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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 -【平安鏢局(穿越來當家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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煓梓 - 平安鏢局(穿越來當家之四)

隸屬于神秘佣兵組織的喬妍,在一次任務中莫名其妙掉入清朝,
不但被一群古裝大漢圍觀,還被拱上總鏢頭之位,得撐起一家快倒的鏢局生計!
她以為自己在作夢,都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之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家爛鏢局竟有個風流倜儻的貝勒爺債主,特愛找她麻煩?!
這下好了,她謹言慎行努力學著穿古裝、挽長發的同時,
還得親自上陣護鏢,保護這愛刁難人的貝勒爺去他想去的地方……
在他緊迫盯人的目光下,她該如何保住她來自何方的秘密?

富可敵國的鈕鈷祿.丹倫,名列京城四大貝勒之一;
行事低調不愛出風頭,生平亦無啥特別嗜好,
只對猜謎及新鮮事有興趣,這──即是他盯上喬妍的原因!
這平安鏢局新來的女總鏢頭雖然長相清秀、個子嬌小,
但在多次被她動手制伏後,他可不懷疑她武藝高超的事實。
只是被她不時爆出的古怪話及隨身的怪玩意兒吸引,
他忍不住就愛跟著她,迫不及待想多了解了解這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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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二……行了,就是現在!」

    收起Steiner  M22型望遠鏡,放進掛在腰上的硬式攜帶盒扣好,喬妍決定該是采取行動的時候,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投宿在這家位于北京紫禁城附近的飯店有五十層高,這幾年才建好,算是相當新穎的飯店。

    拿起黑色夾克穿好拉上拉鏈,彎腰確認軍靴中的軍用短刀確實放好,該帶的隨身用具都帶了以後,喬妍最後拿起床上的降落傘鉤在背後,再拿起攀岩用的繩索,邊調整裝備邊走出房間,目標是位于對面大樓第三十八層的辦公室,她要解救的人質就在那兒。

    「解救人質」,這可不是電玩里的游戲,而是她的真實生活。

    喬妍隸屬于一個神秘的女性佣兵組織,因為需要極度保密,所以不為外人所知,組織里面的成員宛如隱形人,如果不幸因為任務失敗而喪命,除了組織的成員以外,不會有人知道,所冒的風險極高,乃至于組織成員寥寥可數,全球加起來不超過一百人,而且每年人數還有向下修正的趨勢,可見她們的工作有多危險。

    伴隨著高風險而來的當然是高報酬,她們這群女性007,沒有帥哥可抱,沒有名車可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錢。

    喬妍加入組織以後接了相當多次任務,也確實賺了不少錢,但這並不是她成為佣兵的原因。她之所以會來干這行是因為刺激,喬妍精通各種武術和運動,活脫脫就是一部會跑動的運動辭典,如果只是拘泥于一些平凡的工作她會受不了,干脆當佣兵發泄多余的精力,既能賺錢又可以運動,何樂而不為?這麼想就不會覺得她的工作有多危險,何況報酬也的確誘人,一旦平安救出人質還會被當成英雄崇拜,其實挺劃算。

    喬妍生性樂觀,出任務沒想過失敗,而她也非常幸運,沒有一次空手而回,也因此深獲上頭的信任,工作多到接不完。

    轟隆!

    劃過天際的巨雷,彷佛是在反駁她的想法似地響個不停。

    她抬頭看看天空,原本晴朗的藍天已經被一層厚厚的灰色雲層取代,雨很快便會落下,她若是夠聰明,不該挑這個時候執行任務,等待會是較好的選擇。

    問題是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上頭給她的命令是要她在三天之內救出人質,今天已經是第三天,她若再不救出人質,就等于宣告任務失敗。任務一旦失敗,她在組織內的評比會立刻下降,以後要想接到高報酬的任務,將會變得十分困難。

    一想到花花綠綠的鈔票就要長翅膀離她而去,喬妍發誓她就算拼盡全力也一定會完成這次任務,把那些誘人的鈔票再抓回手里。

    她之所以這麼拼命,其實是有原因的。她想開一家保全公司,這需要一筆龐大的資金,為了完成自己的夢想,任何危險她也不怕,再說這次任務的報酬十分優渥,只要能順利完成,距離夢想就更近一步,說什麼也不能打退堂鼓。

    打定主意以後,喬妍拿起房間的磁卡到飯店一樓大廳退房,然後毅然決然走向對面的高樓。

    在她邁開腳步的同時,天上的烏雲開始往同一個方向聚集,一圈又一圈,慢慢形成漩渦。這不是太好的兆頭,但她的工作原本就伴隨著危險,區區幾道落雷動搖不了她的決心,只會迫使她加快腳步。

    恐怖份子所在的大樓共有四十二層樓高,人質被關在三十八樓,根據她掌握到的情報,對面一整棟大樓幾乎布滿了恐怖份子,想由下而上攻堅難上加難,所以她打算采取高空垂吊的方式,擊破大樓外的玻璃窗闖入大樓,等救到人質,再打開降落傘從空中逃逸。

    她敢這麼策劃,是因為這次委托她營救的是某國的重要將領,因為過不了美人關被下藥成了恐怖份子的人質。

    這當然是很丟臉的事情,該國的國防部長不想張揚,只想悄悄救人,于是她們的組織便成了最好的選擇。喬妍因為常在亞洲地區出任務,又沒語言方面的障礙,上頭自然就派她執行這次任務。

    這個老色鬼最好給我知道怎麼跳傘,否則就死定了!

    喬妍每次出任務都帶一大包,畢竟有備無患,但同時帶兩副降落傘倒是頭一遭,這讓她看起來像個忍者龜,全身臃腫不已。

    她將要給人質用的降落傘閣在腰際,同時調整好繩索,邊調整邊抱怨。

    要命,光攀岩的裝備就不輕了,還得多帶一副降落傘。雖然她已經盡量減少裝備,也刻意挑選了較輕材質的降落傘,但包括必帶的隨身用具,林林總總加起來,仍是重到令人抓狂。

    她真的很想罵髒話,也真的罵了。

    另一個讓她抓狂的原因,是她今天還沒喝咖啡。喬妍習慣每天至少喝一到兩杯咖啡,沒喝咖啡會讓她精神不振、情緒低落,嚴重的時候還會想打人。

    像此刻,她就很想把那個害她不能喝咖啡的老色鬼打成豬頭,如果不是因為必須救他的關系,她早就去星巴克悠閑地喝咖啡了。

    千錯萬錯都是老色鬼的錯,誰叫他色迷心竅,被抓了活該。

    喬妍一點也不同情被抓的人質,她比較同情自己必須在這種鬼天氣出任務,最好保佑一切順順利利,否則她可是會跟老天爺發火的。

    人質被囚禁的大樓為雙並大樓,是喬妍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她打算先進到另一棟大樓,再由該大樓的頂樓進到人質所在的大樓,然後按照計劃救出人質。

    因為是秘密行動,所以不會有任何支持,凡事都得靠自己搞定。

    換句話說,她既得解救人質,又必須負責之後的善後工作,一個人得同時做好幾個人的事,仔細想想,她根本是廉價勞工,而且沒有任何保障。

    順利登上大樓的頂端,翻過兩公尺高的圍牆到達預定地,喬妍打開腰包從中取出鐵鉤爪掛在外牆的頂端,再系好安全帶,然後將安全帶和主繩用鉤環固定好扣進快扣中,最後再檢查一下上升器,確定夠牢靠以後開始行動。

    只見她身手利落地爬上外牆邊緣,弓起身體雙腳踩住牆身用力一蹬,隨著繩子的滑動快速往下墜落。

    轟隆!

    自天際傳來的怒吼聲,毫無遮掩的向她襲來,少了樓板的掩護,她更能清楚地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

    真的不妙。

    喬妍曾經在更壞的天氣中出過任務,但她從沒看過這麼詭異的天氣,她頭頂上方那一層一層往上卷的烏雲,與其說像龍卷風,不如說是海上的漩渦,彷佛要把人拖進去似地令人不安。

    甩掉這種荒謬的想法,喬妍強迫自己專心在眼前的工作上。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觀察對方三天,第一次發現老色鬼身邊只有一個人看守,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想要在時限內救出人質難上加難,無論如何她都得在這個時候動手。

    繩子下降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她已經來到三十九樓。她深吸一口氣,左手抓緊繩索,右手打開腰間的槍袋拿出手槍。

    她希望能夠不要開槍就順利救出人質,這就要看老天是否幫忙了,如果她能在第一時間制伏對手,自然就不需要浪費子彈,即使她加入組織已經快兩年,她還是不習慣血腥場面,能避免就盡量避免。

    喬妍是這個想法,而老天彷佛是要嘲笑她太天真似地竟在這個時候吹起一陣狂風,把她整個人吹得搖搖晃晃,身體跟著失去平衡。

    懊死,她努力撐住自己的身體,可她好死不死剛好卡在半空中,想踩住牆面當作支撐,卻因為風勢過大,腳一直無法踫到牆面,只得用力擺動身軀試圖拉近與牆面的距離。

    強風加上喬妍不斷用力來回擺蕩,懸掛在外牆頂端的鐵鉤爪承受不了多重沖擊開始位移。

    糟了!

    喬妍意識到她用力過猛,很可能會把鐵鉤爪扯掉,她急忙停止擺蕩身體,可她控制得了自己卻控制不了大自然,突然刮起的強風並沒有因此而停止,風勢反而越趨猛烈。

    眼看著要解救的人質就在腳下,喬妍卻無法更進一步,所有的計劃都被強風搗亂,害她跟著也亂了陣腳。

    冷靜下來,喬妍,你做得到的。

    運氣一向很好的喬妍,怎麼都不願意承認自己這次走了壞運,堅決相信她一定能夠力挽狂瀾,克服眼前的困難完成任務。

    然而,天不從人願。

    強風之後開始下雨,而依照烏雲的濃密程度來看,這雨恐怕會在幾秒鐘之內轉變為傾盆大雨。

    可惡!

    喬妍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馬上打開降落傘,趁著雨勢還沒有太大之前逃離;二是想辦法回頂樓。無論她作哪一個選擇,都宣告任務失敗,勢必將引起頂頭上司的不滿。

    轟隆!

    在她頭頂上方不時出現的閃電,迫使她馬上做出選擇。

    喬妍急忙把槍插回槍袋,接著快速打開鉤環將安全帶松開,接著拋棄主繩讓身體自然往下墜落,在她松開鉤環的同時打開降落傘,雖然她已經挑選最新型、材質最輕的降落傘,但是以三十八層樓的高度,在這強風之中想要定點著陸確實有些困難,她只能祈禱老天讓她平安降落。

    她越是如此期盼,老天就越要和她作對。

    才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豆大的雨滴已經 哩啪啦打她的降落傘,加上不斷吹拂的強風,她光是保持平衡就已經費盡力氣,根本沒有空考慮降落的問題。

    喬妍以為她會垂直降落,在重力加速度之下本該如此,然而今天的氣流卻異常的往上竄,並且將喬妍一路往上推,最後卷進層層烏雲里。

    般什麼?

    喬妍的腦海剛閃過這三個字,包圍住她的烏雲在這個時候開始扭曲,她的思緒被迫中斷,感覺整個人也跟著扭曲變形。

    她隨漩渦轉呀轉,明明是在半空中,卻彷佛被卷入海底一般無法呼吸。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因為缺氧而死!

    喬妍幾乎已經看見自己的命運,可很神奇的,這令人窒息的感覺不過持續了幾秒鐘,天空隨即出現,雨也停了,氣流變得非常穩定,方才的狂風暴雨彷佛是在跟她開玩笑,也像是她的幻覺……

    「二鏢頭,你說咱們這鏢局,往後的路子該怎麼走才好?」

    北京城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平安鏢局內的鏢師們個個臉色沉重,不比外頭的天色好多少,說是更糟也不為過。

    二鏢頭的臉色自是比底下兄弟凝重許多,畢竟自從總鏢頭去世之後,平安鏢局都靠他撐著,只是苦撐了三個月,他也快要支撐不住。

    「打從東家去世之後,咱們沒走過幾趟鏢,來砸場子的兔崽子倒是沒少過,真不曉得是走了什麼霉運?」底下的鏢師們抱怨連連,二鏢頭何嘗不苦惱?但這行就是這麼現實,少了強而有力的支撐,別說生意做不成,就連以前沒有的麻煩都會主動找上門。

    「唉!」

    話說位在柴兒胡同內的平安鏢局,可算是北京城內的老字號,規模不大但名聲響亮,生意雖然無法和興隆鏢行等大型鏢局相比,但比起其他鏢行來,倒也不至于太差。

    罷過世不久的衛道成,江湖上人稱雙槍老衛,他老人家不但武藝高強,武德並且與武功齊名,頗得道上兄弟的敬重。衛道成除了是平安鏢局的東家以外,還是鏢局的總鏢頭,手下領著一票兄弟,縱橫大江南北,著實風光了好一陣子。

    衛道成為人厚道又處處照顧兄弟,手下因此對他忠心耿耿,比起其他鏢局,平安鏢局的鏢師只進不出,甚少更換東家,只是這情況隨著衛道成的仙逝有了很大的改變。

    「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新的總鏢頭帶咱們走鏢,也只能這麼干了。」底下的人幫忙出主意。

    是呀!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總鏢頭帶領他們,平安鏢局最興盛的時候,有二、三十個鏢師,如今只剩不到一半人,只是這一半出走的兄弟,大家也不忍心苛責,畢竟每個人都要生活。衛道成尚在世的時候,鏢局就已經負債累累,一些債主不上門討債全是因為敬重衛道成,現在他老人家不在了,債主還不上門要債?

    「如果能這麼簡單就找到新的總鏢頭,咱們何必犯愁?」整個北京城有誰不知道鏢局現在的處境,跑都來不及了,誰還會主動送上門?簡直是痴人說夢。

    這話倒也沒說錯,如果不是過世的衛道成衛東家對他們太好,他們早就離開到別的鏢局干活。

    「這可怎麼辦才好?」打從衛東家去世之後,他們的口袋沒進過一個銅板,還天天掏錢出去維持鏢局,已經支持不下去。

    頭痛呀……

    「有人從天上飛下來了!」

    「什麼人能在天上飛?」

    「八成又是來踢館的混賬!」

    「快抄家伙,別讓人看扁了!」

    正當大伙兒抱著頭發疼想不到辦法之際,外頭又傳來兄弟們的驚呼聲,二鏢頭和底下的兄弟停止議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沖到院子查看發生了什麼事。

    喬妍先是被卷進烏雲形成的漩渦,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混亂的氣撩摧佛裝了自動調節器似地變得緩慢並且將她直往這個方向推。

    她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她腳底下就是一片空地,她不乘機降落還等什麼時候?喬妍于是毫不遲疑地收傘降落,才剛解開身上的扣環,就有兩個小伙子沖上來。

    「你這混賬,是哪個鏢局的?」一個持刀的小伙子對著她鬼吼鬼叫,手上的大刀閃閃發光,看起來很像一回事。

    「啊?」喬妍壓根兒不曉得他在說什麼,只覺得他的裝扮很可笑,都什麼時代了還穿著清朝的服裝、理著清朝的頭發,是在拍片嗎?

    「這小子穿得怪里怪氣,到底打哪兒來的?」顯然不只喬妍對他們的穿著不滿,他們對她的穿著也很有意見,兩個人皆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喬妍不會怪他們少見多怪,因為她身上從頭到腳都是專業配備,平時她是不會穿出門的,只有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才會這麼穿,而當她全副武裝時,沒有多少人有機會看見她的裝備,難怪這兩個年輕人要目瞪口呆。

    喬妍猜這兩個小伙子不過十幾歲,應該還在讀高中,不去學校好好念書,卻跑來片廠打工,說起來也真辛苦。

    「管他打哪兒來,敢欺負到咱們頭上就要他好看,青峰,上!」

    她才想勸他們好好讀書,不要因為貪圖一時的金錢荒廢學業,兩個小伙子卻不分青紅皂白硬是打過來,她只好動手自衛。

    喬妍精通所有武術,最拿手的是跆拳道、空手道、柔道和合氣道,此外劍道也練得不錯,都是黑帶上段,近兩年又多練了居合道和拳擊,想近她的身沒那麼簡單。

    只見拿刀的小伙子大手一揮,刀子就跟著落下來,喬妍不慌不忙地擒住他的手腕,將手掌往手腕折,小伙子痛得丟掉刀子,喬妍接著一個轉身,將他巧妙壓制在地,小伙子的個頭雖然比喬妍大上許多,卻怎麼也動不了,只能臉朝地下不斷哀嚎。

    「志通!」名叫青峰的小伙子見同伴被欺負,端起長槍便朝喬妍刺過來,喬妍轉過身做了一個標準的踢擊,將青峰手上的長槍踢掉,接著又踢中他的下巴,三十秒鐘不到,兩個人都被擺平。

    听聞打斗聲沖出來的鏢師,看見自家小兄弟被人踩在腳下,氣得頭上冒煙,一個一個跑去抄家伙,發誓非打得喬妍滿地找牙不可。

    喬妍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迫對付一堆鏢師。她自然不知道這些人的來頭,光數人頭就夠她忙了,況且還得想辦法應付他們手上那些刀啊、劍的,那只有在古裝劇才會出現的兵器。

    好吧,只好拿出秘密武器了。

    喬妍猜想她是誤闖片廠,惹得人家不快,所以才會遭到暴力對待,不過無所謂,她習慣以暴制暴,況且她沒機會完成任務已經很不爽了,拿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出氣也不錯。

    她算了算,現場大概有十個人,其中有老有少,看起來都有功夫底子,必須小心應付。

    她拉開腰包的拉鏈,拿出她個人專屬武器——雙截棍,將棍子撐開擺開陣式。

    「那、那是什麼?」鏢師們看她的手輕輕往右一拉,袋子就自動打開,一個一個全張大眼楮,以為她在變戲法。

    「不知道,洋人的玩意兒吧!」听說洋人用的東西都很奇怪,絕大部分他們都沒見過。

    「他手上拿的不就是小掃子嗎?」有人認出她使用的兵器,指著喬妍大叫。

    小掃子?

    听見這三個字,喬妍皺眉,總覺得在哪里听過這種說法,一時又想不起來。

    「區區一把小掃子就想打垮咱們,兄弟們上,讓這小兔崽子見識咱們鏢局的厲害!」

    喬妍手上的雙截棍顯然刺激了他們的自尊心,再怎麼瞧不起他們,只用一把不起眼的棍棒就上門踢館也太過分,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喬妍壓根兒不曉得鏢師們吱吱歪歪在不爽什麼,但他們瞧不起她的雙截棍讓她很不高興,她這把雙截棍可是特制的,外表看似平凡,其實暗藏機關,小看她可是要吃苦頭的。

    就看見她隨手拿起雙截棍甩了幾下,連接兩根棍子的鋼絲越甩越長,鏢師們見著無不驚呼。

    「掃子的繩子……變、變長了!」見都沒見過哪!

    「這一定是戲法,兄弟們冷靜下來,別被他騙了。」

    「對,只要把中間的繩子切斷,他就沒戲唱了!」

    都說眼見為憑,可偏偏鏢師們不信邪,硬要把喬妍當成江湖郎中,她也沒有辦法。

    不過,這些演員真盡責,演得還真像一回事,連台詞也可以馬上編出來。

    都說眼見為憑,事情擺明了有異,喬妍偏不信邪,固執地以為自己誤闖拍片現場,還演得很快樂。

    一群鏢師喊打喊殺,一會兒這個拿刀沖過來,一會兒那個拿劍刺過來,全被喬妍的雙截棍纏住,動彈不得。

    「奇怪,這繩子怎麼切不斷?」

    鏢師對著鋼絲又切又鋸的,完全是白費力氣,因為喬妍這把雙截棍是特制的,中間鋼絲的強韌度不但是一般鋼絲的一千倍,棍子兩端還可以伸長為原來的兩倍,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當成吹箭使用,是非常犀利的武器,價格也是不菲,一把造價一萬五千元美金。

    喬妍使用的武器已經夠他們傻眼,她那一身功夫更令鏢師們感到不知所措,用的招式他們想都沒想過,剛柔並濟的打法讓他們難以招架,任憑他們再怎麼飛撲,再怎麼偷襲,她都有辦法躲掉,搞得大伙兒灰頭土臉,一個個全成了跳池子的青蛙。

    「臭小子——」

    「住手!」

    正當大家輸得不甘心,卯起來準備第二回干架的時候,二鏢頭凌厲的聲音傳來,鏢師們全停止攻擊,轉頭看二鏢頭。

    喬妍看著二鏢頭朝她走來,心想這些人都不知道累的哦!一個接一個,也要給她喘口氣的時間。

    二鏢頭表情嚴肅地在喬妍面前站定,喬妍以為他要說什麼,二鏢頭卻突然單膝跪了下來。

    「二鏢頭!」怎麼突然跟那小子下跪?

    「你們也跪著!」二鏢頭喝令眾鏢師,大家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既然二鏢頭說話了,大家也只能照做,紛紛跪了下來。

    于是除了二鏢頭以外,現場每個人都一頭霧水,其中當然也包括喬妍。

    怎麼回事,不是要干架嗎?怎麼統統跪下來……

    「兄弟們,快見過總鏢頭!」二鏢頭大聲命令底下鏢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所以然。

    「什麼?」喬妍也是一臉驚慌,什麼總鏢頭?她可從來沒說過要參與演出……

    「你們還傻乎乎地愣著干什麼?還不快跟總鏢頭打招呼!」二鏢頭生氣大吼,底下的鏢師不得不齊聲大喊——

    「參見總鏢頭!」

    喬妍的嘴巴頓時張大成O字形。

    「參見總鏢頭!」

    鏢師們整齊劃一的招呼聲,在破落的院子里回蕩,听起來格外響亮,卻依然無法讓喬妍回神。

    她出過不少次任務,面臨過各式各樣的突發狀況,但從來沒有一次能夠像現在這樣讓她啞口無言或是嘴巴張大到可以塞進一顆橙子,她知道自己闖進拍片現場,造成大家不便是她不對,但也不必這樣整她吧!她又不是故意鬧場的。

    「……你們的導演呢?」喬妍回過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攝影機,她的身分是機密,絕對不能曝光,她必須找到底片當場銷毀。

    「導演,什麼導演?」

    鏢師們互相對問。

    「不知道,沒听過。」

    鏢師們看來看去,目光最後落在二鏢頭身上,二鏢頭搖搖頭,表示他也沒听過。

    面對這荒謬的場景,喬妍突然間耐性全失。她還有任務要執行,離期限結束還有幾個鐘頭,她得在剩下的幾個鐘頭內,想辦法救出那個老色鬼。

    「快叫你們的導演出來,我有話要跟他說!」喬妍氣得大吼,鏢師們壓根兒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白挨了一頓罵。

    「總鏢頭,咱們實在不曉得您說的『導演』是個啥玩意兒,咱們听都沒听過。」二鏢頭出面解釋。

    喬妍聞言愣了一下,心想不會吧!兩岸的差異有這麼大嗎?她記得對岸也是叫導演,難道還有別的說法?

    「那……請你們這部片子的領導出來,我有話跟他說。」她換個說法,以為這樣他們就听得懂,這可難為了底下一票鏢師。

    「片子?」

    「領導?」

    鏢師們互相對看,每個人都是一頭霧水,越听越迷糊。

    「總鏢頭,您說的是刀片子還是面片子?」最後還是由二鏢頭出面承擔起溝通的責任。「如果您是要刀片子,鏢局里多得是。如果您想吃面片子,我請家里的婆娘削給您吃,咱家的婆娘長得雖然不怎樣,手藝倒是不錯,您嘗了一定會滿意。」

    二鏢頭話一落下,底下的鏢師個個忙著點頭,開始討論起二鏢頭老婆的手藝有多好,听得喬妍胃痛。

    「別跟我扯這些五四三,快叫你們的導演出來!」她以為鏢師們聯合起來捉弄她,堅決不上當,只想趕快銷毀底片走人。

    這實在太為難底下這些鏢師,他們連她的話都听不懂了,哪還能捉弄她?況且她那麼能打,就算他們想找碴也沒辦法。

    「咱們是真的听不懂您在說什麼。」二鏢頭拼命解釋。「不過鏢局里的刀子很多,就是不知道您覺得合不合用?」

    喬妍聞言簡直快氣瘋了,只想大聲斥責他們別鬧了,她沒有那美國時間陪他們玩。還沒開口,隨即發現鏢師們臉上的表情認真得不得了,好似她說的是某種外星語言,而不是人人都听得懂的普通話——

    腦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喬妍停止和鏢師們爭論,轉頭看四周。

    老舊的房子,掉漆的門,破碎的地磚,和紙糊的格子窗,和她這幾天在北京見慣了的四合院沒兩樣。

    喬妍深深吐一口氣放下心,罵自己神經病。穿越時空掉回古代,這是電影和小說才會出現的劇情,她只不過是被剛才那陣怪風弄昏頭,才會產生這麼離譜的想法,紙糊的窗子又怎麼樣?還不是照樣能遮風避雨……等等,紙糊的窗子?

    白色的窗紙,像是醫院急診室里的紗布,在她的瞳孔中放大又放大,她差點尖叫喊救命。

    雖然眼前的一切和她幾十分鐘前才見過的四合院很像,但她如果沒記錯,那些四合院的窗子全瓖上了玻璃,沒有紙糊的窗子,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玻璃還沒有大量生產前,才有的超級古董!

    ……不會的,不可能有掉進時空裂縫這種事,愛因斯坦的理論至今尚還停留在討論的階段,沒有人能夠證明有時空裂縫的存在,但萬一真的存在呢?

    喬妍越想越不安心,用手打開腰間的黑色硬盒,將Steiner  M22型望遠鏡拿出來觀看四周的建築物。

    「那、那是什麼?」

    「不知道。」

    「沒見過。」

    她每拿出一樣裝備,都會引起鏢師們的驚呼和討論。

    喬妍沒空和鏢師們計較,事實上她比他們更驚慌,除了紫禁城還在原地沒搬走以外,原本應該存在的高樓大廈一棟也不剩。

    ……不,這一定是因為她的所在位置太低的緣故,她只要移到更高的地方,就能看見那些高樓大廈!

    她放下望遠鏡,左顧右盼尋找二樓以上的建築物,但北京的四合院幾乎都只有一樓,她只好爬上屋頂。

    在屋頂站定後,她再度拿起望遠鏡眺望遠方。透過高倍數的鏡片,她看見一般視力看不見的景象,除了綿延不絕的屋頂、交錯的院落和蜿蜒的巷弄,她還看見幾公里以外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有些人站在路邊聊天,還有小販挑著擔子沿街吆喝,說有多熱鬧就有多熱鬧。

    她再次放下望遠鏡,搖搖頭,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錯覺,她在望遠鏡中看見那些做清朝打扮的男男女女,只是片廠雇用的臨時演員,她不知道被吹到哪個天殺的片廠。

    喬妍怎麼都不願相信自己穿越了時空來到清朝,問題是除此之外,她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方圓幾公里除了四合院以外,沒有一棟現代化建築。

    不願再一個人胡思亂想、自問自答,喬妍身手利落的跳下屋頂,詢問鏢師。

    「現在是公元幾年?」她差點開口問是民國幾年,一想到對岸的用法和台灣不同馬上改口,只見鏢師們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壓根兒听不懂她說什麼。

    「公元,這是個啥東西?」怎麼這小伙子——不,總鏢頭說的話他們沒有一句听得懂的。

    不妙,他們連公元這兩個字都不懂,事情越來越往她害怕的方向發展……

    喬妍煩惱到用手搔頭,她因為戴著黑色頭套,沒直接搔到頭發,但意思都一樣,心中一樣不安。

    鮑元听不懂的話,那也只好……

    「現在是哪個皇帝?」她換簡單一點兒的說法,這下換二鏢頭傷腦筋。

    「回總鏢頭的話,今年是乾隆五十九年。」二鏢頭沒敢直接喊皇帝老爺的名字,但他婉轉的說法卻證實了她的疑慮。

    惡夢成真!她真的掉進時空裂縫,來到清朝。

    「總、總鏢頭。」二鏢頭見她呆呆站立,擔心地呼喚她。

    喬妍無意識地看著二鏢頭,心想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這未免也太扯了。

    「總鏢頭!」底下的鏢師看她呆愣到彷佛天南地北都分不清,只好一起開口幫忙招魂。

    喬妍的魂是招回來了,但她情願她的思緒干脆留在外層空間算了,省得還要面對現實。

    「你們……叫我什麼?」從剛才就一直叫她總鏢頭、總鏢頭,這是什麼奇怪咒語嗎?她該不會就是被他們這樣call到清朝來的吧!

