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宇璐 -【淡香妖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16 小時前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城門敞開,暮紫芍往兩域交界處一望,看到一襲飄逸的雪青色。

他還是來了……

早就知道他會來,雖然她傷他至深,但這性命危機的關頭,他絕不會置她於不顧。

已經是初夏時節,為什麼,她依然瑟瑟發抖?

渾身裹得密密實實的,高燒的額沒有冷退,通紅的雙頰藏在帽沿之下。迷糊的眼,昏沈的腦,憔悴的臉,她這個樣子……怎麼去見他?

「王爺可把聘禮帶來了?」她聽見身邊的將軍遙遙地喊。

明若溪似乎微微點了點頭,手一示意,便有下屬把個穿黃袍的人從車內拖出。那人蒙著臉,看不清容貌,但明黃的顏色為天子所有,他應該是煜皇朧月夜。

「王爺,恕末將鬥膽,這『聘禮』是真是假?」

明若溪淡淡一笑,下屬立刻領會,將那頭罩一掀,被束縛的人呈現麵貌。

「王爺,末將還想多問一句——近日並未風聞有宮變之事,此人不會是……」

「是冒充的?」明若溪接話,「姚將軍,你也不想想,若宮變之事傳開,本王還能攜著『聘禮』到這兒嗎?隻怕未出京城就被禦林軍砍了!總之,你們要的『東西』我是帶來了,收不收悉聽尊便!」

「那好吧……」姚將軍隻得歎息,「想來王爺也並非言而無信之人,況且您未來的王妃還在末將身邊,您不至於那麼絕情吧?如此末將把『聘禮』收下了!咱們這麼著,您看怎麼樣——雙方前進一百步,一邊納『聘禮』,一邊迎新娘,如何?」

「如此甚好。」明若溪答。

「姚將軍……」坐在轎上的暮紫芍忽然發話,聲音雖弱,但氣勢逼人,「你們在這兒自言自語的,到底想做什麼?還聘禮呢!我有說過想要嫁人嗎?」

此語一出,四下一片嗡嗡聲。

「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姚將軍納悶地看她一眼,「那邊那俊朗的南閣王難道不是您的心上人?咱們王明明有交代……」

「中原女子出嫁從父,東域女子出嫁從身!」暮紫芍投以一抹澀笑,「我自個兒的婚姻大事,除了我自個兒,誰也不能作主!那邊的南閣王的確俊朗,可惜花名在外,不是本小姐的喜好——要嫁也不是嫁給他!」

她看不清明若溪此刻的表情,隻知道四下議論之聲沸如潮水。

不,她不能讓這樁交易繼續。起初被義父軟禁著,阻止不了,但此刻人就在她眼前,她要拚盡最後的氣力,毀掉晴如空的如意盤算。

義父撫養她十餘載,報答是應該,但她不能用若溪的性命來報答。他愛上她,本已經夠傷心傷肺的了,現在如果再讓他為了她去弑兄弑君……呵,她暮紫芍自認不是紅顏禍水!

「讓那個什麼王的把『聘禮』擡回去吧!本小姐不希罕!」她又說。

「嘿,小姐不要太天真了,」姚將軍冷笑,「您我都明白這幷非一樁親事這麼簡單,今兒,您不嫁也得嫁!」

「姚將軍,你算我什麼人呀?我嫁不嫁得聽你的?這可奇怪了!」暮紫芍自敞篷的轎中站起,鬥篷一撕,亮出隱藏的匕首。

這匕首原是她貼身之物,擱在床間暗格中,晴如空為防她逃跑或自殘,事前搜過屋子,卻始終沒發現此物。她慶幸自己留下了它,做為最後的籌碼。

匕首一側,映著陽光的一方,擱到她的脖間。

「我還是那句話,沒人能逼我!」手腕稍稍使勁,匕首割裂她脖間肌膚,鮮艶的血頓時滲出。

「小姐……」事到如今,姚將軍才有了恐慌,周邊一幹將士亦不敢輕舉妄動,私底下嘖嘖稱奇。

雖然距離甚遠,但她的一舉一動明若溪皆看在眼裏。

這個小傻瓜,她想幹什麼?難道她不明白這樣做什麼用也沒有,隻會犧牲她自己!

從她說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的企圖了——她不願連累他。這一點,別人懵懂,他卻心知肚明。

他們是一樣的人,說什麼,做什麼,毋需言傳即可意會。

說實話,他的心裏有那麼一點點高興,因為她還是念著他的,可見先前說的「不愛」二字,純屬無稽之談。

但他又十分氣憤,看到那匕首擱在她的脖子上。如此不愛惜自己,就不怕他傷心?

現在,沒法告訴她一切隻是個局,隻能用最快的速度,搶下那利器要緊。

于是,袍袖一振,明若溪從馬上躍起。百餘步的距離隻在這一躍之間化為零。

守城的將士們皆看一隻雪青色的雁掠過天空,然後羽翼翩然,落在暮紫芍的身邊。

掌風隻輕輕一揮,閃亮的匕首便落到地上,仿佛星星的墜殞。雙手再一攬,他將她擒入懷中。

「放開我!」暮紫芍倔強地掙紮,但任她如何折騰,仍被他牢牢圈祝

「居然敢說不屑嫁給我?」明若溪眼裏有不為人知的笑意,語氣卻盛怒逼人,「我有那麼招人討厭嗎?居然寧可自刎也不願嫁給我?」

她瘦了,的確是大病了一場,昔日白淨透明的皮膚如今枯黃一片,頭發也淩亂疏落。

他得感謝晴如空想出這個餿主意,讓他們有機會再次重逢,真的很感謝……

暮紫芍被這溫暖的懷抱圍繞著,昏昏沈沈的腦愈發眩暈,他的氣息迎麵撲來,仿佛熏風。 本以為這輩子再無緣聞到這清爽的味道,此刻乍然重逢,讓她潸然淚下。

她不想離開這溫柔的壁壘,哪怕是在千軍萬馬之中,哪怕有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朝他倆掃射過來。

再多一刻,再多一刻就好……

她心中渴求著,但理智告訴她現在不是棄械投降的時候,稍微的意亂情迷就會讓她的溪置身于險境。

「鬆手!」她威脅,「否則我咬舌!」

「咬舌?」他像是在看笑話,「不怕疼就試一試……」

話音未落,她牙關一緊,果然狠狠地咬住了那可以致命的柔軟。

其實這一切並非意氣用事,先前的自刎和此刻的舉動,她都想得很明白——有她在一天,晴如空就能威脅他一天。如果她隨風而逝,溪就永無後顧之憂了。

既然,她是他今生的劫難,那就讓她親手把這個災難清除吧。

從不相信自己是掃把星,現在看到他為了自己所受的罪,她終于相信了。呵,千百年的傳聞果然有道理。

「你找死!」明若溪這回真的被激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開她的嘴,火熱的唇舌一舉覆蓋下去。

他拚命地吮吸著,吸幹她鹹濕的血,吸盡她渾身的氣力。

「有本事,你連我的舌一起咬……」他濃重地喘息著,在她耳邊低語。

呵,這個壞蛋,為什麼總是惹得她想哭呢?不讓她死,還惹她哭,真壞……

暮紫芍蓄滿多時的淚水傾洩而下——不,她捨不得咬他,所以她隻有活下去了。虧他想出這一招,真是殘忍!

