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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芙蓉帳暖,春宵一刻值千金。
丹倫雖然還未正式迎娶喬妍,但在他的心里,今晚就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喬妍就是他的福晉,這點是肯定的,絕對不會改變。
相較于丹倫一門心思都放在如何同她成婚上,喬妍反而是對他的身材感興趣,丹倫外表高瘦,又長得眉清目秀、細皮嫩肉,她根本不對他的身材抱任何希望。沒想到他的體格意外地好,皮膚雖然白皙,卻不是沒肉的白斬雞,他的體格結實,雖沒有六塊肌卻有胸肌,說明他不只舞文弄墨,恐怕也練武,不然身材不會這麼結實。
她雖然沒當過小偷,但夜間任務出過好幾趟,練就一身躡手躡腳的功夫,這會兒剛好派上用場。
桌上的殘燭火光忽明忽滅,喬妍的影子也跟著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她原本期望房里一片漆黑,這樣她還比較好做事,但既然還有照明,她也只好加減利用,只求不要被自己的影子嚇到。
丹倫已經就寢,看似熟睡但眉頭深鎖,喬妍甚至懷疑他還握著拳頭。
……算了,不管他了,雞婆對你沒好處,你還是做你的獨行俠比較爽快。
喬妍告訴自己不要多事,趕快拿到包袱走人,從此跟丹倫say good-bye,永遠不再理他。
她悄悄走到床邊,趴下來尋找包袱,她應該隨身攜帶小型手電筒的,這樣她就不必像大海撈針,在漆黑的床下摸索。
她的包袱呢?……啊,找到了!
順利找到包袱,喬妍伸長手將它從床底下拖出來,包袱磨地發出的聲音其實不太大,只是在寧靜的夜里特別刺耳。
床上的丹倫好死不死剛好在這個時候翻身,喬妍僵住身體動也不敢動,一直等到他的呼吸平穩,才敢繼續。
呼!嚇了她一大跳,她還以為自己吵醒他了呢!
把包袱拿到手,喬妍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看著床上的丹倫,回想這兩個月來兩人共同經歷的種種。
從他們在平安鏢局的初相遇,到他們結伴去錦州,到躲過殺手追殺。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場景都有如DVD,在她腦中不斷按repeat,她想著想著竟然掉下淚,急忙用袖子把淚水擦掉。
真沒用耶,喬妍,即使你的初戀是這個結果,也不能掉淚呀!
她不想留下來當悲劇的女主角,于是毅然決然地轉身,永遠走出他的生命。
「不要走!」
丹倫懇切的呼喚,這時候在她身後響起,她飛快地轉身,以為丹倫正求她留下來,結果只是囈語。
「不要拋下我,阿瑪……」
他又被困在夢境之中,喬妍想起丹倫曾經說過,只要是打雷的天氣,他就會作惡夢,可是今天的天氣很好,無風無雨,安靜到只听得到蟲鳴,他為什麼還是作惡夢?
「阿瑪……」
而且他在喊什麼,阿瑪?這不是滿族人對父親的尊稱嗎,這麼說,他夢見了他父親?
喬妍原本打算拍拍**走人的,但他痛苦的表情讓她忍不住走上前關心,或許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瀟灑,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歡他。
丹倫被惡夢糾纏,流了滿身大汗,喬妍猶豫該不該找條手帕來幫他擦汗,如果放任不管,他可能會感冒,她就更走不開。
她沒有帶手帕的習慣,身上唯一可以用來擦汗的東西只有袖子,喬妍于是用袖子幫丹倫擦汗,才剛踫著他的額頭,他就醒了。
「啊?」喬妍以為他少說會被困在夢境一陣子,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睜開眼楮,害她閃躲不及。
她的一只手就這麼壓在丹倫的額頭上,丹倫眨眨眼楮,確定她不是幻影之後,兩手撐住床板坐起來,喬妍則乘機收回手,準備逃跑。
「三更半夜的,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里?」他打量喬妍,她身上仍穿著白天的衣服,顯然尚未就寢。
「呃,我來看你睡得好不好。」她隨便編借口,一听就知道是胡扯,她當他的貼身護衛十五天了,從來沒在晚上進到他的房里,除非有別的企圖。
「你覺得我睡得好嗎?」她肯定又听到什麼。
「我覺得不錯呀,你呢?」糟糕,要怎麼閃人?