    「總鏢頭呀!」鏢師們齊聲答道。

    「你們為什麼這麼叫我?」又是這三個字,听著听著越來越像是咒語。

    「因為您武功高強,咱們鏢局現在正缺總鏢頭,由您來領導鏢局,兄弟們都會服氣。」二鏢頭解釋,底下的兄弟頻頻點頭,一致贊成。

    雖然大家都很講義氣的投下贊成票,但喬妍總覺得是老天在跟她開玩笑,而且這玩笑越開越大,她不但被卷進古代,還成了鏢局的總鏢頭。

    「……這不可能是真的,對吧?」她問底下的鏢師,大家一頭霧水。

    「總鏢頭?」

    「我是說,你們不可能是鏢師,只是臨時演員,而這里也不可能是鏢局。」對,一定是這樣。

    「咱們實在听不明白您的意思,但如果總鏢頭不相信,可以轉身看看那上頭的招牌。」二鏢頭指著她的後上方,要她自己親眼證實。

    喬妍立刻轉身,一塊黑底金字的招牌倏然映入她的眼簾。

    「平安鏢局。」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招牌上那四個大字,感覺都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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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平安鏢局的正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容納個二、三十個人沒有問題。

    喬妍幾乎是被用抬的拱上總鏢頭的座位,說好听一點是全體一致擁戴,眾望所歸。說難听些根本是趕鴨子上架,把大家都不要的職位硬塞給她。

    二鏢頭希望鏢局趕快上軌道,因此在喬妍都還沒坐穩,便口沫橫飛地解釋鏢局目前的情形。喬妍之所以耐著性子聆听,是因為她莫名其妙掉進清朝,在她還沒弄清楚四周的環境之前,得先有個歇腳的地方,所以只好暫時待著。

    「……也就是說,自從你們的總鏢頭去世以後,不斷有人上門踢館,鏢局的招牌快要不保,所以你們才急需找到新的總鏢頭。」喬妍听了二鏢頭老半天解釋,終于做結論。

    「大致上是這樣。」二鏢頭點點頭,心想她不但功夫了得,腦子也好使,他沒有看錯人。

    很好。

    喬妍清點一下鏢師的人數,總共有十四個人,換句話說有十四張嘴要養。

    言情小說中有各式各樣的穿越,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像她這麼倒霉的,一回到古代還分不清東西南北就被迫打群架,還沒分出勝負就榮升鏢局的總鏢頭,最扯的是這還是一間快倒的鏢局,她就算有神仙的能耐,也挑不起這個重擔。

    「有關總鏢頭一職,我恐怕無法勝任。」來到這活見鬼的時代,她連自己下一餐在哪里都不知道,還要養活這一堆人,她又不是瘋了。

    「總鏢頭,您不能見死不救。」二鏢頭敢情倒好,把責任全推給喬妍,推得她一愣一愣。

    「我見死不救?」有沒有搞錯?「拜托,我才需要喊救命好不好?莫名其妙掉到這見鬼的年代——」

    鏢師們陡然睜大的眼楮,讓喬妍適時住嘴,沒再說下去。

    「反、反正我就是不能答應你們!」好險,差點就說溜嘴。「再說,你們需要的不只是總鏢頭,還要新老板,我根本不是當CEO的料!」

    CEO?

    她不解釋還好,她一開口大家又是一頭霧水,無一例外。老板他們還听得懂,南方人都是這麼稱呼東家,但CEO是個什麼玩意兒,他們就不知道了,感覺上像是南方的方言。

    「C……EO?」二鏢頭的舌頭都快咬掉,很困難才發出這三個字母的音,喬妍則是快氣掉半條命,想不透自己怎麼會來到古代,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

    「算了,你們不必知道。」再解釋下去她會累死,干脆省點力氣好好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總鏢頭,咱們鏢局目前的經營確實出現困難,但我相信,只要您肯領導咱們,咱們鏢局一定能快速度過這次難關。」二鏢頭看得出她心意已決,但仍不放棄游說,就怕錯過這次機會,沒有下次。

    「很遺憾听見你們的鏢局經營困難。」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拍拍**走人。「但是我要走了,我真的沒有辦法滿足你們的期望,請你們另請高明。」

    「別這樣,總鏢頭——」二鏢頭跟著起身留人,這時外頭的院子傳來轟隆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踹倒。

    般什麼?

    青峰听聞聲音,第一時間趕到門邊察看發生了什麼事。

    「是光明鏢局的兔崽子們!」看清來人之後,青峰回頭通知大家,只見鏢師們紛紛站起來準備干架,只有喬妍動也不動。

    這間鏢局還真是熱鬧,天天有人上門踢館,幸好她沒答應當總鏢頭,否則光帶頭干架就會累死。

    「這是什麼?

    「好大的風箏。」

    「沒見過這種風箏,拿起來瞧瞧。」

    正當喬妍慶幸自己沒蹚這趟渾水,院子傳來的話硬是把她拖下水。

    「總鏢頭,那不是您的東西嗎?」青峰手指向外面回頭當報馬仔,喬妍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快速跑到門邊觀看。

    這一看不得了,對方手上拿的竟是——

    「我的降落傘!」這些不長眼的混賬竟然敢打她降落傘的主意,那可是她回到現代的唯一機會,看她不把他們痛扁一頓才怪!

    喬妍廢話不多說,直接沖到院子教訓對方鏢師。

    大家本來想上前幫忙,但他們哪有這個機會?才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光明鏢局的鏢師已經被她打趴在地,一個一個全成了俗辣。

    「總鏢頭手上那把掃子,威力可不是蓋的。」

    「就是啊!」

    「嗯、嗯。」

    他們不幫忙就算了,還擠在門邊看熱鬧,順便討論起喬妍手上的雙截棍來。

    扁明鏢局的鏢師趴在地上唉唉叫,帶頭鬧事的鏢師背部還成了喬妍的踏板。

    「你、你到底是誰?」對方鏢師不甘心,已經被喬妍一腳踩趴了還要嗆聲,擺明欠揍。

    「你問本小姐——本姑娘是誰,本姑娘就告訴你,省得你想報仇還找錯人。」她也不怕對方再上門找碴,原本她以為古代的鏢師功夫應該都很厲害,實際交手才發覺都不怎麼樣,比起她在現代的師父差多了。

    「本姑娘?!」

    她此話一出,所有人全傻了眼,包括平安鏢局的眾鏢師在內,一個一個全呆成木頭人。

    「怎麼,你們都沒看出我是女的?」喬妍見大家全張大嘴,挑起一邊的眉毛問道,兩間鏢局的大男人全部搖頭。

    沒有,一點都看不出來!雖然說她長得眉清目秀,個子又嬌小,但個頭不高、長相陰柔的男人滿街都是,況且她包得跟粽子沒兩樣,黑色的衣服塞得鼓鼓的,看起來很壯,他們認得出來才怪。

    喬妍撇撇嘴,受不了這時代男人的少見多怪,他們大概作夢都想不到會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下吧!

    「你、你是女的?」尤其是光明鏢局帶頭鬧事的鏢師更嘔,他竟被一個女人踩在腳下,這事兒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干脆一頭撞死算了。

    「我不但是女的,還是這間鏢局的總鏢頭。」對方輕蔑又不可思議的語氣惹毛了喬妍,害她大腦暫時失去作用,一股腦兒地沖口而出。

    「什麼,你是平安鏢局的總鏢頭?!」被踩在腳底的鏢師驚呼。

    「還是熱騰騰剛出爐的CEO,請多指教。」她抬高下巴,表情驕傲得不得了。

    「C、C……」

    「是CEO!」平安鏢局的鏢師們異口同聲說道,喬妍用力點頭,完全沒發現自己干了什麼好事。

    「知道了就快滾。」喬妍抬起腳,饒了對方鏢師一命。

    對方鏢師狼狽的爬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惡狠狠地指著喬妍的鼻子嗆聲。

    「臭娘兒們,你給老子記住,老子一定會回來報仇!」他的話還沒完全落下就趕緊跑了,完全就是俗辣的表現。

    「呿!」不長眼的小嘍!

    喬妍按下雙截棍的隱藏式按鈕,將鋼絲收回棍子里,看在平安鏢局鏢師的眼里,就像在變戲法。

    對了,她的降落傘!得趕快收好,不能再讓別人有機會搶去。

    她轉身想收拾降落傘,卻發現自己正面對一張一張感動的臉孔。

    「干、干嘛?」她直覺地往後退一步,發誓在他們的眼中看見淚光。

    「你剛剛承認自己是咱們鏢局的總鏢頭。」二鏢頭老淚縱橫,感動得不得了。

    喬妍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這麼愚蠢的事。

    「總鏢頭!」大伙兒往她的方向踏一步,她連忙搖手。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誤會了……」

    「難道您要說話不算話嗎?」十四雙眼一起盯著她,喬妍簡直有苦難言。

    都怪她大嘴巴,沒事和人逞什麼威風,這下逃都逃不掉。

    「我沒有說話不算話。」她最注重信用,才不可能黃牛。「我只是——」

    她只是想拍拍**逃跑,管他鏢局是不是真的會倒,以後又有多少人上門踢館。

    突然間,喬妍覺得自己很卑鄙,在人家最需要她的時候逃開,這有違義工精神,也不是她的作風。

    「總鏢頭!」大伙兒一步一步進逼,她已經沒有退路。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當你們的總鏢頭就是。」誰叫她剛獲頒義工獎,總不能對不起她房間的獎牌。

    就這樣,喬妍成了平安鏢局的總鏢頭,這件事很快在京城之內傳開。

    琉璃廠附近酒樓茶館林立,來此淘寶尋貨的商人和來此閑逛的有錢大爺逛累了、走累了,總愛上茶館喝茶聊天打發時間。

    此時正值乾隆五十九年,再過一年,乾隆廣會以「不能在位超過皇爺爺康熙皇帝」的理由遜位,將江山交給嘉慶皇帝,但在這個時代,沒人料得到乾隆會在下一年遜位,還一個勁兒地討論明年便是乾隆在位六十周年,京城該會有多熱鬧。

    「明年乾隆爺在位就滿六十年了。」

    「那不是快趕上康熙爺?」

    「康熙爺在位有六十一年吧!」

    「可不是,都快趕上啦……」

    茶館那頭身穿華服的滿人子弟喜孜孜地討論起明年的喜事,然而對這頭的老百姓來說,乾隆皇帝在位六十周年固然值得高興,卻比不上街頭巷尾熱議的小道消息來得有趣。

    「你听說了嗎?平安鏢局來了一個厲害的總鏢頭,這總鏢頭還是個女的,現在大伙兒都在談論這件事。」

    「有這回事?」

    若要問現在最熱門的話題,該數喬妍,畢竟這年頭女東家是有的,女的總鏢頭大家還真沒听過。

    「千真萬確。」假都假不了。「听說光明鏢局的鏢師上門找碴,一個個全教這新來的女總鏢頭給打趴,全躺在地上喊救命呢!」

    流言的威力驚人,沒有的事可編成有,有的事又可以無限擴大,一下子傳遍京城。

    「那她可真厲害,那女總鏢頭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喬妍的樣子。」

    喬妍不過回到清朝三天,馬上就聲名大噪,將來大有可為。

    「咱還听說,她只用一把掃子就把光明鏢局的所有鏢師打趴。」

    「只用一把掃子?」不會吧,這麼強。

    「是呀!」厲害吧。「但是光明鏢局的鏢師打死不肯認輸,一直嚷嚷是那女總鏢頭使詭計,用了洋人的玩意兒。」

    「能拿到洋人的玩意兒也不簡單。」得要有門路呀!

    「可不是……」

    茶館這頭漢人繼續嚼舌根,雖然說清兵入關都已經超過一百五十年,漢滿兩家仍是分得很清楚,連桌子都隔得老遠。

    大概也是因為有這層障礙,這頭漢人說起話來肆無忌憚,也不怕說話內容被滿人听見,反之亦然。

    就有這麼巧,一向自視甚高,不屑跟漢人混在一起的滿人子弟中還是有異類,此刻正豎起耳朵听隔壁桌的漢人說話。

    因為隔著一張屏風,隔壁的漢人看不見他,他倒是把話听得一清二楚。

    原來平安鏢局找到新的總鏢頭,這總鏢頭還帶了洋人的玩意兒。嘖嘖嘖,平安鏢局這些兔崽子,明知道他對洋人的玩意兒特別感興趣,居然還不差人來通報。

    把剝好的瓜子肉統統放進嘴里嚼了幾下,丹倫看著窗外的好天氣,心想反正今天閑閑無事,就上門討債吧!也該會會平安鏢局的新東家了。如果新東家瞧著順眼,說不定還會托付對方任務,反正鏢局還欠他錢,不討白不討,總不能老做賠本生意。

    「二爺,您才沒喝幾口茶,就要走了?」

    丹倫才剛起身,店掌櫃便趕來送客,足見他的身分地位。

    「丁掌櫃,您忙您的事兒,就別送了。」丹倫拍拍店掌櫃的肩膀,失去屏風的屏障,丹倫挺拔的身材一覽無遺,隔壁桌的客人看見他的臉後大吃一驚,馬上停止交談。

    「誒,您慢走。」丁掌櫃向丹倫敬了個禮,丹倫點頭回禮,悠悠哉哉走出茶館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隔壁桌的漢人都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差點與他同桌。

    「那不是同親王府家的丹倫貝勒嗎?」

    丹倫一走後,客人之間馬上爆發熱烈討論,所有話題全繞著他打轉。

    「可不是,他和政親王府的榮祺貝勒、德親王府的嵐亦貝勒,義親王府的雅圖貝勒,合稱京城四大貝勒,可耀眼著呢!」

    「先別提這四位貝勒的家底有多深厚,就說他們的長相外貌,個個杰出。」

    「听說有不少公主和格格到處找媒婆提親,就想嫁給他們呢!」

    「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換成是我,我也會想攀親。」

    「你美著呢!憑你也想攀親?先想法子抬旗再說。」

    皇親貴冑的私事永遠是老百姓最感興趣的話題,尤其這四位風流倜儻的貝勒爺,不知奪走多少未婚姑娘的目光,就連已婚的婦女都免不了要對他們偷偷行注目禮。

    「不過真沒想到,丹倫貝勒就坐在咱們的隔壁桌。」

    「是呀,真沒想到。」

    雖說現在漢人和滿人已經不再那麼疏遠,仍有許多不合情理的規定,不過也逐漸被打破就是。

    「來,喝茶。」嚼舌根雖有趣,但如果牽扯到滿人貴族還是少說一些,省得惹禍上身。

    茶館里漢人圍成一小塊區域繼續嚼他們的舌根、喝他們的茶,好像丹倫從沒來過。

    另一方面,丹倫則是一路悠哉地走進平安鏢局外頭的院子,瞧見所有武器都安安穩穩的擺在木架上,不禁會心一笑,看來傳言是真的,他們真的找到一個厲害的總鏢頭,否則這些武器不會有機會好好擺著。

    院子里很安靜,不知內情的人絕對想象不到,就在幾天前還有人上門踢館。

    丹倫悄悄朝正廳走近,本來以為正廳也和院子一樣無人在內,但他顯然想錯了,里頭不但有人,還是一個女人,此刻她正背對著他盤頭發。

    揚起嘴角,踩著比貓還要輕盈的腳步走到門邊,丹倫整個人就這麼斜靠在門框上打量喬妍的一舉一動,越看越覺得有趣。

    很顯然地,她不會盤頭發。這也不稀奇,一般有錢人家的小姐也大多不會自己盤發,因為都有貼身丫鬟隨時候著,也不需要。

    喬妍一心一意和三千煩惱絲奮斗,別說管門口有沒有人,現在就連出現一只老鼠在她腳下竄她也不會搭理。

    因為臨時找不到地方住,她暫時先住在鏢局,但鏢局的房間本來就只提供鏢師休息用,沒有住家的功能。以她的房間為例,又小又暗還沒有窗戶,采光嚴重不足,害她盤個頭發還得到大廳,就連鏡子也是二鏢頭的老婆借給她的,事事都不方便。

    她為了讓自己在這個時代不會顯得那麼突兀,特別要二鏢頭去弄了一套女人穿的衣服,二鏢頭拿了他老婆最好的一套給她,順便還給了她一支木簪子,說是給她盤頭發,還請他老婆畫了一張圖,說頭發盤好以後會像一個元寶,是蘇州現在最盛行的發式,如今也慢慢流行到京城來。

    二鏢頭真這麼好心,怎麼不順便連老婆也一起帶來幫她梳頭,只送一張圖來算什麼?

    喬妍本來就不會弄頭發,在現代的時候,頂多就是綁馬尾或是拿個大鯊魚夾夾起來,從來沒弄過這麼復雜的發型。

    「這什麼鬼東西啊?」她一邊看圖一邊開罵,懷疑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盤好頭。

    「而且這鏡子真不好用,臉照起來好像幽靈。」她拿起玻璃鏡前前後後翻了一下,又厚又重,拿久了手還會酸。

    「算了,這個時代還有玻璃鏡,已經算不錯了,雖然是水銀做的老古董,就湊合著用吧!」她喃喃自語,話說得不是十分清楚,離她有一小段距離的丹倫听得有點兒吃力。

    他依稀听見「這個時代」,但因為她把話含在嘴里,他無法確定。但他肯定她說玻璃鏡是老古董,這就怪了,玻璃鏡明明是幾十年前才由西洋傳教士帶進來的,普及到民間也是這十幾年的事,硬要說是老古董,未免也太牽強。

    丹倫還沒和喬妍正式見面,就已經對她充滿興趣,現在他只希望她不要只是背影好看,一轉頭就成了怪婆婆,他可是會第一時間跳開。

    喬妍沒發覺自己成了觀賞品,專心和頭發奮戰,丹倫本來只打算默默欣賞,但看到後面實在看不下去,最後終于出聲。

    「需不需要幫忙?」他說。

    不期然听見男人的聲音,喬妍隨手拿起鏡子防身,然後轉身。

    她以為又會看見哪個上門挑釁的鏢師猙獰的臉孔,沒想到躍入眼簾的竟是一張無比俊美的臉龐。

    他的眉毛濃密又黑,但不會太粗,眉形相當漂亮,鼻子高挺得有點像西方人。嘴唇方面則是薄厚適中,唇色也不會過紅,而是很漂亮的淡粉紅,眼楮不大不小,搭配他的臉剛剛好。

    總而言之,這是一張極為出色的臉孔,即使身穿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帽,做這種在現代人眼中十分可笑的裝扮,依然沒有減損俊美及帥氣。說起來活在清朝的男人也真辛苦,如果長相稍微抱歉一點兒,真的很損看的人的眼楮。在現代對自己的長相不滿意還可以整容,清朝的男人只能靠自然美,還得頂著光溜溜的前額和長長的豬尾巴,難怪要戴帽子修飾。

    喬妍對帥哥的熱度向來只有一分鐘,因此她只看了幾眼,便轉頭回去照鏡子,繼續和頭發大戰三百回合,這可讓丹倫傻眼。

    先別說他對自己風靡京城的長相極有自信,就說她隨便瞄他一眼便轉頭不理人,也未免太傷他的自尊心。一般人遇到這種狀況,通常不是應該問他是誰嗎?這樣他才能表明身分,接下來才好發展。

    丹倫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出師不利。不過她不是怪婆婆這點就該謝天謝地,她不只背影好看,臉蛋也吸引人,五官精致秀麗,看起來像南方人,骨架也小,以至于她身上的袍子看起來顯得過大,花色也太老氣。

    喬妍異于常人的反應,讓丹倫不由得微笑。和其他三位名氣同樣大的貝勒爺相比,丹倫的門戶之見沒有那麼深,又充滿好奇心。他的朋友圈不限于王公貝勒,五湖四海只要他覺得值得交往的朋友,他都不吝于伸出援手,所以他才會金援已過世的衛道成,因為在他的眼里,他是一位值得敬重的朋友及長者。

    初來乍到的喬妍,當然不知道她正面對債主,事實上她連頭發都搞不定了,哪來的時間理丹倫?

    「可惡!」她可以輕松登上三千公尺的高山,唯獨頭發山怎麼都爬不過去,單單把頭發扭成圓形,就有技術上的困難,何況還要壓成元寶,簡直是開玩笑。

    喬妍笨手笨腳,不要說她自己受不了,就連丹倫都看不過去。他走到她身後想出手幫忙,還沒踫到她的頭發,下一秒鐘他整只手臂已經被喬妍箝住扭成麻花。

    「你想干什麼?」她想也不想便以擒拿手對付他。「別以為我是這個時代的弱女子,可以讓你為所欲為。」

    喬妍厲聲警告丹倫,丹倫的手臂痛雖痛,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卻是她的用字——這個時代。她剛才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而他從沒听人這麼說過,或許這是洋人的說法,這代表她確實懂一些洋人才懂的玩意兒。

    「姑娘,你太激動了,我沒有惡意。」丹倫試著安撫她,喬妍冷哼。

    「沒有惡意就已經對我動手動腳,有惡意還不把我壓在地上?」才來到清朝短短幾天,她就已經受夠這里的一切,沒有電器設備也就算了,還不時得應付一些上門找碴的臭男人,這里的男人都不懂得尊重女性嗎?要不要她教他們「女權」兩個字怎麼寫?

    「姑娘,你誤會了,我只是純粹想幫忙,真的沒有惡意。」哇,她的脾氣真的不得了,看來往後的日子會很有趣。

    「哼!」喬妍完全不相信,這個時代的男人好像非得受到教訓才懂得尊重女性,如果是這樣,她倒是很樂意教他。

    「差點忘了問你,你是誰?來這里做什麼?」來踢館的人一開始就會表明來意,可這男人鬼鬼祟祟,形跡十分可疑。

    終于想起應該打听他的身分嗎?這就對了,這才是正常反應。

    「我是——」

    「丹倫貝勒!」

    丹倫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亮出自己的名號,二鏢頭就從屋子後頭沖出來破壞他的好事,教他哭笑不得。

    「這家伙是貝勒?」喬妍愣住,在現代的時候,偶爾會看一些片子打發時間,其中不乏清裝劇,戲里頭的貝勒都年輕英俊,她以為只是因應戲劇的角色安排,沒想到是真的。

    「是呀!總鏢頭。」二鏢頭急的。「他是同親王府的丹倫貝勒,您這麼勒著他的胳臂,可是會出事的。」

    顯然在這時代,王公貴族的身體非常值錢,她不過是自衛,就惹麻煩了。

    喬妍悻悻然地放開丹倫,丹倫重獲自由後,用力甩了幾下手臂——沒斷,真是萬幸。

    「丹倫貝勒,您怎麼有空來?」二鏢頭對丹倫又是鞠躬又是上茶的,看得喬妍十分不爽。

    丹倫斜睨了喬妍一眼,邁開腳步瀟灑地走向擺在大廳前方正中間的高背椅,才剛撩起長袍的下擺準備坐下的時候,被喬妍踹了一腳。

    「那是我的位子,不準坐!」

    咚隆一聲。

    京城最風雅、最博學多聞,名列「京城四大貝勒」之一的丹倫,當場夠踹倒在地,跌個狗吃屎。

    「丹倫貝勒!」二鏢頭見狀趕緊跑到丹倫身邊將他扶起來,拼命向他賠不是。

    「對不起,貝勒爺,總鏢頭才上任沒幾天,很多規矩都不懂,您別生氣。」二鏢頭急得滿身大汗,開始後悔自己找喬妍當總鏢頭,還沒開始走鏢就先惹事。

    丹倫不可思議的看著喬妍,她好像完全沒意識到他的身分有多高貴,打人罵人都理所當然。

    「華叔,你干嘛對他這麼客氣?是他先惹我的。」先是偷襲她,還想佔據她的專屬座位,她只踹他一腳算是客氣了。

    「總鏢頭,我求您了。」二鏢頭簡直快瘋了。「丹倫貝勒可是咱們的債主呀!就算他先惹您,您也要忍著。」

    「債主?」喬妍聞言瞪大眼楮,比二鏢頭更後悔接下總鏢頭的職務。

    「沒錯,我是你們的債主。」丹倫見她臉色丕變,有種大快人心的快感,接連吃癟,也該是討回公道的時候。

    「現在,我可以坐下來了嗎?」他笑呵呵地坐在喬妍的專用椅上,喬妍索性頭發也不盤了,直接找根繩子扎成馬尾,雙手抱胸惡狠狠地瞪他。

    丹倫拿出折扇打開來優雅地搧了幾下,看在喬妍的眼里好像在演清裝大戲,只是她不幸成了其中的演員。

    「二爺,您今兒個來是……」

    「討債。」丹倫這話雖然是針對二鏢頭回答,眼楮卻沒離開過喬妍,一直在她的臉上打轉。

    「二爺,喬東家不過上任三天,您就上門討債,這……」二鏢頭不明白丹倫為何突然有此一舉,之前鏢局情況正差時,他都沒有落井下石,如今才剛要穩定下來,他反而來找碴了。

    「覺得我太無情嗎?」丹倫笑呵呵地收起折扇,無聊的轉動戴在左手的大扳指,模樣十分欠揍。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二鏢頭解釋得滿頭大汗。「小的……二爺,您能不能再寬限一段時間?等咱們開始重新走鏢,賺了錢以後,一定把錢還給您。」

    「要等到什麼時候?」丹倫斜睨喬妍。「你知道二爺我沒什麼耐心,說實話也寬限得夠久了,再拖下去就沒什麼意思。」

    「是,小的明白。」二鏢頭回道。「但是二爺,咱們真的——」

    「別跟他廢話,還錢就是,咱們到底欠他多少錢?」喬妍最看不得有人欺壓弱小,尤其二鏢頭現在也算是她的部下,她自當出面保護。

    「不多,一百兩銀子。」丹倫的態度悠閑得可憎,至少喬妍就挺不爽的。

    「听起來還好嘛,也沒有多少。」喬妍對這個時代的貨幣單位沒有概念,這可急壞了二鏢頭。

    「總鏢頭,一百兩銀子已經可以買十幾畝地了!」二鏢頭在一旁擠眉弄眼,就怕喬妍不懂事惹毛了丹倫。

    「是嗎?」沒想到她在博物館看見的銀子這麼有分量,當初參觀博物館的時候就該乘機搶劫的,帶到古代多好用。

    「總鏢頭!」二鏢頭急得胃都痛了,再次後悔自己倉促決定,選錯總鏢頭。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急,我來解決。」喬妍揮手要二鏢頭稍安勿躁,她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個時候只能用這個方法解決。

    她篤定的表情教二鏢頭既感動同時又羞愧,他不該懷疑她的能力的。

    只見喬妍大搖大擺地走到丹倫面前,抬高下巴大聲說︰「喂!臭貝勒,我們還不起錢,你走吧!」

    擺明了耍賴,二鏢頭差點沒有跌跤,丹倫則是不斷地眨眼,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總鏢頭!」哪有人這麼面對上門的債主,他們完了。

    二鏢頭沮喪到只差沒哭出來,丹倫錯愕過後噗哧一笑,感覺前所未有的開心。

    「你笑什麼?」喬妍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得不承認他還真的挺有滿族貴族子弟的氣質,帶點頹廢,帶點慵懶,雖然欠揍卻很吸引人。

    「沒笑什麼。」他斂起表情正經回道。「既然你們還不起錢,那麼就押鏢抵債好了。」

    「押鏢抵債?」喬妍看向二鏢頭,不是很明白丹倫的意思。

    「二爺,您要押的是信鏢、票鏢、還是物鏢?」相較于喬妍的一無所知,二鏢頭在這行可是老經驗了,馬上就抓出重點。

    「都不是,是押人身鏢。」丹倫搖搖手指,一臉莫測高深。

    「押人身鏢?」二鏢頭愣了一下。「貝勒爺,您要咱們護送的對象是……」

    「是我。」丹倫打開扇子搧了幾下,二鏢頭听得差點掉下巴。

    「可可可可是您不是——」

    「小心你的舌頭。」丹倫明亮的眼楮在瞟向二鏢頭瞬間露出凶光,要他看緊舌頭別亂說話。

    二鏢頭立刻把嘴巴閉起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怕惹麻煩上身。

    「華叔,這是怎麼回事?」喬妍不明就里的問二鏢頭。「這個討厭的臭貝勒,該不會是要我們保護他吧?」

    「就是這個意思。」丹倫笑呵呵地代二鏢頭回道。「你必須保護我這個討厭的臭貝勒抵債。」

    丹倫很樂意看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也算是報了剛剛那「一踹之仇」。

    「詳細的行程我會差下人送信過來,該怎麼著你們自己看著辦。」丹倫報完仇就想拍拍**走人,被喬妍強悍留下。

    「等一下!」哪能讓他這麼簡單走人,條件得先談好。「護送你可以,但是我要先搞清楚,這趟鏢可以抵多少兩銀子?」

    「看不出來你還挺精明的。」丹倫把她從頭到腳看一遍,只看到一件過大的袍子穿在她身上,連她聞名京城的拳腳功夫都無緣領教——啊,他忘了,被踹了一腳。

    「我好歹也是一個C——西……東西南北的東家,不精明怎麼行。」好險,差點又說出CEO,給自己找麻煩。

    「這倒是。」丹倫用扇子遮住鴿邊臉,一邊瞄喬妍,她可能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露餡,而且這餡料還挺豐富的。

    「這一趟鏢可以抵五十兩銀子,而且我還會先支付二十兩銀子當作事前打點的費用,銀子會跟信差人一起送過來。」

    丹倫意外的干脆,教喬妍吃驚,令二鏢頭好感動。

    「謝謝丹倫貝勒!」有了這二十兩銀子,他們暫時可以喘口氣,至少吃得了飯。

    「切!」喬妍撇撇嘴,有種被耍的感覺,別看這破病勾勒一身細皮嫩肉,還真知道怎麼耍人。

    「先別急著謝我,我還有一個條件。」以為他這樣就玩完了?未免太天真。

    「什麼條件?」這句話是喬妍問的,她超不爽的。

    「這回一定得由喬東家押鏢,隨行的鏢師人數越少越好,最好不要超過五個人。」丹倫說。

    「押鏢的人數這麼少,很難面面俱到。」二鏢頭面有難色,怕沒有足夠的人手會出錯。

    「這就是你們的問題了。」他可不管。「我相信喬東家一定有辦法解決。」

    「當然。」輸人不輸陣,喬妍拼了。「這根本就是piece  of——小菜一碟,很好解決,全看我的。」

    「就這麼說定。」丹倫收起折扇,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踱步到喬妍的面前,低下頭在她耳邊吹氣。

    「喬姑娘,我很期待和你獨處呢!」說完,他馬上閃身,省得再被踹一腳。

    「你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子,我要告你性騷擾!」喬妍果然馬上發飆,二鏢頭連忙從後面架住她,免得她真的動手打丹倫。

    「哈哈哈!」丹倫一邊離開鏢局一邊大笑,笑到流淚。

    真有趣,喬妍姑娘,京城因為她的出現而增添不少生氣。

    抬頭仰望天際,不曉得怎麼搞的,丹倫總覺得今兒個的天空一掃平日的陰霾,好像特別的藍,令人忍不住留連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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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喬妍今兒個的心情非常差,因為這個該死的年代還沒有引進咖啡,她就算是想被俗稱的「中藥水」毒死,也沒有機會。

    好想喝咖啡……

    她來到清朝已經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她從震驚到失望,從失望再到絕望,讓她覺得人生沒有希望的,不單是必須被迫回到工業革命前的生活,更是她接下的燙手山芋,她沒事和人家逞什麼強,當什麼CEO啊?真是有夠煩的。

    經過二鏢頭這幾天的惡補,她大概了解「鏢局」是什麼性質的行業。說穿了鏢行就是古代的保全公司,做的事跟現代的保全公司沒兩樣,只是時空背景不同,交通工具不同,押送的東西不同,現代是運送花花綠綠的鈔票,這里押送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本質都一樣。

    至于在一些專業用語方面,則有很大差別,相較起來古代的用語更有意思。執行業務在這兒叫做走鏢,其中又分信鏢、票鏢、銀鏢、糧鏢、物鏢、人身鏢等六種鏢,每一種鏢收的費用標準都不同,需要費心的程度也不一樣,根據鏢局兄弟的說法,他們最恨押人身鏢,因為責任最重大,萬一鏢物有什麼閃失賠不起,因為事關生命,而且會找上鏢局押鏢的人大多有錢有勢,光告官就可以告死他們,所以能夠不接鏢就不接鏢,省得日後麻煩。

    喬妍也怕麻煩,可惜它自己硬找上門。

    想起丹倫那張欠扁的臉,喬妍也不得不承認慵懶的神情很適合他,如果換成她做同樣的表情,看起來大概就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絕對顯現不出他那種韻味。

    啊,好想喝咖啡!

