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向陽 -【奴役金貴夫(小資鳳凰之一)】《全文完》

阿良車輪餅

沐向陽 - 奴役金貴夫(小資鳳凰之一)

人人都說他命好，含金湯匙出生，工作不用愁，有家業可繼承，
可沒人知道他的生活根本是部辛酸血淚史，
老爸只顧寵老媽，老媽只顧跟老爸甜蜜蜜，小弟只顧哄前妻，
他也只能做牛做馬賺錢養這一家子，成天當超人飛往世界各地，
瞧，就連身為他員工的女友，都過著比他還像老板的隨興生活，
沒辦法，誰教他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她深夜想吃宵夜、洗足浴，他一路陪伴，沒異議，
她買了機票說要去旅游，哪怕明天該上班，他也蹺班陪她去，
就連他希望她陪自己回家見父母，定下兩人的未來，
她卻因為愛自由而不願意時，他也舍不得逼她……
幸好，比起自由，她似乎更愛他一點，
她最終給了他一個驚喜──出現在飛機上說要陪他回家，
可沒想到他高興得太早，意外總在最後一刻發生，
在他向她求婚的隔天，她竟徹底失蹤……

阿良車輪餅

　序

    像女孩的女人

    《奴役金貴夫》故事就像一列靈光列車，在某個晚上我躺上床時突然駛進我腦袋。

    那個女人，自信果敢，堅強無畏，像十七歲穿著短裙帆布鞋，高高坐在圍牆一角，微風將發絲揚起，露出俏皮笑容的少女。

    她可以無所顧忌的說笑，想法天馬行空古靈精怪，想什麼就做什麼，說去哪立刻背起包包上路，哪怕行囊里連一半旅費都沒有，卻能勇往直前地去追求，隨時準備好遇上另一個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展開邂逅，在最美好的時光做一切美好的事。

    這樣的女人談起戀愛來也一定很瀟灑，不拘泥主動或矜持，喜歡就出手，不喜歡便放手，舉重若輕，拿得起放得下。

    現實生活中這樣的女人很多，我身邊就有。

    一位是我的朋友，十幾歲時對個男孩一見鐘情，主動追求，捧著早餐等在男孩樓下等，明明不同系也跑去幫忙佔位，男孩生病時想方設法溜進男生宿舍悉心照顧……從十八歲到二十八，八年戀愛，一年婚姻，在第十年分手，只身遠走他鄉。

    今年是她離婚第三年，有了新的戀情，心愛的寶貝。

    另一位是我喜歡的部落客，二十三歲結婚，次年生女，二十八歲離婚，某天突然決定出發，去實現二十三歲前的夢想——環游世界。她說要獨自行走尋找愛情，說相信世界那麼大，總有一個人值得她停下腳步。于是印度、中東、南非、西歐、北歐、南美……一天天記錄她的旅程邂逅花花公子，充當臨時女友，迷路，奇遇偶像，學義大利菜非洲鼓葡萄牙語，當然也被偷被騙，餐風宿露……一場又一場離別接著相遇。

    還有一位突發奇想決定騎行川藏，于是找了一個朋友跳上摩托車上路，經歷風霜雨雪，在高原邂逅藏族小夥子，唱歌跳舞大口喝酒，對著漫天星空詩意的吟唱……

    還有一位在婚前決定和未來老公去旅行，兩個人，兩輛單車，一百多天，穿越國境，經歷許多未曾想過的事，甚至差點被侵犯，但是依舊將旅途進行到底。

    還有很多女人，她們無論十八歲、二十八歲、三十八歲，都永遠活得像個女孩，勇敢冒險，教人喜歡得不得了。

    她說︰「我只是再也變不回那個不計較後果，一味愛得無怨無悔的痴情少女。我慢慢變得這樣堅硬自私，在日曬機里听歌，想你想得濕了眼楮，眼淚還未落下臉頰，就已經被灼干。」

    她說︰「我現在變成了我從小就喜歡和向往的女人的模樣，沒錯，我就是我自己。」

    她說︰「從不放棄行走的渴望，因為遙遠的遠方是故鄉。從不追問旅行的意義，因為上路就是最好的答案。穿越沙漠，走過荊棘，只為心中自由之地。去相遇，去冒險，只為擦肩時的生命之光……」

    她說︰「我們無知的前行，也正因此無所畏懼。」

    她說︰「如果此刻你也在路上，請牽起我的手，一起走。」

    她說︰「在途中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這本書的女主角，從這些女人的形象而來，有這些女孩的影子，是曾經的我和現在的我想要變成的樣子，送給你們，希望你們也都能成為這樣自信果敢堅強，像女孩的女人。

阿良車輪餅

第一章

    迸天昂第一次到北京，空氣差，天氣冷，人生地不熟，一張嘴就被人問是不是台灣人。

    盡管難題很多，但他從來就不是畏懼困難的人。

    他負責開拓大陸市場，前兩個月在上海，跟父親古正方一起了解大陸高級進口車的銷售情形，這個月他獨自一人來北京，選店址，打點各方關系，找設計公司裝潢店面，招兵買馬，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吉祥汽車北京旗艦店如期開張。

    他在各類媒體上大打廣告，以免費試駕高級進口車為噱頭，全為聚集人氣。

    效果如他預料的好，大陸經濟騰飛，有錢人不少，大發利市，可問題隨之而來。

    「古總，有個銷售帶了客人出去試車，關了手機，已經三個小時了還沒回來。」銷售經理王德志一臉緊張的進辦公室匯報。

    「衛星定位呢？」

    「沒開。」王德志膽戰心驚。

    迸天昂從電腦前抬起頭，犀利目光透過薄埂鏡片掃過去，王德志頓時低下頭。

    「為什麼？」他聲音不帶波瀾，听不出情緒。

    「我有交代，但她可能是忘了。」王德志皺眉，背上冷汗直冒。

    別看他這頂頭上司三十歲不到，他為人果斷，做事雷厲風行，辦事能力超強，對人對事都要求完美與效率，才能用短短一個月時間開起北京店，他們在背後都叫他超人。

    迸天昂點頭，「再等等。」

    可是又兩個小時過去，天色漸暗，客人陸陸續續離開，王德志再次敲門，這次額頭上明顯有汗水。

    「古總，要不要——報警？」

    迸天昂頭也不抬的問︰「試什麼車？」

    「林肯領航員。」王德志此時已經渾身冷汗，一想到手下人開業第一天就可能監守自盜丟了幾百萬的車，就快崩潰了！

    「履歷給我。」

    「哦。」老天！王德志暗叫糟糕，果然先拿他開刀，連忙從身後文件櫃里抽出員工名冊，翻到自己那一頁遞過去。

    迸天昂掃一眼道︰「我是說那個外出不歸的銷售的履歷。」

    「哦。」王德志立刻手忙腳亂翻頁，小小松一口氣，怕上司嫌自己看麻煩，他自作主張開始介紹。

    「那個銷售叫游理想，二十五歲——」

    「我自己會看。」古天昂打斷他。

    游理想，奇怪的名字，只有二十五歲，可經歷卻寫了一長串，游學歐洲，寫過旅游書，出過專輯，做過廣告公司策劃，賣過房子，還兼職過電台DJ和酒吧駐唱歌手……

    他闔上履歷抬頭，「誰錄取她？」

    「我。」王德志垂頭喪氣，他敢用家里九十八歲的祖奶奶發誓，他決定錄用那女孩的時候，真的覺得她閱歷豐富能力強，為人親和口才佳，邏輯清晰反應快，真的真的很適合做銷售，卻沒想到，居然會這樣。

    他擔驚受怕，忍不住再次建議，「我看還是報警吧，現在報警，或許還來得及。」

    迸天昂搖頭，「再等等。」

    丟車事小，觸霉頭事大，做生意講究好兆頭，第一天就打官司，他不想。

    「哦。」王德志再度踫一鼻子灰，灰溜溜地逃出去。

    又過了約莫一個小時，門被撞開，王德志喜形于色的沖進來喊道︰「回來了回來了，人和車都回來了！」

    迸天昂關掉電腦，起身走出辦公室。

    落地玻璃牆外，天色已經全暗，接近七點，員工大部分已離開。

    他看到大廳里站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留著清湯掛面的發型，如果不是穿著吉祥汽車的員工制服，他根本不相信她就是二十五歲閱歷豐富的游理想。

    「游理想你瘋啦！為什麼不開衛星定位？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為什麼帶客人試車竟然試整整一下午？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報警！」另外一名銷售經理蕭芳芳亦同樣飽受擔驚受怕之苦，一見到人劈頭就是一頓數落。

    迸天昂打量那女孩，她點頭听著，臉上掛著淡淡微笑，不反駁，亦不急著解釋，那份從容，莫名吸引他的注意。

    「你說話啊！啞巴了！不想干了是不是？！」王德志急得跳腳。

    「誰不想干了，游小姐嗎？」

    一旁洗手間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您是——」王德志挑眉。

    「經理，他是跟我出去試車的高先生。」

    「哦！高先生不好意思，因為是新員工，所以帶您出去那麼久，沒累到您吧？」王德志不愧是銷售經理，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不不！事實上我很欣賞游小姐，如果你們不要她的話，我正好想請她去我公司當銷售總監。」

    「咦？」王德志傻眼，蕭芳芳亦跌破眼鏡。

    「哈哈！傻了吧小子，你這個員工很厲害，五個小時賣了我三輛車，半天替你賺進不少鈔票啊。」高先生擺出老大哥架式攬住王德志說笑。

    「呵呵呵——」王德志只有傻笑的分。

    蕭芳芳轉頭看向一旁的游理想小聲問︰「游理想，到底怎麼回事？」

    游理想微笑解釋，「除了這輛車，高先生還決定訂購一輛M-BenzSprinter，一輛哈雷RoadKing，只是後兩款車高先生想要的型號店里沒有，要從香港店調貨，高先生已經同意等一個月。」

    王德志如墜五里霧中，難以置信，可看看一旁亮出黑卡準備買單的金主，顧不上多問，點頭哈腰立刻陪著去結帳。

    這麼大一筆單，蕭芳芳自然不願沒分到一杯羹，亦快步跟過去。

    游理想松口氣轉身，對上一雙探究的眼楮，她立定，知道超人大老板一定也有話要講，乖乖低頭站著听。

    她的姿態好像做錯事等老師訓的小學生，可那雙眼楮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順從，古天昂莞爾，「知不知道公司有規定，試車要開衛星定位儀，不能超過一小時？」

    她點頭，乖乖回答，「知道。」

    他輕輕扯動下嘴角問︰「明知故犯？」

    她抬起頭，一雙大眼好認真地看著他問︰「難道要為了死守無關緊要的規定，放走一個極有可能成交的顧客？」

    他凝眉，欣賞她的應變能力，盈利和規則，從來就是兩難選擇，她聰明的將問題拋還給他。

    見他沒話要說，她微笑，「古總沒事的話，我先下班了。」

    見她當真轉身準備走，他忙叫住她，「你的履歷是真的？」

    她回頭，狡黠一笑，「大部分是。」

    他失笑，「哪一部分不是？」

    「沒寫的部分。」

    她笑著揮揮手，轉身輕巧的走進休息室。

    奇怪的女孩，她的行為無疑是對他這個規則制定者的挑戰。可他卻不覺得生氣，不是因為她一口氣賣出了三輛車，而是因為她的態度。

    很多人跟上司嗆聲時，其實都明白上司是對的，明知故犯只是不服氣。

    可這個游理想，她的眼神和語氣，從頭到尾都不卑不亢，只傳遞一個訊息——她天生如此，要不要接受，悉听尊便。

    那種超越她外表和年齡的從容與自我，讓他開始相信，或許她的履歷是真的比她寫下的，還要精彩。

    免費試駕活動持續了一周，游理想賣出十二輛車，總金額超過一千萬，創下吉祥汽車歷年活動單人銷售最高紀錄，是當之無愧的金牌銷售。

    可同事對游理想的抱怨和投訴，亦如同她的業績一樣讓人矚目，她獨來獨往，從不與同事合作，客人找她，她陪客人試車就試大半天，害其他同事就算拉到客人也沒車試，上班不準時，下班亦不守時，總是上著上著就不見人影，不按照公司規定辦事，更有人私下說她為了賣車先賣身。

    面對一大堆投訴和意見，王德志對游理想可謂是又愛又恨，從未遇到過這樣棘手的員工，可偏偏她傲人的業績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無奈只得同超人上司討教對策。

    「我來處理吧。」古天昂看著銷售成績表不動聲色的回覆。

    王德志松口氣，這樣最好了。

    「中午午飯過後，召集大家開會。」古天昂交代。

    「好。」

    王德志領命出門，古天昂看著銷售成績上「游理想」三個字，眼前浮現她的樣子。有趣的女孩，這幾天他有意無意觀察她，發覺之前自己對她的認知一點沒錯，同事排擠她，她一點不在乎，彷佛一個人亦能怡然自得，客人進門她不爭也不搶，可往往一句話就能吸引人。

    他知道她功課做得很足，店里有多少種車，每種車的性能，性價比，各個品牌的特點她信手拈來，所以才能用一兩句話便吸引客人的注意。

    這樣看來她是在意這份工作的，不然不會下功夫研究，可卻又偏偏不按規矩辦事，惹得兩個銷售經理一看她就忍不住訓斥，她也都像好學生一樣乖乖听，可他知道她壓根只是左耳進右耳出。

    有趣的女孩，這是一周以來他對游理想唯一的結論。

    中午一點半，會議室，所有員工吃完飯進入會議室開會。

    迸天昂最後一個進來，走到偌大的會議桌前，目光掃視一眼，員工各個精神抖擻，唯獨一人縮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里，眼皮垂下，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他心中失笑，但也沒刻意叫她，直接開始講話，總結一周活動情況，表示感謝，亦給認真工作努力銷售的同事肯定，其中包括游理想。

    但說完，他話鋒一轉，將目光定在角落那人身上道︰「吉祥是個有著幾十年歷史的成熟品牌，從台灣到大陸，我們的目的不僅僅是賣車，更是將成熟的體系和服務理念帶給顧客，有人問我盈利和規則哪個更重要，我很認真思考過，我選規則，超出規則的盈利，我寧可不要，這就是吉祥的理念，希望大家謹記。」

    王德志帶頭鼓掌，員工各個表情興奮，因為覺得終于有人替他們出氣，賣得多也不見得就能特立獨行。

    迸天昂莞爾，因為那個人，睡著了。

    他宣布散會，大家魚貫而出，她也醒來，跟著隊伍尾巴往外走，他開口叫住人。

    「等等。」

    最後幾個員工一同轉身，古天昂指指游理想，其他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快步離去。

    游理想聳聳肩，站定準備听訓。

    迸天昂走過去，拉開椅子示意她坐，她乖乖坐下，他心中好笑，她不說話的時候真的好像小學生。

    他開口問︰「很想睡？」

    她點頭，「是啊，本來就是午休時間啊。」平時她吃過飯就習慣趴一會的。

    迸天昂失笑，敢這麼白目的跟他說話的員工，游理想是第一個，可或許是她太理所當然，他反而不覺得生氣。

    他指尖輕扣桌面，看著她昏昏欲睡的臉問︰「對于我剛才的話，你有什麼看法？」

    游理想抬頭，看著他反問︰「古總希望我有什麼看法？」

    他莞爾，「我猜你一點不苟同。」

    「不敢。」她漫不經心的道︰「我的職位是銷售，我以為只要服務好客人，把車賣出去就好。」

    「職場不是隨心所欲的地方，公司亦是個團隊。」

    她突然有精神了，一雙眼楮好像黑水晶一樣晶瑩，看著他笑說︰「想不到台灣人也一樣愛這套。」

    「哪套？」他挑眉。

    「說教。」她還真不怕死的挑明。「還以為台灣老板都像偶像劇里演的那樣人性化，下屬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呢。」

    偶像劇？人性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古天昂想笑，她還能再自我主義一點嗎？

    游理想很快就滿足了他——

    「快樂是我生活的首要原則，如果這份工作令我不快樂，我寧可不做，這也是為什麼我的履歷會如此豐富的原因。」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非要讓她遵守紀律，她寧可換一份工作。

    難題，再度被拋還給他。

    談判無果，當晚，古天昂和兩個台灣朋友去酒吧。

    北京有很多老建築，和現代建築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從高樓大廈出來，走沒幾步，就有可能踏進哪朝哪代的巷弄，而這些有著歷史氣息的街巷里卻又林立著各種時尚店鋪，游人如織，入夜更是熱鬧非凡。

    今天朋友帶他來的這一間酒吧，有名的原因在于店內的駐場歌手據說都是專業級的，唱歌超級棒，他想起游理想的履歷也寫著酒吧歌手，不知她唱起歌來是什麼樣子，那個女孩越來越勾起他的興趣。

    正想著，他剛落坐，無意識往台上掃了一眼，便愣住。

    小小的個子，穿白色毛線長裙，披一條厚厚的喀什米爾紅色格子披肩，戴著卷卷假發，畫濃濃的煙燻妝，長長假睫毛的陰影覆蓋半張臉，螢光色的唇彩，頭上還戴了兩個亮亮的像狐狸耳朵一樣的東西，那女孩不正是游理想？

    雖然她畫了奇怪的妝，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

    她好像剛剛唱完一首歌，拎著吉他鑽向後台，他目光不由自主跟著，直到找不到她身影。

    朋友問︰「怎麼了？」

    他搖頭，心中莫名悵然若失，只覺得真想听她唱一首歌。

    忽然，有人輕拍他肩膀，他回頭，昏暗里兩只亮亮的狐狸耳朵一閃一閃，一張笑臉映入眼簾。

    「嗨，你該不會是特地來听我唱歌的吧！」游理想笑著看他，他一進門她就看到他了。

    「哦——」兩個朋友起哄，一臉興致勃勃看戲的表情。

    迸天昂尷尬的解釋，「我不知道你在這里駐唱。」

    游理想聳聳肩，「開玩笑的。不過不巧，我的時間剛剛過，今天唱完了。」

    「哦！那——再見。」他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不讓人發現他的失落。

    她微微歪著腦袋，眨著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燈光里看著他，她輕輕勾起嘴角道︰「不過大老板賞光，我唱一首給你听。」

    說罷，不等他回答就轉身穿過人群去跟樂團說話。

    「呦！不錯，這女孩看起來很有個性哦！」

    朋友起哄，古天昂勾笑，卻無心搭理，目光落在台上，就見她上台，握住麥克風，一開口，就吸引住他。

    「我站在屋頂，黃昏的光影，我听見愛情光臨的聲音，微妙的反應，忽然想起你……」（作曲︰小覆/作詞︰易家揚）

    小小的酒吧里，人聲嘈雜，光影交錯，他的世界卻像只有她，那兩只閃爍的小耳朵，彷佛暗夜中的燈塔，指引他進入她的眼楮、她的心里……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後，古天昂都忘不了這首歌。

    游理想唱完歌，溜下台，套上厚厚的大衣，胳膊上掛著大包包，站在門邊朝古天昂揮揮手，推門離開。

    迸天昂目光追隨，身體也像有自我意識，他跟著起身，听見朋友在身後吹口哨，他亦不解釋，抓了大衣推門追出去。

    門外悠長小巷空蕩蕩，他正失落，身後有人拍他肩膀，他回頭，看到一張笑臉。

    「嗨，你該不會是專門為我出來的吧！」游理想依舊笑盈盈。

    迸天昂不承認也不否認，看著她道︰「想不到你真的在酒吧駐唱。」

    她點點頭，「然後呢？」

    「什麼然後？」他挑眉。

    「我是在酒吧駐唱，然後呢，老板你追出來，是要跟我講規則嗎？」她眼中有一絲促狹。

    他皺眉，剛才只顧著追上她，卻沒想這麼多。

    見他答不出來，游理想自己又說︰「如果是公事，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哦，明天再說。」

    她轉身走掉，頭上的耳朵在黑暗中閃爍，他失笑，緩步跟上。

    瞥了他一眼，黑暗中，她勾起唇角。

    她帶他穿越熱鬧的小巷子，來到一片結冰的湖面，「後海，來過嗎？」

    迸天昂搖頭，他听過北京有好多海，什剎海、後海、前海，其實都是古時的護城河連成一片，而她此時所指的後海，在他看來根本好像北極海。

    游理想點頭，她也覺得他沒來過，王經理總跟他們這些下屬說，老大是超人，怎麼怎麼能干，怎麼怎麼強，這種工作狂，怎會有閑情逸致到處玩。

    她翻過欄桿，古天昂抓住她著急的問︰「你干麼？」

    她揮揮手表示沒事，「別緊張，都凍結實了，來滑冰。」

    怕他不信，她使勁跳兩下又跺跺腳，接著滑出好遠。

    迸天昂愣住一秒，隨即失笑，學她的樣子翻下去，小心踩兩步，冰層果然凍得很結實，他滑開一大步，身體好像飄起來，這種感覺不賴，可是——

    「啊——」腳底打滑，身體後傾，他手忙腳亂地想維持平衡，卻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坐到冰面上，隨即听她在另一邊大笑。

    他亦跟著笑開，索性坐在冰上，仰頭看向深黑的夜空，兩顆星遙遙相望，都說北京的空氣差，晚上又有光害，可此時此刻，那燦亮星子，像她的眼楮。

    身旁有人滑動，他轉頭，看她俯視他，笑盈盈朝他伸出手。

    「游理想。」

    「嗯？」他早知道了。

    她莞爾，又說了一次，「我叫游理想。」

    他懂了，她在自我介紹，代表兩人不是下屬和上司的關系，而是剛認識的新朋友。

    「古天昂。」他伸出手，握住她冰冷卻小小的掌心。

    她拉他起身，卻很快松手，古天昂忍不住感到失落。

    她笑著搓手，「好冷好冷，去吃火鍋！」

    「火鍋？」古天昂無奈的笑，她還真是想到什麼就要做什麼，「現在是晚上十點半。」

    「有什麼不可以？」她快步爬上河岸，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朝他招手，「好冷，快！」

    他笑笑，只能跟上她的腳步。

    她當真帶他去火鍋店，小小的店面，擠了五六張桌子，十點半，可客人依然不少，他們好不容易等到一張桌子坐下，她沒問他意見，三兩下點好一桌菜。

    火鍋端上來，不是一大鍋，而是兩小鍋，熱氣嫋嫋，在對他來說已經很寒冷的北京初冬夜，在暖烘烘的燈光下，這一桌的新鮮食材，的確很令人食指大動。

    她笑咪咪搓筷子，同時宣布，「開動！」

    他笑笑抓起筷子，忘了告訴她，去酒吧之前，他剛吃完飯，那時是九點多，現在才隔一個小時，他的胃依舊很滿，可看她準備大快朵頤的樣子，他不想破壞她的胃口。

    他吃了兩三口，身體熱了，脫去外套，看她吃得滿臉通紅，他指指她的頭問︰「不熱嗎？假發——」

    游理想像恍然大悟一般，她放下筷子，一手摘下耳朵發箍，一手摘下假發，「呼，果真涼快很多。」

    他笑了，拿起桌上還在發亮的假耳朵問︰「你每次上台都戴著這個？」

    「沒有啊，這是心血來潮新買的，電池完了就不會亮了，你喜歡？送你。」她邊說邊紮起馬尾，然後從大包包里掏出濕紙巾擦去眼影口紅，立刻變回那個清純的游理想。

    他忍不住將耳朵戴回她頭上，卻突然頓住，發現這動作過分親密。

    游理想微笑，歪歪腦袋看著他不說話。

    她嘴巴上奇怪的螢光唇膏被擦掉，嘴角卻沾著火鍋湯頭的紅油，小小素白的臉上有著誘人犯罪的甜美笑容，古天昂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他尷尬松手。

    小小飯桌上氣氛突然尷尬，他只能沒話找話聊，「對于你白天說的話，我也做個回應，雖然利益很重要，可我不希望員工為利益不擇手段。」

    不戳破他是蹩腳的轉移話題，游理想扶正頭上小耳朵笑說︰「你太認真了。」

    他挑眉。

    她娓娓道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我不知道台北是怎麼樣，我是土生土長的北京小妞，小時候在胡同里亂竄，餓了也不一定要回自己家，隨便沖進哪家都有得吃，或許是玩得野了，所以心有點收不回來，大家都說我太過任性自由，可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人總是無法做到完美，既然不能令所有人都滿意，不如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而且我相信，每個人其實心里都是這樣想的，就算平時為了迎合別人壓抑再壓抑自己，也總有想做回自我的時候，就好像那個一口氣買了三輛車的高先生，你知道嗎，其實他最初只是想試試，因為有司機，他幾乎都沒有自己開車的機會，他跑來試越野車，無非是想感受一下不同的生活，哪怕只是片刻。」

    「所以你推薦他買房車旅行？」他笑著問。

    游理想搖頭大笑，「你絕對想不到，因為我帶他去郊區的草場開車狂奔啊，時速開到一百五十都沒人管，他當時就很嗨，拍板下訂單，可問題來了，他要上廁所，可茫茫草場上連棵樹都沒有，然後我就說如果有輛車屋，就不存在這問題，還可以洗澡淋浴煮飯，只要用越野車拖著就好。」