「一點兒都不好,我又作惡夢。」他一邊下床,一邊回道。
「是嗎?真遺憾。」她攢緊手上的包袱,往後退一步,打算馬上開溜。
「你不是全听見了嗎?」就會裝 她突然想起他面對嵐亦時所表現出來的緊張,和不時干擾他的惡夢,覺得他們有必要談一談,如果他們想要相處愉快,就不能藏有秘密。
「你為什麼怕嵐亦?」她白天曾經問過丹倫這個問題,當時他打死不肯承認,現在她希望他能夠敞開心胸說實話,好好跟她溝通。
丹倫的身體果然就如同她預料中一般僵硬,但他至少沒再否認。
透過耳邊傳來的心跳,喬妍可以感覺到丹倫的緊張,談論這件事對他來說顯然並不容易,得凝聚相當的勇氣才行。
丹倫的胸膛鼓起又落下好幾次都開不了口,喬妍原本已經放棄,最後他還是說了。
「如果說,現在在你面前的丹倫,並不是真的丹倫,你相信嗎?」他一開口就是繞口令,語言能力差一些的人真的會被他弄混,喬妍的語言能力沒有問題,她無法理解的是其中的內容。
「什麼意思?」怎麼說他不是他?
「我不是真正的丹倫。」他解釋。「丹倫是我大哥,他在十歲那年,因為墜馬意外死去,我和我大哥只相差兩個月,外表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因為家中已經沒有其他阿哥,我阿瑪貴為親王,不能沒有人繼承爵位,我阿瑪為了延續鈕鈷祿家的繁榮,只好讓我頂替我大哥,以丹倫的身分活在世上,所以你看見的並不是真的丹倫,只是他的影子,也就是我。」
說完這一大串話,丹倫笑了笑。喬妍張大嘴,不明白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這是活生生的悲劇,難怪當她嘲笑他不如野鳥自由時,他會笑得那麼哀傷,他不只不能離開京城,他連名字都無法甩開,無法從那被禁錮的命運中逃脫。
「所以你真正的名字是……」
「丹哲。」他回道。「這名字是我娘取的,她是漢人,依常規滿漢不通婚,但如果阿瑪有心,拐個彎套關系想辦法讓我娘抬旗,並不是太困難的事兒,但我阿瑪當時已經有福晉,不想娶漢人女子落人把柄,所以十歲以前我和娘一起住,直到大哥過世以後,阿瑪派人將我接走,我才離開我娘。」
「從此以後,你再也沒見過你娘了嗎?」侯門深似海,即使她沒有親身經歷,也明白這個道理。
「沒有。」他的眼神黯淡到令人以為天永遠不會亮。「五年前我曾經回到原先住的地方找她,隔壁的大嬸說我娘早在我被帶走的隔天去了江南,從此沒再回來過,也沒人再瞧見過她。」
「天啊,這不會是你阿瑪做的吧?」听到這里,喬妍忍不住叫出聲,真的覺得丹倫的父親太殘忍了,為了湮滅證據把丹倫的母親驅離京城。
「我問過阿瑪,他不肯承認。」丹倫聳肩。「若真是他做的,我也不意外。在他的眼里,我不過是顆棋子,而我母親則連利用價值都沒有,該丟棄的時候就丟棄,下手毫不手軟。」
喬妍萬萬沒想到,他舒適富裕的生活背後隱藏著這麼一個天大的秘密,難怪他會那麼緊張,他的身世若是被揭穿,恐怕不是奪爵那麼簡單,弄不好還要殺頭。
「那麼嵐亦……」
「別慌,他還沒有發現這個秘密。」丹倫安撫她。「但是他和我大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還是拜把兄弟,對彼此都很了解,交情也非比尋常。」
「所以你才會緊張,怕被他識破身分。」她終于了解丹倫為何躲著嵐亦,換做她也要躲。
「除此之外,嵐亦和我大哥打從三歲起一塊兒練武,兩人的武功相當,據說經常相約切磋武藝,而我十歲以前,只念過一些書,從未習武。嵐亦以為我是大哥,成天找我比劃,我又不能自曝身分,只得借口推托,當時真是苦不堪言。」丹倫回想他初到王府時的各種往事,有股說不出來的苦澀,他剛失去親娘的照顧,還得被迫學習一些不熟悉的事,加上他的身分極度保密,只有少數幾個僕人能夠接近他,因此他的童年過得非常寂寞。
「你一定很恨你阿瑪。」強迫他成為他大哥的影子,送走他的親娘,將他的人生毀得亂七八糟,卻听不到一聲抱歉。
「我對他是又愛又恨。」丹倫苦笑。「畢竟他是我阿瑪,我不可能對他沒有感情,但我同時又恨他只想操縱我的人生,不想對我付出任何關心,也怕被他拋棄。」
要知道,當時他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來到陌生的王府,強行將他變成另外一個人,能不能變得成不知道,萬一變不成得立刻處理掉,絕不能連累到他父親。