吮吸漸漸變成了深吻,兩人的唇舌糾纏在一起,顧不得周圍所有人目瞪口呆,隻是無盡地糾纏,仿佛要彌補這些日子的虧欠。

「這兒,這兒,這的一切都是我的……」他撫過她脖上的傷,斷斷續續呢喃,「你敢傷了它們,試試看,看我饒得了你!」

「溪——」她心尖一顫,默默喚他的名字,緊緊地回抱他,麵頰深深貼在那火熱的耳邊。

明若溪一邊環抱著伊人,一邊瞧了瞧被這火辣場麵驚得呆若木鶏的將士們,他的嘴角勾起淺笑,袖一揮,埋伏在遠處的弓箭手立即射出營救的箭。

箭如蝗,漫天蓋地,覆向城頭。雪青色的身影則巧妙避開了這紛亂的雨,閃電般回到安全地帶,帶著他懷中的人。

暮紫芍隻覺得自己隨著一陣旋風在空中旋轉,虛弱的身體支撐不住,眼前黯淡下來。

好舒服……

渾身像被雲朵覆蓋著,輕輕軟軟的,還有一股清香伴著和煦的風拂過臉龐。

初夏時節幷不燥熱,滿世間迴旋著清爽的感覺,仿佛一隻無形的白鳥,鑽進窗子,又飛出去,羽翅翩然。

好久,沒有過這樣香甜的睡眠了,或許是知道了身邊有他,所以心安,所以睡眠也安穩。

但暮紫芍從夢中醒來,卻沒有發現那本該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溪——」她猛然坐起身子,睜著惶恐的眼睛尋找那雪青色的影。

「你醒了?」一個甜甜的聲音響起。

眼前幷沒有溪,隻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少婦,笑咪咪地打量她。少婦肚子隆起,似懷孕多時,那張臉幷不是世間最美的,但那甜甜的笑容滲透出的親和力,世上沒人能抗拒。

暮紫芍就在這一瞬間,對她產生了好感。

「你已經昏睡七日了,」少婦說,「又是發冷又是發熱的,若溪都急壞了。」

若溪?好親昵的稱呼!這少婦跟溪是什麼關係?為何可以理直氣壯使用這家人般的昵稱?

「這是……哪兒?」暮紫芍咬傷的舌頭還沒痊愈,說話有些打結。

「這是我家,」少婦調皮地眨眨眼,「嗯……你一定還想問我是誰,對不對?如果我告訴你,我是煜國的王妃,你信不信?」

煜國的王妃?

暮紫芍大病初愈的身體有些微顫,她知道煜國的王爺死的死、散的散,留在朧月夜身邊的,隻有明若溪一人——這少婦自稱王妃,莫非她是溪的妻子?

那個混蛋,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還隆著肚子……她才離開他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就老婆孩子全齊了,手腳簡直快如閃電!

「唉,寶寶下個月就要出世了,老踢我!」少婦看到她黯然的表情,愈發眉開眼笑,「其實呢,我跟若溪認識已經三年多了,想當初,在水閣邊,花樹下,他一襲雪青的袍子看得我真是目瞪口呆,心裏想,天底下竟有如此俊美絕倫的男人啊!」

原來他倆已經認識三年多了,怪不得肚子能這麼大!該死的明若溪,說什麼心裏隻有她一個,還敢在千軍萬馬中、在衆目睽睽之下強吻她,害她信以為真,感動得肝腸寸斷,原來這一切隻是水晶般易碎的謊言!

「還以為你除了我,再也不看別的男人一眼呢!」忽然簾一掀,一襲白衣飄然而入,「夫人對四弟的贊美,連我聽了都嫉妒!」

暮紫芍詫異地看著這白衣男子,他有一張跟明若溪酷似的瞼,同樣璀璨奪目,隻是年紀稍長。

「可是人家若溪本來就比你俊呀!」少婦仰頭大笑,偎到他懷中,「我誇兩句都不行?」

「隻是『誇兩句』這麼簡單?真不知道我的小桃兒又在搞什麼鬼!」白衣男子撫著她圓圓的肚子,無限愛憐地叮囑,「別一天到晚到處亂跑,小心傷了咱們的寶寶。」

「我哪有亂跑!」她嘟起嘴,「我隻是來看看紫芍妹妹,聽說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若溪的心上人——我這個做嫂嫂的當然得瞧個仔細嘍!」

嫂嫂?暮紫芍瞪大眼睛。

「對呀,不要懷疑你的耳朵,」少婦像惡作劇得逞般咯咯笑,「我隻是若溪的嫂嫂,幷非你剛才所想的那樣!」

暮紫芍低下眉,害臊萬分——錯誤的猜想本已不可饒恕,卻還讓別人一眼看穿!真恨不得眼前有個地洞可以往裏鑽!

「暮姑娘不要介意,內人天性好動,沒打擾你休息吧?」白衣男子微微笑,「在下未流雲,是若溪的三哥。」

西閣王未流雲?暮紫芍愈加吃驚。她知道,如今煜國三分天下,煜皇朧月夜占領煜都一帶最大的疆土,東閣王晴如空獨霸東域一帶,另外一塊靠近中原的肥沃土地,為西閣王未流雲所有。

難道,她此刻不在煜都,而在未流雲的勢力範圍之內?

「暮姑娘請放心,」未流雲接著說,「捨下雖然簡陋,但十分安全,皇上管不了這兒,你的義父更加管不了這兒——好好養傷吧,我和內人受了若溪的囑托,定會全力照顧你的。」

「就算沒有若溪的囑托,我也願意留下這麼漂亮的妹妹,」少婦笑盈盈地握住暮紫芍的手,「有個伴多好,省得我成日無聊透頂!」

「真的很無聊嗎?」未流雲寵溺地瞧著妻子,「要不要明兒叫個戲班子來家裏熱鬧熱鬧?」

「不要!那些戲碼都聽膩了!」她直搖頭,「我想去騎馬……」睨一眼臉色一沈的丈夫,馬上改口,「呃……其實聽戲也不錯,紫芍妹妹還沒聽過呢,明兒請個戲班來讓她樂樂!」

「多謝王爺、王妃。」暮紫芍起不了身,隻能頷首示意。

「甭叫我王妃,多生疏呀!」少婦立即打斷,「我的名字是『櫻桃』,紫芍妹妹你直呼這個名字也成,跟著若溪叫我『嫂嫂』也成!」

「那個……」暮紫芍顧不得緋紅的臉,終于忍不住問,「他回京城了?」

「他?」櫻桃隨即明白「他」指的是誰,「呵呵,哪能呀!你傷沒好,若溪他會捨得回去?」

「那他為什麼……」醒來這麼久,都沒瞧見那身影?

「那小子害羞呢!想見你又不敢見,」櫻桃俯到她耳邊低語,「放心好了,晚上閉上眼睛裝睡,他肯定自個兒跑到你的床前。」

雙頰羞得似火燒,把身子縮進被子裏,暮紫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夜間重逢的一刻。

但是,他沒有來。

一天,兩天,三天……她的傷勢日漸痊愈,依然不見他的蹤影。疑問在心中愈衍愈烈,他不願來見她,是依然生著她的氣,抑或有別的理由?

幾次三番拒絕了他——在黑夜的山林裏,對他投以冷漠;在千軍萬馬的圍繞中,讓他顏麵俱損、下不了臺。天底下不止她一個女子,救了她,已算仁至義盡,難道還希望恢複從前的歡笑與纏綿?

