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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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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石 -【斷劍情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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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12 00:08: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情路多舛

連日的風塵僕僕,翠蘿終於病倒了。

距離清涼山已不遠,莫鴻冒險進入太原城,尋得一間客棧讓翠蘿休養。

翠蘿見莫鴻要出門,心急地問道:「莫哥哥,你要去哪裡?」

「小蘿,我去幫你抓藥,你在這裡好好躺著,我會吩咐店小二,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你。」莫鴻撫著她滾燙的臉頰哄著。

翠蘿抓住他的右手,緊緊貼著,「莫哥哥,不要離開我。」

莫鴻空出的左手撥了撥她的髮絲,眼裡儘是愛憐,「我去抓個葯,去去就回來,這兒離北廣城很遠,你不必擔心。」「都是我不好,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他俯下身,輕柔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出門在外,難免染了風寒,你趕快好起來,我們好早日上清涼山啊!」

說到正事,翠蘿的元氣立即恢復三分,勉強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我睡一覺,醒來要看到莫哥哥。」

好像幼時,她閉上眼,叫莫鴻在她睜開眼之前,一定要變出令她驚喜的事物,以往,他從來沒讓她失望,不是變出一束小花,就是跳出蟋蟀,逗得她開懷大笑。那段日子,離她好遠好遠……

「小蘿,不哭!」莫鴻為她拭淚,知道她又想起往事了。

「我不要緊的,莫哥哥,你快去快回,我要睡覺了喔!」她亦懂事地收斂起淚水,不想再讓莫鴻擔心。

莫鴻疼惜地對她吻了又吻,自從他和翠蘿兩心相屬,彼此表白后,翠蘿乖巧得令他不忍,她總是握著他的手,靜靜地走著,夜裡,則緊偎著他睡去。她是這麼需要他,他發誓,一定要給她一個平安的下半生。

理妥她的被子,莫鴻小心地關上房門。向掌柜的問了藥鋪后,他來到熱鬧的大街。

大街上的人群熙來攘往,誰也不會注意到他這個鄉下小子,他走進藥鋪,等著抓藥的人很多,他只好耐心等待。

身邊飄來一股刺鼻的脂粉香,他皺了皺眉,忽然聽到一聲嬌滴滴的呼喚。

「咦?這位小哥好面善,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隨著妖嬈的話聲,一團火紅的輕紗靠了過來。

莫鴻轉頭一看,是一個打扮冶艷的女子,一身的紅,就像燃燒的火堆,眼裡也燃著狐媚的光彩。他嚇了一跳,連忙避開她的視線。

那女子仍是定睛看著莫鴻,「我看過你呀!讓我想想……」

莫鴻已是急於閃身,卻被那女子拉住。

「啊!對了,你是幾個月前,到章府做客的莫公子嘛!」

經她一提,莫鴻也認出她了,「釵姐兒?」當初強灌他喝酒的釵姐兒?她怎麼會在太原城?她知道他正在被官府通緝嗎?若讓她報官,那還得了?

莫鴻不想理她,可釵姐兒仍挽住他的手臂,熱烈地道:「他鄉遇故知,真好!」

「我有事,不跟你多說了。」跟一個酒女拉拉扯扯,實在不是他莫鴻的行徑,更何況引起別人注目,也並非他所願。

「你不是來抓藥嗎?我也是耶!我初來太原營生,水土不服,得靠些葯湯來壓壓神。」釵姐兒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莫鴻看見夥計已經在處理他的藥材,勉強和釵姐兒敷衍,「你來多久了?」

「好幾個月了,北廣城生意不好做,還是到這種通商大埠,那銀子可是白花花的進來,白花花的好看呵!」釵姐兒賴在莫鴻身邊不走,看樣子還是在干她的老本行。

她大概不知道楓林山莊的事吧!莫鴻稍微寬心,走到櫃抬,掏錢付帳,回頭道:「釵姑娘,我有急事先走了。」

釵姐兒追出門外,「別急嘛!難得碰到同鄉,我免費請你上金鳳樓喝一杯。」

莫鴻啼笑皆非的看著她,她又想欺負他這個鄉下人嗎?「不!我趕著拿葯回去。」

「有人生病了嗎?那倒要趕回去,小哥,你是路過,還是落戶此地?」

她真是窮追不捨,莫鴻只好應付她,「暫時路過,明天就走了。」

「什麼?明天就走?那我更不能錯過和同鄉相聚,這樣好了,你和你生病的同伴一起搬到我們金鳳樓,我今晚生意也不做了。」釵姐兒更加挽住莫鴻不放。

「不行!釵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得趕回去煎藥。」

「小哥,你真是不給我釵姐兒面子,想想,有多少人為了與我共度春宵,不惜拿出白花花的銀子。我今天倒貼你們一晚,還一次賠雙,竟然有人不領情呢!」釵姐兒滿臉的不高興。

不能再和她糾纏不清,在這大街上鬧笑話,莫鴻用脫她的手,「我的妻子生病了,我要回去照顧她。」

「妻子?」釵姐兒的眼睛立刻發亮,「小哥,你成親了?哎……哎……看來你是個忠貞不貳的好丈夫。」她又用手絹抹抹眼角,說愁似地嘆道:「何時我釵姐兒才能遇得良緣啊?」

莫鴻聽了倒有些難過,誰又願意淪落紅塵,以賣笑為生?於是他好言道:「釵姑娘,回去吧!我們後會有期。」

「不!」釵姐兒像是下定決心似地,「你的妻子也是我的朋友,遠來是客,我早到幾個月,就讓我招呼你們吧!」

☆☆☆

看到莫鴻帶著一個妖冶的女子回來,翠蘿著實吃了一驚,詢問他,莫鴻還結結巴巴的講不出一個大概。

釵姐兒卻主動奔到翠蘿床前,好不親熱地道:「這是莫大嫂嗎?好生標緻,真看不出莫公子有這個能耐娶得美嬌娘喔!」

翠蘿被她說得羞紅了臉。趁釵姐兒去喚店小二準備點心時,莫鴻趕緊把來龍去脈對她交代清楚。

翠蘿依然是面紅耳赤,「你竟然認識她這種女子,不過她看起來很熱心,應該是沒有惡意。」

「看你剛剛還一直瞪我。」莫鴻坐到床前。

「你……你怎麼說我是你的……你的……」「妻子」兩個字始終說不出口。

和莫鴻在一起,全然不同於章綸待她的感覺,跟著莫鴻,她才真正明白什以是溫柔、體貼,與愛情。

不是只有耳鬢廝磨的親密關係,更多的是互相信賴與扶持,攜手同行的生死相許。

兩人對看,一刻也不能離開對方。

「喲!」釵姐兒又走了進來,尖細的笑聲響著,「小倆口好甜蜜呢!看來我不該打擾你們。我已經請店家煎了莫大嫂的葯,又吩咐他們做幾樣小菜,你們盡量吃,我跟掌柜的很熟,房錢我都幫你們付了。」

翠蘿忙道:「怎麼可以麻煩釵姐姐?我們……自己來就好了。」

「怎麼會麻煩?太原離北廣城十萬八千里,聽到同鄉口音,好讓人懷念。」釵姐兒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拿出手絹在眼角擦呀擦的,「莫公子、莫大嫂,我們都是出外人,人家說月是故鄉明嘛!若不是為了生活,我們何苦老遠奔波到這裡,看那不圓不亮的月亮呵!」

翠蘿聽了也感到戚戚然,眼睛蒙上一層淚霧,口裡仍勸道:「釵姐姐,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啊!」

釵姐兒捻起手絹,哀哀地說:「你們跑生意就算了,賺了錢,還是自由之身。唉!哪像我們這種煙花女子,怕一輩子尋覓不到良人,只好守著窯子,賺了錢,一分一厘存起來當老本,免得年華老去,孤苦無依……」

釵姐兒滔滔不絕地說著,敘述她幼年困苦,後母如何虐待她、不讓她吃飯,長大后又把她賣入娼家,然後,她遇到一個深情書生,那人如何憐愛她,到處籌錢為她贖身,卻遇上山賊打劫,財去人亡……

釵姐兒邊說邊擦淚,翠蘿也陪著她掉淚,人間可真是悲苦啊,看來不是只有她一人受苦,而是眾生皆苦,沒一刻安寧啊!

莫鴻察覺她的激動,怕影響她的病情,忙暗示釵姐兒打住她的悲慘故事,「釵姑娘,葯應該煎好了,我去幫小蘿端上來。」

釵姐兒抹抹臉上一條條五顏六色的淚痕,起身道:「等等,我叫小二的送上來就好,你們夫妻聚聚。哎呀!我叫的點心還沒來,肚子都餓扁了,我順便下去罵罵掌柜的,做什麼生意嘛!」

釵姐兒一陣風似地出去,莫鴻細心地拭了翠蘿的淚水,「你真是個淚缸。」

「什麼淚缸?你當我是院子的大水缸?」

「你小時候不愛哭,原來都存到現在了。」

「我淹死你!」

莫鴻抵住她的額頭,「我願意一輩子淹在你的心海里。」

翠蘿笑著,「你越來越會說話了,以前溫吞得像頭老牛。」

「老牛誠懇耐勞又忠實,哎呀!」莫鴻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發熱,不吃藥不行了。」

「我還好,睡一下就好。」

「剛剛還聽故事,應該要多休息才是。」

「難得我們和釵姐姐異地相逢,她對我們這麼好,真是風塵奇女子,聽她吐吐心事也無妨。」

莫鴻點點頭,釵姐兒推門而入,拔高的嗓音嚷著:「開飯了,我陪你們吃一頓再走,兩位不介意吧!」

翠蘿道:「怎麼會介意呢!釵姐姐人這麼好,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

夥計擺好飯菜,莫鴻先拿了葯湯,喂翠蘿喝了,再扶她到桌前用餐。

釵姐兒羨慕地道:「少年夫妻,甜蜜恩愛,可惜我是徐娘半老了,不然,我也要找一個俊俏後生,跟你們一樣甜蜜。」

翠蘿又是羞紅了臉,「釵姐姐心想事成,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

三人吃著飯菜,閑話家常,方才喊著肚子餓的釵姐兒只動了一下筷子,似乎沒有食慾。

「釵姑娘,菜是你叫的,你可要多吃一點。」莫鴻勸著。

「方才又犯上胃疼的老毛病了,我看你們吃就好,反正我回去金鳳樓還有得吃。」

「你不要緊吧?」翠蘿擔心地問。

「我該回去了,來吧!我敬你們夫妻一杯。」釵姐兒為他們倒了酒。

三人各由口喝了杯中的酒,莫鴻和翠蘿都沒注意到,釵姐兒用袖口掩著,偷偷地把酒撒到地上。

釵姐兒又說話了,「我說呢!江湖險惡,不是你們兩個年輕人所能想像的。」

翠蘿不解地看著釵姐兒,突然一陣頭暈,她以為是生病的緣故,才要喚一聲莫鴻,人已經軟綿綿的倒下。

同時,莫鴻也感覺不對勁,他想抱住翠蘿,卻是全身無力,眼皮酸澀,比醉酒還難受。

難道又被釵姐兒灌醉了嗎?