喬妍無法想象被自己的父親當成棋子是什麼感覺,被迫變成另一個人又是什麼滋味?現在的他看起來像是已經適應了「丹倫」這個身分,但在他內心深處,他依然是那個害怕明天一覺醒來,會因為自己表現不好被趕出門的男孩,當時他才多小浮!就得在恐懼中過日子,想到就為他心疼。
「你連作夢都夢到你被趕出去,證明你真的很害怕。」他那句不要走,雖然不是說給她听的,但效果卻是一樣的。她為他留下,但她不確定他父親是否曾為他停留?是否在意過他的想法?也許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而她為他感到悲哀。
「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作過這個夢了。」丹倫無力的微笑。「意外踫見嵐亦對我的影響比想象中來得大,才會讓我睡不安穩。」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會瞎鬧。」她竟然還真的听信嵐亦的話,以為自己被利用了,老天保佑下次別再踫見他,否則一定給他好看。
「其實他說中了一部分的事實,我是在反抗阿瑪。」丹倫為嵐亦說一句公道話,他也不是完全胡扯。「因為我大哥以武藝見長,阿瑪自然也希望我學習武藝,但我起步太晚,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追得上大哥,而且我真的不喜歡習武,我比較喜歡——」
「做生意。」喬妍代他回答,再次確認自己放棄開保全公司的決定是對的,她對數字完全沒有概念,真的開公司也只會慘賠。
「不錯,我喜歡做買賣。」他笑著點頭。「但依朝廷規定,八旗子弟不許經商,我只能透過門人掌握生意,雖然做得有聲有色,但對阿瑪來說,我走的是邪門歪道,有辱家風,也大大違背他原先的期望,為此他相當不諒解我。」
「除非你願意一輩子當他的傀儡,否則他永遠都不會諒解你。」她雖然沒見過丹倫的父親,但光憑他對丹倫做的一切,就已經夠討厭了,況且他還如此對待一個幫他生孩子的女人,切!越想越火大,幸好丹倫沒照著他的期望走,不然就更教人吐血。
「所以後來我放棄說服他,盡管過我自個兒的生活。」丹倫也知道要他父親明白他的想法,比登天還難,如果不是怕牽連到自己,他甚至懷疑他父親會主動去宗人府揭發他的身分。
「干得好,誰想當傀儡?」她鼓勵他。「要當他自己去當!不過,說不定你爸爸——你阿瑪已經當了一輩子的傀儡也說不定。」
就喬妍看來,無法自己當家作主就是傀儡。八旗子弟表面上不愁吃穿,靠朝廷供養,實際上是皇帝的傀儡,甚至是寵物、是玩具。高興的時候拍拍頭,贊美幾聲,不爽要你死的時候,讓宗人府隨便安個罪名,或是圈禁或是流放,或是痛下殺手,全看皇帝的意思。
「你真的這麼想?」丹倫愣住,從來沒有人會認為高高在上的同親王是傀儡,她倒是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一面。
「當然。」她點頭。「一輩子得看皇帝老爺的臉色過活,又不能離開京城,還得時時刻刻擔心會不會惹皇帝不高興,皇帝叫你往西,你絕不能往東,那跟傀儡有什麼兩樣?」
沒錯,他父親就是這麼生活,表面上風光,其實活得小心謹慎,他在旁邊看著都累,諷刺的是他也無法從國法家規的桎梏中掙脫,一樣被束縛。
「那我以後就得改口叫你丹哲嘍!」畢竟這才是他的真正名字。
「不,你還是叫我丹倫。」他自嘲。「萬一你因為不小心說漏嘴而泄漏我真正的身分就不好了,而且說實話,我已經習慣以丹倫的身分過活,就算還我原本的面貌,我恐怕還認不得。」
這話听起來讓人鼻酸,被迫頂替他人,到最後真正變成被頂替的人,甚至忘了原來的自己。
喬妍再也忍不住內心澎湃的情緒,張開雙手抱住丹倫,用身體的熱度溫暖他的心。
她柔軟的身軀是最好的藥引,將他所有悲傷的過往全部療愈。也許以後還會有更悲傷的事,但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能堅強面對一切。
他們就這樣靜靜相擁,空間好像凝結了,時間也不再走動,定格在這幸福的剎那。
然而丹倫知道這樣的幸福不可能持續到永遠,除非他們兩人都願意坦誠,沒有任何隱瞞,否則無法攜手共同度過未來的重重考驗。
「我已經把我的秘密全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該放棄保守秘密?」他試探性地問喬妍,喬妍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猛眨眼。