    忍了一個星期,喬妍對咖啡的渴望已經到達極限,幾乎快忍不下去。在現代時,她除了運動以外,對歷史也小有研究,所以她知道這個時代中國還沒有咖啡,她要嘛被咖啡癮折磨死,要嘛戒掉咖啡,以她目前的處境來看,後者比較可行。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好奇地看四周盡是來往人潮,喬妍意外發現清朝擁擠程度不輸現代,只是街上的交通工具由汽車換成了她最恨的馬車,在道路中間喀啦喀啦快速跑過。

    「咳咳!」她用袖子遮住口鼻,以免被馬車揚起的灰塵嗆到。

    平安鏢局就位在北京最熱鬧的北城,離琉璃廠很近,喬妍在現代時就不愛逛街,出國執行任務也只想著怎麼完成任務,也沒時間閑逛,而且比起逛街來她更喜歡泡在圖書館,閱讀一些冷門書籍。

    那麼今天她為什麼特地出門逛街?錯!她不是來逛街的,而是找當鋪。這兩天和二鏢頭長談,並把前賬房留下來的賬本仔細研究了一番,喬妍歸納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當初她選錯降落地點。

    鏢局的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糟,欠了一堆錢不說,就連該給鏢師們的薪資也發不出來,還要鏢師拿錢出來倒貼,有好幾個鏢師家里的米缸都已經見底。雖然破病勾勒已經先送來二十兩,但那是給這次走鏢打點用的錢,不能動,她如果想發薪就得另想辦法,但她能想什麼辦法?她才剛來到清朝七天!這七天度日如年,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她都希望能夠看見台北小套房那貼著清爽壁紙的天花板,但迎接她的只有破舊的木頭天花板,和彷佛隨時會垮下來的橫梁,說起來她還住在鏢局里,真有夠悲情的。

    包悲情的是她還放話說要當CEO,想想看,她的夢想竟是開設一家保全公司,真是瘋了。

    喬妍嘴巴抱怨歸抱怨,心里還是著急該怎麼籌錢,至少不能讓兄弟們的米缸沒米,就算不能填滿,至少也要填一半。

    因為突然間被拉回古代,喬妍身上沒有帶任何值錢的東西,只有脖子上的項鏈還賣得到錢。但是說實在的,她也沒有把握項鏈能賣多少錢,因為這條項鏈是她請熟識的金飾店幫她打造的,使用了黃金以及白金,黃金她有信心可以賣錢,但白金她就不清楚,因為白金是現代才大量開采的貴金屬,正確說法應該是鉑金,白金只是俗稱。

    喬妍光顧著煩惱,沒發現有人尾隨在後,她跟鏢局的兄弟打听過了,這一帶有一家叫做「實富興」的當鋪專收奇貨,只要東西夠特別,往往能當得好價錢。

    她著實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找到這家當鋪,出門前二鏢頭曾問需不需要幫她備馬,被她一口回絕。開玩笑!她這一生中只怕兩種東西,其中一項就是馬,她寧可走上一天的路,也不要和馬兒打照面。

    站在實富興當鋪的門前,看著入口處前方屋檐下那塊寫著「當」字的大門簾,喬妍發現即使相隔兩百多年,現代的當鋪和古代的當鋪並沒兩樣,連門開的方向都一樣,真有趣。

    喬妍是第一次到當鋪,感覺很新鮮,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這位姑娘,您是要贖還是要當?」

    她才走進當鋪,櫃台後方立刻就有人出來招呼她,不過是隔著一道類似現代監獄的木頭牆,好像怕被搶似的只留一個小窗子,伙計就從那窗口探頭。

    「要當。」她拿下項鏈交給伙計,伙計接過項鏈看了一下,黃金部分是看懂了,但白金部分就沒看懂,也沒見過。

    伙計研究喬妍的項鏈,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喬妍都等得不耐煩了。

    「究竟能不能當?」如果不收的話她找別家當鋪,別浪費她的時間。

    「姑娘,您稍等一下,我跟掌櫃的商量商量,一會兒就回您話。」伙計先安撫喬妍幾句,然後拿著她的項鏈進到後面的房間,喬妍想阻止但前面有道牆擋著,她只得放棄。

    她有點不安,怕自己身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就這麼給吞了。

    「掌櫃的,您快瞧瞧這條鏈子,我見都沒見過!」

    那頭喬妍擔心萬一要是項鏈被私吞,可能得動手拆了當鋪才要得回來,這頭當鋪掌櫃卻是瞪大眼楮,仔細研究喬妍的項鏈,怎樣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墜子是金子做的沒錯吧?」當鋪掌櫃問伙計。

    「是金子做的。」伙計答。

    「這部分是金子做的,但這兩圈是啥?」掌櫃的看不懂。「說是銀子做的我看也不像,比銀子亮多了。」

    「小的也是這麼想,您看,會不會是洋人的玩意兒?」伙計想了半天只想到這個答案。

    「如果真是洋人的玩意兒,那咱們可就賺到了。」掌櫃听見伙計的話以後,眼楮為之一亮,高興極了。

    「這些年幾乎沒有洋人來,既有的珍品也大多送到宮里去了,現在想找到洋人的玩意兒,可得看運氣哪!」

    沒錯,自從康熙五十九年禁止西洋人傳教以來,洋人就越來越少了。期間乾隆爺雖然曾經放寬過限制,但沖突畢竟已經發生,彌補不易。再加上去年和英國使者馬戛爾尼不歡而散,和西方國家的鴻溝越來越深,現在別說是人,就連物品都來不了。

    「那咱們還猶豫什麼?趕緊收了吧!」當鋪掌櫃夠機靈,懂得先下手為強,免得這沒見過的珍稀好貨被別的當鋪收去。

    「掌櫃的,您打算給多少?」

    當鋪掌櫃張開五只手指,伙計點點頭,表示了解,隨後回到櫃台。

    「姑娘,您這條鏈子想當多少?」伙計請喬妍開價,喬妍暗暗松一口氣,這表示他會收下鏈子。

    「你要給多少?」她反問伙計。

    伙計愣了一下,比了五根手指頭。

    「五十兩?」喬妍隨口問道,伙計差點沒昏倒。

    「頂多五兩。」伙計答。

    「項鏈還我,我不當了。」這點錢根本不夠發薪水,她得再去別家當鋪試看看。

    「姑娘,五兩銀子已經夠多了,就算您到別家當鋪,也當不到這麼好的價錢。」伙計試圖說服喬妍這已經是最好的價錢,喬妍冷哼。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貨比三家不吃虧。「最少也得三十兩銀子,否則我不當。」

    「三十兩?」伙計倒抽一口氣。「姑娘,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少廢話!」誰為難誰?「要嘛三十兩拿來,要嘛項鏈還我,本姑娘沒這麼多時間跟你耗,趕快決定。」

    喬妍夠霸氣,三兩句話就震懾住伙計。這若換做平時,伙計理都不會理她,問題是現在洋人的玩意兒難找,女人戴的鏈子更珍貴,因為來的西洋人幾乎都是傳教士,帶來的東西都是一些硬邦邦的測量器具,甚少有女人的飾物。

    「姑娘您稍等,我再去問一下掌櫃。」伙計回道。

    喬妍點點頭,雙手抱胸等待伙計。丹倫在當鋪門外從頭看到尾,不禁對她的大膽感到佩服,她好像從來不知道妥協是何物。

    伙計到後面的房間和掌櫃商量,兩人討論了一會兒,最後伙計拿了三十兩銀子出來。

    「我同掌櫃商量過了,就三十兩吧!」伙計將錢給喬妍,同時給喬妍開了一張當票,言明三個月後贖回,如過了期限還不贖回,項鏈就直接歸當鋪。

    喬妍當然希望能贖回項鏈,只是她也沒有把握三個月後自己有沒有能力拿回項鏈,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過幾天就回到現代,誰知道呢?

    她把銀子及當票收好後,說聲「thank  you」人就走了,留下伙計一個人傻眼。

    三三三三啾?

    听起來像是洋文,果然收她那條鏈子是對的,肯定是洋貨!

    伙計喜孜孜地將項鏈放進木盒子里,還沒能收進庫房,又有客人上門。

    「喲,二爺!」

    當鋪伙計一瞧見上門的客人是丹倫,熱情瞬間提高十倍,嘴巴都快咧到耳邊。

    「今兒個吹什麼風,您怎麼有空來?」這是北京商家最常用的招呼語,听久了都麻痹了。

    「這還用問嗎?無聊就上你這兒逛逛了。」丹倫打開扇子搧了幾下,想起喬妍打招呼的方式,雖傷自尊卻很刺激。

    「我說,張興。」

    「是,二爺。」

    「剛剛從你鋪子走出去的姑娘,是不是當了什麼東西?」丹倫漫不經心的問張興,張興下意識地拿布把盒子遮起來,怕被丹倫發現。

    「那位姑娘沒當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只不值錢的玉鐲子,很普通的。」張興汗流浹背的陪笑,可惜效果不彰。

    「是嗎?」還真能胡掰。「拿來我看看。」

    「呃……」

    「你不是說只是一只普通的玉鐲子嗎?」丹倫伸長手。「那麼借給二爺鑒賞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這,二爺……」

    「拿來!」

    枉費張興再怎麼藏,都逃不過丹倫那雙眼楮,白忙了一場。

    張興只得打開盒子,悻悻然地把項鏈取出來交給丹倫。

    「好你個兔崽子,竟然敢騙你二爺。」丹倫拿起項鏈,用手指纏住鏈子,沉甸甸的墜子從他手掌直直下墜,在空中搖晃。

    他眯眼打量喬妍的項鏈,兩個同心圓的造型不多見,外面大的圓圈由黃金打造而成,小的圓圈中央鏤空,刻著四個數字——2011。這是洋人用的數字,一般人不懂,更不會用在項鏈上。

    「二爺,您見多識廣,能不能給小的說說,那兩道發亮的圈圈和鏈子是用啥做的?小的看了半天,怎麼都沒看懂。」張興好奇地伸長脖子,也想弄個明白。

    是呀!這兩道瓖邊和鏈子像是同樣材質,乍看之下像銀,但比銀要亮多了,也比較硬。

    這個時代還有玻璃鏡,已經算不錯了,雖然是水銀做的老古董,就湊合著用吧!

    看著晶亮的項鏈,丹倫不禁回想起幾天前他們第一次見面,喬妍的自言自語,越想越覺得奇怪。

    「張興,我要這條鏈子。」他不能讓這條鏈子落到別人手里,得先保護起來。

    「不行呀,二爺。」張興搖頭,緊張得不得了。「這條鏈子可是有寫當票的,三個月後還得還給那位姑娘——」

    「得了,跟我唱什麼哭戲?」丹倫把扇子合起來,珠玉般的眼楮瞬間射出精光。「你什麼時候瞧見有人來贖貨?十件有九件都教你們這些黑心當鋪吃了去,以為二爺我不知道?」

    別看丹倫年紀輕輕,又生長在吃穿不愁的王府,就以為他像一般游手好閑的滿族子弟一樣好騙,在買賣方面,他可精得很,不同于其他貝勒。

    「沒的事兒,二爺。」正是因為丹倫夠精明,所有古玩鋪、當鋪都怕他。「咱們這間小鋪子——」

    「四十兩,別再跟我討價還價。」丹倫從掛在束腰帶下面的荷包,拿出一包銀子丟給張興,張興用兩手接住銀子,暗暗叫苦。

    「二爺,四十兩太少了,這可是珍品呀!桂的地方沒得找的。」張興一點兒都不想收丹倫的銀子,嫌沒賺頭。

    「正是因為別的地方沒得找,才給你四十兩,只是轉個手,十兩銀子便嘩啦啦的入袋,怎麼不好賺呀?」丹倫隨便一句話,就說得張興啞口無言。

    「二爺說得是,那麼那條鏈子就歸您了。」張興一听丹倫的口氣,就知道他恐怕瞧見一切,再想抬高價錢,怕是沒門兒。

    丹倫冷哼一聲,將項鏈收進袍子內的暗袋,而後轉身離開當鋪。

    掌櫃聞聲趕過來關心,卻已經來不及,珍稀項鏈已經被丹倫收了去,他們只能痛心疾首。

    離開當鋪,到常去的茶館坐下來喝茶,丹倫將袍子里的項鏈取出來,攤在手心默默凝視。

    喬妍是一個謎,不只她持有的物品是謎,她本身就是一個大謎團。而他,鈕鈷祿.丹倫,對猜謎最有興趣,他已經迫不及待解開喬妍這個謎團!

    她恨馬。

    坐在負責駕車的兄弟身邊,一臉警戒的看四周,讓喬妍無法放松的不是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而是馬匹,她光听到馬蹄聲,心髒就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懷疑她的心跳已經超過一百,而且還在持續飆高。

    「喬姑娘。」

    她的心髒已經夠無力了,丹倫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出聲叫她,差點沒把她嚇破膽。

    「呼呼!」這人的習慣真差,老是喜歡扮演阿飄。「有事嗎,丹倫貝勒?」

    「想和你聊聊,你可以進來嗎?」丹倫推開車門,探頭邀請她,喬妍原本想一口回絕,但她只要一想到要和馬兒為伍,立刻改變主意。

    「好。」她二話不說鑽進車廂里面,丹倫的馬車和一般人家的馬車不同,寬敞又舒適,能躺能臥甚至還有燒茶的地方,並且鋪上了紅色的絲綢,活像一間行動賓館。

    喬妍猜想他這輛馬車已經算是古代的奔馳,而且還是加長型的,搭乘這麼夸張的馬車旅行,還說要低調咧!真的是有夠低調。

    以她討厭他的程度,丹倫原本以為她會拒絕邀請,沒想到她卻意外干脆。

    喬妍一鑽進車廂馬上把門關起來,將奮力奔跑的馬匹隔絕在她的視線之外。

    「喬姑娘,你真令我感到意外。」他從沒看過這麼主動的女人,不免嚇了一跳。

    「叫我喬東家,我喜歡公事公辦。」喬妍擺出專業人士的姿態,實話說還真有那麼幾分架勢。

    「可我偏喜歡稱你為喬姑娘,叫東家太見外了。」丹倫伸手挑她的下巴,還沒踫到手就被扭成麻花。

    「我也覺得只廢掉你一只手臂太見外,應該兩只手一起廢掉。」她冷冷回嗆,外帶拿手的擒拿術,丹倫的手幾乎被折斷。

    「好好好,我知道錯了,你先放手。」丹倫這輩子別說被女人欺負,就算男人也欺負不了他,他卻一連栽在她手上。

    「哼!」喬妍不甘心地放開他,很想一腳把他踹出車外,省得遺禍人間。

    丹倫微微一笑,一點兒都不生氣,到底像她這麼生氣勃勃的女子可遇不可求,就算被糟蹋幾次也值。

    「喬姑娘,你不是應該騎馬在最前方警戒,怎麼躲到車里來了?」丹倫哪壺不開提哪壺,專踩喬妍的痛處,簡直是想氣死她。

    「是你自己叫我進來的,怎麼反倒怪起我來?」喬妍打死不讓丹倫知道她怕馬,這有損她的威名,傳出去只會丟鏢局的臉。

    「也是。」丹倫要笑不笑地瞅著喬妍,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讓人看了礙眼。喬妍嚴重懷疑他已經發現她不會騎馬,否則不會笑得那麼可惡。

    「喝茶嗎,喬姑娘?」丹倫從一個套著牛皮的瓶子,倒出一杯熱騰騰的茶遞給喬妍。

    「謝謝。」喬妍接過茶,心想喝不到咖啡干脆喝茶報仇好了,雖然口感差很多,但都有咖啡因,多少也能彌補一下遺憾。

    「味道怎麼樣?」這可是去年的雨前茶,一斤十兩銀子,相當昂貴。

    「凍頂烏龍茶的味道要濃一些,但還算不錯。」她喝過一斤十萬的冠軍茶,香醇回甘,說不出的好滋味。

    「凍頂烏龍茶?」丹倫眼楮都眯起來,他知道福建安溪地區有烏龍茶,沒听說過前面還加凍頂兩個字,莫非是新的品種?

    「呃,反正很好喝就是了。」喬妍很快地喝光茶,把杯子還給他,好希望他別再問下去了,她竟然連凍頂烏龍茶都說出來,那可是台灣的特產。

    丹倫接過杯子笑了一下,看來他的想法沒錯,她真是個大謎團,他挖到寶了。

    「喬姑娘,听你的口音,應該不是北方人吧!」既然是寶,當然得用力挖,丹倫立刻就開始探她的口風。

    「不是。」她直覺反應。

    「那麼你是……」

    「我是——」喬妍差點說出自己來自台灣,幸好及時住口,小心翼翼地改口。

    「我從很遙遠的地方來。」這個說法比較安全,省得他再繼續追問。

    「有多遠?」可丹倫就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她都快煩死。

    兩百多年後!

    喬妍在心里默默回答他的問題,越來越想念台灣的一切,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現代?

    「說了你也不知道,我住的那個地方,你可能听都沒听過,很難解釋。」這點她可沒有說謊,這個時代的人哪里知道台北,她不想白費口舌。

    看來,她是不打算告訴他答案。也好,太快解開謎題也挺無聊的,就留著慢慢玩,也好解悶。

    「丹倫貝勒,出發之前我和華叔討論過了,他告訴了我一些事。」喬妍之所以同意進車廂,除了不想看見馬以外,最主要的是要和丹倫討論日後的護衛工作,這才是重點。

    「哦,他都告訴你些什麼?」丹倫把醬油瓜子和梅花餅、金絲糕這些點心都端出來,搞得像郊游,喬妍都快看不下去。

    「華叔告訴我,你不能離開京城,非離開不可,最多也只能四十里遠。」她說。

    「朝廷是有這規定,說實話,還挺無聊的。」丹倫拿起筷子挾一小塊梅花餅放入口中嚼了幾下,不在乎地回道。

    「這不是違法嗎?」他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華叔說你擅自離京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可是會出大事的。嚴重的話,說不定還會被送到宗人府圈禁,甚至被削去爵位。」這些只有在清裝劇出現的劇情,活生生地在她眼前發生,讓人不敢相信,卻千真萬確。

    清廷對于旗人的行動限制非常嚴格,規定︰在東北地區,百里為逃,京旗旗人不準擅自離京四十里,各省駐防八旗不準離京二十里。鈕鈷祿氏入關以後,便在京城內聚族而居,屬在京旗人,自是符合後面這項規定。

    「所以才需要換個假身分,否則怎麼出得了城門?」丹倫當然知道這些規定,也自有因應之道。

    「這麼說起來,你們也只是一群外表好看的孔雀,還不如野生的小鳥來得自由。」越是深入了解,喬妍越是覺得八旗子弟可憐,雖然受清廷供養,實則與籠中鳥無異,只是鳥籠大一些,遍及整座京城。

    「可不是。」丹倫看著車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喃喃自語,俊秀的臉龐少了戲謔多了一分迷惘,彷佛孔雀不知為何展翅、為了誰而展翅。

    看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喬妍發現丹倫長得還真不是一般的俊俏,難怪能入選「京城四大貝勒」,這換到現代,應該就是F4了吧!沒想到清朝也有F4,真逗。

    喬妍越想越覺得有趣,嘴角不由得往上提。

    「怎麼了?」丹倫注意到她憋著笑,別的姑娘是看他看到發愣,她是看他看到發笑,他到底做了什麼好笑的事,讓她笑到臉頰抽搐?

    「沒什麼。」清朝F4,笑死人。「我只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啊!」

    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害喬妍一頭栽進丹倫懷里。

    「搞什麼鬼……」喬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馬車突然停下來,她的話也沒說完,鼻子還差點撞歪掉。

    「喬姑娘,你要不要緊?」丹倫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喬妍的耳邊,伴隨著激烈的鼓動,喬妍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竟然靠在丹倫的胸口。

    怦怦!怦怦!

    丹倫的心跳聲意外的好听,胸膛也意外的堅硬,不是她想象中的白斬雞,也是有肌肉的。

    「喬姑娘?」見她半天沒反應,丹倫開始擔心她是不是撞到頭,連同舌頭一起咬掉。

    「對、對不起!」她反射性用手推開他,匆忙直起身,丹倫原本沒受到什麼影響,被她的鐵沙掌這麼一推,反倒有些疼了。

    「沒關系。」他用手揉揉胸口,好奇地看著她雙頰染上紅暈。

    真的是丟臉死了,她這麼不小心,怎麼干保鏢?被保護的對象還不丟了性命?

    「我、我出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再見!」喬妍丟下這一句話,推開車門就反省去,丹倫連開口挽留她的機會都沒有,馬車的車門就當著他的面關上。

    砰!

    好大一聲。

    愣愣地看著車門,丹倫噗哧一笑,邊笑邊搖頭。

    平時看她手來腳來,沒想到她害羞起來這麼可愛,害他被逗得心癢癢的。

    透過車窗,丹倫看見一只不知名的野鳥在天空翱翔,是如此自在。

    你們也只是一群外表好看的孔雀。

    是呀!他只是一只身披彩衣的孔雀,華而不實。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想象野鳥一樣自由,盡情展翅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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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朝自順治入關以後,大量圈佔北京附近的土地,作為八旗王公和兵丁的田地,稱為旗地。

    清代皇族所分得的旗地稱為官莊,是按照爵位高低來領取。又因為清代的皇族世居北京,是標準的城居地主,礙于京旗旗人不得離京的規定,只得透過莊頭經營官莊。

    皇族借助莊頭管理官莊,少不了要給莊頭好處。佃戶承租官莊要繳租,莊頭則不需要。皇族為了攏絡莊頭,多半會給莊頭養瞻地,若辦理過割立契,還可以成為莊頭的私有地,可謂好處多多。

    只不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莊頭能拿這麼多好處,承擔的責任也不少。清代的旗租高于民地課稅三倍以上,官莊地畝的租銀具有國家稅賦和地主地租的雙重性質,自是需要好好管理。

    而莊頭的職務除了收租之外,還包括農耕時期人丁、牲口蓄力的調度。此外還得養育進貢之家禽家畜,以及保管公用器皿、相關用鍋、金斗等等,工作繁重。

    丹倫的官莊座落于錦州一帶,原是荒地,經過歷任莊頭努力開墾,如今大部分已成良田,一年租金收個三千兩銀子不成問題,相較于其他官莊算是收入頗豐,時常引起其他人眼紅。

    換句話說,丹倫非常富有,每年不僅領有朝廷二千五百兩俸祿,還有官莊收入,難怪能過上好日子。

    了解上述的情形以後,喬妍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清朝的皇族王公跟西方的古代貴族差不多,一樣都是自己住在首府,將鄉下的房地產交給經理人管理,只是名稱略有不同。

    喬妍此行包括她自己,不多不少剛好五人,保鏢人數少得可憐。因為人帶得少,相對之下,她就必須更小心謹慎些,這並不困難,她在現代執行任務時,曾經連續三天每天只有三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保持清醒對她來說一點也不成問題。

    不過因為戒護的人數少,她只得把裝備全帶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喬妍把手槍和雙截棍以及望遠鏡全塞進腰包里面掛在腰間,然後用袍子和坎肩遮住,外人看來只會覺得她臃腫,絕對想象不出來她里面塞了多少東西。

    北京距離錦州將近一千里,搭乘馬車大約要花上七天的時間,如果再加上休息大概要十天跑不掉,對喬妍來說真是一個惡夢。

    直到回到古代,喬妍才知道現代有多方便,這點距離換在現代,搭巴士幾個小時也就到了,古代竟然要花十天!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喬妍不知道她還要在清朝待多久,希望別是一輩子。

    去程還算順利,二鏢頭雖然沒有跟來,但隨行的四位兄弟經驗老道,幾乎不必她操心,沿路也沒遭受到任何攻擊,說實話她不明白丹倫為何需要護衛,不過既然能抵五十兩銀子,走鏢的所有費用又全由他支付,她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就當作是旅行。

    說起來,倘若她能回到現代,說不定還能寫一本「到清朝去旅行」之類的書籍,一定大賣。

    再半天的路程就能到達丹倫的莊園,他們在一處空地停下來休息,等養足了精神再上路。

    「天氣真好!」坐馬車坐到腰快斷掉,喬妍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伸懶腰,呼吸新鮮空氣。

    迸代的空氣質量果然要比現代好多了,沒有空氣污染,有的只是青草香,令人心曠神怡。

    「總鏢頭,咱們到那邊看看,這邊由您負責!」兄弟們跟喬妍打完招呼,便分頭看守四周,依照喬妍的經驗判斷,敵人不會在如此空曠的地方進行攻擊,況且到底有沒有敵人還不知道。

    不過呢,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尤其他們干保全這一行,更是無時無刻都要小心。

    只是相較于兄弟們的小心謹慎,喬妍的精神要放松許多,她的心情甚至好到唱歌。

    Kiss  me,out  of  the  bearded  barley。

    Nightly,beside  the  green  green  grass。

    Swing  swing,swing  the  spinning  step。

    You  wear  those  shoes  and  I  will  wear  that  dress。

    Oh,kiss  me……

    喬妍以為鏢局的兄弟們都離開,丹倫又在馬車里面睡覺,沒人听見她唱歌,于是把曠野當KTV放心引吭高歌,萬萬沒想到丹倫根本沒有入睡,他只是閉上眼楮打盹兒,耳朵可是敏銳得很。

    Kiss  me  down  by  the  broken  tree  house……

    她的歌聲挺好的嘛!雖然和那些賣唱女子的柔細聲音不同,但听起來還滿舒服自然,相形之下,賣唱女子的聲音拔尖得像是在殺雞。

    so  kiss  me……

    so  kiss  me……

    so  kiss  me……

    只是,她一直重復著這一句不累嗎?他听著都累。

    丹倫懶懶地支起身,推開馬車門看喬妍,她正望著天空做深呼吸,心情看起來很好。

    她這麼有精神,丹倫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頹廢下去,也該下去走走。

    喬妍忙著唱歌,沒發現丹倫已經下馬車,他以為自己這響應該能夠突襲成功,手剛伸出去,立刻又被扭成麻花。

    「我記得我應該警告過你,不要隨便踫我。」每天都要來一次是想怎樣?以為自己是八爪章魚,扭斷一只再換一只?她可沒有把握每一次都能精準掌握力道。

    「知道了,我下次注意就是。」這算是丹倫這十天的標準用語,永遠期待下一次,充分顯現出他不屈不撓的精神。

    「下次我一定扭斷你的手。」這也是喬妍這十日來每天必說的話,真有夠煩的。

    喬妍放開丹倫,丹倫甩甩手臂,不怒反笑。心想不曉得她自己有沒有發現,她成天威脅要扭斷他的手臂,下手卻越來越輕。

    「再過半天就可以抵達目的地。」喬妍對于丹倫老是喜歡黏著她說話,感到相當不自在。在現代時,她就不習慣和異性相處,每當男人試圖接近她,她就會想使出跆拳道把對方踢到外層空間,永遠不要來煩她。

    「嗯哼。」丹倫從袖中取出扇子,打開來搧了一下,感覺十分慵懶,但喬妍知道這只是假象,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

    「你干嘛還要親自去查賬?」喬妍忍不住好奇問丹倫。「查賬這種事派會計師——派賬房去就行了,為什麼非得親自走這一趟不可?」

    「整天關在京城有多煩呀,趁著這次機會出來晃晃,有什麼不好?」丹倫回答得雲淡風輕,喬妍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萬一你被識破身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說不定會被奪爵,事情很嚴重。

    「所以說,你們都得保密。」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表情一貫輕浮。

    「我們當然會保密。」這是基本職業道德。「但我還是覺得你這麼做太冒險了,不值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丹倫聳肩。「想要知道真相,就得親自察訪,光靠賬房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我可不想自個兒的銀兩被偷了,還得為小偷拍手叫好,就算再危險,也得走這一趟。」

    「看來你好像已經發現什麼。」她猜。

    「好說好說。」他回道。「我以為你只懂得拳腳,沒想到你對買賣也有一套。」竟然能夠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夠敏銳。

    「那當然。」她冷哼。「我好歹也是個CEO——」慘了,她說出來了,怎麼辦?

