韓憐月狠狠地扇了綺羅一巴掌,罵道: “無恥!”

  綺羅“哎喲”痛呼一聲,捂著嘴巴,她就知道姑姑不會善罷甘休,好痛!姑姑用了內力,她真的發火了!

  “綺羅,沒事吧?”誠然急忙將她拉至身前,擔心地查看她的傷勢,見她嘴角邊的血跡,原本淡定從容的眸光陡然變冷,沉聲道:

  “前輩!綺羅再怎樣也是你的親侄女,何必下如此重手!”

  “韓憐月,你別忘了,你站在誰的家裏!容不得你在此囂張!”大少爺歐陽信然也陡然站起,冷聲喝道。五少爺則一直陰冷著臉靜靜地坐在一邊,七少爺與九少爺則有事出門,恰巧今天不在。否則以九少爺的急性子早跳起腳來叫罵了!

  綺羅搖搖頭,示意她沒事。以她對姑姑的了解,這點兒傷算什麼!這件事若想真正了結,她就算不死也得脫下半層皮去。唉!好痛啊!今天的苦肉計是少不了的!

  誠然一雙清亮凝靜的眼眸,深邃無底,勾魂攝魄,比之當年的歐陽老爺強過百倍。綺羅雖然聰明,卻是涉事未深,於情愛一事根本就是孩童。想至此,韓憐月更加不能讓綺羅與他在一起。

  “綺羅,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姑姑的話,就立即跟我離開!”

  綺羅身子縮到誠然身側,堅定地搖搖頭, “你永遠都是我的姑姑,但是我不會離開!”

  韓憐月把寒冷的眸光投向誠然, “我給你解藥,放過我侄女如何?”

  “姑……前輩誤會了!我是真心想娶綺羅為妻!”

  “哼!好個真心!你們歐陽家的男子說話從未算數過……有用時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無用時一腳踢開,連看到都嫌煩。”韓憐月說著說著,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當年,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是不甘,

  “既然如此,我現在就殺了歐陽誠然……綺羅,你今後便知姑姑是為了你好!”話音落便要動手。

  “韓憐月!你當真欺歐陽家無人了嗎?”一直靜默的五少爺騰身躍出,伸手擋住韓憐月。歐陽家雖世代都是商家,但五少爺與七少爺卻是自幼習武的。

  “停下!”綺羅緊張地跳入兩人之間,若打起來,傷到誰都是她不想見到的。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麵對姑姑,靜靜地說道:

  “姑姑,別逼我好嗎?我既然決定救誠然,就萬萬不會讓你傷他。”

  韓憐月靜靜地瞪視著綺羅,眸光越來越冷,臉色越來越陰,突然她怒極反笑道:

  “好!好!你救他!別忘了,是誰教你解毒的?”

  “是姑姑!”

  “哦,難得你還記得!那又是誰教你武功的?”

  “綺羅不敢忘,是姑姑!”

  “你小時體弱多病,是誰將你帶在身邊,調養你的身體?”

  “姑姑!”

  “既然都記得,為何忘恩負義?竟然救姑姑的仇人?”

  “姑姑!感情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姑姑一生恨歐陽家的人,但我又偏偏愛上歐陽家的人,隻能說世事弄人,姑姑一生受情愛所苦,難道忍心侄女也受此煎熬嗎?求姑姑成全!”綺羅雙眸盈然,語氣誠懇,陡然間,雙膝著地,跪在姑姑麵前。

  “我就是不想讓你重蹈我的覆轍,才阻止你的啊……天下間任何男兒都可以娶你,惟獨他歐陽誠然不行!”

  歐陽誠然一直靜靜地凝視著綺羅,那雙清亮的寒眸中竟多了一抹複雜難懂的表情。

  “姑姑,我既然決定救他,就不會改變!”

  “好,那我今天倒要逼你了……我與歐陽家隻能任選其一,你會如何?”

  若能兩樣都選該有多好啊!綺羅深深地皺眉,最後,仰首望向一臉寒霜的姑姑,靜靜地吐出兩個字:“歐陽!”

  身旁的誠然身形陡然一震,眸光閃爍,心中翻江倒海般,再也平靜不下來。

  韓憐月冷冷地一笑, “這就是我疼你寵你的報答?”

  綺羅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眼中已無絲毫情緒,寧靜無波,表情淡然,這是綺羅的另一麵,連歐陽誠然都未見到過,那般的冷靜無畏,淩然自若,卻又光彩照人,哪還有平時的迷糊、恍惚。

  她靜靜地開口道:

  “隻要姑姑答應放過我們,我便在此起誓,今生今世除了誠然,我不會再用你教的醫術醫治第二個人,如若違誓,就讓我被心愛之人唾棄拋離,一生無情無愛,孤苦至死!”

  “你……”韓憐月難以置信地倒退兩步, “癡了!癡了!駑真是癡了!”

  此時,原本表情陰晴不定的誠然反而平靜下來,眸光深幽,心中感歎,想不到你會對我情深至此!

  許久,韓憐月歎息般地道: “好吧!你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再多說什麼了!隻是……別忘了你的武功也是我傳授的!”

  綺羅淡然一笑,

  “這有何難啊!我還了姑姑就是了!”說罷,綺羅突然運功,隻聽她全身骨胳劈啪作響,她竟自廢了武功!韓憐月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綺羅!”誠然大驚,衝過來俯身抱住她,嘴裏喃喃低語,心痛地道: “何苦!你這是何苦啊!”

  綺羅痛得渾身冷汗直冒,連陰冷的五少爺都不禁動容,他是學武之人,自然清楚自廢武功會有多痛!綺羅強撐著口氣,對韓憐月道:

  “姑姑……”

  韓憐月沒想到侄女會烈性至此,韓家的女子竟都是這般倔強,此時的綺羅與年輕時的自己何其相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罷了,罷了!她長歎口氣,道:

  “綺羅,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說完轉身離去,毫不遲疑。

  綺羅渾身虛脫地躺在誠然懷中,艱難地問道:“姑姑……走了……走了嗎?”

  誠然心緒翻湧,澀然一笑道: “走了!”

  “走……遠了?”

  “遠了!”

  綺羅長籲一口氣, “那就好!”又露出平時的憨態,呲牙咧嘴痛叫道:

  “痛死我了!我要暈了!”說完當真雙眼一閉就要暈倒!

  “幸好,苦肉計管用!”合眼間,她嘴裏低低地呢喃一句,淡淡的眉頭因疼痛緊皺著,嘴邊卻帶著滿足的笑意,放心地睡倒在誠然的懷中。

  誠然聞言,嘴角卻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凝視著懷中臉頰蒼白的綺羅,他竟為她心痛了!

  “三弟……”大少爺看著此時表情沉重的誠然,欲言又止。

  誠然突然抬起頭道: “大哥,五弟,現在什麼都不要說!”說完,抱起綺羅大步走了出去。

  ∞∞

  綺羅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後渾身泛力,昏昏沉沉。沒了武功,更容易跌倒了。幸好誠然時時在她身邊照顧,過了十數天,綺羅才慢慢適應這個新體質。

  熬藥的事都交給了奔兒,綺羅隻要用嘴說就成了,誠然體內的毒素漸漸減輕,少有嘔血。綺羅也不時吩咐奔兒給她自己熬些藥來喝,說是健身的。如此又安靜地過了兩個月。

  其間,給綺羅送信的家僕回來報說,她的爹娘雲遊在外,沒在家中。綺羅歎口氣,她早就知道,她的爹娘不會那麼安分地待在家裏,韓家惟一的乖寶寶——自己,也於兩前年離家出走。敢情離家出走是遺傳!

  爹娘沒請到,倒把姑姑給招來了,不過,這樣也好,事情過去了,也算了了一塊心病,也省得她天天提心吊膽。

  “啊!好冷啊!”綺羅推開厚厚的門簾,哆嗦著身子跑進誠然的書房,小臉凍得紅撲撲的,雙手護著耳朵。

  “知道冷還不多穿些,外麵下雪了不知道嗎……”誠然輕斥,眼中卻含著寵溺, “過來,烤烤火!瞧你凍的!”

  綺羅走過去,依言把雙手放在炭火盆上頭,誠然站到她身後,將溫熱的手掌捂在她凍紅的耳朵上,“好點兒了嗎?”

  綺羅順勢把身體倚在誠然溫暖的懷中,像貓一樣懶懶地蹭一蹭,眯著眼睛,滿足地喟歎:“嗯!好舒服啊!”

  誠然輕輕一笑,

  “你啊……”忍不住捏她紅紅的鼻頭。綺羅嬌笑地躲閃。許久,她才滿足地歎息,螓首乖乖地枕在誠然的肩上,深深一吸,是淡淡的藥草香,好香!誠然的雙手扶在她的腰間,輕擁著她。她好喜歡這種親昵的感覺喔,像是永遠都不夠,抑或瞬間便會消失似的!

  驀地,綺羅隻覺鼻頭一癢, “阿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誠然皺起眉, “感染風寒了吧?你現在的身體不比以前,怎麼不多穿些?”自從她自廢了武功後,身體就一直虛弱。

  “哪有!”綺羅習慣性地眯著眼睛望人,不服氣地反駁道:

  “我的身體已好了大半了,不信,你看!”她食指輕抬與拇指相碰,隻見一炭石由她手中飛出,“啪”的一聲對麵牆壁上的畫卷應聲掉落。

  誠然微訝, “你恢複了內力!”