    他失笑，原來追加訂單是誤打誤撞，「那哈雷呢？」

    游理想得意的昂起下巴道︰「這個就是我的獨門秘技了，我問他想去哪里啊，他說環游世界。」

    是啊，每個人都有一個環游世界的夢呢，他追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說不行。」

    「不行？」他皺眉，完全被她的話牽動著情緒。

    她賊賊地笑著點頭，「當然不行，歐洲的街道很窄，如果開著越野車拖著車屋，會很麻煩，玩得不盡興。」

    他恍然大悟，「所以你推薦他買哈雷RoadKing？」

    她認真點頭，「對啊！我當時覺得我簡直可以出一本叫做《連環銷售訣竅》的書，現在我把秘訣都告訴你，如果你推廣一下讓每個銷售都能賣出十輛八輛車，你是不是該給我培訓費？不用太多，一千萬好了。」

    他搖頭，「你要不要配廣告詞？」

    她不解，「什麼？」

    他忍笑，「舉起手來。」潛台詞，搶錢！

    游理想大笑，「想不到你也會開玩笑。」

    迸天昂卻收了笑，認真地看著她說︰「第一次知道有人這樣賣車，不過我絕對不會推廣。」

    她不置可否，笑著說︰「以前做廣告的時候听過一句話，客戶買的，不是產品，而是一種生活方式。」

    他贊同，「可是，能兜售生活方式的人少之又少。」

    她莞爾問他，「你呢？」

    「我什麼？」他也微笑，氣氛輕松，兩個人的眼楮都被笑容點亮，氣氛很微妙。

    她呢喃似的問︰「喜歡現在的生活方式嗎？」

    他亦輕聲問︰「指什麼？」

    「為什麼來北京？」從南到北，完全不同的兩個地方啊。

    「為了生意，希望能擴展市場。」他坦白說。

    「那生活呢？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他思忖了下，「無所謂喜不喜歡，我是長子。」

    她挑眉，「誰規定長子就必須替家族事業賣命？又不是古代。」

    他想想，反問︰「不然呢？其他工作也是同樣辛苦，替別人工作不如替自己家工作。」

    「即使如此，吉祥是你老爸的事業不是嗎？听說你還有弟弟，怎麼好像只有你在扛？」

    听說他上海北京台北香港新加坡到處視察，根本就是空中飛人，叫他超人不是沒有道理。

    「我爸年輕時顧著打拚事業，很少在家，我老媽是演員，當年卻為了家庭犧牲事業，我老爸自覺虧欠她很多，現在年紀大了，想早點退休回家哄老婆，我小弟十七歲時為情所傷，到前段時間為止都一直過得比較頹廢。」

    他第一次和人談論這麼隱私的問題，卻不覺需要保留，和她聊天很輕松，這種感覺，好像他們認識很久。

    游理想笑得溫柔，狀似安慰的拍拍他腦袋，「好可憐，一家人都有理由任性，只有你沒有。」

    迸天昂愣住，他第一次被人說可憐，從小到大別人可都說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接手龐大事業，命好得沒辦法，只有她，說他可憐。

    看他驚訝，她又問︰「你快樂嗎？」

    快樂嗎？他沒想過，從小就知道他是哥哥，要承擔許多責任，高中開始在家里的公司幫忙，一天都沒懈怠過，整個人繃得緊緊的。

    他搖頭，「沒想過。」

    她莞爾，彷佛對他的答案一點也不意外。

    等吃完，她結帳起身往外走，他跟著出來。

    「我送你回家。」

    她揚起眉看他，「誰說要回家？」

    他皺眉，「很晚了。」

    她笑開，「你好像我爸。」

    他失笑，他確實比她大很多，不是年齡，而是感覺，她像孩子般隨心所欲，生活多彩多姿，相形之下，他像五、六十歲的老頭。

    她指指一旁的足浴店道︰「去洗腳。」

    說罷，人已經鑽進去，古天昂看看表，快十二點了，明天還有一堆事要忙，他該回去休息才對，可腳卻不由自主的跟進去。

    她說腳是人身體最可憐的一部分，就好像他一樣，付出最多，卻不被重視，還被人嫌棄。

    對她的比喻他覺得好笑，將他比作腳？他不禁反問︰「那你呢？」

    游理想躺在寬大的沙發上，仰頭望著窗外說︰「我是心，想怎樣就怎樣，隨心所欲。」

    隨心所欲？空氣中彌漫著淡淡中藥香，微燙的水安撫冰冷的腳掌，按摩師的手一下一下，令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了，看著窗外的後海，心一片寧靜。

    身邊的一顆心睡著了，可他的心卻好像長了腳，走個不停，外面開始下雪，是這個冬季的初雪，雪花一片片旋轉，起舞，輕盈而愉悅，就好像身旁的這個女孩。

    她自由，簡單，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說快樂是第一守則。

    他呢？活到現在第一次思考這問題，什麼是他的快樂？

    看她那麼疲憊，古天昂要走的時候並未叫醒她，付錢請按摩師多替她做半小時再叫她。

    半小時後，在按摩師的叫喚下，游理想醒過來，揉揉眼楮，還在足浴店，房間里除了她和按摩師沒其他人。

    她緩緩坐起身，驚嘆的發現窗外一片雪白，在她熟睡的時候，下雪了。

    抓過襪子，卻抖落一張字條，短短幾行字，蒼勁有力，一筆一劃清清楚楚，字如其人，那個人和她約法三章——

    一、什麼時候想走可以，但需要向經理打招呼。

    二、帶客戶試車時開衛星定位，讓公司知道你在哪里，是否安全。

    三、如果以上兩條能做到，游理想的自由，我可以保護。

    游理想微笑，套上襪子和鞋，走到窗邊，推開窗，寒冷的空氣撲面，她將字條攤在掌心看了又看，露出小小的被寵溺的笑容，這種感覺，這種被當稀有動物保護的感覺，真好。

阿良車輪餅

第二章

    辦公室里，王德志又在拍馬屁。

    「還是古總有辦法，那個游理想這兩天都有準時出勤哦，而且帶客人試車也都開手機開衛星定位儀，出門還跟我打招呼，跟同事也開始溝通，好像變了一個人欸！」

    迸天昂淡淡微笑，他發現了，她總是很早到，勤快的打掃環境，開始同同事交流，對客戶依舊很有一套，在自由與規則間，她找到了平衡。

    他記得她說開心才做，那這是不是表示，她做這些很開心？

    而讓她突然很開心遵守規則的原因是什麼？

    到下班時間，員工都走光了，而古天昂習慣加班，把所有事情處理完才走，直到八點半他才走出辦公室，下樓時，卻看到一個小小人影趴在櫃台百無聊賴的翻看銷售手冊。

    他輕咳一聲，引她回頭。

    「在做什麼？」

    她一本正經的說︰「記公司規定，看銷售手冊。」

    他忍笑，學她裝模作樣的回答，「哦，那好好學，我先走了。」

    她憋不住輕笑，闔上手冊跳出來大方承認，「其實我在等你。」

    他頓住腳步，看著她的笑容，等她把話說下去。

    游理想微笑，走上前看著他問︰「沒約會的話，跟我約會吧。」

    他微笑反問︰「是在追我？」

    她不回應，逕自往門外走，「帶你去逛胡同。」

    再次一頭鑽進彎彎曲曲的胡同里，可這一次不是走路，而是乘坐三輪車，小小的人力三輪車，剛剛好夠兩個人乘坐，窄窄的座位里，兩個人貼著，石板路不平，感覺有些顛簸，于是身體不時靠近、踫觸、分離……雖然四周是冰天雪地，可古天昂心里卻涌起溫暖。

    師傅邊騎邊介紹胡同故事，游理想打斷他，「師傅，不可以搶我的台詞哦！」

    師傅哈哈大笑，「好，你講。」

    于是她充當解說，窄窄的細長胡同，在這頭看不到那端，拐個彎就是另一番天地，像台灣的眷村，卻又藏著更多故事。

    這個院子住過哪個名人，那扇大門里曾出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這條路清朝的時候叫什麼，那條巷子里曾挖出過什麼寶貝……她敘述的聲音軟軟的、低低的，卻很有韻味，說到好笑處立刻配以爽朗的笑聲，一張臉亦跟著明亮起來。

    迸天昂看著她，胡同里的霓虹招牌一閃一閃，她的眼楮亦一亮一明，明明是很普通的五官，稱不上美女，可此時此刻，卻因為神采飛揚而奪人目光。

    他突然想起她唱的那首歌——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樣的心情，那是一種類似愛情的東西，在同一天發現愛在接近，那是愛，並不是也許……

    游完胡同，她說帶他去吃火鍋。

    「又是火鍋？」他皺眉，上次吃完他嘴角就起了一顆泡，北京干燥，房間里開暖氣又熱，容易上火。

    她看著他的表情壞心眼的哈哈笑，可還是不放過他，硬扯著他進店。

    上次是一人一小鍋，這次端上來的是大銅鍋，外層是漂亮的景泰藍，古天昂是第一次見到。

    游理想很負責的介紹，「涮鍋！這才是正宗道地的北京味道哦！」

    她夾起一片羊肉放在滾燙的鍋子里涮兩下，撈出來已經煮熟變色，他學她的方式涮一次，羊肉很嫩，入口即化，沒有一點腥羶味，不油膩，卻滿口肉香，他很喜歡，緊接著涮第二筷。

    看他喜歡，游理想十分開心，立刻加入，大快朵頤。

    賓燙的銅鍋，加上高高的小煙囪，炭火被燒得很旺，驅趕走窗外寒冷，他們吃得滿臉通紅，脫去外套仍覺得熱，他叫了冰可樂，卻被她取笑。

    他問笑什麼，她搖頭，抬手招來店員說︰「麻煩一小瓶白牛二。」

    「白牛二？」他皺眉，沒听過。

    店員很快拿上來，很普通的玻璃瓶子，透明的顏色，看到瓶上的標簽，古天昂立刻退避三舍，「不不不！這個我不行！」

    二鍋頭，四十二度！他打死也不敢喝！

    游理想仰頭哈哈大笑，卻自顧自擰開酒瓶，倒兩小弓，硬塞一杯給他，「小小抿一口。」

    她眼楮在笑，嘴巴在笑，整張臉紅撲撲的散發光亮，古天昂被蠱惑，竟然真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唇齒，才感覺到辛辣，喉嚨里就立刻竄上灼燒感，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她端起杯子也抿一口，同樣齜牙咧嘴，發出嘶嘶聲，而後看著他哈哈大笑，前俯後仰，沒半點端莊的樣子，可是，卻美極了。

    等古天昂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伸手將她扯過來，俯身吻住。

    唇上是柔軟的觸感，白牛二的熱辣刺激還在喉嚨里打轉，彼此呼出的氣息溫熱相融，濃濃酒香、淡淡羊肉香交織，兩人輕喘。

    她輕輕推開他，淺笑，臉上浮上兩抹嬌色，端起一杯酒，再小小抿一口，將同一杯酒遞到他面前。

    迸天昂微笑，就著她的手輕啜，而後再度俯身，他知道自己很瘋狂，在餐館，雖然是半開放式的包廂，可也是在公共場合，但他停不下來，她就像那瓶熱辣刺激的白牛二點一點，讓人欲罷不能。

    一瓶酒，一只酒杯，兩人你一口我一口。

    他吻她，她回吻，從火鍋店到計程車，從計程車到飯店，即使是在計程車狹小黑暗的車廂，他們亦好像連體嬰，一刻也不分開。

    帶她進自己在北京住的房間，才關上門，她就飛撲進他懷抱，古天昂緊摟著她，沒時間笑她心急，因為他也同樣。

    深吻，淺啄，吻彼此的眼楮、嘴巴，甚至手指，像是失散已久終于找到彼此，他們急從對方身體獲得滿足，可冬天衣服太多，糾糾纏纏，拉拉扯扯，半天脫不下來，看他毛衣卡住腦袋，游理想忍不住哈哈大笑，捂著肚子倒在床上翻滾。

    迸天昂好不容易脫掉毛衣，卻也笑開，掀了被子將兩人裹住，在黑暗里看著她，她亮晶晶的眼楮像後海的星星，他輕輕嘆息，俯身落吻，一下，又一下，是這雙眼楮吸引他、是這笑容吸引他、是這張小嘴吸引他、是這個女孩吸引他……

    再睜眼，窗外已經微亮，他定定的看著身旁的人，她睡得很熟，少了清醒時的古靈精怪，此刻好像一個孩子一樣縴塵不染，讓他有犯罪的感覺。

    他想著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快的墜入情網，完全不像自己，可再看看她，心又一陣悸動，就是這麼奇怪，從第一面，就莫名被她牽動情緒。

    可是——

    「在想什麼？」她沒睜眼楮，可就是知道他在思考。

    迸天昂微笑，摟著她說︰「在吉祥台北員工手冊里，我好像規定過，不許談辦公室戀愛。」

    「為什麼？」她昂起頭看他，睡眼惺忪。

    他微笑，「因為戀愛使人情緒化，兩個熱戀的人在一起，會沒心思做其他事清。」

    「你試過？」她笑著問他。

    他搖頭，「這種事情不試也知道。」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公司不允許辦公室戀愛。

    游理想莞爾，「好吧，那在公司里，我們還是當老板和下屬好了，老板，上班要遲到了哦！」

    迸天昂看表，果真。

    他掀了被子下床，進浴室快速梳洗，從衣櫃里抓出干淨衣服套上，出來看她仍躺在床上。

    「你怎麼辦？送你回家換衣服？」

    她伸懶腰，舒服的窩在被窩里看著他得意的笑，「忘了告訴你，我昨天請過假了。」

    迸天昂皺眉，剛想說什麼，游理想指指床頭櫃上的鐘，他抓了大衣套上往外走。

    她看著他走到玄關，卻沒听到開門聲，正不解時，見他又折回來，走到床邊，俯身，兩手撐在她肩膀兩側，看著她。

    她眼里藏著笑意，輕喃，「忘了什麼？」

    他莞爾，伸手撫一撫她蓬亂的發絲，低頭吻一下她道︰「乖乖等我回來。」

    游理想點頭，推他，听到他開關門的聲音，她微笑，埋頭在滿是他氣息的被窩里，深深呼吸。

    迸天昂到公司，看到王德志，假裝隨口問道︰「怎麼沒看到游理想。」

    王德志立刻稟報，「她昨天請假。」

    「事由？」

    「呃——」他沒細問。王德志有些氣惱，因為游理想總害自己在超人面前出錯，都怪游理想有一雙會騙人的眼楮，每次只要她朝他笑，他就無法懷疑她要耍小心機。

    反正也不是真心要問，古天昂揮手，「沒事了，出去吧。」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依舊忙碌，處理各種事情，卻多了一個習慣，就是看手機。

    一整天，沒有電話，也沒有簡訊，這個小女人，似乎一點也不牽掛他，反而是他牽掛她太多。

    可除了那一紙簡歷，他對她一無所知。

    他突然有種不安，若她不出現，他要去哪里找她？

    幸好這種莫名的不安沒持續多久，快下班的時候，游理想打來電話，說在鼓樓等他。

    他快速關掉電腦，收拾東西，走出辦公室時遇到王德志。

    「古總，新車液壓鎖的型號列表出來了——」

    「我趕時間下班，不是要緊的事明天再說。」

    「哦。」王德志看著超人老板的背影搔搔腦門，什麼事竟然讓每天樂此不疲加班的超人趕著下班？

    迸天昂用最短的時間來到鼓樓附近，一眼就見到了她。

    記憶里，這樣的心情似乎已經許久許久沒有了，為一件事感到激動，為一個人牽腸掛肚，好像自從接手管理公司，就已經很少有事能讓他牽動情緒。

    可越靠近她，心房跳動的頻率和迫不及待就越明顯，她在馬路對面，隔著馬路看到他，對他招手微笑，心頭一熱，他等不及，搶黃燈沖過去停在路邊，下車，連人帶她手上的烤紅薯擁進懷里，低頭吻住，深深的思念啊，即使才短短一天。

    游理想甜笑回吻，身邊人來人往，車流穿行，胸前的烤番薯被壓扁，可誰管那麼多，她只知道，他的想念，一點也不比自己的少。

    戀人啊，就算世界此時毀滅，他們眼中亦只能看到彼此。

    她帶他去吃烤羊腿，偌大的羊腿一整只架在鐵爐上烤，等表皮烤得流油，烤得香氣四溢，再自己用手柄長長的刀叉一刀刀片下來，讓里面的肉露出來再烤。

    他從未見過這樣野蠻的吃法，羊腿里還看得到血絲，可烤好的肉外焦里嫩卻又齒頰留香。

    游理想看他驚訝的表情哈哈大笑，又像小女人一樣替他片肉，蘸料，伺候他吃。

    一口一口，看他吃她親手弄的東西，對她來說比自己吃還來得享受。

    迸天昂抬頭，對上她笑盈盈滿是期待的眼楮，心中一暖，拿來紙巾擦去嘴角油漬，朝她招手。

    她乖乖放下刀叉坐進他懷里，今天她特意定了包廂，沒有人可以打擾他們。

    他吻她，一下又一下，她回吻，一次又一次，在彼此口中嘆息、纏綿，兩顆心親近了又親近。

    他嘆息，放開她，耳鬢廝磨，情感和理智進行拉鋸戰，她身上有種莫名的東西，總是引出他最不尋常的悸動，讓他不像自己。

    **下的堅硬讓她臉紅，微微吐舌，乖乖滑下他大腿，坐到另一邊，讓一觸即發的炙熱氣氛沉澱。

    想化解這曖昧的氛圍，她隨意找了個話題，「草原上有比這更大的烤全羊哦，而且是架在高高的篝火上，要烤整整一個晚上，吃一層烤一層，大家圍著篝火跳舞，嘖嘖，好想現在再去一次！」

    迸天昂瞪大眼楮，「現在？冬天？」北京都已經冰天雪地了，茫茫草原不是成了千里雪原，在雪地里跳舞開營火晚會？！如果會因為天氣因素而打消念頭，那就不是游理想了，她看著他難以置信的表情哈哈大笑說︰「有什麼不可以？現在訂機票，一個小時就能到。」

    看她越說越真，古天昂搖頭無奈地說︰「別發瘋！明天還要上班。」

    「可以請假啊！」

    他皺眉，「又請？」

    游理想見狀，輕輕咬住下嘴唇看著他，眼楮亮晶晶好像星星在閃爍，小臉上寫滿了期待。

    迸天昂發現自己無法抗拒這表情，他嘆氣，寵溺地笑，輕輕點頭，「好。」

    他寵她寵得完全沒有道理。

    游理想興奮尖叫，撲上來吻他，他笑著回吻，正欲罷不能時她躲開，拿手機去訂機票。

    兩個小時後，他們搭飛機去內蒙，鄂爾多斯。

    像她說的，只需要一個小時行程。

    第二天清晨，兩人就坐在熱烘烘的蒙古包里，在白雪皚皚的草原上，看一輪超級大超級圓紅通通的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高，照亮銀白色的大地，照亮一排排干枯的防風林，也照亮他的心。

    迸天昂想起小時候讀過的天蒼蒼野茫茫，還有金庸小說里浩瀚無垠的塞外，如今就在眼前，只需要一個小時，她就將他帶到另外一片天地。

    心中涌動著說不出的激動，他只能緊緊摟住懷里的人，氣溫低至零下二十度，可無法壓抑他內心澎湃的情愫。

    他寵她寵得完全沒有道理，他知道。

    可他更清楚的知道，她也在寵著他，他好開心，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任性自由的滋味，或許這就是懷里這個女孩吸引他的原因，她能釋放真正的古天昂，那個連他自己都未曾見過的自己。

    由于雪太深，不能騎馬，所以他們坐了狗拉扒犁，好像滑雪一樣，在樹林里穿梭，她的笑聲夾在風中，連風也為之溫暖，不那麼刺骨。

    傍晚，他們躲進爐子燒得暖烘烘的蒙古包，她穿著牧民女兒的羊皮袍子，雪白色的，用紅色的繡了金色花紋的布包著邊，臉被爐火照得紅通通又亮亮的，好像打了橘紅色的燈光，美得虛幻。

    牧民端上來手抓羊肉，還有他從未喝過的酥油茶，她挽起袖子，像個土生土長的草原姑娘一樣，教他怎吆喝。

    牧民離開，關了門，將風雪和黑暗阻隔在門外，蒙古包里只剩他們倆，兩人忍不住又開始玩幼稚的游戲，你喂我，我喂你，喂來喂去糾纏在一起，他解開她的羊皮袍子，解開麻布襯衫的鈕扣，光潔玲瓏的身體像蓮瓣一樣潔白而令人迷醉，像藝術品，他著迷，手指似羽毛般游移，發出淺淺嘆息，俯身親吻，虔誠而珍惜。

    她迷離，感到深深滿足，手指穿插在他柔軟的發絲里，輕輕摩挲，肌膚宛如有火焰在燃燒，忍不住沙啞呢喃，與低喘的他一唱一和，拱起身子迎合……

    一天兩夜，短短一個小時的距離，卻好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融入另外一片天地，變成另外一種人，體會到另外一種生活。

    或許，這就是她一直想要帶他領略的風景，或許，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或結束塞外雪原的短期旅行，回到北京，在公司里，他們只是上司和下屬的身分，甚至連話都不會多說上一句。

    游理想似乎很能適應角色的轉換，工作就專心工作，做最陌生的熟人，下班就立刻變身女友，各種親密舉動都做得出來。

    不能適應的，反倒是古天昂，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常想起她，工作中會想見她，下班了不願分離，他知道，他對她不是類似愛情，而是愛情。

    他愛上游理想，無可救藥的，愛上這個每天都有不同樣貌，有無數種新奇想法，讓他情不自禁追隨的女孩。

    桌上電話響起，站在玻璃窗前的他收回追隨樓下佳人的目光，轉身接起來。

    「喂？天昂，你最近在忙什麼啊，連電話都很少打給我。」

    五十歲了說話還像小女孩一樣愛撒嬌的人，只有他老媽。

    迸天昂莞爾，「忙著談戀愛。」

    「什麼？真的嗎？誰？北京的女孩？怎麼都沒听你爸說起過！還是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認識的？是什麼樣的女孩？」

    一連串的問題連珠炮一樣拋過來，古天昂苦笑著答，「是土生土長的北京女孩，最近開始的，還沒來得及告訴爸。」

    「第一次听你說有女朋友，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媽媽看？」

    他轉身看向窗外，樓下，游理想正在向客戶介紹車子，彷佛心有靈犀，說話間抬頭，撞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轉而繼續。

    「天昂？」

    電話那頭的人遲遲等不到他的回答，不解地喚了聲。

    「我在听——」古天昂微笑，「下次回家，會帶她一起。」

    「好，媽媽很期待哦，都怪天仰那個混小子，明明跟慧文和好了，卻還要我假裝不知道，害我想看小蚊子都不行……」

    老媽在電話那邊嘮叨，古天昂听著，目光卻始終落在一個人身上——他的理想。

    六點半，理想準時打卡下班，與同事揮手再見，一個人拐去公車站。

    站牌邊她低頭發簡訊，突地有人從身後擁住她。

    「小姐，在傳簡訊給男朋友？」

    她微笑，繼續打字，按發送，然後點頭，「是啊，我男朋友馬上到，小心他扁你哦！」

    口袋里手機震動，古天昂微笑，松開一只手取出手機，點開簡訊——

    我想你。

    他悶聲笑，心被甜蜜漲得滿滿的，卻依舊故作平靜的收好手機，然後將她轉過來，對上一雙笑彎了的眉眼，他用大衣將她包裹，俯身輕輕吻住，滿滿一天的思念，慢慢宣泄。

    在人來人往的公車站，他們躲在小小站牌後，像偷偷談戀愛的國中生一樣，小心翼翼又旁若無人的親吻著。

    天空下起了雪，一片兩片，落在交纏的唇齒間，涼涼的，她停住動作，抬頭，她揚眉笑，輕輕靠在他懷里道︰「古天昂。」

    「嗯？」他摟著她輕聲回應，生怕聲音大了，破壞浪漫氣氛。

    「我好開心。」聲音很小，卻很清晰。

    他微笑，下巴抵在她頭頂，輕輕摩挲，呢喃道︰「陪我回台北吧？」懷里人沒動靜，他繼續說︰「今天我媽打電話，我告訴她我交了女朋友，她想見你，現在我爸和天仰一定也知道了，我猜他們等不了太久，如果我們不回去，他們可能會殺過來看你。」

    畢竟是他第一次正式交女朋友。

    「現在這樣不好嗎？」懷里的人發出微弱的聲音。

    迸天昂挑眉，低頭看她，「什麼意思？」

    游理想自他懷里抬頭，輕聲說︰「我覺得不需要。」

    臉上的笑容凝住，他看著她的眼楮，明白她是認真的，也認真回問︰「你是說，不想跟我回台北見我的家人？」

    她點頭。

    「為什麼？」他驚愕。

    游理想皺眉，表情有些煩惱，小手抓著他衣襟道︰「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啊。」

    還是這一句。古天昂沉下臉，看著她道︰「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這樣提議，會很高興認識我的家人，去我生活過的地方，就像你帶我游北京一樣，你不期待？」