在完全陷入昏迷前,猶聽到釵姐兒自言自語,「早知道你們這般青嫩,直接就在茶水下蒙汗藥,省得我賣力演出……」

仍是朦朧混沌,也像是徘徊幽冥之間,似睡未睡,似醒未醒,魂魄飄蕩,不知飛向何方。

小蘿呢?小蘿為什麼不在身邊?他答應要一輩子保護她,他怎麼能丟她不顧,任她哭泣?

耳朵轟的一聲,一個熟悉的尖細聲如毒蛇般地鑽了進來。「我說呢!章少爺還省這十兩銀子啊!我為了幫你找回少夫人,下了三倍的蒙汗藥,這一點點本錢可不能省的。」

「你都讓他們睡了一天一夜了,怎麼還不醒?」章綸的聲音很不耐煩。

「我說章少爺,你們從南邊趕來,不是得花上一天一夜嗎?我不會武功,萬一這小哥半途醒來,一劍送我上西天,那我辛苦賺來的銀子豈不便宜了金鳳樓的嬤嬤?」

莫鴻好像可以看到釵姐兒正在賣弄她的風情。

「這間房今晚就讓給我們,你到外面去。」

「章少爺,為了讓少夫人睡得安穩,我還把大床讓給她睡,湯藥服侍,不敢怠慢啊!我已經兩夜沒有開張接客了,你可要賠償我的損失喲!」

「哼!你橫豎就是要錢!雪香,給她二百兩。」

「哎喲,多謝章少爺。」

「還不出去?」

周遭安靜片刻,莫鴻的意識逐漸清醒,麻木的知覺也在恢復中。「她的身上沒有東西。」傳來雪香的聲音。

章綸道:「莫鴻呢?」

「也沒有。」

「可惡,」

莫鴻覺得自已被踹了一下,整個人立刻清醒,一張眼,想要尋找翠蘿,卻是全身無法動彈,原來他的手腳都被繩索緊緊的縛住。

章綸哼了一聲,「終於醒了,說!你把雷霆劍藏到哪裡去了?」

莫鴻想奮力爬起,卻被章綸給踩住,他不顧自己的安危,心裡惦念的只有翠蘿,「小蘿呢?你們把小蘿怎麼了?」

「小蘿?」章綸惡狠狠地道:「叫得好親熱,她現在可還是我東方家的媳婦,你三師兄的娘子……」

莫鴻不怕高高在上的章綸,「你不是我三師兄,你更不配做小蘿的丈夫。」

章綸冷笑道:「翠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帶她到處亂跑,我倒可加你一項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罪上加罪,你二師兄恐怕也幫不了你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莫鴻毫無懼色,目光移到床上的翠蘿。

雪香走過來,「表哥,讓我把這小子殺了,省得唆。」長劍亮出,直逼咽喉。

章綸擋下她的長劍,「急什麼?還沒問出雷霆劍的下落。」

雪香咄咄逼人,「臭小子!快說,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莫哥哥,別……別說。」翠蘿醒了,虛軟地攀在床沿,見莫鴻被縛,拚了命想起身救他,但病體加上蒙汗藥的威力,卻讓她力不從心。

雪香不屑地撤撇嘴,「哼!她叫他莫哥哥哩!表哥,她喊你相公也沒有這以親熱。」

「住嘴!」章綸鐵青著臉,來到卧榻前,握住翠蘿的手,「娘子,你不在家中享福,跟這殺人犯跑大老遠的路,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你那天怎麼不跟王虎他們回來?」

「放了莫鴻。」翠蘿沒有二話。

「他是殺你爹的兇手……」

「你才是兇手,你和尹耕學、朱譽都是一夥的。」

「你也看到了,是莫鴻把劍插到師父的心口,怎麼扯上我和二師兄他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爹要你們起誓,不得涉入江湖,你知道違背誓言的後果嗎?」

願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章綸搖頭笑道:「師父把誓言說得太過分了,我是大富人家,死也銅棺厚槨,安穩地睡在自家寶地上。」

翠蘿不講話,只是憂心地看著地上的莫鴻。

章綸看到她的神情,怒氣上升,捏著她的下巴,用力扭轉過她的身子,「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程翠蘿,你竟然公然給我戴綠帽啊?」

莫鴻驚怒,「章綸,放開小蘿!」

章綸道:「放開可以,你們哪一個人說出雷霆劍的下落,我就饒了你們。」

翠蘿不怕疼痛,冷然道:「雷霆劍不是都讓你們拿去了嗎?我不會戲法,變不出來。」

章綸笑道:「可惜有一截斷劍被莫鴻拿走了,這些日子,你跟他在一起,難道沒有看到一小段折斷的劍嗎?」

翠蘿神色漠然,「什麼劍我都看過了,就是沒看到你要的廢鐵。」

「她明明知道的,還在裝蒜。」雪香在一旁叫著。

「你安靜一點行不行?要不是那天你沒有看好翠蘿,怎麼會教她和這個混小子在一起?」章綸生氣的說。

雪香也沒好氣地回嘴,「我沒看好?我為什麼要幫你看好程翠蘿?是你和尹耕學差勁,動員全縣捕快,號召什麼江湖豪傑,找個莫鴻竟找了三個月。」

這半年多來,雪香的脾氣變得反覆無常,暴躁易怒,章綸勸她忍耐,娶翠蘿只是權宜之計,要她不必多心。誰知她還是天天扳著一張臉,令章綸越來越不能忍受,他起身怒道:「你還敢跟我大聲?誰教你殺了鐲兒,提早把我們的計劃曝光,讓程岡那老頭兒有所防範?差點也教朱譽捷足先登,要不是我和二師兄聯手,恐怕全讓你壞事了。」

「那天你灌不倒莫鴻,他回去通風報信,你倒怪起我來了?」

「你這個賤女人!」章綸氣得想要打她,回頭一看翠蘿的臉色,又放下拳頭。

雪香更是發飆,「哼!我就知道,你的心全向著這個女人了,當初你不是說要娶我,把她交給我,任由我發落嗎?怎麼,全反悔了?」

「表妹,你簡直不可理喻,娘的叮嚀你都忘了嗎?」

「表姨媽的話我沒忘,是有人見了美色,什麼都忘了。」雪香手上始終緊握長劍,倏地轉身,劍尖抵在莫鴻的胸口,「今天我非要在這個小子的身上刺個窟窿,讓你的美人心疼死,一輩子恨死你。」

翠蘿大叫道:「雪香,不准你這麼做。」

「呵!我可不是你的丫環,你沒權使喚我。」雪香不屑的說。

章綸也叫道:「還沒找到雷霆劍,你不可以殺他。」

雪香斜眼看著毫無懼色的莫鴻,「我的表哥,你可以問程翠蘿啊!她跟這小子當了一個月的亡命鴛鴦,怎麼會不知道劍的去處呢?」

翠蘿想要下床,卻被章綸擋住,她緊張的說:「雪香,你……你不能殺他,我說……我說……」

「小蘿,不能說,我死不足惜,不能再讓雷霆劍危害人世了。」莫鴻的臉色平和,視死如歸,心中難捨的是深愛的翠蘿。

「莫哥哥,不……」翠蘿伸出手,想抓住數尺之外的他,她流淚道:「你不能死,我……」

「師父說,雷霆劍的禍害就到他那一代,小蘿,再也不關你的事了。」

「還在情話綿綿?章綸表哥,你娘子當著你的面偷漢子,你都不生氣嗎?」雪香的劍尖刺入半分,殷紅的血在莫鴻的胸膛擴散開來。

章綸搶上前,想要奪下她的長劍,「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就是要殺莫鴻,你能奈我何?我得不到我所愛,我也不會讓程翠蘿得到她所愛。」雪香狠狠瞪視床上的翠蘿,長劍已用力刺進數寸。

「莫哥哥!」翠蘿翻身下床,跌落在地,驚叫之聲不及劍光的勁疾。

眼看莫鴻的嘴角流下血絲,眼看他眼眸眷戀的深倩一點點地消失,翠蘿奮力爬了一步,眼裡奔流而出的洪水阻絕了她的去路。

突然,雕花窗子被撞飛,滿室激揚起窗紙木屑,一條灰色人影迅速躍入,一掌推倒錯愕的章綸和雪香,另一手抽出莫鴻胸口的長劍,一俯身,抱起了莫鴻的身軀,向外彈躍而去。

翠蘿心口一疼,人就昏了過去。

☆☆☆

庭院深深的章家大宅,翠蘿自從被章綸送回來之後,便不曾開口說過話。

能說什麼話?他們還不是要探出雷霆斷劍的所在?

莫鴻叫她不能說,她絕對不說,她不能讓他白白死去,更不能枉費爹娘臨死前護她、愛她的決心。爹娘都是善良的人,他們寧願自己是最後一名受害冤靈,也要保全女兒終生平安。只是,雷霆劍的詛咒太可怕,就像是一道魔箍,緊緊地鉗住程家後代的命運,把不知世事的她也捲入了。就連無辜的奶娘和鐲兒也因此而死,還有……還有下落不明的莫鴻。

她不知道那個灰衣人是誰,章綸為求早日尋得最後一截雷霆斷劍,雙管齊下,不只盤問她,更是馬不停蹄地追查莫鴻和灰衣人的下落,一個多月來,卻是毫無頭緒。

莫鴻最後的眷顧與不舍,此時猶在翠蘿的心頭盤旋,他愛她這麼多年了,她才剛開始懂得愛他,老天卻不給她任何機會,強行奪走最疼她的莫哥哥,教她一人如何獨自活下來?