「我?」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敢讓我知道?」他不知道她是否故意裝傻,但結果都一樣,他一定會拆穿她。
「我、我會有什麼事瞞你,你不要胡思亂想。」她強裝鎮定。
喬妍嘴里雖然說沒事瞞他,但眼珠子老盯著地上的包袱轉,演戲功力有夠差的。
「不說是吧?」丹倫挑眉,多得是逼供的辦法,而且不介意一樣一樣拿出來使用。
「沒有的事,你叫我怎麼說?」慘了,看他在穿褲子,該不會是想下床拿包袱?如果是的話,她也要準備搶了……
丹倫確實是要下床拿東西,卻不是包袱。他走到五斗櫃前面,打開第三個抽屜,拿出被藏在衣服堆中的一個紅色綢布包,回到床上。
「打開來看。」他把布包交到喬妍手上。
喬妍不明就里地看著手上的紅色綢布包,納悶他干嘛突然拿這東西給她?
「快打開。」丹倫催促喬妍,她遲疑了一下,小心打開綢布包,她的項鏈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是……」她不相信地瞪大眼楮,這條項鏈應該還在當鋪里面,當票也還沒到期。
「你當掉的鏈子,我從實富興當鋪弄來的。」見她說不出話,他主動說明。
「可、可是你怎麼知道我……」
「當掉鏈子?」
喬妍猛點頭。
「當時我人就在你身後,能不知道嗎?」他悠哉悠哉地回道,一點兒都不覺得抱歉。
「你跟蹤我!」她拿起繡花枕頭就要K他。
「且慢!」他趕緊用手擋下來,免得挨打。「我是在街上閑晃時意外瞧見你攢著眉頭,好像在煩惱什麼,一時好奇才跟著走,怎曉得你最後進了當鋪。」他也很意外呢!
「唉!」說到這件事,她就忍不住嘆氣,總覺得自己的命運好坎坷。
「鏢局的兄弟都不知道你上哪兒弄來銀子發薪,只有我知道你當掉了自個兒的鏈子,安頓他們的生活。」他真的覺得她很了不起,和鏢局的人非親非故,沒半點兒淵源,卻願意承擔起東家的責任照顧他們。
「但是那一點錢不夠鏢局花用,所以你又暗地里借了一百兩給華叔。」他也是有心人,雖然表面老嚷嚷著還債還債,實際上沒見他催過半毛錢,還一直掏銀子出去。
「唉!」他學她嘆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原來他們都是打從心里散發出溫暖的人,難怪合得來。
「這條鏈子我仔細瞧過,上頭寫著二零一一,是二零一一沒錯吧!字體有些難辨認,但我想我應該沒有認錯。」丹倫用手指點了一下項鏈中間的阿拉伯數字,喬妍非常驚訝,她以為沒有人認得。
「你看得懂阿拉伯數字?」這個年代還在用中文記賬,沒有人使用阿拉伯數字,就算看了也當是鬼畫符,可他竟能正確解答。
「原來這叫做阿拉伯數字,我還以為是洋文。」看來他懂的東西還太少,得再學習。
「不,這、這……」察覺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喬妍慌亂得很,連話都不會說了。
「別告訴我這又是你的家鄉話,我根本不相信。」他干脆言明在先,免得她又鬼扯,听了耳朵難受。
至此,喬妍再也不知道怎麼狡辯,她本來就是動手比動嘴厲害、不擅長言詞的人,如果連唯一的借口都沒用,那她也找不到什麼更有力的借口了,況且他這麼聰明,再多的借口也瞞不了他。
「妍兒,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模樣,丹倫干脆開門見山問她。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她在想要怎麼說才不會嚇到他。
「有多遠?」他追問。「從未來嗎?」
丹倫沒被嚇到,反倒是喬妍被他嚇到說不出話。
「你……你怎麼……知道?」她足足呆愣了半分鐘才有辦法出聲,還說得斷斷續續。
「我從一開始就懷疑你的來歷不單純。」他解釋。「因為你說的話和用的東西都太奇怪了,只是你一直找借口推托,我又找不到證據,直到那天我才敢肯定你確實來自未來。」
「哪一天?」她竟然露餡而不自知,笨死了。
「咱們自錦州返京途中被襲擊的那一天。」他說。「那天你不是拔槍了嗎?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大伙兒都以為是暗器,只有你看出來是槍。」阿拉伯數字也是,一般人看不懂的,他全看得懂,真不敢相信他真的是這個時代的人。
「我懂得不少洋玩意兒,小看我是要吃虧的。」他用手捏她的鼻子,喬妍利落地把他的手打掉,抱怨他真是個魔鬼。
「明明都知道我的秘密還跟我裝蒜,我沒看錯你,你果然是個小器的男人。」壞人!