    她只輕輕搖頭，「台北，我去過。」

    他生氣，板著臉道︰「你去過，所以你就不想再去，即使我說要介紹家人給你認識？只因為你去過，你覺得這個理由夠嗎？」

    她嘆息，松開手，退開一步距離，風卷著雪花來到兩人之間，好冷。

    「不是的，我只是單純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

    「現在是很好，但是……」

    游理想煩躁的打斷他的話，「就這樣不行嗎，只有我們倆，開心就好。」

    看著她不耐的表情，他突然明白，是他一廂情願，她不是不想跟他回台北，不是不想見他家人，而是她根本就沒想過未來或是其他，對她來說他們之間只有這樣，只要這樣，這是場游戲，誰先認真，誰就出局。

    他生氣，轉身，大步走，以為她會叫住自己，可沒有，他于是也沒有回頭，固執的跟自己賭氣，可是走到最後——

    他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雪地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她依舊站在那里，看他回頭，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

    鮑車進站，她朝他揮揮手，跳上去。

    車門關上，車從身邊擦過，他仰頭看著車廂里的她，她也看著他，卻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就這樣隨車轉彎，消失。

    心瞬間像被攥住，窒息的痛，風像刀子一樣鋒利地刮在臉上，雪落在眉間，化成水。

    迸天昂第一次體會到，彼時天堂，頃刻地獄。

    這個女孩，帶給他前所未有的甜蜜，讓他拋開理智一頭栽進去、變得不像自己，全副身心都系在了她身上，甚至打破自己定的規矩，想向全世界宣布他愛上她、要娶她。

    可她卻告訴他，只是場游戲。

阿良車輪餅

第三章

    會議室里，王德志播放投影片，介紹最新拿到代理的幾款車型。

    昏暗的房間里，投影片一閃一閃，古天昂盯著畫面，可滿腦子想的都是游理想。

    早上她準時來上班，臉色很好，見人就微笑，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是啊，在公司里他們只是上司和下屬。雖然他這麼想，可卻是她說的，她根本從一開始就這麼打算。哼，古天昂冷笑。

    王德志講完，開燈。

    迸天昂指著投影片上的一輛車交代，「新車的宣傳廣告就選這輛，廣告公司方面王德志你去聯系，選定了約來談。」

    王德志立刻說︰「游理想以前在智高廣告做過，智高在業界算一流的，不如叫他們提方案來看看，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省下比稿的時間。」

    「游理想，你可以嗎？」古天昂以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問。

    游理想坐在最後一排，突然被點名，抬頭，對上他眼楮，只覺得他此刻的眼神冷冷的，好陌生。

    她低頭，輕聲說︰「好，我聯系看看。」

    「散會。」

    迸天昂起身，率先走出會議室。

    很快智高廣告的創意總監來開會，提出了不少初步構想，會議室內王德志看了感覺不錯，古天昂看了卻冷冷推到一邊說不行。

    智高廣告的創意總監程菲力尷尬，堆笑道︰「這只是那天在電話里簡單了解了一下貴公司需求後做的初步方案，今天也只是初步溝通，古總有什麼想法可以盡管提，我們回去再做新的方案。」

    「是，應該是理想沒講清楚，要不老大你把你的想法再說說。」

    王德志賠笑，其實他覺得這幾個提案都很好啊，比現在電視上播的汽車廣告好太多。

    迸天昂冷著臉，雙手環胸看著程菲力冷冷道︰「吉祥販賣的不僅僅是一款車，而是一種與之相符的生活方式，靠幾個飛馳的畫面和簡單一句廣告詞哪能打動人心？」

    程菲力擰眉，直覺這個男人很難搞，他看向游理想。

    游理想也看他一眼，無奈，低下頭道︰「我猜古總的意思是說購買越野車的人，追求的應該不僅僅是能開或者看起來拉風，而是速度與激情。」

    「速度與激情？」程菲力眼楮一亮，「贊！就是這個了，速度與激情！」

    他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素描本畫草圖，不愧是知名廣告公司創意總監，刷刷刷，沒幾分鐘就畫出了五六個分鏡畫面。

    一片荒野，一條路，一輛絕塵而過的越野車。

    車子顛簸，騰飛，跌落，每個鏡頭都呈現男主角凌厲的表情。

    煞車，揚起煙塵。女主角在寬敞的後座媚眼挑逗，兩人糾纏，激吻，喘息。

    「廣告詞——越來越野！」程菲力一氣呵成大筆一揮在旁邊寫下廣告詞，臉上的表情有激動也有得意，憑他多年的經驗，這支廣告絕對精彩。

    王德志看得過癮，忍不住拍手叫好，「越來越野，贊！光看草稿就有想買的沖動！游理想你真天才，你不做廣告真可惜！」

    游理想微笑，抬眼看一眼對面唯一保持理性的人，笑容慢慢消失。

    迸天昂眉毛都沒抬一下，伸手抓過草稿看一眼，冷冷說︰「這種尺度可以嗎？」

    「呃——」王德志卡住，立刻問程菲力，「就是。好像總是有明星因為廣告被封殺，這種尺度可以嗎？」

    程菲力很有自信地點頭保證，「鏡頭把握好的話，氣氛足夠就可以了，不見得會有多暴露，上個月我們公司拍過一支內衣廣告，尺度比這個大得多，已經在電視上播出了。」

    王德志問了是哪個品牌，驚呼一聲，「哇，原來那支廣告是你們拍的，我老婆看了以後都有去消費！」他很興奮，開心找對廣告公司，省了很多力氣。

    程菲力點頭，將目光轉向古天昂問︰「古總覺得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嗎？」

    迸天昂挑眉，「做好預算，盡快開機，你們只有一個星期時間。」

    程菲力拍胸脯保證，「沒問題！看在理想的面子上，我一定開友情價。」

    迸天昂起身離開，卻沒錯過程菲力朝游理想擠眉弄眼的畫面，他斂眉，快步走出會議室。

    王德志也朝游理想擠眼楮笑道︰「廣告出來，我幫你申請特別獎金。」畢竟要是沒有她，今天不會這麼順利。

    游理想微微一笑。

    王德志對程菲力禮貌道別，「那既然有理想，我就不送了。」

    程菲力點頭，「預算明天我會讓人寄到王經理信箱，古總那邊還請王經理轉達。」

    王德志笑著點頭，「沒問題，應該的，只要你們片子拍得好。」

    「一定！」

    「那理想我去忙，你幫我送送程總監。」王德志說完便離開。

    游理想帶著程菲力往外走，他走到她身側道︰「好久不見，沒想到你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厲害，你真的不考慮回來？我叫勞倫給你總監的位置。」

    游理想勾起唇角，「我做總監，那你呢？」

    程菲力搔搔頭，「對哦，我讓賢哈哈。」

    游理想搖頭，「我很滿意現在的工作。」

    「是因為那個古總？」

    他不是傻子，整場會議里那個古總一直面無表情，可游理想一說話，他的眉頭就皺起來，兩個人之間如果沒有什麼，上司怎會對下屬的好提議如此不爽？

    她不回應，「就送到這了，我還要回去上班。」

    程菲力欲言又止了一會，終于把藏在心底很久的話說出來，「我離婚了，有沒有一點機會？」

    游理想微笑，搖頭。

    「好吧！我真沒想到，你喜歡的竟然是那一型，冷冰冰、硬邦邦的，像這樣——」他學古天昂雙手環胸板起臉皺眉的表情，逗得游理想忍不住笑出來。

    她不會告訴他，那個男人也有溫柔的一面，他笑起來有多帥，他寵她的時候有多迷人，可是他生起氣來確實也很冷酷，這些她統統不會告訴別人。

    那是專屬她的他。

    送走程菲力，她轉身走進大廳，習慣性抬頭，總經理室的百葉窗拉得緊密，她苦澀勾笑，唉……

    冷戰。

    如果不說話、不傳簡訊、不打電話，縱然在公司踫見也視而不見，如果這樣算冷戰的話，那他們現在是在冷戰。

    可被冷凍的，似乎只有古天昂一個人。

    全公司的人都感受到了，寒流提前過境，老板一連幾天瘋狂加班，操得王德志和蕭芳芳都快吐血，更別說下面的人。

    「好累！我昨天九點多才到家，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啦經理。」

    「噓噓噓，小聲點！」王德志比手劃腳，低聲安撫，「我比你更慘，今早七點就讓人從被窩挖出來去做市場調查。」

    超人很反常，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明白原因，明明幾天之前超人還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午飯時間，游理想獨自在休息室一角吃飯，蕭芳芳三八的湊過來小聲問︰「欸游理想，發生什麼事？」

    游理想一臉莫名，「什麼事？」

    蕭芳芳賊笑，「我有看到哦！」

    「看到什麼？」她皺眉。

    「那天在公車站，我有看到你跟古總兩個人——」蕭芳芳一臉你懂的表情。

    游理想垂下臉，闔上飯盒低低道︰「我吃飽了。」

    她起身往外走，不理會蕭芳芳在身後的呼喚。

    可才出休息室，就看到話題男主角遠遠走來，她嘆氣，揚起笑，想要為這場冷戰劃下句點，迎著他走過去。

    迸天昂看她走過來，嘴角竟然帶著可惡的笑，頓時一陣氣悶又感覺心痛。她是真的不在乎這段感情吧？才能絲毫不受影響，一如往常的笑著，甚至還能跟別的男人說說笑笑眉目傳情，他做不到她那樣的瀟灑，他認輸，自動出局。

    她要玩，隨她去玩，他不奉陪。

    她不是他想要又要得起的女人，他只能與她拉開距離……

    迸天昂低下頭，好像沒看到她一樣，與她擦肩而過。

    游理想愣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在轉角消失，眼里的笑緩緩消褪。

    郊區，太陽很大，天氣晴朗，可寒風凜冽，干枯的胡楊樹林被風刮著發出可怕的怪叫。

    樹林旁的小路上，一堆人擠在一起，一個穿著厚厚羽絨服的男人大喊，「Action！」

    吉祥新車上市廣告正在拍攝。

    一輛拉風的越野車，天窗大開，車窗玻璃也完全降下，長相帥氣、氣質冷峻的男模坐在里面，穿著薄埂的訂制深色西裝，襯衫鈕扣解開兩顆，隱隱露出結實的胸肌，不停的擺著Pose，左轉、右彎、煞車、油門、換檔……每一個動作都配合犀利或張揚或激情的眼神，完美得無可挑剔。

    一群人在場慣看，王德志裹著厚厚羽絨衣拿著衛生紙一直擦鼻涕，忍不住對衣著單薄**的模特兒五體投地，以前總覺得這些明星模特兒好賺，露個臉就賺進大把鈔票，這次知道了，沒有錢是好賺的。

    輪到女模特兒上場，同樣是單薄的T恤牛仔褲，長發被風吹得飛揚，目光迷離，極盡挑逗之能事。

    可導演卻怎麼看都不滿意，「卡！不夠激情，想像他剛才帶你飆過車，眼楮里要有崇拜！崇拜，understand？」這已經是第五遍喊卡了。

    女模是外國妞，中文不好，翻譯絞盡腦汁翻譯給她，她听了卻只是聳肩、攤手，完全找不到導演想要的感覺。

    「崇拜，用想像能演得出來？」王德志看向一旁游理想，游理想回他一個表情，看得出滿滿的崇拜。

    「對！就是這樣！」

    「嗯？」兩人同時一愣。

    不知何時，他們成了主角，看導演轉身朝他們沖過來，王德志又驚又喜，難道——難道——他被相中成為男主角？沒這麼好康吧！

    「你！就是你，小姐，你剛那個表情就是我想要的！」

    穿得像熊一樣的導演抓了游理想道︰「你教她……不，我看干脆你演好了。就這樣，化妝！」

    不等她開口拒絕，導演逕自將她甩給化妝師，游理想想說話，可導演轉身指著她道︰「別說你不干，你要是不干我也不干了！什麼鬼天氣，冷死了。我保證把你拍得美美的，OK？」

    說罷扔下她走人。

    化妝師立刻推游理想上一旁的保母車。

    「你就答應吧，你要是不上場，再這麼重來下去，大家都要集體去醫院吊點滴了。」

    迸天昂到現場視察，還沒停穩車，就看到讓他火大的畫面。

    拍攝用的車里，一男一女擠在後座，兩個人抱在一起，男人的手在女人身上游走，女人的襯衫被拉下露出一邊肩膀，畫面很香艷，感覺很到位，但該死的！那女人竟然是游理想！

    他跳下車甩上車門大步上前，站在攝影機監看螢幕後冷冷問︰「怎麼回事？」

    「哦，老大你來了，你看，游理想竟然還會演戲欸！」

    王德志不住稱贊，沒想到平日樸素的游理想畫了妝上鏡頭竟然這麼美。

    迸天昂瞪著畫面上糾纏的男女，忍不住大聲喊，「停！」

    現場一片寂靜，車內的兩人以為導演喊停也停下來，所有人看著他，導演火大怒吼，「你是誰？知不知道片場導演最大！我沒喊停誰準喊？」

    奶奶的，好不容易拍到一幕好的，竟然半途而廢！

    「呃……導演消消氣，他是我們老板——咦老板？」

    王德志急著打圓場，才想介紹，卻見原本在身旁的人竟然筆直走到車前。

    迸天昂霍的拉開車門，瞪著車里的男人道︰「下車。」

    男摸挑眉，感到莫名其妙地看看導演。

    迸天昂咬牙警告，「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下車！」

    大熊導演揮手，男模皺眉下車。

    下一秒古天昂上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發動，踩油門，車沖出去，黃沙漫天，完全是導演想要的效果。

    攝影師眼明手快，撈了攝影機扛在肩上一路狂奔，只追到飛車遠去的場景……

    車在崎嶇路上飛馳，游理想坐在寬大的後座，死死拽住稈手勉強讓自己不被顛倒，咬住嘴唇壓下尖叫。

    她感到有些委屈。

    可他一點也不管她是否難受，很快開出泥土路，上了高速公路，平坦了，可速度卻更可怕，她瞄一眼，一百四十多公里，嚴重超速。

    丙真，沒開多久，身後響起警笛聲，警車追上來，用高音喇叭喊，「前面的越野車靠邊停！」

    迸天昂踩煞車，靠邊停，開了門下車，自始至終沒看後座的她一眼。

    游理想悶悶地坐在車里，拉好衣服，扣好鈕扣，听交警教訓他，就連交警說「這樣開車是玩命知道嗎」，他亦一聲不吭，看來是真生氣了。

    結果，沒有意外的被開罰單。

    他回到車上，再次上路，開得很慢，一張臉臭得可以。

    游理想從鏡子里看他，眉毛是擰著的，臉是黑的，一點也不帥。

    可是，她竟然好想他，想到連他這樣生氣擰成一團的臉都覺得好看。想到說規則大于一切的古天昂，居然為她打斷拍攝當眾劫了車和人走，想到他應該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超速被開罰單，她忍不住笑，笑出眼淚。

    迸天昂見狀磨牙，他氣得要死，這個女人居然還敢笑？！

    他火大，把車開下交流道，停在荒無人煙的路口，下車，拉開後座車門一把抓過笑得開心的女人，原本想掐死她算了，可是當他抓她到身前，卻莫名其妙吻下去，狠狠的吻住，緊緊的將人鎖在懷里，順勢將她壓進車里，關上車門。

    就好像程菲力畫的分鏡圖一樣，他們瘋狂索吻、糾纏，扯落彼此衣服，在喘息中毫無意識的喊著彼此名字，肌膚一次又一次踫撞，擦出最激烈花火。在局促又狹小的汽車後座，**肆意蔓延，連空氣都炙燙。

    事後，他平躺在椅子上，她趴在他胸前，兩人都氣喘吁吁，好像死過一次。

    迸天昂苦澀扯唇，忍不住罵一句該死，他竟然變成曾令他最不屑的那種人，在車里打野戰，只追求一時歡愉。

    可自從遇到游理想，他又有幾次像他過？

    看著懷里一臉滿足的小女人，他忍不住生氣，不明白她為什麼寧願滿足于這種情況，亦不願讓這段關系穩定，追求未來，想到這他不禁冷聲說︰「原來你只想要這樣？」

    看著她臉上的愉悅幸福消失，氣氛瞬間冷掉，他又懊悔，後悔出口傷她，可不等他開口，她起身，開始穿衣服。

    迸天昂亦跟著起身，一把扯住她啞聲道︰「對不起。」

    游理想笑笑表示不在意，推開他的手，扣好鈕扣開了車門下車，卻忘了自己只穿著襯衫，冷風刮過來是刺骨的冷。

    迸天昂跳下車追上她，用大衣將她緊緊裹住道歉，「我說錯！我道歉！可既然你的想法不是那樣，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回去？」

    游理想看著他，風吹亂他的發，眼神溢滿著難過，她看了心痛，卻無法不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她不想欺騙他，「不是每段感情都要以見父母結婚收場，就算結婚了也不見得快樂，我只想要快樂就好，我只想要這麼多。」

    他心痛卻笑了，啞聲問︰「那以後呢？」兩個人的未來她不要？

    她沉默。

    他松手，他知道她沒想過，哪管他想給的是一輩子。

    最後，廣告還是由男女模特兒拍，播出後效果也很成功，一連接到好多諮詢電話。

    王德志試探的問︰「要不要給游理想獎金？」

    畢竟這廣告游理想也有功勞，而且雖然不知道那天超人老大為什麼劫了車和人走，可他也知道，老板和游理想之間，一定有些什麼。

    迸天昂關掉電視，低頭翻看文件，冷冷回應，「你看著辦。」

    王德志摸摸鼻子，轉身走兩步又轉回來，「對了，差點忘了，這個——」

    迸天昂抬頭，一個信封遞到眼前。「這什麼？」

    王德志搖頭，「不知道，智高程總監寄來的，特別交代要親手交給你。」

    迸天昂皺眉接過。

    王德志離開後他將光碟放進光碟機，點開。

    同樣的場景，不過男女主角換了人，開車的是他，每一個動作時的表情都冷冽凌厲，而女主角是理想，她發絲被風揚起，眼神迷離，卻不低俗，唇角揚起迷人弧度，像女神一樣，令人移不開目光，想踫觸，卻又無法踫觸。

    智高果然一流，片子剪輯得天衣無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真的是他和理想在拍的廣告。

    迸天昂莞爾，卻苦澀，望著螢幕里的女神，伸手輕觸，輕聲呢喃，「理想，游理想，我該拿你怎麼辦？」

    他們的冷戰依舊持續。

    迸天昂訂好回台北的機票，兩張，一張是他的，另外一張是游理想的。

    她有她的理想，他亦有他的堅持。

    他對愛情的態度很明確，不輕佻，不曖昧，認定了就負責到底，分手，亦要分得清楚，不想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

    這天下班時，他將機票給她。

    看著她為難的表情，他心一沉，但還是把話說出口，「如果你不來，等我從台北回來，我們就做回普通上司和下屬吧。」她可以，他也沒有什麼不可以，雖然滋味苦了點。

    游理想嘆氣，捏著機票小聲道︰「你在要脅我？」

    迸天昂苦笑，「原來在你眼里，我竟如此不堪。」

    游理想忙搖頭，可是——

    「我是認真的，一直都是。」不認真的那一個，從來就不是他。

    他說完，轉身走，這一次，他強迫自己別回頭。

    回頭，就輸了。

    辨規矩矩的四合院里，一間有著偌大玻璃天窗的花房，游理想躺在搖椅上，望著黑漆漆的天空發呆。

    身後有人靠近，她回頭，是母親。

    「這麼晚了，還不睡？」方敏披著厚厚的毛皮披肩走過來。

    游理想往旁邊挪一挪，讓母親並肩躺下道︰「睡不著，失眠。」

    「哦，為什麼？」方敏好奇，女兒一向好吃好睡，竟然失眠。

    游理想嘆氣，「因為一個男人。」

    方敏揚笑，「難怪。」

    游理想挑眉，「難怪什麼？」

    「難怪你前段時間心情好得出奇，這幾天又悶悶不樂，我就想我的寶貝女兒一定是戀愛了，只有戀愛才能讓人的心情這麼起伏不定。」

    「是嗎？」

    是吧，她當然愛上他，不然不會同他在一起，可是——

    「我以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開心就好，跟他在一起，我很開心，恨不得時間能停住，可是為什麼一定要進入與愛情無關的章節？」

    「每個人愛情的版本不一樣。」方敏輕撫女兒發絲，對上女兒困惑的眼楮，她笑著說︰「你用自己的方式愛他，他亦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愛你，即使是對的人，也會用錯方式愛對方，談戀愛，也是要講技巧的。」

    游理想枕在母親胳膊上，幽幽嘆氣，「好復雜。」

    方敏摟住女兒，「總有一天你會懂的，媽媽只要你快樂。」

    快樂？她一點也不快樂。

    時間一天天過，越來越接近他離開的日子。

    而她知道，放他走，他一定說到做到，再見面，就真的只是陌生人而已。

    迸天昂處理完工作，看看表，已經快九點了。

    他呆呆望著電腦，忍不住點開一份加密檔，畫面開始閃動，是游理想。

    他看著，心動，卻也心痛。

    明天就是他回台北的日子，今天一整天沒見到她，王德志說她請假。

    他想，或許這就是她的答案，他賭輸了。

    必掉電腦，他收拾公事包，關掉辦公室燈，緩緩走下樓梯，卻發現樓下的燈還亮著。

    這個時間員工早都走了……他皺眉，走過去，愣住。

    癟台的位置有一個小小身影，她百無聊賴的翻著員工手冊，他屏息，感覺喉嚨里堵了什麼，眼眶熱熱的。

    游理想知道他下樓，也知道他在看自己。

    她闔上手冊，轉身，朝他微笑，澀澀的、有些勉強的，不像游理想的笑。

    他心痛，卻也感動，因為知道原來難受的不僅僅是自己。他走上前伸手摟住她，緊緊壓在懷里，此刻他只想這樣緊緊抱住她。

    游理想凝視他，啞聲問︰「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迸天昂閉眼，輕輕點頭，卻異常認真。

    游理想生氣地推開他，「難道你談戀愛交女朋友就為了要介紹給別人認識？只自己開心不行嗎？」

    懷抱空了，心亦冷掉，他垂下手，看著她一字一句把話說清楚，「我沒你那麼灑脫，我的開心里包含了我的家人，把喜歡的人介紹給家人認識，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我不勉強。」

    他轉身往門口走，心像是壓了一千斤的石塊。

    身後傳來哭泣聲，他停住，回頭，看她像個孩子一樣蹲在那里埋頭哭泣。

    他失笑，卻也好想哭，不明白為什麼會變這樣。

    但他舍不得她傷心。

    嘆息一聲，他走上前將她抱起。

    游理想一路哭，從店里到車里，眼淚像關不住的水龍頭，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心好難受，那個快樂的說不開心不干的游理想去哪了？

    都是因為古天昂讓自己很不開心，一點也不快樂。

    她討厭古天昂，討厭他的固執、痛恨他的認真，可是她愛他，愛到只要他一轉身，她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

    直到他把自己抱在懷里，緊緊抱在懷里，她才好過。

    她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緊緊抓著他，鼻涕眼淚全抹在他襯衫領口，好像他才是那個害他們都難受的十惡不赦的壞蛋。

    迸天昂苦笑，付了計程車錢，抱著她踏進飯店，搭電梯時也不管其他人異樣的眼光，遇到游理想、愛上游理想，是他這一生中最脫離常軌的事，讓他對好多事都不在乎，只在乎游理想。

    進到房間，關上門，將她放在沙發上，她仍抱著他不放，他嘆氣，「我幫你拿毛巾。」她臉上全是眼淚，樣子很淒慘。

    可游理想不听，一個勁往他懷里鑽。

    迸天昂嘆氣，只得將她整個人又抱起來，緊緊抱在懷里，就這樣，兩個人，在空曠的房間里站著，緊緊摟著。

    他听著她的抽泣聲，聞著她頭發上熟悉的香味，胸口被她的淚水沾濕，眼眶漲得刺痛。她這麼在乎他，為什麼卻不想他們的未來？

    他想不通，無法說服自己。

    他低頭，抬起她的下巴，拇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啞聲喃道︰「我該拿你怎麼辦？告訴我。」

    僅僅是不回去跟他見家人這麼簡單？可對他而言，卻是看不到未來。

    游理想落淚，顫抖著閉上眼楮，吻住他。

    他回吻，瘋狂的，摻雜了淚水的吻，是苦澀的、冰冷的，情感卻炙熱的燙傷彼此，像飛蛾，將全副身心交付火焰，縱情一刻，卻只為訣別……

    迸天昂從睡夢中醒來睜眼，天才蒙蒙亮，身旁的位置卻已經冰冷。

    他知道，或許就這樣結束了。

    收拾行李，離開飯店，招來計程車去機場。

    在路上，看著北京的薄霧，覺得異常的冷。

    這個陌生城市的冬天，因為有她的陪伴，他從未覺得冷過，可此刻，身體是冰冷的，心也被凍得硬邦邦，他突然討厭這個城市，討厭總是冷酷的天氣，討厭灰蒙蒙的空氣，討厭——討厭讓他愛恨交加的游理想。

    他俯下身把臉埋在雙手里，眼眶熱辣辣。成人以後唯一一次落淚，是為了她。

    到機場，他Checkin，頭也不回的過海關，有如行尸走肉的跟著人流上飛機，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