失去了從小撫養她的義父,失去了同吃同住的金蘭姊妹,現在,連他也要失去了……暮紫芍覺得自己又重新淪為了棄兒,無力無助,當年母親把她扔在山上時感到的那股寒意再次襲來。

寒意依舊,刺骨、刺心,也刺痛了她的眼。淚水就在這瞬間的感慨中刷刷滑落,浸濕半個枕頭。

門忽然開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邁了進來。

暮紫芍的心蔔通一下——呵,這是第十天,他終于來了。

幸好徹夜不眠,否則不會發現他的悄然來到。幸好臉朝著墻,他沒有發現她依然醒著。

他似乎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溫暖的大掌撫了撫她濕漉的發際。

「又在作惡夢了?」他的聲音很輕柔,細聽,藏著一縷辛酸,「睡著的時候也能哭濕半個枕頭,紫芍,紫芍,你讓我怎麼放心得下……」

放心?他要離開她了嗎?所以才會有這樣依依不捨的語氣。

她翻過身,仍緊閉雙眼,仿佛依然沈在睡夢中,卻故作無意地擒住他的大掌,擱在臉邊,把他整條手臂當個抱枕。

「真像個孩子……」她聽見他輕笑,大掌在她臉頰邊輕輕摩挲,「嫂嫂說,那天她跟你開了個玩笑,你卻信以為真,臉色煞白……你真的有這麼在乎我嗎?」

她當然在乎他,這輩子最最在乎的,隻有他——隻可惜這份濃情,她一直藏在心裏,沒有機會開口。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深深嘆息,和衣側身躺下,將她全然摟入懷中,「你終于回來了,我卻要走了……我們好像真的很沒有緣分。」

走?他要走去哪裏?把她撿了回來卻又拋下不理,這算什麼?

無論如何,他得告訴她原因吧?難道連一個當麵的解釋都不肯給她?

暮紫芍也動了動,把身子偎進他懷中的更深處,更加緊密地與他貼合。她能感到他體溫的驟然上升,還有那愈加濃鬱的呼吸,但他隻是克製地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寶貝兒,不可以在睡夢中引誘我……聽見了沒有?嗯?我就當你能聽見。」還是忍不住,再吻了吻那鮮紅誘人的菱角。

暮紫芍嬌柔地申吟一聲,綿軟的身子似有意無意與他的剛硬軀體摩擦。已經不是無知少女了,一舉一動之間,風情萬種。

「唔……寶貝兒,不許使壞!」明若溪震動了一下,于兩人之間撐起一片空白,「你這個磨人的小壞蛋!」

停了一下,似有感慨,他又道:「將來,等你嫁了人……那個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嫁人?暮紫芍幾乎想跳起來瞪視他——這是什麼話?她還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做他的人,沒想到,他竟願意讓她嫁給別人?

「寶貝兒,這是我最後一次偷偷來看你了,」他繼續嘮叨,語氣幽幽,「每次來,你都睡著……我明兒要回京,不能照顧你了……有什麼事,就跟哥哥嫂嫂說,他們欠我好大一個人情,不會趕你走的,你也應該把自己當成這兒的人,不要客氣……唉,我在說些什麼呀,老太婆似的,明知你聽不見,卻不停地說……」

他想這樣溜走?連當麵告別的勇氣都沒有?

她不要!不要兩人的結局如此無聲無息,仿佛把石子投進萬丈深淵中,或是聽了一支沒有尾音的曲子。

她和他都是性格剛烈的人,縱使分別,也得把話說清楚,否則這一輩子心中都像掛著一個懸念,寢食難安。

他們的結局應該如午後直白的陽光,坦坦蕩蕩。

「寶貝兒,以後不要在睡夢中哭了,眼睛哭瞎了,會變醜……」明若溪觸上唇,一顆一顆替她吮掉眼淚,「真想知道,以後是誰替你吮掉它們呵……」

淚滴無數,直至天明,他才吮幹。

天明了,也是他走的時候了。

門一關,暮紫芍就從床上支起身子,詭笑浮于嘴角,一個主意已經打定。

「明若溪,你休想就這樣逃!」她暗自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16 小時前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明若溪跨上駿馬,舉目投望,遠處有一帶淡淡的遠山。山如梗阻,隔在煜都與此地之間——將來,也會隔在他與她之間。

「王爺,可以啓程了嗎?」隨從問。

明若溪似沒聽見,凝著眉,思緒飄過庭院裏的花樹,飄向那間他每晚都悄悄前往的屋。

就這樣走了嗎?要不要再去看她最後一眼?

每一次,他都告訴自己,該是永別的時候了,但每一次,他都出爾反爾。其實三天前他就該回京了,卻因為這樣徘徊的念頭,讓自己又逗留了三天。

「這藥不是煎過一回了嗎?怎麼又要?」兩個婢女從遊廊那邊過來,其中一個嗔怨道。

「唉,不知怎麼了,今兒暮姑娘不肯喝藥,王妃去勸她,卻不小心把藥灑了。」另一個答。

「那暮姑娘聽說是南閣王爺的人,現在南閣王爺要走,她心裏難過,當然不肯吃藥嘍!若換成是我,也寧可病死!」

「還說呢,今兒的飯她也沒吃,害我熱了好幾回……」

兩個婢女說說笑笑,忽然一擡眼,看到明若溪立在她倆麵前,頓時傻了眼。

「王爺,奴婢該死!」兩人慌慌張張地一齊跪下。

「奴婢不是存心議論王爺,隻不過以為您早走了……」

「瞎嘀咕什麼呢?誰不肯喝藥?」已有貼心的隨從代主子發問。

未待回答,明若溪已翻身下馬,深沈的臉色轉為鐵青,腳下步子快若閃電,袍袖振飛中,往內院奔去。

那個小傻瓜又在使什麼性子?他已經宣告過,若她再傷了自己,他絕不饒她!才隔幾天呀,就把他的號令置若罔聞,今兒非得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不可!

暴怒中又夾藏著一絲柔情——她不肯喝藥,不願吃東西,真的是為了他嗎?原以為自己這樣走了,會似風股淡無蹤影,于她的心中勾不起一絲漣漪,沒料到……但這些日子,她明知他就在這宅子裏,為何從未提出想見他?就算她無意中提一提,他也會立即現身,不用在每晚等待那夜深人靜的一刻,等得那麼辛苦。

她住的小院裏有一株嫣紅的美人蕉,明若溪急速的步子衝到台階前,又猶豫地上莊,藏到花葉旁,隔著綠簾聽屋內的動靜。

「紫芍妹妹,」櫻桃的聲音,「這藥可是煎了兩回,乖乖喝了吧,否則若溪怪罪,我可擔當不起。」

沒有回答,隻一片靜。

「唉,別為難我這大肚婆了,若溪雖然回京了,還是會惦記著你的……呀,你這是怎麼了?別哭別哭呀!我最不會哄人了,這可怎麼辦……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傷心,實話對你說了吧,你呀,就別再想著若溪了,他這趟回京城,以後怕是沒機會再來了,你就把這兒當家,身子養好了,嫂嫂替你另找個如意郎君。」

「他為什麼沒機會回來了?」她終于開口,可以聽見其中哽咽。

「因為……因為夏侯國……」

明若溪再也聽不下去,一把掀起綠簾衝了進去。

也許是出于可笑的私心,事已至此,他仍然不想讓她知道他即將成親,仿佛對兩人的未來還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若溪?」櫻桃乍見他,滿眼吃驚,「你怎麼還沒走?不是一大清早就備好馬兒了嗎?」

「才想起,還沒給嫂嫂辭行呢。」他低啞地答,目光瞥向床頭。

暮紫芍坐在薄被裏,眼圈通紅,幷沒有擡眼瞧他,隻是抱著膝,嘟著嘴。

「自家兄弟,不必客氣,」櫻桃笑。她年歲不大,卻總喜歡故作老成,仿佛小孩子扮大人,讓人看了好笑。「以後常來玩啊,不過,想必你以後也沒多少時間來串門子了,做了夏侯國的……」

「嫂嫂!」他打斷,「我有話想、想……」

「想對我說?」櫻桃故意逗他,狡黠的眼神在他臉上轉溜,瞧得他不好意思,「說呀,說呀!嫂嫂我今兒正好有空閑!」

「小桃兒又在搗蛋了!」未流雲適時進入,一把將妻子抱起,「你若真有空閑,可否把時間挪給我這個做夫君的?因為我也有好多話要跟你和寶寶說。」

「現在才想起跟我們說話呀?哼!還以為你又忙著政事,把我和寶寶忘了呢……」櫻桃還想抗議,卻被白色的身影一卷,帶出屋外。

四周恢複寂靜,遙遙相對的兩人一時無語。

「先把藥喝了……」明若溪企圖打破僵局,「來,我喂你……」

銀勺撞擊著瓷碗,聲音悅耳。他舀一勺濃熱的湯藥,輕輕吹一口氣。

藥遞到唇邊,她卻不理會。目光依然垂著,雙手緊緊揪著被單。

「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當心,別人可幫不了你!」他似動怒,高嚷起來,「好,別喝了,什麼都不要喝,我倒了它!」

