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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失去了你
陌言的墓地選在他父母親旁邊,黑黝黝的泥洞像會吸人魂魄似的,明明埋的是他的骨灰,曉夏卻覺得埋葬的是自己的一世喜樂。
欣瑤的哭聲斷斷續續,陌軒、陌新紅著雙眼,不斷用手背抹去淚水。只有曉夏,半滴眼淚都沒有掉,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傷心,只是……她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剛做好的新鞋新襪新 衣服連同骨灰一起放進棺木里,眼看著棺蓋一點一點密合,最後一眼,她瞥見衣角上的葉子及寒鴉。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再無時,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相識一場,竟就斷了她的肝腸,太不劃算……
這幾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夜對著天邊斜月,輕聲問︰「來是空言去絕蹤,更隔蓬山千萬重,既無歸心、何苦應諾?」
她認真信了他每句話,她硬著脖子撐過每場苦難,她所有的努力都是想讓他看見——白曉夏是個說話算話的女人,她不負所托,她把他的親人當成自己的,竭盡心力全是為他。
可他連一個正眼都沒看?
睜著眼,從天黑到天青,她把他的信擺在床上,一封封細品。人都死了,她還一面看著信,一面從字句里尋找他喜歡她的痕跡。
好笑吧,他再也無法走到她面前,認真地給她一個正確答案,她卻還死命地追尋答案。
她喜歡他,是一見鐘情——在很早以前、在她胖得不敢奢望會被喜歡的時候。
她用豁達掩飾自卑,她用開朗假裝無心,她說他是兄弟,可心里……悄悄地醞釀起愛情,那時她想啊,等到她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再來與他說愛論情。
沒想到她努力變好了,他卻掐斷所有機會,太殘忍了!他用死亡斷卻她所有的期待與想像。
天空飄起小雨,濕了她的頭發、衣服,把她的心泡成一團爛泥。多少怨恨,昨夜夢魂中,她不教夫婿覓封侯,但別離依舊離間了他們。
心痛一陣接過一陣,催痛了心肝腸肺腎,讓她疼到發覺人生不值得。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感情會這麼深、思念會這麼痛人,不知道他的死訊會一口氣把她打進地獄里,不知道心痛會讓人失去活下去的動力,真的不知道……
棺木被放進黑黝黝的泥洞里,匠人將土一鏟鏟覆上棺木,從此黃泉相斷,陰陽兩隔,從此他與她……斷卻!
她沉默地看著泥土被填平,看著墓碑立起,梁、陌、言……蒼白的手指在上頭輕輕描繪著。
曾經她在紙上寫滿這三個字,曾經她寫著寫著,便笑得像個傻兮兮的神經病,曾經她被欠債搞得焦頭爛額,被壓力折騰得想拋下一切,于是大筆一揮寫下——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然後表示要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他來信答道︰常覺人生在世不稱意?無妨,明朝陪你散發弄扁舟。
誰曉得發未散、舟未停,卻已是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說話不算話的家伙,以後再也別想我應你任何事。」她對著墓碑蹶嘴,表達不滿。可惜他再不會對她的不滿給反應。
「大嫂,我們回去。」陌新輕聲在她耳邊說。
回哪里去?二十一世紀嗎?回不去了……就像回不去有他支持的歲月里。
兩兄弟對看一眼,葉青上前,扶起一身白衣素服的曉夏,他猶豫好久才鼓起勇氣在她耳邊說︰「別怕,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緩緩轉頭,她認真看他,片刻咯咯低笑,「別指望誰陪你一輩子,沒光的時候,連影子都會離開你。」
她就是忘記這件事才會這麼悲慘,要是牢牢記住沒人能夠靠一輩子,現在的她就不會這麼難受。
對,就是忘記的錯!忘記她曾是二十一世紀,從不依靠旁人的新女性。
都是梁陌言的錯,幾封信、幾句不經意的溫柔,讓依賴在不知不覺中形成。
曉夏推開葉青,推開他的善意與念想。
他是個懂得分寸的男人,理解了她的心意,悄悄退開兩步,不再強求。