    「CEO?」他挑高眉毛等待下文,她不經意就會冒出一些奇怪的話,可得好好解釋。

    「這……這是我的家鄉話,就是東家的意思,我好歹是個東家,當然得懂得如何做買賣,你說對不對?」還好喬妍腦筋動得快,馬上找到借口搪塞。

    丹倫當然知道她在胡說八道,這分明就是洋文,別人或許會被她唬 過去,他可不會。

    「原來如此。」他假裝了解地點點頭,和她玩起諜對諜游戲。

    「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保密,鏢局其他兄弟也一樣。」雖然和他們相處不過短短二十天,喬妍已經能確定鏢局的兄弟都是一群講義氣的家伙,值得她付出。

    「這是必然的,否則我不會找你們護鏢。」畢竟此行風險極高,他不會傻到信任陌生人。

    「我听華叔說,你時常資助過世的衛東家。」听說還曾經借過鏢局三百兩銀子,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衛東家是一位很講義氣的前輩,我敬重他的為人。」提起已逝的長者,丹倫的眼神不由得流露出懷念之情。

    喬妍雖無緣面見衛道成,但相信他一定是一個很棒的人,兄弟們才寧可苦撐鏢局,也不願意讓衛道成一生的心血付之流水。

    「其實喬姑娘你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哪!」竟然為了給鏢局的兄弟發薪而當掉那條珍貴的項鏈,如果沒有俠義之心,不可能做到這地步。

    「這話怎麼說?」她不懂他為什麼突然把話題轉到她身上,腦筋有些轉不過來。

    「只是有這種感覺。」他當然不會讓她知道,她當掉的項鏈已經轉到他手里,這可是他最後的秘密武器,不能現在就拿出來用。

    實在是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喬妍聳聳肩,仰頭看天空。

    「啊,老鷹!」蔚藍的天空突然出現一道盤旋的影子,喬妍不禁叫了一聲,丹倫也跟著抬頭。

    老鷹在空中展翅的身影是如此美麗,丹倫的目光被牠緊緊吸引住。

    喬妍趁著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老鷹身上時,偷瞄了丹倫一眼,和他聊衛道成的事以後,他好像變得不再那麼惹人討厭,甚至有那麼一點可愛。

    丹倫和喬妍一行人休息了一會兒之後繼續趕路,終于在過午進入丹倫的官莊。

    「老爺,這是您的茶。」管家將去年收成的雨前茶,恭敬地端給許四川。

    在此同時,負責管理官莊的許四川,並不知道丹倫化名前來查賬,還一個勁兒的跟總管討論帳務。

    「夠燙嗎?」許四川接過茶杯,翠綠的大扳指在白天的光線下特別刺眼。

    「夠燙、夠燙。」管家忙點點頭。「小的特別交代下人,水滾了馬上泡好給您端來,一定夠燙。」

    「嗯。」許四川掀開杯蓋嘗了一口,喲,還真燙舌呢!這茶熱得好。

    「老爺,又到了交佃租的時候。」總管提醒許四川。

    「是呀,真希望這些佃租全是我的,我一文錢都不想上繳。」許四川撇撇嘴,茶水都沾到嘴唇上方的八字胡,看起來有些可笑。

    「我越想,這口氣越是順不過來。」許四川重重地放下茶杯,氣憤說道。「憑什麼苦差事兒都是咱們在干,好處都是京里的那些王爺、貝勒在拿?你說,地是咱們開墾的,這人也是咱們找的,為什麼還得給他們交租?」

    許四川擔任丹倫的莊頭不過兩年,地沒比前任莊頭多開墾,驕氣倒是多了好幾倍,心中對丹倫的不滿更是難以估計。

    「老爺,您小聲點兒,這話要是讓下人給听見,那就不好了。」總管和許四川沆瀣一氣,想當然耳,他也拿了不少好處,否則不會和許四川站在同一陣線。

    「就算真听見了又能怎麼樣?」許四川冷哼。「這兒距離京城有千里遠,難道還能上京告官不成?」

    許四川關在錦州鄉間這座莊園久了,面對的都是巴結他的佃戶,久而久之真的以為自己是老大,完全不把真正的主人丹倫放在眼里。

    「老爺您這話也沒錯,就算真的有人去密報,丹倫貝勒也不會搭理。」總管想了一下,點頭。「咱們每年上繳的租金,至少都超過三千兩銀子,有這麼一大筆租銀,我想丹倫貝勒就算听見這些話,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同咱們計較。」

    「這些個王爺、貝勒都是同一個樣兒。」許四川呸道。「成天只會玩女人、捧戲子,要不就是提著鳥籠四處蹓,有多少人成材?」

    「老爺說得是,京里頭的情形就是如此,我听說好多百姓都在抱怨呢!」總管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陪同許四川上京繳租,對京城盛傳的一些小道消息甚為了解,許四川也是,否則不會這麼囂張。

    「咱們隔這麼遠都能抱怨了,京城的百姓天天瞧,還能不瞧出火氣嗎?」許四川自以為行得正,其實他也是個小偷,只不過那些圈地的旗人是明搶,他是暗盜,專門偷盜丹倫的佃租。

    「不過老爺,這回您上報的佃租短少了三百兩,丹倫貝勒不會起疑嗎?」總管雖然和許四川一鼻孔出氣,經驗卻比許四川老道,他已經做了官莊八年總管,許多規矩和細節都比許四川還要清楚。

    「就說今年的收成不好,才區區三百兩,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誰不知道丹倫生財有道,自己雖然不能出面做生意,底下門人卻個個精于買賣,一年可以為他掙進上萬兩紋銀。

    「丹倫貝勒萬萬想不到,今年不但沒有欠收,佃租還多收了五百兩。」因為又有新的佃戶帶田投充,這些佃戶、土地他當然不會上報,省得又為丹倫增加收入。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咱們統統不說,丹倫貝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發現。」許四川對自己的狡詐深感得意,說穿了,他也只是抓住京旗旗人未經準許不得離京這條規定,就放手搞鬼。

    「只要買通京城的馬賬房,多方面打點,丹倫貝勒即便再精明也查不出來。」總管點點頭,和許四川對看一眼,主僕兩人同時笑開。

    誰叫朝廷有這麼一條規定,這等于是給京城的王公貝勒加了一道緊箍咒,同時為他們這些莊頭開了一道方便之門。

    「這茶真香啊!」想到又有八百兩銀子入袋,許四川不由得眉開眼笑,喝什麼都潤喉順口。

    「老爺,小的再為您添一杯茶吧!」總管提起茶壺正要往杯里倒的時候,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老爺,有人求見。」

    「誰找老爺?」總管走到門口,一邊問下人。

    「說是丹倫貝勒派來查賬的,這是拜帖。」下人將黃色的信封交給總管,總管愣了一下,趕緊接過信封,走回許四川身邊。

    「丹倫貝勒派人來查賬,這是怎麼回事兒?」許四川在大廳內將下人的話听得一清二楚,攢起眉頭開始急了。

    「就是這麼回事兒!」丹倫跟在下人後頭進門,他頂了個丹倫貝勒使者的頭餃,下人也不敢攔他,只得讓他進入大廳。

    喬妍和鏢行兄弟跟著進入大廳,隨候在丹倫身側。她在現代時擔任戒護的機會不多,大部分的任務都是解救人質,因為比較干脆,也不需要注意那麼多事。

    「你們、你們是!」許四川事先沒接獲通知,一下子殺進六個人,他都慌了。

    「你、你是……」許四川亦沒見過丹倫,不知道他面對的正是他的莊主,只覺得他長得異常俊俏,很有滿人貴族子弟的範兒。

    「我是二爺派來查賬的,這些是隨行的護衛。」丹倫打開扇子搧了幾下,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我叫佟雲,是二爺新聘的賬房。」

    「您、您是二爺的賬房?」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許四川嚇一跳,說話都結巴了。

    「正是。」丹倫笑呵呵,睨看許四川。

    「原來的馬賬房呢?」許四川很快鎮定下來,冷靜以對。

    「這我就不清楚了。」丹倫跟他打迷糊帳。「我不知道二爺怎麼處置馬賬房,只知道他要我來查賬,莊頭若不信的話,可以把信打開瞧瞧,便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丹倫收起扇子點點總管手上的信封,總管趕緊把信交到許四川的手上,當著丹倫的面拆信。

    「這、這是……」

    「這是二爺的手諭,你看清楚了。」

    不錯,這是丹倫貝勒的親筆信,要他把這三年的賬目都交給新來的賬房清查,還有所有佃戶明細也得一一列出,不得有誤。

    許四川前一刻還和總管歡喜討論今年可以從丹倫那兒挖走多少銀兩,豈料一刻都還沒過,就風雲變色。

    「我明白了。」只不過許四川再生氣,也不敢輕舉妄動。一來對方帶了護衛,二來他持有手諭,如果不配合,擺明是跟主子作對,會被革退的。

    許四川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主子駕到,這可給了丹倫大開方便之門。

    「佟賬房,您一行人從京城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吧!」許四川想辦法拖延。「要不,今天你們先休息,等明兒個養足了精神,再開始查賬,腦子也清楚些。」

    「我的腦子現在就很清楚,不需要等。」開玩笑,一個晚上就足夠消滅證據,他又不是傻瓜。

    「請許莊頭把這三年來的賬本都搬到大廳,連同賬房一起叫來。」丹倫拉開椅子,大大方方就坐下來,同行的鏢師不待丹倫交代便將桌面清空,等賬房送來賬本。

    許四川這下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成。本來他還想施展緩兵之計,怎知這麼一點兒心思早讓丹倫識破。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朝總管使眼色,要他照丹倫的話去做,他就不信這一身細皮嫩肉,嘴上無毛的年輕小伙子,能瞧出什麼端倪。

    總管領著下人搬來好幾迭厚厚的賬本,賬房帶著兩個大算盤向丹倫報出自己的姓名,丹倫客氣地請賬房坐下,拿起最靠近他的那一迭賬本,隨便翻了一下,而後又放回原位。

    「林賬房,你這帳……記得有些馬虎呀!」丹倫用扇子敲了敲賬冊,每敲一下嘴角就往上揚一些,看得賬房膽顫心驚。

    「可我這些帳每年都上呈給馬賬房過目,他從來沒說過不好。」林賬房把責任往上推,丹倫樂于見到他們狗咬狗滿嘴毛,最好連同內幕統統咬出來,省得他還得從頭查起。

    「所以二爺才會派我過來。」他沒想錯,馬賬房果然有問題。

    「是。」林賬房和許四川交換眼神,丹倫光看賬房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就知道其中免不了做假帳,只是想抓出來,恐怕得花點力氣。

    「林賬房,我看咱們就先從前年的帳開始對起吧!」丹倫放下扇子斂起笑容,開始查賬。

    喬妍站在丹倫的身後,一方面警戒,一方面看丹倫怎麼查賬。說實話,她也不認為憑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真的看得懂復雜的帳,她大學時曾經修過會計,成績……嗯,只能說她沒有這方面天分,白交了學費。

    天生我才必有用,如果說喬妍的天分是在運動方面,丹倫毫無疑問是商業方面的天才,只見他快速翻過賬本,不靠算盤便能在腦中進行加減,林賬房在旁邊撥算盤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許四川見狀大吃一驚,額頭開始冒汗。丹倫沒花多少時間便看完一冊賬本,並記下其中的謬誤,這只是上百本賬冊中的一本,今天有得忙了。

    「林賬房,這筆帳……」

    在對帳的過程中,丹倫處處顯示出他過人的分析能力,把賬房逼向死角。賬房對帳對得滿身大汗,許四川的表情越來越難看,牙越咬越緊。

    喬妍把一切看在眼底,向鏢局兄弟使眼色,要他們提高警覺,保護丹倫的人身安全。

    兩方都很緊張,一直到夜幕低垂,帳只對完一半,賬房大喊吃不消,嚷嚷著要休息。

    「也好,今兒個就到此為止,明兒個再繼續。」丹倫顧慮到他們一行人連趕十天的路,回程又要十天,確實需要歇息,于是點頭同意。

    「不過,這些賬本都要搬到我房里,一本也不準漏。」他加了一條但書,引起許四川不滿。

    「佟賬房,怎麼你防咱們防得跟賊似的,這可是咱們的賬本呀!放哪兒是咱們的自由吧!」許四川提出抗議,完全不被丹倫采納。

    「許莊頭,你說錯了。」丹倫搖搖手指微笑。「這些賬本,都是屬于二爺的!」

    丹倫這麼一說,著實逼得許四川不知怎麼回答,只能忍氣吞聲。

    「佟賬房說的是,我會請下人把這些賬本統統搬進您的房里,一本也不會落下。」

    「有勞。」丹倫拉開椅子,起身的時候順便伸了個懶腰,連坐了幾個時辰的椅子,真是有些累。

    「許莊頭,咱們的晚飯也拜托您張羅了。」丹倫要房間要賬本還要晚飯,許四川一樣也不想給,卻無法拒絕。

    「沒問題,一定給諸位張羅。」許四川一路陪笑,笑得臉都僵掉。

    丹倫看了許四川一眼,有些同情許四川,他本來以為白花花的銀子一定可以穩穩入袋,沒想到半路殺出他這個程咬金,破壞他的好事,今兒個晚上他肯定睡不著,呵呵。

    「總管,請帶路。」

    「是,佟賬房,您這邊請。」

    包惱人的是,丹倫指使起總管來竟比許四川更像一回事兒,讓一向自比京城王公的許四川為之氣結。

    他忿忿地凝視丹倫高大的背影,在心里暗自警告丹倫最好不要給他找麻煩,否則一定讓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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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轟隆!

    雷聲大作,閃電有如蜘蛛網在空中糾結成美麗的圖案,眩目卻嚇人。突然吹起的狂風和雷鳴,讓喬妍想起那天,那個時候也是像現在一樣狂風大作,害她不得不中斷任務,接著被卷進往上飄的漩渦,送回到清朝。

    轟隆!

    不斷降下的巨雷真的跟那個時候很像,不同的是她現在身在清朝,負責保護丹倫。

    她回到清朝已經整整二十天,還是第一次踫見這種壞天氣,而且老天爺也真會跟她開玩笑,在北京好好待著的時候不打雷下雨,偏挑她出任務的時候送給她大禮,時間還挑在大半夜。

    因為丹倫刻意隱瞞身分,莊園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料想得到莊主自己來查賬,但她的戒護工作並沒有因此變得比較輕松,因為他的假身分更容易引來殺機,害她即使已經深夜,也得在丹倫的門外守著。

    真的好累。

    即使喬妍的體力是一般人的兩倍,經過十天不分日夜的趕路,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今天一整個下午她都繃緊神經,怕許四川暗地里使出什麼賤招,也好隨機應變,精神方面也是消耗驚人。鏢局的兄弟們情形也差不多,經過商量的結果,大家決定輪流守門,每隔一個時辰輪一次,喬妍是第二棒。

    鏘!鏘!鏘!

    三聲銅鑼剛響過,此時是三更天,也就是子時。

    「總鏢頭,三更半夜的,您一個姑娘家守門,真的沒有問題嗎?」負責站前一輪的青峰,雖然和喬妍交過手,知道她的功夫有多厲害,但仍是為她擔心。

    「沒問題,你趕快去休息吧!」喬妍拍拍青峰的肩膀慰勞他的辛苦,都說打過以後更親近,青峰就跟她弟弟一樣,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好,那我去睡覺了。」青峰咧嘴一笑,也把喬妍當姊姊看,她不但身手了得,還挺有辦法,大家正愁沒法過日子,她不知上哪兒弄來三十兩銀子給大家發薪,從此兄弟們就對她死心塌地,跟定她了。

    「嗯,去吧!」喬妍就是夠豪氣,才會干佣兵這一行。扭扭捏捏不適合她,所以她永遠不會去當上班族,光高跟鞋就可以把她整死。

    說到鞋子……喬妍低頭看腳底下的素色布鞋,雖不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當然運動鞋會好穿許多,加氣墊更好,可惜她身處這個鳥不生蛋的朝代,連晚上走路都還要提燈籠,根本不可能有氣墊那種東西。

    不然,干脆她自己發明好了,說不定還可以因此流芳百世。這當然是開玩笑,她哪有這麼厲害,說發明就發明,她又不是愛因斯坦。

    喬妍自從回到清朝,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她到底為什麼來這里?凡是穿越劇的主人翁,沒有人不思考同樣問題,她也不例外。

    她到底為何來到清朝?……啊,想不通!

    喬妍煩惱到想抓頭發,這個時候若能來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應該有助思考。

    唉!

    現實是她想不到自己來到這個時代有什麼意義,也沒咖啡提神,她只能依靠責任心,才能勉強自己打起精神。

    雖然知道現在已經超過晚上十一點,但古代的時制實在太籠統,一個時辰包含兩小時,分和秒也不清楚,對她這個連一秒鐘都要計較的現代人來說,真的很不方便。

    她本來想偷偷把表拿出來看時間,手還沒踫到袍子,丹倫的房間忽地傳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她不作二想,第一時間踹開房門沖了進去。

    喬妍以為丹倫遭到偷襲,才想大展身手把對方打得半死,結果沒看見半個人影。

    她微微蹙起眉頭,看著房內一片漆黑,古代就是這麼不方便,油燃完了燈火就跟著熄滅,害她只能摸黑前進。

    她順手將門關起來,防止潛入者偷跑,另一方面也不想打草驚蛇,如果對方真的懷有惡意的話。

    一般女子或許會怕黑暗,喬妍卻很習慣與黑暗為伍,因為人質救援行動通常在天黑以後進行,只不過那時候有夜視鏡幫忙,現在則要靠自己的眼楮分辨。

    她小心翼翼地前進,不時劃過天邊的閃電這時倒是發揮了作用,憑借著閃光,她可以確定房里除了丹倫以外,並沒有其他入侵者。

    這麼說來,剛剛傳出的巨大聲響,是丹倫發出來的嘍!

    綿密的閃電過後,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轟隆!

    大到貫穿耳膜,死人都能被吵醒,在床上睡覺的丹倫果然睡得很不安穩,一會兒滾到左邊踫到牆壁,一會兒翻身踫到床架,剛剛的聲響就是這麼制造出來的。

    這個破病勾勒……

    喬妍氣到想罵髒話,他大少爺躺在床上演「翻滾吧!男孩」,不知道半夜還要戒護的人有多辛苦。

    「……不……我不要……」

    她原本想隔空吐他口水走人就算,卻听見他在呢喃。

    怎麼回事?

    喬妍听丹倫的聲音好像很痛苦,好奇走近觀看。

    一如她所猜想,丹倫確實很痛苦。

    他陷在夢境中無法掙脫,再高貴的血統,再顯赫的家世,對夢里的他都只是束縛,都只是造成他和母親分離的原因。

    夢中,不斷落下的巨雷有如他痛徹心扉的呼喊聲,在破舊的房屋中回蕩。

    「娘!」

    夢中的丹倫不超過十歲,眼神卻散發出超乎年齡的成熟智慧,他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他們母子想再見上一面,怕是遙遙無期。

    「哲兒!」

    丹倫的母親在夢中哭得非常傷心,因為她知道丹倫這一去,就不再是她兒子,而是身分尊貴的貝勒,她連幫他提鞋都不配。

    「我不走,娘!我不要走!」意識到他真的要離開親娘,丹倫伸長了手抓住母親寬大的袖子,和另一頭抓住他手臂的大人拔河。

    「哲兒!」丹倫的母親萬分舍不得。「哲兒!嗚……」

    「娘!」

    轟隆!

    丹倫的母親一直哭、一直哭,丹倫大聲呼喊,巨大的雷聲彷佛在為他們母子兩人哭泣,雨跟著落下……

    「……我不要……」

    在夢中,丹倫緊緊抓著母親的袖子,深怕會被帶走。

    他在說什麼?听不清楚。

    現實里,他在夢境中的所有努力只化為無用的夢囈,沒有半點力量。

    喬妍走到床邊,低頭打量丹倫,他緊閉雙眸,額頭一直冒汗,說話含糊不清,不是生病就是作惡夢,不知道是哪一樣?

    她用手搔搔後腦勺,不曉得該不該叫醒他?她作過惡夢,深深了解無法清醒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就算有能力自己擺脫惡夢,醒來也該滿身大汗。

    「我不……」

    咦?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丹倫又開始囈語,喬妍于是壓低身體把耳朵貼近,仔細聆听他在說什麼。

    夢中的丹倫,手被要帶他走的大人扒開,他趕緊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母親的衣角,大聲哭喊——

    「我不要!」他伸出雙手,以為終于抓住母親,沒想到卻是抓住喬妍的手臂。

    喬妍怎麼都沒想到會遭到丹倫暗算,一時失去平衡,整個人往床上倒去,跌到丹倫身上把他撞醒,成了帶他脫離惡夢的大功臣。

    喬妍瞪大眼楮,和猛然睜開雙眼的丹倫來個四目交接,兩人足足對看了好幾秒鐘,才開始有反應。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好像連自己身在何處都沒搞清楚,顯然還沒完全清醒。

    「因為你演出翻滾的男孩。」她沒好氣地回嘴,同時起身坐正,但他還抓著她的手,她就算想正襟危坐都很困難。

    「什麼?」丹倫聞言愣了一下,一臉錯愕。

    「沒事。」她瘋了,跟古人講什麼冷笑話,她自己都笑不出來。

    丹倫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若換在白天他可能還有猜謎的閑情逸致,半夜心情就差了點兒,亦不想動腦筋。

    「放開我。」她朝自己的手點點下巴,丹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抓住她的手臂。

    「先告訴我你在我的房里做什麼,我才要放開。」他突然變得很不听話,抓她就算了,還敢無視于她的警告,存心逼她動手。

    她撇撇嘴,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移開,卻怎麼也拿不動。

    怎麼會?

    不信邪,她再試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可惡!

    她第三次嘗試,這回她故意按他手腕內的痛穴,以為他會痛到唉唉叫,松手喊救命,沒想到他卻文風不動。

    「你來我房間做什麼?」他第三次問她,眼神堅定而明亮,和平日的慵懶完全不同。

    「站衛兵!」她沒好氣的回道,懷疑他哪來的力氣,平時明明一踹就倒,今天晚上倒成了大力士。

    「啊?」

    「就是守在門口保護你啦!」理解能力這麼差,她說的每一句笑話他都听不懂。「我怕你會發生危險,和鏢局的兄弟們輪流站崗,才站沒多久,便听見你的房間傳出聲響,我以為是許四川趁你睡覺的時候派人襲擊,就進來查看,結果看見你在床上翻來翻去,嘴巴還念念有詞,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然後呢?」他眯眼追問。

    「然後我就被你抓住了。」她中間省略一百個字,不想讓他知道她偷听。

    「就這樣?」他偏頭打量她,總覺得她隱瞞了什麼。

    「就這樣。」她想縮回手,但完全拉不動,她只好出口警告。「快放開我,不然我真的要動粗了。」她是看在他是雇主的分上才忍耐,別以為她真的拿他沒辦法。

    「你沒說實話,教我怎麼放手?」他斜眼睨她,漂亮的五官在閃電的襯托下帶著一股邪魅,不可思議的俊美。

    「我說的都是實話。」她突然想起言情小說的情節,似乎所有作者一致公認這種時候最危險,女主角只有兩種選擇——不是逃就是失身,她可不想把寶貴的第一次留在清朝。

    「不對,你沒說實話。」丹倫微微勾起嘴角,和小說中的男主角越來越像,害喬妍的心髒越跳越快。

    她一向就不怎麼喜歡看言情小說——呃,偶爾會翻一、兩本——唔,是很多本,但她從來沒想過當小說中的女主角,特別是在這種危險時刻。

    「我……」她用力吞下口水,身體往後仰跟他保持距離。

    「你怎麼樣?」她越是想逃,他就逼得越近,身體直往前傾。

    「我……我有听到你說夢話。」她不想失身,只得說實話。

    丙然。

    「我說了什麼夢話?」他的身體向前傾斜得非常厲害,臉幾乎快跟她貼在一起,害她不能呼吸。

    這個時候該使出過肩摔……不是,是擒拿手……也不是,是太極拳,應該用手掌推他的胸口。

    「喬姑娘。」他的聲音低醇到幾近罪惡,害她好想犯罪。

    「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夢話?」他伸出另一只手輕踫她的臉頰,此舉比任何招式都有用,自白劑都比不上他的**有效。

    「我不要。」她舔舔嘴唇回道。

    「你不要?」他看著她粉色的嘴唇,心想她不要太可惜了,他可是很想吻她呢!

    「對,我不要。」她小嘴微張吐氣如蘭,濕潤的嘴唇透露出相反訊息。

    「你確定你不要嗎?」他用大拇指挑逗她的下唇,她的唇小巧豐勻,像熟透的李子讓人想咬一口,帶有一股自然的誘惑。

    「我不要。」她肯定的說。

    「真的不要?」

    「我不要。」

    好吧!