藥碗一拋,朝窗外擲去。

「溪,不要——」暮紫芍這才有了反應,呼喊出聲。

才出聲,她就發現自己上當了。隻見明若溪一個飛身,淩空逮住了那隻瓷碗,像老鷹捕捉鴿子那般輕易。腳步迴旋,落于地麵,碗也穩穩端在手上,半點湯藥沒有潑灑。

「你騙我!」她微嗔。

「再不乖一點,我就強行『喂』你了。」明若溪綻出一抹壞笑。

她知道這個「喂」的意思,不是用勺,而是用別的「東西」,比如,他的唇。

「死性不改,專占女孩子的便宜!」努努嘴,笑意也隨之現形。

明若溪坐到床頭,環住她的腰,前額輕輕抵住她的,她亦伸出雙手回抱他。

誰也不會真正生對方的氣——誰也捨不得。

「想好了沒有,這藥,到底怎麼『喝』?」明若溪繼續用痞痞的調子問,「無論姑娘選擇哪一種方式,在下都奉陪到底。還是讓我『喂』你吧,好不好?」

「我選擇——不喝!」暮紫芍眨眨閃亮的眼,「因為,我早就喝過了。」

「什麼?」他一愣,迷惑不解。

「先前已經喝過一次了,」她把瓷碗自他手中緩緩取出,「這一碗,是用來逼你現身的。」

他恍然大悟,原來,真正上當受騙的那個人,是他!

「你跟嫂嫂串通?」

「呸,什麼串通呀,說得那麼難聽!」她柔柔地繞上他的脖子,「是嫂嫂好心,想幫我!」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回來?」他笑了。

「因為,如果換成是我,臨走之前也會想再看你一眼;如果我聽見你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也會生氣地衝到你麵前。」她自信而得意地昂起頭。

「小壞蛋——」他低駡一聲,想湊上前吻住她的唇。

而她,卻吃吃笑著,左避右閃,就是不讓他觸碰,最後,寧可把半張臉埋進被褥裏。

「說你壞還真沒說錯!」他不能得償所願,歎一口氣,改吻她的前額,「但我就是喜歡上這樣的你,又有什麼辦法……」

一開始,她就利用他,再後來,她幾次三番欺騙他,直至剛才,還把他哄得團團轉。傾倒天下的美男子明若溪落到如此下場,那些被他「欺負」過的姑娘們會拍手稱好吧?她的確是災星——上天派來懲治他的魔星。

「為什麼要逼我現身?」兩人隔被相擁,良久,他問。

「因為……你欠我一個當麵的解釋。」暮紫芍凝望他,「你應該告訴我,為什麼在救了我之後又想棄我於不顧?」

他屏住呼吸,張翕的嘴欲言又止,最後,在她渴望的目光下,實話逼出口,「我答應了二哥要回去——他派兵救你,我回去娶夏侯國的公主。」

呵,這個原因,倒不至于讓她太傷心,雖然他答應了要娶別人。她的溪無論做什麼,總是第一個想到她,身為女子,能被男人這樣的愛著,未嘗不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榮耀。

「溪,我記得你說過,雖然朧月夜有恩于你,但你不會把一輩子的幸福交到他手上。如果你真要娶那個公主,我不攔你,但我希望你是因為真心喜歡她而娶她,幷非出于承諾。否則,這對她,對我,都不公平。」

明若溪驚異地擡眸,不敢相信這話出自暮紫芍之口——她一向都喜歡把他往外推,曾幾何時,轉了態度?

上天真喜歡開玩笑,起先讓他追逐她,現在,他死心了,放棄了,她卻主動了。兩人這場沒完沒了的糾纏,何日才有盡頭?

難道,他們之間注定是孽緣?否則為什麼總盼不到雨過天青,心空時時下著心酸淚滴?

「溪……」這一次,她主動奉上她的唇,在他顫抖的柔軟邊輕吻一下,「義父那邊我是回不去了,你救了我,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

沒有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樣的撩撥,她的體香愈來愈濃,仿佛有無數隻彩蝶在他身旁紛飛。羽翅撞著他的心,他的腦,把他的一切都打亂了。

「可我……答應了二哥要回去……」

「你當然可以回去,不過,別忘了,一定要回來——回來告訴我你的決定。」她堅定地望穿他的眼,仿佛任何決定她都能承受。麵對愛情,這一次,換成由她義無反顧地往前走。

「好。」他微微點頭,隻一個字代表全部回答。

太陰殿,他曾踏足無數次的地方,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惶恐不安。

「皇弟,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唉,樂不思蜀,人之常情。」朧月夜端著茶盞,悠悠道,「怎麼樣,你三哥還好吧?」

他使了朧月夜的兵馬救回紫芍,卻把人送到了未流雲的領地。此次回京,他知道朧月夜會提及此事,翻臉倒不至于,但心存芥蒂是肯定的——然而,他顧不得這許多,為了紫芍的安危,他不能把人安置在連他自己都覺得凶險的地方。

「皇弟呀,你也太傷哥哥的心了,」朧月夜似笑非笑,「朕為了助你,連皇袍都借出來了,還萬裏挑一的替你找了個替身冒充朕,那日在邊境損失的兵馬就更不用提了——為你置了這麼一份隆重的聘禮,到頭來你連『新娘子』都不捨得讓朕瞧瞧,再怎麼樣,朕這個兄長也有資格受弟媳婦一杯茶吧?」

「紫芍受了不輕的傷,三哥那兒的藥多,所以臣一時貪圖方便,就……」

「好了好了,你少跟朕打馬虎眼!」朧月夜揮揮手,「誰不曉得你跟你三哥最親,比跟朕還親!」

「皇上冤枉!」明若溪一驚,「臣自幼跟隨皇上,三哥雖然待臣也很好,但論及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朧月夜輕哼一聲,「你若真與朕這般友愛,當初怎麼不聽朕的密令,殺了末流雲?」

紙包不住火,當初陽奉陰違所做下的種種,他猜到朧月夜會有覺察,隻是,不知覺察了幾分。

「哼,朕還沒有到老眼昏花、耳朵失聰的地步,看看你這些年來幹的事!叫你斬草除根,你偏偏隻是燒掉人家幾間無關痛癢的屋子,叫你放箭鏟除禍害,你卻偏偏把箭射進水裏——就因為你一時心慈手軟,害朕損失了一塊最肥沃的土地,多了一個強勁的敵手,你知道嗎?啊?」

「臣罪該萬死。」明若溪跪下身子。

「朕不治你死罪,朕要留著你為咱們大煜繼續效力——夏侯國君日前已經攜雪燕公主正式造訪我朝,你就回府好好休養幾日,準備大婚吧!」

「可是臣已經答應了紫芍……」明知回來會麵臨這樣的結局,卻沒料到它來得如此之快。

一邊是他至親的兄長,一邊是他至愛的心上人,如果可以,他情願把自己劈成兩半,不讓任何一方失望。

這就是做為邊緣人的悲哀,忠君報國又不夠忠,想要愛情卻又拋不下其他,實在很羨慕那種可以「從一而終」的人,那樣單純不費神,不像他,太多複雜的顏色交織在一起,別人看不懂他,有時候,連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算什麼……

「你去之前,朕曾經警告過你,千萬別讓她把你拐走——怎麼,又忘了?」朧月夜冷笑,「朕說的話,這些年來,有哪一句你是聽進去的?若溪呀若溪,你太令朕失望了!」

若溪?呵,二哥已經好多年沒這樣叫他了,自從登上皇位之後,兩人之間便以君臣互稱。那樣的稱呼,尊貴了不少,卻也生疏了不少。

「你如果真的喜歡她,等娶了雪燕公主過門之後,大可把她收為偏房,兩全其美。」

「不……」他絕不會讓紫芍如此委屈,做他的妾!要不,就正大光明地與她白頭偕老;要不,就放她遠飛,不完全的幸福他不會給——何況,那雪燕公主如此刁蠻,又有偌大的夏侯國撐腰,他怎會冒險把紫芍留在這巨大的陰影下?