眾人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見白曉春,五年了,她沒有為徐華明生下一兒半女,她對徐家的貢獻是氣死婆婆、把小姑賣進大戶人家當妾室,以及讓徐華明徹底放棄仕途。與剛考過鄉試的陌軒、陌新迎面遇上,倏地,白曉春一身棘刺張揚,她從來都認定最好的防守就是攻擊,所以走到曉夏跟前,上下打量身穿孝服的她,冷笑兩聲,輕拍幾下自己的嘴巴。
「瞧瞧,我這嘴巴可真靈,這不就成了真寡婦?可惜沒讓你料中,我可是坐上大紅花轎,成為了徐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夫妻和諧,生活美滿,小寡婦嫉妒不?」
寡婦……當年她就是這麼一句,詛咒了陌言。
是她的錯!失去理智的曉夏揚手一巴掌往她嘴巴據去,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一下不夠,第二下、第三下,她的速度快到白曉春來不及反應,直到被打了三下,才想起躲到丈夫身後。
曉夏不是潑婦,但她今天要當一回潑婦,打不到白曉春,她就撕打徐華明。「你敢詛咒他,他是三品大將,你是什麼鬼?你憑什麼詛咒他,沒有他在前方打仗,鐵蹄踏破山河家園,你連命都沒有,可你居然詛咒他,你這種人不值得他保護,不懂得感恩圖報的白眼狼……」
她發了狠,爪子一下一下朝徐華明臉上撓去,在他臉上撓出數道血痕。
白曉春不心疼自家丈夫,躲在後頭,嘴巴繼續為耍賤奉獻心力。
「我不詛咒梁陌言,我就詛咒你這個黑心爛肺的小寡婦,詛咒你守寡、詛咒你千人騎萬人耍、詛咒你下地獄……」
徐華明不敢對曉夏動手腳,卻听得妻子在身後叫嚷,不斷刺激曉夏,他只好左閃右躲試著避開曉夏的攻擊。
見丈夫不對曉夏動手,白曉春氣得往他後腰狠狠扭一把,痛得他哇哇大叫。
「叫什麼叫,你沒有手嗎?快打啊!你不會連白曉夏都打不過吧。這樣你還能做什麼?我真倒楣啊,怎麼會嫁給你這種啥都不會、啥都不是的廢物……」
白曉春又哭又叫,曉夏趁她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頭發,把她從徐華明身後拽出來。白曉春一個沒站穩,摔進泥地里,徐華明見狀急急往後躲。
曉夏不顧滿地泥水,翻身騎到她身上,按住對方的雙手,啪啪使盡全力狠甩巴掌。
陌軒嚇呆了,他們認識的曉夏溫柔脾氣好、從不與人計較,可是……看著陷入瘋狂的她,陌軒長嘆,她終于把心里那口氣吐出來。
使盡全力的曉夏虛脫了,白曉春翻身,輪到她把曉夏騎在身下,揚起手就要加倍奉還,但手卻被人給制住。
轉頭望去,只見陌軒嘴角微掀,似笑非笑。「我大哥是三品將軍,大嫂是三品誥命,你敢動她一下……問問你男人,毆打朝廷命婦是什麼罪?」
白曉春看一眼徐華明,見他連看都不敢看向這邊,所以……是真的?
「哼!」陌軒一腳把她從曉夏身上踹翻,打橫抱起脫力的曉夏,一家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程的馬車里,曉夏沒有大獲全勝的快意,只有滿身的頹然與蒼涼,她把頭埋進膝間,心空了一塊。
從此過盡千帆皆不是,腸斷白隻州……
好像一個按鈕按下去,所有事都與她無關了。
她沒為沈曦送嫁,沒有交代葉青任何事情,所有事全由陌軒、陌新接手處理,喪事辦完的隔天,梁家四個主子、兩個下人、兩部車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千萬別再說什麼自己有多重要,誰都離不得自己……諸如此類的話。那不過是自我膨脹的說詞,世間任何人都能被取代,根本沒有不可或缺的角色。
所以總有一天梁陌言也能被取代、也能不重要、也能在她心底徹底消失……對吧?
理智告訴她——你必須振作,人生還很長,你不能在這里停下腳步。
她明白的,只是很難啊……好像突然間,累積五年的疲憊一古腦兒侵襲而來,讓她累得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所以進到京城之後,房子是陌軒找的,家事是陌新安排的,連指揮下人、主持中饋都是欣瑤負責的。
曉夏呢?她光忙著睡覺了,從早上睡到中午,又從中午睡到晚上,那晚上?當然是再繼續睡……好像睡著就天下無難事,她再不會被人給為難到。
照理說吃睡是最好的自我修復行為,但她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憔悴。
她知道這樣不對,卻無法改變,她就想這樣一直下去,因為迷迷糊糊、朦朦朧朧之間最舒服。
彷佛她還立在桌前給他寫家書,彷佛他們還能在信里斗嘴、分享喜怒哀樂,彷佛他沒有死,還對著她說……等我。浪漫小說圖書
她喜歡等他,等待與想像讓她辛苦忙碌的生活有了目標。