  “是啊……隻是若要完全恢複,還得調養半年才行。”綺羅微微蹙了下眉。

  “你不是自廢了武功……難道,是假的?”誠然清亮的眸光一閃。

  “是真的!”綺羅皺了下眉,好似又想起了當日的疼痛,“但是經脈並沒有完全斷啊……告訴你喔!我不隻會解毒,還會醫傷呢!”綺羅得意地揚起嘴角,

  “這些日子除了醫你的毒之外,我也醫自己啊!幸好你這裏珍貴藥材多,嗬嗬……我喝了不少,然後又用金針過血……喂!幹嗎用這種眼光看我?起初我也不敢保證會恢複啊!所以才隱瞞你的……不要這麼吃驚嘛!你不知道,姑姑喜怒無常的,萬一她哪天心情不好,再來害你怎麼辦?誰讓你的相貌……哎呀!總之我會武功就可以保護你啊!在用毒方麵姑姑與我在伯仲之間……嗯!這樣你就安全了!”

  誠然的表情若有所思,望著懷中眉眼淡淡的綺羅,忽地一笑,心中不由得感歎,這個看似溫婉迷糊、平凡單純的女子,竟是這般的聰穎狡猾,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如若她不說,誰又看得出她早已恢複了武功,連撫養她長大的姑姑都被她騙過了!大智若愚便是如此吧!

  “看來,你的誓言也是內有玄機了!”誠然笑著道。

  現在她救了自己自然是違背了誓言,不過,她笑著狡辯道:

  “我隻是說不再用她教我的東西醫治第二個人啊!金針過血,恢複武功可是我自己悟出來的,姑姑也未必會啊……而且我相信你啊!”就算違背了誓言又怎樣?她才不信那些東西呢,靜靜地凝視著他,眸光清澈見底,熠熠生輝。

  誠然將她的身子按入自己的懷中,在她耳畔低笑著道: “傻丫頭!”驀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斂住笑容,沉著聲道:

  “真是膽大!若非你姑姑念著親情,當真傷了你該如何?豈是幾句誓言就能了結的!”

  “從決定救你的那一刻起,我便有這個準備了,救不了你,大不了跟你一起死就是了……”驀地掩住口,驚覺自己說出了什麼!天啊!這話好像一直在心中一樣,竟是這般隨心自然地說出。她那時雖誠心救他,可沒想過要與他一起死啊!怎麼才幾天工夫,自己就不怕死了呢!

  “那個……嗬嗬……”綺羅睫毛閃動,避開誠然雪亮的眸光,雙頰紅豔似火,

  “我……我是說,我的苦肉計很管用是不是?咳咳!人家這個辦法想了很久呢……姑姑很疼我,不會不念舊情的……喂!你要做什麼……唔!唔嗯……”

  誠然微微俯身,噙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起初是輕啄她的唇瓣,綺羅覺得酥酥麻麻,表情怔忡,根本忘了反抗。

  待誠然舌尖撬起她的貝齒,她才遲鈍地想起……她在被輕薄啊!他們還沒成親呢!不是嗎?等等,等等!綺羅掙紮了兩下,渾身軟弱無力,卻成了欲拒還迎!恩!這個感覺好舒服!算了!吻就吻吧!她雙手無意識地抱住誠然的脖頸,仰首,迎合著輕啟雙唇,眯縫的眼眸此刻卻流露出萬種風情……

  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才戀戀不舍地分開,一個吻卻能讓他興奮至此,卻是誠然萬萬料想不到的,適才見她羞澀嬌媚,一副怕被看穿心事、不知所措的尷尬模樣,一時情動,想也沒想地便吻了下去。

  “這……這是成親後才做的吧?”綺羅雙頰紅豔,一直倚在誠然的懷中大口大口地呼吸,許久,待如鼓的心跳稍微平靜一些後,她眯著眼睛問道。

  (若看成是癡迷的眸光也可以,反正對她來說都差不多!)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 “你想成親嗎?”

  “我……我們……還要知會我爹娘不是嗎……等他們來再成親吧!”她矜持地道。

  “好!”誠然微笑著點點頭。

  其實先成親也未嚐不可啊!綺羅眯著眼尋思著,剛才那種感覺好舒服喔!身子暖暖的,熱熱的,酥酥的,若是成了親就可以……嗬嗬!她色色地笑著,偷眼瞄了一下誠然,嘻!她選的相公真是很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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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哥,何事找我?”誠然緩步跨入歐陽信然的書房,見屋中除了大哥身邊的侍從外,五弟竟然也在,

  “咦!穆然!你不是送九弟去靜山書院了嗎?怎麼兩天就趕回來了?”

  “有老七一個人送他就行了,何必拉上我!”歐陽穆然冷聲道。

  誠然並未在意,知道五弟說話一貫就是這樣——陰冷冷的。

  “他啊!是嫌九弟話多,所以偷懶跑了回來,留下老七一個人對付那個小鬼……不過,這一路上也真有老七受的!”大少爺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隨後轉身對身側的侍從吩咐道:

  “你先下去吧!回頭跟廚房說一聲,今晚老三的飯菜就端到我這院來……誠然,我們兄弟可是好久沒對酌痛飲了。你現在少喝些身體應該無礙吧?”

  “無妨的,大哥!”誠然坐下, “綺羅已將我身上的毒素除淨,偶爾淺酌一些也是有好處的。”

  信然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 “看來綺羅姑娘的確有些本事啊!”

  誠然眼中閃過了悟,他們兄弟都是聰明人,又心意相通。他淡笑著問: “大哥找我來,是要談綺羅的事情吧?”

  信然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感歎地道:

  “當日為救你性命,真可謂費盡了心機,終於老天開眼,留下了三弟的性命!”

  “誠然數年來若無兄弟們的支持和愛護,怕早已是白骨一具了……我說不是老天開眼,而是我們兄弟情深感動上蒼才對!”誠然感觸地說道。

  歐陽家十一個兄弟,都非一母所生,所以彼此在年齡上並未相差多少,像他與大哥之間隻相隔半年而已。老大是一家之主,在爹爹去世後便掌管家業;老二與老八數年前進了仕途,這幾年一直隨軍駐守邊關;老四去了南方,老五與老七都是自小習武,五弟同大哥一樣掌管家裏的生意,其實是為了延續他的生命才留下來的。否則也會同二哥一樣去了邊關;小十與小十一是雙胞胎兄弟,年紀尚小。爹爹死後,應姨娘要求他們搬到了郊外歐陽家別院居住,日常金銀所需均由大哥提供。

  然而,偌大的家業竟沒發生兄弟鬩牆爭奪家財之事,卻是令世人羨慕稱奇的。

  坐在一旁的穆然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你姓歐陽啊!”

  誠然微微一笑。

  信然接著說道:

  “若不是藍霄認出綺羅的真正身份,我們設了此計,恐怕三弟還在受毒發折磨呢……誠然,當日迫不得已為救性命出此下策娶綺羅為妻,如今你的毒已解……”

  “大哥……”誠然輕輕地打斷信然的話,淡淡地說道: “我娶她!”

  “但是她姑姑……你對韓憐月難道……”信然不解。

  “大哥,若說我不恨不怨韓憐月,隻怕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畢竟數年來撕心之痛,附骨之毒,受非人折磨的是我……”他頓了一下,長長地歎息一聲,又道:

  “綺羅雖姓韓,卻從未害過我,相反,她為救我,不惜開罪韓憐月,立毒誓,廢武功!如此情深意重,我怎能棄她!”

  信然也歎了口氣, “我的想法確實自私了些,隻是韓憐月傷你在前……讓綺羅進歐陽家門……”

  “大哥何必為難!”五少爺突然插話道,

  “韓憐月那毒婦,我們不找她報仇就已經寬貸了,綺羅救你是理所當然,我說還是不要與他們韓家再有瓜葛的好,免得哪天我忍不住對那毒婦出手!”

  誠然眉心皺起,許久,他歎息般地道: “可綺羅畢竟無辜,況且我們利用她在先,若不娶她,我良心難安!”

  老大信然道:

  “當初定親隻是權宜之計,娶她固然也可,但是誠然,你想過沒有,若今後遇到你真心喜愛之人,你該如何?難道休妻再娶,或讓自己心愛之人委身當妾?就算你舍得,隻怕到時綺羅也未必肯呢!別忘了,她姑姑就是忍受不了你我的娘親,才恨爹爹入骨的……韓憐月性情倔強,做事不留餘地,心狠手辣。而當日在大廳發生之事,你也是親眼所見,綺羅與其姑姑的性情何其相似,如此決絕,義無反顧!我隻怕今後難以善終!”大少爺說出自己擔憂之事。

  “莫非大哥以為現在就可以善了?”誠然輕笑道。

  “這有何難?”五少爺站起身道,

  “綺羅已沒了武功,難道我們還怕她不成。使毒又怎樣,唐門的毒計才是天下第一,七弟送九弟到達靜山書院後就會去找唐門的朋友來幫忙。當初若不是我們沒有絲毫防備,三哥也不會輕易中毒!就算她與韓憐月兩人聯手也討不到半點兒便宜。”

  “胡鬧!你什麼時候變得跟九弟一樣衝動了,我們是商家,不是江湖門派,你還嫌大哥不夠忙嗎?”誠然搖頭輕斥道。

  大少爺道:

  “我們雖非江湖之人,但大哥縱橫商場多年,這件事還是有辦法解決的……誠然,這要看你!你真的要娶綺羅為妻嗎?”

  誠然靜默了許久,方道: “綺羅……她很有趣,也很可愛,這就足夠了!”

  ∞∞

  “綺羅,怎麼沒精打采的,奔兒說你昨晚很早就睡了!”誠然放下手中的筆,對端藥進來的綺羅詢問道,怕她不小心絆倒,連忙接過她手中的藥碗。

  綺羅揉揉惺忪的睡眼,含糊地道:

  “可能是睡多了吧……快把藥喝了,外麵天太冷,從廚房走來這一路,藥都快涼了……”說完,不雅地打了個哈欠,

  “還是南方好啊!尤其是爹爹選中的山穀,長年綠草如陰,四季如春。以前我很想看雪呢,現在一點兒都不喜歡了!”