    他嘆口氣收回手,丹倫或許輕佻,卻不是會強迫女人的惡霸,既然她對他沒有意思,也只好暫時撤退。

    「喬姑娘,你別再玩我了,我到底說了什麼?」他承認跟她玩是很有意思,但此時此刻他只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失態。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要。」奇怪,他是耳朵聾了還是故意找碴?她已經連說五次,再一次就可以湊成半打。

    丹倫眨眨眼,用手比了一下手勢,喬妍管他比什麼,只管點頭。

    他先是一愣,而後笑出聲。

    「我說,我不要?」不是騙他的吧!

    「嗯,就是這一句。」

    真離譜,他還以為……

    得知自己並沒有在無意中泄漏秘密,丹倫的心情瞬間輕松很多,眼神又恢復到平日的慵懶。

    「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他的手臂,丹倫對她笑一笑,看起來好像是要放開她,沒想到他竟突然間抱住她,頭埋在她的玉頸,可憐兮兮地說。

    「不要走,我怕打雷。」身體還微微顫抖,好像真的很怕壞天氣。

    喬妍呆掉,她第一次踫見這種情形,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別看她的外表強悍到像女版的無敵鐵金剛,其實內心柔軟得像統一布丁,只要有人在她面前示弱,她就會不知所措,就會想幫他。

    「那個……丹倫貝勒……」

    「我比較喜歡听你叫我丹倫。」他撒嬌。

    完了,她尤其不會應付撒嬌的男人。

    「丹、丹……」她丹了半天,第二個倫字就是無法說出口,應付性騷擾她是專業,應付撒嬌她屬弱智,急需要人教。

    轟隆!

    「好可怕!」他把她抱得好緊,喬妍手忙腳亂,不知道是該安慰他,還是直接打昏他,只要他昏過去,應該就听不見雷聲了吧!

    「那個那個……你別害怕,丹倫——」她本來想發揮義工精神硬著頭皮安慰他,耳邊這時卻響起一些細微的呼吸聲,好像他正努力憋住笑。

    「……」他的肩膀笑到一直抖動,不知道有多好笑,喬妍霎時知道自己被耍了,臉頰迅速脹紅。

    她用力推開丹倫下床,丹倫順勢放開喬妍,以為會挨她一頓毒打,沒想到她一句話都沒說便離開他的房間。

    「喬妍姑娘——」

    砰!

    她雖然沒開口,但猛力闔上的房門已經代替她說話。

    「……我是跟你開玩笑的,而且我是真的很怕打雷……」丹倫望著格子窗,雖然無法看見外面,但不時出現的閃光和巨大的雷聲,都是他無止境的惡夢。

    他屈起腿,將頭埋在雙膝之中,像個小孩一樣在黑暗中顫抖。

    轟隆!轟隆!

    他不知道這場惡夢還要持續多久?也許是一輩子。

    丹倫昨兒個晚上還笑得很開心,今天早上他就吃到苦頭了,喬妍完全不和他說話。

    她不但拒絕和他交談,還堅決跟他保持三步以上的距離。就算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對帳,她也離他遠遠的,好像他身染瘟疫會傳染給她,教他不由得嘆氣。

    丹倫同林賬房對了兩天的帳,發現帳越是對到後面越難對,都快對不下去。前年的帳雖然有誤,但都是些小問題,不難解決。自從許四川接手以後,頭半年的帳還算清楚,之後的一年半根本是打迷糊仗,賬目不清便罷,大筆進出的帳多有遺漏,細枝末節的賬目也不少,處處可以看出作假帳的痕跡。

    丹倫原本打算花一上午查完所有帳,過午以後便動身返回京城,但是因為這一團爛賬實在太難理清,他花了兩倍時間才抓出其中的脈絡,等他查完帳,太陽已經下山,他們只得在莊園多留一天。

    帳雖然查完,喬妍的警戒工作並沒有因此松懈。她不知道丹倫查賬的結果為何,但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最危險,更該好好守著。

    第二天的輪值班表和昨天差不多,只有一點小逛動。喬妍本來是守十一點到一點,但昨天丹倫讓她太不爽,今天她故意和負責守一點到三點的兄弟換班,看他睡死了以後還會不會作怪,竟敢捉弄她?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起昨晚,喬妍就一陣火大。怕打雷是吧?剛好,今天的雷像街頭發放的免費試用包,一整個晚上打個不停,最好把他嚇死。

    四更的銅鑼聲響剛敲過,時間來到凌晨一點,這個時候昏的昏、睡的睡,唯獨喬妍神采奕奕,精神好得很。如果她還在現代,這個時候她應該正在上網查看數據,或和朋友通msn聊天打屁,不出任務的時候她的生活跟普通人無異,一樣很會混網。

    轟隆!

    今天晚上雷神的心情顯然跟她一樣糟,吼個不停就算了,還找來雨神一起幫忙降雨,昨天晚上幾乎都是旱雷,今天雷跟雨一起來,雨勢大到連她站在門邊都被波及,逼得喬妍只好背靠在門板躲雨,祈禱這雨不要下太久,光打雷就好。

    她的背緊緊挨著門板,盡可能避開朝她噴來的水花,在現代出任務時,她都穿防水夾克,就算下雨也不怕,現在她穿的是麻織成的粗布衣,可謂是強力吸水布,當然能躲就躲。

    就在她拼命往後躲的時候,她背後的門忽然打開,她來不及反應,整個身體往後仰,穩穩落入丹倫的手里。

    冷不防和丹倫鼻尖踫鼻尖,喬妍的腦子一片空白,連反應都暫時休克。他溫熱的呼吸在冷空氣下感覺特別灼人,明亮的眼眸有如鏡子,在他的明眸反映下,她好像也跟著亮起來。

    喬妍就這麼凝望著丹倫,丹倫很樂意就這麼抱著她一輩子,但要換舒服一點兒的抱法,單手支撐她全身的重量,抱久了手還挺酸的。

    「喬姑娘,這雨下得太大了,進來躲雨吧!」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吹氣,溫熱的氣息引起一陣酥麻,喬妍的耳朵瞬間充血紅起來。

    「放開我!」只會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你當我是什麼人?我可是平安鏢局的總鏢頭——」

    她才剛亮出名號,丹倫已經早一步攔腰抱起她,將她抱進房間,順勢用腳把門關上。

    喬妍張大嘴巴,不敢相信他竟然敢這樣對她,這可是嚴重的性騷擾。

    丹倫將她抱到床上,擺明了性騷擾到底,就算她真的去告官……嗯,府尹大人大概也不會理她,說不定還會勸她這是她的榮幸,畢竟他是京城未婚姑娘搶破頭的熱門夫婿人選,得前世燒了好香才可以爬上他的床。

    喬妍雖然回到清朝不滿一個月,卻已經听夠一年份的八卦,十之八九都跟四大貝勒有關。丹倫的封號是「風雅貝勒」,對西洋傳來的東西特別感興趣,很會做生意,有不下于古玩商的鑒賞力又博學多聞,是大家公認的貴公子。

    「丹倫貝勒……」

    「就算你是總鏢頭,也得躲雨吧!」他將她放到床上後,接著為她脫鞋,喬妍的嘴巴再次張大。

    「我、我自己來就好……」她縮回腳,不想讓他幫她脫鞋,一來她不習慣男士服務,二來這種感覺太親密,好像他們真的會上床一樣。

    「你站了一整天,腳也該站酸了,不要再亂動。」他堅持幫她脫鞋,還幫她按摩小腿。這麼好的事,恐怕不只是前世,得燒好幾輩子的好香才受得起,她連廟都沒進過,承受不起這樣的待遇。

    「丹倫貝勒——」

    「噓,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我需要集中精神。」他伸出長指堵住她的小嘴,讓她就算想抗議也沒門兒。

    其實喬妍若有意反抗,只要隨便一踢就可以把他踢下床,下手再狠一點,還可以把他踢出門外,可不曉得是因為周遭氣氛還是有別的因素,她竟然只是靜靜地待著,隨他幫她按摩小腿肚。

    時間的流逝從來沒有如此奇妙過,恍若輕音樂,在分與秒之間流動,穿越空間的薄膜進入喬妍的心里。

    直到小腿傳來陣陣酸痛,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累。來到清朝以後,她沒有一刻放松過,表面上看起來很適應清朝的生活,其實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回到現代,如果沒有當佣兵時受到的訓練做基礎,她早就瘋了。

    經過丹倫的按摩,喬妍腳酸的情形改善許多,小腿肚不再那麼僵硬,就算再站上一天一夜也沒問題。

    「謝謝。」她擔心他再繼續按摩下去,她會賴著不走,于是縮腳屈膝,用手環起膝蓋,省得他又有其他主意。

    她那一點兒心思,哪瞞得過丹倫的眼楮?他知道她是害臊,她壓根兒不懂得和男人獨處,這給他帶來無法言喻的滿足感。

    既然連捏腳的小弟都做不成,丹倫干脆也坐上床,和她一起屈膝。

    劃過天際的閃電清楚照出他們的臉,就某個意義來說,他們兩個人都寂寞。

    「昨兒個晚上對不起,我不該跟你開玩笑。」他一整天都找不到機會跟她道歉,現在終于能說出口。

    「算了,我也沒有很生氣。」她不自在地回道,本來她還覺得自己發飆有理,經他這麼一道歉,她好像變得很小器。

    丹倫悶笑,心想她沒有很生氣就可以一整天不跟他說話,真正發起脾氣來,恐怕會跟他保持三尺以上的距離,他可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你該不會是為了跟我道歉,故意不睡覺等到現在吧?」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她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根本沒必要。

    「是,我正是在等你。」他就是要讓她愧疚,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不理他?

    丹倫這一手可當真戳到她的死穴,她正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個性,他如果表現得高傲一些,還比較好應付。

    「那、那真是不好意思了,為了跟我道歉這麼晚還不睡覺。」奇怪,明明是他錯在先,怎麼搞到最後卻變成她在道歉?好像不太合理。

    丹倫再也憋不了,噗哧一聲笑出來,她照例臉紅。

    「你又捉弄我!」她氣得伸直膝蓋就要下床,被他攔住。

    「對不起。」他是真心道歉。「我實在忍不住,因為你太可愛了。」

    太……可愛?

    這是喬妍第一次听見有人說她可愛,她知道自己長得還算清秀,但可能是她個性比較大剌剌的關系,大部分的人會用獨特或是很有個性來形容她,沒有人會把「可愛」兩個字套用在她身上。

    慘了,她不會應付。

    喬妍兩顆眼珠子轉來轉去,寧可看天花板也不看丹倫,她有趣的反應讓丹倫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去,覺得她真的、真的很有意思。

    轟隆!

    自天際直竄落下的巨雷,像是一條吐信的蟒蛇,彷佛要張口咬人。丹倫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試著不被雷聲擊倒。他的動作不是很明顯,但喬妍因為職業的關系,比一般人敏銳許多,一點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楮。

    丹倫看她眼珠子轉的方向,就知道自己已經露餡,他再藏也沒有用。

    「我是真的很怕打雷,不是跟你開玩笑。」既然已經藏不住,他索性承認自己這方面很脆弱。

    「你為什麼怕打雷?」她見過各種恐懼,一般來說都和心理障礙有關,她猜他也一樣。

    這是很私密的問題,喬妍不過是隨口一問,丹倫卻得把內心的秘密與她分享,對他來說有些難度。

    「有機會再告訴你。」他隨口敷衍。

    他的回答相當公式化,喬妍一听就知道他沒打算跟她說明原因,這樣也好,她什麼時候會再被拉回到現代都還不知道,對他付出太多關心,對他是負擔,對自己也沒好處,還不如閉嘴比較省事。

    門外雷聲轟隆轟隆響,雨越下越大,喬妍沒有他的怪毛病無所謂,丹倫可就苦不堪言。

    不過這種天氣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持續的雨聲加上三更半夜,讓她頻頻打哈欠,怎樣都提不起精神。

    「喬姑娘,我瞧你都快睡著了,不如先打個盹兒,閉目養神。」他看她的眼皮沉重,于是建議,喬妍很想一口答應下來,但一想到自己的責任,只得忍痛拒絕。

    「不行,我還得守門。」身為總鏢頭,自當以身作則,萬一被接手的兄弟發現她在打盹兒,教她面子往哪里擺?會被笑話死。

    「在我身邊守著和在門口守著,意思都一樣,沒必要非站在外頭活受罪不可。」他勸她,看不出她這麼死腦筋,他還以為她的腦子很好使。

    唔,也對,在他身邊還可以近身保護,比在門口站衛兵還安全。

    「那我就眯一下。」她比了一個一些些的手勢,丹倫沒見過這種手勢,但大概了解她的意思。

    「嗯。」他點頭,要她放心休息。

    既然雇主都開金口了,喬妍也就不再推辭,大方接受他的好意。

    她屈膝把臉靠在膝蓋上閉眼休息,說好打盹兒,但沒多久就傳出打呼聲,丹倫坐在她身邊都笑了,她明明就很想睡覺,還死撐。

    睡著後的喬妍,少了平日的囂張氣焰,多了幾分女性特有的柔和,感覺十分迷人。

    她到底多大年紀?這個問題他同平安鏢局的二鏢頭請教過,二鏢頭也一無所悉,只知道她年紀輕輕便功夫了得,還帶著一些沒見過的洋玩意兒,全身上下都是謎。

    回想當初,他就是听聞她持有稀奇的洋貨,才對她感興趣,沒想到見著她的人以後,發現她比她持有的東西更稀奇。

    她該冷靜的時候絕不暴躁,該精明的時候絕不含糊,儼然是一位出色的總鏢頭。可她私底下又純情得像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只要朝她走近一步,她會立刻往後跳離三步,她尤其不懂怎麼跟他相處,他輕輕一個踫觸、隨便一句話都可以讓她驚慌不知所措,雙頰嫣紅不已。

    好可愛,真的好可愛。

    她側著頭睡覺的模樣,純潔得就好像他在西洋畫卷中看見的天使,教他怦然心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丹倫對喬妍的感覺慢慢產生變化,從有趣轉為男女之情,對她的熱情也隨之加溫。

    她誘人的粉唇在燭火的照耀下,發亮濕潤,讓人忍不住一親芳澤。

    丹倫偏過身低頭偷偷親她的芳唇,他得趁她睡著的時候下手,否則根本沒有機會。

    他的吻很淺,因為這只是打招呼,接下來他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好好睡吧,My  dear  lady。

    放開她的粉唇,丹倫想。

    餅了今晚,他的攻勢會加倍猛烈,想躲開可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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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丹倫和喬妍一行人,在隔天一大早便啟程返京。

    許四川當然很樂于送走丹倫這個大麻煩,心想這嘴上無毛的年輕小伙子,果然就如同他所想的查不出個什麼名堂,他多慮了。

    「佟賬房,您慢走。」許四川偕同管家、賬房一起送丹倫上車,笑容無比虛偽。「回京城後,還請佟賬房幫我向丹倫貝勒問安。」

    「一定。」丹倫同許四川頷首,一頭鑽進馬車,一行六人浩浩蕩蕩離去。

    丹倫的馬車還沒走遠,許四川已經同總管、賬房在大廳里喝茶閑聊。

    「就我來看,這新來的佟賬房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嘛!」許四川邊喝茶邊取笑丹倫。「查了兩天的帳,也沒瞧見他指出什麼錯誤,我還以為他有多行呢!」

    「是呀!」總管在一旁附和。「他連算盤都不會撥,能查出什麼端倪?」

    「總管說的是,咱們白操心了,哈哈!」許四川以為丹倫只是空殼子,沒什麼真才實學,只有賬房一個人持相反意見。

    「老爺。」賬房不知道該不該說,不說怕事情會越鬧越大,說了怕會挨罵。

    「什麼事?」許四川瞄了賬房一眼,把剩下的半杯茶全往嘴里倒。

    「佟賬房臨走之前,抽走幾本重要的賬本,說是帶回京城慢慢對。」

    「什麼?!」許四川滿口茶被賬房這一席話嚇得噴出來,濺濕昂貴的地毯。

    「你、你說那小子帶走了賬本?」許四川沒想到丹倫還留這一手,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回老爺的話,佟賬房是帶走了賬本。」賬房答。

    「為什麼沒告訴我?」許四川急了。「不,是你為什麼把賬本給他?」

    「小的也不想給。」賬房一肚子苦水。「但佟賬房是丹倫貝勒派來的人,他要我給,我又能怎麼辦呢?」只能給了。

    「可惡!」許四川重重放下茶杯,站起來在大廳來回踱步。

    「他都帶走了哪些賬本?」

    「有問題的賬本還有帶田投充佃戶的名冊,合計共八冊。」

    完了。

    听見賬房的回話,許四川的腿都軟了,沒想到那小子這麼厲害,能在近百冊的賬本中挑出問題。

    「老爺,那些賬本若是到了丹倫貝勒的手里,咱們都別想活了。」這不僅是革退的問題而已,弄不好還得蹲苦牢。

    「那你說咱們還能怎麼辦?」他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才急呀。「賬本都給帶走了,難道還能追回來不成?」

    「一定得追回來。」總管點頭。「這不只是關系到咱們,還有馬賬房,倘若連累到馬賬房,您在京城置的那些房產可就都不保了,您光京城那些房產,就值上千兩吧!」

    沒錯,擔任丹倫莊頭這兩年,他撈了不少油水。一旦東窗事發,他賺的那些錢勢必會被追回,還會淪為階下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些賬本曝光。

    「但是他帶了五名護衛,而且听說都是鏢局的高手,想搶回那些賬本並不容易。」總管也是同流合污中的一份子,許四川若出事,他也跑不掉,也同樣著急。

    「只要咱們派去的人多他個兩倍、三倍,還怕搶不回那些賬本嗎?」許四川一肚子壞水,欺騙主子的事都干得出來,還愁沒辦法對付區區一個賬房?

    「老爺,但是人手太多也是會惹麻煩的。」總管皺眉。「萬一若是不小心失手殺死佟賬房,咱們該怎麼跟丹倫貝勒交代?」

    「就推說半路被強盜殺死了,只要不是在莊園出事,丹倫貝勒就算懷疑,也找不到證據,咱們也可趁著這段時間銷毀證據。」看來許四川都計劃好了,不但要追回賬本,還想要殺人滅口。

    「老爺高招,如果能因此解決掉佟賬房,可謂是死無對證,一切都在咱們的掌握之中。」

    「誰叫那個毛頭小伙子要同本莊主作對,死有余辜。」許四川陰笑,儼然把莊園當成自己的。

    「那麼小的立刻去安排人手。」總管也是狠角色,同樣下手不手軟。

    「嗯,別忘了吩咐那些人關緊嘴巴,半點兒風聲都不準給我走漏。」

    「小的明白。」總管行禮後,馬上去安排刺客。

    另一方面,丹倫和喬妍一行人經過半天的趕路,來到他們之前曾經路過的空地,在此地稍做休息。

    「停!」

    幾乎在負責駕車的青峰喊停的剎那,喬妍便沖下車,隨口說了聲。

    「我去那邊看看。」然後一晃眼跑得不見人影,青峰連喊她的機會都沒有,人就給跑了。

    「奇怪,總鏢頭到底在急什麼,難道是尿急?」青峰胡亂幫喬妍找原因,注意到一早出發前她就坐立難安,一坐上馬車,好像永遠都不想下來,之前她明明一想到搭乘馬車就會皺眉頭的。

    「怎麼啦,青峰,你怎麼是這個表情?」經過這十多天的日夜相處,丹倫和鏢局的兄弟雖然還不到稱兄道弟的地步,卻也沒有隔閡。

    「沒什麼。」青峰用手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總鏢頭怪怪的,在自言自語而已。」

    「喬姑娘怎麼個奇怪法?」丹倫打量喬妍的背影問。

    「總鏢頭她馬車還沒靠穩就急著下車,下車了以後又急著跑開,好像在躲誰一樣。」青峰把喬妍奇特的行徑說給丹倫听,丹倫邊听邊笑,啊?看來只有他知道她在著急什麼,真是有趣。

    「二爺,您是不是喜歡咱們總鏢頭?」青峰眼力好,一眼就瞧出來。

    「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嗎?」丹倫打開折扇搧了一下,大方承認。

    「我就說唄!」青峰猛點頭。「大伙兒都瞧出來了,我就不信總鏢頭沒感覺。」

    「就是因為有感覺,才要躲呀!」丹倫收起折扇敲了一下青峰的腦袋,青峰咧嘴一笑。

    「反正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躲什麼躲呀?」他有多厲害,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不過二爺您雖厲害,咱們總鏢頭可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二爺您也不見得一定贏。」

    青峰顯然已經完全變成喬妍的人馬,一談起喬妍,除了崇拜以外還是崇拜,說是把她當成偶像看待都不為過。

    「我听說你還和喬姑娘交過手。」丹倫當然知道喬妍不好搞定,所以多知道她一些事才好擬定追求對策。

    「沒錯。」說起這件事,青峰不免一陣得意。「總鏢頭第一天來到咱們鏢局,就是我跟志通同她過的招,不是我愛拍總鏢頭的馬屁,她的功夫真是了得,我跟志通又是刀又是槍的,總鏢頭隨便一抬腿兒,就把我和志通擺平。」志通是鏢局另一個年輕鏢師,當初就是他們兩個人發現喬妍的,這次也有跟來。

    「喬姑娘的功夫有這麼厲害?」丹倫還無緣親眼見識喬妍的身手,但光听青峰說就入迷。

    「我和志通根本無法踫到總鏢頭一根手指頭,其他兄弟也是。」青峰笑道。「總鏢頭功夫好,用的東西也夠古怪,一把掃子伸縮自如,我和兄弟們見都沒見過那種掃子,恐怕也是洋玩意兒。」

    「你們總鏢頭還有其他洋玩意兒嗎?」丹倫注意到青峰使用了「也」這個字眼,于是問。

    「多著呢!」青峰同丹倫咬耳朵,怕被別人听見。「總鏢頭穿的用的都和咱們不一樣,說都說不完。就我看過的,除了掃子以外,還有形狀很奇怪的風箏,總鏢頭就是乘那風箏來的。」

    「風箏?」

    「嗯,就這麼輕飄飄從天上飛下來。」青峰用力點頭。「那風箏大得離譜,又奇形怪狀,光明鏢局的人曾想搶走,被總鏢頭打得半死,還撂話說要找總鏢頭報仇,不過也是嘴上說說,沒敢真的來。」

    「沒想到風箏真能載人。」丹倫好希望能親眼目睹喬妍的降落傘,如果能嘗試那最好。

    「可不是?」青峰也覺得很神奇。「我還偷听到總鏢頭對著大風箏自言自語,說回家就靠它了,您說,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是很不可思議,听起來就像是神話,如果他不知道青峰不可能騙他,會以為他在編故事。

    「二爺,我知道的事兒都同您說了,您千萬別讓總鏢頭知道是我跟您報的信兒。」他會被打死。

    「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改天二爺請你喝酒。」丹倫拍拍青峰的肩膀,答應絕不出賣他。

    「謝謝二爺!」青峰高興極了,京里有誰不想成為丹倫的座上賓?可他就是不開金口,想也沒有用。

    「那麼二爺,小的要去忙了。」青峰想起他還得負責打水給馬兒喝,拿起木桶趕快去旁邊的小溪提水。

    丹倫點點頭,要青峰別招呼他,他會自己找樂子。至于他的樂子呢?就背對著他坐在前方的草地上,不曉得在想什麼。

    他悄悄走過去,一步一步朝她接近……

    啊,丟臉死了,她怎麼會如此失態?

    把臉埋在雙膝之中,喬妍真的覺得自己沒臉見人,至少沒臉見丹倫。

    今天早上,她竟然是在丹倫的床上醒來,這還象話嗎?

    回想起自己今天早上的驚慌模樣,喬妍巴不得能跟哆啦A夢借時光機逃離古代,或是暫時失憶也可以。

    包離譜的是,丹倫竟然不叫她起床,還單手撐起身體,睜大眼楮等她自己清醒,壓根兒把自己當成愛情小說中的男主角,害她差點兒沒有當場跌到床底下,不過,她倉皇逃命的模樣也差不多啦!鞋子都忘了穿,還是靠丹倫提醒她,她才像個機器人往後倒退,從他手中搶回鞋子。

    ……她去跳太平洋算了,省得留在世上繼續丟臉。

    喬妍忘了,這里是北京近郊,離太平洋還有一大段距離,時空背景也不一樣。

    「今兒個不唱歌了?」

    「嚇!」

    喬妍正想著丹倫,腦海中的男主角冷不防在現實出聲嚇她,差點把她嚇出心髒病來。

    怦怦怦怦,心跳瞬間破百。

    「是你啊!」她拍拍受驚的心髒,好奇它何時變得這麼脆弱,在現代時明明很堅強的。

    「別告訴我你在等別人,我會嫉妒的。」丹倫笑呵呵地打開扇子在她身旁坐下,開玩笑地說道。

    喬妍下意識就想往旁邊挪動,然而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今天早上是如何丟臉的醒來,馬上定格。

    「少胡說八道。」她不自在地回嘴。「不要以為我在你的床上過夜,你就可以——」啊,笨蛋喬妍,你干嘛主動提起這件事啊?笨蛋笨蛋!

    「說的也是。」他搧了一下扇子,不懷好意地回道。「畢竟我們都已經睡同一張床了,還說這話是有些好笑。」

    他一副好像他們已經滾過幾百回床單的模樣,引起喬妍的不滿。

    「你干嘛說得一副我們好像已經上床的樣子?」她抗議。

    「上床?」丹倫頓了一下。「是圓房的意思嗎?這說法真有趣。」呵呵,她果然就如青峰所言,穿的用的都和他們不同,連用詞也不一樣。

    「這、這是我的家鄉話。」笨蛋喬妍,又說錯話。

    「哦,原來是喬姑娘的家鄉話,還挺特別的。」她的家鄉話竟然是北京話,可他記得她說自己是南方人,他可沒听說過南方有哪個城鎮是說北京話的,這其中必定大有問題。

    「這、這不是重點。」都被他搞亂了,可惡。「重點是我們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我只是不小心在你房里頭睡著,你別把話說得這麼曖昧。」

    「別太有自信了,喬妍姑娘。」他忽地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凌厲,扇子也收起來。

    「什麼?」喬妍一時反應不過來,呆愣地看著丹倫,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說,你不要對自己太有自信。」他再重復說一次。「你對我也不是毫無感覺,不是嗎?」

    丹倫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喬妍傻眼。她對他有感覺,他憑什麼這麼自信?她可是號稱永遠不會談戀愛的喬妍啊!