「小器還會把鏈子還給你嗎?」他不服氣地反駁,拿起鏈子為喬妍戴上。「我不知道這條鏈子對你有什麼意義,但小心藏好,別再讓人有瞧見它的機會。」
「這條鏈子只是一條紀念品,沒什麼特殊意義。」她一時興起才訂制的。「不過今天你親手幫我戴上項鏈,它就有了特殊意義,謝謝你幫我找回來,我會永遠珍惜這條鏈子。」
「只珍惜鏈子,不珍惜送鏈子的人嗎?我可是會吃醋的。」丹倫不愧是小器鬼的代表,連跟鏈子都要計較。
拗不過丹倫,喬妍只好主動獻身,讓他明白,比起鏈子來,她更珍惜送她鏈子的人,只有他才能同時給她激情和溫暖。
春宵一刻值千金。
卸下心防的兩人,毫無保留的坦白,讓春宵一刻不只值千金、萬金,而是達到一個無法估算的地步。
畢竟真心是無價的,它跨越時空,來到渴望愛情的人們面前,人們接受它、吸收它的養分,愛情因此而茁壯,在不同時代,開出永不凋謝的花朵。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眼間喬妍也已經在清朝待了三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整整過了一季。
時序由夏季轉為秋季,喬妍的衣服也跟著換季。原本她以為反正清朝的衣服就那副德行,不是長袍就是坎肩,再不然就是長裙,沒想到花樣還真不少。尤其是大戶人家,除了基本的衣裙以外,還有許多配件,看得喬妍是頭暈眼花、四肢無力,都不知道從哪些東西開始看起才好。
「這些都是給我的?」面對堆積如山的綢衣緞裙,喬妍沒有太多喜悅,只有無盡的煩惱,小臉都垮下來。
「怎麼,你不高興?」這些可都是他請京城最有名的裁縫師傅做的,光工錢就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不是不高興,而是我只穿運動服。」她身上這套袍子是萬不得已才穿的,還算耐操耐磨,如果換上那些綾羅綢緞,恐怕連走都成問題,要怎麼保護他?
「運動服?」
「就是專門用來做運動——」不對不對,這麼說他不懂。「就是專門用來練武的衣服,比較好活動。」
「原來如此。」又是未來的玩意兒,真鮮。
「而且,我也怕收了這些衣服以後,你又在賬簿上添上一筆。」她好不容易才快要熬過這三個月,她可不想欠債欠個沒完沒了,永遠還不清。
「我就打這主意。」看不出來她還挺了解他的,一眼就望穿他的心思。
喬妍比了一個要揍人的手勢,丹倫不閃也不躲,因為他知道她不會真的打他。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這些衣服,你幫我找些實用的,最好能夠讓我上山下海,能跑能跳伸縮自如,這些衣服太累贅,我不要。」她大小姐夠挑剔,以為這個時代有大賣場,還包換包退。
「你干脆把你要的款式畫下來,我找師傅幫你量身訂做。」偏偏丹倫也夠寵她,真的讓她包換包退,還免收發票。
「好。」她找來紙筆,笨拙地畫出她平常穿的運動服。丹倫站在她背後邊看邊贊嘆,不是因為她畫得好、畫得漂亮,而是她居然可以把毛筆當湯匙拿,下筆像在舀湯,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我畫得如何?」勾完最後一筆,她轉頭得意地問丹倫。
「很像道士畫符,每一筆都妙不可言。」他回道。
啊,真的有這麼好嗎?
面對他的贊美,喬妍感到很意外,趕忙回頭再次欣賞自己的大作。
柄中的書法老師明明說過她無藥可救,美術老師也在上課第一天宣布對她死心,莫非是老師們的看法比較特別,其實她頗有這方面的天分?