  “哦!那是誰剛下第一場雪時,興致勃勃地在外麵玩了整整一天,弄得渾身都凍僵了。”誠然打趣道,仰首一口氣喝下碗中的藥湯,

  “以後熬藥這事,讓奔兒做吧!外麵路滑,別再摔傷了。”

  “就是因為路滑我才討厭下雪啊!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摔倒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而且每次都有人看見,很糗耶!而且到處都是白的,真的很容易迷路耶!”

  誠然哭笑不得,一定是她又迷路了,所以藥碗端來時,已經涼了, “是不是又把哪摔傷了?過來,我看看!”

  “沒有了!我有內功護體,摔不壞的,隻是有些痛罷了!”綺羅皺了下鼻子,忽又笑道:

  “我有東西給你看!”說完,她寶貝似的由懷中拿出一塊發黃的絲絹。

  誠然接過,不解地問: “做什麼?”這是塊手帕,年頭久遠了,已經變黃了,想來原先應是白色的。

  綺羅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不過,很快又被她掩飾過去,眯著眼睛,笑著道:

  “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得了……這是你送我的啊!隻是越洗越黃了!”

  “我送的?”

  “十年前,你送的……其實也不算送了,隻是我忘了還你,嗬嗬!就當你送的好了!”

  誠然更加困惑了, “這塊手帕……”

  “那時我很小啦!”綺羅為他解惑道,“一次走路跌倒,你正巧經過嘛!就笑著把我扶起來,這塊手帕是你給我擦鼻涕的……後來,後來我看到姑姑竟然與你相識,還……還對你下毒!你那時看起來很高很俊,笑起來就更好看了,可是姑姑討厭你的笑容……幾天後,我就跟著姑姑離開了。”

  誠然確實不記得了,十年前,綺羅隻不過是個摔倒了哭鼻子的小姑娘,他又怎會記得!

  他將手帕握緊, “你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是啊!”綺羅點了點頭, “隻是那時候年紀小,把手帕弄髒了,後來想洗卻再也洗不白了!”

  誠然目光深邃,閃爍不定, “這麼說,你進歐陽府為婢,是為了見我嗎?”

  綺羅有些不好意思地幹笑兩聲,

  “其實……也不完全是了!兩年前,我離開家,一路遊山玩水,盤纏不到半個月就用光了……好嘛!我承認,不是用光的,是丟光的!後來,我就進出各個山莊府第做婢女啊,隻是做的時間都不太長。就這樣一路往北……誰知走到郊外還沒進城,就被人販子打昏了。”

  “什麼!”誠然一驚。

  “是餓暈了!”綺羅更正, “他們那有吃有喝,而我又沒地方去,就跟著他們了……”

  誠然相信以她的武功真要逃走,一點兒也不難。

  “他們的領頭說我相貌一般,賣入青樓妓院不會值多少錢,就把我賣給了人牙子,後來我就被人牙子送進了歐陽府。進府時,我的那些身世說辭都是人牙子編的!”

  誠然不禁搖頭暗歎,怪不得藍霄曾言,他這個師叔從小性情就怪,沒人弄得懂她。試問世間有哪個女子被賣時,還能如此坦然,且盡力配合。她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

  “在歐陽府待了半年後,我遇見了你,直到看到你毒發的情景,我才想起了你就是中姑姑纏綿之毒的人。”那時她一直拚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心軟,可到最後還是把自己搭了進去。綺羅突然感覺心口很痛,從昨晚上開始她就一直痛了。

  許久,誠然才感歎道: “你總是讓我驚訝!”

  “是嗎?”綺羅垂下頭, “我很笨的!從小隻有爹娘不嫌棄我,姑姑……也對我好!”她低聲道,

  “其他人都是有求於我時才來討好我,所以我最不願意被別人注意到……那樣會很麻煩!”

  “你太偏激了!”誠然輕輕地將她拉至懷中, “以後,你是歐陽家的媳婦,沒人敢找你的麻煩。”

  “是啊!我已經立誓再不給別人醫治,想來以後不會有麻煩了……”她神情有些黯然,“我認真地學毒、學醫,其實是想治好我的眼睛,後來我才知道隻有換了別人的眼睛才能治好,風險很大……爹爹說我這個樣子才算韓家人,所以便不治了,其實……爹爹的眼睛也不是很好呢!”

  “你爹爹說得很對,你眯著眼睛的樣子其實很迷人也很可愛!還是不要變的好!”誠然笑道。

  綺羅也抿嘴笑了一下兒,

  “姑姑的眼睛很好,很亮,長得也漂亮。小時候我很羨慕她……長大後,知道姑姑一生為情所困,過得最苦!我便不羨慕她了,平平凡凡才好呢!就像我娘一樣。我的相貌像我娘親,娘說她年輕時,韓家人不讓娘進門,嘲笑娘配不上爹爹,但爹爹愛娘,便帶著娘親離開了韓家。娘說相愛的兩人結成夫妻才會幸福,他們一直過得很好!雖然我一直被他們忽視……嗬嗬!”綺羅幹笑了兩聲,但是她好羨慕恩愛的爹娘啊!而她呢?今生怕是不會有了吧?綺羅神情落寞地垂下頭。

  “怎麼?跟爹娘吃醋了!”誠然笑著打趣道,卻也敏感地察覺綺羅今天的樣子有些反常,綺羅的身體一直僵硬地靠在他的懷中。

  “吃醋……”綺羅苦笑了一下,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傷痛,隨意用輕快的語氣說道:

  “是啊!是有一些,嗬嗬!你會不會笑話我……咦!對了!”她猛然抬起頭,笑眯眯地問道:

  “除夕時,歐陽府會不會放姻花爆竹啊?”

  誠然怔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她轉換話題的速度,卻仍回道: “會啊!”

  綺羅歡笑地拍著手道:

  “我最喜歡看煙花了,雖然眼睛不好,看到的隻是花花的一片,但仍覺得好美……”她突然將眸光轉向窗外,窗戶是關死的,什麼也看不到,她眯著眼睛使勁看,仍是看不到外麵,隻是一層窗紙啊,便輕易阻隔了她的視線,外麵是白茫茫的一片,就算她看到了,看清了又能怎麼樣呢!心還是會痛,倒不如不聽不看的好,什麼都不知道便真正幸福了,癡人是最快樂的吧?她心抽痛地想著,

  “時間過得真快,我到歐陽府也快一年了,記得我剛進歐陽府時,冰還沒化呢!”

  “你有心事?怎麼今天精神一直都恍恍惚惚的!”

  “嗬嗬!我一直都這樣啊……你不會是突然覺得我不好,嫌棄我了吧?”綺羅可憐兮兮地望著誠然,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是一片模糊。

  “你在瞪人嗎?”

  “不是,我在看人,卻看不清!”

  “傻丫頭!”誠然笑著輕啄一下她的嘴唇,綺羅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仍被他親到,“你既然喜歡煙花,今年便讓你看個夠,我會吩咐管家多準備些。”

  “當真?”

  “我發誓……”

  “還是不要發誓了!”綺羅搖搖頭, “老天不是好騙的!有時誓言會變得很靈驗!容不得你鑽空子!”她突然落寞地道。

  “怎麼了?你不高興……”誠然抬起她低垂的頭,

  “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眼中精光一閃,他也變得少有地嚴肅起來。

  “沒有啊!我應該知道什麼?”綺羅疑惑地抓抓頭,忽又道: “你不笑的時候很嚇人呢!”

  誠然臉色稍稍緩和。

  “別忘了,你答應我了,今年讓我看夠煙花喔!”綺羅撒嬌地道。

  “好,絕不食言。”許久,誠然也慢慢地笑了。

  ∞∞

  誓言真的很準呢!不要亂發誓啊!都說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試試。與其立過誓後被你拋離,倒不如我先離開你!那晚我聽到了你們兄弟的談話。心口好痛!被所愛之人欺騙利用是最傷人的吧!我好像有些了解姑姑所受的苦了。不過,我才不要像姑姑那樣,一世受情所累,鬱鬱寡歡。

  娘說相愛的兩人結合才會幸福,我相信。我怕你娶了我,就會像歐陽老爺那樣,以尋真愛為名娶了一個又一個,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愛的是誰了!

  那天姑姑臨走時說,我會後悔……姑姑說的話真準啊!可是從小到大我總是違背她的意誌!還總惹她生氣,不知道這算不算上天對我不乖的懲罰!我想恨你,可是那樣豈不是跟姑姑一樣了!細細回想你我的相處,才恍然,你從未說過喜歡我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心甘情願而已!我不想恨你,更不想愛你了!忘了你就好,所以我思前想後,尋思許久,決定忘了你!忘了就好!韓家有一個為情所困的傻女人就夠了,不需要再出現第二個。我會找到一個愛我至深的男子,就像爹爹愛娘那樣……還有你大哥真的很厲害呢!怪不得能掌管歐陽家族!

  信後附有你今後所服用的藥膳,一年後,你的身體將完全康複。從此韓家與歐陽家各不相欠!

  綺羅留字

  一天清晨,誠然在綺羅房中找到了這封信,信上放置了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絹布,隻是顏色有些發黃了!他握緊,一抬頭,見大哥信然走了進來。

  許久,他苦笑著道: “那天,你同樣也通知綺羅去你書房是不是?”

  信然點頭, “這個方法最好。”

  “讓她自己選擇離開……”誠然清亮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痛苦,忽然自嘲地一笑道:

  “大哥!人為什麼隻有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

  “三弟,你……”

  “大哥,我對她……不是感恩!不是興趣!不是因為良心不安!也不是單純的喜歡!我想……我是真的愛上她了!”那個看起來平凡迷糊,實則清澈聰慧的女子!

  信然身形一震。

  誠然有些澀然地道: “大哥,這不怪你,我也是剛剛才了悟……我沒事,走吧!這間房還是讓奔兒鎖上吧!”