但是沒有人可以等了,突然間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害怕天崩地裂,因此決定一路昏睡。
這一睡,睡到即將過年,睡到弟弟妹妹越來越緊張,睡到大夫束手無策,大家都想知道該怎麼辦,卻沒人曉得該怎麼辦,睡到她的「我沒事」再也安慰不了人。
今年的團圓飯沒有曉夏的精心策劃,便少了熱鬧與驚喜,如果硬要找出與往年不同的,大概就是……今年的團圓飯只有三菜一湯,小小的桌子擺在曉夏的床上,大大小小全上了她的床。
像什麼話啊,半點規矩都沒了。
但陌軒說︰「團圓飯本來就要一家子圍在一起吃。」
曉夏苦笑,拿他沒辦法,小男孩長大,有自己的主意了,當家長的就該乖乖退居二線,不再事事出頭。
「大嫂知道甘爺爺的學生是誰嗎?」陌新笑問。
「誰?」
「記不記得到書院請你做 衣服的欽差大臣唐紹和?」浪漫小說圖書
「是他?」
「對啊,他現在是翰林院長官,厲害吧,听說當年他還是個狀元呢。我們居然和唐大人是師兄弟,實在是太幸運了,能被爺爺收做徒弟。」
「都是陌言的功勞,居然幫你們找到甘爺爺這麼好的先生。」
提到陌言,席間氣氛頓時黯然。
他們不是不想大哥,但大嫂已經這個樣子,家里沒有能力再收拾另一份悲傷,他們只能藏著腋著,把哀慟壓抑在心底。
欣瑤急忙另尋話題。「听說這次能夠消滅敵國,最重要的功臣有三個,一個是劉將軍,一個是七皇子,另一個是永平侯家的長子韓磊。現在外頭的人都在討論韓磊,因為他長得很好看,一進京城就迷倒眾家千金,許多大官都想求皇上賜婚呢。」
「他們是沒見過陌言,如果他沒死、如果他領兵進京,肯定會萬人空巷。」
到時那些老頭想招婿,陌言就能帥帥一甩頭,用睥睨天下的眼光看著眾人道︰「我已經有妻小,她的名字叫做白曉夏。」
酷吧,一個不小心她成為男主掌心的朱砂痣,多爽啊!這種人設她喜歡。
陌軒、陌新垂下頭,他們何嘗不希望如此,可惜蒼天無情。
陌新硬把話題從大哥身上拉開。「七皇子封勤王,劉將軍賜爵,現在是鎮國公了,韓磊也封了靖遠侯。現在酒樓飯館里說書的,都拿他們的功勳當故事講給百姓听,他們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浪漫小說圖書
如果故事的主角是陌言會更勵志吧!一個平頭百姓,身負一家子的期待,從無足輕重的小兵一路往上爬到最高階……這樣的故事肯定更能撼動人心。
曉夏不再接話,光是笑著,笑著編織三品將軍逆流而上的故事,可惜她不會寫故事,不然定要讓所有人知道,天底下有一個叫做梁陌言的英雄,這樣的英雄不應該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
他們談論三位大英雄的事蹟,曉夏听著、笑著,不再制造尷尬氣氛,她懂的,都是好心,她怎麼能當成驢肝肺。
「大嫂,听說京城的元宵節很美,滿街的燈把天空照得像白天呢,到時我們全家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不想,她要睡覺,但長大的小屁孩做了主張。
陌軒說︰「就這麼決定,這是我們搬到京城的第一個元宵,無論如何都要趕上這場熱鬧。」
一錘定音,由不得她反對。
曉夏失笑。對啊,都是好心,她不能當驢肝肺……
京城的元宵果然萬頭鑽動、熱鬧非凡,這是從小地方來的他們不曾見過的。
安定下來之後,兩兄弟為了即將到來的會試,從早到晚都關在屋里讀書,難得松泛,臉上不由得浮出笑容,欣瑤更是了,一雙眼楮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浪漫小說圖書
不過沒人叮矚,也沒人規定,這一家子不約而同地穿了白色素服出門。大過年的,誰不是穿得喜氣洋洋、熱鬧張揚?這麼一來,就顯得他們很不一樣。
就是這個不一樣,才會讓迎面而來的男人一眼注意到他們。
梁家大小不論男女都長得清麗干淨,最令人矚目的是他們的氣質,一個個文質彬彬、溫文儒雅,尤其是最年長的姑娘,雖然像生病似的,看起來有些憔悴,卻也因此更惹人憐愛。
男人在經過身邊時,不小心撞到陌新,他的眼楮閃了閃,嘴角笑容更加深刻了。「對不住,是我不小心。」男人拱手道歉。
「沒事。」陌新輕聲道。
曉夏下意識審視起對方,三十幾歲,五官端莊,態度和煦,身上有著掩飾不了的貴氣,只是他的眼神閃爍、目光不定,感覺心術不正,這種人不宜相交。
他身上的絲綢是去年江南剛研制的新款,遠遠看著是簡單的紫色,但在太陽的照射下,會反射出深深淺淺的紫,而深淺不同的紫構出了大小雲紋。
那樣一匹布連價錢都沒有,重點不是貴,而是根本拿不到,因為那是貢品,數月前她手上有同樣的一塊布,縫制好後透過汪東家的手送到靜寧郡主手上。換言之,他是皇親貴冑?