「噗……噗……」從身後傳來的悶笑聲,告訴她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她想太多了。
這個壞蛋,又捉弄她!
喬妍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拿拳頭打丹倫,他靈敏地躲開。
「我看你的身手矯健得很嘛,再也不需要保鏢了吧!」竟然溜得比蟑螂還快,可惡。
「不,我偶爾還是會失手。」他假裝被椅腳絆倒跌跤,然後裝可憐。「很顯然我非常需要一個貼身保鏢,你千萬不能走。」保鏢就是護衛,他弄懂了,要學的東西還真多,記都記不完。
「我管你!」就會裝死。「等我把這個月熬完,我就回鏢局去,說起來我還沒有真正走過鏢,都被你拉著做一些有的沒有的雜事,鏢局的兄弟都在抱怨了。」
在丹倫的幫忙下,鏢局已經開始接物鏢、信鏢之類的工作,但case都不大,收入也還不行,極需要她這個總鏢頭出面,帶著他們轟轟烈烈大干一場,她自己也很期待自己的初登場,一定很華麗。
「我知道了,到時候再說,反正還有半個月。」鏢局這些兔崽子們,虧他還幫忙疏通關節方便走鏢,他們居然跟他搶人,真是忘恩負義。
「到時候你一定要放人,听見了沒有?」她威脅他。「我已經交代過華叔,不準再跟你借錢!就算是你主動把銀子塞給他,他也不能收,所以你別想再用欠債還錢這套威脅我,這次我不會上當。」
他會使什麼手段,她大概都知道,也事先做了防範,絕不讓他再有偷襲的機會。
呵呵,所謂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就是這麼回事兒……才怪!論功夫,他沒她厲害,論壞心眼,他可是多出她千倍,看她怎麼防?
「你別光顧著生氣,快過來安慰我,我的腳剛剛被椅子絆疼了。」丹倫臉皮的厚度也是喬妍的千倍,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還可以調整聲調,活脫脫就是無賴界的代表。
「你可以去當配音員了!」裝那什麼哭腔?該哭的人是她才對,她的大好人生都被他限制住,也不能正常走鏢。
「我听不懂你的家鄉話,真是對不住。」他不曉得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知道一定是在罵他,干脆就假裝听不懂,省得她越罵越來勁兒。
「你——」老規矩,喬妍話沒說完嘴唇就被丹倫佔了去,然後從此忘了她要說什麼。
他們的唇舌交纏成天底下最綿密的蜘蛛網,丹倫深陷其中,同時卻也深深不安,總覺得喬妍沒有同等付出。
「妍兒,你愛我嗎?」他把內心的不安化為實際言語,喬妍听著听著都呆了,怎麼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這個那個……」她慌亂得連手腳都不知擺哪里好。「我……我不是很確定。」她第一次談戀愛,每件事對她來說都新鮮也很迷惘,她需要靜下心來想一想,才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什麼?」這不是丹倫想听到的答案,他的臉色倏然垮下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沒有!」被他的表情嚇到,喬妍更說不清。「我是說、我想說……」
「你想說什麼?」他用眼神警告她別想逃避,他不會允許。
「我想說我現在的腦子不太清楚,沒有辦法馬上回答你,我們過一陣子再討論這個問題。」喬妍用計拖延,無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丹倫多得是讓她馬上清醒的辦法。
「別擔心,我有辦法幫你醒腦。」他冷冷回道。
「什麼辦法?」
丹倫不理會喬妍,直接走到房門口,用力打開門,招來僕人附耳交代事情。
喬妍一臉莫名其妙,這是自他們上床以後,他第一次擺臭臉給她看,說實話,有些可怕,跟他平日的風雅閑逸大相徑庭,根本是另一個人。
最可怕的是他還順便演出無言的山丘,拒絕與她交談,讓她想和解都找不到門路。
喬妍這才發現男人鬧起別扭來有多不可理喻,完全就是非理性動物。
「二爺,馬給您備好了。」過了一會兒,僕人再度出現在門口,對他恭敬說道。
什麼,馬?