章綸怕她不屈服,鬧自殺,除了門外看守的壯丁外,又派了兩個健壯的僕婦牢牢的盯住她。

自殺?呵!她是想死,只要她死了,她就是雷霆劍真正的最後一個犧牲者,那班江湖人士再也休想找到斷劍。

交出斷劍是一死,不交出斷劍也是一死。可是,她還要再見莫鴻一面,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她想告訴他,她這輩子來不及愛他了,只等下輩子再續情緣。

魂牽夢繫的還是楓林山莊內的歡笑,以及他溫暖厚實的胸膛,和那夜夜交握的指節。

不再有眼淚,她的淚缸是為莫哥哥而貯的。

吱嘎一聲,僕婦打開房門,進門的是水中仙。

她已經來第三次了,一次比一次臉色難看,若非章綸他們沒有本事從翠蘿口中套出答案,水中仙是不屑跟這個無知的女人打交道的,更何況當年她和他們程家還有毀容失明之仇,留她一命,不過是緩兵誘敵之計罷了。

她和莫鴻,總有一個人知道斷劍的下落。

「翠蘿,見了婆婆還不行禮?」水中仙語氣高傲。

翠蘿依然相應不理,短短几個月內,接連發生變故,她的心都痛得沒有知覺了,還怕他們的威脅恐嚇嗎?挨餓、受凍、刀劍架頸拷問、她全都熬過來了,她只想說:莫哥哥,小蘿變勇敢了,你看到了嗎?

果不其然,水中仙揚起手掌,狠狠地往翠蘿的臉上摑去,她腳步踉蹌,粉頰泛起五根指印。

「大膽的丫頭,跟你母親一樣好強,你以為不開口,我就奈何不了你嗎?再讓你餓上三天,看你還不跪地求饒?」水中仙的單眼露出凶光,臉上的凹洞更形可怕。

翠蘿還是不說話。

「留你的目的,無非是要釣那個長工出來。真是失策!我看他都死了,留你也沒用,我就不相信翻遍全天下,找不出最後一截斷劍!」

翠蘿還是冷眼以對。

「不說話?好!變成死人就不能說話了,就讓你如願吧!」右掌再度舉起,欲往翠蘿擊下。

「娘!娘呀!」章綸搶了進來,拉住水中仙的手,「不要殺她,她武功不好,逃不出章家,也做不了什麼事,您就暫且饒她一命吧!」

水中仙亦是瞪視他,「你三番兩次阻止我殺她,就像雪香說的,你愛上她了嗎?」

「啊……好歹……好歹翠蘿也是孩兒明媒正娶的媳婦,而且,我們還沒有問出雷霆劍的下落,再說,莫鴻也一定會來找她。」

「找她做什麼?雙宿雙飛,留你讓別人看笑話?綸兒,你何時變得如此軟心腸?」

「娘,您也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翠蘿……」

水中仙勃然大怒,「恩?那我瞎掉的一隻眼,還有你死去的爹爹,都要感謝他們程家的恩惠了?」

「孩兒不敢,娘,您別動怒。孩兒知道娘為了替爹報仇,隱忍了三十年,孩兒知道娘親所受的苦,必定為娘尋回斷劍。今天且讓我來跟她說,保證給娘一個滿意的答案。」章綸嘴上說著,眼睛已經瞟向角落的翠蘿。

水中仙看到兒子痴迷的眼光,沒好氣地道:「你要怎麼說服她無所謂,雪香那兒你要交代清楚,我可也是允諾你們的婚事,你不能讓為娘的失信,在你表姨媽那兒抬不起頭。」

「娘!您放心。」章綸又是好言相勸,極盡諂媚奉承之能事,說好說歹才勸走水中仙,接著又把兩名僕婦趕出門,回頭便下了門閂。

翠蘿縮在房中一角,無處可去,可她不驚慌,神情堅定如石。

章綸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這不是過去退縮軟弱的翠蘿啊!他不由得怯聲地叫道:「娘子。」

背後就是牆壁,翠蘿見他靠近,貼直了壁面,額頭冒出冷汗。

「娘子,別怕,我是你的相公,我不會傷害你的。」他一步步走向前,「雪香妹子太潑辣,老纏著我不放,可你是我的正室,她頂多是個偏房,將來她還是得聽你的。你脾氣好,又溫柔,跟以前愛玩的小姑娘不同了,所以相公是真的愛你,你只要聽相公的話,相公天天疼你,好不好?」

翠蘿不去看他。

「害羞啊?又不是沒有裸裎相見?」章綸伸手一攬,抱起了她,往床上走去,「真不知道你看上莫鴻哪一點?沒錢的窮小子,相貌普通,胸無點墨,終日忙著掃地補牆,功夫也不行,這種人有什麼出息?」見翠蘿在懷中掙扎得厲害,又補上一句,「更何況他弒師奪劍……」

「住口!」

章綸把她放到床上,壓著她的手,笑道:「娘子終於開口了,你開口就叫我住口,好。我住口,那你來親我吧!」

「無恥!你們才是殺害我爹的兇手。」

「那是朱譽殺的,不關我的事。」

「你們是一夥的,邪魔歪道,天理不容。」

「好犀利,娘子,什麼時候你也變得和雪香一樣兇悍?不可以,相公不會喜歡喔!改天我找個溫柔的小妾回來,你可不能怪我喲!」

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她嫌惡地轉過臉,苦於身體被制,只能徒勞地扭動。

「娘子,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了,陰陽不調和,難怪你的脾氣不好,來,陪相公睡一覺,明天起來,一切煩惱都忘了。」邊說邊撫上她藕蔥似的手臂。

翠蘿咬著唇,睫毛已被淚水浸濕,她告訴自己不能哭,絕不能在惡人面前哭,雖是身不由己,但心是莫哥哥的,無論生死。

莫哥哥,你說的好,身軀不過是皮相,你說,你愛的是小蘿的心,不是小蘿的身,即使小蘿變殘、變醜、變老,你都會永遠陪伴小蘿。可是,一個多月了,你怎麼會捨得拋下我那麼久呢?如果我能丟下這副臭皮囊,是不是可以到那鴻蒙太空,以我的心,重新尋回你的心?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一起去找爹、娘、奶娘,還有膽小的鐲兒,好不好?莫哥哥……

翠蘿轉念至此,任章綸在她身上恣意親吻,待他的舌尖只到了她的唇齒之間,就用力的咬下……

章綸突然跳起來,抓著翠蘿的衣襟,「賤人,你打我?」

不待她的反應,一條頎長的人影從天而降,身手矯捷,落地無聲。

來人精神颯爽,濃眉大眼,直立在章綸面前,赫然就是莫鴻!

翠蘿終於掉下淚,是驚喜的淚水。她的莫哥哥終於來了!

莫鴻不疾不徐地道:「是我打你。」

章綸驚道:「你沒死?好,自找死路。」他跳下床,出掌前攻。

莫鴻輕快地縱躍,身輕如燕,掌法毫不含糊,招招直取章綸的要害。

接過幾招,章綸驚訝於莫鴻的功夫,他不是個只會耍弄拳腳的下人嗎?何時學到師父的內力真傳?

他竟然會節節敗退?莫鴻不用劍,卻能化手臂為長劍,把一套金楓劍法使得虎虎生風。不可能的!這套劍法也是自己所熟悉的,為什麼他不能找出破綻,化解莫鴻的攻勢呢?

剛要喚來救兵,穴道已經被莫鴻的快速手法制住,他軟軟地倒卧在地,發出一聲叫床似地呻吟,眼睜睜的看著莫鴻抱起翠蘿,飛身於椽上屋瓦破洞,消失在一方星斗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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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雷霆魔障

城外的破敗古廟內,簧火微明,跳著星星的紅點,映出室內三條暗長身影。

翠蘿緊緊抱著莫鴻,又是笑、又是哭,不住地親著他的臉,捏著他的身子,像是要證實他的確還活著,口裡則不斷地叫著莫鴻。

莫鴻亦是懷抱摯愛的翠蘿,幾滴情淚滴落到她的如雲秀髮。

傾倒的佛像邊,坐著一位灰衣僧人,他無視於人間兒女情長,依然是闔眼打坐!一派自在安詳。

翠蘿眼裡只有莫鴻,「莫哥哥,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莫鴻不停地親吻著她的髮絲,「我不是就在這裡嗎?」

「好像在作夢,我……差點撐不下去了……莫哥哥,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啊!」她又埋到他的懷裡痛哭。

方才莫鴻瞧見她手上、臉上的瘀傷和血痕,那都是水中仙和雪香為了逼翠蘿就範,暴力相向所致。

他心頭一痛,輕柔地拂過她的發,「噩夢都過去了,我不是說過,我會保護你一輩子嗎?」

「你再不來,我就要咬舌自盡了,我是你的,不能再讓那個壞蛋欺負我。」

「唉!又讓你受苦了,可恨我身受重傷……」

一語提醒翠蘿,「你的傷?你都好了嗎?」她伸手探進他的身體里,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摸索到一塊突起的硬疤。

莫鴻吃疼,不覺悶哼一聲,翠蘿慌張地拿出手,流淚道:「抱歉,我……我……不小心……」

莫鴻輕吐一口氣,按按胸口,「不要緊的,躺太久了,才跑了一段路就不濟了。」

「你尚未復元,就回來救我……」翠蘿走開數步,來到門邊,垂下眼帘,「都是我不好,我不生病就不會進城,更不會害你受傷。」

「又說傻話了!」他柔聲斥責著。

「這些日子來,我想了很多,其實你大可不必理會雷霆劍,離開這裡去過你的生活,我若被他們逼死了……下輩子再來當你的……你的妻。」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不,不要下輩子,就是這輩子。」他的大手穩實地放在她肩上,以火燙的唇摩挲她的鬢髮,「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我倆同生共死。」

生死與共,這不也是她想說的話嗎?