  那一年,歐陽府所放的煙花是城中最漂亮的!照亮了整個夜空,隻是瞬間消失了,化成飛灰。煙花雖美,卻隻是一瞬啊!就像幸福,若不抓住,轉瞬即逝!空留遺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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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五年後,在平陽縣城一處不起眼的客棧裏,一身形瘦削的青衣男子推開房門,悠閑地踱步邁出。相貌一般,略黑,淡定的神情裏帶著一絲無謂的慵懶,微微眯著的眼中不時閃爍著柔柔的笑意。

  他“刷”的一聲展開折扇,緩緩地走下樓去,待走至最後一級台階時,腳下突然一滑,身體前傾,眼看著就要跌個五體投地,旁邊的店小二眼明手快地搶身上來,扶住他踉蹌的身子,苦笑著抱怨道:

  “客官,你老小心點兒啊!我總不能天天在此等著扶你一把吧!”

  身形站定的青衣男子,笑著施禮道: “小哥!多謝,多謝!”

  “得了!”小二也有些無可奈何,若非他賞的銀子夠多,自己才懶得管他呢!

  “客官,你也非七老八十的老漢,拜托你不要總摔倒好不好!嚇得我們這些人都不敢走路了!”

  “噗!”靠窗邊的一張桌子上,身穿白農的俊俏公子突然笑了起來,向這邊的青衣男子揮揮手,笑著道:

  “韓小弟,過來!這邊!”

  韓綺羅抬頭,收起折扇,朝白衣公孑跨步行去,走至近前,深施一禮,笑道: “這位公子認識在下?”

  聞言,白衣公子劍眉陡然皺起,適才爽朗的笑容瞬間變得陰冷無比, “別告訴我說,你又忘了我的名字!”

  “名字……”韓綺羅的表情更加困惑。

  “對!我叫什麼?”白衣公子開始磨牙。

  “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卻記得我姓韓?”眨眨眼睛,韓綺羅同情地看著他。

  “……”

  “公子不必心急,坐下慢慢想!”韓綺羅扶著臉上青筋暴露的白衣公子坐下。

  “我姓齊,名寒,字向東。”

  “瞧!想起來了不是!我就說急不得嘛……咦?齊兄,你的頭好像在冒煙!”

  “韓綺羅!昨天,就在這裏,就在這張桌前,我已經向你介紹了自己,而且已經是第十八次了,我們自相識以來,已經有半年之久,你該不是想我每天醒來都向你自我介紹一次吧!”齊寒咬著牙瞪著韓綺羅困惑的臉一字一句地道。

  “啊!齊……齊兄!坐下坐下,齊兄何必離我如此之近,我聽得見的,嗬嗬!”幹笑,

  “那個……齊兄,小弟記性不好,勿怪!勿怪啊!”

  “隻過一晚,你就忘了!”

  “……”

  齊寒瞪她。

  韓綺羅眯著眼睛,歉意地微微一笑,

  “咳咳!小弟有些饑餓,不知齊兄你……啊!今天的賬,小弟來付!小二,點菜!”綺羅扯著嗓子喊道。

  “哼!你該不是連自己家住哪都忘了吧?”

  “怎麼可能!”韓綺羅一副吃驚的樣子, “小弟雖離家數載,心中卻時時牽掛,一點兒也不敢忘啊!”

  聽到這話,齊寒心中更氣, “哼!你卻敢忘了我……你可說過,要請我到你家做客的!”

  “啊!我說過嗎?奇怪……哎呀!齊兄若不嫌棄寒舍簡陋,當然好了,小弟歡迎還來不及呢!所以,把盤子放下吧!齊兄若是喜歡吃這盤烤鴨,盡管拿至跟前便是!何必把它舉過頭頂呢!來啊!”她喚過小二,熱情地說道:

  “待會兒再來一盤烤鴨,給這位公子包好帶走!”

  “……”齊寒磨刀霍霍,卻更加頹喪,堂堂武林四公子之一,出身武林世家,有權有勢,容貌俊朗,風流瀟灑,不知多少人想高攀他,他還不屑理會呢!老天偏偏讓他遇見了這個女扮男裝的韓綺羅,忽視他也就算了,還時時忘了他!這……傷心啊!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關係剛剛熟悉了一些後,她就一定會莫名其妙地忘了他,然後,他們再重新認識,重新結交,結果半年來搭伴遊玩,朝夕相處,他們的關係也僅限於陌生的朋友!失敗啊!

  韓綺羅卻毫不在乎他的怒氣,依舊沒心沒肺,眯縫的笑眼中,卻隱隱含著一絲淡漠與冷嘲,發什麼火啊!真是的!我又不認識你……啊呀!就當認識你好了,不就是把你忘了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忘了多好啊!忘了就不會有痛!忘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忘了!就快樂了!

  ∞∞

  “天啊!綺羅回來了!綺羅回來了!”幽靜的山穀因為韓綺羅的突然出現,而變得熱鬧起來。

  “離家出走的綺羅知道回家了……”嗚嗚!感動!

  “綺羅變黑了!”

  “外麵的太陽哪有穀中的太陽溫柔啊,自然是曬黑的!綺羅,以後不要出走了!”

  “綺羅怎麼這副打扮啊!不男不女的,醜死了!”

  “咦!綺羅旁邊的這位公子是誰啊?保鏢嗎?綺羅已經到家了,你可以走了……怎麼還不離開?要銀子啊?小三,去賬房拿十兩銀子給他!”

  韓綺羅頭皮發麻!冷汗直冒!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道:

  “大家……好……熱情啊!嗬嗬!”她不記得穀中的鄰居們曾經這般熱情地對待過她,他們不是很熟吧?莫非她忘記了!哎呀呀!她忘記得還真是徹底啊!

  “綺羅啊!你爹娘半月前出穀了,說是去探望你的祖父。要三個月後才能回來呢!”

  “這樣啊!”綺羅笑眯眯地點點頭。幾年都過去了,再等三個月又有何妨啊!她不急。終於承認娘親了嗎?這倒是值得高興的事!

  “你若再提前幾天回來就好了,不過,你的未婚夫婿可是一直在等你啊!”

  “未婚夫婿!”綺羅目瞪口呆!

  臉色鐵青的齊寒,擠擠擠!終於穿過人牆來到綺羅身側,恰巧聽到這句話,像個妒夫般質問道:

  “你竟然有未婚夫婿?!”

  “我……我也不知道啊!”綺羅委屈地道。

  “綺羅,你的未婚夫婿,歐陽公子一直住在穀中,等了你四年之久喔!”

  “四年?”不會吧!莫非她真有個未婚夫,隻不過被她忘記了!她冥思苦想,而齊寒的臉則更臭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熱熱鬧鬧地到綺羅家門口。在綺羅家旁邊,有一處新建的竹舍,門前,含笑站立著一藍衫男子,眼眸清亮凝靜,蘊著盈盈的笑意,隻是隨意一站,那淡定儒雅的氣質便吸引了眾人的眸光。

  他上前一步,隻輕輕地說了五個字: “綺羅,回來了!”聲音帶著磁性,又如悠揚的琴聲般悅耳動聽。

  綺羅怔了一下,上前施禮道: “這位公子有禮,呃!那個……你真是我的未婚夫婿?認錯人了吧?”

  歐陽誠然見綺羅那陌生的詢問和疏離客氣的笑容,心中湧上一陣苦澀,歎道:

  “看來,你當真是忘了我了!”溫潤的眸光帶著疑惑轉向齊寒, “這位公子是……”

  “哦!是我的朋友,叫……那個!”叫什麼來著?齊寒拳頭都握緊了!你又敢忘了我!

  “啊!叫齊寒……這回我記住了吧!”她眯著眼睛,討賞地看向齊寒。

  歐陽誠然心中卻是酸澀,淡淡地一笑道: “在下歐陽誠然,齊公子有禮了!”

  齊寒也勉強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

  歐陽見四周圍觀的眾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把綺羅與齊寒邀進房中,又客氣有禮地趕走那些好奇的鄰居,這才返回屋中,親自沏茶送上,道:

  “抱歉,侍從奔兒有事離開,這裏隻有我一人照顧,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歐陽公子氣質高貴,想來出身大戶人家吧,確不像能照顧自己的人。”綺羅笑道。她一直男裝打扮,如今說起話來,也是以男子的語氣與誠然交談。

  “哼,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而已!”齊寒譏諷道。

  “喂!”綺羅輕輕扯了一下齊寒的袖子,小聲地道: “你在說你自己嗎?”

  “你……”氣死我也!

  歐陽誠然見兩人的頭親昵地靠在一起,清亮的眸光一閃,打斷二人道:

  “綺羅,這幾年在外麵過得如何?你比以前瘦了一些,也曬黑了。”雖是打斷,然而聲音清淡,娓娓道來,絲毫不顯突兀。

  “呃!是嗎?”綺羅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剛從沙漠繞回來,不黑才怪呢! “那個,歐陽公子……”

  “你以前叫我誠然!”誠然微笑著,眼神清亮一直凝視在她身上。

  綺羅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臉頰微紅, “歐陽公子,我想有些事情該弄清楚,是……我不記得你了! ”

  誠然身形一僵,澀然地道: “無妨,我記得你就好!”

  “是嗎?”綺羅尷尬地笑了笑,道:

  “那個……五年前我得了場病,醒來後便忘記了許多事情,以後記性也不大好!所以我想知道,我們何時定過親,可有信物?而且……爹娘的書信中好像並沒提到過你耶!”綺羅雖數年不回家,並不代表與家人斷絕聯係,他們之間仍是互通書信,

  “或許……我把信中提到你的事情給忘記了?嗬嗬!”她又幹笑兩聲,

  “我看還是等爹娘返回家後再說吧!”哎呀!她一個小女子談論這種事情多難為情啊!

  “什麼忘記了!”齊寒突然插話道,

  “綺羅,他若真是你未婚夫婿,怎會讓你一個單身女子獨自在江湖流浪數年之久,不聞不問!”