「走吧!」丹倫抓住她的手,不管她願不願意就往門外拉。
喬妍好不容易才回神,卻發現她已經站在馬的旁邊,連移動腳步的力氣也沒有。
「不要亂動。」他警告她。「銀兩的脾氣可是很差的,最好不要惹牠。」
這個俗氣的男人,竟然把一匹好好的灰色駿馬取名為銀兩,他到底是有多愛錢啊!連騎馬都想著賺錢。
丹倫冷眼看喬妍的反應,平時她凶得跟頭母老虎似的,到了馬兒面前竟然比出生三天的小貓還虛弱,可見她有多害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句話是說給他听的,可不是她,不要搞錯了。
「上馬。」他冷冷朝馬背點下巴,喬妍抵死不從。
「不要,我死也不上去。」她頭搖到快斷掉,本來已經夠亂的頭發,被她這麼一搖更亂了。
丹倫見狀索性幫她把頭發重新綁好,然後攔腰將她抱起放到馬背上,她嚇到不敢動,幾乎快哭出來。
「你是魔鬼!」明知道她怕馬,還用這招對付她,下流!
「東堂的傳教士手里有不少十字架,改明兒我帶你去找他們多要幾支。」也好驅除他這個魔鬼。
丹倫不慌不忙地應付她的謾罵,把她安頓好以後跟著上馬,喬妍第一時間抓住魔鬼丹倫,怕到整個人都貼上去,完全就是背叛主的行為。
「抓好,要走嘍!」他握住韁繩,輕輕踢一下馬腹,他們身下的駿馬頃刻往前奔馳。
「啊——」喬妍平時總是很ㄍㄧㄥ、很勇敢,可是一旦遇見她最恐懼的事物,她除了放聲大叫以外,就只能緊緊抱住丹倫,怕被疾奔的馬兒甩出去。
他們沖出丹倫的府第,一路沖向東直門大街,再順著東直門大街往什剎海的方向跑。
眾所皆知滿清八旗分上三旗和下五旗,各自劃分駐防地。上三旗屬于近衛親軍,駐防在紫禁城的周圍,受皇帝直接統轄。丹倫所屬的瓖黃旗,駐守北京內城的東北角,西北角則由正黃旗駐防,正白旗則駐防在紫禁城的東側。其中正黃旗的旗主同時由皇帝兼任,也是人口最多的一旗,由此就可看出正黃旗在諸旗中的地位。
丹倫的府第相當接近正黃旗的地盤,只要快馬大約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達正黃旗的駐地。但是他為了避免和嵐亦踫頭,幾乎不踏進正黃旗的地盤。但他不去人家的地盤,可不表示人家不能去瓖黃旗的地盤,嵐亦今兒個恰巧到鼓樓附近辦事兒,累了隨便找一間茶館上到二樓喝壺茶解渴,順便歇歇腳……
「啊——」喬妍自上馬以後就未曾停止尖叫,嗓子都快給喊啞了。
「快說,你愛不愛我?」丹倫徹底變身為魔鬼,利用這招拷問喬妍,實屬小人一枚。
「我不說——啊!」
「嚇!」丹倫又踢馬腹,銀兩不敢違逆主人,只得加快速度往前狂奔,喬妍差點沒當場嚇破膽。
「快停下來!」她緊緊巴住丹倫,都快哭了。
「我偏不停。」他故意放開韁繩,表演空手馭馬的高超馬術,喬妍都快嚇出心髒病。
「別放手!」他是神經病,怎麼可以放開韁繩,他們會跌死的。
丹倫故意把手舉高,讓她更害怕。
「丹倫!」
「哈哈哈!」
他們飛快地跑過茶樓底下,速度雖快,卻有不少人看見這一幕,大多數人搖頭,說丹倫瘋了,只有少數幾人關注,嵐亦就是其中之一。
丹倫的右手臂……沒有疤?
嵐亦懷疑自己眼花,但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丹倫露出袖子外的整條手臂很干淨,照理說應該留下一道很長的傷疤,因為那是他幼年練刀時,不小心劃傷丹倫的手留下的。
當時他還帶了西南大理地區的草藥,親自上門向同親王賠罪,並且親手為丹倫敷藥,這件事就如同丹倫手上那條長達三寸的疤,同時在他心里留下愧疚的傷痕,他怎麼也忘不了。
邪門,實在是太邪門了!
嵐亦怎麼想都想不通,那麼長的一道疤要說隨時間變淡有可能,要完全消失不見則是不可能的事,他自己身上就有不少傷疤,顏色是隨時間變淡了,但都留著,丹倫手臂上的傷可比他那些小傷嚴重許多,手臂沒有理由這麼干淨……
丹倫冷漠的表情這時忽地閃過他的腦海,嵐亦停頓了一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是拜把兄弟,就算丹倫發燒燒壞了腦子,也不至于不認得他。再說丹倫痊愈之後,雖然性情大變,但讀書認字方面毫無困難,在算術方面听說也有過人的天賦。他雖然未能親眼目睹,但見過的人都說他能不靠算盤算完一迭賬本,這得要有很好的計算能力和記憶力才行,一般人根本辦不到,過去的丹倫也沒這本事。
嵐亦一直把丹倫當成好兄弟,但他顯然不這麼想,還一直躲他,為什麼?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他根本是另一個人,否則根本沒有理由——等等!另一個人?