「不知兄弟是哪家的貴公子?」
「我們是進京趕考的士子。」陌軒輕描淡寫道。
「不簡單,這麼年輕就要出仕?」男人微微訝異。
「好說,還沒下場呢。」
「今日街道人潮洶涌,你們帶著姑娘上街,實屬危險,要不要到前方酒樓坐坐,就當兄長給你們賠禮?」
對方過度熱情,讓陌軒心生警戒,回道︰「多謝大爺相邀,不過我們已經打算回家,就此別過。」
拱手說完,他和陌新護著妹妹和曉夏離開。
突地,前方人群騷動,百姓不停往前推擠,曉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拉住欣瑤的手被人群給沖開,不由自主地,她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回頭,視線對上滿面焦慮的陌軒,周圍太吵、聲音被淹沒,她只能夸張了嘴型說︰「護好欣瑤、各自回家。」
她不確定他有沒有听見,但陌軒點頭了,點得幅度不大,卻讓曉夏放下心。
她隨著人潮往前,走過三百公尺左右,人群漸漸停下,曉夏被堵在中間,視線被前頭的人遮住,什麼都看不見,但耳朵听見了,她听見了百姓的歡呼聲。
「勤王、勤王……」
哦,恍然大悟,是那位立下大功勞的七皇子啊。確實,這麼好的宣傳時刻,就該出來混個臉熟,再表達一下自己的親民態度,于百姓心目中建立良好形象,才有機會和其他皇子一爭。
這種事與她無關,她也不熱愛宮斗劇,于是試著往外鑽,但是老百姓對英雄的憧憬太過熱烈,害得曉夏擠亂了 衣服頭發,擠出滿身大汗,好不容易才脫離追星人潮。
她管不得東南西北,一心想盡快回家,但最近的路被堵了,她一點都不想再鑽回去,只能換個方向。
她走著走著、走離市中心,走得人群越來越少,方才吐出一口長氣。她看準方位後,決定從眼前這條街走到底,繞個大圈圈,再轉回自己家。
做出決定後,她鑽進人煙稀少的街道,低著頭快步走,行走間卻被兩扇黝黑大門給吸引,那兩扇門好高啊,門釘一顆顆安著,彷佛壓在心口,讓她有點透不過氣。
抬起頭,她看見門上的牌匾。
靖遠侯府?哦,是那個很厲害、很帥氣、很多名門閨秀都喜歡的大英雄,听說他沖入敵軍陣營,將深陷其中的七皇子給救出來。
富貴險中求啊,韓磊絕對是個狠人,為前途,連命都可以拿出來賭。
不過他賭贏,陌言卻賭輸了,陌言的頭顱墊在他的腳底下,助他封官承爵變成人上人,陌言卻只能躺在漆黑的泥土里,與家人永別。
錯了,就該堅持一點的,堅持給他縫一整個包袱的投降小旗。
沉重的聲音傳來,那兩扇門被拉開,有人從里面走出,曉夏下意識想避開,但一句「小心」拽著她的腳步。
緩緩抬頭,她看著從門後走出來的男子。
氣宇軒昂、卓爾不凡,男子有張帥到讓人觸電的臉龐……
曉夏觸電了!愣愣看著在腦海里深深烙印的臉,和初識時一樣目不轉楮、一樣心跳飛速、也一樣喘不過氣。
怎麼會是他?沒死嗎?變成大英雄靖遠侯了?那她親手埋下的骨灰是誰的?為什麼要更名改姓換身分,因為……
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扶著那名女子,臉上露出從來沒見過的溫柔。
了解……她傻傻點頭,傻傻笑著,千百年來人世間從來不缺陳世美。
那女子長得……雖然她很想用惡毒的語言來形容對方長相,但人家眉是眉、眼是眼,五官端正,形容姣美啊,他有足夠的理由變心、有足夠的理由拋棄手足、也有足夠的理由,把過去的一切埋葬。
曉夏認得女子身上的 衣服,因為那是她親手做的,這個晚上她還在另一個男子身上看見同樣的布。
她就是靜寧郡主啊?
良禽擇木而棲,他沒錯。是她錯認相思,是她誤解「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當兵嘛,拼命會緊繃神經,有個傻女人的愛戀確實可以讓人放松心情,他只是在尋找一點娛樂,是她誤會、認真了,關他何事?何況人家付費了呀,兩千兩銀子呢,買她一季相思又如何?那麼他對郡主呢?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是一見鐘情、此生不悔?是天雷勾動地火,燃盡三生情愛?還是……三品將軍不夠看,立志往上爬的他,必須求得靜寧郡主長相伴?
他想當靖遠侯,想要光宗耀祖,滿足對成就的需求?
笨蛋,可以明說的呀,何必送來骨灰嚇唬大家?她能夠理解的呀,人各有追求,為夢想可以犧牲的程度也各自不同,面對面說清楚不好嗎?