    靠走道的位置已經坐了人，那人帶著寬沿的帽子，他放好行李說︰「借過。」

    對方縮縮身子讓他進去，他坐下，拉下遮光板，閉上眼楮，可鼻尖卻躥進一股熟悉氣息。

    他擰眉，睜開眼楮，微微轉身。

    身旁的人亦轉身，背對他，古天昂皺眉，伸手摘掉那頂帽子，看到一張笑咪咪的臉轉過來。

    他低罵一聲該死，卻用力抓過人狠狠吻住。

    不問她為什麼想通了，他只知道她來了，心就滿了。

阿良車輪餅

第四章

    一出桃園機場，游理想就看到接機的人群中有一個大帥哥肩上扛著一個小帥哥朝他們揮手。

    迸天昂笑著向她介紹，「我弟弟，古天仰，這是天仰的孩子，小蚊子。」

    「你好。」游理想大方伸手。

    迸天仰握住她的手朝她眨眼楮，「大美女，我老哥很無聊的，不如甩了他跟我交往？」

    「去你的！」古天昂一把搶過女友攬在懷里。

    不等他教訓小弟，小蚊子說話了，「我要告訴媽咪，老爸你不乖把美眉！」

    「喂喂喂小奸細，吃人嘴軟听過沒，誰剛才買麥脆雞給你？」

    小蚊子咯咯笑，游理想看了亦忍不住笑，好可愛的一對父子。

    「慧文呢？」古天昂問，「听媽說你們和好了？」

    「我老媽還沒原諒老爸哦。」小蚊子搶著答。

    迸天仰擺出哭臉，「她不相信我也是受害者，我不管，總之這次大哥你去幫我解釋。」

    游理想忍笑小聲問︰「解釋什麼？」

    迸天昂放好行李，摟了她上車，「這故事有點長，可以媲美八點檔連續劇，男主角又超級弱智，你確定你要听？」

    「咯咯咯——老爸說你哦！」小蚊子在前座哈哈大笑。

    迸天仰坐進駕駛座抗議，「喂老哥，在我兒子面前留點面子好吧！不然我也要揭發你的糗事，你國中一年級那時——」

    迸天昂一拳揮過去，古天仰立刻自動收音，乖乖轉身開車。

    游理想好奇，揪著他問︰「你國中一年級怎麼了？」

    迸天昂臉紅，抓下她的手，含糊帶過，「沒什麼。」

    沒什麼就一定有什麼，她遲早會問出來，現在先放過他。

    一路上因為有小蚊子和古天仰這對活寶父子，氣氛很愉快，很快開到一座洋房前，游理想挑眉，「不是飯店？」

    迸天仰停好車笑道︰「大嫂，哪有回家還住飯店的道理。」

    游理想微愣，大嫂？

    迸天昂握握她手小聲道︰「家里房間很多，也省得我天天往飯店跑。」

    游理想失笑，偷偷捏他一下，這人學壞了，越來越色。

    下了車，古天仰俐落的幫他們把行李拎進去，游理想好奇的環顧四周，眼前是一棟四層樓高的白色小樓，精致典雅，園子里亦有小巧噴泉和園藝石雕，看得出主人精心打理。

    「怎麼還不進來，我都等不及要見你了。」

    聲音很悅耳，游理想循聲看去，見屋子門口站了一個大美女，頭發盤著，穿了一件寬松奶白色毛衣，搭配長裙，露出光潔縴長的脖頸，鎖骨處墜著一串碧綠的非羽翠項鏈，簡單卻不失華貴。

    游理想回頭詢問的看古天昂。

    他微笑喚一聲，「媽。」

    媽？游理想瞪大眼楮，不敢相信面前的大美人是古天昂的母親，她看起來最多四十歲，成熟而美麗。

    柯玲瓏笑著移步過來，對兒子懷里的女孩左瞧瞧右瞧瞧，十分滿意。

    她笑咪咪拉起游理想的手說︰「我還在想怎樣的女孩能擄獲我這個一心只在工作上的傻兒子的心，現在一看我就知道了，你有一雙會說話的眼楮，這在我們演員這行就是有戲，兒子，好眼光！」

    迸天昂笑得燦爛，「我知道。」

    游理想知道柯玲瓏是在夸自己，可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向身旁人求救。

    迸天昂笑著摟了摟她道︰「別緊張，我老媽有職業病，三句不離她的老本行。」

    游理想暗暗拐他一下，哪有人這樣說自己老媽的。

    柯玲瓏卻捂住嘴咯咯笑，從兒子懷里搶走游理想，挽著她進屋坐下，佣人很快送上茶。

    「別介意，我兩個兒子跟我講話都習慣沒大沒小，我們家就是這樣。」她笑著解釋。

    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古天仰听了卻很不給面子的說︰「喂喂喂老媽，根本是你害我們變這樣的好嗎，是誰總是拉著兒子演老公，自己要演老婆的！」

    游理想剛喝了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偏偏古天仰不怕死，拉了小蚊子開始演，「老公，老公求求你別拋下我們母子，我真的舍不得你！孩子需要你！老公！」

    小蚊子站在沙發上笑到跌倒。

    迸天仰轉頭一臉正經的指著小蚊子說︰「看吧，當時我的反應就是這樣，老哥你呢？」

    游理想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大家也笑開，柯玲瓏撲上去打兒子，古天仰躲開，在客廳四處逃竄。

    游理想忍住笑轉身看男友，對上他含笑的眼楮，她握住他手，輕聲說︰「你家人真有趣。」

    他唇角勾起，「我知道你會喜歡。」

    她微笑，靠進他懷里。

    晚飯時分，古家大家長古正方搭飛機從上海趕回來，古天仰的前妻兼現任女朋友兼小蚊子的母親藍慧文也來到古家。

    一家齊了，一起舉杯祝賀工作狂古天昂終于有人認領。

    游理想忍俊不住，古天昂無奈攤手。

    一頓飯吃下來，笑聲不止，古天仰一家三口忙著斗嘴，古正方忙著哄老婆，體貼的夾菜挑刺取骨頭，還舉手發誓打死也不會在大陸找小老婆……

    游理想放在桌下的手一直被握住，她笑著，默默埋頭吃，根本不用夾菜。因為面前的碗從未空過，一直被身旁的男人堆得好滿。

    迸天仰看不下去抗議，「老哥，可不可以別黏踢踢，放開大嫂的手啦！我家小蚊子看到了，兒童不宜！」

    藍慧文在桌子下掐他一下，反倒讓古天仰怪叫，「我說的是事實啦，你看大哥分明一直握住大嫂右手，讓人怎麼吃飯啊！」

    游理想咯咯笑趕緊解圍，「沒關系，我習慣用左手。」

    迸天昂故意板著臉狠狠瞪小弟一眼威脅，「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慧文，這小子要是再敢亂來，我幫你收拾他。」

    「謝謝大哥！」

    迸天仰不依，「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了，媽，你看大哥欺負我！」

    柯玲瓏才沒空理他，忙著和老公你儂我儂。

    小蚊子這時喊了聲老爸，古天仰感動，撲上去抱住兒子，親了兒子滿臉口水，「我就知道你最疼老爸。」

    「老爸，我是想說你很吵欸！老師說吃飯話太多口水會噴得到處都是，很不衛生！」

    「你你你！你這個不孝子！」

    「不準罵我兒子！」藍慧文瞪他一眼。

    迸天仰委屈，扁著嘴黏上去，「藍藍，我不管啦，他們都欺負我！」

    藍慧文翻白眼，「古天仰，你夠了哦，小心今晚睡浴缸！」

    迸二少立刻不再耍寶，像小朋友一樣乖乖坐好吃飯。

    一頓飯吃得熱鬧無比，游理想覺得也只有古家會這樣吧。有個沉迷演戲的美人老媽，一個萬事別找他眼里只有老婆的老爸，一個愛耍寶長不大的小弟，這樣看來，古天昂會變成這樣，也不奇怪，她甚至覺得，他或許從很小很小開始，就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了。

    吃過飯他將她從眾人手中解救出來，兩人去散步。

    環山的公路上，傍晚已沒什麼車，也很少人。

    路燈明亮，山風徐徐，此刻北京是冰天雪地、花木凋零，而台北卻仍舊有不少綠意，十幾度的氣溫，只披件薄外套就好。

    他們牽著手，慢慢走著，她仰頭，望見一片晴朗星空，她笑彎了眉眼，「好久沒看到這麼美的夜空。」

    迸天昂從身後摟住她道︰「你喜歡，可以看一輩子。」

    游理想微笑，靠在他懷里不說話。

    他嗅著她的發香，輕吻她的發絲，又埋頭在她肩上，唇尋找她的耳垂，輕輕含住吮吻，好想把她藏在口袋里，一刻也不放開。

    她被他弄得癢癢的，笑著推開他，「在外面欸。」

    「沒人會看到。」他繼續。

    她偏頭，看著山下燈火闌珊，夜空里星星閃爍，她輕輕問︰「你有沒有帶其他人來過這里？」

    迸天昂頓住動作，微微勾笑，啞聲問︰「吃醋？」

    游理想但笑不語。

    他坦白，「沒有，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然，家里人也不會好像他終于擺脫孤老一生命運一樣來慶祝。

    不可否認的，知道他對自己的重視她很高興，只是……她轉而問起其他話題，「那你國中一年級到底發生什麼？」

    迸天昂頓時臉紅。

    游理想大膽猜測，「難道你的處男身是那時候——」

    他一指彈在她額頭上，她吃痛，捂住額頭用眼神控訴。

    迸天昂嘆氣，笑著移開她的手，掌心覆上輕撫，無奈的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不過——」

    「不過什麼？」他越支支吾吾，游理想越好奇。

    迸天昂無奈，算了，只能老老實實交代，「是**啦！」

    「咦？」游理想听不懂，**？

    迸天昂挫敗，紅著臉解釋，「那時是我第一次看se/情片，同學給的網站，根本什麼都不懂就傻傻點開，搞到電腦中毒彈出一大堆視窗，怎麼關也關不掉，剛巧我老媽進來看到，然後硬拉著我還有老爸老弟開家庭會議。」

    游理想噴笑，「家庭會議？被教育了？」

    有沒有這麼嚴重，小男生熱血看片很正常好嗎。

    迸天昂擰眉苦笑，「你覺得以我老媽的性格會像普通家長一樣好好教育嗎？」

    游理想挑眉，確實，好像不會。「那是怎樣？」

    迸天昂嘆氣，覺得難以啟齒，支吾許久才說︰「糾錯。」

    「糾錯？」游理想睜大眼楮。

    「是啊，她說與其讓我們自己看這種片子產生錯誤認知，不如在家長的陪同下看，她還一邊看一邊告訴我們哪些畫面是借位的，哪些姿勢根本不可能實現，如果硬搞會出人命，哪個演員卸了妝很丑，咪咪是假的，**是墊過，高潮是配音的……」

    「哈哈哈……」游理想笑到停不住，當時國中一年級的他，在听過這番講解以後，幻想肯定會完全、徹底的破滅……

    天啊！她甘拜下風，居然有這種「愛的教育」！

    看她笑出眼淚，古天昂無奈，只能摟著她，生怕她一不小心笑得滾下山。

    他家的糗事一籮筐，小弟從小學開始就追慧文，上國中被教官滿操場追著打仍大喊我愛藍慧文，先前他們還聯合起來演戲騙天仰家里破產……如果全講給她听，恐怕她真的會笑到下巴脫臼。

    「我很小就認真想過，在這樣不正常的家庭氛圍里，如何做個正常人！」

    他很認真的說，可游理想卻笑到要斷氣。

    他莞爾，摟著她喃道︰「終于開心了。」

    他好怕她不笑，她昨天哭的時候，他心都碎了。

    游理想止住笑，雙手輕輕繞過他腰身環住，埋頭在他胸前，小臉細細摩挲，她一直沒告訴他，現在的她不怕自己不開心，而是怕他不開心。

    第二天一早游理想醒來，看看時鐘七點多，上班時的生理時鐘沒調過來，她起身盥洗，在房間里轉兩圈，決定下樓。

    本以為她是起得早的，因為屋里靜悄悄，可一到樓下，就見往花園的玻璃門敞著，餐桌上擺著幾樣精致點心，還有用過的茶杯，她挑眉，正納悶，一旁佣人走出來看到她笑著問候，「游小姐醒了，早餐要西式的還是中式的，我馬上準備。」

    她搖頭，「其他人呢？」

    「太太在花園里，老爺一早飛回上海了，大少爺去送機，應該會直接去公司，二少爺一家昨晚就離開了。」

    她知道古天仰一家昨晚就走了，可沒想到其他人起得這麼早。

    她道謝，說早餐簡單就可以，用餐前，她先走出屋外，循著小路，果真看到打扮得美美的柯玲瓏哼著歌在花園里剪玫瑰。

    「伯母。」她輕聲喚。

    柯玲瓏回頭看到她，溫柔一笑，伸手招她過來，剪一支嬌艷欲滴的花送給她。

    游理想接過，聞一下道︰「羊脂香水，好香。」

    柯玲瓏眼楮一亮，「你懂花？」

    這款羊脂香水是日本前幾年才推出的新品種，她專門請人從日本移植過來，很多人都當是普通的月季。

    游理想微微勾笑，「之前去日本的時候見過，但其實不懂。」

    柯玲瓏贊美她，「難怪天昂喜歡你，現在像你這樣聰明又有涵養的女孩不多。」

    游理想謙虛了幾句。

    「天昂去公司了，天昂爸爸也去上海了，天仰那小子則是有家要顧，沒辦法，今天就我陪你嘍，你不要嫌無聊。」柯玲瓏打趣說。

    游理想搖頭，「不會，和伯母說話很有趣。」

    柯玲瓏咯咯笑，「你別听他們亂說，我啊就是太無聊了，天昂爸爸整天就是生意生意的，一個星期也在家待不了兩天，我再不自己找娛樂可是會悶死的，等你以後嫁給天昂就知道了，男人一工作起來連老婆是誰都不知道！」

    游理想輕笑，不答話。

    沒听到回應，柯玲瓏回頭，又笑著解釋，「看我，天昂知道了一定說我亂說話！」

    「不會，他很寵您。」

    柯玲瓏被討好，歡喜得笑咪咪，放下剪刀脫去園藝手套，提著裝了花朵的籃子和游理想進屋，一邊走一邊說︰「我這個兒子，不輕易動心，但動心，就認真，你慢慢就知道了，他跟他老爸一樣，愛一個人就是一輩子，所以你盡管放心，就算他忙到一個月都不回家，也不會學人在外面亂搞，你不知道，好多認識的太太跟我抱怨，說老公去大陸做生意背地里亂搞……」

    柯玲瓏好不容易找到人陪說話，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住。

    游理想在旁邊含笑听著，時而輕輕點頭，同時吃早餐。

    柯玲瓏陪她吃完早餐，古天昂電話就打來。

    「我去插花。」听她喊了聲天昂，柯玲瓏很識趣的藉故走開。

    游理想拿起電話走到窗邊。

    「怎麼不多睡一會？」他很有磁性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騷動她耳朵。

    游理想嬌嗔的說︰「還睡，已經是最後一名了。」

    他輕笑，「出門的時候進你房間，看你睡得熟就沒吵醒你，媽有陪你嗎？」

    「又不是小孩，還要人陪。」她失笑。

    「對不起，公司有一堆事，我必須處理。」

    她點頭，體貼的說︰「我沒關系。」

    「我有！」

    游理想不解皺眉，就听他嘆息道︰「好想你！」

    她莫名臉紅，輕咬嘴唇不說話。

    「對了——」

    「嗯？」

    「晚上有個酒會，原本是請我爸去的，但他去上海只能由我代他出席，你要不要陪我去？」

    她眉頭打結，「這樣好嗎？我什麼都不懂欸.」

    「只是露個面，什麼都不用做，你只要乖乖挽著我的手就好。」

    她撇嘴，「那不是很無聊。」

    「好吧，我也知道，如果你真不想去，我只好自己去，可沒有我陪著，你確定不會更無聊？」

    游理想被他哀怨的語氣逗笑，忍笑回應，「好了啦，我知道了，陪你去就是了。」

    迸天昂開心，語調立刻升高兩度保證，「我一會打給媽，讓她幫你做準備，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感覺無聊，五點我回來接你。」

    游理想點頭，「好。」

    「白天如果沒事做，可以去我房間，有電腦音響還有書，書架右邊是光碟，有很多經典影片你可以隨便看，再不然去閣樓——」

    「古天昂。」她打斷他。

    「嗯？」

    「我不是小孩，放心去工作，晚上回來接我就好。」她忍笑說。

    電話那端的男人沉默片刻，隨即嘆息，「怎麼辦？」

    「什麼？」

    「干脆聘請你做總經理秘書好了，這樣就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看到你了。」

    「你還可以更耍寶點！」她笑眯了眼。

    「怎樣，年薪一千萬外加帥哥一枚，你要不要考慮？」他很認真。

    游理想翻白眼，借用昨晚藍慧文的台詞，「古天昂你夠了哦，小心今晚睡浴缸！」說完忍不住笑出聲。

    「古總——」

    電話那端傳來呼喚聲音，接著她就听古天昂說︰「一會打給你。」

    她忙回答，「不用，你忙，我去找阿姨。」

    電話掛斷，她轉身，客廳里空空的，忽然听到後面小會客室傳來電話鈴聲，一會兒就停止，隱約听見說話聲，她笑著走過去。

    在門口果然見柯玲瓏在講電話，見她一邊講電話一邊朝自己招手，「好，我知道，不暴露，簡單高雅是吧！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寶貝打扮得美美的總行了吧！什麼？不要太美？兒子，你很難搞欸！」

    游理想邊听邊忍不住笑。

    「好了好了，總之你別管了，五點來接人就好。」

    柯玲瓏掛斷電話也大笑，「第一次看他這麼盧，你知道嗎，他小時候就跟大人一樣很嚴肅的跟在我後面說媽媽這不行，媽媽那不行，害我以為自己是他女兒。」

    游理想也笑出聲，又客氣的說︰「抱歉，要麻煩伯母。」

    柯玲瓏擺擺手，「麻煩什麼，我高興還來不及，生了兩個臭小子，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有個女兒可以讓我打扮，走，我們去逛街。」

    游理想被帶去美容縴體會館做SPA、做臉、做指甲，又被帶去挑禮服，再去買搭配的鞋，然後是去沙龍做頭發化妝。

    一天晃下來，整個人疲憊，此刻她坐在鏡子前，听柯玲瓏和一旁幫她按摩的小妹聊八卦，內容五花八門，她卻一句也插不上，也不想插話，閉上眼楮，幾乎昏昏欲睡。

    終于大功告成，柯玲瓏和化妝師都圍著她說完美，可她望著鏡子里有點陌生的臉，雖禮貌的扯動嘴角，卻只覺得累。

    好不容易回到古家，四點半，還未到正式登場的時間，可她已經只想睡。

    柯玲瓏看出她的疲累，拍拍她的肩安慰，「剛開始是比較累，習慣就好了，男人們出席活動，總不能沒有女人陪。」

    她笑笑表示知道。

    「上樓去休息下，天昂回來我幫你換衣服。」

    「謝謝伯母。」

    游理想也不客氣，拎了鞋和禮服上樓，進門，吁一口氣，大字型躺上床，卻想起盤好的頭發會弄亂，翻個身改為趴著，又發現會蹭到妝，她嘆氣，只能用胳膊撐在耳側，斜斜躺在床上。原本好想睡，在沙龍里差點就睡著了，可此刻，四周靜悄悄，她卻瞪著窗外晴朗的天空，再也睡不著。

    半小時很快過去，五點，古天昂回到家，看見母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雜志。

    他輕聲問︰「理想呢？」

    柯玲瓏指指樓上，「逛累了，我讓她上樓躺一會，你等等，我上去幫她整理衣服。」

    柯玲瓏上樓，轉到自己房間，取出一個絲絨匣子，再到游理想房門口，敲敲門，門從里面打開，她看著游理想笑了，「原來你沒睡。」

    「怕把頭發弄亂。」

    柯玲瓏笑了，走進去幫忙游理想換衣服，看了看覺得很滿意，最後蹲下身要幫她整理禮服的下擺。

    游理想尷尬躲開，「伯母不用，這樣就好。」

    柯玲瓏笑著命令，「沒關系，你站好，要弄好才好看，不然可惜了你的好身材。」

    游理想只能從命，小聲說︰「謝謝伯母。」

    整理好裙擺，柯玲瓏起身看著她真誠的說︰「我們做父母的只求孩子開心，我的孩子我知道，他不認定是不會帶回來的，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你們能相愛，就是上天賜的緣分，第一次見面，我沒什麼好送你的——」

    游理想皺眉，就見她打開方才放在梳妝台上的盒子，那串碧綠翡翠項鏈靜靜躺在黑絲絨上。

    柯玲瓏取出項鏈道︰「這就當送你的見面禮。」

    她連忙搖頭推拒，「不可以，這太貴重了。」

    柯玲瓏將她壓在梳妝椅上，逕自幫她戴上，看著鏡子里的她笑著說︰「天昂把你帶回來，意思再明確不過，他已經打定主意娶你，既然遲早都是一家人，又有什麼不可以。」

    游理想卻笑不出來，只覺得脖子上冰冰涼涼的珠子壓得她胸口沉甸甸。

阿良車輪餅

第五章

    迸天昂在客廳等，听到一陣窸窣聲，轉頭望去，愣住。

    游理想沿著樓梯緩緩走下來，白色露肩鏤花紗裙，頭發從耳朵兩側松松編起來盤在腦後，露出縴細光潔的脖子和肩膀，母親的裴翠項鏈靜謐的臥在鎖骨處，彷佛原本就屬于她。裙子剪裁完美，貼著她縴長曲線延伸，裙擺曳地，墜著水晶流蘇墜，隨著步伐隱隱閃爍流光。

    他看得呆住，甚至忘了上前牽她的手。

    柯玲瓏跟著下樓，將兒子的呆樣看在眼里，得意的把游理想的手交到他手中，「怎樣？美得冒泡吧！這下你老媽總沒教你失望吧！」

    迸天昂傻笑，看一眼面頰微紅的女友道︰「走吧。」

    游理想點頭，又對柯玲瓏說︰「伯母再見。」

    「我們走了。」

    柯玲瓏點頭，看著一對璧人牽著出門，忍不住感嘆。

    時間過得好快，當年婆婆將那串翡翠項鏈交到她手上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如今兒子也要娶媳婦了……

    迸天昂牽她上車，自己也坐上去，卻瞪著方向盤不開車。

    游理想困惑，「怎麼了？」

    他回頭盯著她看，臉上表情奇怪，像是高興又像有些懊惱。

    「我哪里不對嗎？」游理想低頭檢查，小聲嘀咕，「其實我也覺得很怪，好像有哪里不對。」

    迸天昂伸手轉過她臉，對著她嘆氣，「你很美，美得讓我想私藏。」

    她挑眉，隨即瞪著他笑罵，「你可以再肉麻一點，要不要我請伯母出來跟你演對手戲？」

    他笑，發動車子，卻還是忍不住道︰「我真想別去酒會，直接去開房間好了。」

    游理想伸手捏他腰側一下隨即大笑。

    一路開到舉行酒會的飯店，他將鑰匙交給泊車小弟，牽著她下車，小心翼翼。

    她瞪他一眼，「你這樣緊張兮兮，害我也好緊張，我還是不去好了。」

    迸天昂一把摟住她縴細腰身道︰「我是擔心你被人拐走，答應我，不許理會其他人的搭訕。」

    這種場合多的是未婚單身看到美女就湊上去的富二代、富三代，他不緊張怎麼行。

    游理想笑笑，只當他開玩笑。

    可不料一進會場，她明顯感到好多人盯著自己看，縱使一向從容，到哪都悠然自在的她，也感覺到不自在。

    一波一波的人湊過來與他打招呼，旁敲側擊問她是誰。

    「我未婚妻。」古天昂將佳人摟在懷里，護得連風都吹不進來。

    游理想皺眉，但不好反駁，只能裝傻陪笑，可幾個回合下來，她真的有點撐不住，無聊到就差打瞌睡了。

    難怪古伯母說無聊，如果讓她時不時參加這種酒會，她不瘋掉才怪，所謂的女伴就好像木偶一樣，掛在男人胳膊上，見人就點頭笑，台詞不過三句半——「您好」、「今天好漂亮」、「你也是……回見」，好無聊！