這個想法有如雷擊將嵐亦整個人打醒,過去想不通的事情,似乎在這一刻統統串連起來。
他曾听說過一個謠言,說同親王爺在外同一名漢人女子生了一個私生子,和丹倫只相差兩個月,不敢給人知道,一直放在外頭偷偷養著,莫非現在的丹倫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私生子?他們兄弟,外表真能長得一模一樣?
嵐亦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說明丹倫的轉變。性格先放在一邊不談,就說他的右臂,完全不留刀疤,這點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也找不到理由解釋。
他不知道自己的推論對不對,但他真的覺得不對勁,這其中恐怕隱藏著天大秘密,他得想辦法弄清楚才行。
嵐亦丟下茶資以後,馬上離開茶館,因此和許四川失之交臂。
「那、那個人不是佟賬房嗎?」
「沒錯,沒想到咱們一進京就瞧見他,果真是冤家路窄!」
許四川和總管,在丹倫回京不久後便遭革退。不僅如此,丹倫還命令他限期內歸還兩年來所侵佔的銀兩,否則就將他交給順天府尹查辦。
許四川怕牽連一家老小,自然不敢不照辦,只是就算他把家鄉所有的財產都給賣了,也沒能湊夠錢,只能寄望變賣京城的房產來湊數兒。
無奈幫忙管理房產的馬賬房也被丹倫革了職,他寫了好幾封信給馬賬房,也都沒有回信。許四川懷疑馬賬房侵佔他的房產,帶著同樣落魄的總管進京找馬賬房要回房產,才剛坐下來喝茶,便看見丹倫和喬妍騎馬狂奔,恣意享樂的模樣,教他們心頭不由得燃起一把火,巴不得他們死了算。
丹倫和喬妍招搖過市的結果,就是引起更多側目。
原本丹倫不大張旗鼓,大伙兒就全認得他了,如今他這麼一招搖,還不引起話題嗎?茶館當天立刻就把話傳開來。
「哪位佟賬房?」茶館內多的是好事之徒,經過兩人的桌旁,听見許四川同管家的對話,停下來問他們。
「剛剛那位騎馬狂奔的年輕人,不就是丹倫貝勒府上新聘的賬房,佟賬房嗎?」許四川反問道。
「他是佟賬房?」好事之徒睜大眼楮。
「是呀!」有什麼不對嗎?
「哈哈哈哈哈!」好事之徒都快笑彎腰。「你們完全搞錯了,他哪是什麼佟賬房?他根本就是丹倫貝勒。」
「什麼,他是丹倫貝勒?!」許四川和總管異口同聲喊道,很難相信這是事實。
「兩位是打外地來的吧?」好事之徒問。
「咱們是錦州人,今兒個剛入京。」許四川回道。
「這就難怪你們不認識丹倫貝勒,他可是咱們京城四大貝勒之一,人稱『風雅貝勒』,不過最近他身邊老是帶著一個女隨從,就是剛剛那位,有沒有?拉開嗓子尖叫的那位。」
許四川和管家猛點頭。
「這兩個人好像很要好,謠言滿天飛哪!」好事之徒說得可來勁兒了。「這消息一傳開,好多未出嫁的公主、格格都哭成一團……」
許四川及管家耐著性子听好事之徒扯閑話,好不容易他說夠了、肯走了,許四川馬上和總管埋頭商量。
「沒想到佟管家竟然就是丹倫貝勒。」
「他故意變裝來查咱們的帳,可惡!」
「可這丹倫貝勒是在京旗人,能夠離京嗎?」
「得拿到宗人府的允許才行,但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況,丹倫貝勒又不像是得到準許的樣子。」
「沒錯,若得到允許,干嘛還要更換身分騙咱們,分明就是沒有得到宗人府準許。」
「說不定連呈報都沒有呈報。」
許四川和總管兩人說到此相視一笑,腦中同時浮現一個壞主意。
「如果宗人府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
「丹倫貝勒肯定得受罰。」
至于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沒人敢打包票,就看丹倫的運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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