「不?」朧月夜一挑眉,「那對不住了,你就隻能單娶雪燕公王了!朕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原打算到這兒跟朕覆命之後,就跟她遠走高飛,對嗎?嘖嘖嘖,不是朕笑話,你們能飛多遠、飛多久?日子一長,她煩了或你煩了,怎麼辦?那時候,就沒有後悔藥可吃了。

「流亡不是好過的日子,若溪,你還年輕,沒經曆過,不懂得。當年朕到中原求學,還不是流亡呢,就已經感受到背井離鄉的痛苦。試想想,你們今後以何為生?捨得讓你們的孩子也居無定所?別天真了!」

這一長串話,算是威脅吧?威脅他如果逃走,縱使海角天涯,身為煜皇的朧月夜也不會讓他好過。

是呵,在長長的下半輩子,就算他能吃苦,但能忍心讓紫芍受罪嗎?還有他們的孩子……曾經幻想他們的孩子已經在那腹中了,幻想那微動的甜蜜,現在一切成了鏡花水月,海市蜃樓。

「若溪,」朧月夜忽然起身向前,拍了拍他的肩,「算朕求你,為了咱們的大煜,就答應這門親事,好嗎?你小時候可發過誓,說將來一定要聽我的話的——就是你染上天花的那次,記得嗎?」

他的口氣于溫和中帶著一絲哀惋,令人聽了心裏酸痛。明若溪被那隻拍在他肩上的手震住,久久無言。

童年的記憶瞬間閃現,沒錯,他的確說過那樣的話。

那時候他染上天花,所有的太醫都認為沒救了,隻有朧月夜堅持守在他身邊,用一種不知名的草藥不停喂他,注定消失的生命這才得以挽救。

他發誓要報答二哥的,不僅是因為他救了他,更是因為在最冰冷無助的時候,隻有他給予他關愛,仿佛雪中的炭。

「好,朕不逼你,回府去好好想想,」朧月夜寬容地笑,笑中卻帶著一絲冷凝,「不過,雪燕公主提出明兒要你陪她逛街,到時候你可別讓朕找不著人。」

話雖含蓄,但意思明確——他是告訴他,休想逃走。

什麼時候南閣王府也成了軟禁的囚籠?他這條皇帝的走狗,亦成了軟禁的對象?那些朝中嫉妒他的大臣們該笑破肚皮了吧?

要禁便禁,要笑便笑吧,他不在乎。但他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個人,心一下子提到喉間。

「溪,下個月是我的生辰,」他仿佛看見一抹絳紫色的身影依在窗邊,仰望穿過銀河的流星,幽幽道,「還從來沒有人陪我過過生辰呢。」

「下個月我一定可以回來,到時候,我陪你。」他聽見自己回答。

那是分別的那夜,他對紫芍的承諾。

也許,默默的分別反而倒好,雖然她異常堅強,但他也不忍心打擊她,目睹她隱忍的悲痛表情,徒增他的傷感。

那一夜,真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嗎?

這個念頭,隨便想想也不覺得怎樣,但猛然回頭正視,便鮮血淋淋地割裂他的心,慘痛不已。但此刻,他已沒有機會告訴她,不回去,幷非自己所願……

紫紗于鏡前飛旋一圈,頓時,似有涼爽的風穿過夏天的屋。

「這條最好!」櫻桃稱讚,「就穿它吧!待會兒若溪回來一定看得目瞪口呆!唔……他是今天回來,沒錯吧?」

「如果沒回,就永遠不會回了……」暮紫芍黯然低語,繼而擡頭一笑,「嫂嫂,這件真的好嗎?會不會顏色太豔?」

「才怪呢!你穿絳紫最美了,愈發稱得皮膚雪白——你呀,跟若溪是天生的一對,他愛穿淡紫,你愛穿絳紫,從來沒見過誰像你們倆這樣,能把紫色穿得那麼漂亮的!」

「其實我以前什麼顏色的裙子都喜歡穿,」一拂裙上的皺褶,「後來遇見了他,發現他喜歡紫色,我也跟著一直穿紫色。」

「王妃——」一個婢女在屏風後禀報,「暮姑娘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擱哪兒呢?」

「就擱桌子上吧,煩勞這位姊姊了。」暮紫芍急忙道,臉上閃過一絲喜悅。

「東西?」櫻桃詫異,「什麼東西呀?」

「嫂嫂您忘了,就是前兒跟您提的煙花呀。」

「煙花?」她撫掌笑,「對了對了,是有這麼一回事!現在不是過年,還不太好找呢。你要煙花做什麼呀?」

「不做什麼,就是從小喜歡。」羞紅的瞼垂下,「若溪說……他回來後,跟我一塊兒放。」

「明白了!」櫻桃點頭,「兩個人在一塊兒放煙花,倒滿有趣的。我家那塊木頭,可想不出這麼妙的主意,唉!」

「但三哥對嫂嫂您真是好得讓人嫉妒。」

「若溪對你不好嗎?」櫻桃嗑著瓜子逗她。

「他呀……」紅雲再次飄上臉頰,「還算可以吧……」

「王妃——」婢女又出聲,「晚膳準備好了,王爺也回府了,是否現在就開飯?」

「若溪回來了?」暮紫芍一個驚喜,撞到屏風一角。

「呃……」婢女同情地望著她,「不是南閣王爺,奴婢是說咱家的王爺……」

「從京城到這兒,要馬不停蹄趕好幾天呢!」櫻桃上前扶住她,「聽說最近某地洪水泛濫,路上耽擱一、兩天也不奇怪。咱們先吃飯吧,說不定若溪等會兒就到了。」

「既然他說不定就快到了,我就再等一會兒,嫂嫂跟三哥先用晚膳吧。」暮紫芍澀笑。

「真拿你沒辦法!」櫻桃捏捏她的瓜子臉,「看,又瘦了一圈,一會兒若溪回來,我可沒法子交代——記得替我說幾句好話喲!」

她當然想早一點見到他,跟他說話,無論說什麼都好。但是一直等到夜深了,飯菜涼盡,明若溪仍然不見蹤影。

庭院裏很冷清,在這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寧靜之地,沒有煜都的紙醉金迷,若與心愛的人厮守,是田園詩話;若獨自一人,則難免寂寞。

她忽然想起八歲以前的那些大年夜,想起她坐在巷子裏,看家家戶戶閉緊溫暖大門的情景,雖然她如今已絕非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女孩了,但這種相同的心境,卻不知為何再次鑽進了她的心。

推開門,她決定不再這樣傻等,既然不再是無力無助的小女孩了,她就不該總是老實地坐在那張孤單的小板凳上——她要到大門口去,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悄悄穿過層層拱門,沒人瞧見她。終于,她明白為什麼沒有人了,因為衆人此時都站在府前,議論著什麼。