若日與月相遇,是否也是這般震撼?到那時,若大地萬物仍在,請見證他倆的真心吧!翠蘿倒在莫鴻的懷中,以淚水訴盡她的感動與喜悅。

「莫哥哥!」翠蘿抬起臉,迎上他的唇。

他的心掀起千疊浪,洶湧澎湃,只能以熱烈的親吻來回應,也把他的濃烈愛意吻進她的心底深處。

淚水已干,換上的是酣醉似地甜蜜。

星月燦爛,點點銀光逐漸喚著他們回到現實,一陣寒風吹來,使翠蘿打了個哆嗦。

莫鴻擁緊她,帶她到門板后的背風處坐下,「天一亮我們就離開這裡。」

「我們要去哪裡呢?」她緊偎著他問著。

「大師會帶我們走。」

「大師?」翠蘿這時才發現破廟內還有一個灰衣僧人,雖然隱約見他閉目養神,但是剛剛她和莫鴻的親熱,不全教他看見了?而莫鴻竟也當著灰衣僧的面與她摟摟抱抱,想到此,她一張粉臉燙得像個火籠,不覺掐住莫鴻的手。

「啊,怎麼了?」莫鴻不解的問。

「有人在看,你還……還跟人家親嘴!」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大師早已入定……」

翠蘿突然想起,「是劍空大師嗎?那時是他救了你?」

「是大師救了我,可是他不叫劍空,他的法號是『無有』。」

翠蘿略感失望,「爹的遺言是要找劍空,不過既然無有大師救了你,天明后我會跟他跪謝。」

「無有就是劍空。」莫鴻說。

「什麼?莫哥哥,你到底在賣什麼關子嘛?」

「叫劍空,表示心裡還有劍,即使是空,總是擺脫不了劍。莫兄弟在門外求見的那一個月,是貧僧的魔障教貧僧看清了那把劍還是存在。」無有和尚述說著。

他看起來蒼老,鬚眉盡白,光滑的臉上卻只有幾道細紋,教人猜不透他的年紀,更教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改名『無有』后,無有,有無,天高地闊,自由自在,貧僧苦思了三十年,終於得解。」

☆☆☆

翌日。

三人腳下趕路,行過鄉野小徑,翻過山丘,遠離北廣城。

翠蘿猶不解無有師父的突然現身相助,莫鴻解釋道:「其實,早在我們進太原城之前,大師也下山了,他一直在暗中保護我們,要不是釵姐兒黏得太緊,又和官府搭上,大師早就出手救我們了。」

「官府?那麼說二師兄……尹耕學還是窮追不捨?」

「明的是他,暗的是章綸,他們就是要斷劍。」

翠蘿轉向無有,「大師,我爹說您能解開斷劍之謎,請您告訴我們。」

無有輕嘆一聲,「唉!也忘了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可能是你剛出生的時候吧,貧僧以為悟出雷霆劍三百年的秘密,寫了一封信給程傑,後來才知道他已經過世。」

「爺爺死了,我爹也沒有回信給您?」

「沒有。貧僧以為程傑把信毀了,心想這件事就了結了,雷霆劍已隨火熔化,何必再去追回血腥的記憶?直到莫兄弟上山,貧僧方知,雷霆劍並未熔毀,又引起軒然大波,間接又損傷多條人命,貧僧方知程岡的苦心。」

莫鴻插嘴道:「也是師娘的苦心。」

無有遙想著。「三十年前的斷劍大會,程岡不過是個少年劍客,梅姑娘也還是個垂髻姑娘家,成天跟在她師兄程岡身邊,歲月匆匆,一晃眼,他們的女兒也這麼大了。」

無有又道:「程岡就是要徹底忘掉雷霆劍,這才不與貧僧聯絡,而貧僧二十年來參禪悟道,好不容易才磨掉心中那把劍,莫兄弟的出現,無異擾亂貧僧的清修,這也是貧僧遲遲不肯下山的原因,未料此一耽擱,莫兄弟一來一返,再讓二位遭逢劫難。」

若無劫難,哪見莫鴻的真情?翠蘿道:「大師千萬不要這麼說,因為這個劫難,才讓我和莫哥哥在一起,好壞變數不可預料,只有冥冥中安排的上蒼才能知其道理。」

「程姑娘果然冰雪聰明、討人喜愛,難怪莫兄弟念茲在茲,連昏迷時也叫著程姑娘的名兒。」

翠蘿臉一紅,「我是最近才懂得思考的。請問大師,莫哥哥的傷要不要緊?他還會痛呢!」

「不要緊,莫兄弟的內傷已由貧僧以內力和藥方治癒,皮肉傷口收縮,難免牽動痛處。貧僧原勸莫兄弟多休養幾日,可他卻迫不及待地要趕回北廣城救你。」

翠蘿含怨似唱地瞧著莫鴻,又想到雪香的狠毒,不由得氣憤地道:「章雪香太毒辣,我……我……」

「程姑娘想要報仇?」無有問道。

翠蘿跳了起來,「對!不只章雪香,還有朱譽、水中仙、章綸、尹耕學……」

一串人名念下來,她發現除了這幾個主要仇家外,尚有釵姐兒、章家夫婦、以及背後一干不知名的江湖人物,他們全都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幫凶,她的仇家何止區區數人?

莫鴻與她也是同一個念頭,他嘆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朱譽殺了我娘和師父,我去殺了朱譽,朱譽的家人又來殺我,總沒有一個了結啊!」他拳頭緊握,陷入了連環的迷思。

「這就是雷霆劍的秘密。」無有當頭棒喝。

翠蘿眼中含淚,不解地直視無有深不可測的眼眸,莫鴻亦是呆望著他。

「歷來江湖人士總以殺戮奪劍,被殺者的親人子孫又起而報仇,意圖搶回雷霆劍,周而復始,因果循環。」無有一句句分析解釋,「程家子孫為了追回雷霆劍,即便是以替天行道的姿態出現,卻也陷入奪劍輪迴之中,一代又一代的血腥使命,是為子孫造孽啊!」

翠蘿道:「是我祖父終結了這一切的殺戮。」

無有道:「他或許緩和了這三十年來的血光之災,但是殺戮仍在,而這全起因於他的一絲貪念。」

翠蘿和莫鴻異口同聲問道:「是因為他藏了雷霆劍嗎?」

「是的,程傑自東方羽手中奪回雷霆劍后,又連續以雷霆劍誅殺其他聞風而至的奪劍人馬,幾達四、五十人之多,所以他才會下定決心召開斷劍大會。」

莫鴻道:「太師父做對了呀!」

「他就錯在對雷霆劍的傳說起了好奇心,貧僧猜測他鎮日研究把玩,心生迷惑,最後瞞過大家,私下把劍藏了。」

「可是,要不是水中仙去找爺爺尋仇,江湖人士也不會知道斷劍仍在呀!」

「水中仙不去,別人還是會去,程傑的仇家實在太多了。那時江湖傳言,程傑雲遊四海去了,而程傑的諸多弟子仍留在楓林山莊,仇家也不敢貿然闖入,尋仇計劃只好暫時作罷。其實程傑仍由他兒子藏在楓林山莊中,嚴密保護。若貧僧沒有猜錯,程傑在那時已經發狂。而水中仙鍥而不捨,花了十餘年的功夫,終於找到程傑,也發現雷霆劍仍在世間。」

「我爺爺為什麼會發狂?」

「是雷霆劍的魔障啊!」

「怎麼說?」

「江湖傳言,雷霆劍藏了珠寶、秘笈、藏寶圖,或是說血祭雷霆劍,可得仙人指點武功。其實,此劍什麼也沒有,只是一把尋常精鑄的劍器。然而,凡得劍之人,必經殺生,本身業障已重,在百思不解雷霆劍的秘密后,心思混亂,又見劍上血光,如冤魂索命,所以發狂。」

翠蘿聽得全身發寒,握緊了莫鴻的手,「大師如何得知?」

「因為當年,貧僧也是眾多奪劍的痴人之一。」

翠蘿和莫鴻倒抽一口氣,那麼,無有也是沾過血腥了?

「你們走吧!」無有不想再談論了。

「大師……」

「出大漠、浮東海、入深山都好,不要再管雷霆劍了。程姑娘的爹娘做得很好,所有怨仇皆止於他們那一代,你們就再也不要管了。」

翠蘿搖頭,「父母之仇豈能不報?」

莫鴻也道:「還有我娘!」

「迷津呵!迷津呵!」無有拿出念珠,一圈圈地數著,「水中仙得雷霆劍的消息已經傳遍江湖,北廣域內人馬集結,龍蛇雜處,即使他們找不到最後一截斷劍,都將免不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奪劍之戰。兩位既然藏妥斷劍,就已經了結雷霆劍與程家的三百年輪迴,貧僧勸二位就此脫身吧!」

翠蘿還是緊緊握住莫鴻的手,在涼涼的秋風中,兩人的掌心都在冒汗。

告別無有大師,莫鴻帶著翠蘿往東邊而行,到底要去哪裡?他也沒有主意。

每天朝著日頭升起的方向,似乎是迎著光明的未來,但是,他們的未來是什麼?深仇難報,遠離家鄉,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老死一生嗎?

沿途見到綠樹轉黃,落葉飄零,而在楓林山莊,那一片楓樹林是否也已經紅遍山野了?

翠蘿更沉默了,莫鴻知道她在思念故鄉。

伴在她的身邊,或許是他唯一能給她的安慰。

這天,他們在路邊的一家小店吃飯,卻依然是食不知味,心事重重。

鄰桌有幾個商人聚在一起,高談闊論,大口酒肉伴著橫飛唾沫。

「聽說巡撫大人一路南下,準備辦一辦北廣縣的尹耕學。」

「尹耕學?我在北廣縣城時,就聽說他判了很多冤獄,又跟一些不正當的江湖人物勾結在一起,難怪驚動上頭。也好,是該辦辦幾個貪官污吏了。」

「何止冤獄?還大大擾民哩!苛捐雜稅不說,只要他看上哪家房子園林,就強行低價買下;看上哪家閨女,就派人說媒,強納為妾。你們說,這還有天理嗎?枉費他讀聖賢書。」

「他還練武呢!初到任時,拜了一位退隱的劍夫為師。誰知今年年初,竟帶兵抄了他師父的家,說是師父偷了貢品。」

「人家楓林山莊家財萬貫,莊主不出世已久,怎麼會貪圖幾塊翡翠寶玉?還不是要找一把寶劍。」

「是呀!我聽說了,他把整個楓林山莊都翻過來了,還是找不到,後來那個莊主被自己的徒弟殺了,事情不了了之。」

「事情還沒結束呢!兄弟我才從北廣城出來,那邊來了很多滿臉橫向的江湖人物,說是要把楓林山莊敲碎,折屋、挖墳,非要找出那把寶劍。」

「唉!誰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

在那群商人的談笑聲中,翠蘿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

依然是覓著了山野間的石洞,今夜,莫鴻帶著翠蘿在此休息。

兩人依然是緊緊依偎,十指交握,卻是難以入眠。

翠蘿攀上了莫鴻的肩,「莫哥哥,我……」

「小蘿,有什麼心事嗎?」

「我是你的妻,為何……為何你總不碰我?」

他撫著她的臉,輕笑著,「這不是碰你了嗎?」

「你是嫌棄小蘿嗎?」她忍不住淚水滴落。

「啊!小蘿,你想到哪兒去了?」他吻著她的淚,「我不能委屈你,等我蓋一間遮風蔽雨的房子,在師父、師娘以及我爹、娘的靈位前拜過天地后,我會給你最幸福的生活。」

「跟你在一起,就沒有委屈,我也不要等到那個時候,莫哥哥,我……」說著便輕解羅衫,雪白肌膚若隱若現。

莫鴻按住她的手,「小蘿,我倆心意相通,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你想回去,回到楓林山莊,是嗎?」

翠蘿困難地點點頭,「那裡才是我的家,他們……他們竟然要毀掉它。」

「那裡也是我的家,我不會讓他們毀了它。」

翠蘿神色黯然,「只是,這一回去,生死難料……」

莫鴻小心地問著,「所以,你要給我?」

淚水滴到他的手上,綻出一朵無色的花。

「你是莫哥哥的,莫哥哥也是你的。小蘿,天長地久,我們都是夫妻。」他輕拭她的淚,以手指溫柔地撫觸她的臉,她閉上了眼,細細體會他的萬縷柔情。

她握住莫鴻的手,以臉頰不斷摩擦,她喜歡他這雙手,是這雙手流露出他的情感,讓她深深體會到他的真摯愛情。

把手抓到她的唇邊,輕輕吻著他的指頭,再把他大大的手掌蒙上自己的臉,感覺好溫暖呵!