    她很想反駁,或是干脆站起來走人,可她什麼都沒做,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的臉慢慢朝她壓近。

    北京郊區的天很藍,雖然比不上台灣東部海岸線,但已足夠形成一個夢幻的情網,將他們籠罩。

    北京郊區的地很綠,雖然比不上歐洲的公園,但已足夠形成一片綠色汪洋,而他們就深陷其中。

    在藍天綠地的襯托下,他們周遭的空氣好像和平日不一樣,變得更濃郁、更沉重,更讓人無法逃離。

    喬妍的腳彷佛生了根,在丹倫專注的凝視下深深扎進地底下,逃不了,也跑不掉。

    他的臉慢慢逼近,像是電影的慢動作,又像是畫中的人物走出畫布的框架,剛硬卻也柔和的線條,在她眼前刻劃成永恆。

    她的心跳突然間加快,呼吸變得急促,腦中一片空白。

    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丹倫的唇眼看著就要貼上她的唇瓣,喬妍努力找回理智,在最後一刻清醒,轉頭逃開。

    丹倫沒踫到她的唇,嘴唇倒是擦過她的粉頰,雖未大獲全勝,也算是小有斬獲。

    「你好像從那個姓林的賬房那里,沒收了幾本賬冊?」喬妍隨便找個話題掩飾剛差點發生的吻,不是很成功,但總算讓她混過。

    「是拿走幾本。」他聳肩,不介意讓她暫時逃掉,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在一時。

    喬妍不清楚賬本的內容,也不知道許四川到底侵佔了丹倫多少銀兩,但依常理判斷,許四川不會讓他帶走有問題的賬本,接下來得小心行事。

    「喬姑娘。」

    「什麼事?」回京的路還很漫長,許四川會在哪一段路下手呢?真是傷腦筋。

    「你怎麼會點頭答應當總鏢頭?」

    「啊?」她還在想怎麼保護他的安全,腦筋有點轉不過來。

    「你應當知道平安鏢局的狀況,為何還要接下這燙手山芋?」丹倫一直就想問她,普通人逃都來不及,她卻義無反顧一頭栽進這團爛泥巴。

    她為什麼接手平安鏢局?這是個好問題,從一開始,她就沒停止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瘋了,一間負債累累又成天有人上門找碴的鏢局,她扛下來做什麼?只是自找麻煩。

    但她只要看見兄弟們臉上的笑容,立刻找到答案,她不能讓笑容從他們的臉上消失。

    「就當是做義工嘍!」誰叫她這麼雞婆,原本她只是想找個棲身的地方,怎麼想到會跟鏢局的兄弟混出感情來?實在是始料未及。

    「義工?」

    「很難解釋。」她又不小心說溜嘴,這個時代哪有義工啊?有也不是這麼說,難怪他听不懂。

    「是義務幫忙的意思嗎?」偏偏丹倫的理解力很強,她就算不解釋他也能懂。

    「就是這個意思。」哇,他好聰明,不愧是天才。

    「喬姑娘,你知道你經常會說一些奇怪的話嗎?」丹倫試探性地問喬妍,問得她一陣手忙腳亂。

    「家鄉話、都是家鄉話!」她陪笑。「你听不懂也是正常的事,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原來如此。」什麼都推給家鄉話,它可真好用,他干脆去尋找另一個故鄉好了,說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場。

    「我去幫青峰打水,你好好休息。」為了避免露餡,喬妍隨便找了借口逃離他身邊。

    喬妍不待丹倫點頭,起身跑向青峰。

    「青峰,我來幫你打水。」她一把搶過青峰手上的木桶,搶得青峰一臉莫名其妙。

    「您不是和二爺聊得正愉快嗎?不必特地來幫我……」

    「閉嘴。」她橫眉豎目地命令青峰。「我說幫你就幫你,哪來這麼多廢話?」

    喬妍和青峰之間的對話清清楚楚傳進丹倫的耳朵里頭,他不禁悶笑。

    為了逃避他搞出這麼多名堂,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丹倫故意多看喬妍幾眼,喬妍不經意接觸他曖昧的眼神,心猛然跳一下,馬上轉身面向小溪,用力汲水。

    「哇!總鏢頭,水都滿出來了,您還一直往桶子里裝水!」青峰在旁邊被水濺到短衫唉唉叫,遭到喬妍一記白眼。

    「閉嘴!」她越不願意在丹倫面前鬧笑話,就越是出糗,丹倫終于再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笑得喬妍滿臉通紅。

    「總鏢頭,您的臉好紅!該不會是發燒了吧?」青峰後知後覺,完全不知道喬妍為什麼臉紅。

    「閉嘴!」喬妍不停重復這句話,丹倫則是笑彎腰,看她和青峰打鬧。

    丹倫突然意識到,自從他和喬妍相識以來,每天的心情都很愉快,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一天都沒有落下。

    也許是大家相處得太愉快,讓他們放松了警戒。鏢局的兄弟們除了青峰和喬妍以外,剩下的三個人喂馬的喂馬、檢修車輪的檢修車輪,大家都有活兒干。身為雇主的丹倫不想妨礙大家做事,原地坐著想事情,誰也沒注意到有人正悄悄接近。

    許四川派來的殺手,踮著腳尖無聲無息地潛入他們休息的空地。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殺掉丹倫、搶回賬本,如果鏢師膽敢妨礙他們行動,也一並殺掉,他們總共帶了十個人,人數是鏢師的兩倍,不怕成不了事。

    殺手們由外朝內慢慢縮小更圍的圈子,他們相當好運,丹倫就坐在最靠近他們的地方。鏢師們都穿著粗布衣,只有他穿印花緞子,極為好認,他們一眼就認出丹倫來。

    丹倫雖然在想事情,但仍然注意到殺手們的腳步聲,在他們還沒靠得太近之前,出聲斥喝對方。

    「什麼人?」

    喬妍和青峰聞聲停止打鬧,轉頭看往丹倫的方向,殺手們見形跡敗露,拿起刀便朝丹倫砍去。

    「二爺!」

    所有鏢師都跑向丹倫,但大伙兒跟他的距離太遙遠,來不及阻止殺手。

    喬妍早料到許四川不會輕易罷休,但沒想到他下手這麼凶狠,他們離開官莊不過半天路程,就派人追殺他們。

    她不做他想,掀開袍子拉開腰包的拉鏈將手槍取出來,裝好彈匣,利落地上膛,瞄準殺手的手。

    「姓佟的,你去死吧!」殺手高舉大刀剛要砍下,這時他的身後突然傳出一聲巨響。

    砰!

    他的手臂當場夠打穿,血流如注。

    殺手們見狀驚慌,紛紛轉頭看是誰打傷他們的同伴,只見喬妍雙手握住黑色的短槍指向他們,槍口還在冒煙。

    「那、那是啥?」殺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見過短槍。

    「是暗器吧!」好厲害的暗器,能把手臂捅出一個洞。

    「我的手臂,哎喲!」受傷的殺手痛苦哀嚎,傷口好像被人放火燒一樣又痛又熱。

    「總鏢頭!」鏢局的兄弟們也很驚訝,大聲叫喬妍。

    「如果不想挨子彈就快滾,我的槍可是不長眼楮的。」喬妍的眼楮射出冷冽的光芒,說到做到。

    「我的手疼呀!」挨子彈的殺手痛到嘴唇發白,帶頭的殺手雖然心疼兄弟,但一想到許四川的交代,還是不怕死地上前刺殺丹倫。

    喬妍面不改色扣下扳機,再射一槍打穿帶頭殺手的肩膀,對方痛得用手捂住傷口,站都站不穩。

    「大哥,那女人使的暗器太可怕,咱們還是走吧!」其他殺手看到她手上的槍就害怕,紛紛往後撤退,不想拿自個兒的性命開玩笑。

    帶頭的殺手自己也受了重傷,只得同意。

    「撤!」

    殺手們于是撤得一個都不剩,喬妍怕他們使詐,對空鳴槍警告他們要敢再回來,這次她不會手下留情,殺手們果然也很听話的跑光光,沒人敢再回頭偷襲。

    確定敵人完全清空以後,喬妍悄悄將彈匣拔掉,連同手槍一起收進腰包,再用袍子蓋好。

    「總鏢頭!」鏢師們全跑向喬妍,感動到無以復加,如果她沒有及時使出暗器,丹倫的性命就不保了。

    「您好厲害,那也是西洋玩意兒嗎?咱們從沒見過。」青峰對喬妍的崇拜又往上升一級,幾近五體投地。

    「是西洋玩意兒。」她這把槍確實是從美國進口的,正宗的洋貨。

    「真了不起。」

    這次同行的鏢師們多數年輕,大約都是二十歲上下,對事物充滿好奇心,卻又不加以追究,喬妍只要隨便編個理由就可以混過去。

    鏢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贊美喬妍,唯獨丹倫不出任何聲音,而是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凝望著她。

    「丹倫貝勒,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喬妍走到丹倫面前,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然後焦急問道。

    丹倫沒答話,但專注的眼神比任何語言更能挑動人心。

    「你在擔心我嗎?」著實打量了她好一會兒,丹倫懶洋洋的反問她,透過他的眼眸,喬妍才發現自己好像關心過頭。

    「我沒有……」

    「你在擔心我。」他也不管她如何回答,伸手扣住她的腰,就把她拉過去低頭吻她。

    在場所有鏢師都瞪大眼楮,包括喬妍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未經她的同意,就奪走她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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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喬妍回到京城已經三天,這三天她不是嘆氣就是發呆,除此以外,沒干別的事兒。

    唉!

    她嘆氣不為別的,就為丹倫那天突然吻她,她當時就應該拔槍轟掉他的頭,看他還敢不敢亂吃豆腐。

    可是她沒有,她什麼都沒做!她既沒有拿槍轟他,就連轟自己都做不到,她就只是像個白痴一樣張嘴發呆,然後成為兄弟們的笑柄,那可是她的初吻。

    「喬妍。」

    對,那天他吻完她以後,就是這麼叫她,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害她回程那幾天心跳每天都脫離安全數值,發誓等他們回京城,一定要跟他斷得一干二淨,再也不受到他干擾。

    「喬妍。」

    到目前為止滿好的,她的意志還算堅定,他們也整整三天未見面,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突然覆上她的嘴唇帶點冰涼,還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喬妍睜大眼楮,才發現自己的下巴落入丹倫的掌握之中。

    她的腦袋足足缺氧了好幾秒鐘,才想起應該將他推開。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左顧右盼看有沒有其他兄弟看到這一幕,幸好沒有,不然她可要丟臉死了。

    「我來討債。」又是滿臉通紅,她可真純情。

    「討什麼債?」她又沒欠他。「我們不是把你安全的送去錦州,又安全的把你送回京城,這就已經打平了吧!」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拿折扇輕輕拍打手心,輕佻的模樣恍若小說中的邪惡貝勒。「這次的鏢只能抵五十兩銀子,你還欠我五十兩。」

    可惡,都說有錢人更小器,一點都沒錯。

    「債又不是我欠的。」干嘛一天到晚跟她要債?

    「話是沒錯。」他回道。「但你既是東家,就得擔起還債的責任。」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概括承受」,這提醒了她有些事情不能亂點頭,後果只能自行負責。

    「順道提醒你,鏢局又欠了我一百兩。」丹倫不慌不忙地通知她這個噩耗,喬妍都快瘋了。

    「我們又欠你錢?」

    「嗯。」他點頭。

    「誰跟你借的,華叔?」

    「他沒開口,是我自個兒看出鏢局急需銀兩。」丹倫挑眉,要她別怪錯人。

    「可是我已經——」

    「你以為你那三十兩銀子能起多大作用?」別傻了。「鏢局的開銷很大,吃的用的都要錢,一人一兩銀子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她那三十兩銀子,給鏢師們一人一兩銀子發薪共十四兩,剩下的十六兩,拿去償還之前欠各店的賒賬,沒剩下一個銅板兒。

    「你怎麼知道銀子的事?」她又沒跟他說。

    「听鏢師們說的。」他隨意的態度任誰都看不出異狀。

    「是嗎?」喬妍一臉狐疑地打量丹倫,懷疑他哪來這麼多時間跟鏢師進行心靈交流,他看起來不像那麼有空的人。

    「好吧!」經他這麼掐指一算,三十兩銀子好像真的太少,就不怪華叔了。

    「欠債還錢,理所當然,不過鏢局現在沒錢,等咱們接下大筆生意以後再還你。」她不是會耍賴的人,盡管相信她好了。

    「不行,我現在就要。」她不耍賴,他耍賴!她好不容易才對他動心,他可不能讓她有喘息的時間,必須趁勢追擊。

    「你是魔鬼嗎?」她氣極。「都說了沒錢,要我怎麼還?」

    「你可以以身相許。」居然把他說得這麼難听,嘖嘖,他得加倍折磨她才行。

    「什麼?!」她以為他想非禮她,急忙用雙手護住胸部,丹倫差點兒沒笑噴。

    「別想歪了。」雖然這個提議不錯,但他暫時沒這個打算。「我是要你當我的護衛貼身保護我,當然如果你願意獻身,我也樂意接受。」

    「你想得美,誰會獻身?  」初吻被他奪走,已經糟透,如果連初夜都獻給他,那她真的要痛哭一輩子,他們可是相差兩百多歲。

    「話不要說得太早。」他不懷好意地向她下戰帖,喬妍往後退一步,討厭他這麼有自信。

    自從她丟掉初吻以後,她就變得一蹶不振,在他面前老是吃癟,這可不行,得設法改進。

    「我可以當你的護衛,但總該有個期限。」她決定把主導權拿回來,用力和他劃清界線。

    「三個月如何?」他早計劃好了。「你貼身保護我三個月,鏢局欠我的一百五十兩銀子一筆勾銷。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幫鏢局打通關節,對你日後走鏢也有幫助。」

    丹倫深諳想釣上大魚,就不要舍不得放餌。鏢局走鏢,可是一門大學問,官府得有硬後台,綠林要有硬關系,自身要有硬功夫。已逝的衛當家得江湖人士的敬重,本身的功夫亦了得,就是官府方面沒有人脈。丹倫曾經想幫忙,但都被他婉拒,總認為自己行得正,不怕沒有路走,豈料鏢局最後會走到負債累累,甚至快要倒閉的命運。

    喬妍的個性雖然也正直,卻沒衛道成那麼死腦筋。她在現代的時候救過不少政要,那些政要不是跟錢有關,就是跟色有關,而且絕大部分兩者兼具。政治本來就是骯髒的游戲,現代因為必須遵守民主規則,會玩得文雅一些。古代的話則百無禁忌,天高皇帝遠,只要瞞得過主子,下面的人私底下動手腳是常有的事,否則丹倫也不需要冒險親赴錦州查賬。

    畢竟官官相護,她不需要官府罩她,卻也不希望被找麻煩,所以他的提議可行。

    「就這麼說定。」喬妍夠豪氣,一口就答應下來。丹倫毫不意外,她知道怎麼做對鏢局有利,是位稱職的東家。

    「很好,去拿包袱。」夠干脆,希望待會兒走的時候她也同樣豪氣。

    「為什麼要拿包袱?」她不解地問。

    「你得貼身保護我,你忘了?」他挑眉。「你不跟我走,要如何保護我?」

    所謂的貼身保鏢,是日夜都得待在雇主的身邊,這道理她當然懂。但是她只要一想到二十四小時都得跟丹倫相處,就渾身不對勁,怕她連自己的心都保護不了。

    「可是——」

    「你想賴賬?」丹倫搬出自尊心的大石頭壓她,喬妍原本可以輕易躲開,可不曉得怎麼搞的,她竟然就這麼接下。

    「本姑娘從不欠賬,跟你走就跟你走,有什麼了不起?」為了鏢局的生存,她豁出去了,反正都已經決定當義工了,索性就當到底,總好過半途而廢。

    愛情有時候需要借口,丹倫這點倒是做得很好。

    喬妍一直以為丹倫像一般貝勒住在王府,擁有自己的院落,沒想到他竟然擁有自己的府第。

    她不是很懂得清朝王公府第的規定,現代的四合院拆的拆、成為公家單位的成為公家單位,曾經輝煌的王府被分割得支離破碎,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貌,她如果不是掉入時空的裂縫回到清朝,恐怕一輩子都只能想象。

    打從喬妍回到清朝以來,除了平安鏢局和丹倫位于錦州的官莊,她還沒有機會真正參觀過一棟房子。走在曲折蜿蜒的長廊,映入眼簾的盡是舊時代的奢華,梁柱繪上金彩花卉,四爪雲蟒盤旋其中,或是上下飛竄,或是左右騰跳,富麗的色彩令人目不暇給。

    直到這一刻,喬妍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真的身在清朝,在現代已經沒有一座王府完整保留下來。

    「怎麼了?」丹倫注意到喬妍的眼底有一種不尋常的光彩,好像她挖到什麼寶物一樣。

    「沒事。」她是挖到寶啊,可惜她的手機不能拿出來使用,不然就可以錄像存證,當作個人珍藏也好。

    但是當她越深入丹倫的宅第,她的好心情就更減少一分,丹倫府上的僕人眾多,還有文書官員,此外護衛也不少,而且都是穿著官服的侍衛,顯然是朝廷派給丹倫用的,根本不需要額外聘請保鏢。

    喬妍頓時火冒三丈,什麼參觀的興致也沒了。他擺明了是在耍她,他的人身安全哪需要她操心,萬歲爺自然會照顧,她差點忘了丹倫屬上三旗之一的瓖黃旗,得到的照顧自然不會少。

    她忍住不當場發飆,一直等到他們關起門來獨處才情緒大爆發,他根本是個騙子。

    「你根本不需要貼身護衛!」她氣得直發抖,她早該猜到憑他身分之尊貴,護衛多到數不完。只是他一直獨來獨往,也從來不帶隨從或是護衛,才讓她產生錯覺,以為他沒有人保護。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知道她為何生氣,但不覺得她有什麼立場生氣。

    「這不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嗎?」她又不是瞎子。「你的府里到處都是護衛,隨便一個都可以保護你,哪里還需要額外聘請我?」

    「你這麼說也沒錯,我府里的護衛不少,而且個個功夫了得,我干嘛還要找你?」他不狡辯就算了,還說話刺激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如此,再、見!」她也不想留。「謝謝你請我參觀你的豪宅,我知道大門在哪里,你不必送我。」

    喬妍抓緊包袱轉身就想走,背後傳來丹倫的聲音。

    「站住。」想走到哪里去?「要走可以,先把一百五十兩銀子還來,再走也不遲。」

    他打開折扇涼涼地提醒喬妍,他是她的債主。

    她真是恨透了這個見鬼的年代,和他手上的扇子。

    「你有听說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句話嗎?」她氣憤地將包袱甩在肩上,怒視他。「你有本事就從我身上擠出銀子,擠得出來統統給你。」

    「這可是你說的。」丹倫把她最討厭的扇子收起來,往後隨手一丟——不曉得丟到哪一個角落,反正他也不在乎。

    「我向來不做賠本的生意,就讓我好好找找看,你的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丹倫拿掉她手上的包袱,把她嚇了一大跳。

    「不準翻我的包袱!」她從現代帶來的裝備都在里面,被他看到就糟了。

    她擔心得半死,豈料丹倫只是隨便瞄了包袱一眼,然後往後丟。

    「我的包袱!」她伸長手欲搶救她的包袱,剛好給了丹倫整治她的機會。

    只見他飛快地抓住她的手,一個轉身順勢將她壓在牆壁,動作之敏捷,力道之猛,令人很難相信他還需要人保護。

    喬妍只顧著包袱,壓根兒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不僅無法反擊,甚至連自衛的時間都沒有,就像蒼蠅被蒼蠅拍逮著一樣釘在牆壁,雙手被他牢牢掌握。

    「你想干什麼?」她不是很喜歡目前的狀態,她很明顯處于劣勢,丹倫卻是佔盡廣宜。

    「搜、身。」他學她說話。

    「你敢!」她目光凶狠地瞪丹倫,發誓他若是真的動手,一定打得他爹娘都認不出來,還不帶他去整型。

    「我為什麼不敢?」他果真吃了熊心豹子膽,猛的咧!「是你自個兒要我從你身上擠出銀子來,我听話你也不高興,真難伺候。」

    是,她錯了,她不該忘了他有多狡猾,再難听的氣話都能轉換成對他有利的條件,真可惜他不是出生在現代,否則一定是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黑心律師。

    「別以為你抓我的手,我就拿你沒辦法。」她生氣地瞪著他,總覺他欺人太甚。「我光用腳就可以在十秒鐘之內扭斷你的脖子,你要不要試試看?」不只他能威脅她,她也可以!

    「你動手呀!」他一點兒都不怕她的威脅。「我早就想知道你的腳勁兒是不是也那麼厲害,你盡管絞死我好了。」

    丹倫擺明了跟她拗到底,看誰的意志比較堅強,誰的耐力比較強。

    他們四目交接,丹倫的眼神雖然不像喬妍那般殺氣騰騰,卻也不輕易妥協。喬妍知道自己可以很輕松就反敗為勝,但過程一定會傷害他,因此遲遲不敢動手。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誰也不願意先認輸。

    對喬妍來說,她沒在第一時間反制丹倫,就已經輸了。不,也許在更早之前,當他溫柔地幫她按摩小腿,她便已經徹底投降。

    外表像甲殼類動物一樣堅硬,內心有如布丁柔軟無比,那就是喬妍。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弱點,所以才會去當佣兵,試圖讓自己變得冷酷一些。

    「放手!」如今看起來,過去那兩年的訓練也是白費功夫,她連一個騷擾她的男人都下不了手,還想殲滅敵人?想想還是退休算了,也許老天也看不起她過于軟弱,才會把她送回清朝,省得每次她出任務的時候,還得替她操心。

    盡管她的語氣中含著濃濃的警告,但丹倫卻無法在她眼里看到相同的恨意,便知道自己贏了。

    「既然你不動手,那就別怪我先動手。」他反過來警告她,喬妍連口頭上反駁的機會都沒有,粉唇就被他霸道佔據。

    他偷吻過她好幾次,每一次都是蜻蜓點水,有點像打帶跑,這回卻完全不同,這回丹倫可是將主控權牢牢握在手中,因為他看得出來她已經棄甲投降。

    緩慢地吸吮她豐潤的櫻唇,她的嘴巴雖小,兩片唇卻很飽滿,且帶有淡淡的香氣,有如果實一樣香甜,吸引他往更深的地方探去。

    喬妍在現代看過不少言情小說,對于書里有關**方面的描述總有幾分懷疑,總覺得不可能這麼好,丹倫前幾回吻她也只是調戲的性質,沒想到他認真起來,氣勢這麼驚人。

    他的嘴像是大海的漩渦將她吞沒,也如宇宙中的黑洞,將她往未知的世界卷去,她不知道自己會掉落到何方,直到她的舌與他交纏,她才找到自己的歸屬。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張開嘴巴的,她只知道自己一頭栽進小說的世界,感覺十分虛幻。

    然而,他溫熱的嘴唇、灼人的呼吸、濃郁的氣息卻又那麼真實,在在告訴她這不是小說,比較像是夢,一場蠱惑人心的美夢。

    粉舌和丹倫交纏盤旋,這一刻喬妍也化成彩蝶,在**的花園里翩翩飛舞。

    丹倫完全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興奮地低笑。

    「你笑什麼?」她的臉照例紅得像關公,看在丹倫的眼里美極了。

    「我以為你會咬斷我的舌頭。」他低聲回道。

    「我現在就可以咬斷你的舌頭!」臭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還是不要比較好吧,妍兒。」他微笑。「舌頭都給咬斷了,還怎麼玩?」

    「誰跟你玩?!」下流胚子,就會性暗示!「我才不跟——你、你叫我什麼,妍兒?」先是喬姑娘,然後喬妍,現在更進一步幫她取小名,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妍兒呀!你沒听清楚嗎?要不要我再喊一遍?」他發覺她比那些公主、格格們都美,光脾氣就勝過她們。

    「不準叫我妍兒。」太惡心,听了全身起雞皮疙瘩。

    「我就愛這麼叫你。」他已經充分掌握她的個性,剛開始很困難,她把牆豎得高高的,不好進攻。然而一旦牆面出現裂縫,便會迅速崩垮,速度快到她自己都無法相信,亦無法阻止。

    「我說過,不準……」她最後那個「準」字,直接被丹倫的唇沒收,從此沒有出頭的機會。

    **的蝴蝶成雙成對舞出最動听的樂章,這是愛情的季節,專屬于戀人的時光。

    清兵入關,將原先定居在北京內城的漢人全趕到外城居住,八旗官兵居內城,漢人不論是官民或是商賈都只能住在外城,徹底實行兵民分居政策。

    北京外城分中東西南北五城,內城則居住滿蒙漢八旗官兵及家屬,統歸八旗管轄。

    即使旗人佔據了北京大部分土地,京師最繁華的地區卻不是內城,而是漢人居住的北城。整個北城區酒樓林立,商業活動活躍,舉凡吃的用的穿的玩的看的應有盡有,相較于氣氛嚴肅的內城,外城有趣多了,是以近年來不斷有旗人私自遷居外城,禁也禁不了。

    丹倫也很喜歡到北城閑逛,比起悶得令人發慌的內城,龍蛇混雜的北城更適合他。

    「喲,這不是二爺嗎?」

    他偕同喬妍一起上常去的茶館喝茶,店掌櫃一瞧見丹倫,立刻跑到門口迎接。

    「許久沒見您了,您還是坐老位子嗎?」掌櫃一面領著他們往店里頭走,一邊回頭問丹倫。

    「還是坐老位子。」丹倫回道。

    「這邊請。」掌櫃的將他們領到屏風後面的桌子,那兒夠隱密,只要不要大聲說話,還可以保有一些隱私。

    丹倫和喬妍才坐下,掌櫃便問。

    「二爺,小店剛進了一批上等雨前,小的給您沏一壺來,您說好嗎?」店掌櫃相當了解丹倫喜歡喝什麼,畢竟是老客人,沒掌握口味還真不行。

    「就由掌櫃的自個兒出主意吧!我有好茶可喝就行。」丹倫很好商量,不挑。

    「姑娘,您呢?」掌櫃轉頭問喬妍。

    「他喝什麼,我就喝什麼。」她也不挑,反正喝不到咖啡,喝什麼都一樣。

    「小的立刻給姑娘和二爺備茶去。」店掌櫃朝丹倫點頭致意後,隨即退下。

    喬妍好奇地左顧右盼,發現古代的茶館和現代茶館基本上沒什麼不同,一樣賣茶點,連擺設都很雷同,大概和現代的茶館都以清朝的茶館作為設計基礎有關系,當然若是賣西式茶品的店會完全不一樣,但專賣中國茶的茶館就很像了。

    「你在瞧什麼,瞧得這麼有趣?」他看她那對眼珠有如小老鼠亂竄,忍不住挑眉。

    「沒瞧什麼,只是好奇。」仔細分析,還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光沒有冷氣這一項,就差很多。

    「你沒來過茶館嗎?」他狀似不經心地問喬妍,可眼楮始終緊盯著她。

    「去過。」她的注意力被牆壁上貼著的價目表吸引,沒注意到自己回答什麼。「但我不喜歡喝茶,我比較喜歡喝咖啡。」

    「咖啡?」又是一個听都沒听過的詞兒。

    丹倫正要追問,掌櫃的就把茶和他平時愛吃的茶點端來,他連忙住嘴,原先的話題也隨之中斷。

    「茶來了。」喬妍的注意力又轉回來,桌上有盤點心引起她的興趣,看上去有點像沙其瑪,但形狀都不太一樣。

    「這是什麼?」她手指著疑似沙其瑪的點心問丹倫。

    「搓條餑餑,咱們滿人最愛吃的點心。」他拿起筷子挾了一塊搓條餑餑放進她前面的小碟子,喬妍用筷子挾起來咬了一口——嗯,真的跟沙其瑪的味道很像,恐怕是它的前身。

    「好吃嗎?」他問。

    「好吃,現做的就是不一樣。」她邊吃邊點頭。「比大賣場賣的好吃多了,我只吃過工廠做的——」意識到自己又不小心說出現代的事,喬妍真想把自己的嘴巴撕爛,恨自己這麼多嘴。

    大賣場、工廠,再加上前所未聞的咖啡。

    看來他的妍兒不是普通人,所知道的事恐怕也不為這個世界所有,更甚者,不為這個時代所有。

    「哈哈,喝茶。」喬妍怕丹倫追問,只好猛灌茶,嘴巴差點教熱茶給燙傷。

    她做了一個痛苦的表情,丹倫也不安慰她,就當是隱瞞他的代價,活該!

    「怎麼這麼燙?」她一邊用手朝燙著的嘴角搧風,一邊偷偷觀察丹倫的反應,看他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應該是沒听清楚她說的話。

    太好了!

    喬妍總算能放下心來好好品茗,丹倫把她的反應都看在眼底,心想她也未免放心得太早,他可沒這麼好唬 。

    不過既然大家都互有隱瞞,他就心照不宣,放她一馬,省得她被茶噎到,到時又怪罪到他頭上,他可吃不消。

    他們開心地喝茶,喬妍正拿起筷子試另一盤點心時,門口傳來掌櫃的嚷嚷聲。

    「三爺,小的想法子給您騰出廂房,您別去那邊呀!」

    店掌櫃顯然是在阻止不識相走錯方向的客人,聲音忒尖拔,他們老遠就听見。

    「三爺我就想坐那兒,丁掌櫃你別擋路,給我老實端茶來!」

    來人不管店掌櫃怎麼勸,都硬要跟他們湊熱鬧,不肯坐滿人慣坐的廂房。

    「三爺,那邊的位子不好,您還是坐廂房,廂房風景好,椅子上還鋪墊子,坐著也舒服。」店掌櫃差點沒跪下來懇求,來人還是執意坐漢人坐的散座,管他店掌櫃怎麼苦口婆心。

    「少唆,三爺要雨前,快去端茶!」來人推開丁掌櫃,直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由于對方的低吼聲實在太野性,喬妍不免被吸引,跟著轉頭看是何方神聖這麼粗野。

    迎面而來的男子,喬妍還未看清他的五官,首先就被他的身高震懾。他很高,以至于屈身挨在他身後走路的掌櫃看起來就像個七、八歲的小書僮,而他偏偏也不是白面書生的類型,因為就算隔著一段距離,喬妍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威脅,對方活生生就是一頭野獸。

    「三爺!」店掌櫃一直跟在男子的身邊苦苦哀求,就連喬妍都不明白店掌櫃為何要如此做,就算這兒是漢人慣坐的區域,也沒有規定滿人就不能坐吧!