「你的消息可靠嗎?」未流雲正盤問著手下。

「這消息京城裏都傳遍了,還放了皇榜呢,奴才怎麼可能弄錯?」探子稟告,「聽說本月十九,就是南閣王大婚之日。」

大婚?暮紫芍踉蹌了一下,幸好有一株高大的玉蘭樹擋住她。

「這個四弟!」未流雲責怪的口吻,「就算真有這事,也該差人捎個信回來,他不知道這兒的人都在為他擔心嗎?」

「事情還沒弄清楚,咱們暫時別張揚,」櫻桃道,「我總覺得這裏邊有蹊蹺!會不會是若溪被軟禁了,所以回不來?」

「軟禁?」探子笑,「王妃娘娘您的心也太善良了,凡事總往好處想。有人可是親眼看見南閣王爺陪著雪燕公主逛街呢——能在街上亂逛的人還會被軟禁?我看南閣王爺是想當夏侯國的駙馬爺,所以才不願意回來!」

「桃兒,這事兒還是由你去跟暮姑娘說吧,記住要好好說,」未流雲似有歉意,「我這個四弟,風流是出了名的,誰也不敢保證他朝三暮四……」

「雲,你這話就不對了,」櫻桃反駁,「若溪對別的女人跟對紫芍不一樣,他會為了別的女人涉足千軍萬馬嗎——我看絕對不會!」

「就算是真心,事到如今又能怎麼樣呢?」未流雲嘆息,「他就要娶雪燕公主了,大局已定。」

暮紫芍心中頓時一陣抽痛。她當然明白溪不是存心離棄她,那刻骨銘心的愛意,稍一接觸,她就能深切體會,但……大局已定……呵,多好的詞,形容得再恰當不過。

幸好分離的那一天,他們有了徹夜相守的回憶;幸好,她再次感受了他的唇吻,否則他當初就那麼無聲無息地走了,那才是一輩子的遺憾。

「寶貝兒,那時候你怎麼能做得到對我無動於哀呢?」她記得一陣纏綿之後,他玩笑地問。

「哪時候呀?」她賴在他懷裏裝傻。

「就是那次,你取走玉璽,在山林裏的那一次。」

「唔……」她笑而不答,憶起那個冷絕的吻,她拚盡全力才讓它冷絕的吻,「很讓你難過吧?我以為那以後你再不會理我了。」

「我難過,是因為沒想到你竟能偽裝得那麼像,並不是因為懷疑你對我的感情,」他咬著她的耳垂說,「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一直知道……」

如今,他也冷絕了一回,她椎心刺骨也幷非以為他變心,而是因為從此以後,隔著一方悠長的天地。

「寶貝兒,如果你真要走,我會放了你,如果你真的想……」

他的話語不斷在她耳畔迴旋,述出他的心聲,也是她的。

現在,她也該放手了嗎?

奇怪,為什麼眼淚竟流不下來了?呵,訣別就是如此吧,第一次,撕心裂肺,再一次,則失去了嚎啕大哭的欲望,心像是空了,仿佛丟失在茫茫的暮靄中。

這天晚上,暮紫芍沒有睡,她獨自爬上屋頂,放了煙花慶祝她的生辰。

十多年前的今天,是一個讓世人嘆為觀止的日子,天空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璀璨,也讓人們的心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這不是一個吉利的日子,所以從來沒人願為她過生辰,包括看似開明的義父。

「長命百歲,小壽星。」她默默對自己說,手上的香遞出去,點燃煙花的尾。

天空頓時綻放出炫爛的花朵,紅的,紫的,藍的……秋菊狀,樹冠狀,星子狀……層層開散,落下金銀紛紛,瑰麗異常,隻可惜這輝煌過于短暫,一眨眼的工夫就全然熄滅,仿佛黑夜瞬間的微笑。

「為什麼每次看煙花,都是我一個人呢?」麵對恢複黑暗的天空,她孤獨地低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16 小時前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若溪的事……」櫻桃幾度欲開口,都被一陣唱腔打斷。

「怎奈他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暮紫芍甩著水袖,亮幾句嗓子,停下問,「嫂嫂,您聽我這詞記對了沒有?」

她問東問西,隻是不提明若溪。

那一晚,沒等到要等到的人,她卻出乎意料的平靜,每日裏或背詩填詞,或跟著梨園師傅學唱戲,或吹蕭舞蹈,臉上笑盈盈的,沒有絲毫傷感的影子。

「你管它記對記錯!」櫻桃上前奪下她手中當做道具的扇,「你難道真想登臺呀?不過是學著玩的,那麼認真做什麼?」

「說不定哪一天我真的去當個梨園子弟,掙口飯吃。總不能讓哥哥嫂嫂養我一輩子吧?」暮紫芍笑。

「若溪要是知道我們讓你去當戲子,非殺上門來不可!」櫻桃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她臉上的表情。

她別過臉,避開她的注視,水袖繼續甩出一朵淡清的花,身段翩然。

「你若肯提他,我倒放了心;現在你提也不提,倒叫人害怕。」櫻桃翻開唱本,「剛剛那句詞是什麼來著?我替你找找!」

這一下,她倒不問唱詞了,隻是背立在玉蘭樹下,仰頭看那油綠的葉。

「現在再提他,還有什麼用……」隔了半晌,才聽見她淒然道。

「咦?終於肯麵對啦?」櫻桃丟掉唱本,湊到暮紫芍臉前,「我這個當嫂嫂的大膽問一句,你……還想要他嗎?」

「嫂嫂真會說笑話,要他?怎麼要?」她幹笑。

「去把他搶回來呀!」她一本正經地道。

「搶?」這話讓她微張驚愕的眼,「嫂嫂在說笑話吧?我一個弱女子憑什麼跟一個公主搶?」

「這有什麼呀!」櫻桃不以為然,「你大概不曉得,當初,我還是一個奴婢呢!」

「什麼?」這話更讓她大吃一驚,奴婢變身成為一國王妃?「嫂嫂又在逗我玩了!」

「這可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煜國上上下下都知道,你要是不信,等以後見了若溪可以當麵問他!紫芍妹妹,跟你說句貼心的話——一個女子的出身其實幷沒有多大關係,要緊的是自個兒的男人能否真心喜歡你。」

「天底下幷非每對愛侶都能像嫂嫂跟三哥這樣幸福的。」溪愛她,可是光憑著愛又有什麼用呢?

「還有一件事,你大概也不曉得——你三哥當初想娶的並不是我。」

暮紫芍霎時僵祝

「嚇傻了吧?」櫻桃萬分自豪地笑,「你瞧瞧,當初我還有個勁敵,可若溪除了你,心裏沒有別人——你和我,到底誰更容易得到幸福?」

「嫂嫂……」她無言,脫掉係著水袖的衣,乖乖坐下。

「紫芍,像我們這樣的女孩子,愛上那樣人中龍鳳般的男子,周圍又有諸多梗阻,咱們付出的自然要比別人多些。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要放棄呀,放棄了一時,後悔的是一世。」櫻桃沈下臉,低低道。

「可是……」她靠著石桌,淚終於潸潸而下,「我現在連見也見不著他。」

「這個容易,我叫你三哥利用些宮中的舊關係,悄悄讓你們再見一麵——這一麵,是否是最後一麵,就隻能全憑你們倆了。」

「現在是他不情願……」暮紫芍努努嘴。

「傻瓜,你跋山涉水地去找他,冒著風險站在他麵前,別說一個愛著你的男人了,就是一尊石像也會感動得落淚!」櫻桃敲她一記腦門。

「嫂嫂,我還是有點怕……」

「別這樣怯懦呀,來,嫂嫂教你一個絕招——」她俯到暮紫芍耳邊,不知嘀咕了些什麼,嚇得對方再次瞪大眼睛。

「這樣……也能成?」懷疑的語調。

「那當然!你看你三哥現在對我百依百順,還不是因為有了這個。」撫著圓圓的肚子,洋洋得意,「唉,除了不能騎馬。」

暮紫芍害羞地低下頭,聳肩偷笑。

「王妃——」有侍衛拱手道,「外邊來了個人,說要見紫芍姑娘。」

「人?」兩個女子同時詫異,「什麼人?」

「好像叫什麼『小四』的,他說自己是南閣王爺身邊的人。」

「是小四哥哥!」暮紫芍愈發驚愕,「他怎麼來了?難道……溪出了事?」

話音末落,小隨從就闖了進來,風塵僕僕,氣喘籲籲。

「紫芍姑娘……」小四一瞧見那絳紫色的影,便立即高呼,「快救救我家王爺吧!」

「這位小哥不要著急,有話慢講,」櫻桃吩咐下人送來一杯冰鎮梅子茶,「若溪他怎麼了?不是大婚在即嗎?」

「就是因為這個『大婚在即』!」小四急得團團轉,「我們一幫打小跟著南閣王爺的人都覺得,如果紫芍姑娘不出麵阻止,王爺他就死定了……小四掌嘴,不該咒王爺,那個該怎麼講?王爺的下半輩子就慘了……不,也不對,總之就是這個意思,紫芍姑娘,您明白嗎?」