「小蘿,你要悶死自己啊?」莫鴻笑著,挪開手掌,捧起她的粉嫩臉蛋,凝望著她,「你一點都沒變。」

「什麼沒變?」翠蘿雙頰嫣紅,眼帘下垂,體內升起一股燥熱,不敢迎視他的深情目光。

「你剛出生的時候,就是這麼柔嫩。好多年了,你還像個水嫩嫩的小娃娃。你說,我們生的娃娃,是不是也和你一樣軟嫩?」雙手仍在她臉上滑移著。

「討厭啦!人家才不跟你生娃娃呢!」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剛剛是誰說要把自己交給我的啊?」莫鴻咬上她的耳垂,低聲問著,火燙的唇也游到了她的唇。

翠蘿渾身酥軟,就像醉了似地,緊緊地貼近莫鴻的胸。意亂情迷,似醒還醉,體內出現了微妙的熱流,這種感覺……章綸的臉孔突然浮現眼前,她的身子一僵,又陷入了昔日的噩夢。

莫鴻察覺她的異樣,明白她的感受,於是輕吻著她的眉心,柔聲問道:「小蘿,你是誰的?」

翠蘿含淚道:「我是莫哥哥的。」

「這就是了,從現在起,你的心裡只有莫哥哥一個人。」

是啊!眼前的莫哥哥才是她至愛的情人,唯有他能給予她無窮盡的疼愛。跟章綸的那一段短暫的過去,不堪回首,現在,她願意將自己完全交給莫鴻,與他共伴一世。

「莫哥哥!」翠蘿堅定地望向他,願他能看透她的心意。

他凝望著她,慢慢俯下臉,吻住她的朱唇,四片唇瓣一相觸,兩人俱是一陣震蕩。

唇如醇酒,兩舌交纏,彼此熱烈地索求對方,那是花里的蜜汁,也是仙境的甘露,吸吮著、舔舐著,不一會兒,兩人都醉了,身子也更熱了。

莫鴻緊抱著翠蘿,撩起她的衣衫,雙手滑進她細柔的背,緩緩地撫摩著,呼吸聲逐漸濁重。

擁吻良久,他戀戀不捨地推開她尺許距離,掀起她半解半闔的衣襟,解開肚兜的系帶。衣衫褪去,入目的是雪白的胸脯和平滑的小腹,晶瑩細滑,猶如雪地上耀眼的陽光,發出照人的光澤。

「你……你別看了……」翠蘿臉上的紅暈直要蔓延到酥胸之上,欲拿起上衣遮掩,卻被莫鴻制住。

他看得呆了,只覺體內突起猛烈的衝動,就要爆發而出,他不知所措地兩手撫著她的酥胸,口中微微喘氣。

翠蘿知他的生澀,微笑著拿開他的手,輕輕地撫摸他的發,身子前傾,讓他的臉埋進了那片雪白軟玉之中。

莫鴻心搖神馳,再次抱住她滑膩的身軀,不斷地親吻,她則為他拉開腰帶。

「小蘿!小蘿!我愛你!」莫鴻低聲喊叫著,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能與翠蘿廝守相親。他扶她卧到鋪著衣服的地上,輾轉纏綿,真情激蕩,激情如浪潮般衝擊著她的身體。

「莫哥哥!」翠蘿亦是低聲輕喚,心跳如擂鼓,既是生死難料,若不能一世相守,那麼,一夜也好。這一夜,就是永恆。

且不管明日,也不管斷劍;沒有江湖是非,沒有悲傷無奈,他們只想把握今夜——一個只有他倆的夜晚。

夜色昏,人兒酣,山野石洞,地老天荒。

☆☆☆

天微明,翠蘿在莫鴻的臂彎中醒了過來,發現他正在為她蓋實身上的衣衫,她忙拉了過來,裹住自己赤裸的身體,姿態嬌柔嫵媚,令莫鴻看得如痴如醉。

莫鴻親了親她的額,「吵醒你了?」

「沒有,你這麼早就醒了?」

「習慣了,我每天都是這個時刻起床。」

「你在想事情?」

還是瞞不過她的眼,「你不也掛心山莊嗎?難得見你這麼早起。」

「我們要趕快回山莊,阻止他們的破壞,也要確保斷劍不再重出江湖。」

「他們人多勢眾,你不怕嗎?」

「強盜都殺到家裡來了,誓死也要守住我們的家園。」

「嗯!我們一起回去,就算死,也要落葉歸根。」莫鴻攬緊了她。

「莫哥哥,我問你一件事,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他敲著她的小腦袋,「一早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莫哥哥,回答我嘛!」

「我會像師父一樣,終生不娶,永遠守著你的墳。」

翠蘿滿足地笑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守個一年,我就會託夢指點你去娶別的姑娘。」

「那我都不睡覺、不作夢,一輩子守著小蘿。」他目光深摯,言語懇切。

「你又說甜言蜜語來哄我了。」翠蘿淚盈於睫,只怕一眨眼,莫鴻就會消失。

「我是說真的。」

「莫哥哥,答應我,你千萬不能死,別拋下我一個人,我無法一個人活下去!」

「傻丫頭!別再胡思亂想了,就算死,我變鬼也會保護你的。」他憐惜地吻著她,「我會去路上挑幾個好男子,不論書生啦、俠客啦的,只要你喜歡,我就施法術引他們來陪你。」

翠蘿一拳捶上莫鴻的胸,歡喜的淚水滾落而下,「討厭啦,我就是要你,我只要你陪我!」

雖是前途未卜,但珍惜每一刻歡笑,總強過新亭對泣。

生死永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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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12 00:09: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美麗家鄉

八月十五日,中秋的午後,莫鴻帶著翠蘿繞過後山,回到楓林山莊的後院牆外,果然是滿山遍野的紅葉,一如往年的熱鬧與鮮亮。

可是,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心痛,更讓他們憤怒。原是一排紅瓦白牆的屋子,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剩下斷垣殘壁和滿地摔壞的器物。瓦破了,門倒了,傢具損了,觸目所及,只有一個慘字能形容。

更往裡頭瞧,數名官府兵丁爬到另一幢屋子上,將瓦片一塊塊往下丟,破裂的聲響此起彼落,片片都撕碎翠蘿的心。而在左邊屋子內,佩帶刀劍的江湖人物進進出出,有的搬出箱子大肆搜刮,有的搗毀桌子,還有的割開棉被,任棉絮滿院子飄飛。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妄想找出最後一截雷霆斷劍。

大黃狗汪汪地叫著,好像也在為山莊的命運悲嗚。

莫鴻拉著翠蘿!退到後山林子內,心裡跟翠蘿同樣的激動。原以為沿途所聽的傳言太誇張,沒想到一切都是事實。曾幾何時,楓林山莊竟成了尋寶之地?他們所熟悉的家完全變了樣!而這群貪得無厭的人們,憑什麼破壞他們最美麗的家園,難道只為了沾滿血腥的斷劍嗎?得了雷霆劍又如何?誠如無有和尚所說,又是一場殺戮罷了!

翠蘿痛心疾首,「這還有王法嗎?楓林山莊兩百年的產業就讓他們這幫人給毀了,而我們卻只能躲在暗處,天理何在啊?」

「是尹耕學執法者帶頭犯法,他們人那麼多,唉!我們也不能貿然闖進去送死。」

「我不怕死。」

「小蘿,冷靜點,我們先去看墓園和斷劍祠。」

來到墓園,幸而一切無恙,墓草轉黃,松柏仍青,想來惡人雖壞,但不至於公然毀墓,做出對死者大不敬的作為。

兩人迅速地跪拜行禮后,又相偕來到斷劍祠。

青苔蒼冷,古木肅然,斷劍祠也是完好如初,兩人放心地舒了一口氣,進到祠內,一同虔心向觀世音菩薩石像膜拜祈福。

翠蘿道:「畢竟神鬼禁忌多,他們不敢恣意毀損。」

「是的,我方才便求菩薩讓他們良心發現,不要再製造業障了。」

「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若菩薩能普度眾生,人間為何還有苦難?」

「小蘿,你不信神?」

「不,我信,只是我不懂,為什麼神總讓好人受折磨,讓壞人為非作歹?」

「可是,如果我們所受的苦難是為了終結更多的苦難呢?你願不願意受苦?」

翠蘿低下頭,又抬眼望向慈悲的觀音像,慢慢地道:「莫哥哥,我終於了解你被誣為兇手,又回來要我殺你的心情了。我也了解娘臨死前的苦心,還有始終遵行娘遺願的爹。螻蟻撼天,力量雖微,但都是以一己綿薄之力,力挽江湖狂瀾,也許是賠上自己一條命,卻能換得後代的平安。」

莫鴻欣慰地撫揉她的發,「你懂了。」

原先他們一心趕回山莊,不但是要確定斷劍安全無虞,也要與楓林山莊共存亡。見了山莊的慘狀,更加深他們玉石俱焚的決心。可是一來到斷劍祠,見過菩薩的慈眉善目后,兩人的心境忽然得到點化,皆願以自身的力量,終止這場永無止境的爭奪。即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無愧天地。

翠蘿又道:「為了江湖的平靜,也為了後代子孫的幸福,我們只能儘快毀掉斷劍。」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哈……斷劍果然還在你們身上。」