    迸天昂回頭，就見她低頭用腳尖撥弄裙子上的流蘇，簡單兩句結束談話，他將她摟去角落。

    「很無聊？」

    她點頭，吐吐舌，表情歉疚，「抱歉。」她實在對這種場合無能。

    迸天昂湊近她耳朵小聲說︰「其實我比你更無聊，你只要微笑就好，我得跟一堆人說重復的話。」

    游理想低低的笑，她早發現了，他的台詞也沒有比她豐富太多，無非是某某總您也來了啊，最近生意怎樣，金融危機有沒有影響啊等等。

    她笑著，水晶吊燈的光影融在她眼楮里，晶瑩閃亮，古天昂微笑，輕輕湊近。

    游理想眯眼，「喂喂喂，你想干麼？」

    他這眼神她再熟悉不過，可現在是在公共場合欸，還有無數雙眼楮正盯著他們。

    被發現，古天昂一臉惋惜地沙啞道︰「今晚不回家。」

    游理想很快懂他的意思，手肘輕頂他胳膊小聲罵，「**！」

    他毫不反駁，摟了她進懷里取笑，「想不到我的理想也有害羞的時候。」

    她翻白眼，這人，越來越不像她認識的古天昂。

    「古總——」

    身後又有人打招呼，古天昂松開她，轉身應付。

    游理想松口氣，轉身溜開自找樂趣，先從侍者手上取來一杯香檳，小小抿一口，味道不錯，她挑眉，抬眼，卻對上不遠處一雙探詢的眼楮。

    是一個女孩，看樣子只有二十歲出頭，一雙大眼毫無避諱的直直看著她。

    游理想彎唇，大方打招呼，「你好。」

    女孩羞澀一笑，點頭輕聲回應，「你好。」

    可目光很快又轉到她身後，游理想順著看過去，是古天昂。

    唉，她就知道。

    她笑笑走到女孩身後，目光一同看過去，其實最初看到他的時候，她也覺得好看，這男人，個子一百七十八公分左右，身材均勻，總是穿這樣剪裁一流的西裝，正正經經，而長相不丑亦不會太帥，可卻有一種令人挪不開視線的感覺，是因為那雙眼楮，和人交談時會認真專注的看著對方，眼神清亮又深邃，笑起來魅力十足，彷佛漩渦能把人卷進去。

    「很迷人對吧。」她輕聲說。

    「咦？」女孩驚愕，回神發現她竟然在自己身後。

    游理想直言道︰「這樣的男人，想不喜歡，還真的挺難。」

    女孩低頭，小聲說︰「他喜歡的是你。」

    游理想看著遠處頻頻回頭有意無意看她的男人，輕輕微笑。是啊，他喜歡的是她，好開心，卻又好可惜。

    十點半，終于散場，古天昂累個半死。

    但他當真不回家，直接牽了游理想上樓，她才意外的發現原來他早已經訂好了房間。

    一進門，他就將她在懷里親吻，整整一晚看得到吻不到，他想她都快瘋了。

    她悶笑，背抵著門板推開他，「不是才喊累，去洗澡，出來我幫你按摩。」

    他嗓音低啞，帶著誘惑的道︰「一起。」

    游理想臉微紅，挑眉瞪他，「然後又洗兩個小時一起凍得感冒？」

    之前在北京他這樣提議，結果在浴室折騰了她兩個小時，一會冷一會熱，害得兩個人都感冒。

    迸天昂大笑，放開她，轉而牽她到房間里。

    他牽著她走到落地窗前，柔聲說︰「在這里看夜景，又是另外一番感覺。」

    是啊，在山頂，燈光是遠遠的、小小的，可此時，101近在咫尺，腳下霓虹璀璨如繁星，交織成一張網。她露出笑容。

    「我去洗澡。」知道她喜歡，他也感滿足，放開人鑽進浴室。

    十幾分鐘後，他從浴室出來，腰間只系了厚厚浴巾，看她依舊靠在落地窗邊看風景，他勾起唇角，從身後抱住她，頭發仍滴著水，卻不擦，故意弄濕她脖子。

    游理想微笑，任由他大手在她身上游移，隔著薄埂的衣料，像羽毛般，輕輕滑過她肌膚，墜著水晶流蘇的裙擺，被他一寸寸拉高，冰涼滑過大腿，她半虛軟的靠在他懷里，他的手，他的吻，落在她身上，心上，教人著迷，教她忍不住發出小小呻吟，卻又像是嘆息。

    一早，她眼楮還沒完全睜開，古天昂的秘書卻已經一連打來好幾個電話，他難得回一次台北，一堆事等著他本人處理。

    坐在椅上的古天昂掛了電話嘆氣，無奈的看著女友。

    她下床，套上衣服趴在他肩頭笑著問︰「一直都這麼忙？」

    「如果我們在台北相識，我可能會因為太忙錯過你。」

    游理想揚笑。

    他起身牽著她道︰「這家飯店早茶不錯，走，先填飽肚子。」

    兩人來到飯店餐廳，卻意外遇到昨天那個女孩。

    「天昂哥，游小姐，早安。」女孩乖巧打招呼，游理想亦微笑回應。

    「天昂，哈哈，就知道你這孩子耐不住寂寞！」身後走上來一個中年男子，拍著古天昂肩說笑。

    迸天昂欠身笑著回應，「頂樓總統套房看夜景不錯，所以留宿一宿，白叔也好有興致，這麼早趕過來吃早茶。」

    白景航爽朗一笑，摟摟身旁女孩道︰「哪里是我，是雨暇喜歡這里的早茶，硬拉我來。」

    女孩羞澀的微笑，視線只放在古天昂身上。

    「那不打擾二位了，我一會還要趕回公司，就不一起了，我們去那邊。」

    「好好好。」

    游理想任由他牽著坐去另一邊，抬眼看到女孩的目光隨著他們過來，她抿笑，低聲說︰「她是為了你才一早趕過來的。」她不相信他不知道那女孩喜歡他。

    迸天昂逕自點菜，替她倒茶，笑看著她問︰「怎麼，吃醋？」

    「要吃醋昨天就吃了。」她表現得很坦然大方。

    迸天昂嘆氣，「我倒寧願你語氣酸一點。」

    游理想失笑。

    她不在意，可他卻想解釋，「白叔是我老爸創業時的合作夥伴，後來我老爸只想代理進口高級車，白叔看好二手車市場，所以分道揚鐮，現在白家的生意也很不錯，在高級二手車市場是吉祥最主要的競爭對手。」

    游理想挑眉，「亦敵亦友？」

    迸天昂點頭。

    她笑彎了眉眼說︰「偶像劇或羅曼史，不是有那種兩家原本在商場上爭個你死我活，可為了商業利益，最後選擇聯姻，你跟她……」

    迸天昂伸手欲彈她腦門，游理想死死擋住笑著躲開。

    茶點上來，他幫她撥去鳳爪上的胡椒，又夾蝦餃給她，笑著說︰「雨暇喜歡我的事兩家人都知道，白叔以前也有意無意提過，可我回絕了。」

    「為什麼？」

    他看著她說出真心話，「外人看起來我是好命，什麼都不用做就接手家族企業做老板，可在我心底是有不甘，覺得未來要做什麼沒得選，那麼至少我可以選擇跟誰結為終身伴侶，如果連這也不可以，那古天昂的人生豈不是太可悲？」

    她看著他問︰「你真的認為一段感情可以結伴一生？」

    迸天昂點頭，很認真的反問︰「你不這麼認為？」

    游理想歪了腦袋像在思考，好一會兒才說︰「就算情不變，亦有生老病死會將人分離，這世界最令人無法掌握的就是變化。」

    他擰眉，正想說什麼，可身後有人拍他，轉頭，古天仰燦爛的臉就在眼前。

    「怎麼樣，工作狂男友無聊吧，接下來換我這個大帥哥帶你領略台北風光。」

    迸天昂瞪不正經的小弟一眼，「別去奇怪的地方。」他警告。

    迸天仰不怕死，皮皮開玩笑，「就算大嫂點名要去牛郎俱樂部也不行？」

    迸天昂沒好氣翻白眼，跟弟弟講不通，只好轉身叮嚀女友，「今天就在市區逛逛吧，更遠點我周末陪你去，如果想去夜市，等我下班一起。」

    她笑著點頭，「好啦，放心，我會好好玩。」

    三個人吃過早茶，古天昂先走一步，導游古天仰載著游理想出發，很盡職的從車後撈出一本台北旅游地圖遞給她。

    「听大哥說大嫂之前來過台北，那101誠品之類的應該都去過嘍，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嗎？慧文建議我帶你去淡水，想不想去？」

    游理想翻著旅游書，歪歪腦袋道︰「去你大哥以前上學的地方吧。」

    「咦？」

    「我想看看他曾經最無憂無慮待過的地方。」游理想想像著微笑。

    她認識的古天昂，二十九歲半，成熟穩重，理智冷靜，只有和她在一起時才流露少有人見過的熱情和風趣，可她想知道，十幾歲、二十歲的古天昂，在那樣青澀的年月，是怎樣度過的。

    之後車子停在一座小小的高中前，古天仰跳下車替她拉開車門介紹，「大學以前老爸生意還沒做到現在這麼大，我和老哥就上這間高中，大學老哥考上台大經濟系，大三去美國做交換生兩年，如果你想听他上學時的糗事，只有一件。」

    「看有色電影嗎？他昨晚跟我說了。」

    迸天仰大笑，「那就沒有了，我老哥可能從在老媽肚子里時就把「認真」這個詞烙在腦子里了，我記得小學時每天放學我就像沖出牢籠一樣興奮，書包在哪都不知道，可他就規規矩矩背著書包回家，一定先做作業，做完作業還要溫習功課，沒有人教他這麼認真，偏偏他就認真得要命。」

    游理想聞言笑開，想像上小學時小小的古天昂，一定乖巧可愛，真的好想看一次。

    「想看就自己生一個嘍！」古天仰看出她眼中的憧憬，笑著說︰「我老哥好不容易遇到喜歡的人，我猜他一定已經計畫好以後你們的房間要如何裝潢、孩子叫什麼名字、選哪家幼稚園、要學什麼才藝、幾年級開始到公司里打工，什麼時候出國，哈哈。」

    她听得張口結舌，古天仰卻收了笑看著她道︰「別不信，以我對他的理解，他真的是那種選定就認定，認真得嚇人，如果分手也絕不是他先的那一個。」

    游理想挑眉問︰「什麼意思？」他曾經被提分手過？

    「別誤會，不是人，是一條狗。」他解釋。

    游理想更不解了，「狗？」

    迸天仰點頭。「我從小就覺得我老哥很無趣，一點也不好玩，連慧文都說我老哥老是板著臉一副小老師的樣子，難以親近。我第一次覺得我老哥有人情味，是在他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經過巷口的垃圾堆，一條小狗在那里徘徊，于是他就把早餐吃剩的面包扔給牠，沒想到小狗就一路跟他回家。

    「我哥說他攆了好幾次，可小狗就是不走，于是就帶牠回家，老媽嫌髒不讓他養，可老哥很固執，就領著狗狗站在門口，一直到過了晚飯時間，老媽沒辦法，讓狗進門，他才進門，然後小狗旺財就成了老哥的妹妹。」

    見游理想听得直笑，古天仰強調，「真的哦，他對這個假妹妹比我這個真小弟還來得好，早上很早起來帶旺財去散步，晚上一回來就鑽進閣樓跟旺財玩，因為旺財喜歡上慧文的一只玩具狗，他就買了一大堆絨毛玩具硬要我拿去跟慧文交換來給旺財玩。

    「我老媽簡直都要瘋了，那段時間老媽還一再的問老爸是不是他們平時給老哥的愛太少，所以老哥才跟流浪狗那麼親，可老哥的解釋只是一句話，旺財跟了他，他就要對牠負責到底。」

    「後來呢，旺財去了哪里？」

    迸天仰嘆氣，「死了。」

    「死了？」游理想瞠大水眸。

    「有一陣子旺財出奇的胖，每天吃很多，我們都以為是老哥喂太多，還叫他不要喂，可實際上旺財是懷孕了，我還很清楚的記得旺財走的那天，我們放學回家，老哥照常去找旺財，然後就見旺財趴在地上已經快虛脫了，找了老媽來看，老媽也嚇到了，立刻送去醫院，才知道是難產，小狗狗已經死在肚子里，旺財也不行了。」

    她光听就難過，當時的古天昂肯定更難受。她輕聲問︰「後來呢？」

    「他一個月都沒怎麼說話，嚇死我老媽，不放心地要我每天上學下學都陪著老哥，然後有一天，我跟他一起放學，經過那個垃圾堆，就看他突然站住哭起來，我當時只有國小三年級，完全傻掉，第一次看老哥哭，而且是很大聲的哭，我嚇得立刻回家找來老媽，我老媽更傻，就只會抱著老哥一起哭，害我也跟著哭，一家三口站在巷口的垃圾堆前哭得死去活來的。」

    游理想低頭，眼眶濕潤，心酸酸的、澀澀的、沉沉的。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他帶她回家時他的家人什麼都沒問，甚至沒有像第一次見面平常人一樣問她做什麼的、家里的情況，就那麼輕易的接納了她，天仰叫她大嫂，古伯伯為了同她見一面甚至從上海趕回來，古伯母送她昂貴的見面禮，一直對她說古天昂的認真。因為他們都知道，太認真的古天昂，一旦動心了，就會毫無保留，認定到底。

    向警衛登記，領了訪客證，古天仰帶她到學校里的櫥窗邊，指著介紹，「這是杰出校友錄，我老哥在上面，你看。」

    游理想定楮一看，照片上的古天昂一臉嚴肅，目光堅毅。

    這時古天仰的手機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笑了。「看我老哥多在乎你，才不過兩個小時，就打電話來。」

    迸天仰接起電話，被問在哪里，他看著游理想笑答，「大嫂要看你上學的地方，所以我就帶她來我們讀的高中嘍。」

    講沒兩三句電話就掛斷，古天仰朝她擠眼楮，「大哥為了你蹺班哦！」

    游理想眼里滿是笑意。

    丙真，不到半個小時，古天昂過來，古天仰笑著離開。

    他摟住她問︰「怎麼想來這里？」

    「不是你說想帶我看你生活過的地方。」她靠在他懷里，思索著一些事。

    他下巴湊在她肩頭摩挲，滿足的嘆息。「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三個字？」

    游理想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識的問︰「什麼？」

    「我愛你！」他將臉埋在她濃密的發絲里，輕輕吐出最濃烈的愛語。

    游理想輕輕笑，眼神卻黯了下來，岔開話題，「不是說有一堆事，怎麼還來？」

    他莞爾，「是啊，下午還有兩個會要開，我硬擠出兩小時來見你，感動吧！」

    她勾笑，抬首看著他道︰「帶我去看你上課的教室。」

    他牽她晃去教學大樓，站在一間教室外面，指指倒數第二排一個座位，「我個子高，一直坐後面……」

    他們手牽手，走在校園里，樹蔭斑駁，操場上年輕的身影從他們身邊嘻笑著跑過，他說以前除了上課就是去公司幫忙，都沒有時間做其他事情，談戀愛也是，嚴格說來她是他第一個女朋友。

    游理想微笑听著，陽光灑在她臉上，烏雲卻一點一點籠罩在她心上。

    離開學校，她跟他去公司，在辦公室等他，看到他果真忙得昏頭轉向，連喘息的時間也沒有。

    她靜靜看著他，時而看看窗外，只覺台北和北京，果真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七點多終于忙完，他們回到古家，後院亮起燈，傳來笑聲，佣人說今天晚上吃烤肉，他們走去後院，果真看到古天仰和藍慧文已經架好烤肉架，桌上一堆食材，也有烤好的牛排，柯玲瓏和小蚊子在草坪上玩游戲，畫面好不溫馨。

    迸天昂摟著游理想感嘆，「有你，有他們，或許不久的將來，還會再多一兩個小家伙，這是我能想到最棒的未來。」

    她卻沉默，雖然還是微微笑著。

    烤肉很美味，肉很嫩，氣氛很好，依舊是歡聲笑語不斷，可游理想話卻益發的少。

    吃過飯，佣人又擺上水果和茶，或許是歡聚的時光太少，所以在一起就玩得很盡興，古天仰彈吉他，藍慧文和小蚊子在燈光下跳舞，柯玲瓏輕輕歌唱。

    迸天昂摟著心愛的女人，覺得世界無比美好。

    可游理想的心，卻一點點往下墜。

    晚餐結束以後，她上樓，洗好澡躺在床上，耳邊彷佛還響著古天仰的吉他聲，柯玲瓏的歌聲，小蚊子和藍慧文的歡笑聲，以及古天昂說這是他能想像最棒的未來，她看著梳妝台上那串碧綠的項鏈，凝視久久。

    門板被輕叩兩聲後推開，她回頭看到是他。

    迸天昂走過來，遞了毛巾給她，她揚起笑，很自然地伸手接過，替他擦拭滴水的頭發，好像老夫老妻一般。

    迸天昂享受這靜謐溫馨的一刻，拉下她的手微笑道︰「真希望停留在這一刻。」

    游理想牽起嘴角，卻不說話。

    他挑眉，關心的問︰「是不是太累？你今天話很少。」

    她搖頭躺下，拍拍身旁道︰「陪我睡。」

    他眼神深沉，湊到她耳邊喃道︰「不然你以為我過來干麼？」

    游理想笑罵，「別鬧！陪我說說話。」

    迸天昂嘆氣，打橫將她抱起往外走。

    游理想一驚，小聲叫著，「去哪？我穿著睡衣欸！」

    他笑而不答，出了門，走到頂樓，推開一扇門，游理想恍然大悟，是閣樓。

    他將她放在地板上，自己躺到她身側，扯過一旁的毯子將她密密裹住，摟著她，「好了，說吧。」

    她被他的一本正經逗笑，「說什麼？」

    迸天昂莞爾看著她道︰「說你愛我，說你願意嫁給我！」

    游理想微愣，昏暗中，她看見他眼楮里是一貫的認真。

    她沒有直接拒絕讓古天昂小小松口氣，額頭抵上她的，「那串翡翠項鏈，是我奶奶送給我媽的訂婚禮物。」

    游理想眉心漸漸聚攏。

    迸天昂微笑著繼續，「你不用立刻回答，像你說的，現在這樣就很好。從小我就不是有趣的人，天仰一放學就不知跑去哪里，而我就只會回家做功課看書，後來無意中撿到了旺財，老媽嫌髒，只能養在這里，于是這里成了我的秘密基地，我和旺財玩游戲，一同看書、看星星，雖然沒有天仰的童年來得那麼有趣，可也不覺得孤單，或許我從來就是個無趣的人，所以老天才派旺財來解救我，現在又派來了你。」

    他吻吻她的發嘆息般的低吟，「理想。」

    「嗯？」她輕輕回應。

    「一輩子，做我的理想好不好？」

    她的回應很輕，幾不可聞。

    可閣樓小，夜寂靜，他听到了，欣喜地親吻她，笑著擁她入懷，緊繃一天的神經徹底放松，他緩緩墜入夢鄉。

    黑暗中，游理想看著窗外的星星，深藍色的蒼穹，好像他的眼楮般深邃，她輕輕翻個身，听見他小聲嘀咕一句，她心口微微一揪，因為他說的是，謝謝你陪我……

    翌日清晨，古天昂醒來，身邊沒人。

    他下樓，去她的房間，也沒有人。

    客廳里、花園里，整間屋子找了一遍，都沒找到人，他皺眉，打她手機，卻是關機。

    他抓住佣人問︰「看到游小姐了嗎？」

    佣人搖頭，「沒有。」

    柯玲瓏下樓，看兒子一臉緊張，隨即問︰「怎麼了？」

    迸天昂搖頭回答沒事，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恐懼。

    他上樓，重新回到她房間，驚見床鋪平整，沒有睡過的痕跡，打開衣櫃，里頭的行李消失，他看到梳妝台上擺著一樣東西，徹底呆住。

    柯玲瓏跟著進屋道︰「你在找理想？她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也許是出去運動了，打她電話試試？」

    迸天昂沉默，走過去，抓起桌上的絲絨匣子打開，翡翠項鏈靜靜躺在里面，他的心緩緩墜入谷底，世界跟著黑暗——

    「不必了……她走了。」

阿良車輪餅

第六章

    一天後，古天昂回到北京。

    他在第一時間趕到公司，卻沒見到游理想，王德志告訴他，游理想沒進公司，連電話都沒打一通。

    王德志看著老大鐵青的臉色，也不敢問要怎麼處理。之前蕭芳芳有跟他八卦說游理想跟老大在談戀愛，他不信，因為游理想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公司里和老板說話不過三句半，就算廣告事件很蹊蹺，也還是不像戀人關系，可現在他信了。

    不敢多問，他連忙逃出辦公室。

    迸天昂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覺得好像他此刻的心情。他冷笑，從台北到北京，連心情也跟著轉換。

    他抄起桌上游理想的簡歷，記下地址，起身走出去。

    迸天昂順著地址走，沿著長長的胡同走到底，只見一扇紅色朱漆大門，古香古色，如果不是地址無誤，他還以為自己走到了拍戲的布景或者有復古情調的會所。

    他敲了敲門，來應門的是一位太太，還沒開口，古天昂就知道她是游理想的母親，兩人有著相似的眉眼。

    「你來找理想？」不等他開口，方敏就直問。

    迸天昂點頭，有禮的說︰「您好，我叫古天昂。」

    方敏含笑點頭，「果然，理想說你找不到她，或許會找來這里。」

    他屏息，壓下情緒的小小波動，她知道他會來找她，那會不會——「她在？」

    「先進來再說。」方敏不答，轉身進門。

    迸天昂跟著踏入，繞過影壁，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有一間溫室，玻璃外寒風刺骨，可玻璃房里綠意盎然百花嬌艷。

    推開茶室門請他落坐，方敏煮水沏茶，小小的白瓷茶盅很是講究，古天昂微皺眉，他完全不知道游理想家境這麼好，這樣一座院子至少價值千萬。

    方敏看出他心思，笑著說︰「理想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小時候？」

    「她說她常常在胡同里玩，吃百家飯。」

    方敏微笑，「在胡同里玩是對的，可百家飯也都是我們家的。」

    迸天昂皺眉，「什麼意思？」

    「你剛走進來的這條胡同，有一半的院子是老游家的。」

    迸天昂挑眉，心中卻吃了一驚。

    方敏解釋，「我說這個，不是為炫耀，而是理想的性格跟她爸爸有很大關系，我丈夫生前是詩人，可現實很嚴苛，寫詩很難養活自己，如果不是有這點上一代傳下來的財產，大概連飯都吃不飽，所以他為女兒取名理想，就是希望她開開心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為世俗所煩惱。

    「理想小時候，我們家總是很多人，都是他父親的朋友，一群不願長大的男人，談理想談人生批判現實，什麼自由人性哲學辯證，理想還不懂就開始學著說，等上小學時，只上了一天就不願意再去，回來仰著小腦袋說學校扼殺天性，上課不許說話，上廁所都要報告，不是理想的自由國度。

    「而她爸爸寵她寵到二話不說，親自編寫教材，自己在家里教她，所以這孩子從小就自由散漫慣了，總是想法很多，不喜歡、覺得不合理就直言不諱，說不通就走，從不妥協，完全憑喜好做事，十六歲就自己跑出去游學歐洲，回來後一會出書一會出唱片，人人都說她有天分，要她專注一樣，肯定能成大器，可她卻說寫書唱歌只是一時興起，能讓她專注一輩子的事，她還沒找到。

    「她爸爸走得早，唯一遺願是寶貝女兒是他的理想，開心就好，我也只對她這樣要求，開心就好。」

    迸天昂表情凝重，「以後呢？或許哪天家業不再，伯母亦不可能陪她一輩子，如果她再這樣隨心所欲下去，不怕她受傷？」

    在瞬息萬變的現實世界，稍稍走錯一步，就有可能粉身碎骨，縱使有千萬家業，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從商的他再清楚不過。

    方敏嘆息，「怕啊，可這是她的人生不是嗎？不能因為害怕她受傷而過度保護處處設防，要她走大家都走的路，以經驗之談告訴她什麼不可以、什麼又是應該的，我們怎會知道上天賜予她生命的真正意義是什麼？如果當初讓她遵守學校的規定，規規矩矩的上學，那今天，理想或許只是公司行號里的平凡職員之一，你又怎會為她著迷？」

    茶涼了，古天昂的心也因方敏的一席話而下沉，他起身告辭，問了方敏她也不知游理想去了哪。

    迸天昂踏出大門前，方敏看著他失落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他說︰「理想說，她不是想分手，只是暫時離開。」

    迸天昂點頭表示知道，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一樣是被拋下了不是嗎？

    蜿蜿蜒蜒的胡同，看不到盡頭。

    迸天昂低頭走著，居然繞了一又回到原點，他屏息，靠在冰冷的石牆上，看著頭頂窄窄的一線天，溢出苦笑。

    他知道了，她離開的原因。

    在她眼中四通八達自由暢通的胡同，卻是他看不穿、走不出，被困在里面的迷宮。

    她的世界，有無數個未知等待她去探尋，而他，卻只是汪洋里的一座小島，她一時興起停留，帶給他一個眼花撩亂的世界，可她停夠了，便起飛，將他遠遠的，拋在身後。

    「這個游理想，下次露面一定叫她好看！一聲不響玩失蹤，害我們被超人操得半死不活！」

    「噓噓噓，你小聲點！」王德志心虛地張望四周。

    蕭芳芳不屑冷哼，「听到就听到！連續加班一個星期，我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了，這報表本來就不是一天能弄出來的，我不行了，我要回去睡覺。」

    蕭芳芳咬牙抓起包包站起身時卻愣住。

    「古、古總！」她嚇得結結巴巴。

    王德志也心驚肉跳，站起身賠笑。

    迸天昂冷著臉點頭，「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沒事沒事，古總還沒回去，我們不急。」王德志忙搖頭。