白曉夏,你成就不了我的人生,請你讓路。
她肯定會讓的,她不硬又不臭,對于當絆腳石不感興趣。
唉……算了吧,何必再追究原因,結論才重要,結論是梁陌言與白曉夏此生無緣、來世不得聚,結論是他們失之交臂,從此斷情絕緣,再無關系。
只是……多不甘心,一千多個日子的引頸期盼,熬過無數潦倒艱難,日夜盼著早晚下三巴,欲將書報家,她以為將會迎來終生繕,誰知是生死兩不見……浪漫小說圖書
應該調頭就走的,但她不好過了,怎甘心輕易放他幸福呢?
她是個壞女人,所以她走向前,一雙眼楮灼灼地看著他,一瞬不瞬。
他不認得曉夏了,只覺得哪來的姑娘如此絕麗出塵,卻又如此教人心憐,他對女人不感興趣的,但此時此刻心髒怦怦地不規則跳動。
靜寧郡主被兩人的注視挑起了危機意識,軟軟嬌嬌地扶著男人手臂,頭輕輕靠上他的肩,柔聲問︰「侯爺認得這位姑娘嗎?」
郡主的提醒拉回他飄移的意識。「不認識。」
靜寧郡主細細觀察,確定他沒有說謊,這才一哂,心道︰韓磊果然好容顏,連陌路女子都會為他駐足痴狂。
看一眼女子的穿著打扮,帶起些許鄙夷,她微抬下巴道︰「我先回宮里了。」
「郡主慢走。」韓磊親自把她送上馬車,看著車子遠行。
他看著馬車,眼底那抹情緒是什麼?依依不舍嗎?
真的有那麼喜歡啊,真愛何必隱瞞?她又不是不識時務的秦香蓮,一路告到京城,非要把舊時心里人送上斷頭台,她向來主張好聚好散的呀。
馬車走遠,韓磊轉身準備進府。
「梁陌言。」
一聲低喚,她喚住了他的腳步,這個聲音……
韓磊不敢確定,緩慢轉頭,對上了她的眼楮。
曉夏逼自已笑得燦爛。「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他沒問什麼意思,但曉夏先解釋了。「白話文是,我終于失去了你。」
不是死亡的隔離,是真真實實地失去,失去一個未婚夫、丈夫、朋友、筆友……她也不確定自己失去的是什麼,但是很清楚,徹底的失去了。
韓磊認出來了,是白曉夏……他終于明白,她信里寫的「等你回來,給你一個大驚喜」指的是什麼,終于理解為什麼她會說「在美貌面前,才能抱負都得低頭,從現在起我要抬頭挺胸、昂首闊步」。
現在的她美得教人驚艷,美出驕傲本錢。
可她怎麼會在這里?陪陌軒、陌新科考?不至于啊,他們都大了,何況制衣廠、書院不是讓她忙得團團轉嗎?
她笑著說︰「沒事,活著就好,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太驕傲了,她半點都沒有泄漏自己的傷心。握緊雙拳,揚起甜甜笑,她說︰「以後要更努力哦,加油!」
說完,一個漂亮的旋身,瀟灑背過他,跨開大步,挺直背脊往前走。
只是走著走著忍不住了,怎麼辦?伸出手背狠狠抹掉眼淚,她突然轉頭對他解釋,「別誤會,那是快樂的淚水,祝你幸福。」
望著她的背影,心像被斧子給砸了,瞬間碎成齎粉。
說好要斷卻、要深埋、要從此留在記憶里的人,硬生生地闖到他面前,她笑得那樣柔美,可他卻疼痛難當,咬緊牙關、青筋在額間隱隱跳動……對不起,他真的真的很抱歉……
「侯爺,那是……」管事上前詢問。
他攙起濃眉,一臉不耐,說︰「京城的女子都這樣瘋瘋癲癲嗎?」
管事松口氣,笑道︰「侯爺說笑了,那女子許是腦子壞了。」
她的腦子確實壞了,壞到顧不得形象,一路哭回家,像個瘋瘋癲癲的婆子那樣,到家時
已是深夜,她雙眼紅腫、形容狼狽,漠然的臉龐失去生氣。
陌軒幾人急得團團轉,直到看見她才松口氣。「大嫂,你去了哪里?」
「沒事,迷路了。」迷了整整五年的路,把心也給迷糊了。無妨,從今天起眼清目明,再不一葉蔽目。「時辰不早,都歇下吧。」
听她的話,大家各自回房,曉夏卻繞到廚房搬來一磚酒,推開窗戶,看著高掛天邊的皎潔明月,干杯。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今晚有月與影陪同共飲,沒有梁陌言的日子,她不寂寞。
她喝著喝著,喝得神智不清,一面念詩、一面唱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散了,都散吧,像蒙蒙飛絮,像風吹蒲公英,把種子吹向遠方,立地生根,數年後又是一片郁郁青青。
是的,悲傷促成下一份前進的力量,沒什麼了不起,沒什麼好害怕。
「心痛比快樂更真實,愛為何這樣的諷刺……原來容忍不需要天分,只要愛錯一個人……孤獨比擁抱更真實,愛讓人失去理智……」她放聲大唱。
白痴啊,白曉夏,天底下你的愛情最諷刺,不過是通幾次信、不過是幾日同居,哪就稱得上愛情?你的愛情就是空中閣樓,你的快樂全是假象,你的幸福全都是幻,你就是個沒有腦袋的笨蛋。
你是有多缺愛啊,你憑什麼認定他喜歡你?就因為接管了他的弟妹,就因為自認為他做出犧牲?愚蠢到了極點!