  “不是流浪,是遊曆。”綺羅更正。

  “你住嘴,現在讓我說……歐陽公子,你一堂堂男兒,卻甘願為她等候數年,而不出去尋她回來,這於情於理也說不通吧!”

  誠然淡淡地一笑道: “她想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

  綺羅眯眼尋思,他在說廢話!

  誠然站起, “天色漸晚,我想你們趕了許久的路,肚子一定餓了,我去準備晚膳,稍候片刻。”

  “你會做飯?”綺羅有些驚奇地望向他。他的雙手白皙修長,哪像幹過活的!彈琴才適合。

  誠然笑著點頭道: “一個人住久了,這些還難不倒我!”

  “確實是有些餓了!”綺羅突然間來了興致,拉了拉旁邊的齊寒,

  “你去燒火,快啊!別愣著了!我真的餓了……歐陽公子,呃,還是叫你歐陽大哥好了,你快去準備吧!我等著!”

  “喂!我不是下人!”齊寒抗議,

  “那好,你坐在這等著,我去燒火好了!”

  “算了!我去吧!”他才不想給那個歐陽創造單獨跟綺羅在一起的機會呢!

  綺羅眯著眼睛,端坐廳中,悠閑地品著茶,口中不時低喃道:

  “那般的尊貴高雅!那般的儒雅風流!隻知琴棋書畫,隻知隨意悠然,以前連廚房都沒進去過吧!他變得還真是多呢!”

  吃罷晚飯,歐陽留二人在此住下,因為綺羅家數天無人居住,想來已灰塵滿屋,等明日打掃了才能住人。

  “綺羅就睡裏間吧!委屈齊公子就與我共睡一間,沒方法,屋舍狹小,怠慢之處還望齊公子海涵!”

  一晚相處下來,不論齊寒怎樣出言譏諷,誠然始終淡笑有禮,從容客氣。弄得齊寒有火無處發,別扭至極。可他卻也清楚,有這般氣度風雅之人,絕非一般常人,他多次言語相激,人家卻一點兒都不上當,最多隻是淡淡地挑下眉,那般的雲淡風輕,可見心機之深。他雖不願與他共睡一間,但他要當君子,自然不能厚臉皮地與綺羅擠一間,這又不是他們路宿破廟的時候。

  ∞∞

  誠然從未逼迫綺羅該記起什麼,隻是說: “你想記起的時候,自然會記起!”

  他很忙,忙著打理生意,距離此穀最近的平陽縣城,便有他的商號、酒樓和客棧。後來,綺羅才知道,她在平陽縣住了五天的客棧竟然也是他的生意!唉!早知道,她就不付錢了。

  據說,是他大哥搬出家裏的銀子讓他在此地經營,隻是他經營的地點有點兒怪,竟然都是圍繞穀中方圓百裏的範圍。

  綺羅也終於知道,她回來時,穀中的鄰居為何有些熱情過度了,原來是看在他的麵子上,穀中大大小小三十戶人家,每戶家裏都有人在他的商號裏做事,唉!真是勢利小人。當初,她爹爹找地方安家,隻顧著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了,怎麼就忘了人傑地靈這一項了呢!

  “喂!你在笑什麼?”齊寒陰沉著一張臉。

  “看人啊!”綺羅仍然頭也不回。

  “哼!有什麼好看的!”順著綺羅的眸光望去,齊寒的臉色更陰了。大約十丈外的一處幽靜小院中,誠然坐在惟一一張石桌前,埋首批閱著賬冊。

  而綺羅此時則是趴在自家的牆頭上窺視。牆角邊有一棵樹,枝葉茂密,正好阻攔了誠然的視線,正是偷窺的最佳地點,在回家後的第二天,綺羅就發現了。

  “你懂什麼!”綺羅斜睨了齊寒一眼道,

  “他在這住了四年呢,而且是為了我,我隻知道,癡情女子苦等無情漢,還沒聽說過男人等女人呢!而且這個幸運的女子還是我,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你少做白日夢了,我看他是別有目的,再說了,他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有什麼好!哪有我……”

  “噓!小聲點兒,被他聽到就完了!”綺羅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聽不到的,你看他腳步虛浮,一看就是毫無武功之人,哪有那麼靈敏的耳力!”齊寒的嘴巴被捂住,隻好用傳音人密解釋。

  “那你也給我小聲點兒!”綺羅見齊寒點頭保證後,才鬆了手。

  綺羅跳下牆頭,齊寒也跟著躍下, “齊寒,你說我的臉真的很黑嗎?”

  “你不是叫我齊兄的嗎?”齊寒不答反問。

  “哎呀!你的年紀比我小,當然叫你齊寒啊!”

  “你記得我的年齡了?”驚喜!

  “我什麼時候忘記過!”

  “……”

  “喂!別發呆啊!實話告訴我,我真的很黑嗎?”

  “反正不白!”齊寒沒好氣地回道。

  “很醜是不是?”

  “至少不是美女!”

  “哦!”綺羅點了點頭,眯著眼睛垂頭作沉思狀。

  “喂!別傷心啊!我亂說的!其實你不醜啊!淡淡的眉眼,很清秀的!”

  綺羅抬起頭, “誰說我傷心了!”她丟給他一個白癡的眼神,素手撫上自己尖尖的下巴,

  “我該配製一些養顏膏才是!”說完,背負著雙手優哉遊哉地踱回屋中,研究配方去了。

  奇怪……她什麼時候轉了性情?知道美了!

  ∞∞

  “你真的是綺羅的未婚夫婿?”寂靜的林中,齊寒挑著那雙過於濃密的劍眉,斜倚著一根樹幹。

  誠然淡然一笑, “還在懷疑啊!這就是你約我來此的目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誠然輕歎了口氣,

  “是,五年前我們定了親,互許了終身,本來打算年後成親的,誰知卻出了點兒意外,她走了……事情就是這樣子。”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尋她回來,一分開便是五年之久!她一個單身女子,雖有武功防身,但江湖險惡,你就不擔心她出危險嗎?”

  誠然沉默了許久,方歎息般地道:“綺羅表麵看似隨意迷糊,實則倔強、義無反顧,她若不想回來,我追上她也是無用的!”

  齊寒也是極其聰明之人,略一尋思便道: “這樣說來,綺羅說忘了你也是假裝的了?”

  誠然神情落漠,苦澀地一笑,沉默不語。

  齊寒轉了一下眼珠子,突然嬉笑道: “你不怕我把綺羅搶走嗎?”

  見誠然淡笑不語,氣定神閑,齊寒再接再厲,

  “喂!我家世不差,武功不差,長得玉樹臨風,儀表不凡……喂!喂!你倒說個話啊!”

  誠然有些哭笑不得, “綺羅若真對你有意,就不會相處半年之久,還會時常忘了你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我們相處了半年?”齊寒驚愕地問。

  誠然朗聲道:

  “你姓齊,名寒,字向東。江南人氏,令尊大人是江南齊傲山莊的主人,你在家排行第二,也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半年前,你去關外遊玩,因愛管閑事,得罪了仇家,不想遭人暗算,奄奄一息地躺在沙漠中,被途經的綺羅所救,你為報救命之恩,想幫綺羅做一件事,這樣也算報了恩,誰知綺羅第二日便將你忘得一幹二淨,你心高氣傲,不服氣,便一直跟在她身邊了。”

  “你竟然全知道!”齊寒瞪大眼,他竟然連自己吃鱉的事,都一清二楚。他這輩子最慪的就是被一個相貌一般且還是他大恩人的平凡女子忘記。人家不屑理他!太傷他美男子的自尊了!

  “歐陽家雖非首富,但府上最不缺的便是金銀,而有了銀子,別人便可以為你做許多事情,自然包括尋人。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打探出綺羅的行蹤,接著便搬到了這裏,一邊經商一邊等她回來。”

  “哼!你當初一定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所以搬到這裏守株待兔,她總有一天會回家的!可是你想過沒有,她真的想見你嗎?”齊寒決定打擊他,誰讓他把自己的身世調查了個一清二楚來著,枉貴他還自稱老江湖,被人跟蹤了都不知道。

  誠然再次沉默,倚望遠處許久,他長歎一口氣,說道: “你知道為什麼綺羅無論身在何處,都能收到家裏的書信嗎?”

  “你跟蹤她啊!”

  “不錯,我掌握了她的一切行蹤,所以我永遠知道該把信送到哪裏。”

  齊寒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所以,綺羅知道你跟蹤她,她也猜到你住在穀中!”

  “綺羅看似迷糊,卻是我見過得最玲瓏透澈聰慧的女子,自然猜得到。五年了,她終於決定回來了。”

  齊寒突然覺得心情失落無比,進穀以來,綺羅自第一次見麵後好像就沒忘記過歐陽誠然的名字,哪像他啊!必須時常提醒那個總愛跌倒的瞎眼女人,告訴她自己是誰。

  “走吧!天快黑了!”許久,沉靜中誠然突然開口道。

  齊寒跟著誠然向林外走去,還不時小聲嘀咕道:

  “真不明白,我齊寒長得英明神武,哪點……啊!小心!”他突然將身側的誠然撲倒在地,一隻袖箭險險地擦過頭頂,射入對麵的樹幹上。齊寒眼角餘光瞥到一個黑影向南掠去,他也隨即飛身追出。

  不一會兒,他回來後,見誠然蹙眉沉思,便道: “被他跑掉了,喂!你究竟得罪什麼人了?”

  誠然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 “你確定剛才那人要殺的是我?”

  “難道不是?”

  誠然目光投向那把沒入樹幹的袖箭,沉聲不語。齊寒走過去看了看,又回想了一下適才兩人站立的角度,恍然道:

  “原來真正的目標是我啊!”