    蕭芳芳朝他咬牙瞪眼，他瞪回去。

    迸天昂卻說︰「我準備走了，鎖好門下班吧。」

    看他走遠，兩人虛脫的癱在椅上，互視一眼。

    「喂，你說古總該不會真愛上游理想吧？」

    王德志挑眉，「真愛上又怎樣，理想哪里不好？」

    她可愛有才華，他要是再年輕十歲，有像古天昂一樣的條件，他也會去追求游理想那樣的女孩子。

    蕭芳芳卻不以為然，「我上次听智高的人說，游理想以前在他們公司的時候就和那個程菲力糾纏不清，那個男人好像還因為她離婚了，可還是被她一腳踹開。」

    王德志不高興了，「你們女人就喜歡道听涂說，理想不是那種女孩。」

    蕭芳芳嘲笑，「王德志你醒醒吧！古總都搞不定的女人，哪輪得到——」

    她的聲音硬生生頓住，因為她看到門口立著的人。

    迸天昂冷著臉道︰「我忘了文件。」說罷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蕭芳芳和王德志全嚇傻，趁他沒出來，收拾東西趕緊開溜。

    迸天昂拿了文件下樓，關掉大廳的燈，走到門口，轉身想按電子鎖關門，卻在看到空蕩蕩的櫃台時愣住。

    他想起第一次約會，她就在那等他，大方問他有沒有約會，沒有就和她約會吧。她笑得那麼迷人，讓他輕易卸下心防被她牽著走。

    原來，不僅僅是對他，原來她對每個看對眼的男人，都會如此。

    啪，燈熄滅，他沉默著關上店門，雙手插在口袋里，低頭大步走。

    像是在跟誰生氣，可卻清楚的知道，難受的只有他自己。

    一個月，她整整消失一個月，沒有一通電話、一封簡訊，就像她從未出現過，消失得徹底。

    他已經不抱希望，已經不像剛開始那幾天一樣，幻想或許哪天下班她又會出現，又或者約他在鼓樓，揣著熱呼呼的烤番薯朝他招手，又或者他回到飯店她已然在房間里等他……他已經不再期待。

    對游理想，他心死了。

    可是當他停下步伐，發覺自己竟然站在她曾經駐唱的小酒吧門外。

    他苦笑，想轉身，可身後有人叫住他。

    「古總。」

    他回頭，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不認得我了？智高創意總監，程菲力。」

    迸天昂點頭，算打過招呼。

    程菲力笑問︰「看你站在這一會了，怎麼不進去？」

    迸天昂沉默，覺得有些尷尬，轉身想走卻被拉住。

    「既然來了，一起喝一杯。」

    不管他同意與否，程菲力拉他進門，酒吧里依然喧囂，小小舞台上唱歌的換成一個外國女孩，雖然唱得也很好，但古天昂越听越難過。

    他仰頭喝酒，一言不發，不管身旁硬拉他來的男人是否覺得奇怪，他只想喝醉，其他的都不想管。

    程菲力看他這樣笑著說︰「你的樣子跟一年前的我好像。」

    看他仍不理自己，程菲力緩緩喝著啤酒像是在傾訴心事，又像在自言自語，「我和理想是在這間酒吧遇到，起初我覺得她唱歌好听，請她喝酒，可聊天中發現她年紀小小卻閱歷豐富，說話相當有趣，于是問她有沒有興趣去廣告公司做企劃，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于是我帶她進智高，也因為這樣，所以公司有人傳我和她的流言，我承認，我是很喜歡她，甚至迷戀她，她有種魔力讓我——」

    迸天昂放下啤酒緩緩勾起嘴角，「變得不像自己。」

    「對！」程菲力拍手，拿起酒瓶自顧自踫他的一下。「她是所有男人理想中的情人，跟她在一起有說不完的新鮮話題，她有取之不盡的好點子，開得起玩笑，不拘泥世俗，懂得享受生活。」

    「你們真的在一起過？」古天昂忍不住打斷他。

    程菲力搖頭，「我沒你好運，在遇到她之前，我已經結婚，游理想何其聰明，她不愛我，又怎會為我背負第三者的罪名，所以沒做幾個月，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離開，然後我就像你一樣，來這里喝酒，希望能遇到她。」

    迸天昂擰眉苦笑，「好運？」

    「是，她喜歡你，從她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

    「那又怎樣？」古天昂冷笑。最終還不是被拋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害他像傻瓜一樣跑來這里買醉，只為能夠遇到她，哼！他仰頭，將杯中酒灌下。

    程菲力抓下他的酒杯搖頭，「這樣喝會醉。」

    迸天昂抬頭盯著台上，眼底藏著他自己也沒發現的眷戀。

    程菲力嘆氣，「愛上游理想，注定要承受比一般戀情更多的不確定，她就好像一朵雲，沒有人能抓住她，就算她停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飄走，被這樣的人愛上，會比一般人幸福，可失去時也會更痛苦，你這人太認真，或許趁現在忘記她對你來說更好。」

    是嗎？現在忘記她，對他來說或許更好？

    至少她沒答應他的求婚，至少她沒嫁給他，至少她沒承諾陪他一輩子之後再一聲不響的拋棄他……游理想此刻的離開，真是對他好嘍？

    那麼，他應該像程菲力說的，忘記她，找個普通人談戀愛，不過分幸福，也就不會這般撕心裂肺的痛。

    是吧，放開她，忘記她，就當她從來沒進入過他的生命，就當這一切只是一個夢。

    忘了吧。

    迸天昂一直思索著，走出酒吧，走到一望無際的後海，冰凍依舊。

    他翻下欄桿，走在厚厚冰層上，一步、兩步……在淒冷黑夜里，一圈一圈，一個人傻傻的溜著冰，可耳邊卻清晰的傳來她的笑聲，回頭，卻是一片漆黑。

    思念滿溢胸口，卻又像被凍住，結結實實堵在胸口。

    他蹲在厚厚冰面上，在寒風中梧住臉，眼底的濕潤再也忍不住，滾燙著溢出眼眶。

    要怎麼忘？

    游理想，如果早就決定要離開，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

    游理想，如果從來沒想過長久，為什麼要給我那麼多甜蜜？

    游理想，如果不是愛，為什麼要唱給我听，那是愛，並不是也許……

    黑漆漆的湖面，寒風蕭瑟，樹枝嗚嗚彷佛在哭泣，古天昂躺在寒冷刺骨的冰面上，望著夜空。

    星星寂靜閃爍，好像她的眼楮；風刮過面頰，像她的氣息；樹林的沙沙聲，像她的嘆息；天空輕輕飄下的雪花，好像她的身影……他閉上眼楮，心炙燙的、瘋狂的、欲罷不能的思念著，可現實，卻像底下的湖面，明顯的、冰冷的提醒著，她已成過去。

    他苦笑，起身，可才走兩步就停住腳步，他看到她站在路邊沖著他招手。

    她攀下欄桿，一步步靠近他，停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微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

    迸天昂只是冷冷看著，一言不發，也沒動作。

    游理想見他如此，摸摸鼻子，小聲說︰「知道了，那，再見。」說完她轉身就走，心口很痛，但她是因為知道自己沒資格再說什麼。

    「游理想。」他開口。

    她轉身，眼楮在笑，嘴巴在笑，看起來美得不得了，可古天昂不為所動，他冷冷問——

    「什麼叫沒分手，只是暫時離開？」

    笑容消失，她微微嘆氣，看著他，好認真的回答，「離開的時候，是想分手的，所以才會不告而別，可才上飛機，就開始想念，想念你的懷抱、你的氣息、你的眼楮、你的認真，發現自己舍不得。」

    「為什麼要走？」他依舊冷漠。

    「因為你要的，我給不了。」

    他皺眉，「我要了什麼？」

    她說出心底話，「你要一個家，還有一份陪你一輩子的承諾，我沒自信。」

    他微微放軟語氣，「又為什麼回來？」

    她看著他，眼神好無辜，卻多了一絲祈求，「我以為自己還會是之前那個只追求快樂的游理想，可是這一個月，我去了日本看櫻花，卻只是呆呆的站在樹下想你，找到全日本最好吃的拉面，卻想著要是你也在就好了，所以我回來，想看看，有沒有可能，你會接受這樣不定性的我，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想離開，或許某一天會跑去非洲參加人道主義救助，又或者一輩子不想結婚生小孩，還有可能——會愛上別人。」

    他心口一窒，咬牙罵道︰「你好殘忍。」

    她點頭，「我知道。」

    所以她不想強求，他一定可以找到一個不需要他委曲求全的女人陪伴他。

    他听了失笑，喉嚨卻被梗住，抬眼看她，眼神炙熱，啞聲問︰「那我算什麼？」

    她微笑，「是我的腳，心可以跑出好遠，可如果腳不願意，我會被困住，寸步難行。」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自私的女人？」他咬牙，氣她的任意妄為，想走就走，想來就來，還要他必須接受，心甘情願任她來去，不束縛她。

    游理想點頭，專注的凝視他，她回來，就是決定放過彼此，把決定權交給他，要她走或者留，接受或不能，只要他一句話。

    迸天昂嘆氣，低頭看著冰面，程菲力說的對，她像雲，捉摸不定，愛上她注定要比尋常愛情承受更多甜蜜和挫折，可是——

    他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扯入懷里，嘴唇狠狠貼上她的，毫不憐香惜玉的叩開貝齒，幾乎蠻橫的輾轉索吻，強硬熾烈，加倍索取她的氣息、她的體溫、她整個人……一個月來的拖欠，一次填滿。

    游理想熱烈回應，恨不得與他融為一體，任由他將自己高高抱起，緊緊的裹在大衣里，從她眉眼唇角吻到鎖骨，又懲罰性的輕輕啃咬她的耳垂，惹得她大笑著直呼好癢，可她卻舍不得推開，發出細微的滿足嘆息，這個懷抱，此時此刻對她來說，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更具吸引力。

    「我回來了。」她喘息，小手捧住他的臉，額頭抵住額頭，四目相對小小聲說︰「因為你說會守護心的自由，所以我心甘情願駐足。」

    迸天昂閉眼，心還是會痛，卻摻雜甜蜜，或許這就是愛情，讓人矛盾掙扎，寧可痛苦也不願放手。

    第二天，游理想睜開眼楮，他已經離開，還是那個一板一眼的古天昂，連這樣的日子都不容許自己遲到。

    她微笑，翻個身，卻在枕邊看到紙條，上頭有著熟悉字跡，她笑著抓過來細看——

    一、如果哪天你想離開，不要不告而別，只要說一聲，我會放手。

    二、讓我知道你去到哪里，是否安好。

    三、如果以上兩點能做到，游理想的自由，我可以守護。

    她將紙條按在心口，把臉埋進滿是他味道的被單里，深深呼吸，流下眼淚。

    吉祥汽車北京店，游理想緩緩踱進大廳，蕭芳芳第一個發現她，隨即尖叫——

    「游理想，你你你——你竟然還敢回來？！」

    她笑咪咪說抱歉。

    蕭芳芳卻火大的吼道︰「這是一句抱歉就能解決的嗎？我跟你說，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辭職！」

    游理想不禁驚訝。

    蕭芳芳瞪著她碎碎念，「還不都是因為你沒事搞失蹤，害老板整天板個臉狂加班，勒令我們一個月的工作一個星期做完，這個月加班加到我都開始掉頭發——」

    說罷還真扯過頭發給她看，游理想捂住嘴嘻嘻笑。

    蕭芳芳瞪她，「我不管，總之你回來就好，要是再敢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閃人，我跟你沒完沒了，還有，你男人現在在庫房，順便告訴他，這個月的加班費一份都不能少，要是不給，我就從你薪水里扣！」

    她很瀟灑撂完話離開，游理想笑著往里走，很快來到庫房，門果然開著。

    她輕輕敲兩下門示意，听到里邊傳來熟悉聲音說請進。

    她進去，關好門，躡手躡腳靠近，穿過一排排的置物架，看到他手捧平板電腦做記錄，她揚起笑，「古老板這麼敬業，這種事還要親力親為？」

    迸天昂抬頭，看到是她，笑著瞪她一眼道︰「都拜某人所賜，說走就走，所以大老板也要做苦力。」

    她咯咯笑，撲上去吻他，古天昂挑眉，抱住她吻兩下，屏息忍耐推開她，「在公司。」

    如果在意就不是游理想，她抓下他手上的電腦放到一旁，將他大掌環在自己腰身，踮起腳尖湊上去再度吻住他，他的唇好軟，他的懷抱好大好溫暖，他的氣息好舒服好令人安心，昨天晚上她根本沒重溫夠！

    迸天昂被她吻得失去理智，也不管是在公司庫房，將她整個人高高抱起，緊緊纏綿，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小妖精回來了。

    超瘋狂，在隨時有人可能進來的庫房里，他被她帶壞，一點一點失去理智，欲罷不能，親吻了再親吻，唇齒糾纏著，手亦有自我意識的探入她衣領握住豐盈，挑逗得她隱隱喘息，他張口吞下她氣息，**一觸即發——

    「理想？游理想？」門口傳來聲音。

    迸天昂屏息，停住所有動作，將她護在懷里。

    游理想卻笑起來，他即刻捂住她口鼻皺眉。笨蛋，他不在乎自己，只怕被人看到又對她說三道四。

    游理想眼里盈滿笑，靠在他炙熱的胸口，听他胸腔傳來有力的心跳聲，伸手輕輕劃了幾下。

    迸天昂挑眉，渾身一緊，伸手握住她在胸口刻劃的小手，緊緊握住，低頭與她四目相對，見到她眼中滿滿的濃情密意。

    「不在嗎？」王德志在門口張望兩下，小聲嘀咕，「好你個蕭芳芳，又騙我！」說罷關了門出去。

    游理想松口氣，小聲笑道︰「警報解除。」

    可古天昂卻沒放開她，握住她縴縴玉指，屏息看著她要求，「再說一次。」

    她裝糊涂，「什麼？」

    「剛才寫下的字，說給我听！」他很執著。

    游理想笑彎了眉眼，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小小聲，卻清晰的道︰「我、愛、你！」

    他閉眼，眼眶炙熱，緊緊將她摟住。

    足夠了，什麼天長地久，什麼一輩子，又或者別的，他都可以不要，只要有她這句話就足夠了。

    可游理想被他緊緊摟住，感覺他身體繃得緊緊的，心跳得飛快，她不禁輕喃，「古天昂，謝謝你。」

    他啞聲問︰「謝什麼？」

    「謝謝你守護我，謝謝你愛我，謝謝你寵我，謝謝你包容我。」她一連說好多個謝，她是真的慶幸能夠愛上他，且被他這樣毫無保留又不求回報的愛著。

    他失笑故意皺眉問︰「我有承諾這麼多嗎？」

    她咕咕笑，「有。」

    他不說，可是她都知道，因為她是他的心啊。

    「老大，上個月的銷售記錄在這里。」王德志將文件遞上。

    迸天昂接過來看了兩眼，抬頭看他還在，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挑眉問︰「還有什麼事？」

    王德志咬牙，把話說出來，「大家私下都在說，古總和理想在談戀愛。」

    迸天昂挑眉，「然後呢？」

    王德志搔搔後腦勺干笑，「沒有然後啦！我是想說這樣很好啊，其實大家早都看出來了，老大你喜歡理想，理想不在的時候，你從來不笑，還狂加班，當然我不是抱怨加班，我是說理想回來以後，老大你的情緒就比較平和，呵呵，你心情好，大家就感覺輕松多了。」

    迸天昂失笑，但隨即收了笑容道︰「王德志。」

    「有！」王德志差點行童子軍禮。

    「我不可能一直在北京，你這個當經理的該拿出威嚴，和下屬一起八卦，管理的時候很容易被討人情。」

    王德志吃癟點頭。歹勢，早知道不開超人玩笑了，游理想，我恨你！不過——

    「古總要離開北京？那理想呢？」

    迸天昂挑眉，「我的私事需要向你報告嗎？」

    「不需要！那我出去了。」王德志立刻轉身出門。

    迸天昂嘆氣，拇指摩挲銷售記錄上游理想三個字，他知道自己在冒險。

    人生第一次冒險，放任自己不去權衡、不顧結果、不留退路，就只听心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在冒險，卻停不下來。

    游理想是雲，聚散無常，抓不住、停不下來，他愛她的自由，又恨她的自由。

    可她的母親說的對，如果非要改變她、困住她，得到的就不是讓他義無反顧愛上的游理想。

    澳變她，或許比失去她還來得痛苦。

    所以，他決定追隨她，不循規蹈矩、不要求承諾，甚至連言語都舍棄，和她之間，只有干干淨淨的愛情與存在。

    這冒險對他來說，像是一場賭局，她愛他多一分，他就贏一局，若哪天她抽身離開，他將輸去全部，而他卻義無反顧。

阿良車輪餅

第七章

    他們開始同居，像所有公開熱戀的人一樣，早晨難分難舍卻還是要去上班，晚上倦鳥歸巢，縮在飯店的套房里看無聊的綜藝節目，然後看著看著變成研究彼此。

    除了探索男朋友的身體，游理想最大的娛樂就是吃，每天忙著帶他奔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帶他嘗試從未吃過的美味。

    可沒多久，古天昂直呼吃不消，開始想念台北的清淡飲食，想念家里廚娘的家常手藝，抱著女友啃了又啃流口水，游理想哈哈大笑，倒在床上拍胸脯說︰「好，明天我幫你一解鄉愁。」

    「這樣解？」古天昂撲上來解她鈕扣，盯著她好像盯著美食。

    游理想推開他，看著他垂涎嘴臉大笑，「是做地道台灣美食給你吃啦！」

    迸天昂停下手上動作皺眉，「你會下廚？做什麼？」

    她昂起下巴，「別小看我哦！我可是一個偷遍全世界的小偷。」

    「小偷？」他驚愕。

    她點頭，笑得得意，「偷師啦，我會做西班牙菜、法國菜、義大利面、日本壽司，還有台灣的蚵、仔、煎！」

    「你會做蚵仔煎，真的假的？」他不信，跟她在一起這麼久，只見過她吃、沒見過她煮。

    被質疑，游理想也不生氣，笑咪咪湊近他耳邊道︰「明天我休假。」

    「又休假！」古天昂挑眉，再說，話題怎麼從吃突然轉到休假上去了。

    她理直氣壯的說︰「員工有權利請假，只要事由充分，員工手冊上有說哦！」

    迸天昂失笑，亦一本正經問︰「那請問游理想小姐，這充分的事由是什麼？」

    游理想立刻笑嘻嘻道︰「我告訴你，你听好哦。」

    迸天昂點頭，側耳傾听。

    「我要去買最新鮮的牡蠣，早上第一時間上市的茼蒿菜，剛出窩的土雞蛋，能嗅到馨香的韭菜，然後用香濃的花生油將鮮蚵煎到七分熟，淋上番薯粉和韭菜碎末的濃汁，煎好翻一面，加入新鮮的蛋液和青菜，最後是濃郁的特調醬汁——」

    她雙手合十，閉上眼楮，深深呼吸，彷佛嗅到了剛起鍋熱呼呼香噴噴的蚵仔煎香氣，深深陶醉。

    听她描述古天昂就忍不住吞口水，可看她夸張的肢體語言和表情又笑倒在床上。

    游理想睜開眼楮撲上去問︰「要做料理給我最最親愛的男朋友吃，這個事由夠不夠充分？」

    迸天昂忍住笑吻住她，「夠！非常……充分……可在吃蚵仔煎前，我先要品嚐甜點……」

    之前被打斷的動作繼續，最美味的食物已在眼前。

    迸天昂以為她只是說說，可第二天，女友推他出門上班，說只要他滿懷期待下班早早回來品嚐美味就好。

    于是他整天滿懷期待，下班時間一到就飛快離開公司，怕塞車甚至改搭地鐵，可到飯店搭電梯上樓，還沒到套房門口就看到幾個人堵在房間門口，有人還扛著滅火器，他緊張，快步趕過去。

    「發生什麼事？」

    一個穿西裝的人開口，「我是樓層經理，這位小姐在房間烹飪，油煙觸發了煙霧報警器。」

    游理想站在門內攤手，表情有點無奈又有點郁悶。

    迸天昂松口氣，進去確認她完好無缺，看著樓層經理問︰「現在要怎麼處理？」

    「按照規定，除了配有廚房的總統套房，其他房間都不容許烹飪，商務套房也一樣，所以必須扣除一定金額的押金，同時請保證不再開火，否則電磁爐和廚具——」

    「好的，我知道了，該扣多少就扣吧，我保證不會再有同樣情況發生。」

    樓層經理點頭，識相的帶人離開。

    必上門，游理想低頭轉身跟著男友進房間，古天昂松松領帶，看著桌子上堆滿的東西，電磁爐、平底鍋、油鹽醬醋鍋碗瓢盆，看樣子她還真是買了不少工具，不過……

    看著鍋里煎了一半的鮮蚵，他失笑，脫了外套摟住她問︰「好餓，可以吃了嗎？」

    游理想忍不住笑，在他懷里邊笑邊解釋，「我沒想到警報會響，可剛剛他們沖進來的樣子好好笑，還扛著滅火器，哈哈……」

    迸天昂想像那畫面，也笑出聲來，他猜那個經理會郁悶好一陣子了，會在五星級飯店的商務套房里開火做飯的，也只有游理想。

    半晌，游理想止住了笑，無辜地看著他道︰「怎麼辦，只煎了一面欸，雞蛋還沒淋，只是半成品。」

    他拉了她到客廳，看著鍋里的半成品，松開她笑道︰「既然是專門為我做的，沒道理不吃啊。」

    他拿來筷子和盤子，從鍋里撈起薄埂一層蚵仔餅，咬一口，他擰眉，沒發表意見。

    游理想看著他的表情，緊張問︰「有那麼難吃嗎？」

    迸天昂點頭，應了一聲，「嗯。」可緊接著又咬第二口。

    游理想皺眉，搶過筷子嚐一口，緊接著又吃一口，古天昂撲上去搶，她端了盤子繞著茶幾邊跑邊尖叫大笑，「好好吃，讓我再吃一口！」

    他抓住她抗議，「這是我最最親愛的女朋友專門做給我吃的，不許和我搶！」

    她笑彎腰，任他抱在懷里，好一會兒才忍住笑，一臉認真的道︰「我覺得，我們好幼稚！」

    是誰說陷在愛情里的人智商會減半，她絕對舉雙手贊同。

    蚵仔煎事件讓古天昂得出一個結論，與游理想的廚藝無關，而是他決定買一套房子。

    可當他將這個想法告訴女友，卻遭到反對。

    「你知不知道北京房價多高啊！我一個月的薪水只夠買廁所的半塊磚好不好！不準！」

    休息日的早上，當她一睜開眼楮听到這個消息，只覺得他是被昨晚的事件搞昏頭。

    「錢不是問題。」他微笑。

    游理想露出甜笑卻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我釣到金龜婿嘛，古大少多金，想金屋藏嬌是不是？」

    迸天昂失笑，摟住她，「我只是想有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天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受人約束。」他現在連飯店剝奪理想偶爾想下廚的自由都無法忍受。

    游理想嘆氣，正色看著他道︰「我可能都不會再下廚了哦，古先生。」

    迸天昂卻笑得溫柔，「我知道，無妨，我煮給你吃。」

    「你會做？」她挑眉。

    「我從偷遍全世界的小偷那里偷師，我師父會做西班牙菜、法國菜、義大利面、日本壽司，還有台灣的蚵仔煎！」她哈哈大笑，他跳下床宣告，「就這樣決定了，起床，我們去看房子。」

    游理想忍住笑瞪他，「你現在很瘋狂欸！」

    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越來越不像她認識的那個會三思而後行的古天昂，他被她帶壞了。

    迸天昂套上襯衫，雙手撐在她面前笑著說︰「應該是被你傳染了。」

    她嘆息，認命的套上衣服下床陪他瘋。

    兩人在飯店附近找了房屋仲介，提出明確要求，不用太大，兩室或三室，但要格局好，交通便利，治安好，價格卻沒有限制。

    仲介很快挑選好幾間房屋，帶他們去看，都符合他們的需求，但價格也要人好看。

    看了幾間，接近傍晚，游理想感覺無聊，拽著他跟他咬耳朵，「走了啦，你真打算玩下去？」

    他莞爾，「我認真的。」

    游理想翻白眼，知道改變不了他的心意，又听反正仲介說最後一間，只好跟著走。

    三人進入一棟高級公寓，搭電梯上頂樓，推開門，游理想眼楮立刻一亮，偌大的玻璃天窗，客廳三面落地窗，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這間房子的屋主是法國人，因為不打算回北京，所以忍痛割愛。這間房子裝潢很別出心裁，很多人看了都喜歡，就嫌價格高了點，但這個地段，這個價碼，已是物超所值，這里能看到完美街景，天窗亦可以開關，夏天打開天窗乘涼，有空中花園的感覺。」

    游理想趴在落地玻璃窗上，天空紫紅色，星星一兩顆掛在天邊，遠遠可以看到紫禁城的一隅，金頂琉璃瓦在余暉下閃閃發光，腳下街燈如流火，美得不真實。

    「就它了？」他靠近，站在她身旁，欣賞她眼中的風景。

    游理想小聲說︰「你確定？」

    仲介說的金額可不是小數目！

    迸天昂側頭看她，知道她喜歡，于是轉身對仲介說︰「就這間。」

    「好。」

    仲介沒想到這麼快成交，立刻拿合約、約屋主。

    游理想看著他笑著頻頻搖頭。

    迸天昂摟住她問︰「怎麼？」

    她輕輕嘆息，「遇到我之前，你一定沒想過會在北京置產。」

    迸天昂莞爾，湊近她小聲喃道︰「可我遇到了你。」

    她低頭甜蜜的笑了。

    仲介講完電話走過來說︰「已和屋主約好，明天就可以簽約。」

    迸天昂點頭，「好。」

    游理想看著他皺眉，「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如果真不想住飯店，反正我家房子多，不如去住我家。」她替他心痛那些錢。