不怕,蠢過這一回,有了經驗,你將在愛情路上變聰明,就像被詐騙過一遍,再也不會掉進陷阱里面。沒事的,你的傷心不是因為太愛他,你只是習慣為難自己,所以沒關系,過了這關就好。
不想一輩子傷心,就用一陣子的眼淚去離開那個人吧!
不會了,你再不會被現狀所困,你已經付出足夠的代價,已經被這個世界狠狠地拇了巴掌。
曉夏用力吸鼻子,用力大聲歌唱。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別管那是一個玩笑還是謊話……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玩笑結束、謊言識破,她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哈哈哈……她仰頭大笑,她大口喝酒,她一面哭、一面對自己大喊沒事……房間里,陌軒握緊拳頭,他對自己說著︰發泄出來就會沒事;陌新憂心忡忡,欣瑤在屋里來回繞圈圈,像只無頭蒼蠅似的,所有的「家人」都在為她擔心。
然意外地,經過一晚,他們在隔天的早餐桌上遇見曉夏。
她已經很久沒有跟大家同桌用膳,只是她的臉微種,眼楮也腫得有些滑稽。
但她不在乎,誰的人生沒有發生過一點兒破事,何況這事兒,彷佛依稀錯在她自己,是她的錯認,誤以為他的感覺和自己相似……沒關系,人非聖賢嘛!
曉夏笑著給大家布菜,像過去那樣。「你們今天要出門嗎?」
「我要上街買糧,過年前準備的吃得差不多了。」欣瑤說。
「我們家欣瑤真能干,以後家里的事就偏勞你羅。」曉夏道。
「放心交給我吧,我已經長大了。」欣瑤挺起胸膛說道。
「真好,你們一個個都長大了,記得哦,以後要好好孝順長嫂,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給拉拔大的。」
「去!我什麼時候給你把過屎尿?」見她又能說笑,陌軒一顆心終于放下,往她碗里夾了一筷子菜。
「我沒嗎?」說著目光對上陌新,害得他紅了臉。
他……有。大哥離家那個晚上,他尿床了,他不知道大哥離家,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害怕。
是她把他抱在胸前說︰「恐懼是種再正常不過的情緒,它可以幫助我們建立危機意識、避開災禍,所以恐懼並不丟臉。」
這話解除他的羞愧,當時他心想︰老天爺待他真好,給了他一個好大嫂。
噗的一聲,曉夏笑開,「好啦,說笑的,你們今天會在家嗎?」
「我們寫了新文章,唐大人讓我們每隔五日過去一趟。」
「那好,我會晚點回來,我打算去找個新鋪子,『白曉夏』該開張羅。」
听見這話,兄妹三人互看一眼,意思是大嫂終于要振作起來了?真是太好了!
「京城居大不易,我得努力好好賺錢。」
「我們很快就能夠分擔家計。」陌新說。
年輕人想得淺,七品小官能分擔什麼家計?怕是連和同儕應酬都有點困難,不過士氣不該隨便打擊,所以她說︰「好好努力,大嫂等著你們。」
陌軒看著曉夏,心頭有點酸、有點矛盾,她才十八歲,青春正好,她長得那樣美麗,不應該為了成就他們犧牲一輩子,她有權利擁有丈夫、孩子,擁有屬于自己的家庭,只是他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曉夏睡得極不安穩。
昨晚韓磊打發掉管事,悄悄跟在她身後,看見她一邊走著,一邊肆無忌憚地哭著,是因為傷心到無以復加?是因為覺得被欺騙?罪惡感在他心底不斷發酵。他看著她發酒瘋,她笑得亂七八糟卻也哭得亂七八糟,這樣的她讓他無比心痛。
她說要勇敢的,她大聲唱著歌,唱著要換種生活讓自己變得快樂,唱著放棄執著,天氣就會變得不錯,還唱著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用盡力氣鼓吹自己,還是無法不傷心。
自從打完仗返京後,他又開始失眠,她的衣服已經拯救不了他的夜晚,他知道的,是因為他不再擁有她。
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卻不敢承認,因為擔心承認過後,再也無法抑制見她的沖動,他很清楚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場是什麼,他無法冒這個險。
是的,他的處境並不好,跟蹤她的路上,他殺死一個眼線——為了不曝露她的存在,第一次動用舅舅的人。
今晚,他听見棉被里傳出她壓抑的哭聲,她的極力控制讓他鼻酸。
怎麼辦?嘴上說著沒事,卻放不下哀傷,她這樣一路哭下去,會不會把眼楮哭壞?她夠瘦了,怎能繼續憔悴?
