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練習曲(連載中

盜香客

小弟第一次在ＳＯＧＯ發表自己的小說
如寫的不好請各位大大見諒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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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


你要知道…

再精準的音符，也無法真摯心靈的甘苦。
再高超的技巧，也不能彌足情感的貧瘠。
再快速的彈奏，也追不到回憶的錯過…

《 本帖最後由 ruru78123 於 2009-7-6 06:58 編輯 》

盜香客

１
　　「接下來是１１號參賽者的Chopin離別練習曲」

　　主持人制式而冰冷的介紹，意外襯托出這參賽者的從容。
紳士般鞠躬後，靜靜坐定鋼琴前，那雙手懸於半空準備時，是優雅而哀愁的。

他溫柔撫上琴鍵，指尖扯著適才凝結的哀愁，即興化作一個氛圍，他把『離別』彈得比原曲更加破碎而富有詩意，每一節旋律都因染上濃烈的情緒而對聽者有惹淚的觸動。他始終輕閉雙眼，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悄悄在琴鍵上熄滅。

　　比賽結果公佈，被評為「指尖流露著最真摯而充沛的情感」的１１號參賽者沈庭語拿了首獎。頒獎典禮上的他笑著，像個孩子得了糖，一派天真的笑著。曾經有個女孩說他笑起來很好看，只是那女孩從不知她的笑更讓他深愛著。

盜香客

２
　　
「看看你，真的得了首獎啊！」阿牛一邊把雞腿塞進那已裝不下食物的嘴，一邊說著。

「恩。」吃東西和彈琴是兩回事的我也大口的吃著，沒有多餘的嘴說多餘的話。

「果然是兄弟，沒忘了請吃飯。」阿牛說話時，視線從沒離開過食物。

「恩。」話少，嘴忙。

「老闆，再來四盤蚵仔煎！」阿牛豪邁的加點。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阿牛是我國中開始認識，到高中都同班的好兄弟，但自從升上大學後，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坐下來好好吃個飯、聊個天。

「欸！你那麼厲害，全國大賽都拿首獎了，不就什麼歌都會彈？」我們吃飯的地方可是這地區最晚打烊的『一間小吃攤』。
阿牛在小吃攤要打烊時，才停止加點，滿足地摸著原本就大，現在更撐的肚子，問了個蠢問題。

「廢話！」我心疼地付那將近一個小家庭半個月伙食費的帳單數目，邊回答著。其實我挺臭屁。

「喔。」阿牛不置可否，他是不懂音樂的。
　　
歸途中。
阿牛載著我，滔滔不絕地說著讓我找不到重點與意義的話。其實我也無暇注意，呼嘯的風把阿牛的話呼嘯的帶過。

我茫然，在思索。

３


　　Secret。

這首電影「不能說的祕密」裡的曲子，已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自一個櫸木窗子飄出。
窗裡是一整間櫸木裝潢著的房間，擺著一架老舊的三角鋼琴。

這是沈庭語練琴的地方。
他一次又一次沉醉在這快速的旋律當中，手指近乎瘋狂地快速彈奏著，他有想要穿越時空的理由，儘管他知道那只是電影，只是虛構的情節。但他仍用那指尖的細膩去搜尋，或許真實的一絲絲可能。儘管不可能。

《 本帖最後由 ruru78123 於 2009-7-3 19:20 編輯 》

盜香客

４

　　手指在琴鍵上錯落如雨後，習慣彈琴時閉眼的我，還溺在Secret快速卻迂迴著人心的旋律裡，輕輕皺著被汗水浸濕的眉，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環顧四周，依舊是櫸木牆的整面斑駁。我不禁有些失望，甚至是重重的失落。但隨即我笑了，笑自己的天真。

「或許這就是單純的赤子之心？」我自嘲。

昨天阿牛載我回家時，我就不停想著阿牛在小吃攤問我的問題。
「欸！你那麼厲害，全國大賽都拿首獎了，不就什麼歌都會彈？」
「廢話！」
反射性的回答後，隨之而來的竟是一股莫名的悵然。

「是不是有一首歌，我想彈也彈不出來？」我側身望著窗外，左手隨意一節十二連音的降Ａ大調琶音。
忽然，我想到去環遊世界的蕭夫人，她總是自稱是蕭邦的妻子。
她說她五歲學琴，六歲愛上蕭邦，七歲學會蕭邦留下的一百六十九首鋼琴曲，她認定她是那年嫁給蕭邦的。她是我的鋼琴啟蒙。

　　我高中那年，第一次遇見蕭夫人。

「等我練到很厲害的時候，是不是就會彈世界上所有的曲子？」

「其他人或許可以，但你不行。」蕭夫人就那麼篤定地，回答了我。

「為什麼？」

「看你剛剛彈琴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一輩子也不可能彈奏所有的曲子。」語氣淡然，表情卻略顯激動。