    喬妍之所以認定對方是滿人,是因為掌櫃滿嘴三爺長、三爺短的,一副逢迎拍馬、畏縮懼怕的模樣,大概也只有滿族權貴可以讓他如此卑躬屈膝。

    男子越走越靠近他們桌邊,喬妍終于可以瞧清楚他的身材與長相,這個男人完全就是她欣賞的一個韓國男演員——車勝元的翻版,除了五官、臉型不像以外,身高和身材都很像,都有一百八十八公分高,她打賭他那一身華麗的長袍馬褂底下,一定也和車大叔一樣,藏著六塊肌。

    喬妍對長相秀氣的男人一向無感,丹倫是特例,她猜想應該是自己幾輩子前有虧欠他,這輩子才會穿越時空回到清朝償還,完全是宿命。

    話雖如此,喬妍對男子也只是止于眼楮吃冰淇淋,對他並沒多大感覺。

    她忙著欣賞年輕十歲的車大叔,沒有注意到丹倫擱在桌上的手突然間握緊,身體變得僵硬。

    「丹倫?」男子走著走著,忽地在他們的桌邊停下來。店掌櫃躲在男子身後,朝丹倫擠眉弄眼一臉無奈,喬妍方才明白店掌櫃為什麼急于攔住男子,丹倫顯然不樂意見對方。

    「嵐亦貝勒。」丹倫冷淡跟對方打招呼,看起來像是熟人,他卻刻意表現出一副不熟的模樣,讓喬妍十分好奇。

    嵐亦,這名字好熟……啊,是他!原來他就是名列四大貝勒之一,外號「野獸貝勒」的納蘭.嵐亦,屬正黃旗,也是滿清上三旗之一,武功極好,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被授予御前一等帶刀護衛的官職,前景看俏。

    在現代對八卦緋聞漠不關心的喬妍,回到清朝以後倒成了專家,實在是因為日常生活太無聊了,這些王公貴族便成了人們關心的對象,一舉一動都會被拿出來說嘴,熱絡程度不下于現代的新聞報導,只是不靠影像傳遞,光用嘴巴說,卻也能在大街小巷繞個三圈,可見傳言的力量有多可怕。

    「沒想到能在這地方遇見你。」相對于丹倫的冷漠,嵐亦多了份壓迫性的熱絡,說是挑釁也不為過。

    「我也很意外。」丹倫盡可能表現得不為所動,喬妍這時終于注意到他雙手握拳,他似乎很緊張。

    「我听說你身邊帶了個女護衛,本以為是傳言,看樣子是真的。」嵐亦注意到喬妍身上散發出和他相同的氣息,因而對她特別感興趣。

    「你還真有閑情逸致。」丹倫淡淡回道。「成天打听這些小道消息,不嫌煩嗎?」

    「怎麼會呢?」嵐亦挑眉。「只要是和你有關的事兒,我特別感興趣,就算听再多閑話都不嫌麻煩。」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當著喬妍的面杠上,兩個男人的反應都很奇怪,看在喬妍眼里尤其詭異。

    這兩個男人之間……該不會有什麼隱情吧?

    喬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最好不要給她演出斷背山,她的觀念還沒有開放到可以接受雙性戀,特別是她和丹倫才剛有進展,不需要另外一個男人插進來搞破壞。

    喬妍完全誤會他們的關系,丹倫和嵐亦兩人的氣氛之所以會如此緊張,丹倫要擔負絕大部分的責任,因為丹倫十歲以前,和嵐亦稱兄道弟。

    兩人一起練功,一起玩耍,可以說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塊兒,然而自從丹倫十歲生日那天生了場大病後全變了,個性變得像另外一個人不說,連嵐亦也不認得。

    同親王向嵐亦解釋,這是因為丹倫高燒不退,把腦子給燒壞了,導致丹倫性格大變、記憶錯亂,過一陣子便能記起嵐亦。

    三個月後,嵐亦再去王府探望丹倫,丹倫記是記起他了,對他卻客氣生疏,態度完全不像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哥兒們,這讓嵐亦相當失望,卻只能告訴自己,丹倫也是身不由己,再過些時日,他一定能完全恢復到過去的丹倫。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丹倫變得越來越像另一個人。他生病前很喜歡學習武藝,大病痊愈後變得喜歡舞文弄墨,到最後還學起做生意,而且做得有聲有色。

    立志習武的嵐亦當然無法忍受丹倫的改變,曾經要好的兄弟自此漸行漸遠。十多年來,他們兩個人踫面以及交談的次數寥寥可數,對此,嵐亦心中始終存有遺憾,丹倫則恰恰相反,對嵐亦避之唯恐不及。

    嵐亦既憤怒又困惑,就算兩人相處已經不如以往融洽,但畢竟兄弟一場,沒有必要躲他。

    于是嵐亦開始對丹倫不客氣,處處找丹倫麻煩,搞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四大貝勒中的丹倫貝勒和嵐亦貝勒極度不和,所以店掌櫃才會這麼緊張,就怕他們見了面尷尬。

    店掌櫃眼看著攔人不成,干脆悄悄走人,讓丹倫和嵐亦自個兒去處理。

    「那麼你就坐下來好好喝口茶,豎起耳朵,多探听些有關于我的小道消息。」兩人足足對峙了一陣子,最後丹倫放下茶杯起身離開,喬妍理所當然跟著走人。

    「我知道你帶著這個女人,只是想利用她反抗你阿瑪,但沒有用的,同親王不會當回事兒,你這麼做只是白費心機。」嵐亦在丹倫離去前,規勸丹倫。

    丹倫和喬妍的身體同時僵住,尤其是喬妍,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丹倫利用。她雖然不清楚這其中有什麼原因,但她想有必要弄清楚,不過不是在嵐亦面前。

    「告辭。」丹倫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嵐亦提起他父親顯然讓他不快,臉色一下子往下沉。

    「等一等,丹倫——」

    「你想干什麼?」

    嵐亦本想跟丹倫和解,畢竟曾經是兄弟,沒有必要鬧得這麼不愉快,誰知道手都還沒有踫到丹倫的肩膀,就被喬妍扭成麻花。

    他轉頭看喬妍,只見她冷冷威脅。

    「別亂動,小心我扭斷你的手臂。」冷酷的表情說明她不是開玩笑,嵐亦對喬妍瞬間由感興趣轉為激賞。

    他笑笑,僅憑一個轉身便脫離她的掌握,喬妍在松手的同時意識到他是個練家子,這不令人意外,他那身肌肉不是隨便做幾個仰臥起坐就可以練成的,在這沒有健身器材輔助的時代,得每天不間斷操練,才能練就這般體格。

    「看來你不只有花拳繡腿,而是有真功夫的。」嵐亦對于喬妍的身手留下深刻印象,別看她的身高不到他的肩膀,手勁兒可不是一般的強。

    「好說。」她挑眉,勉強接受嵐亦的贊美。

    「以你的武藝,留在丹倫的身邊太可惜了,不如換個主子。」嵐亦一雙眼楮散發出找到同好的光采,眼珠子明亮得可怕。「你來當我的護衛,咱們閑來無事還可以切磋武藝,你意下如何?」

    他的眼神熱切到擺顆蛋在上面都會煎熟,喬妍敬謝不敏,不明白這個時代的男人為何都一個樣兒,成天性騷擾。

    「這就是我的回答!」她狠狠從他的小腿肚踹下去,因為太突然嵐亦無法避開,只能抱著被踢疼的腿演出金雞獨立。

    「你——」

    「你的提議不錯,等我把帳結清了以後再考慮。」她要和丹倫好好把帳算一算,這回他不要想再跟她打迷糊仗,她沒那麼好騙。

    「我們走!」喬妍撂完話便拉著丹倫走人,嵐亦都看不懂他們兩人誰才是主子,好像喬妍的氣勢更凌厲些。

    他伸直被喬妍踢疼的腿,看著喬妍的背影猛笑。

    她的腿可真來勁兒,他是練家子不怕她踢,就是不知道丹倫那個文弱的公子哥兒,受不受得了?

    嵐亦光想丹倫苦苦哀求喬妍的畫面,就覺得很有趣,嘴角不由得往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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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喬妍憋著一肚子怨氣和丹倫一起回到府宅,她之所以會如此抓狂,是因為一路上丹倫的臉竟然比她還臭。拒絕與她交談便罷,回府的途中也一直瞧窗外,絲毫沒有意識到她就坐在他對面。

    與嵐亦不期而遇,對他的影響似乎很大,喬妍從未在丹倫的臉上看過類似的表情,他總是一派悠閑,偶爾會發脾氣,但從來不會緊張。

    如果他們身在現代,她大概會命令他停車,情願走路也好過看他的臭臉。問題是她身在古代,而且搭乘她最恨的馬車,她有懼馬癥,又不能讓丹倫知道她怕馬,只好咬牙忍受。

    馬車喀啦喀啦地在街上跑,時而平順時而顛簸,看來不只現代有路況不佳的問題,古代也有,而且加倍嚴重。

    搭乘馬車已經夠難受,偏偏丹倫的府第又位于內城的東北角,跟北城剛好成對角線,距離遙遠,等他們回到府里,已經天黑。

    「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見到嵐亦會令你如此不安?」平日丹倫是她的雇主,一旦關起門來可就沒有主僕之分,她想說什麼都可以,大吼大叫也行。

    「嵐亦?」丹倫挑眉。「你跟他很熟嗎?才見過一次面就直呼其名,會不會太大方了些?」

    「他也許是我下一任雇主,先互相熟悉一下也沒什麼不好,到時候可以減少自我介紹的麻煩。」她回嘴,沒在跟他客氣。

    「那也要等到三個月後。」丹倫冷冷提醒她,想走沒那麼簡單,把債還清再說。

    「應該不必那麼久。」她反過來提醒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再過兩個半月就能脫離你的魔掌。」不知不覺居然也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她都在干什麼,保護這個混賬?簡直是浪費時間。

    「看樣子你是度日如年。」每一天都記得清清楚楚。

    「要我不扳手指度日也可以,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你怕嵐亦貝勒?」他是長得高一點,體格是壯了一些,眼神是野獸一些,但他又不會吃人,要她說,她覺得嵐亦還挺有風度的,被她又踹又打也沒有還手,和他的外號說實在不是那麼吻合。

    「我並不怕嵐亦貝勒。」丹倫打死不願承認。

    「你看你的拳頭握得這麼緊,還敢說謊?」喬妍看不過去,怒氣沖沖地走到他前面,抓住他的手,不客氣地反駁丹倫。

    順著她的視線,丹倫這才發現自己依然緊握雙拳。

    「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唆個什麼勁兒?」他揮開她的手,試著松開手指,才發現竟然如此困難。

    她唆個什麼勁兒——

    「好,我不管你可以吧!」算她雞婆。「但是我要知道,嵐亦貝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真的是在利用我嗎?」

    「他說過哪些話,我早忘得一干二淨。」丹倫的語氣嘲諷,徹底惹毛喬妍。

    「要不要我一個字一個字背給你听?」他分明在說謊,他有她見過最強的記憶力,連他十年前哪一天買過哪枝毛筆花多少錢都記得,哪可能馬上忘記嵐亦的話。

    「我不想听。」他又把她最恨的扇子拿出來,被她火大打掉。

    「又想用扇子遮住臉嗎?」虛偽的男人。「就算你遮得了臉上的表情,也掩飾不了你的心情,你分明心慌。」

    「我的心情慌張與否,你如何看得到?」自以為是的女人。「別以為你會些拳腳功夫,就以為全世界都得臣服在你的腳下,功夫比你好的武師多得是,我勸你也不要太自大了,免得鬧笑話。」

    「既然你這麼看不起我,干嘛還指定我當保鏢,這不是很矛盾嗎?」她並不是頂尖,這點她有自知之明,輪不到他來說嘴,她非常清楚她還不足。

    「保鏢?」

    「就、就是護衛的意思啦,是我的家鄉話,在我們那邊都是這麼說的。」喬妍只要一急就會說錯話,只要說錯話,就一定拿家鄉話搪塞,丹倫听久了都會背。

    「你確定這真的是你的家鄉話?」丹倫冷笑。「我怎麼听都和咱們的話很像。」

    「這、這當然是我的家鄉話,你是什麼意思?」她可沒說謊,現代也說北京話,只是很多用詞古代沒有,她也沒有辦法。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丹倫聳肩。「我只是覺得如果彼此互有隱瞞,就不必急著拆穿對方,對彼此都有好處。」

    丹倫意有所指,喬妍愣了一下,不確定他真的知道了些什麼,或者純粹只是跟她抬杠。

    「我可以不計較你說我武功差,但我絕不容許自己遭到利用。」她可是很有原則。「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嵐亦貝勒說的是不是真的?」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只是一句簡單的yes  or  no,只要不是心中有鬼,一定答得出來。

    丹倫的心中是否有其他想法未可知,但他有一肚子火倒是真的。平白無故遇見嵐亦也就算了,她還受他挑撥,難道說他們兩個月來的相處,還不如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嵐亦?

    「到底是不是真的?」喬妍追問。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無可奉告!」他沒必要回答這麼無聊的問題!

    丹倫撂下這句話以後,隨即轉身走到門口,用力打開房門——

    砰!

    當著她的面重重甩上門,看得出來他相當火大,門都快被震飛了。

    這個混賬……

    喬妍比他更生氣,因為一個英文單字就能解決的問題,丹倫竟然連答案都不願意給,他們還能繼續發展下去嗎?不如趁早翻桌。

    他們兩人自相識以來打打鬧鬧,會斗嘴也有溫馨的時刻,但冷戰倒是頭一次。

    「可惡!」喬妍煩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離他們兩人吵架已經是六個鐘頭以前的事,她還無法冷靜下來,可見她有多生氣。

    什麼?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他無可奉告?

    好啊,她就把他想成大壞蛋,全世界最可惡的人,如果她這麼看他他也無所謂的話,那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干脆現在就分手算了!

    喬妍仔細想想,她和丹倫其實也不算真正在交往,兩人頂多就是親個嘴,偶爾說幾句惡心的情話,跟一見面就上床的一夜情差多了,人家搞得如此火熱,天一亮都可以拍拍**就走,他們只是蓋棉被純聊天,沒有什麼好放不下的。

    對,就是這樣!反正他也沒把她當回事,她也犯不著自作多情。

    都已經三更天了,喬妍還在房里不斷噴火,怒氣延燒個沒完沒了。

    她越想越上火,總覺得再和丹倫待在同一個屋檐下,自己會生病,還是早早走人,省得沒命回現代。

    現在,她是真的希望突然刮起一陣怪風把她卷回現代,可惜今兒個的天氣好得出奇,連朵雲都沒有,她所期待的奇跡不可能發生。

    盡管如此,她也不要跟他待在同一間屋子!

    喬妍決定立刻打包走人,管他鏢局欠他多少錢,反正又不是她欠的,要還也輪不到她。

    此刻的喬妍完全把「責任」兩個字拋到腦後,先安撫自己受傷的心再說。她轉身要拿包袱,才想起她怕客房不安全,把包袱藏在丹倫的床下,這下她不是當小偷,就是得放棄包袱,而她不可能選後者,她從現代帶來的家伙全放在里面,包括絕對不能曝光的短槍。

    看樣子她只能干小偷,沒有別的選擇。

    喬妍偷偷摸摸的打開房門,探頭看有沒有其他護衛?幸好這院落一個護衛都沒有,大概是丹倫認為有喬妍一個人保護他就夠了,不需要其他護衛,才把護衛都調到別的地方,這有助于喬妍行事,她可不想解釋她為何半夜不睡覺,出來趴趴走,又不能說她要去偷東西。

    雖然沒有護衛,喬妍還是不敢大意。她盡可能地放輕腳步,走到隔壁房間,左顧右盼仔細確認一番之後,很小心的打開丹倫的房門,進去轉身把門關上。

    「听見什麼?」她錯愕地問。

    「听見我喊阿瑪!」他大手一抓,硬是將她手上的包袱給扯下來。

    「我的包袱!」她撲過去搶包袱,丹倫靈敏的轉身,巧妙躲過她的突襲,她差點跌個狗吃屎。

    「這是什麼,你全部的家當?」他故意當著她的面拍打包袱,里頭裝著她的裝備,每一樣都丟不得。

    「還給我!」她再次飛撲,又再次撲空,除非她真的想把他打成殘廢,否則她是無法從他手中奪走包袱,光身高就差一大截。

    「我就說你為什麼偷偷潛入我的房間,原來你把包袱藏在我的床底下。」以為他睡死了就什麼都听不到嗎?他的耳朵可是很靈的。

    「還我!」她也懶得否認自己借用了他的房間藏包袱,只不過是借個地方,又不會少塊肉,干嘛這麼計較。

    「不還!」抱歉,他生性小器。「看這情形,你打算趁著我睡覺的時候偷偷溜走,債也不打算還了。」

    「對,我就是打算賴賬。」隨他怎麼說啦!她已經想開,再也不要為不屬于她的債務做牛做馬,雖然對鏢局的兄弟們不好意思,但她已經受夠了,再也不想讓他逗著玩。

    「沒想到你是這麼無恥的人,我看錯你了。」他原本以為她是個有情有義、信守承諾的好姑娘,看來他是高估她了。

    「彼此彼此。」她反擊。「我再怎麼無恥,也不會去利用別人。」

    她顯然還在意白天嵐亦說的話。

    丹倫原本放松的雙拳,因為喬妍這句話而再次握緊。

    他深吸一口氣,試著平復心情,但沒用。如果說和嵐亦的不期而遇是一根釘子,喬妍的話就是一把鐵錘,兩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合力在他心上打出一個洞。

    她竟然在沒有任何事實根據下听信嵐亦的讒言,真是會傷他的心。

    「要走就走,我不會攔你。」他把包袱丟還給她,喬妍用雙手接住更袱,感覺自己的心也被他戳出一個洞,他竟連一點挽留她的意思都沒有。

    「很好,再見!」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自己必須抬高下巴,很有骨氣的離開,她已經把心給他,不能連志氣都跟著陪葬,她必須活得像喬妍。

    然而,其實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喬妍應該怎麼生活?二十幾年來她都是一個人驕傲的過,沒想到心里有另一個人時要走這麼痛苦,當初她若是沒被那陣怪風帶回到清朝該有多好?

    「喬妍。」痛苦的豈止她一個人,丹倫也孤獨慣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能帶給他歡樂的伴侶,她就要當著他的面離去,教他如何接受?

    喬妍的腳步因為他的呼喚而躊躇,但她很快又往前進,她必須趁著勇氣還沒完全消失前離開。

    「妍兒!」

    但是他該死的狡猾,用一個膩死人的小名套住她,即使她再怎麼下定決心,也無法往前移動半步。

    「我發誓我未曾利用你,也從來沒有這個想法。」

    他並且從她身後抱住她,用體溫禁錮她的心、她整個人。

    「……這句話你早點說會死嗎?」她不想哭,但眼淚自己流下。

    「這麼簡單的解釋,你一定要拖到現在才願意說出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離開了?」喬妍哇一聲,轉身撲進丹倫的懷里哭得唏哩嘩啦,別說女英雄,就連當保鏢都失格。

    丹倫緊緊擁住喬妍,他從來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他只是覺得羞恥,因為他所擁有的秘密是如此不堪,教他難以啟齒。

    「只要我說出來,你就會相信嗎?」他撫著她的柔背輕聲地問。

    「我會相信。」她曾經因為輕信他人付出代價,但對他,她願意再賭一次。

    「那麼,這就是答案。」他曾經因為她輕易受到嵐亦的挑撥而生氣,現在看來她也不過是求個心安,他卻小器到不肯給,差點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

    這場誤會來得莫名其妙,走的時候也理所當然,丹倫只需要誠實,就能留住喬妍,因為她就是這麼單純的一個人。

    他們相視而笑。丹倫伸出手,用袖子拭干喬妍眼角的淚珠,喬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不透自己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她原本是很干脆的個性。

    「對不起。」他捧起喬妍的臉,真心跟她道歉。

    喬妍的下巴被他掌控,想開口說原諒都很困難,幸好丹倫和她相處久了,染上動手比動嘴快的壞毛病,很快就將嘴唇覆上來。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卻是感覺最好的一次。

    喬妍第N次扔包袱,空出兩手圈住丹倫的脖子,和他熱情纏綿。她從現代帶來的寶貝,竟比不上古代帥哥的吻,它們若是能說話,一定開口抗議。

    丹倫像是要將她吞進肚子里似地,佔據她整張嘴。喬妍的兩片紅唇,因為丹倫的反復吸吮變得豐勻紅腫,效果不下于打玻尿酸。

    隨著吻的加深,他們的呼吸開始變得紊亂,心跳隨著彼此的唇舌交纏,快到幾乎跳出胸口,每次他們到這個程度都會停下來,然而今晚丹倫卻沒有意思住手,反而是下定了決心似地,動手解她袍子上的盤扣。

    喬妍霎時驚慌不已,初吻獻給古人已夠糟了,還要獻身,她心里還沒準備好。

    「我覺得……」她緊張到喉嚨干啞,幾乎說不出話。「我們還是到這里就好……」

    「別擔心,我會娶你。」他既然敢做就有心理準備,絕不讓她受到丁點兒委屈。

    「不是這個問題。」她對婚姻毫不關心,事實上她是不婚主義者,根本不想結婚。

    「不是這個問題?」他愣住。

    「嗯。」她點頭。「是因為、因為……」真是丟臉死了,教她怎麼說得出口。「是因為我沒有經驗……」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丹倫一臉茫然。「未出嫁的姑娘,哪一個有這方面的經驗?」

    ……是啊,她忘了她身在古代,而且是禮教嚴謹到幾近變態的清朝,女人婚前不會有性行為,萬一有了可是會出大事。

    「既然如此,你一定能了解我的苦衷。」他都知道會出大事了,還對她下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如果我願意負責,苦衷就不是苦衷,而會成為甜美的果實。」丹倫不愧被稱做「風雅貝勒」,連拐女人上床都搞得這麼詩情畫意。

    「可是……」

    丹倫不待她把話說完,就低頭封住她的嘴,伸出舌頭把她的芳腔搞得天翻地覆。

    喬妍沒經驗就是沒經驗,她以為丹倫听懂她的意思,從沒想過听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男人在**當頭的時候,耳朵往往听不見,就算听見也當作沒听見,事後再來道歉。

    事實證明沒經驗真的很吃虧。

    當喬妍緊緊抓住丹倫**的肩膀,在他身下滿身大汗、痛苦呻吟時,她真的很後悔自己在現代為什麼不多學一些經驗?

    「啊!」真的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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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芙蓉帳暖,春宵一刻值千金。

    丹倫雖然還未正式迎娶喬妍,但在他的心里,今晚就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喬妍就是他的福晉,這點是肯定的,絕對不會改變。

    相較于丹倫一門心思都放在如何同她成婚上,喬妍反而是對他的身材感興趣,丹倫外表高瘦,又長得眉清目秀、細皮嫩肉,她根本不對他的身材抱任何希望。沒想到他的體格意外地好,皮膚雖然白皙,卻不是沒肉的白斬雞,他的體格結實,雖沒有六塊肌卻有胸肌,說明他不只舞文弄墨,恐怕也練武,不然身材不會這麼結實。

    她雖然沒當過小偷,但夜間任務出過好幾趟,練就一身躡手躡腳的功夫,這會兒剛好派上用場。

    桌上的殘燭火光忽明忽滅,喬妍的影子也跟著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她原本期望房里一片漆黑,這樣她還比較好做事,但既然還有照明,她也只好加減利用,只求不要被自己的影子嚇到。

    丹倫已經就寢,看似熟睡但眉頭深鎖,喬妍甚至懷疑他還握著拳頭。

    ……算了,不管他了,雞婆對你沒好處,你還是做你的獨行俠比較爽快。

    喬妍告訴自己不要多事,趕快拿到包袱走人,從此跟丹倫say  good-bye,永遠不再理他。

    她悄悄走到床邊,趴下來尋找包袱,她應該隨身攜帶小型手電筒的,這樣她就不必像大海撈針,在漆黑的床下摸索。

    她的包袱呢?……啊,找到了!

    順利找到包袱,喬妍伸長手將它從床底下拖出來,包袱磨地發出的聲音其實不太大,只是在寧靜的夜里特別刺耳。

    床上的丹倫好死不死剛好在這個時候翻身,喬妍僵住身體動也不敢動,一直等到他的呼吸平穩,才敢繼續。

    呼!嚇了她一大跳,她還以為自己吵醒他了呢!

    把包袱拿到手,喬妍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看著床上的丹倫,回想這兩個月來兩人共同經歷的種種。

    從他們在平安鏢局的初相遇,到他們結伴去錦州,到躲過殺手追殺。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場景都有如DVD,在她腦中不斷按repeat,她想著想著竟然掉下淚,急忙用袖子把淚水擦掉。

    真沒用耶,喬妍,即使你的初戀是這個結果,也不能掉淚呀!

    她不想留下來當悲劇的女主角,于是毅然決然地轉身,永遠走出他的生命。

    「不要走!」

    丹倫懇切的呼喚,這時候在她身後響起,她飛快地轉身,以為丹倫正求她留下來,結果只是囈語。

    「不要拋下我,阿瑪……」

    他又被困在夢境之中,喬妍想起丹倫曾經說過,只要是打雷的天氣,他就會作惡夢,可是今天的天氣很好,無風無雨,安靜到只听得到蟲鳴,他為什麼還是作惡夢?

    「阿瑪……」

    而且他在喊什麼,阿瑪?這不是滿族人對父親的尊稱嗎,這麼說,他夢見了他父親?

    喬妍原本打算拍拍**走人的,但他痛苦的表情讓她忍不住走上前關心,或許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瀟灑,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歡他。

    丹倫被惡夢糾纏,流了滿身大汗,喬妍猶豫該不該找條手帕來幫他擦汗,如果放任不管,他可能會感冒,她就更走不開。

    她沒有帶手帕的習慣,身上唯一可以用來擦汗的東西只有袖子,喬妍于是用袖子幫丹倫擦汗,才剛踫著他的額頭,他就醒了。

    「啊?」喬妍以為他少說會被困在夢境一陣子,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睜開眼楮,害她閃躲不及。

    她的一只手就這麼壓在丹倫的額頭上,丹倫眨眨眼楮,確定她不是幻影之後,兩手撐住床板坐起來,喬妍則乘機收回手,準備逃跑。

    「三更半夜的,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里?」他打量喬妍,她身上仍穿著白天的衣服,顯然尚未就寢。

    「呃,我來看你睡得好不好。」她隨便編借口,一听就知道是胡扯,她當他的貼身護衛十五天了,從來沒在晚上進到他的房里,除非有別的企圖。

    「你覺得我睡得好嗎?」她肯定又听到什麼。

    「我覺得不錯呀,你呢?」糟糕,要怎麼閃人?

    「一點兒都不好,我又作惡夢。」他一邊下床,一邊回道。

    「是嗎?真遺憾。」她攢緊手上的包袱,往後退一步,打算馬上開溜。

    「你不是全听見了嗎?」就會裝  她突然想起他面對嵐亦時所表現出來的緊張,和不時干擾他的惡夢,覺得他們有必要談一談,如果他們想要相處愉快,就不能藏有秘密。

    「你為什麼怕嵐亦?」她白天曾經問過丹倫這個問題,當時他打死不肯承認,現在她希望他能夠敞開心胸說實話,好好跟她溝通。

    丹倫的身體果然就如同她預料中一般僵硬,但他至少沒再否認。

    透過耳邊傳來的心跳,喬妍可以感覺到丹倫的緊張,談論這件事對他來說顯然並不容易,得凝聚相當的勇氣才行。

    丹倫的胸膛鼓起又落下好幾次都開不了口,喬妍原本已經放棄,最後他還是說了。

    「如果說,現在在你面前的丹倫,並不是真的丹倫,你相信嗎?」他一開口就是繞口令,語言能力差一些的人真的會被他弄混,喬妍的語言能力沒有問題,她無法理解的是其中的內容。

    「什麼意思?」怎麼說他不是他?

