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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士林的獨白....出自張曉風《踏上紅地毯的那一端》九歌
獻給那些睽違母顏比十八年更長久的天涯之人
*駐馬自聽*
我的馬將十里杏花跑成一掠眼的紅煙,娘!我回來了!
那尖塔戮得我的眼疼,娘,從小,每天。它嵌在我的窗裏,我的夢裏,我寂寞童年唯一的風景,娘。
而今,新科的狀元,我,許士林,一騎白馬一身紅袍來拜我的娘親。
馬踢起大路上的清塵,我的來處是一片霧,勒馬蔓草間,一垂鞭,前塵往事,都到眼前。我不需有人講給我聽,只要溯著自己一身的血脈往前走,我總能遇見你,娘。
而今,我一身狀元的紅袍,有如十八年前,我是一個全身通紅的赤子,娘,有誰能撕去這身紅袍.重還我為赤子甫有,誰能摶我為無知的泥,重回你的無垠無限?
都說你是蛇,我不知道,而我總堅持我記得十月的相依,我是小渚,在你初暖的春水裏被環護,我抵死也要告訴他們,我記得你乳汁的微溫.他們總說我只是夢見,他們總說我只是猜想,可是,娘,我知道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的血是溫的,淚是燙的,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母親”。
而萬古乾坤,百年身世,我們母子就那樣緣薄嗎?才一月,他們就把你帶走了。有母親的孩子可憐母親的音容,沒母親的孩子可依向母親的墳頭。而我呢,娘,我向何處破解惡狠的符咒?
有人將中國分成江南江北,有人把領域劃成關內關外,但對我而言,娘,這世界被截成塔底和塔上。塔底是千年萬世的黝黑混沌,塔外是荒涼的日光,無奈的春花和忍情的秋月……塔在前,往事在後、我將前去祭拜,但,娘,此刻我徘徊佇立,十八年,我重溯斷了的臍帶,一路向你泅去,春陽暖暖,有一種令人沒頂的怯懼,一種令人沒頂的幸福。塔牢牢地楔死在地裏,像以往一樣牢,我不敢相信它馱著你有十八年之久,我不能相信,它會永永遠鎮住你。
十八年不見,娘,你的臉會因長期的等待而萎縮乾枯嗎?有人說,你是美麗的,他們不說我也知道。
*祭塔*
娘,塔在前,往事在後,十八年乖隔。我來此只求一拜--人間的新科狀元,頭簪宮花,身著紅袍。要把千種委屈,萬種淒涼,都並作納頭一拜。
娘!
那豁然撕裂的是土地嗎?
那倏然崩響的是暮雲嗎?
那頹然而傾斜的是雷峰塔嗎?
那哽咽垂泣的是娘,你嗎?
是你嗎?娘,受孩兒這一拜吧!
你認識這一身通紅嗎?十八年前是紅通通的赤子,而今是宮花紅袍的新科狀元許士林。我多想扯碎這一身紅袍,如果我能重還為你當年懷中的赤子,可是,娘,能嗎?
當我讀人間的聖賢書,娘,當我提筆為文論人間事,我只想到,我是你的兒,滿腔是溫柔激蕩的愛人世的癡情。而此刻,當我納頭而拜,我是我父之子,來將十八年的負疚無奈並作驚天動地的一叩首。
且將我的額血留在塔前,作一朵長紅的桃花:笑做朝霞夕照,且將那崩然有聲的頭顱擊打大地的聲音,化作永恆的暮鼓,留給法海聽,留給一駭而傾的塔聽。
人間永遠有秦火焚不盡的詩書,法缽罩不住的柔情,娘,唯將今夕的一凝目,抵十八年數不盡的骨中的酸楚,血中的辣辛,娘!
終有一天雷峰會倒,終有一天尖聳的塔會化成飛散的泥土,長存的是你對人間那一點執拗的癡!
當我馳馬而去,當我在天涯地角,當我歌,當我哭,娘,我忽然明白,你無所不在的臨視我,熟知我,我的每一舉措於你仍是當年的胎動,扯你,牽你,令你驚喜錯愕,令你隔著大地的撫摸我,並且說:“他正在動,他正在動,他要幹什麼呀?”
讓塔驟然而動,娘,且受孩兒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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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過世之後,才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非常喜歡這一篇"許士林的獨白",父親十多歲就離開自己的母親,過了好幾年戰爭的生活,安定後貧瘠的生活,最後終於成家安身.父親辛苦了一輩子,也想家想了一輩子,所以當看到這篇文章時,他非常的感同身受,所以每每端午節時,都會請母親唸著一篇給他聽,雖然他六七十歲了,雖然他已雙鬢飄雪了,但是他仍然是奶奶的小孩,仍然是一個想回家卻回不了家的小孩....媽媽在送走老爹的最後一夜,安安靜靜的在老爹的棺木邊輕輕的再唸了一遍,媽媽沒有哭,因為,老爹已經沒有病痛了,老爹已經回到奶奶身邊了....
這一篇"許士林的獨白"分了幾個小節,只附上"駐馬自聽"與"祭塔",還有"認取""湖""雨""合缽"與"祭塔",許士林是許仙的兒子,故事大多到白蛇被關進雷峰塔就結束,但其實後面是還有上文這些段落的。是篇很棒的文章,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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