一回頭,翠蘿不由得怒道:「朱譽,你還有臉待在山莊?」

朱譽還是乾笑著,「怎麼沒臉?我得幫師父收拾善後啊!倒是師妹你跟殺父兇手在一起,這好像不太對吧!」

「你才是殺人兇手!莫哥哥都跟我說了。朱譽,我爹辛苦指點你好幾年的劍法,奶娘也待你如子,你竟然以下犯上,盜墓弒師。你還有沒有良心?」

「良心?我真正的師父是川北毒王,他從來沒有教我良心這兩個字,他只教我野心,野心越大,享有的權力富貴也越多。」

莫鴻道:「師父不只教我們習武,還教我們念書,明白道理,沒想到你的心性竟是如此頑劣。」

「程岡滿嘴的仁義道德,誰受得了?誰又一輩子只學一種功夫,窩在一處偏僻的小山莊?放著天下武功第一的機會,任雷霆劍在地下生鏽,可惜呀!可惜!幸虧我去挖了出來……」

一聽至此,翠蘿又是怒道:「你壞了我娘的墓,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天在哪裡?」朱譽翻著白眼,從鼻子哼了一口氣。「現在外面那群人找得翻天覆地,我就不信他們能找到斷劍,山莊上上下下,早就在這幾年讓我和三師兄偷偷翻遍了。嘿嘿!還沒找過的就是斷劍祠和墓園,上回在師娘墓園有所斬獲,眼見今夜就是中秋血祭之夜,不趕快找出斷劍是不行了,所以想先來拆斷劍祠,沒想到就這麼巧,碰到二位回來送死。」

翠蘿道:「你敢褻瀆神佛?」

「哼!神佛不過是泥菩薩,自身難保!我看二位也是一樣,要報仇,差得遠哩!」朱譽抽出腰間佩劍,「交出斷劍,我就饒你們不死。」

莫鴻護住翠蘿,喝道:「朱譽,別再造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咦?得到師父的真傳了?說文解字的,還真難懂。」朱譽長劍使出,絲毫不留情。

一個小小的斷劍祠,閃躲空間有限,朱譽擊毀供桌,砍裂磚牆,震得斷劍祠搖搖欲墜,莫鴻拉著翠蘿,往門外閃去。

誰知朱譽不追他們,反而在斷劍祠內瘋狂砍了起來,大叫道:「最後一截斷劍一定在這裡,不然,你們不會一回來就往這裡跑!」

飛身削掉「大慈悲」的橫匾,掃倒觀音大士的石像,劈爛所有的桌椅,朱譽繼續吼道:「我一定會找出來,上回我辛辛苦苦挖出來的斷劍,竟讓水中仙給奪去了,我再找出最後一截,不怕她不把其餘斷劍還給我,看誰最厲害?哈哈……」

翠蘿顧慮斷劍,又衝進斷劍祠,強抑下報仇雪恨的念頭,「朱譽,劍斷了,沒有秘密了,就算你找出來,也是廢鐵一塊。」

「胡說,湊齊五截斷劍,一定可以讓我武功大進。我潛卧山莊這麼多年,為的就是今天。」朱譽砍紅了眼,長劍亂揮,指向翠蘿,「你這麼緊張,看來斷劍一定在這裡面。」

莫鴻趕緊拉出翠蘿,以免她被亂劍所傷。

朱譽在一堆殘破的事物中移動腳步,一眼看到觀音大士石像橫躺地上,周身猶是完整無缺,他心念一動,掌上使力,拋起石像,用力擊碎。

在翠蘿一聲驚叫中,一柄亮晃晃的斷劍已然躺在朱譽的手中。

「哈哈!兩個小兒還真不會藏東西,小時候怎麼玩捉迷藏的呀?」朱譽已掩不住得意狂妄的笑。

莫鴻欲上前奪劍,突覺脖子一片冰涼,瞬間已被架上四、五把鋼刀。身邊的翠蘿則被章綸扯開。

可惡!他了心只注意朱譽,竟忽略了身後的動靜!

「放開我,放開莫哥哥。」翠蘿拚命掙扎,眼光一直放在莫鴻身上。

章綸好言勸著,「娘子,他是官府通緝的對象,讓我們的二師兄縣令抓走他吧!」

這時莫鴻才發現,原來他是被衙門精壯的捕快所制,鋼刀緊抵,他稍一扭動,脖子立刻出現一道血痕,根本不容他說話。

此外,水中仙、雪香、尹耕學等人也紛紛來到現場,後面還跟著一群不懷好意的江湖人士。

翠蘿見莫鴻被制,心神慌亂,「他不是兇手,是朱譽,你們放人啊!」

尹耕學笑道:「奇怪了,師妹,師父遇害那晚你是親眼目睹的,如今怎為殺父兇手喊冤?」

翠蘿再也不怕敵眾我寡,力爭道:「你們污衊莫鴻,他不是兇手,你們這些披羊皮的豺狼、人面獸心的禽獸,才是害死我爹的兇手!」

尹耕學望向章綸,仍是盈盈笑意的說:「三師弟呀!你的娘子太離譜了吧?相公在身邊,還一心護著情郎,要不要為兄的判莫鴻一個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呢?」

章綸放開翠蘿,雙手深深拜揖道:「小弟正有此意,還請二師兄主持公道。」

翠蘿趁他放手,想要跳開,雪香的長劍卻立刻橫在她胸前,不讓她前進。

翠蘿無助又無奈的望著莫鴻,焦慮不已。

身著華服、珠光寶氣的水中仙不忘最重要的正經事,她娣向站在斷劍祠外默然冷笑的朱譽,「拿來。」

朱譽亂髮飄散,目帶凶光,活像個鬼魅,他亦是不甘示弱,「我還想跟你拿回我的斷劍呢!」

「江湖前輩,理當由我來接合斷劍。」

「你是江湖前輩?」朱譽又是習慣地嗤笑,「呵!若非我挖出斷劍,又被莫鴻所傷,怎麼會輕易將斷劍交給你保管呢?」

水中仙強硬而冰冷的道:「斷劍二十年前毀我面容,傷我一目,至今那枚劍尖仍由我保存,你看是誰最有資格拿到完整的雷霆劍?」

「佚失的斷劍全由我尋回,你也想搶功?」

「我參研二十年的斷劍,最明白雷霆劍的屬性……」

「你們誰都沒有資格拿,雷霆劍是我程家三百年前所造,理當回到我程家,不容你們外人奪取。」翠蘿聽著他們的對話,終於嚷了出來,憤恨的目光直射向水中仙。

「你是在恨我殺了你娘吧?」水中仙的獨眼銳利,又冷又酷,「早知道你這麼麻煩,就應該讓你死在娘胎里,現在既然你沒有利用價值了……雪香,替表姨媽殺死她!」

雪香心喜,立刻大聲道:「是,表姨媽!」長劍一提,就要直逼翠蘿的咽喉,看得莫鴻一顆心就要跳出來。

章綸眼明手快,打掉雪香的長劍,「別、別殺!」

雪香怒道:「章綸,你做什麼?」

「她是我的娘子,你不能殺她!」

水中仙斥道:「綸兒,你忘了你爹是怎麼死的嗎?你忘了娘是因誰而傷嗎?如今你還在護著仇家!」

章綸垂首道:「是的,娘,我……」他還是不敢在母親面前說出他已愛上翠蘿的事實。

水中仙又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今天血祭雷霆劍之後,趕明兒就讓你和雪香拜堂,了卻娘的一樁心事。」

「是、是。」章綸留戀地望向翠蘿,而雪香則又掄起長劍……

此時,莫鴻目光流轉,注意到右邊的捕快目不轉睛地注意場中好戲,劍身稍稍離開他的脖子,他當下不再考慮,心繫伊人的安危,不顧可能的危險,右腳一踢,身子由鋼刀陣中滑出,頸項立即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濺向其他錯愕的捕快臉上,而那名被踢出的捕快則飛身落向章雪香。

莫鴻一個箭步躍到翠蘿身邊,大手一伸!抱住了她。抬眼欲尋退路,章綸已一劍刺來,間不容髮,兩人順勢退了幾步,靠上斷劍祠的外壁。

其餘捕快也圍攏過來,章綸作勢阻止,向著翠蘿道:「娘子,咱倆總算是夫妻,你讓開,交出莫鴻,我保你一命。」

翠蘿握住莫鴻的手,「章綸,我和你已經恩斷情絕,如今我與莫哥哥同生共死,與你再無瓜葛。」

水中仙冷笑道:「好個同生共死,戲台上扮演的不過如此,綸兒、雪香,給我殺。」

「娘……」

尹耕學跳了出來,「我說東方夫人,本官代錶王法,請你不要在本官面前殺人,這要是傳出去的話,說不過去嘛!」水中仙冷眼瞧著,「尹老爺還記得王法呵!那你還不快閃開,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是!是!」平日尹耕學仗勢欺人,作威作福,可一旦碰上水中仙這種狠毒的江湖人物,還是不得不退讓三分。

正待閃人,他的一名手下火速奔來,悄悄附在他的耳畔嘀咕。

尹耕學叫了出來,「你說什麼?巡撫大人這會兒在衙里?」

「是啊!小的沒料到他今天就到,聽說他一早到市集微服查訪,也不知道聽了什麼,下午就綳著一張臉來了,我借口說您正陪家眷到城外遊河哩!」

「笨蛋!不是叫你們監視他的行蹤嗎?人都來了才跟本官報告?」

罵了幾句,正欲收兵,一眼看到莫鴻,「這小子……獄中人滿為患,巡撫大人初來,少不得翻閱卷宗,問問案情,還是先把這小子托在這裡,免得節外生枝。東方夫人、三師弟,拜託你們看好莫鴻,改天我再帶他回去審理。」

水中仙道:「呵!放心,就算他死了,我們也會把屍體送過去。」

尹耕學唯諾的答應了,邊走邊喃喃道:「五師弟啊!不是二師兄不多留你幾天,實在是三師弟的娘太強悍了,我堂堂縣太爺,在她面前都矮了一截。」

見到尹耕學偃旗息鼓離去,水中仙低聲罵道:「礙事的人走了。」回頭看到緊緊相擁的一對小兒女,心中就有氣,「來人啊!叫鑄劍師過來,接合雷霆劍之後,在今天三十年一度的中秋月圓之夜,我以程翠蘿和莫鴻來血祭雷霆劍,看看他們程家到底藏了什麼秘密在裡面!」