暮紫芍被這亂七八糟的話搞得胡裏胡塗,她與櫻桃對望一眼,搖搖頭。

「若溪娶了夏侯國的公主不是挺好的嗎?」櫻桃開始逗弄小隨從,把他的話誘出條理,「誰不想當駙馬爺呀?聽說夏侯國君要劃五座城池給女兒當嫁妝呢!怎麼會慘呢?」

「因為王爺他心裏喜歡的是紫芍姑娘,如果娶了別的女人,他會悶死!」小四很認真地反駁。

「哦,何以見得呢?」

「到處都可以見得——那時候紫芍姑娘回東域了,王爺天天在青樓裏買醉,醉得連那些賣酒給他的妓女都心疼了,寧可不賺銀子也不願再把酒賣給他了,後來,聽說紫芍姑娘遭了難,他才振作起來去救人!」

「可是,若溪為什麼要答應那門親事呢?」

「皇上逼的,他還把咱們王爺給軟禁起來了!」

「軟禁?不是吧!我可聽說若溪還陪著雪燕公主上街玩呢!」

「他們在前麵逛,後麵可是暗中跟著一大群禦林軍呢!怎麼不是軟禁?」小四辯得麵紅耳赤。

櫻桃噗哧一笑,「小兄弟,我有一句話要問你——你到這兒來,若溪知道嗎?」

「王爺不曉得……」他抓耳搔腮,「是我們一群跟著王爺出生入死的手下商量好的,由我快馬加鞭地到這兒來,請紫芍姑娘出山!」

這一回,連暮紫芍也笑了。出山?她又不是大仙!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紫芍姑娘如何進京?如何避開皇上的耳目見著若溪?見著了之後,他倆又如何脫身呢?」

「呃……」小四頓時呆若木鶏,「這個……倒是沒想仔細。不過我們在宮裏有些交情甚好的兄弟,他們答應到時候一定幫忙!」

「別人的客氣話你們也信!」櫻桃擺首,「就算他們真的願意幫忙,也不過是些看管宮院的宦官侍衛,到時候真的力拚起來,敵衆我寡,管什麼用?總得找著個說得上話的人才好。」

「說得上話的人?」這一句話倒提醒了暮紫芍,「嫂嫂,我倒認識幾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哦?」臉上呈現一抹驚喜,「怎麼不早說呢?是誰?」

「隻是……我沒有把握她們是否願意幫忙。」

「那也總得試一試,這世上哪有什麼事是絕對有把握的?我總聽人家說,勝向險中求!」

兩個女子會意一笑,一個計劃應運而生。

煜國似乎很久沒有出現這樣喜慶的氣氛了。這一天,街頭巷尾都在口耳相傳著一件鼓舞人心的大事——南閣王明若溪終于娶妻了。

男人們歡欣,是因為從此以後他們可以鏟除一個強勁的情敵,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妻子或者女兒被這天下第一色魔勾引。

女人們歡欣,是因為她們的心上人終于有了幸福的歸宿。

大臣們歡欣,是因為從此可以跟夏侯國建立友好邦交,不用再為戰爭之事發愁。

總之,這種歡樂一傳十,十傳百,喜慶的氣氛很快感染到煜國的每一個角落。

當然他們不知道,還有另外一些人是不開心的,比如明若溪自己。

大殿裝飾得金碧輝煌,客人們杯觥交錯,笑語不絕。隻有一個人沒有笑,他本來應是最該笑的人。隻見他坐在新郎席上,絲毫不理會珠環翠繞的新娘朝他頻頻拋來的媚眼,仿佛一根筆直的木樁。

他反常的臉色,忙于寒喧的朧月夜與夏侯國君沒有注意到,忙于吃喝的賓客們也沒有注意到,忙于拋媚眼的新娘由于過多自信同樣沒有注意到。

明若溪頭一次覺得世間之大而無當,自己之渺小而無奈。

「溪兒——」一個聲音從頂上喝斥而來,他這才擡眸,似從夢中驚醒。

「你小子在想什麼呢?叫你好幾遍了!」孟太妃嗔怨,其餘老太妃們皆點頭。

呵,總算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沒想到這群刁鑽的老太婆在關鍵時刻竟成為了他的知己。

「沒什麼,酒喝多了,頭有點兒昏。」他勉強吐出一個笑意。

「駙馬既然身子不適,我們趁早回房如何?」雪燕公王關切道。

「雪燕,哪有新娘子這樣著急的?」鄭太妃取笑,「放心,還有長長的一夜呢!」

一陣哄笑,雪燕公主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話。

「溪兒,哀家為你大婚特地準備了一件禮物,打起精神來,瞧瞧中不中意。」

孟太妃拍了拍掌,忽然音樂變換,四周光綫化為五彩,客人們發現了此種變化也漸漸安靜下來——這隻位高權重的「掌」頗具威懾力,在宮裏也隻有朧月夜的號令能與之相比。

「舞者進賀——」宦官朗聲道。

鼓點敲響,隻見有數名身材魁梧的舞者徐徐入殿。

衆人細看,才發現原來這鼓聲幷非樂手所敲,那八名舞者肩上擡著一隻圓池般的鼓,而鼓上立著一名紫衣女子。

她輕紗遮麵,舞服似魚鱗般閃閃發亮,裸露的臂間、頸間繪著精致銀荷,仿佛墜入凡塵的仙子,一刹那奪走了滿堂賓客的視綫。

她在舞蹈,那鼓聲便自她的赤足下發出,節奏點點,韻味獨特。

這就是老太妃們送他的禮物?呵,老太妃真是瞭解他的本性,知道他喜歡美女,便送上個可以觀賞的美女——但曾幾何時,他的禀性變了,這世間隻有一個女子能讓他欣喜。可惜她現在對他而言,就像是在天之涯、海之角。

眼前的舞姬倒有一副酷似她的身材,那舞姿應該也與她水平相當吧。

紫衣女子愈跳愈快,腳下鼓點也愈來愈急,節奏變幻中,她旋轉起來,仿佛一隻天鵝,旋出絕美的舞蹈。

她衣袖飛振,袖上的閃光也愈發炫爛,她的麵紗在鼓聲停頓之時,隨之滑落。

若不是這鼓聲的忽然停頓,明若溪也不會再度擡頭。他驚訝地發現,如果自己錯過了這一幕,會抱憾終生。

那麵紗之下,是暮紫芍的臉。他日夜思念的人,從鼓上躍下來,走到他麵前。

「溪,」清悅的聲音響起,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來見你,想問你一句話——願意跟我走嗎?」