「你彈的並不好，但琴音裡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我的疑問仍沒消除，靜靜地聽她說。

「那種感覺，叫做感情。」說完這句她頓了好久，注視著我，似乎想要我回些什麼？
「你是不是有曲子彈不出來？」沉默太久，她這次索性看穿我。
「不是你不會，是你不能。」語氣那麼篤定。

「你要知道…再精準的音符，也無法真摯心靈的甘苦。再高超的技巧，也不能彌足情感的貧瘠。再快速的彈奏，也追不到回憶的錯過…」

「曲子肯學就會，但情感卻無法捏造。」她每段話說完，都刻意停留，讓我思考著感受。
「彈琴時，指力很重要。」沒頭沒腦的一句？
「而你指尖的重量，來自你的感情。」所以？
「當感情有了缺口，代表著那份深刻的曲子，你彈不出來。」儼然是過來人的口吻…

「當情感有個缺口，代表著那份深刻的曲子，你彈不出來。」就是這句。

我望著窗外，深陷回憶。

《 本帖最後由 ruru78123 於 2009-7-3 22:28 編輯 》

盜香客

５


「沈庭語！不要耍自閉！過來玩！」她總是跟一群男生混在一起，然後再把落單的我強迫性的叫過去玩。如果我拖拖拉拉，她會來扯著我的衣角。就算有時候我會有點生氣，但她總是笑嘻嘻的很高興。

「不要跑！」追著人打打鬧鬧的遊戲，在國中的生活裡很常見。她每次追不到人時，總是氣呼呼地喘著，臉圓圓地紅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她那樣可愛的很迷人。我不知道。

「唉唷」又跌倒了。對神經大條的她來說，這已是稀鬆平常。即使當時穿著裙子。

她是大家的開心果，到哪兒，哪兒就有歡笑。她喜歡搞笑，有時學學蔣公銅像的表情，有時學學電視上人物的動作，就連無意間說的那些單純而不做作的話，都惹人開心。


個性大剌剌的她，和每個人相處都是那麼地單純而自然。


只是時間很陰險，竊竊地讓人心起了化學作用。許多女生開始討厭她，原因都只是她和某些男生講話。


「賤…」不堪的流言，開始出現在女生的小團體裡。

辱罵的字句，也開始留言在早晨的黑板。好幾次我想去擦掉它，卻都不知為何的卻步。

後來連她的座位，也遭到了塗鴉或破壞。越來越多類似的發生，但她始終都微笑著帶過。

我在班上總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日子越久，心情越糟，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最常找我聊天的阿牛，也開始問我怎麼了。但我沒說，始終把它當成秘密。或者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膽怯？

「沈庭語，最近怎麼啦？好像不開心喔？」是她，臉上掛著一抹讓人溫暖的微笑問著。明明自己受到那麼多委屈，心裡應該也很不舒服的她，竟然還有心情問我怎麼了。真是怪人。

「厄…心情不好。」我有些愕然的說。表情有些慌忙。

「哈哈！那放學後陪我去散散心吧！」她留下一個勝利的微笑，轉身就走了。也沒問我好不好。



放學後。小河堤。

「為什麼心情不好？」她舔著草莓冰淇淋，簡短的問。

「厄…不知道。」我也舔著冰淇淋。香草口味。

「那看在你請我吃冰淇淋的份上，我唱歌給你聽。」她又大口的舔了一下冰淇淋。深呼吸就要唱。

「厄…等等！」我想問她那個我想了很久的問題。

「幹麻？不想聽我唱唷？還有你講話不要厄來厄去的，煩死了。」她嘟起小嘴。很可愛。

「厄…好！」跟她講話，我還是有些愕然，有些慌忙。

看她假裝生氣的繼續舔著冰淇淋，我傻傻的笑了。

「你剛剛要說什麼？說完我要唱歌了。」

「你還是堅持要唱呀？」

「當然，你心情不好呀！」說的好像我心情不好就應該聽她唱歌，很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只是想問，為什麼妳那麼想要別人開心？妳最近自己也不怎麼開心吧？」我的疑惑。

「因為我是快樂小天使。」很稚氣，卻很感動人的一句話。

「那是什麼？」我想知道我莫名的感動是為了什麼。

「就是不准別人不開心。」

「如果有人不開心，就會想做點什麼讓他開心。」她看我沒接話，繼續講了下去。

「看到別人開心，我也會很開心。」她說完，開心的笑著。

「那如果你不開心呢？」

「這就不能告訴你囉！這可是快樂小天使的秘密呢。」她用食指，俏皮地在嘟起的嘴前比了個「噓」的手勢。

我呆呆的看著她晶澈的眼睛，半晌沒說話，但心裡已下定決心。

「大象長長的鼻子正昂揚，全世界都舉起了希望。孔雀旋轉著碧麗輝煌，沒有人應該永遠沮喪…」
她自顧自的唱了起來。柔柔的歌聲，有草莓甜甜的香味。卻隨著小河的曲折，越飄越遠…