    他搖頭，「我的女人，只能住我的地盤。」

    她笑著虧他，「大男人主義！」

    迸天昂一字一句真誠的說︰「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堅持，在不讓你感到被束縛的尺度里，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愛你。」

    游理想看見他的眼楮里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她微笑，嘆息，雙手輕輕搭在他肩頭，踮起腳尖親吻他微笑的唇角。

    這個男人好壞，存心將她囚住，用無邊無際的寵愛，讓她舍不得飛離，可是，她好開心，開心得哪兒也不想去，只想停留在他的懷抱里。

    棒周房子過戶，戶主游理想，他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她的身價頓升千倍。

    游理想發現時已經太遲，而且她知道這是他的心意，知道他想把全世界給她，也只能甜蜜順從。

    他把鑰匙交到她手上，她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搬進去，可他卻說等等。

    他親自和室內設計公司討論，把房子做了一點變化，又一個星期之後的一個傍晚，游理想才終于被帶到新居。

    房門一推開，她愣住，隨即內心盈滿喜悅和感動。

    偌大的天窗沒變，窗外酒紅色的天空和星星沒變，遠處的街燈依舊，變的是房間里，他將客廳和其中一間臥室打通，躺在床上就可以看星星，靠窗的位置架了一副天文望遠鏡，她好奇的湊近，真的看到好多肉眼看不到的璀璨。

    頭頂燈暗下來，她抬頭一看，再度發出驚呼——古天昂旋開了一盞會發光的水晶地球儀，世界投影在深藍色牆面上，在她眼前展開。

    他凝視她，每一句話都說得堅定，「第一站是非洲，人道主義救助，我陪你去，不過要等我排出時間，我已經把更多事情交到王德志手上——」

    可憐的王經理，她失笑，眼眶卻驀然發熱，心感動得有些酸楚。她轉身走到他面前，把頭抵在他厚實的胸口，昏暗里，只听見他的心跳，抬頭看著他。

    「這里就好，現在就好。」游理想微笑，眼中滿滿的都是滿足，軟軟靠在他懷里嘆息般的說︰「現在，我哪兒也不想去，只想停在這里。」

    停在他的懷抱里，陷在他的愛里。

    他摟住她，明明只是一句哪也不去停在這里，卻讓他心滿意足。

    這片雲願為他多停留一刻，這就夠了。

    他們為彼此改變，是愛最好的證明。

    「今天冬至，在我們北方要吃餃子哦！」

    一大早游理想起床看到老媽發來簡訊興致勃勃地告訴枕邊人。

    迸天昂挑眉，掀被下床套上衣服道︰「抱歉，今天約了代理商談事情，恐怕不能陪你吃晚飯，要不你回伯母那里吃。」

    她看著他走進浴室的背影，微微挑眉，爬下床跟著走進去，幫他擠好牙膏，看他刷牙。

    迸天昂被她盯得不自在，干笑問︰「怎麼了？」

    她莞爾，「沒什麼，只是——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不哦！」

    迸天昂挑眉，隨即放下牙刷，漱口，用毛巾擦了臉，伸手欖過她道︰「抱歉！可是真的事先約好了。」

    說罷，他湊近要吻，游理想推開他咯咯笑，「不要，我還沒刷牙。」

    「要不我改期？」他低聲問。

    游理想笑了，「當我沒說，快洗臉，要遲到了。」

    情人間就是這樣，一件小事也會令人忍不住胡思亂想，但游理想得到男友的解釋，沒再放任自己鑽牛角尖。

    下午，古天昂早早離開公司，超人老大不在，又沒有顧客上門，大家開始打混摸魚。

    蕭芳芳湊過來三八的問︰「百貨公司有活動，要不要去逛街？」

    游理想搖頭，「今天冬至，要回家跟老媽吃餃子。」她中午已跟老媽預約。

    蕭芳芳笑她，「要吃也是和男朋友吃好嗎，看你那哀怨的表情，活似被人劈腿！」

    游理想瞪她，掏出鏡子左照右照，「烏鴉嘴！我哪里哀怨？」

    蕭芳芳賊賊笑刺激她，「別說我沒提醒你，再這樣散漫下去，不看緊一點，小心哪天新鮮感一過——」

    「沒感覺就分嘍，難不成還硬要在一起。」游理想不以為意的說。

    「嘖嘖嘖，說你傻你還真傻，女孩的青春很值錢的好嗎！趁現在他喜歡你，能要的趕緊要。」蕭芳芳很現實。

    游理想抿笑，她不會告訴蕭芳芳她男友將房子登記在自己名下。

    不過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她在意的是中午吃飯時，王德志隨口說的那一句——古總今天沒有外出安排，你們可以一起吃餃子。

    迸天昂到底是要去干麼，為什麼要隱瞞她？

    唉，原來天底下真的沒有秘密。

    她心事重重的下班，想著晚上要怎樣跟他談，可當她回到母親家，推門進去卻呆住。

    「伯母？」

    院子的花房里，柯玲瓏和方敏在包餃子，小蚊子滿屋子亂跑，這朵花摸摸，那朵花嗅嗅。

    游理想以為自己眼花，可柯玲瓏起身拉著她笑說︰「抱歉，不請自來，你不會生氣吧。」

    游理想立刻搖頭，「不會，可是——」

    柯玲瓏笑道︰「我就知道，那小子怕你覺得麻煩，沒有告訴你我來北京的事對不對？」

    「是，可是——」游理想突然明白他今天說謊的理由，歉疚地道︰「對不起，伯母，因為我之前不告而別，一定讓您很傷心。」

    柯玲瓏卻笑了，故意說︰「是啊，傷心死了，所以听說你們又和好了，我趕著來阻止搞破壞。」

    游理想松了口氣，也笑了。

    柯玲瓏笑咪咪的又說︰「別不信，我還帶了一個人來，你要是敢再讓我兒子傷心，我馬上讓他結婚給你看。」

    結婚？游理想還來不及問，另一道溫柔的女聲就傳來——

    「干媽，水燒好了——咦，理想姊回來了。」

    看到廚房里走出來的人，游理想一愣，莞爾打招呼，「白小姐，怎好讓你下廚？」

    「我現在也算是你們家的一分子，又不是客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白雨暇笑著說︰「我好喜歡你家的院子，干媽已經答應租給我一間，我要在北京小住嘍。」

    游理想不解地看一旁母親，方敏苦笑，「這丫頭，我說隨便住，她非要付房租。」

    白雨暇湊過去攬住方敏肩膀道︰「干媽，雖然我是干女兒，可如果干女兒要跟你的親女兒搶女婿，你幫哪一個？」

    方敏想也不想就答，「當然是幫親女兒嘍！」

    白雨暇故意扁嘴無奈地道︰「所以嘍，要明算帳嘛！」

    游理想看得目瞪口呆，她老媽什麼時候收了白雨暇做干女兒，讓她多出個干妹妹，還跑出來與她搶男朋友？！

    白雨暇看她的表情噗哧一聲笑出來，柯玲瓏也攬住她故意道︰「看吧，我沒騙你吧，如果你再不告而別，我兒子可不是沒人要哦。」

    游理想心暖，微笑著許諾，「好。」

    吃完餃子，四個女人又搓了幾把麻將，期間游理想心不在焉，九點半時，游理想坐不住了，看看表起身。

    「我該走了，找不到人，他不知多著急。」

    在閑聊中她知道柯玲瓏用調虎離山計騙古天昂去飯店枯等。

    柯玲瓏不高興，「別管他，誰教他有了老婆就忘記老媽，現在老婆和老媽都找不到了，讓那壞小子去著急。」

    游理想失笑，「我是怕他一會找來這里氣伯母騙他——」

    柯玲瓏立刻吐吐舌頭說︰「好好好，那你快回去好了，我可不想再听那小子訓話。」

    游理想輕笑，進屋拿了包包，走出來時老媽遞了一個便當盒給她，「看你也沒吃幾口，惦記著他是不是？帶回去，微波爐加熱一起當宵夜吃。」

    「干媽不公平，這餃子我也有幫忙做，該我帶給天昂哥吃。」白雨暇故意搗亂。

    游理想故意板起臉說︰「古天昂是我的，沒你的分！」

    不理會三人的大笑，她揣了便當盒出門，走出巷子，就看到迎面走進來的人，她莞爾，故意拉攏大衣帽子低頭，想來個擦肩而過的橋段，可還沒擦肩，就被他一把扯入懷里。

    「小壞蛋，想裝作不認識？」

    路燈下，游理想仰起頭大笑，嘴硬的道︰「這位帥哥，認錯人了吧！我男朋友在附近哦，小心他扁你！」

    迸天昂抱起她道︰「我女朋友也在附近，她看到才要你好看！」

    她湊上去啄他唇角，「這樣會怎樣？」

    迸天昂摟緊她，眼楮里滿是笑意，鼻尖摩挲她鼻尖，唇貼著唇輕喃，「會這樣——」

    他索吻，親昵、溫柔，卻十足纏綿，舌尖探進她嘴里，貪楚的掠奪她的甜蜜。

    半晌，停止親吻，他額頭抵著她問︰「吃了白菜餡的餃子？」

    她哈哈大笑，從包包里取出便當盒，打開蓋子，餃子還冒著熱氣，伸手捏一個送到他嘴邊。

    迸天昂大口吃下，還壞壞咬住她手指，游理想呼痛抽回手嗔道︰「好惡心！」

    他哈哈大笑，跟她在一起久了，他越發變得不拘泥于規矩，一手接過便當盒一手摟住了她道，，「要不要進去和伯母打招呼？」

    游理想笑咪咪搖頭，「我怕你會嚇到。」

    「什麼意思？」

    她不答，反而盯著他問︰「你先說，今天有沒有騙我？」

    迸天昂皺眉，看見她眼中的笑意，隨即搖搖頭道︰「我投降，什麼都瞞不過你這個機靈的丫頭，沒有什麼代理商的約會，是天仰說老媽得知我們復合很生氣，所以就來了北京，我怕她找你說一堆有的沒的——」

    游理想笑嘻嘻接話，「是哦，你老媽不但來了，還帶了援軍白雨暇，說如果我再讓你傷心，就立刻把你和雨暇送作堆結婚給我看哦！」

    迸天昂听了傻眼，「在哪里？你見到她了？我在飯店等了三個小時——」

    她笑笑指指巷子里，「在我家。」

    迸天昂臉色一沉，擰眉，轉身往里走，「我去跟她講。」

    游理想勾了他的手往外走，含笑安撫，「好了啦！伯母沒說什麼，雨暇認了我媽做干媽，雖然她對你虎視眈眈，可我有放話哦，古天昂是我的，別人——沒戲！」

    迸天昂頓住腳步，緊張的問她，「真的沒關系？」

    游理想嘆息，這男人，被她折磨怕了、嚇怕了，當真把她捧在掌心，連一點煩惱都不讓她有，她眼神柔和看著他搖頭，「現在這顆心，滿滿的都是你，即使狂風暴雨都動搖不了，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迸天昂松口氣，摟她進懷，在她耳側低喃，「怎麼辦？」

    「怎麼了？」

    「越來越不想放手。」雖然他說過，如果哪天她想離開，只要說一聲他就放手，可是……

    游理想莞爾，「那就任你抱，再緊一點嘍。」

    深藍的夜幕，悠長的胡同，數盞昏黃的街燈，兩顆心緊緊相擁，什麼山盟海誓地老天荒，再多言語承諾，都抵不過將心交付彼此的一剎那。

    柯玲瓏只待了幾天就要帶小蚊子去上海看丈夫了。

    迸天昂帶著游理想，白雨暇也一起去送行，在機場，趁古天昂和白雨暇去停車時，柯玲瓏一手牽著小蚊子，一手拉著游理想的手說︰「天昂跟我說，你不喜歡被束縛，而他喜歡的就是你的自由自在，如果循規蹈矩，他反而不會愛上你。我想想，只要他開心就好，其他的都只是形式，所以我也不多說什麼，這次來只是要你保證，在一起時真心對他，如果哪天你要離開，好聚好散，別因為怕他放不下而選擇不告而別，這種方式才最傷人。」

    游理想眼眶濕潤，低頭道歉，「對不起。」

    柯玲瓏拍拍她的手，「比起這句對不起，我寧願你收回這個。」

    游理想抬頭，見她從包里掏出一樣東西，是熟悉的絲絨匣子。

    「不管以後你們會怎樣，我都知道，在天昂心里，再也不會有比你更特別的人，所以，這串項鏈我送你沒送錯，你大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

    項鏈被交到游理想手中，她壓下眼淚抬起頭笑道︰「我答應伯母，會像您一樣守護他，不讓他傷心。」

    柯玲瓏松一口氣，微笑點頭。

    「在說什麼？」古天昂走過來。

    「奶奶要伯母保證不教伯父你傷心。」小蚊子搶答。

    幾個大人對看一眼，隨即大笑，這話題就被帶過。

    送走老媽，古天昂看著白雨暇說︰「考不考慮來吉祥上班？」總不能每天無所事事。

    知道古天昂心中只有一個人，白雨暇也死了心，面對曾經的心上人，雖然不免羞澀，卻也可以自然的談笑，聞言沒好氣的說︰「才不要，我是有帶作業來的，老爸叫我考察北京二手車市場。」

    迸天昂有些意外，像兄長一般和氣的問︰「要不要幫你找個助理？」

    白雨暇即刻點頭如搗蒜，「好好好，那就理想姊吧。」

    迸天昂一臉沒得商量的抓過女友，「想都別想。」

    白雨暇直呼肉麻受不了。

    游理想推推古天昂笑道︰「今天我輪休，我一早就和雨暇約好去逛街，我們搭地鐵更快，你自己開車回公司吧。」

    迸天昂嘆氣，「好，但別太累，晚點我打給你。」

    游理想笑著點頭。

    送走人，兩人跳上機場快軌，窩在座椅里白雨暇嘆氣，「唉！真是放閃光快閃瞎我的眼楮了！一點也不考慮人家不遠萬里追來這里的心情。」

    游理想失笑，「你要是真在意，才不會非要跟著我，應該是死命纏住他才對。」

    白雨暇大笑承認，「好吧，我承認，這兩天我听他念你的名字耳朵都長繭了，再笨也知道該放下了，他老是說什麼理想喜歡吃桂花釀藕，理想不喜歡開車喜歡坐地鐵，理想說冬天爬長城沒意思……」

    游理想捂住嘴低低笑，心里甜得像浸了蜜。

    「真羨慕你，古大哥真的好愛你，我認識他二十年，第一次看他笑得那麼開心，在北京他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像在台北整天都繃得緊緊的，我想或許這就是你令他著迷的原因。」

    游理想聞言，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說謝謝。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白雨暇隨口問，「天仰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古大哥再不結婚恐怕也說不過去，別怪我沒提醒你，除了我可還有一堆人對古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虎視眈眈哦！」

    游理想沉默，笑容斂去，嘆息著說︰「坦白說，我還沒想過。」

    白雨暇驚訝轉頭看她，「沒想過？為什麼？」

    游理想撐著下巴目光茫然，彷佛自言自語的說︰「結婚，然後呢？」

    「然後生下愛情的結晶啊，小蚊子那麼可愛，你和古大哥的寶寶亦不會差到哪里去，我媽說基因好就該多生幾個造福社會，你看那些有錢人哪家不是三個五個兄弟姊妹，雖然到時候爭遺產又有得熱鬧，但家大業大責任也大，多幾個人總好過一個人扛，不都是這樣。」

    游理想只望著窗外掠過的天空樹影呢喃，「是這樣嗎？」

    白雨暇點頭，可看她眉心聚攏，疑惑的問︰「你——該不會真的沒想過吧？」

    游理想微笑，卻不再開口。

    傍晚古天昂去游理想駐唱的酒吧接女友和白雨暇，三個人坐了一會，先送白雨暇回住處，再開車返回自己的小窩。

    車上古天昂看她臉上略微的疲倦心疼道︰「那丫頭一出來沒人管就玩瘋了，害你這麼累，抱歉。」

    游理想揚起笑，「還好啦，而且她是真的有用心在考察市場哦。」

    迸天昂挑眉，「哦？」

    她轉身看著他道︰「我帶她去三里屯，那里有很多打扮時髦的年輕人，她看了那里的停車場以及他們的車子，對我說她想到好點子。」

    「什麼好點子？」

    「她說來大陸看到好多車上貼滿BlingBling的東西，有可愛風復古風，用各種方式彰顯個性，不如將二手車重新改造，做成主題車型，比如粉紅色的金龜車，卡哇伊風的MiniCooper，還有拉風的改裝小跑，我覺得這點子真的很贊。」

    迸天昂也點頭，「還不錯。看來我又多了一個可怕的競爭對手！」

    游理想又補了一句，「我忘了告訴你，你這競爭對手出手快狠準，她已經向我發出邀請，請我跳槽去她那邊做市場企劃總監。」

    迸天昂微愣，隨即將車停在路邊。

    游理想看他緊張的樣子哈哈大笑。

    迸天昂卻認真的看著她問︰「你想去？」他知道以她的才華，企劃總監一職她完全能勝任，她留在吉祥賣車，確實屈才。

    她收了笑，眯眼看著他問︰「你舍得放我去幫你的競爭對手？」

    迸天昂想想，很認真的說︰「舍不得，可是，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沒意見。」

    游理想仰頭，伸手按下按鈕，天窗緩緩滑開，冷空氣灌進來，她仰頭望著星星問他，「古天昂，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要個孩子？」

    迸天昂失笑，已經很習慣她跳躍性的思考，但不懂怎麼會問這問題，「怎麼了？」

    她搖頭，看向他，「只是這幾天看你和小蚊子相處，發現你真的很喜歡小孩。」

    只要他回來，小蚊子就黏著他，纏著要拿他的手機打游戲，他說手機螢幕太小對眼楮不好，當晚就帶小蚊子去商場買游戲機，回來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玩累了干脆抱在一起睡沙發，完全沒有做家長的樣子，寵孩子寵到沒限度，可是小蚊子好開心，他亦開心。

    迸天昂湊近，伸手輕輕刮她微笑的臉龐，啞聲說︰「如果你不想生，天仰的孩子對我來說也一樣。」

    她認真問︰「不覺得委屈？」

    他微笑搖頭，「就算有孩子，這世上我最愛的亦只是你。」

    她笑得眉眼彎彎，湊近，趴在他胸口，听心跳聲，他的心跳沉穩有力，感覺可以依靠一輩子，這樣的男人，如果換成別的女人，一定早早嫁了。

    游理想啊游理想，你還在猶豫什麼？

    她自認沒有大志向，出國游學，出書、錄專輯，都只是一時興起，自然而然發生，編輯和經紀人都說她有紅的潛力，要她繼續努力，可興致過了，她不願勉強自己。

    小時候有父親寵她，不管是上學還是別的，從未勉強她過，後來長大性格使然，亦不願服從什麼規則什麼標準，待人處事有她自己的一套想法，對她來說，權衡的天平就是開心。

    不必刻意討好，不用勉強屈從，合得來就在一起，合不來就散，別人說她好命，有家里留下來的財產可以隨心所欲，可她從成年起就沒再靠過家里，在歐洲時也打過工洗過盤子。

    她從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因為人沒辦法令所有人都喜歡自己，那別人說什麼有什麼關系？

    可如果那個人是古天昂，她開始在乎。

    以前他想要，她怕給不了害他失望而逃跑，可現在他什麼也不要了，她卻開始想給。

    想給他想要的愛情、想給他想要的孩子、想給他想要的完美生活、想給他他想要的一切……就算放棄游理想的理想，就算變得不像自己也想給他更多。

    她知道這是一次冒險，沒有退路，結果未知，或許會顛覆她的世界，可她停不下來。

    因為那個男人像酒，沉靜，醇厚，表面看起來溫婉，喝下口卻很熾烈，令人牽腸掛肚，讓她沾了就上癮。

阿良車輪餅

第八章

    听到護士叫號，游理想起身，跟著護士進診間。

    醫生看她一眼笑道︰「才說差不多一年了，該要見到你了。」

    游理想也笑，「一年一次，為了自己的身體沒道理不來。」

    醫生點頭，「先去做超音波，看看有沒有變化。」

    她拿了單子繳費排隊做超音波，拿著報告再度回到診間，醫生看過結果道︰「還是老樣子，沒太大變化。」

    游理想挑眉問︰「如果要懷孕呢？」

    「你結婚了？」醫生挑眉，病歷上明明還寫著未婚。

    她之所以對這個叫游理想的女孩印象深刻，一是因為她的名字很特別，二是因為當時游理想檢查出有子宮肌瘤時問她會不會死，雖然也有很多病人這樣問，緊張得要死，可這個女孩的表情卻一點不緊張，好像只是隨口問問，一副瀟灑的樣子，听完她的解釋以後，也沒有松一口氣的樣子，只答應一年來檢查一次。

    游理想搖頭，卻露出向望的眼神，「還沒，不過有考慮生個孩子。」

    醫生笑，看著報告說︰「如果考慮要孩子，建議還是手術取出，懷孕對腫瘤會有影響，如果懷孕了腫瘤有變化就不好了，不如先摘除。」

    游理想點頭，「那麻煩幫我排定手術時間吧。」

    晚上，古天昂洗完澡出來，就見她躺在床上，開了地球儀的燈，天花板上一片湛藍，他微笑，放下毛巾與她並排躺下，嗅著她身上的沐浴乳香氣，翻身壓住她親吻。

    游理想搔搔他半濕的發笑著阻止，「最近都不可以。」

    迸天昂停下動作，抬頭皺眉問︰「不是月底嗎？」

    游理想平靜的回答，「不是生理期，是我預約了要做個小手術。」

    「手術？」他立刻翻身坐起，上下打量她緊張地問︰「怎麼了？哪里不舒服？怎麼沒告訴我？」

    她笑笑，拉他躺下解釋，「別緊張，我很久以前就發現子宮里有個小小的肌瘤，決定做手術取出它。」

    迸天昂追問︰「怎麼沒听你說過，有危險嗎？」

    她搖頭，「長子宮肌瘤是常見的婦科病，放著不管也沒關系。」

    他听了前半句松口氣，可听了後半句又再度緊張，「那為什麼突然決定做手術？是有變化？」

    游理想笑著捧住他的臉，「你別緊張，因為——」她看見他眼楮里忐忑和恐懼，好像生怕她有什麼瞞著他，她放軟語氣道︰「因為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看他徹底呆掉的表情，游理想又好笑又心疼的親吻他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召喚，「喂喂喂，回神嘍古先生。」

    小手被他握住，隨即整個人被他扯入懷抱。

    他摟得她好緊，緊得喘不過氣來，可她微笑著任他抱，小小聲說︰「我的理想你守護，你的理想，就由我來守護好了。」

    她始終記得他說有家人、有她，再多一兩個小家伙，是他能夠想到最棒的未來。

    迸天昂心潮澎湃，好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良久才沙啞著聲音說︰「我說過，你是個自私殘忍的女人？」

    游理想笑答，「嗯，說過。」

    「我收回。」他閉上眼楮，心漲得滿滿的。

    游理想微笑，任由他抱著，仰頭看著偌大世界喃道︰「先說好哦，我還是沒打算結婚，結婚好麻煩，兩家人要踫面，要辦酒席，鬧得人盡皆知——」

    「好。」他略微放松力道，可摟著她的動作不變。

    游理想莞爾，又說︰「懷孕會變丑，會發胖，身材會變形，還有好幾個月不能那個，好多男人都是那時候出軌。」

    「就算你變胖變丑，也還是我的理想。」

    她微笑，「好吧，雖然知道甜言蜜語不可信，但還是相信你。」

    他摟住她，閉上眼楮，藏起眼底的水光，怕被他的女人嘲笑。

    可她知道他的激動，雙手輕輕環上他，知道自己終于用對了方式愛他，愛對了，這種滋味，很美麗。

    然而古天昂很快後悔了。

    手術當天，瞪著那幾張寫滿密密麻麻事項的手術同意書，他遲遲簽不下字。

    「沒事的，只是小手術，別緊張。」主刀醫生看出他的擔心，安慰他。

    可古天昂頭上滲出汗水抬頭盯著醫生問︰「你剛剛不是才說手術過程中有可能大出血？」

    醫生反被他問住，但隨即笑著說︰「那只是例行的說明，醫生動手術前都需要向病人及家屬說明手術有可能會伴隨的風險，可我也告訴你，她的腫瘤不是很大，且很多年沒變化，所以你不用這麼緊張。」

    迸天昂知道，可是……「讓我再跟她說兩句。」

    醫生笑，叫來護士帶他進去換無菌服，又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沒見過這麼在意老婆的。」