  “穀中幽靜,別把你的恩怨扯進來,否則我會親自送你出穀。”誠然眸光突然變冷,說完轉身離開。

  “喂!你怎麼這般無情啊!”齊寒對著誠然修長的背影大喊道。奇怪,這次又是什麼人想殺他?

  ∞∞

  “綺羅,去哪兒?是要出穀嗎?”誠然身形探出車窗,朝站在路旁的綺羅溫聲問道。

  “是……是啊!”綺羅本想避開馬車後,再行趕路,不想馬車跑過去後,竟又退了回來。

  “上車吧!我正要去平陽縣,順路一起走。”誠然命車夫掀開車簾。

  綺羅眯眼尋思了一會兒,若是自己趕路,恐怕還得在穀中繞上幾圈才能轉出山穀,若跟他同路倒是可以省去不少時間,

  “好,那麻煩歐陽大哥了!嗬嗬!”綺羅客氣地笑了兩聲,便躍上馬車。

  誠然眸光溫潤如玉,自綺羅坐上馬車後,便再也舍不得從她身上移開。分開五年,還是首次與她如此親近,誠然暗自皺了下眉,後悔當初為何要把馬車修得如此寬敞,如今他們一左一右,中間又相隔一張小桌子。

  “呃!歐陽大哥!那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綺羅被誠然熾熱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

  “哦!沒有!”誠然輕笑了一下,不久,又說道: “你以前會羞紅地垂下頭!”

  “嗬嗬!”綺羅尷尬地笑了兩聲,然後把頭轉向車窗外。許久,好像聽到了誠然的歎息聲,綺羅低垂的眼睛微微地閃了一下,馬車內寂靜無聲,車夫的吆喝趕路聲反倒越加清晰起來。

  “綺羅,嚐一嚐這些點心。”沉默中,誠然突然指著小桌上的糕點說道。桌子是固定在車上的,因此不會因馬車的行走而晃動。同樣,鐵製的盤子也被磁鐵做成的桌麵緊緊地吸附住,可見設計之精巧。

  “好啊!”綺羅轉過身笑應道,打破了兩人間令人窒息的沉寂。

  “嗯!真的很好吃呢!”綺羅咬著美味的點心,含糊不清地評價道。

  “那就多吃些!是聚寶齋的大師父做的,記得以前在府上,你最愛吃這個,為此還經常與九弟拌嘴呢!你們兩個是一對饞貓。”誠然笑著道,清亮的眼中含著濃濃的寵溺。

  “我忘記了!”綺羅放下糕點道。

  誠然的笑容僵了一下, “還好,你對食物的喜好沒變……渴了嗎?這壺裏有茶水。”

  “沒!”綺羅搖了搖頭。

  “既然回穀中了,怎麼還一身男子裝扮?”

  綺羅看著自己這一身樸素的青衫,笑著道:

  “習慣了,女子衣衫太過煩瑣,走路時又不方便,我……我總是摔倒,所以……”

  “痛嗎?”

  “呃!什麼……痛什麼?”綺羅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莫名其妙,好久,才恍然大悟,道:“也……不是很痛啊!”她想笑,可不知為什麼接觸到誠然深邃傷痛的眸光,她竟然覺得心酸!討厭!她已經許久不曾有過酸澀的感覺了,自從她學會了遺忘以後。

  “停,我要在這下車。”綺羅突然叫道。

  “在這?”誠然看向車窗外的三叉路口, “你要去哪裏?不是去鎮上嗎?”

  “不是,我看到了齊寒留下的標記。”

  “齊寒?他不是有事離開了嗎?”

  “是啊!他被仇家追上了……我們計劃好了,他做餌,一路留下標記,讓我隨後趕上幫他。”說完,沒等馬車停穩,她便一躍而下。

  “等一下。”誠然也隨後下了馬車,“你對他倒是情深意重啊!”他眸光陡然變冷,衝口說道,說完便覺後悔,天!他的淡定自若呢!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衝動了!見綺羅臉色一變,急忙又道:

  “我是擔心你有危險,那個齊寒真值得你冒險搭救嗎?”

  “我與他是姐弟情深啊!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是我知道……”綺羅聲音一頓,抬頭凝視著誠然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從未欺騙過我,尤其是感情!”

  誠然身形劇震,臉色驀地變白,陡然間,他雙眸一亮,竟然淡淡地笑了, “你恨我也好,總比忘了我強!”

  綺羅突然沒心沒肺地笑了, “什麼恨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要走了,否則一下雨,標記消失就找不到齊寒了!”

  “等一下!”誠然攔住她,靜靜地笑著,

  “坐馬車吧!我送你去,這樣快些……我知道你會輕功,可是你更愛迷路,與其多繞幾圈,還不如坐馬車快呢!”

  “可你不會武功,若有危險怎麼辦?”綺羅拒絕上馬車。

  誠然竟然輕笑著道: “沒關係,我可以躲得遠些,或者棄你先行逃命!”說完笑著向她眨眨眼睛。

  綺羅隻覺腦袋轟了一下子,不敢再看誠然,輕身躍上了馬車。她悄悄地捂著轟隆隆跳動的心口,怎麼對他還有感覺啊!早知如此,她就不要回家了。恍恍惚惚中,馬車又行進了兩個多時辰,前方出現了一隊人馬,一頂華麗的軟轎四周,隨行著一群凶神惡煞的侍衛。

  轎頂有齊寒留下的標記,綺羅淡眉輕蹙,眯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在誠然耳邊小聲嘀咕道:

  “我有辦法了,我去把軟轎裏的人捉住,然後,威脅他說出齊寒的下落。”

  誠然神色有些古怪地望著她, “你確定這個辦法可行?”

  綺羅自信地點了下頭,

  “放心吧!別看那些侍衛人高馬大的,他們練的都是外家功夫,我應付得了,而且我有藥。”她由懷中取出配製的獨家迷藥,

  “你躲得遠些,我怕會傷到你!”

  誠然自知能力有限,動起手來,他幫不上她什麼忙,便命車夫將馬車趕得遠些。留下綺羅一個人去實行她的計劃。

  綺羅輕功了得,幾個起落,便躍到了那群人馬之中,侍衛一陣躁動,綺羅趁他們混亂之際,一揚手散出手中的藥粉,離得近的,紛紛倒地,沒倒的都提劍上來,綺羅低頭從地上拾起一把劍,與他們纏鬥起來。她判斷得確實不錯,這些人的武功的確不是她的對手,沒過多久,便一個個慘敗倒地。

  站在遠處觀望的誠然,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有些心驚,當真看不出,那個平日裏迷糊隨性的丫頭,下起手來竟是這般心狠手辣,出手毫不留情。他若不是中過纏綿之毒,經曆過生死之劫,心態與膽識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隻怕此時也無法淡然麵對血腥的殺戮場麵,饒是如此,他也看得心驚肉跳。他的車夫此時早已渾身顫抖,抱著頭鑽到了車底下了。

  誠然感歎,其實早在歐陽府中看她毫不遲疑地殺了那個曾經挾持他們的強盜,並冷靜地毀屍滅跡,就該清楚她的真實性情了。可心還是不可自拔地陷了進去。

  見綺羅已經控製住情勢,他便緩步走了過去。綺羅眼睛不好,雖然明知他無事,心卻仍是為他擔心、焦慮。

  頃刻之間就隻剩下護在轎旁的兩名侍衛,綺羅信心十足地走將過去,豈知那兩人將轎中人拉出來後,不但不跑,反而刀鋒駕在男人頸上,大聲叫道:

  “不許輕舉妄動,否則宰了他!”

  “……”綺羅驀地頓住,瞪大眼,這……這應該是她的台詞吧!她慢慢轉過身看向正走過來的誠然一眼,事出突然,誠然神情也是一愣。

  “那個……他……他不是你們的主子?”綺羅仍未從驚訝中恍過神來,此時她才有時間打量那個倒黴男子,他的雙手是被綁的,還有嘴巴裏塞著破布。

  “自然不是!憑他!哼!也配?!”幸存的兩人雖心存恐懼,然而,手上抓著這人,諒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惡賊!放了我家相公!”話音未落,就見天空中紅光一閃,刀鋒夾著淩厲之勢疾速襲來,兩名侍衛猝不及防,隻聽兩聲慘叫,便去見了閻王。

  “相公,你沒事吧?”來人是一紅衣女子,她砍殺了兩人後便解開相公的綁繩,焦急地詢問道。

  “沒事,適才多虧這位女俠仗義相救,羅濤沒齒難忘!”羅濤向適才還是女羅刹,現在僵化成石頭的綺羅深施一禮。

  綺羅立即變得手足無措起來,轉眼望向誠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誠然走到綺羅身側,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對羅濤說道: “羅公子誤會了。”

  羅濤開朗地笑著道:

  “我知道你們本意並非救助在下,但若沒有二位的從中阻撓,內人也不會將在下及時救出!多謝!”羅濤的夫人也向綺羅表示謝意。

  原來,羅濤是附近的鹽商,回家路途被一夥強匪連人帶轎劫持,其夫人得知消息後便帶莊內的壯丁趕來搭救。

  羅濤見誠然儀表不凡,想要結交,便邀請他二人到莊內做客。誠然正要推脫之時,綺羅突然驚叫了一聲:

  “糟了!完了!慘了!”