    「我不是真正的丹倫。」他解釋。「丹倫是我大哥,他在十歲那年,因為墜馬意外死去,我和我大哥只相差兩個月,外表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因為家中已經沒有其他阿哥,我阿瑪貴為親王,不能沒有人繼承爵位,我阿瑪為了延續鈕鈷祿家的繁榮,只好讓我頂替我大哥,以丹倫的身分活在世上,所以你看見的並不是真的丹倫,只是他的影子,也就是我。」

    說完這一大串話,丹倫笑了笑。喬妍張大嘴,不明白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這是活生生的悲劇,難怪當她嘲笑他不如野鳥自由時,他會笑得那麼哀傷,他不只不能離開京城,他連名字都無法甩開,無法從那被禁錮的命運中逃脫。

    「所以你真正的名字是……」

    「丹哲。」他回道。「這名字是我娘取的,她是漢人,依常規滿漢不通婚,但如果阿瑪有心,拐個彎套關系想辦法讓我娘抬旗,並不是太困難的事兒,但我阿瑪當時已經有福晉,不想娶漢人女子落人把柄,所以十歲以前我和娘一起住,直到大哥過世以後,阿瑪派人將我接走,我才離開我娘。」

    「從此以後,你再也沒見過你娘了嗎?」侯門深似海,即使她沒有親身經歷,也明白這個道理。

    「沒有。」他的眼神黯淡到令人以為天永遠不會亮。「五年前我曾經回到原先住的地方找她,隔壁的大嬸說我娘早在我被帶走的隔天去了江南,從此沒再回來過,也沒人再瞧見過她。」

    「天啊,這不會是你阿瑪做的吧?」听到這里,喬妍忍不住叫出聲,真的覺得丹倫的父親太殘忍了,為了湮滅證據把丹倫的母親驅離京城。

    「我問過阿瑪,他不肯承認。」丹倫聳肩。「若真是他做的,我也不意外。在他的眼里,我不過是顆棋子,而我母親則連利用價值都沒有,該丟棄的時候就丟棄,下手毫不手軟。」

    喬妍萬萬沒想到,他舒適富裕的生活背後隱藏著這麼一個天大的秘密,難怪他會那麼緊張,他的身世若是被揭穿,恐怕不是奪爵那麼簡單,弄不好還要殺頭。

    「那麼嵐亦……」

    「別慌,他還沒有發現這個秘密。」丹倫安撫她。「但是他和我大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還是拜把兄弟,對彼此都很了解,交情也非比尋常。」

    「所以你才會緊張,怕被他識破身分。」她終于了解丹倫為何躲著嵐亦,換做她也要躲。

    「除此之外,嵐亦和我大哥打從三歲起一塊兒練武,兩人的武功相當,據說經常相約切磋武藝,而我十歲以前,只念過一些書,從未習武。嵐亦以為我是大哥,成天找我比劃,我又不能自曝身分,只得借口推托,當時真是苦不堪言。」丹倫回想他初到王府時的各種往事,有股說不出來的苦澀,他剛失去親娘的照顧,還得被迫學習一些不熟悉的事,加上他的身分極度保密,只有少數幾個僕人能夠接近他,因此他的童年過得非常寂寞。

    「你一定很恨你阿瑪。」強迫他成為他大哥的影子,送走他的親娘,將他的人生毀得亂七八糟,卻听不到一聲抱歉。

    「我對他是又愛又恨。」丹倫苦笑。「畢竟他是我阿瑪,我不可能對他沒有感情,但我同時又恨他只想操縱我的人生,不想對我付出任何關心,也怕被他拋棄。」

    要知道,當時他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來到陌生的王府,強行將他變成另外一個人,能不能變得成不知道,萬一變不成得立刻處理掉,絕不能連累到他父親。

    喬妍無法想象被自己的父親當成棋子是什麼感覺,被迫變成另一個人又是什麼滋味?現在的他看起來像是已經適應了「丹倫」這個身分,但在他內心深處,他依然是那個害怕明天一覺醒來,會因為自己表現不好被趕出門的男孩,當時他才多小浮!就得在恐懼中過日子,想到就為他心疼。

    「你連作夢都夢到你被趕出去,證明你真的很害怕。」他那句不要走,雖然不是說給她听的,但效果卻是一樣的。她為他留下,但她不確定他父親是否曾為他停留?是否在意過他的想法?也許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而她為他感到悲哀。

    「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作過這個夢了。」丹倫無力的微笑。「意外踫見嵐亦對我的影響比想象中來得大,才會讓我睡不安穩。」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會瞎鬧。」她竟然還真的听信嵐亦的話,以為自己被利用了,老天保佑下次別再踫見他,否則一定給他好看。

    「其實他說中了一部分的事實,我是在反抗阿瑪。」丹倫為嵐亦說一句公道話,他也不是完全胡扯。「因為我大哥以武藝見長,阿瑪自然也希望我學習武藝,但我起步太晚,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追得上大哥,而且我真的不喜歡習武,我比較喜歡——」

    「做生意。」喬妍代他回答,再次確認自己放棄開保全公司的決定是對的,她對數字完全沒有概念,真的開公司也只會慘賠。

    「不錯,我喜歡做買賣。」他笑著點頭。「但依朝廷規定,八旗子弟不許經商,我只能透過門人掌握生意,雖然做得有聲有色,但對阿瑪來說,我走的是邪門歪道,有辱家風,也大大違背他原先的期望,為此他相當不諒解我。」

    「除非你願意一輩子當他的傀儡,否則他永遠都不會諒解你。」她雖然沒見過丹倫的父親,但光憑他對丹倫做的一切,就已經夠討厭了,況且他還如此對待一個幫他生孩子的女人,切!越想越火大,幸好丹倫沒照著他的期望走,不然就更教人吐血。

    「所以後來我放棄說服他,盡管過我自個兒的生活。」丹倫也知道要他父親明白他的想法,比登天還難,如果不是怕牽連到自己,他甚至懷疑他父親會主動去宗人府揭發他的身分。

    「干得好,誰想當傀儡?」她鼓勵他。「要當他自己去當!不過,說不定你爸爸——你阿瑪已經當了一輩子的傀儡也說不定。」

    就喬妍看來,無法自己當家作主就是傀儡。八旗子弟表面上不愁吃穿,靠朝廷供養,實際上是皇帝的傀儡,甚至是寵物、是玩具。高興的時候拍拍頭,贊美幾聲,不爽要你死的時候,讓宗人府隨便安個罪名,或是圈禁或是流放,或是痛下殺手,全看皇帝的意思。

    「你真的這麼想?」丹倫愣住,從來沒有人會認為高高在上的同親王是傀儡,她倒是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一面。

    「當然。」她點頭。「一輩子得看皇帝老爺的臉色過活,又不能離開京城,還得時時刻刻擔心會不會惹皇帝不高興,皇帝叫你往西,你絕不能往東,那跟傀儡有什麼兩樣?」

    沒錯,他父親就是這麼生活,表面上風光,其實活得小心謹慎,他在旁邊看著都累,諷刺的是他也無法從國法家規的桎梏中掙脫,一樣被束縛。

    「那我以後就得改口叫你丹哲嘍!」畢竟這才是他的真正名字。

    「不,你還是叫我丹倫。」他自嘲。「萬一你因為不小心說漏嘴而泄漏我真正的身分就不好了,而且說實話,我已經習慣以丹倫的身分過活,就算還我原本的面貌,我恐怕還認不得。」

    這話听起來讓人鼻酸,被迫頂替他人,到最後真正變成被頂替的人,甚至忘了原來的自己。

    喬妍再也忍不住內心澎湃的情緒,張開雙手抱住丹倫,用身體的熱度溫暖他的心。

    她柔軟的身軀是最好的藥引,將他所有悲傷的過往全部療愈。也許以後還會有更悲傷的事,但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能堅強面對一切。

    他們就這樣靜靜相擁,空間好像凝結了,時間也不再走動,定格在這幸福的剎那。

    然而丹倫知道這樣的幸福不可能持續到永遠,除非他們兩人都願意坦誠,沒有任何隱瞞,否則無法攜手共同度過未來的重重考驗。

    「我已經把我的秘密全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該放棄保守秘密?」他試探性地問喬妍,喬妍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猛眨眼。

    「我?」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敢讓我知道?」他不知道她是否故意裝傻,但結果都一樣,他一定會拆穿她。

    「我、我會有什麼事瞞你,你不要胡思亂想。」她強裝鎮定。

    喬妍嘴里雖然說沒事瞞他,但眼珠子老盯著地上的包袱轉,演戲功力有夠差的。

    「不說是吧?」丹倫挑眉,多得是逼供的辦法,而且不介意一樣一樣拿出來使用。

    「沒有的事,你叫我怎麼說?」慘了,看他在穿褲子,該不會是想下床拿包袱?如果是的話,她也要準備搶了……

    丹倫確實是要下床拿東西,卻不是包袱。他走到五斗櫃前面,打開第三個抽屜,拿出被藏在衣服堆中的一個紅色綢布包,回到床上。

    「打開來看。」他把布包交到喬妍手上。

    喬妍不明就里地看著手上的紅色綢布包,納悶他干嘛突然拿這東西給她?

    「快打開。」丹倫催促喬妍,她遲疑了一下,小心打開綢布包,她的項鏈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是……」她不相信地瞪大眼楮,這條項鏈應該還在當鋪里面,當票也還沒到期。

    「你當掉的鏈子,我從實富興當鋪弄來的。」見她說不出話,他主動說明。

    「可、可是你怎麼知道我……」

    「當掉鏈子?」

    喬妍猛點頭。

    「當時我人就在你身後,能不知道嗎?」他悠哉悠哉地回道,一點兒都不覺得抱歉。

    「你跟蹤我!」她拿起繡花枕頭就要K他。

    「且慢!」他趕緊用手擋下來,免得挨打。「我是在街上閑晃時意外瞧見你攢著眉頭,好像在煩惱什麼,一時好奇才跟著走,怎曉得你最後進了當鋪。」他也很意外呢!

    「唉!」說到這件事,她就忍不住嘆氣,總覺得自己的命運好坎坷。

    「鏢局的兄弟都不知道你上哪兒弄來銀子發薪,只有我知道你當掉了自個兒的鏈子,安頓他們的生活。」他真的覺得她很了不起,和鏢局的人非親非故,沒半點兒淵源,卻願意承擔起東家的責任照顧他們。

    「但是那一點錢不夠鏢局花用,所以你又暗地里借了一百兩給華叔。」他也是有心人,雖然表面老嚷嚷著還債還債,實際上沒見他催過半毛錢,還一直掏銀子出去。

    「唉!」他學她嘆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原來他們都是打從心里散發出溫暖的人,難怪合得來。

    「這條鏈子我仔細瞧過,上頭寫著二零一一,是二零一一沒錯吧!字體有些難辨認,但我想我應該沒有認錯。」丹倫用手指點了一下項鏈中間的阿拉伯數字,喬妍非常驚訝,她以為沒有人認得。

    「你看得懂阿拉伯數字?」這個年代還在用中文記賬,沒有人使用阿拉伯數字,就算看了也當是鬼畫符,可他竟能正確解答。

    「原來這叫做阿拉伯數字,我還以為是洋文。」看來他懂的東西還太少,得再學習。

    「不,這、這……」察覺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喬妍慌亂得很,連話都不會說了。

    「別告訴我這又是你的家鄉話,我根本不相信。」他干脆言明在先,免得她又鬼扯,听了耳朵難受。

    至此,喬妍再也不知道怎麼狡辯,她本來就是動手比動嘴厲害、不擅長言詞的人,如果連唯一的借口都沒用,那她也找不到什麼更有力的借口了,況且他這麼聰明,再多的借口也瞞不了他。

    「妍兒,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模樣,丹倫干脆開門見山問她。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她在想要怎麼說才不會嚇到他。

    「有多遠?」他追問。「從未來嗎?」

    丹倫沒被嚇到,反倒是喬妍被他嚇到說不出話。

    「你……你怎麼……知道?」她足足呆愣了半分鐘才有辦法出聲,還說得斷斷續續。

    「我從一開始就懷疑你的來歷不單純。」他解釋。「因為你說的話和用的東西都太奇怪了,只是你一直找借口推托,我又找不到證據,直到那天我才敢肯定你確實來自未來。」

    「哪一天?」她竟然露餡而不自知,笨死了。

    「咱們自錦州返京途中被襲擊的那一天。」他說。「那天你不是拔槍了嗎?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大伙兒都以為是暗器,只有你看出來是槍。」阿拉伯數字也是,一般人看不懂的,他全看得懂,真不敢相信他真的是這個時代的人。

    「我懂得不少洋玩意兒,小看我是要吃虧的。」他用手捏她的鼻子,喬妍利落地把他的手打掉,抱怨他真是個魔鬼。

    「明明都知道我的秘密還跟我裝蒜,我沒看錯你,你果然是個小器的男人。」壞人!

    「小器還會把鏈子還給你嗎?」他不服氣地反駁,拿起鏈子為喬妍戴上。「我不知道這條鏈子對你有什麼意義,但小心藏好,別再讓人有瞧見它的機會。」

    「這條鏈子只是一條紀念品,沒什麼特殊意義。」她一時興起才訂制的。「不過今天你親手幫我戴上項鏈,它就有了特殊意義,謝謝你幫我找回來,我會永遠珍惜這條鏈子。」

    「只珍惜鏈子,不珍惜送鏈子的人嗎?我可是會吃醋的。」丹倫不愧是小器鬼的代表,連跟鏈子都要計較。

    拗不過丹倫,喬妍只好主動獻身,讓他明白,比起鏈子來,她更珍惜送她鏈子的人,只有他才能同時給她激情和溫暖。

    春宵一刻值千金。

    卸下心防的兩人,毫無保留的坦白,讓春宵一刻不只值千金、萬金,而是達到一個無法估算的地步。

    畢竟真心是無價的,它跨越時空,來到渴望愛情的人們面前,人們接受它、吸收它的養分,愛情因此而茁壯,在不同時代,開出永不凋謝的花朵。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眼間喬妍也已經在清朝待了三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整整過了一季。

    時序由夏季轉為秋季,喬妍的衣服也跟著換季。原本她以為反正清朝的衣服就那副德行,不是長袍就是坎肩,再不然就是長裙,沒想到花樣還真不少。尤其是大戶人家,除了基本的衣裙以外,還有許多配件,看得喬妍是頭暈眼花、四肢無力,都不知道從哪些東西開始看起才好。

    「這些都是給我的?」面對堆積如山的綢衣緞裙,喬妍沒有太多喜悅,只有無盡的煩惱,小臉都垮下來。

    「怎麼,你不高興?」這些可都是他請京城最有名的裁縫師傅做的,光工錢就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不是不高興,而是我只穿運動服。」她身上這套袍子是萬不得已才穿的,還算耐操耐磨,如果換上那些綾羅綢緞,恐怕連走都成問題,要怎麼保護他?

    「運動服?」

    「就是專門用來做運動——」不對不對,這麼說他不懂。「就是專門用來練武的衣服,比較好活動。」

    「原來如此。」又是未來的玩意兒,真鮮。

    「而且,我也怕收了這些衣服以後,你又在賬簿上添上一筆。」她好不容易才快要熬過這三個月,她可不想欠債欠個沒完沒了,永遠還不清。

    「我就打這主意。」看不出來她還挺了解他的,一眼就望穿他的心思。

    喬妍比了一個要揍人的手勢,丹倫不閃也不躲,因為他知道她不會真的打他。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這些衣服,你幫我找些實用的,最好能夠讓我上山下海,能跑能跳伸縮自如,這些衣服太累贅,我不要。」她大小姐夠挑剔,以為這個時代有大賣場,還包換包退。

    「你干脆把你要的款式畫下來,我找師傅幫你量身訂做。」偏偏丹倫也夠寵她,真的讓她包換包退,還免收發票。

    「好。」她找來紙筆,笨拙地畫出她平常穿的運動服。丹倫站在她背後邊看邊贊嘆,不是因為她畫得好、畫得漂亮,而是她居然可以把毛筆當湯匙拿,下筆像在舀湯,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我畫得如何?」勾完最後一筆,她轉頭得意地問丹倫。

    「很像道士畫符,每一筆都妙不可言。」他回道。

    啊,真的有這麼好嗎?

    面對他的贊美,喬妍感到很意外,趕忙回頭再次欣賞自己的大作。

    柄中的書法老師明明說過她無藥可救,美術老師也在上課第一天宣布對她死心,莫非是老師們的看法比較特別,其實她頗有這方面的天分?

    「噗……噗……」從身後傳來的悶笑聲,告訴她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她想太多了。

    這個壞蛋,又捉弄她!

    喬妍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拿拳頭打丹倫,他靈敏地躲開。

    「我看你的身手矯健得很嘛,再也不需要保鏢了吧!」竟然溜得比蟑螂還快,可惡。

    「不,我偶爾還是會失手。」他假裝被椅腳絆倒跌跤,然後裝可憐。「很顯然我非常需要一個貼身保鏢,你千萬不能走。」保鏢就是護衛,他弄懂了,要學的東西還真多,記都記不完。

    「我管你!」就會裝死。「等我把這個月熬完,我就回鏢局去,說起來我還沒有真正走過鏢,都被你拉著做一些有的沒有的雜事,鏢局的兄弟都在抱怨了。」

    在丹倫的幫忙下,鏢局已經開始接物鏢、信鏢之類的工作,但case都不大,收入也還不行,極需要她這個總鏢頭出面,帶著他們轟轟烈烈大干一場,她自己也很期待自己的初登場,一定很華麗。

    「我知道了,到時候再說,反正還有半個月。」鏢局這些兔崽子們,虧他還幫忙疏通關節方便走鏢,他們居然跟他搶人,真是忘恩負義。

    「到時候你一定要放人,听見了沒有?」她威脅他。「我已經交代過華叔,不準再跟你借錢!就算是你主動把銀子塞給他,他也不能收,所以你別想再用欠債還錢這套威脅我,這次我不會上當。」

    他會使什麼手段,她大概都知道,也事先做了防範,絕不讓他再有偷襲的機會。

    呵呵,所謂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就是這麼回事兒……才怪!論功夫,他沒她厲害,論壞心眼,他可是多出她千倍,看她怎麼防?

    「你別光顧著生氣,快過來安慰我,我的腳剛剛被椅子絆疼了。」丹倫臉皮的厚度也是喬妍的千倍,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還可以調整聲調,活脫脫就是無賴界的代表。

    「你可以去當配音員了!」裝那什麼哭腔?該哭的人是她才對,她的大好人生都被他限制住,也不能正常走鏢。

    「我听不懂你的家鄉話,真是對不住。」他不曉得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知道一定是在罵他,干脆就假裝听不懂,省得她越罵越來勁兒。

    「你——」老規矩,喬妍話沒說完嘴唇就被丹倫佔了去,然後從此忘了她要說什麼。

    他們的唇舌交纏成天底下最綿密的蜘蛛網,丹倫深陷其中,同時卻也深深不安,總覺得喬妍沒有同等付出。

    「妍兒,你愛我嗎?」他把內心的不安化為實際言語,喬妍听著听著都呆了,怎麼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這個那個……」她慌亂得連手腳都不知擺哪里好。「我……我不是很確定。」她第一次談戀愛,每件事對她來說都新鮮也很迷惘,她需要靜下心來想一想,才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什麼?」這不是丹倫想听到的答案,他的臉色倏然垮下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沒有!」被他的表情嚇到,喬妍更說不清。「我是說、我想說……」

    「你想說什麼?」他用眼神警告她別想逃避,他不會允許。

    「我想說我現在的腦子不太清楚,沒有辦法馬上回答你,我們過一陣子再討論這個問題。」喬妍用計拖延,無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丹倫多得是讓她馬上清醒的辦法。

    「別擔心,我有辦法幫你醒腦。」他冷冷回道。

    「什麼辦法?」

    丹倫不理會喬妍,直接走到房門口,用力打開門,招來僕人附耳交代事情。

    喬妍一臉莫名其妙,這是自他們上床以後,他第一次擺臭臉給她看,說實話,有些可怕,跟他平日的風雅閑逸大相徑庭,根本是另一個人。

    最可怕的是他還順便演出無言的山丘,拒絕與她交談,讓她想和解都找不到門路。

    喬妍這才發現男人鬧起別扭來有多不可理喻,完全就是非理性動物。

    「二爺,馬給您備好了。」過了一會兒,僕人再度出現在門口,對他恭敬說道。

    什麼,馬?

    「走吧!」丹倫抓住她的手,不管她願不願意就往門外拉。

    喬妍好不容易才回神,卻發現她已經站在馬的旁邊,連移動腳步的力氣也沒有。

    「不要亂動。」他警告她。「銀兩的脾氣可是很差的,最好不要惹牠。」

    這個俗氣的男人,竟然把一匹好好的灰色駿馬取名為銀兩,他到底是有多愛錢啊!連騎馬都想著賺錢。

    丹倫冷眼看喬妍的反應,平時她凶得跟頭母老虎似的,到了馬兒面前竟然比出生三天的小貓還虛弱,可見她有多害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句話是說給他听的,可不是她,不要搞錯了。

    「上馬。」他冷冷朝馬背點下巴,喬妍抵死不從。

    「不要,我死也不上去。」她頭搖到快斷掉,本來已經夠亂的頭發,被她這麼一搖更亂了。

    丹倫見狀索性幫她把頭發重新綁好,然後攔腰將她抱起放到馬背上,她嚇到不敢動,幾乎快哭出來。

    「你是魔鬼!」明知道她怕馬,還用這招對付她,下流!

    「東堂的傳教士手里有不少十字架,改明兒我帶你去找他們多要幾支。」也好驅除他這個魔鬼。

    丹倫不慌不忙地應付她的謾罵,把她安頓好以後跟著上馬,喬妍第一時間抓住魔鬼丹倫,怕到整個人都貼上去,完全就是背叛主的行為。

    「抓好,要走嘍!」他握住韁繩,輕輕踢一下馬腹,他們身下的駿馬頃刻往前奔馳。

    「啊——」喬妍平時總是很ㄍㄧㄥ、很勇敢,可是一旦遇見她最恐懼的事物,她除了放聲大叫以外,就只能緊緊抱住丹倫,怕被疾奔的馬兒甩出去。

    他們沖出丹倫的府第,一路沖向東直門大街,再順著東直門大街往什剎海的方向跑。

    眾所皆知滿清八旗分上三旗和下五旗,各自劃分駐防地。上三旗屬于近衛親軍,駐防在紫禁城的周圍,受皇帝直接統轄。丹倫所屬的瓖黃旗,駐守北京內城的東北角,西北角則由正黃旗駐防,正白旗則駐防在紫禁城的東側。其中正黃旗的旗主同時由皇帝兼任,也是人口最多的一旗,由此就可看出正黃旗在諸旗中的地位。

    丹倫的府第相當接近正黃旗的地盤,只要快馬大約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達正黃旗的駐地。但是他為了避免和嵐亦踫頭,幾乎不踏進正黃旗的地盤。但他不去人家的地盤,可不表示人家不能去瓖黃旗的地盤,嵐亦今兒個恰巧到鼓樓附近辦事兒,累了隨便找一間茶館上到二樓喝壺茶解渴,順便歇歇腳……

    「啊——」喬妍自上馬以後就未曾停止尖叫,嗓子都快給喊啞了。

    「快說,你愛不愛我?」丹倫徹底變身為魔鬼,利用這招拷問喬妍,實屬小人一枚。

    「我不說——啊!」

    「嚇!」丹倫又踢馬腹,銀兩不敢違逆主人,只得加快速度往前狂奔,喬妍差點沒當場嚇破膽。

    「快停下來!」她緊緊巴住丹倫,都快哭了。

    「我偏不停。」他故意放開韁繩,表演空手馭馬的高超馬術,喬妍都快嚇出心髒病。

    「別放手!」他是神經病,怎麼可以放開韁繩,他們會跌死的。

    丹倫故意把手舉高,讓她更害怕。

    「丹倫!」

    「哈哈哈!」

    他們飛快地跑過茶樓底下,速度雖快,卻有不少人看見這一幕,大多數人搖頭,說丹倫瘋了,只有少數幾人關注,嵐亦就是其中之一。

    丹倫的右手臂……沒有疤?

    嵐亦懷疑自己眼花,但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丹倫露出袖子外的整條手臂很干淨,照理說應該留下一道很長的傷疤,因為那是他幼年練刀時,不小心劃傷丹倫的手留下的。

    當時他還帶了西南大理地區的草藥,親自上門向同親王賠罪,並且親手為丹倫敷藥,這件事就如同丹倫手上那條長達三寸的疤,同時在他心里留下愧疚的傷痕,他怎麼也忘不了。

    邪門,實在是太邪門了!

    嵐亦怎麼想都想不通,那麼長的一道疤要說隨時間變淡有可能,要完全消失不見則是不可能的事,他自己身上就有不少傷疤,顏色是隨時間變淡了,但都留著,丹倫手臂上的傷可比他那些小傷嚴重許多,手臂沒有理由這麼干淨……

    丹倫冷漠的表情這時忽地閃過他的腦海,嵐亦停頓了一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是拜把兄弟,就算丹倫發燒燒壞了腦子,也不至于不認得他。再說丹倫痊愈之後,雖然性情大變,但讀書認字方面毫無困難,在算術方面听說也有過人的天賦。他雖然未能親眼目睹,但見過的人都說他能不靠算盤算完一迭賬本,這得要有很好的計算能力和記憶力才行,一般人根本辦不到,過去的丹倫也沒這本事。

    嵐亦一直把丹倫當成好兄弟,但他顯然不這麼想,還一直躲他,為什麼?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他根本是另一個人,否則根本沒有理由——等等!另一個人?

    這個想法有如雷擊將嵐亦整個人打醒,過去想不通的事情,似乎在這一刻統統串連起來。

    他曾听說過一個謠言,說同親王爺在外同一名漢人女子生了一個私生子,和丹倫只相差兩個月,不敢給人知道,一直放在外頭偷偷養著,莫非現在的丹倫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私生子?他們兄弟,外表真能長得一模一樣?

    嵐亦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說明丹倫的轉變。性格先放在一邊不談,就說他的右臂,完全不留刀疤,這點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也找不到理由解釋。

    他不知道自己的推論對不對,但他真的覺得不對勁,這其中恐怕隱藏著天大秘密,他得想辦法弄清楚才行。

    嵐亦丟下茶資以後,馬上離開茶館,因此和許四川失之交臂。

    「那、那個人不是佟賬房嗎?」

    「沒錯,沒想到咱們一進京就瞧見他,果真是冤家路窄!」

    許四川和總管,在丹倫回京不久後便遭革退。不僅如此,丹倫還命令他限期內歸還兩年來所侵佔的銀兩,否則就將他交給順天府尹查辦。

    許四川怕牽連一家老小,自然不敢不照辦,只是就算他把家鄉所有的財產都給賣了,也沒能湊夠錢,只能寄望變賣京城的房產來湊數兒。

    無奈幫忙管理房產的馬賬房也被丹倫革了職,他寫了好幾封信給馬賬房,也都沒有回信。許四川懷疑馬賬房侵佔他的房產,帶著同樣落魄的總管進京找馬賬房要回房產,才剛坐下來喝茶,便看見丹倫和喬妍騎馬狂奔,恣意享樂的模樣,教他們心頭不由得燃起一把火,巴不得他們死了算。

    丹倫和喬妍招搖過市的結果,就是引起更多側目。

    原本丹倫不大張旗鼓,大伙兒就全認得他了,如今他這麼一招搖,還不引起話題嗎?茶館當天立刻就把話傳開來。

    「哪位佟賬房?」茶館內多的是好事之徒,經過兩人的桌旁,听見許四川同管家的對話,停下來問他們。

    「剛剛那位騎馬狂奔的年輕人,不就是丹倫貝勒府上新聘的賬房,佟賬房嗎?」許四川反問道。

    「他是佟賬房?」好事之徒睜大眼楮。

    「是呀!」有什麼不對嗎?

    「哈哈哈哈哈!」好事之徒都快笑彎腰。「你們完全搞錯了,他哪是什麼佟賬房?他根本就是丹倫貝勒。」

    「什麼,他是丹倫貝勒?!」許四川和總管異口同聲喊道,很難相信這是事實。

    「兩位是打外地來的吧?」好事之徒問。

    「咱們是錦州人,今兒個剛入京。」許四川回道。

    「這就難怪你們不認識丹倫貝勒,他可是咱們京城四大貝勒之一,人稱『風雅貝勒』,不過最近他身邊老是帶著一個女隨從,就是剛剛那位,有沒有?拉開嗓子尖叫的那位。」

    許四川和管家猛點頭。

    「這兩個人好像很要好,謠言滿天飛哪!」好事之徒說得可來勁兒了。「這消息一傳開,好多未出嫁的公主、格格都哭成一團……」

    許四川及管家耐著性子听好事之徒扯閑話,好不容易他說夠了、肯走了,許四川馬上和總管埋頭商量。

    「沒想到佟管家竟然就是丹倫貝勒。」

    「他故意變裝來查咱們的帳,可惡!」

    「可這丹倫貝勒是在京旗人,能夠離京嗎?」

    「得拿到宗人府的允許才行,但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況,丹倫貝勒又不像是得到準許的樣子。」

    「沒錯,若得到允許,干嘛還要更換身分騙咱們,分明就是沒有得到宗人府準許。」

    「說不定連呈報都沒有呈報。」

    許四川和總管兩人說到此相視一笑,腦中同時浮現一個壞主意。

    「如果宗人府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

    「丹倫貝勒肯定得受罰。」

    至于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沒人敢打包票,就看丹倫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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