不應該的,但是沖動了,所以韓磊跳進屋里,點上曉夏的睡穴。
慢慢在床沿坐下,他看著她的臉,手指輕輕劃過她的眉眼鼻唇,現在的她令人驚艷,難怪葉青會鼓起勇氣向她表白,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的吧?
看到宋敬回信提到此事時,他嫉妒得在院子里舞了一夜的劍,把靜寧郡主特地命人種下的薔薇全數毀去。
大戰結束前夕,決定放開她的那個晚上,他捶壞了帳里的木桌。
不甘心吶!她是他微小的幸福,是他想握在掌心的快樂,他當然想把她留下,只是理智提醒他,比起自己的不甘,護她一世平安更重要,因此他別無選擇。
身子微歪、再靠近兩分,她的氣味鑽進鼻息間,繃緊的神經松開,懸宕的心定位,他決定允許自己放縱一下下,長長舒口氣,韓磊滿足地收攏雙臂。
他挪動身體,漸漸地調整到最舒服的位置,他靠在她身旁,臉頰貼著她的秀發,淡淡發香陣陣傳來。
閉上眼楮,他回想兩人的過往——
陌新喂完雞卻忘記關上門,平日忘記就罷了,但今天里面有陌言從山上抓回來的雉雞,羽毛五彩斑爛,神態奕奕,肯定能賣個好價錢,但陌新的疏忽讓兩只雉雞越獄了。
他發現時,一語不發、臉色難看,陌新站在面前,對著大哥嚴肅的目光,神情緊張。
「為什麼同樣的錯要犯兩次?」他厲聲道。
他在乎的是「兩次」,這世道不會無限制原諒你,天底下只有家人能對你寬容。但他不會一直留下,他們必須更快學會世間殘酷。
冷眼望向陌新,看得他眼淚鼻涕齊飛。
「大哥,我知道錯了。」
「你說過同樣的話。」他面無表情。
曉夏在廚房,滋一聲蛋液下鍋,金黃色蛋汁瞬間在油里凝結成形,真香啊!
盛盤後她把蛋放到桌上時,發現後院一大一小面對面站著,小的那只都快把頭縮進胸口了。
怎麼回事?疑問剛浮上,就听見陌言道︰「今天的粗心丟掉兩只雞,你怎麼曉得哪天的粗心,丟掉的不會是你的性命,到時認錯有用嗎?」
「大哥……」
「賣慘于事無補。」
陌新控制不住放聲大哭。
听見哭聲,曉夏哪里還忍得住,立刻沖出廚房,擋在兩人中間,胖胖的身子像個盾牌,把瘦小的陌新擋在身後。
「小孩子有犯錯的權利。」一上來她就丟出這句。
「不會有人無限制原諒他犯錯。」
「他才八歲,還會不斷犯錯,但犯錯是好事,就像摔跤,只要摔的次數夠多,他就能學會怎麼不摔、怎麼摔不痛、用什麼方法可以最快站起來。你不給他機會犯錯,等同剝奪他學習的權利。」
滔滔不絕一大篇,陌言半個字都沒听進去,只是看著她表情認真,好像他敢動手,她就敢跳起來咬他一口。
羨慕啊……如果那時有人像她這樣擋在自己身前,是不是他就不會這麼恐懼?對上她的眼楮,冷然目光浮上一絲溫度,他沒夸她,也不再責備陌新,只是在轉身那刻嘴角揚起。曉夏握住陌新的肩膀。「我們來想個辦法,讓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怎樣?」
陌新看著她,輕輕笑了,露出掉牙的黑洞。雖然二哥不喜歡她,但他覺得這個大嫂挺不錯。
看著曉夏的背影,目光漸沉,眼皮微微合上,這些天他睡得特別好,彷佛躺在身旁的她是他的安息香。
經過那些爛事,他無法對人產生信任,但她這個「意外」,意外地贏得他的信任,他不知道如何解釋,但事實已經如此。快睡著了……鼻息已沉……
突然一個巨大震動!竹床發出強烈的嘎吱聲,曉夏從床上跳起來,尖叫著在床上翻來翻去,像顆球似的。
陌言被她這麼一吵,彈身躍起,應該驚詫的,但是看著一顆肉球在床上滾來滾去,他憋不住的噴笑。
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听見一聲驚呼,她直接從床上蹦起來。
床不大,這一跳只會有兩種結果——不是把陌言壓成泥,就是把他撞成重度殘障。
但是她控不住驚慌失措、控制不了已經飛在半空中的自己。所以克完爹娘之後,她又要克夫了嗎……閉上眼楮,她覺得自己好悲摧。
砰!肉對肉的短促踫撞聲之後……沒有?她沒壓死他、沒撞死他,還被他牢牢抱在懷里?