  “綺羅,怎麼了?”誠然還以為她適才打鬥時受了傷呢!神色焦急地詢問。

  “是標記!我看錯了!這個標記隻是跟齊寒所留的標記相似……我走錯方向了!”綺羅滿臉沮喪地抱住頭,這下齊寒死定了!算了!他死就死吧!反正他的命也是她救回來的,她還讓他多活了半年呢!他若當了鬼,不能怪她,該感激她才是!她胡思亂想著。

  誠然見她如此,無奈地搖搖頭,若非場合不對,他會當場笑出聲來!這般糊塗啊!而有時又會變得聰慧絕頂!真不知哪個才是真正的她!而自己好像就是被她謎一樣的性子吸引住了。五年了,對她的感情不但沒有變淡,反而因相思而越發情濃起來。

  如此一來,羅濤夫婦見二人確有急事,便不再強留,隻得相邀下次必當登門拜訪。

  滿地的屍首褲羅濤命下人送到官府去。知府正對這一帶的強匪束手無策,如今見都已經伏法,雖然都是斷氣出,但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也想追問殺人者之罪,就算羅濤是本城富商,已使了些銀子,而知府也不會真的得罪財神爺,誰讓他辦案不力,抓了兩年的盜匪都一無所獲,還差點兒讓財神爺被劫跑。於是,這件事便在知府的壓制下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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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9 00:04: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綺羅神情哀傷地呆坐在馬車上,喃喃地道: “他把標記畫得那麼小,不能怪我辨認錯誤啊……歐陽大哥你說對不對?”

  誠然險些失笑出聲,他開始同情那個叫齊寒的家夥了,明知她眼睛看不清東西,還讓她隨後追查,“你放心,齊公子武藝不凡,我雖非江湖中人,卻也知道武林四公子的大名,齊公子不會輕易出事的。”

  “武林四公子!齊寒!”綺羅驚訝地抬頭看著他。

  “你該不會不知道齊寒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吧!”誠然遲疑地問道。

  “他真的是?”

  誠然表情怪異,現在他不是一般地同情齊寒了,而是深切地同情。同時心中也湧上一股莫名的甜蜜。他鄭重地點點頭。

  綺羅大籲口氣,笑眯眯地道: “早說啊!害得我白白為他擔心……咦!奇怪!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呢?”

  “……”他可能告訴你不止一次吧!是你刻意淡忘了。想至此,誠然心中又變得酸澀起來,如此他心中忽甜忽酸,百味參雜,或許這便是情深的滋味吧!他自嘲地想到。他竟愛上這般沒心沒肺的丫頭。

  當初綺羅對他情有獨鍾,得知感情背後的騙局之後,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毫不遲疑,似她這般理智冷情的女子,倒真是天下少見。他若沒有愛上她,便是他的幸運;然而,造化弄人,最終深陷情潭的竟然是他自己。

  “停車!”綺羅突然又叫了一聲。

  誠然有些頭痛地攔住她,道: “你這次又要做什麼?”

  “我看到標記了,這次不會有錯……歐陽大哥你不要跟來了,告辭!”話聲未落,她便躍下馬車,看也不看誠然一眼,施展絕佳的輕功,幾個起落,遠遠地便隻剩下一個淡淡的黑影,誠然氣得咬牙切齒,他怎會不知,綺羅嫌他是麻煩的包袱,才會甩下他,獨自去幫那個名叫齊寒的家夥。他從沒像此刻這般後悔過,當初為何不像五弟與七弟那樣學些功夫呢!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望著綺羅的背影興歎了!

  ∞∞

  “綺羅,錯了,應該走右邊。”齊寒雙手交握在胸前,站在原地,閑閑地說了一句。

  綺羅停住腳步,轉過身瞪著他, “早說啊!”她退了回來,重新走上正路。

  齊寒走在她後麵,繼續沒好氣地哼道:

  “回家的方向都弄錯!真看不出來這世上還有比你更笨的!路癡……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難相信呢!當初我以為你不想讓我去你家做客,才會故意在路上左繞一圈,右繞一圈……嗟!嗟!原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你有完沒完啊!”綺羅突然轉回身吼道。

  “沒完!”齊寒跳腳大叫, “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兒被你害得沒命啊!”

  “我不是找到你了嗎!”

  “你足足晚了兩天才找到!”

  “誰讓你留下的標記模模糊糊,我找到一個不是!找另一個又不是!”

  “那是你眼瞎!”

  “我眼睛本來就是如此,不用你提醒!”

  “哼!你以為……喂!你怎麼了?裝什麼可憐!咦!綺羅,你……我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沒事吧!其實你眯著眼睛的時候很可愛呢!綺羅,綺羅姐姐!是我錯了!”

  “我比你大,叫姐姐是應該的!”

  “是!是!好姐姐!親姐姐!你的救命之恩,齊寒永生難忘!”

  “本來就是我救你的嘛!若非我及時出現,你早被人剁成肉醬了!而且我還救過你兩次呢,你說你要怎麼報答我?”

  “這時候你的記性倒變好了!”

  “我一向如此!”她理直氣壯地說。

  齊寒點點頭,在被她氣得吐血前,他明智地決定——認輸!

  “我本來就想報答你的,說吧!你讓我幫你做什麼?”

  “我要你娶我!”

  “什麼!”齊寒張大嘴, “這個……綺羅姐姐,姐姐!”他特別加重姐姐兩字,

  “我是很喜歡姐姐的,也曾預想過娶姐姐為妻,隻是……嗬嗬!長時間相處下來,我發現姐姐……”

  “哼哼!”綺羅眯眼冷哼兩聲。

  齊寒下意識地咽了兩下口水,

  “嗯!姐姐!我們的性格真的不配耶!你想啊!假如我們成親了,萬一哪天早上起來,你又把我給忘了!那我怎麼辦?萬一姐姐不聽我解釋,誤會我輕薄了姐姐,那豈不是……嗬嗬!”他幹笑兩聲,他可不想大清早就被妻子追殺。以綺羅怪異的忘性來看,這事百分之百會發生。隻怕還不止一次兩次就能完結的!

  “哎呀!姐姐!你不要踢我啊!你可不能逼良為娼啊……你雖然救了我的命,可也不能強迫我以身相許啊!”齊寒隻差聲淚俱下了。

  “誰讓你以身相許了!我隻是讓你假意娶我……我爹娘快回來了,到時,你就上門提親。”

  “提親?!”

  “對,提親!放心吧!隻是假裝的。”

  齊寒急得跳腳, “我怎麼能放心!萬一你爹娘答應了怎麼辦?”

  綺羅氣得再踢他一腳, “我爹娘答應,我不是沒答應嗎?告訴你就算你真想娶我,我還不想嫁你呢!”

  “我哪不好了!”齊寒不服氣地叫道, “我齊寒相貌堂堂,身強體壯,儀表不凡,武功蓋世,英俊瀟灑,風度翩翩……”

  “那你就真娶我吧!”

  “呃!嗬嗬!玩笑!玩笑!姐姐千萬不要當真啊!”

  ∞∞

  回穀數日,生活平靜安逸,誠然有時會獨自住在穀中,身旁一個僕人也不用,日常生活全靠他自己打理。有時會離開幾日,處理生意上的事。

  不久,綺羅的爹娘終於返家,一家團圓自是高興。綺羅娘親韓氏,對綺羅又是哭又是罵,責備她冷心冷情,竟然數年都不歸家。卻也知道綺羅在外麵吃了不少苦,又是心痛又是傷心。心知女兒小時跟其姑姑闖蕩江湖,加之性情從小就怪,與一般女子不同,罵過之後也就漸漸釋懷。綺羅的爹爹也跟著輕責幾句,綺羅的性情像他,若是男兒倒也罷了,隻是長在女兒家身上,行起事來總是有些驚世駭俗。其實說白了,就是爺倆一樣沒心沒肺,韓老爹除了對愛妻愛護有加,對女兒有那麼一點點憐惜之情之外,其他的都不放心上。

  接下來,就等齊寒上場了。然而,齊寒的提親計劃還未曾實施,卻傳來歐陽誠然迎娶平陽縣天香院頭牌冷煙婷小姐為妾的消息。

  “綺羅,你怎麼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啊!他要成親了!”齊寒奇怪她這時還有心情下棋。

  “聽到了,你已經說了三遍了!”綺羅的眸光仍專心至致地放在棋盤上。眯著眼沉思,其實此時的綺羅最是炫目耀人。奈何齊寒無心欣賞。

  “你忘了?他與你定過親!”

  “是他說我們曾經定過親,我可沒承認我認識他。”

  齊寒瞪大眼問: “那你為什麼又要我假裝去你家提親?不是為了氣歐陽公子嗎?”

  綺羅歎了口氣,抬起頭斜睨她—跟,道: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去!靠邊站,別打擾我的雅性……等等!茶涼了!去換一壺回來……瞪什麼瞪!告訴你,是你欠我的恩,不是我欠你的……快去!別傻站著!去去!”她像轟小雞似的抬抬手。

  齊寒欲哭無淚。恨聲道:

  “韓綺羅!我本來可憐你!你已過了適婚年齡,想著,你若真嫁不出去,我便真的將你娶回家算了!而且我是冒著大清早被你拿刀追殺的危險才痛苦地下的決定,誰知……你……你竟然……啊啊!別打!我馬上去給你端茶還不行嗎?”

  “呼!”綺羅長籲口氣,見齊寒跑得沒影了,才重新坐下,雙手支著下巴,雙眸眯起,許久,紅唇輕啟吐出兩個字:

  “討厭!”明明心情很好的一個早晨,那個可惡的齊寒竟然給她帶來這樣一則討厭的消息,啊!氣死了!

  算了算,誠然也的確好些時日不曾回穀了,原來他在天香院風流快活啊!唉!淡淡的秀眉蹙起,這件事是否屬實呢?倘若是真的!驀地,綺羅微眯的雙眸中迸射出一股駭人的殺意,使她原本平凡的臉頰瞬間變得淩厲陰寒起來。

  她心中暗忖,我們本來緣分已盡,各不相幹的!你為何還要來尋我呢?既尋了我,又為何與其她女子扯上關係?你難道不知我的性情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你還有欺騙,我怕會與你同歸於盡啊!玉石俱焚才是真正的我啊!