    迸天昂顧不上被笑，穿戴整齊跟著護士進手術室，她躺在床上，還未打麻醉，一旁的醫護人員已經開始做準備。

    游理想看他進來，皺眉問︰「怎麼了？」

    護士笑道︰「你先生遲遲簽不了字，擔心手術出問題，一定要再跟你商量。」

    雖然兩人沒結婚，可看他們的互動，醫護人員都認為兩人是恩愛夫妻。

    游理想伸手握住他的手，發現他指尖冰涼，微笑著安慰他。

    迸天昂湊近她輕聲說︰「還是算了，沒有孩子也可以。」

    她笑，伸手撫上他緊蹙的眉心道︰「我想要幫你生個孩子，現在不是你想要，而是我想要。」

    她抓過他手上的手術同意書，握住他的手，與他一起，一筆一劃，簽下他的名字。

    她盯著那三個字心滿意足的看著他笑，「看，有字為證，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放心，我舍不得丟下你。」

    他閉眼，額頭抵著她的，啞聲道︰「游理想。」

    「嗯？」

    「謝謝。」

    游理想微笑。

    「好了！字簽了，可以出去了，手術不會太久，請到外邊等。」護士攆人。

    迸天昂乖乖離開，麻醉師上前幫她消毒，羨慕她說︰「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針扎下去，游理想卻不覺得痛，這對她來說也是愛情的甜蜜，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在最後一線光亮中，游理想笑喃，「是啊。」

    不是夫妻，卻勝似夫妻，一切形式、言語，都抵不過他們相愛的事實……

    等待的時間對古天昂來說彷佛沒有盡頭，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看著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醫生說手術進行的很順利，麻藥也已經差不多褪了，游理想從恢復室被推出來，古天昂迎上去小心翼翼牽住她的手，一路護送她到病房，听護士吩咐將她輕輕抱上病床，到這時，他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護士走了，她雖有打止痛針，可還是有些不適，看她隱忍的皺起眉頭，他把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低喃著，「知道你動手術的時候我想什麼嗎？」

    她搖頭，想要微笑，卻因疼痛而做不到。

    他看著她，眼楮里閃動著晶瑩，哽咽道︰「就算一輩子沒有孩子，我也只要你。」

    人生第一次害怕，便是害怕失去她。

    游理想感動地伸手摟住他，將他抱在懷里，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他此刻是她的孩子，讓她窩心，想用全部身心去愛護他、安慰他。

    她想，他們是真的深愛著彼此，否則怎會愛到完全失去自我，一心只想變成對方心中的完美。

    出院後古天昂提議送她回游家，因為術後需要休養，飲食亦馬虎不得。

    可游理想拒絕，她連動手術的事都沒有通知老媽，在她看來這只不過是一件小事，看他一臉不贊同的表情，她笑，故意以命令的口吻道︰「我要喝湯，你去買材料回來我來做。」

    迸天昂失笑，搖搖頭，只得出門。

    可不到一個小時，他回來時身後領著一個人。他向她介紹，「我請了月嫂，叫紅姊。」

    紅姊打過招呼，提著一大堆食材一頭鑽進廚房。

    游理想哭笑不得的瞪著古天昂道︰「只听過生孩子請月嫂的，有誰做個小小的子宮肌瘤手術還要請月嫂照顧的。」

    迸天昂不以為然，「總之你給我乖乖听話好好休養，否則我就把你送回家讓伯母照顧。」

    游理想吐舌，知道他是認真的，不再同他爭辯，拍拍身旁位置說︰「躺一下吧，你昨晚都沒怎麼睡。」

    昨晚她傷口痛，還有各種酸痛，睡得不安穩，他就一直守在旁邊。

    迸天昂搖頭，穿了外套又準備出門。

    游理想挑眉，「又要干什麼？」

    「我去幫你買些打發時間的東西，一直躺在床上會無聊，我馬上回來。」

    游理想失笑，「我看電視就好啦！」

    他搖頭，「听我的。」

    她無奈，敗給他，這種時候才發現他固執得要命。

    半個小時後他進門，手上提著一大袋東西，懷里還抱著一束花。

    他放好東西，將花遞給她，「經過花店才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送過你花。」

    游理想嗅嗅懷里綻放的非洲菊笑著問︰「為什麼不是玫瑰百合之類的？」

    他掛好外套湊過來抱住她道︰「因為我覺得它最像你，自信挺立，簡單明朗，最重要的是店員說非洲菊又叫太陽花，花語是永遠快樂，我希望我的理想永遠快樂，永遠陽光。」

    她揚笑，從花朵里抬頭看他挑眉道︰「你變壞了哦，變得這麼油嘴滑舌，會討女孩歡心。」

    他低低笑，湊近輕吻她微勾的唇角喃道︰「我只討一人歡心，就是你。」

    游理想咧嘴笑，難怪那麼多人喜歡听甜言蜜語，原來甜蜜的話听多了，真的會上癮。

    吃過飯古天昂接到電話回公司，走之前拎出他買的滿滿一袋東西，掏出一堆書，報紙雜志，還有一疊DVD，說給她解悶，又交代紅姊說晚飯要吃清淡，羅唆個沒完，游理想大笑著趕走他。

    紅姊亦笑著說︰「你老公真會疼人，人又長得帥，你好福氣。」

    游理想抱著書傻笑，「是啊。」

    她也開始覺得能遇到古天昂，能與他相愛，或許是她這輩子最棒的事。

    雖然有心愛男人的照顧，但休養的時間對游理想而言仍是漫長且無聊的。

    三個星期後，古天昂終于解除禁令，其實醫生只交代休養半個月就好，可古天昂不同意，非要壓著她休息一個月，這對于天生好動的游理想來說，比坐牢還難受。

    第三個星期，她實在受不了了，趁他上班，偷偷支開紅姊，下床逛了一圈，覺得神清氣爽好似重生，等他進門看到她興致勃勃站在客廳玩wii打高爾夫，亦只能由著她。

    差三天零五個小時到一個月，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游理想和沒做手術時一樣活蹦亂跳，近一個月沒和男友親密，她今天早早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穿著真絲吊帶睡衣，躺在床上擺出魅惑姿勢，就等某人洗澡出來辦事。

    可古天昂洗完澡出來，對床上意圖不軌的小女人假裝視而不見，逕自擦干頭發走到床前對她說︰「過去一點。」

    她點頭，立刻讓出床鋪拍拍身邊位置道︰「快上來。」

    迸天昂忍笑，上床，蓋好被子，也幫她拉好被子說︰「這麼冷的天氣干麼穿吊帶睡衣，會感冒，快蓋好。」

    游理想氣得差得吐血，故意扯下被子湊近他道︰「這樣貼著你就不會冷了啊。」說著連腿也纏住他。

    迸天昂呼吸猛然急促，暗罵這小妖精的睡衣領口開得這麼低，春光一覽無遺，她明明知道最好別做激烈運動還……他強忍住沖動，轉身抓過床頭櫃上報紙道︰「靠這麼近我怎麼看報紙，過去一點。」

    游理想咬牙，一把抓過他的報紙甩開，整個人撲進他懷里磨蹭抗議，「不管啦！總之今天晚上必須抱我。」說著硬抓了他的手貼在胸口，看他眸心頓時變黯，身體也緊繃，她湊近壞壞的笑，「看吧，已經有反應了，還裝？」

    迸天昂嘆氣，感覺貼著她肌膚的掌心發燙，熱血沸騰，可是……「還不到一個月，醫生交代要一個月，我怕傷到你。」

    「我知道你怕傷到我，可我沒事了啊，除了多了一道疤，我完全和之前一樣啊，難道你嫌我丑？」她故意擺出哀怨表情，滑下他身子，背過身，縮成一團裝可憐。

    迸天昂失笑，從身後摟住她，在她耳邊低喃，「從小看老媽演戲演到大，你這點小計謀我會看不出來？」

    游理想縮進他的懷抱，撒嬌的說︰「人家想你嘛！」

    掌心有意識的游移，滑進她絲質睡衣的裙擺，在平坦小腹摩挲，听到她小小聲抽氣，他啞聲問︰「真的可以？不會痛？」

    她翻個身，手腳纏住他，小嘴忙著吻他下巴和唇角顧不上回答，以肢體語言回應。

    最後一絲理智燃燒殆盡，古天昂將她整個人拉過來壓在自己身上，在意亂情迷時，也不忘選擇最安全的姿勢溫柔呵護，指尖穿過她柔順的發，貪婪的索吻，讓她知道他的渴望亦不比她來的少。

    一個多月後——

    「古天昂！」

    廁所傳來尖叫聲，古天昂以為發生什麼一腳踢開廁所門沖進去，卻見她捂住肚子、蹲在馬桶邊，手里拿著一根奇怪的東西。

    他緊張上前問︰「怎麼了？」

    游理想抬頭，小臉滿是激動，尖叫著宣布，「你要當爸爸了！」

    臨近元旦，新的一年，得到這美好的消息的準爸爸有多激動？

    他除了向全公司宣布，自己榮升老爸外，還整天繞著游理想打轉，連班都不想去上。

    迸正方得了消息從上海飛過來要請游理想吃飯，柯玲瓏亦要過來，卻被古天昂攔住。

    因為他要給理想一個最輕松自由的懷孕環境，不讓她有一丁點壓力。

    可就算這樣，游理想依然感受到了孕婦會有的煩惱，被限制不能去上班也就算了，不能跑、不能跳、咖啡酒精都不能沾，最令她郁悶的是吃什麼吐什麼，怕辣刺激到肚里的小家伙，她連最愛的火鍋亦要放棄。

    而且身體的任何一點變化都牽動她神經，有時會莫名煩躁、不開心，變得敏感又脆弱。

    像懷孕滿三個月時，她想套上一條之前買的褲子，卻驚愕的發現穿不上，她頓時坐在地上流淚，想到自己吃什麼吐什麼，連膽汁都快要吐出來了，可腰圍竟然莫名其妙增長，她就難過不已。

    雖然古天昂隨時待命對她呵護有加，亦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這天游理想實在悶到不行，沒有打招呼就跑去公司，蕭芳芳看到她立刻迎上來。

    「老板娘來查勤？」

    她失笑，又撇著嘴道︰「還是來公司好玩，干脆我來上班好了。」

    蕭芳芳立刻擺手，「老板娘饒命，萬一有個閃失，一萬個我們也賠不起！」

    自從老板宣布理想懷孕以後，每天一有空就玩消失，就算人在公司，也隔一個小時就撥電話隔空關心，听到內容全體員工都直呼受不了，從不知道原來冷酷果斷睿智的超人老板私底下這麼肉麻，真是百鏈鋼化繞指柔。

    游理想被她逗得哈哈笑，指指樓上問︰「古天昂在不在？」

    「不在，和廠商出去吃飯，沒跟你說？」

    游理想搖頭，隨口問一句，「男的女的？」

    蕭芳芳尷尬，她頓時明白，笑笑道︰「安啦，我隨便問的。」

    蕭芳芳失笑，「都說女人懷孕會變得敏感，看來是真的。」

    她也笑，「反正都出來了，他不在，我去附近百貨公司逛逛好了。」

    「要不要陪你？」蕭芳芳體貼的提議。

    她揮手，「有客人，你忙你的吧。」

    離開公司，她轉去隔條街的百貨公司，逛了一圈感覺有點累，搭電梯上頂樓咖啡廳喝下午茶。

    可才走進去，就看到熟悉人影，她忍不住擰眉。

    「小姐幾位？」

    「一位。」她小聲答，目光始終定在那熟悉背影上。

    「那這邊請——」

    「我坐那邊。」說著她逕自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盯著身前那一桌有說有笑的男女暗暗咬牙。

    「現在是下午茶時間，蛋糕新鮮出爐的，味道不錯哦，要不要試一下？」服務生熱情推薦。

    游理想翻開菜單，懷著怒意手指指了好幾樣，「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個，這些我全要！」

    服務生驚愕，但想說顧客至上，重復了一次點單就收了菜單離開。

    听見身後響起熟悉聲音，古天昂回頭，頓時愣住，隨即轉身和廠商說一句抱歉，起身走來她這桌坐下笑問︰「怎麼過來也不告訴我，中午又沒胃口？還是專程來吃東西的？」

    自從她懷孕他請了家事助理專門做營養餐給她，可她孕吐得厲害，幾乎什麼都吃不下，看得他好心疼。

    游理想低頭盯著水杯生悶氣，不想理他。

    迸天昂皺眉，伸手覆上她額頭柔聲問︰「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游理想抓了他的手瞪他，「我很好，你不用管我，去跟別人說話好了。」

    迸天昂挑眉，隨即明白了什麼失笑，「好，你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見他還真的起身回到原來的座位，游理想火大，看他低聲對那女人說著什麼，那女人又偏頭看一眼她，然後低頭和他說笑，她心中更氣，郁悶得要死。

    蛋糕上來，她用小叉子戳戳戳，瞪著立刻體無完膚的小蛋糕，完全沒有胃口，喝一口奶茶，頓時覺得惡心，用餐巾捂了嘴起身去洗手間。

    吧嘔完用冷水漱了口，才感覺好一點，她軟軟靠在洗手台前瞪著鏡中一臉慘白的自己，泄氣地扔掉紙巾啐了聲，「壞蛋！」

    可才出洗手間，就見那個壞蛋等在門口一臉著急，她心情好了一點，但挑眉轉身往外走不理他。

    迸天昂上前拉住她的手柔聲問︰「又惡心？要不要去看醫生？」

    雖然醫生說三個月後惡心的狀況就會好轉，可都三個月了，她看起來一點也沒好轉。

    一听到看醫生游理想又煩躁了，甩開他的手撇嘴道︰「你別管我，去跟廠商代表談情說愛吧，我自己回家好了。」

    迸天昂失笑，摟了她慢慢往外走，一邊解釋，「北京天氣冷，我考慮重新代理一種潤滑油，對方是該品牌亞洲市場的代表，剛好到吃飯時間，所以我請她吃飯，別吃醋好不好？」

    游理想心里舒服點，卻仍嘴硬道︰「我才沒吃醋，你盡管去談好了。」

    迸天昂笑道︰「我跟她說我老婆懷孕心情不好，約她明天在公司談。」

    她撇撇嘴不說話。

    拉她到座位上，看她點了一堆東西卻沒什麼動，古天昂哄她，「多少吃一點？」

    游理想搖頭，「吃了又要吐，不吃了。」

    他心疼的摩挲她蒼白的臉，嘆氣，招來服務生結帳打包，牽了她出百貨公司。

    一上車，游理想低頭說︰「我想回我媽家。」

    「遵命。」

    車子穩穩上路，游理想看他一臉愉悅的表情不爽道︰「我還沒消氣。」

    迸天昂笑容不變，「我知道。」

    自從懷孕以來，她益發敏感，像個小女孩，可他愛死這種被她黏、被她緊張的感覺，總之他就是喜歡被她吃定。

    看他笑得得意，游理想再度生氣，背過身不理他，心里暗罵一百遍古天昂大壞蛋！

    車開到胡同口，他停車，抱她下來，她撇嘴，「我會自己走！」

    他不放她，反將她抱得更高，害她緊張地摟住他脖子，見他笑，她生氣地打他，他笑得更開心。

    進門，方敏出來看到小倆口打打鬧鬧笑道︰「又鬧脾氣了？」女兒什麼時候都要人哄呢。

    迸天昂笑著喚一聲，「媽，理想想吃您做的飯了。」

    游理想瞪他，「我哪有說？」

    方敏心疼的摸摸女兒小臉，「看你，小臉都瘦得尖了，想吃什麼我馬上做。」

    游理想吞吞口水撒嬌，「餃子。」

    「我出去買菜，很快回來。」方敏說罷，回房穿了大衣出門。

    游理想戳戳男友胸口命令，「放我下來。」

    迸天昂彷佛沒听到，逕自抱了她進花房，玻璃牆外陽光明媚，花房里溫暖如春，蝴蝶蘭撲鼻芬芳。

    他抱著她一同坐在躺椅上，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懷里，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撫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喃喃著說︰「小功貝，別折磨我愛的女人了好不好？」

    游理想埋頭在他胸前無聲的笑，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他沉穩的心跳聲令人心中煩躁沉澱，她突然好想睡，臉蛋磨蹭兩下，輕聲道︰「唱歌給我听。」

    迸天昂微笑，讓她整個人側躺在自己身上，腦袋靠在他肩上，他親吻她光潔的額頭，小聲唱，「我們兩個人陌生又熟悉，愛似乎來得很小心翼翼，我想問問你是不是相信，愛來了，這種滋味很美麗……」

    她听著微笑，緩緩墜入夢鄉，半睡半醒間，听到他小小聲說︰「實貝，爸爸從那時候起就愛上媽媽，雖然她有點小任性，捉摸不定，可是我好愛好愛她……」

    她在心里笑著回答，呵呵，寶貝，媽媽也好愛好愛爸爸。

    進入第四個月，游理想的肚皮像吹氣球一樣飛快鼓起來，孕吐的癥狀消失，她的心情也平穩，變回愛說愛笑的游理想。

    準爸爸卻進入另外一階段，將重心從她身上轉到孩子身上，三不五時買回一堆東西，衣服、被褥、奶瓶、玩具、尿布、嬰兒床，連一歲以後才能用到的學步車都搬回來。

    游理想瞪著堆了越來越多東西的客廳哭笑不得，只得下命令，「不準再買東西。」

    雖然老婆大人下令不能再從百貨公司搬東西回來，可熱情高漲的古天昂依舊有辦法表達他對孩子的喜愛，那就是打造一個夢幻嬰兒房。

    怕吵到心愛的女人，他趁游理想周末回游家的兩天，偷偷進行。

    等游理想周末晚上推門回家，立刻呆住，他將另外一間臥室的牆打掉，改用厚厚落地玻璃隔著，里面是粉藍色的壁紙，天花板有白雲朵朵，牆壁上嵌著粉色的花朵和黃色的星星壁燈，地上鋪著厚厚柔軟的羊毛地毯，踩上去像踩在棉花團里，小小的嬰兒床擺在上面，有柔軟的白色紗幔罩著，好夢幻。

    角落里擺著粉藍色可愛的置物櫃，他買的衣服被褥分門別類放在里頭，抽屜外細心的貼著手寫的便簽——︰寶貝上衣，寶貝被單，寶貝尿布，寶貝雜物……

    她看了失笑，古天昂從身後摟住她道︰「這樣就可以隨時看到寶寶的情況，如果晚上哭鬧我就過來哄她，可以看到你，又不會吵醒你，等孩子再大一點，擺上小書桌和電腦，就算孩子偷偷看不好的電影我們也可以發現——」

    游理想笑倒，想起古天仰曾說過的話，靠在他懷里問︰「你是不是連選什麼幼稚園、幾歲打工、幾歲上學出國什麼的都想好了？」

    「當然。」

    游理想拉他一起並排躺在厚厚的地毯上，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道︰「我沒有上過正規學校，如果她以後不喜歡上學呢？」

    迸天昂擰眉，「听說國際學校教育風格開放自由，我們送去國際學校不就好了。」

    游理想靈機一動，「不如我親自教好了。」

    他反對，「不好！」

    游理想挑眉，「為什麼？怕我教不好？」

    他湊上來捧住她的臉笑道︰「是怕你沒時間理我，我不要有了寶寶你就不屬于我。」

    這男人——她大笑，可笑到一半她愣住。

    「怎麼了？」古天昂緊張，起身扶著她跟著屏息。

    游理想蹙眉，指指肚皮，瞪大眼楮看著他小聲說︰「寶寶踢了我一腳。」

    「咦？」古天昂訝異。

    游理想笑著重復，「孩子動了欸，剛才踢了我一腳，就在這——」

    他瞪著她的肚皮，臉上寫滿不可思議。

    游理想抓過他的手放在肚皮上讓他感受，孩子很配合，掌心傳來輕微的震動，古天昂嚇得縮手，她見狀哈哈大笑，他扶住她，滿臉驚喜，再度小心翼翼覆上手，感覺那神奇的律動，眼眶濕潤，輕輕摟她入懷。

    游理想滿足嘆息，這一刻真的好慶幸懷上他的孩子，被他愛著、愛著他，身體里孕育著愛的結晶，這種滋味，真的很美妙。

    「寶貝情況很好，長得很快哦，動作也很頻繁，看樣子是個好動的寶寶。」

    游理想躺在床上，一邊照超音波，一邊听醫生說她看著螢幕上的影像，一陣感動。

    「好了，可以起來了，慢一點，現在肚子慢慢大起來，一舉一動都要更小心哦。」

    游理想從床上下來笑道︰「已經很小心了，連走路都小心翼翼，有時候很想跳一下活動活動筋骨。」

    「對原本活潑好動的媽媽來說，懷孕確實更累一些，所以母親是天下最偉大的職業。我幫你開點鈣片，你在外邊等一下。」醫生吩咐。

    游理想笑著點頭說謝，出了診間坐在候診區，一旁椅子上坐著一個小男孩在玩溜溜球，她記得，上次做產檢也見過這孩子。

    她微笑，「你一個人？媽媽呢？」

    小男孩指指她身後，游理想回頭，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走過來，看到她就笑，「上次也有見到你，你都沒怎麼胖，年輕真好，我生這小子的時候也沒怎麼長肉，現在第二胎，吃一點就長肉。」

    游理想搖頭，「我也胖了八公斤了，還會再胖的。」

    孕婦笑著牽了小男孩的手道︰「跟阿姨說再見。」

    小男孩邊玩溜溜球邊說︰「阿姨再見。」

    臨走前，孕婦無奈嘆氣，「唉，當初想生兒子，現在生出個皮小子又想生女兒，覺得還是女兒乖，如果生龍鳳胎最好，省得受兩次罪。」

    游理想笑笑，揮手向他們說再見。

    又等了一會，護士過來將藥袋交給她，游理想道謝，正要離開時手機響起，她接起來。

    「檢查完了？」

    「嗯，一切都很好，放心。」她輕撫肚皮慢慢下樓。

    那邊明顯松一口氣，柔聲道︰「有點塞車，你在樓上等我，我到了上去接你。」

    她笑著回應，「我已經下樓了，醫院里細菌多，我在門口等你好了。」

    她掛斷電話走出醫院大門，緩緩走到路邊人行道，就見之前那對母子亦在，好像在等著招計程車，看她過來走上前打招呼。

    「你先生今天不來接你？」胖胖的孕婦說。

    「堵車，一會來，要不我們載你一段路，這個時間怕是不好招到車。」

    孕婦婉拒，「不順路吧，太麻煩。」

    游理想搖頭，「沒關系，反正如果有空車你就走，他先到就載你一段。」

    孕婦也不再拒絕，開心說謝。

    游理想看看一旁專心玩溜溜球的小男孩問︰「他好像很喜歡玩那個。」

    孕婦點頭，笑眯眼，「是啊，小孩子就是這樣，喜歡什麼就一直玩到膩，前段時間喜歡滑板，恨不得睡覺都睡在滑板上，這兩天又迷上溜溜球，時時刻刻都揣在懷里。」

    游理想笑了，緩緩彎下腰指指小男孩手中的溜溜球說︰「這個阿姨也會玩欸，不如我們比賽？」

    小男孩抬頭，手一松，溜溜球滑落，滾到路中間。

    孩子下意識跑去撿，一輛車來不及反應迎面駛來，男孩媽媽尖叫著撲過去，游理想呆呆站在路邊，卻見車子急轉沖向自己……

    迸天昂抵達時已經來不及了。

    「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子宮大量出血……」

    迸天昂听不清醫生說些什麼，他恍惚的站在手術室門外，耳邊只有嗡嗡的耳鳴聲和隨後趕到的方敏痛哭聲。

    他只晚了幾分鐘，只晚了幾分鐘……

    病床上，游理想蘇醒，看到熟悉的兩張臉，潛意識微笑。

    方敏含著淚握住女兒的手說︰「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叫醫生？」

    迸天昂卻只是緩緩將她抱住，緊緊抱在懷里。

    游理想皺眉，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他在哭？她抬頭，看到母親亦背過身抹淚，她伸手，摸摸小腹，平坦的，她心慌地推開他，掀開被子，「嘶——」

    好痛，熟悉又陌生的痛感，她顫抖的掀起病服一角，屏息，肚皮上一道縫合的傷口，肚子是扁的，她抬頭看他，啞聲道︰「孩子呢？」

    迸天昂再也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入懷里哭泣。

    游理想心緊縮，很痛很失落。

    他抱住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來晚了，對不起他要她懷孕，對不起他太貪心……

    他哭得像個孩子，可她哭不出來。

    而醫生告知她，她身體受到重創，未來懷孕機會極低時，她滿腦子想著的，只是他想要的未來，她再也給不了。

    對待弟弟的孩子都能那麼疼愛，巷口撿的一條小狗死了都難過了一個月……他曾那麼期待，那麼溫柔的叫喚小功貝，衣服鞋子尿布一樣樣親自挑選，將嬰兒房布置得那麼夢幻，連未來教育都想到了……想到這些，她哭不出來，心像被刀割著，一刀一刀，他能想到的最棒的未來，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可能都給不了了。

    這個夜晚，方敏逼守了兩天的古天昂回去休息，他離開後，游理想躲在被子里靜靜流淚，她能想像他有多心痛。

    迸天昂回到家，走進嬰兒房，望著小小的床、小小的衣櫃、小小的鞋襪……他緩緩坐在地上無聲哭泣。

    北京深冬夜里，他們曾一起歡笑，又一起哭泣，曾並排躺在這里一起憧憬的未來，成為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