賓客們隔了半晌,才一片嘩然,朧月夜也隨之反應過來,拍案而起。

「大膽女子!來人,把她拖出去!」

「皇上,紫芍是我的幹女兒,」孟太妃從容開口,「怎麼,連這個麵子也不給哀家?是想把哀家一幷拖出去吧?」

「老祖宗您……」朧月夜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兒臣不敢,隻是您什麼時候……」

「紫芍在宮裏的時候,哀家就特別喜歡她。唉,咱們這群老廢物,日子無聊透頂,若不是她和溪兒每日跟咱們打麻將作樂,恐怕這一把把老骨頭早就悶進棺材了!咱們雖然年紀大,可記性還算好,總想著要給這兩個聽話的孩子一點獎賞。現在,機會總算來了,哀家無意中得知,紫芍跟溪兒兩情相悅,自然要幫他們一把嘍!」

「老祖宗,婚姻大事豈是兒戲?若溪今天要迎娶雪燕公主,這是舉國皆知的事,咱們大煜豈能出爾反爾?」

「這不難呀,雪燕公主也可以娶,」孟太妃嘻笑,「不過,得先問過雪燕這孩子,你願不願意給咱們溪兒做妾?」

「做妾?」雪燕公主彈跳而起,「我是公主,她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我做妾?」

「憑他們已有夫妻之實,而你和溪兒——還沒有!」

滿場頓時鼎沸,雪燕公主氣得臉上青一塊白一塊。

「我可聽說,南閣王明若溪素來風流,跟他有夫妻之實的女子應該不少吧?如果個個都登堂入室,那還得了?」她顫抖地反駁。

「對呀,跟溪兒有過夫妻之實的女子是不少,但隻有咱們紫芍——懷有身孕。」

此語一出,連明若溪都驚愕得說不出話。

「若溪,你可是答應過朕的!」朧月夜逼迫道,「難道你願意為了一個女子,做背信棄義之人?」

「皇上您自己呢?」暮紫芍笑,「您是守信之人嗎?您敢說,這些年來從沒做過一件背信棄義之事?如果有,那麼若溪就沒有錯——他不過是在遵循一國之君的言行準則罷了。」

「你……妖女!若溪還沒回話呢,別以為他會答應你!」朧月夜頭一回氣得心胸激顫。

「他若不答應我,也成!」暮紫芍昂著頭,「那我就回鼓上繼續跳我的舞!」

回鼓上繼續跳她的舞?什麼意思?難道她不知道身懷有孕的人不能行為如此激烈嗎?明若溪幾乎想立即衝下席,穩穩地抱住她,不讓她亂動。

「妖女……你這是在威脅若溪!」

「對呀,算是威脅,怎麼,不能嗎?」暮紫芍反諷,「比起皇上您的『威脅』,我這分量無足輕重。」

一時間,朧月夜竟然答不上話。

「溪兒,你來——」孟太妃招手,明若溪順從地俯到她身邊。

私語俏俏,擦過耳際。「溪兒,你不必害怕你二哥,宮裏,還有我們這群老骨頭呢。我們能活到這把年紀,自然是有活到這把年紀的能耐。看,你二哥現在當了皇帝,平時雖然不可一世的模樣,見了咱們,也得畏懼三分。

「當初定下夏侯雪燕給你,是咱們這群老胡塗的餿點子,原先盤算著你做了夏侯國的駙馬,可以少受你二哥一點氣!那時候,你怎麼不說出紫芍的事呢?早知道,我們也不會犯這個錯了!幸好,現在彌補還來得及!溪兒,放心跟紫芍去吧,你二哥不能拿你們怎麼樣,至少,在咱們這群老怪物的有生之年。」

整整他的衣襟,似有依依不捨。「溪兒,你陪我們打麻將打了這麼多年,別人說你居心叵測,可我們不管——這宮裏,也隻有你和紫芍肯花點心思在我們身上,無論出于真情還是假意,都叫人喜歡。還記得你娘親嗎?那時候,咱們這群姊妹雖然不太跟她說話,可對她的勇氣著實佩服,不像我們,苟且偷生的。你娘親也希望你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對嗎?」

明若溪微微一笑,轉身牽 過暮紫芍的手。掌心一觸,雙方緊緊相握。

「多謝幾位太妃。」他說。

話音剛落,甩掉一身新郎的紅袍,露出雪青色的衫,大鵬展翅般擁著懷中的紫人兒掠出殿堂。

「唉,以後沒人陪咱們打麻將了,寂寞呀!」

衆賓客震驚,朧月夜跺足,夏侯國君領著哭泣的女兒拂袖而去,孟太妃道出一聲幽嘆。

車在無人的地方停下。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暮紫芍抖著雙腳,從京城抗議到野外。

「你不乖乖聽話,就該罰!」明若溪一路上摟著她,連在酒樓用膳都執意如此,弄得她滿臉羞紅。

「人家都看著咱們呢!」

「看就看,如今我什麼都不是了,不怕他們議論!」他嘻笑。

「可是我怕!」暮紫芍嘟起嘴,「喂,我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讓人在背地裏議論我放浪呢?」

「你是女孩子嗎?」明若溪似乎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我還以為你是少婦一名,而且很快就要加入婆子們的行列了,還怕人議論?」

「呸!誰有那麼老!」

「不是我嫌你老,」他輕吻她的耳際,「等咱們的孩子出世了,叫一聲『娘』,你自己都會覺得自己老!」

「那會是很多年以後的事!現在我才不擔心呢!」暮紫芍話一脫口,才發現說漏嘴。連忙捂住紅唇,可惜來不及了。

「很多年以後的事?」明若溪擒住她的小腹,「不是說『十月懷胎』嗎?」

「呃……附近有茶肆嗎?好渴!」她顧左右而言他。

「你今天要是不說個明白,我就在這大道上剝光你的衣服,看個明白!」明若溪目露凶光。

「被別的男人瞧見我的身子,是你的損失。」暮紫芍嘿嘿笑。

「那麼這樣呢?」他湊上前,挑逗地吻她,「這樣……是誰的損失?」

吻撩起了她久違的激狂,卻又偏偏不讓她滿足,剛想吮吸,舌已退出。

「壞蛋明若溪!」她狂亂地喘息,狠狠捶著他的胸。

「寶貝兒,快告訴我實話,我就給你……」他低嘎的嗓音也極富挑逗。

「好了,好了,實話告訴你——」她終于抗拒不了,棄械投降,「沒有孩子啦!是我們怕你不肯走,所以編出來的!」

「沒有孩子?」她難道不懂,一個隨意的謊言會讓他擔心至虛脫嗎?吻再次覆下,不過帶有懲罰的意味,「好,沒有孩子,咱們今晚就造一個!」

「壞蛋溪!壞溪!唔……」她想反抗,但在這弱肉強食的陣勢下,反抗的聲音很快沒有了。

「寶貝兒……」良久,粗喘停歇,沙啞的男音柔柔問,「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身上的香,是打娘胎裏帶來的,還是抹上去的?」

「香?」暮紫芍蜷在他懷裏,渾身綿軟,「什麼香呀?我怎麼沒聞到?我倒覺得你身上有一股香氣……你愈抱我抱得緊,這股香氣就愈濃。」

「是嗎?」他吃驚,「怎麼跟我的感覺一樣?我也是覺得,咱倆愈是纏得緊,香味就愈烈……它到底是什麼?」

「管他呢!」她倒無心追究,「現在哪裏管得了這些!我倒是在想,咱們一直流浪下去,會不會有一天厭倦對方?」

「你害怕嗎?」他撫著她的背。

「不,」暮紫芍擡起晶亮的眼睛,笑看心上人,「即使有那麼一天,現在也要試一試——我終于想明白了,不能為了沒有發生的事而失去你,那樣,會後悔一輩子。」

他撩起薄唇,于她羞紅的腮邊吹一口暖氣,「寶貝兒,我也是這樣想的……」

流浪,遙遠悠長的路程,也許,他們不能長相廝守地走下去;也許,能。

至於那抹妖嬈的淡香,無法解釋,就當它是愛戀時的心緒萌動吧!

明若溪此刻注視著身下的人,呼吸愈加急促,也想不了這許多了。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1 16:4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