  ∞∞

  “爹,娘,女兒有事要跟你們商量。”綺羅恭恭敬敬地給爹娘遞上茶盞,然後坐到下首位置上。

  韓老爹歡喜地輕啜一口茶後,神色隨和地放下茶盞,

  “小心!”韓夫人一聲驚呼,手已伸出,接住了那差點兒落地的茶杯。原來,韓老爹的眼睛也不大好,視線模糊中他將茶杯置到桌沿上了。

  韓老爹微微一笑, “夫人真是眼明手快啊!”

  “哪裏!”韓夫人也輕啜了一口茶,然後別有深意的眸光轉向韓老爹,隨即微笑。原來相公剛才是故意的啊!這般難喝的東西還是及早倒掉的好。唉唉唉!第二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喝了。於是,韓夫人也放下了茶盞,笑容可掬地說道:

  “綺羅,你要與我們商量何事?”

  “我要招親!”

  “噗!”韓老爹順勢吐出剛剛喝下的第二口茶,“招親?!”

  “是啊!我年紀不小了,總該嫁人了。娘親像我這麼大的時候不是早與爹爹雙宿雙飛了嗎?”

  韓老爹與韓夫人對望一眼,然後說道: “那你與那位歐陽公子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與他定親了嗎?”

  綺羅冷哼道: “定親!可有信物?我說過我不記得他了!”

  韓老爹驚奇地眨眨眼睛,

  “你的意思是不嫁給他了?那你還嫁得出去嗎……咳!咳!我是說,歐陽公子身家不凡,又對你情深意重,配你正合適了!”難道女兒想向他妹妹學習,一輩子不嫁?唉!那韓家就有兩個嫁不出去的姑娘了,丟人喔!

  “他若想娶我,自然會來。”

  二老見她心意已決,暗歎口氣,隻得點頭道:“好吧,你願意怎樣,便怎樣吧!”對女兒倔強的性情,也是無可奈何。想當初,年輕的時候,他好像也很倔!韓家人都是倔脾氣,尤其麵對感情,更加的固執,屬於不撞得頭破血流也誓不回頭的人。

  “你打算怎麼個招親法?”韓老爹詢問。

  “棋局!我設一棋局,隻要此人能在三個時辰內破解,我便嫁他。無論老少,無論貧富,無論僧侶,江洋大盜也好,販夫走卒也罷,我都會嫁,嫁妝便是韓家關外的鳳祥牧場及三本上古留傳下來的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書……”

  “那都是我的東西!”韓老爹驚叫道。

  “我知道是你的……不過,你若經常這樣不知節製地亂發脾氣,不出十年,那便全是我的東西了!”綺羅眯著眼睛,優哉遊哉地道。

  “你……你真是我女兒?”

  “何必發抖啊!我的相貌與娘一模一樣,你若懷疑直接找娘問好了!”

  “噗!”旁邊的韓夫人再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好了,你們別爭了,不就是嫁妝嘛!綺羅,隻要你能嫁得出去,還要什麼盡管跟娘說!”

  “哼!最好嫁不出去!”韓老爹氣呼呼地說。

  “那也會是我的東西!”綺羅笑眯眯地道。

  韓夫人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快去準備吧!我女兒不會嫁不出去的,就算為了韓家的牧場與三本書,天下男人也會趨之若鶩的。”

  綺羅忽然間覺得頭大, “娘,你的話真讓女兒傷心!”

  接下來,一家三人便討論起招親的細節來。最後,商量妥當,綺羅要離開時,韓老爹嗅然變得嚴肅起來,沉聲問道:

  “綺羅,若你招親的三天內沒人破得了你的棋局呢?”

  綺羅轉過身,悠然地一笑,道:

  “那我便不嫁好了,一輩子穿男裝,去關外鳳祥牧場,那裏天高地闊,策馬馳騁,自在逍遙地過我的下半生。”

  “你……”韓老爹一歎氣, “唉!何苦呢!算了!”

  綺羅離開後,韓夫人幽幽地說道:

  “綺羅與養在深閨裏的女子不同,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張,從小我們不是便這樣教養她的嗎?生命也好,感情也罷,對與錯,是與非,都應該讓她自己去掌握,去承受……我這個當娘的都放得下了,怎麼你這個做爹的反倒耿耿於懷放不開呢?”

  韓老爹笑著將夫人擁至懷中,呢喃道:“心蘭……”他叫著夫人的小名,

  “知道我為何迷你嗎?你總是這般的出人意料,惠質蘭心,心蘭!心蘭!我越來越愛你了,怎麼辦?”

  韓夫人臉頰羞紅,輕斥道: “好了,別不正經了,這麼大年紀了,說話還肉麻兮兮的,讓女兒看見就不好了!”

  站在門邊的綺羅輕哼一聲,轉過身,走了。她本來忘記了一件事,想回來提醒爹娘的,誰知……算了,改天再說好了。

  綺羅出得門來,便看見原地打轉的齊寒。

  “綺羅,到底用不用我提親啊!”齊寒迎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綺羅眯眼點頭。

  “那……”齊寒為難地搓搓手,道: “怎樣才能讓你爹娘看出我的誠意,而且還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呢?”

  “放心吧!他們絕不會答應的!”綺羅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

  “我告訴他們,適才加料的茶是你沏的……忘了告訴你,我的眼睛不好使,但我的鼻子很靈敏,尤其對一些藥粉的味道!”

  “什麼意思啊!”齊寒瞪大迷惑的眼睛。

  “什麼意思!你心裏明白,你想害我……對了,我娘剛剛喝了一口,你知道,我爹世上最疼愛的人便是我娘,還有爹平時雖不顯山露水,但作為他的女兒,我知道其實他的武功修為很高的!所以……你小心了!”綺羅說完,聳了聳肩,背負著雙手,優哉遊哉地走了。

  不久,身後傳來齊寒急切的聲音:“綺羅姐姐,小弟突然想到有一重要事情,耽誤不得,所以先行告辭了!”

  聞言,綺羅並未回身,隻是抿嘴偷笑,笨蛋!我既已知茶水被你動了手腳,還敢端給爹娘喝嗎?難道我想挨爹打啊!爹爹的鼻子也很靈敏呢!活該!嚇嚇你也好!哼!隻是讓你假裝提個親便推三阻四的,不整整你怎能解氣!

  ∞∞

  韓老爹包下一處酒樓,支上台子,擺上棋局。招親一共三天時間。共設三關,步驟如下:第一關,考的是棋藝,隻要勝得過韓老爹者就可通過。韓老爹為了女兒的婚事可謂做牛做馬,事事親為了;第二關,很簡單,隻要在竹簾外站上三刻鍾便可,簾後嗎?別瞎猜!絕不是綺羅,她才不會那麼無聊,依她設想,什麼三關啊!多麻煩!直接破棋局即可。事實上前兩關,是兩位老人自己加進去的,而守在簾後的自然是綺羅的娘親韓夫人了;第三關,在頂樓,中間位置上擺著綺羅布下的棋局。

  外人隻知綺羅是個過了適嫁年齡的女子,高矮胖瘦美醜一概不知,綺羅雖在江湖遊曆多年,卻都是男子裝扮,身上雖有才藝,卻從不顯山露水,加之不愛多管閑事,一路裝傻扮癡,優哉遊哉。

  就算救齊寒一命,也是因為重傷倒在沙漠裏的齊寒求生意誌強烈,死抓著綺羅的褲腳不放,她這才勉為其難地把他搬上駱駝,帶回客棧請郎中救治。

  事後,齊寒是很感謝她的搭救之恩的,後來,無意中看到綺羅給她自己開藥方,才知她會醫術,且還醫術不凡,當即氣憤不已,因為綺羅明明可以親自救他,卻把奄奄一息的他拖到客棧,給他找了個半吊子的郎中,讓他多受了罪,傷也是養了許久才好,這還是因為他搶了綺羅為她自己配製的藥膳才好的呢!這也是後來齊寒無論如何也要跟在綺羅身邊的原因,沒辦法,好奇心被挑起來了嗎!

  知道綺羅其人的不多,但知道鳳祥牧場與三本奇書的人卻是大有人在。牧場雖不是人人想要,但傳說中的奇書卻是每個人都想看看的。於是乎,可想而知,人潮之洶湧,場麵之熱烈了。

  綺羅本人雖看不到,但人家的爹可是一直坐在台上的,雖然已年過五旬,但那泱泱氣度,魁梧挺拔的身形,英俊的五官,微眯的眼眸,都說明他年輕時絕對是一位美男子。想來女兒絕對差不到哪去,想想韓家另一個美人韓憐月就知道了,隻是韓憐月美則美矣,就是脾氣那個……差了點兒,聽說現在還未找到婆家呢!

  韓老爹的棋藝不差,第一天下來,勉強隻有三個人過了第一關。至於第二關,韓夫人秀眉一挑,兩個字,不行。

  第二天,勝韓老爹的人多了些,韓夫人也挑了兩個自己看起來中意的算過了第二關,過關的兩人上得樓來,卻見隻有一綠衣丫環在。二人環顧四周一眼,便把視線落到了那盤棋局上,冥思苦想,三個時辰很快過去,兩人頹喪地離開。

  第三天,又上來幾人仍是棄械而歸,天至傍晚,眼看著再過半個時辰,這場招親的戲就要結束了。圍觀看熱鬧的人也覺得不會再有人來。

  “綺羅,沒人了!怎麼辦?”齊寒一邊偷眼打量外麵的人,一麵不時地提醒綺羅。

  “我都沒擔心,你跳什麼腳啊!”綺羅氣定神閑地說道。

  “我為我自己急啊!你嫁不出去,逼我以身相許怎麼辦?”

  綺羅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唉!呆坐了一天,身子都酸了!”話聲剛落,韓夫人踏著梯子走上了二樓,

  “綺羅,外麵有位年輕的婦人,說是為自家的相公來破這棋局。”

  “婦人!”綺羅雙眸驀地變亮,霎時射得齊寒睜不開眼睛,

  “這倒是有趣,世間竟有這般大方的婦人,我定要看看,娘,讓她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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