☆☆☆

火光熊熊,在皓月當空下,不過是螢光之渺罷了。

翠蘿壓著莫鴻頸部的傷口,一條手絹染紅了鮮血,她的雙掌也黏著乾涸的血漬,而淚水也幹了。

莫鴻靠在斷劍祠的牆壁上,因為失血過多,人顯得昏沉無力,卻又強打起精神安慰翠蘿,「不要怕,莫哥哥在這裡。」

「血不流了,莫哥哥,你不能老是受傷讓我害怕啊!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再擔心受怕了。」說著又紅了眼眶。

「不會……我不會再讓你受怕,乖,不哭!」他撥了撥她的秀髮,深情凝睇。

「我們回來這裡,一點幫助也沒有,既拿不走斷劍,還要賠上一條命。」翠蘿自怨自艾地說著。

「就算我們不回來,照他們這種找法,早晚也會找出斷劍,我們趕回來阻止,還是逃不了宿命的捉弄。也許,你們家的祖先真的太邪門了。」

「可是,無有大師不是說,邪的是人心嗎?是人們的殺戮之氣啊!」翠蘿此時又恢復平靜,思索無有和尚的開示。

「可嘆我不能停止這場殺戮,有負師父的囑託,唉,當初把最後一截斷劍丟到山谷就好了。」

「莫哥哥,講這此一已經沒用了,就算將斷劍藏得天衣無縫,水中仙那批人也會追殺我們到海角天涯,逼問斷劍去處,永無寧日。」

莫鴻無語,在這場斷劍爭奪中,他喪母喪師,南北奔波,多災多難。但在這段艱苦歷程中,他也尋得所愛。如今,苦難將息,或許在這最後一刻,能與翠蘿獨處,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小蘿,你怕死嗎?」

「早說不怕了,不然我為什麼要回來?」

「為的就是再看一眼楓樹林?」

「嗯,」翠蘿靠在莫鴻懷裡,感受他的呼息和心跳。外頭再有什麼喧擾,都打擾不了他們。

章綸怏怏地看了他們一眼,往發出嘈雜聲響的火光處走去。

眾人砍了斷劍祠旁幾棵老樹,就近撿了石塊泥磚,為老鑄劍師搭起一個煉劍爐,又七手八腳抬來鑄劍師各式的沉重工具,煽風點火,如此賣力拚命,為的就是不肯錯過雷霆劍重出江湖的時機。

秘密呵!三百年的秘密啊!不看一眼真是白攪和一場了,更何況還有可能搶到藏寶圖之類的東西,管他水中仙陰狠可怕,榮華富貴才重要呀!

這時,鑄劍師已將水中仙手上的四截斷劍接合起來,雖然樣子扭曲,活像一條爬行的蛇,但是眾人已能感受劍鋒所散發出的銳利殺氣。

眾人瞠目結舌,驚見雷霆劍的復活威力。

水中仙則是難得含笑,「是了,還是三十年前初見的模樣。」她不舍地看了又看,再轉向一直不言不動的朱譽,「朱譽,該拿出來了。」

朱譽手中緊握斷劍劍柄,一步也不肯離開,全是為了水中仙手上的四截斷劍。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亮出斷劍,可若不接合,又怎能知曉斷劍的秘密?他越過水中仙,直接把斷劍交給鑄劍師,目光絲毫不放鬆。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一柄通紅彎曲的雷霆劍在烈火中重生。

水中仙向鑄劍師叫道:「好了,拿出來,不要再燒了。」

誰知鑄劍師像聽不見似地,繼續夾著雷霆劍在高溫大火中熔鑄,眼看劍身又要彎曲變形。

水中仙五指箕張,往鑄劍師背上抓去,誰知鑄劍師雖耳背,背後卻似長了眼,身子向前一縮,仍讓雷霆劍在火中熔煉。

「給我滅火!」水中仙大叫,烏合之眾又手忙腳亂,拿起預備冷卻的溪水到處亂灑。

火滅了,在一團灰濛煙霧中,只見水中仙、朱譽一起圍攻鑄劍師。刀劍無情,江湖人物一鬨而散,決定暫退一旁,伺機坐收漁翁之利。

莫鴻和翠蘿也發現場面的不對勁,莫鴻拉起翠蘿,欲逃,但在看到掀開頭巾的鑄劍師時,兩人不約而同叫道:「無有大師!」

眾人看到鑄劍師搖身一變,成了點有戒疤的光頭老和尚,又見他將頭巾一抖,往身上一技,正是一襲灰色袈裟,而在這轉變間,他猶能手持雷霆劍,與水中仙和朱譽周旋,眾人不禁嘖嘖稱奇。

無有和尚似乎有意折損雷霆劍,一再以劍身向地面重擊,而劍身高熱柔軟,漸被折成圓弧型,水中仙和朱譽左右夾攻,仍是搶救不及,手上招式由保守轉為凌厲,心情更加憤駭。

無有出聲道:「莫鴻,生火。」

莫鴻左顧右盼,見煉劍爐已浸水,柴火潮濕,無法使用,於是拿出火摺子,可他不知向何處升火,正躊躇時,翠蘿拉著他往斷劍祠走進去,「這裡!」

祠內散滿了木屑破桌,都是早些時候被朱譽所破壞的。莫鴻立刻以火摺子引燃木屑,架上幾隻椅腳,瞬間便燒起火花。

兩人又閃身出去,迎面而來的是章雪香的森森劍光。

「你們兩個還真是命大,尚未血祭,就想逃?」

每當翠蘿看到她,便想到屈死的鐲兒,此刻有莫鴻在身邊壯膽,便大著聲音道:「這裡是楓林山莊,是我們的家,我為什麼要逃?該逃的是你們這些目無法紀的禽獸!」

章綸趕了過來,「雪香,你莫管,讓我來解決他們。」

「不!你又會對程翠蘿心軟,我親自來殺她!」

「你這幾日奔波,動了胎氣……」

「怕什麼?孩子有你這種不守諾言的花心爹爹,我才不要生下他跟我一起受苦。」

受苦?翠蘿忽然覺悟了,平常看雪香頤指氣使,生性殘暴,總以為她天生如此。原來,她也是被雷霆劍擺布的一顆棋子,為了奪劍計劃,她始終枯等著終身大事,一直到忍無可忍,才有如此兇惡個性。其實,她想緊緊抓住的,不過是章綸對她的情愛罷了。

火光已從斷劍祠的門口冒出,莫鴻護著翠蘿避開。

雪香見狀又上前,章綸尾隨其後,突然,一股濃煙竄出,頓時席捲住章綸。

章綸猛然吸進濃煙,立即嗆得咳嗽起來,雙手用力揮著,卻是看不見東西,只叫著雪香。

雪香忘了追殺,回頭在黑煙中抓著了章綸,急著問道:「表哥,怎麼啦!」

「我看不見,被熱氣所傷了……」

「走,我帶你走!」雪香拉著他走出了濃煙地帶,忽然一股刺鼻的腥味傳來,耳邊已聽到莫鴻叫道:「朱譽施毒,小心!」

原來朱譽無法搶到雷霆劍,再度使出看家本領,漫天放了毒粉,莫鴻見過他使毒的方法,大聲警告后便閉住氣息,掩了翠蘿的口鼻,往上風處跑去。

水中仙和無有立即閉氣,遠遠跳開,可是章綸和雪香無此機敏反應,兩人倒在地上,不斷抽搐,幾個準備偷襲無有和尚的江湖三腳貓也倒地不起。

「綸兒!」水中仙忘了追索雷霆劍,往章綸跑去,「綸兒,娘的寶啊!你怎麼了?」她語聲激動哽咽,生怕唯一的兒子就此魂歸離恨天。

「直到如今,你才發現兒子是你的寶貝而不是雷霆劍?」無有和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不用你管!」水中仙凄厲地罵道。

「阿彌陀佛,水仙清靈伴孤羽,相對一世滴月明。」

水中仙震駭莫名,他……這個老和尚,怎會知道她和丈夫東方羽三十年前的閨中小詩?

一邊的朱譽身形暴起,趁無有和水中仙糾纏不清時,舉劍攻向無有。

莫鴻見無有危險,不顧身上的傷,立即衝出去,「朱譽,你欠我師父和娘親兩條人命,今天我要看到你自食惡果。」朱譽又欲放毒,伸手一探,這才發現方才顧慮人多,已把全部毒粉一灑而空,不得已,只好以長劍與莫鴻搏鬥,一面還得顧及手持雷霆劍的無有。

無有又向水中仙道:「他們沒救了,雙倍的奪命追風散,一個時辰內便會讓人死去,你看過程岡中毒而死的慘狀吧!」

「你還在說什麼風涼話?我要向朱譽討解藥!」說完便欲起身。

「沒用了,毒氣瞬時攻心,此時五臟六腑正慢慢腐爛。」

水中仙激動的發抖,「你……你到底是誰?啊!我的兒啊!」

章綸拉住水中仙,「娘!孩兒很痛苦,求娘一劍殺了我吧!」

「不!怎麼可以?」

雪香爬到章綸身邊,吃力地道:「表姨媽,我……不行了,求你成全我和章綸表哥,生不能結為連理,死願同槨。」雙手攀在章綸身上,依偎不去。

無有將彎曲通紅的雷霆劍交給水中仙,「拿去吧!為他們減輕痛苦。」

水中仙搶了過來,一隻眼裡充滿淚水,「你為何這般狠毒?」

「你的狠毒勝過我萬倍。三十年來,你為了雷霆劍,心懷仇恨,自己個性大變不說,還把孩兒教養成不擇手段的狠角色,總算有雪香姑娘愛著他,識得人間情愛后,他又對翠蘿姑娘動情,這才不致喪失心性,只是孽障已深,終究逃不過一劫。」

「我這麼做全是為了我的夫君,你管得著嗎?」水中仙以掌運行章綸的經脈,企圖逼出毒氣。

「你的夫君要你奪雷霆劍嗎?」

水中仙一愣,眼神空洞,「他……他沒有……」

遙想三十年前,她初與劍神東方羽結為連理,他原是她心目中崇拜的偶像,婚後卻發現他只想坐擁寶劍美人,無心江湖事務,於是她廣結豪俠,一心鼓勵他稱雄江湖。因緣際會,他得了雷霆劍,也曾細細參詳,苦心鑽研其中奧秘,後來雷霆劍為程傑奪回,他苦戰三天三夜不敵後,如釋重負,鎮日高睡冶遊,可她卻急了,日夜嘮叨,要他追回雷霆劍。然而在斷劍大會奪劍不成之後,他就失蹤了,直到塞外傳來他的死訊,遺下一屋子的寶劍……

她氣他、怨他、恨他,既然愛她,又為何拋棄她們母子?奇劍難得,為何不再追回雷霆劍?她嫁的男人不應是鎮日賞劍品酒的公子哥兒,而是要拔劍立功的武林巨擘啊!