天吶,她要暈過去了,怎麼會有這等好事?他好厲害,一百公斤的體重以及重力加速度……他受過長期的負重訓練?他的骨頭是由鋼鐵鑄成的?
下意識地,她伸出圓滾的、短短的手指頭往他胸口戳了戳。
這樣的手指頭勾引不起男人的興趣,何況懷抱中的球只有十三歲,他再變態也下不了于,但是在手指踫上那刻,他居然……心悸了?
不明所以的酥麻感迅速涌上,汗水不經通知就自行從額頭、後背冒出,明明天氣不熱的啊。
他板起臉,用嚴肅掩飾自己的失控。
曉夏被臭臉嚇到,小心翼翼縮回手指頭、小心翼翼指向床角,軟軟嬌嬌地說︰「那、那……里有老鼠。」
放下她,好吧,他承認那一刻,心底有微微的嘆息聲響起。
他順著她的手指望去,三兩下就把那只在床被間竄來竄去的老鼠給擒住,喀嚓一聲,頸骨折斷,他抓起老鼠往屋外走去。
回房間後發現她躺在他的位置。「躺進去。」
「不要,那里有老鼠跑過。」
老鼠跑過會怎樣?又沒癇屎拉尿。「躺進去。」他一早就得起床,不想擾了她。
「就今晚好不好?明天我把被子拆洗過,再換回來?」她可憐兮兮說著。
壯碩的女人很難可憐兮兮,但她辦到了,陌言擋不住心軟,沉默地躺到床內側。
雙手放在後腦杓,他沒看她,眼角余光卻見她把自己縮進薄薄的被子里。
沒理她,他眯起眼,在空氣中尋找熟悉溫暖的氣息,再度準備入睡。
軟軟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你可不可以設機關抓老鼠?我很怕……」
她聲音輕顫,向來缺乏同情心的他,臉龐被控制不住的笑意渲染。
沒听見回答,她拉下棉被想再說一遍,但卻見他在笑?他居然會笑?
帥哥的笑有感染力,于是她也笑了,胖嘟嘟的臉頰肉把眼楮擠成一條線,不存在半點美感,可他竟然覺得……漂亮極了?
天!自己一定瘋了。
一顆球在身前身後轉是什麼感覺?應該是滑稽吧,但陌言覺得幸福,伸長雙臂,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擺弄。
她搞了條布尺出來,他沒見過那樣的東西,但挺有趣的,更有趣的是,從一開始動作,她的嘴巴就沒有停過。
「你不要真的以為馬革裹屍氣豪壯,就悶著頭一路往前沖,什麼叫馬革裹屍?屍啊,都變成屍體了,哪還有氣?豪壯個屁!」她說粗話了,沒有教養,但他卻覺得很可愛。
「打仗要靠腦袋,不是靠體力。你是小兵,影響不了戰局,但你可以影響自己,比如敵人從前方五十公尺過來,眼看他的大刀就要砍下,你可以立馬停下腳步、一個旋身,往後快速狂奔。」
「這不是打仗,是逃命。」
「不然在狂奔之際,眼觀四面、耳听八方,尋找身強體壯之人,站在他後面,再往前行。」
「你讓我拿別人當盾牌?」
是這個意思沒錯,但他能不能別那麼直白?這樣顯得她很邪惡狄。誰都想當白雪公主,哪有愛做惡皇後的?如果不是情況特殊,她怎會提出這麼「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的提議。
「行行行,你盡量勇往直前,但如果不能確保自己平安歸來,對不起,這件衣服上面我會逢滿小白旗。」到時候他就是一個活動的投降看板。
噗!他放聲大笑,對于她的大膽,他已經放棄糾正。
一幕幕過往在腦海中盤繞,然後鼻息重了,合上眼,今晚失眠與他無緣。
跑到姑娘閨房找覺睡?這是不道德的,比拿旁人當盾牌更天誅地滅,但他的意志抵擋不了身體欲望,緊緊抱住她,像抱著泰迪熊那樣。
她變瘦、她變美,她有了讓所有男人怦然心動的本錢。但他為她怦然心動……在很久很久、在她還不具備本錢之前。
熟睡……緊擁的兩人,表情祥和恬靜,微微的笑容、淡淡的甜蜜,他們在彼此的懷中找到歸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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