好,他不追雷霆劍,她自己追!

悠悠三十載歲月,她早已忘了自己為什麼要追雷霆劍,始終縈繞她腦際的,就是要報仇雪恨!

只是找到了又如何?

無有又說話了,「只不過是一件任鐵匠彎曲變形的兵器,三百年來,卻讓人們發狂,紛紛爭奪醉夢裡呵!」

水中仙明白了,她高舉雷霆劍,用力往自己心窩刺去,再拔出,望看血淋淋的劍身,她慘笑道:「血祭啊,只有三百年流不盡的鮮血啊!哪有什麼秘密?」

無有向前,抽出水中仙手中的雷霆劍,含笑柔聲道:「仙妹,我對不起你,這是我們的劫數,註定要向老天償債,你等等,我隨後就來。」

水中仙眼皮輕顫,滑下三十年來的第一滴淚,再也不動了。

無有抱起水中仙,與手上的雷霆劍一起走進燃著熊熊大火的斷劍祠。

正與莫鴻廝鬥的朱譽見情況不對,往後跳開,再也不理會莫鴻,飛身往火焰衝天的斷劍祠跑去。

「朱譽,你別走!」莫鴻追著。

朱譽心裡只有那把陷入火光的雷霆劍,不顧撲面烈焰,一頭便縱身火海。

翠蘿趕了過來,她看到火光中,朱譽不斷向無有出招,表情因火灼而扭曲,而無有則抱著水中仙盤坐地上,高舉雷霆劍,神情安詳自在,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看到,在炙焰烈火中,雷霆劍正在慢慢熔化變形。

朱譽在火中嗥叫,兩手一鏟,搶過幾不成形的雷霆劍,奔出門外。

眾人見到一團火球抱出來,莫不驚叫走避,而朱譽則在地上滾了滾,血肉模糊,通紅的雷霆劍猶與他的手掌黏在一起,發出一股惡臭。

無有在火中高叫,「莫兄弟,助貧僧完成心愿。」

莫鴻知道他所指為何,立即往朱譽手上一踢,連手掌帶著雷霆劍,飛進了大火之中。

朱譽震驚,不顧疼痛,彈跳而起,回身便向莫鴻胸部拍上一掌,然後大叫道:「是我的雷霆劍!」然後,頭也不回地又衝進斷劍祠。

莫鴻不料朱譽重傷之餘,竟有此最後一擊,他來不及還手,人就被擊到數丈之外!狂吐鮮血不止。

翠蘿奔到他身邊,哭喊道:「莫哥哥,你不能死啊!誰來救救莫哥哥啊!」

「小蘿,我沒事……」

她吃力地扶起他的身子,「我背你去看大夫。」

「傻瓜,我太重了……」眼前的翠蘿幻化成好幾個影子,每個都是他想攫住珍藏的。

轟隆一聲巨響,斷劍祠不堪高熱燃燒,屋樑瓦片垮了下來,壓住裡頭三個人影,還有熔成鐵汁的雷霆劍。

火焰沖飛上天,似要向明月一爭鋒芒。

翠蘿望著火光,拂去飄在莫鴻臉上的紅葉,以纖弱的身軀頂起他,咬牙道:「莫哥哥,撐著點!」

「別怕,我……我作鬼也會保護你。」莫鴻帶著微笑,昏厥了過去。

☆☆☆

一個月後,暖洋洋的秋陽。

楓林山莊處處傳來敲打聲、鋸木聲,迎著陽光,人們進進出出,神色興奮,間或塵泥飛揚,蒙了一頭一臉,亦是高聲談笑著。

有人立起樑柱,有人爬到屋頂上補瓦,有人粉刷石壁,有人跪在地上換磚,力氣小的丫環也沒閑著,幫忙糊窗紙、送茶水,每個人都是忙得不亦樂乎。

翠蘿扶著莫鴻走出房門,站在廊下觀看,她貼著他,心神都放在他的身上。

「還在看我呀?」莫鴻捏捏她軟柔的掌心,「我躺了快一個月,被你看得還不夠嗎?」

「不夠。你看了我十九年,我才看一個月,還沒抵回來呢!」她嬌嗔的笑說。

「好吧!再讓你看十九年,可不要越看越沒趣喔!」

「不,我要看你一輩子。」

「好,我們就你看我、我看你,看到白髮蒼蒼吧!」他順順她飄到頰上的髮絲,「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又要照顧我、又要重建山莊,我什麼事都不能做,只能躺在床上養傷。」

「不,你做得最多。」她仰慕地望著他,「如果沒有你的拚命,我們怎能保住山莊?更不提重建了。」

「這是我們的家呀,」莫鴻目光移向幾位和他打招呼的家丁,舉起手跟他們致意,轉頭跟翠蘿道:「你真是神通廣大,把離開的人全找回來了。」

「不,他們很多人聽說山莊出事了,都趕回來看,聽我說要重整山莊,全自願留下來,他們說,我爹待人很好,他們願意再為山莊做事。」

莫鴻感嘆道:「師父仁心,造福後世啊!希望我也能學得他老人家的風範,繼續幫助他人。」

翠蘿一陣感傷,「總算了結雷霆劍三百年的恩怨,那天無有大師當眾熔劍,以身說法,江湖人物親眼目睹,再也沒有人會找一把不存在的邪劍了。」

「我很想念無有大師,沒想到他就是東方羽。」

「不愧是劍神,其實他早就看出雷霆劍的邪氣了,若是他早點現身,也許水中仙就不會一心尋劍了。」

「水中仙不找,別人也會找,這一變故,畢竟是楓林山莊避不了的劫難。」莫鴻又問道:「章綸他們都安葬好了嗎?」「從北廣城傳來消息,章家把章綸和雪香合葬一穴,唉!雪香總算長伴在他身邊了。」

「你不是說,其實雪香也是愛他,所以才會充滿暴戾之氣,到處找你麻煩嗎?我們為她念經吧!願她早日超渡。」「只是鐲兒死得冤啊!」翠蘿炫然。

「仇恨結束了,你收鐲兒為妹,以女兒之禮改葬程家墓園,她會很開心的。」莫鴻安慰著。

「我想重建斷劍祠,仍是供奉觀世音菩薩,只是不要再叫斷劍祠了,名字太肅殺。」

「我幫你想好了,就叫平安祠,永保大家平安。」

翠蘿擦乾眼淚,「莫哥哥,你何時懂得這麼多,講這些道理?」

「我躺在床上沒事,成天想著想著,似乎對人生有了新的認知。」

「你躺著倒舒服,我可是幫你跑了好幾趟衙門,總算巡撫大人明察秋毫,撤了你的案子。」翠蘿噘起了嘴。

莫鴻笑著要吻她的唇,卻讓她給閃掉了,他身子不穩,差點跌倒,慌得她又回身過來扶他,正好迎上他的一啄。

「討厭啦!人家在跟你談正經事。」翠蘿笑靨如花,全為莫鴻綻放。

「好、好,回到正經事,那尹耕學呢?上回你說巡撫大人把他下到大牢,然後呢?」

「巡撫大人前幾日清完各項冤訟后,押解上京了,聽說不是判死罪,就是流放充軍,永不得歸籍。」

莫鴻嘆道:「總算惡有惡報。」

他抬頭望向藍天,雖是深秋風寒,但晴日朗朗,今年又是個豐收年,衣暖食足,大家都可以過個平靜快樂的新年了。

翠蘿拉著他,「莫哥哥,你在想什麼?」

他拍拍她的手,「沒什麼,想到我們平平安安的,就很滿足了。富貴如浮雲,只要能陪你守著楓林山莊,我這一生就足夠了。」

翠蘿歡喜地扯扯莫鴻的衣角,「莫哥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從沒見過她這般欲語還休的嬌柔模樣,他心神一盪,也不顧身邊走過的滿臉堆笑的家丁,親了親她的額,「小蘿!什麼事?」

「我說,山莊這麼大,人多事多,總要有一個莊主來統籌……」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了,逗弄著她,「這可糟了,要去哪兒找個德高望重的人來當莊主呢?還是幫你相個才學兼備的年輕書生?」

翠蘿跺著腳,「你……你在胡說什麼呀!」

「幫你想莊主人選啊!」

「人家……人家……」她粉頸低垂,囁嚅地道:「現在你傷好了,周大叔他們說……說要叫你當莊主,我們……我們儘早擇日完婚。」

原來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莫鴻摟緊了翠蘿,「我不要當莊主。」

翠蘿驚訝地抬起頭,有些失望,「你不當……那我……」他不當莊主,她總不能把楓林山莊的產業交給外人掌管吧?

「誰說莊主一定要男人來當?你當莊主,我來當管家。莊主命令屬下何時成婚,屬下自當遵命。」

翠蘿被他一擺弄,心情忽上忽下,忍不住又捶他,「討厭啦!你這樣玩弄我,我又不懂得當莊主。」

「莊主不必管事,管家能幹就好,你忘了師父有意培養我當管家嗎?過去幾年我可學了不少。」莫鴻可是自信滿滿的。

「哇!莫哥哥真是真人不露相!」翠蘿開心極了,管他是莊主還是管家,只要和莫鴻在一起,守著家園便好,「那你可要當心,如果你做不好,我這個莊主可不留情,會罵人的喲!」

「咦?夫妻吵架也要給別人看嗎?回到閨房再罵吧!」

「你又油嘴滑舌了,不正經!」翠蘿笑得溢出眼淚。

「不正經才能生娃娃呀,」莫鴻送上深情一吻,「你這個莊主負責生娃娃就好,我們讓楓林山莊人丁興盛,熱鬧非凡,好不好?」

「對了,我們還要帶娃娃去練劍玩耍……」她似乎看到了昔日未嫁前的無憂翠蘿。

「好耶,好耶!」突然聽到一陣拍掌叫好聲,原來身後早已聚攏一堆人,偷聽了不少綿綿情話,聽到最後,忍不住鼓掌叫好。

「不得了,以後有管家管人!」

「還不快上工?趕明兒蓋好莊主和管家的新房,他們就不用在大庭廣眾下卿卿我我了。」

「是呀!快蓋房子,再不走人,管家就要罵人了!」

大家笑鬧著一鬨而散,留下一對璧人,四目交望,在彼此的眼裡,他們看到了深情,也看到了希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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