盜香客

６

　　「易巧筑…易巧筑…」沈庭語的課本上。

　　自從上次在小河堤旁聽易巧筑唱歌後，沈庭語就時常上課發呆，在課本空白處，歪歪斜斜地寫下，他沒辦法停止想著的那個她，的名字。

「沈庭語，你會彈琴嗎？」易巧筑捏著沈庭語細細長長的手指，小聲的問。

「厄…一點點。」沈庭語想到家裡二樓，那台被灰塵佔據很久的舊琴。小時候彈了幾次，就再也沒動過。

「那你放學留下來彈給我聽。」又是一個勝利的微笑。


　　「叮咚叮咚…」教室裡那台風琴，清脆聲音。沈庭語小心翼翼按著琴鍵，深怕在她面前彈錯。但眼睛依舊闔著。雖然只是簡單的小星星賦格變奏曲，但他還是很認真地在每一個音階上。

「哇！好厲害。」樂曲結束後，易巧筑拍著手說。

沈庭語紅著臉，搔搔後腦杓笑著。

「你笑起來很好看。」她習慣把心裡想的話，真誠地講出來。不論是誇獎或批評。

沈庭語還是傻呼呼地笑著。

「該回家囉。」易巧筑指著牆上的鐘說。



雨在他們回家路上，浠哩嘩啦地下了。他們並著肩，躲進一個小小屋簷。沈庭語聞到易巧筑頭髮的香味，笑了。時間讓沈庭語看著一滴滴落下的雨點，呆著。



「笑著發什麼呆？走了！」易巧筑在他耳邊大聲說。

「什麼？現在？」沈庭語指著還在下的大雨。

「對，我不想等了。」易巧筑拉著他的手，往他們家的方向跑去。穿越著雨。

雨很冷，手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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７



　　我坐在大禮堂的鋼琴前，茫然看著黑白相交的琴鍵。

這是國中畢業典禮。我被叫去作畢業生表演，但我現在心裡最在乎的，卻和演奏無關。腦海裡都是這三年，每一幕有她的畫面。

「要畢業了，我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全體師生進場。唱國歌。校長致詞。某處室主任致詞。畢業生代表致詞。
所有的程序都與我無關，我只在回憶裡遊蕩。

「沈庭語！加油！」台下，她的聲音。

原來是到了畢業生表演，我卻還發呆著。大家以為我是太緊張了。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
很多情緒複雜在我的眼眶，我慢慢閉上潮濕。
完成那四分零三秒的演奏。



典禮結束。

「欸！你剛剛哭了喔？」她笑著問我。

「沒有呀。」我愛面子地回答。眼神閃爍。

「好啦好啦！沒關係，我知道你是怕畢業後不能見到我，會太想我。」她拍拍我的肩膀說。

我靜靜地看著她。

「我們打勾勾，以後一起去旅行？」她伸出小指。

我沒說話，用小指勾了勾她的小指。


８



「你說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又何必去改變，已錯過的時間…」一陣來電鈴聲把我從回憶裡喚出。周杰倫的「不能說的秘密」。

「喂？您好，這裡是全國鋼琴演奏大賽的主辦單位。」

「喔，您好。」斑駁櫸木的色調，很難讓我完全自回憶裡清醒。

「是這樣的，我們決定在十一月二十三號，也就是下個月的今天，辦一場演奏會。參與演出的是我們主辦單位特別邀請的幾位外國鋼琴家，都是世界公認的音樂權威。我們希望，台灣方面也有人參與演奏。經過開會後，決定是這次大賽獲得首獎的你。關於曲目方面，將由你選擇後，再和我們音樂總監開會決議。」他囉囉唆唆的說完。

「恩。我知道了。」我疲倦地說。

盜香客

９



「讓我們掌聲歡迎第七屆全國鋼琴演奏大賽，首獎得主沈庭語。」

「啪啪啪！」掌聲中，藏著幾雙冷冷的眼。

這次聯合演奏會的演奏名單一公佈，許多台灣知名音樂大師都紛紛表示不滿。
多麼盛大的表演。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夥子？

依舊是華麗的指法。悲傷的觸動。

Ｅ大調離別練習曲。升Ｃ小調離別圓舞曲。蕭邦式的浪漫悲傷。

依舊是緊緊閉著的雙眼。緊緊皺著的眉。

還有緊緊隨顫抖著的手指，飄落的淚水。

依舊是淚水滾燙著曲曲折折的情緒。



１０



某些字句。

「聽說她交男朋友了。」鬱悶的屬七和弦。
「她男朋友對她很不好耶。」無力的不和諧四度音。
「你有聽說她男朋友打她嗎？」悲憤的轉調。快速且激昂的高八度十六連音。



畢業後，從朋友那兒聽來的，關於她的消息。

「她和他分手了。」旋律進行的情緒緩緩地稍顯平和。
「有個男生對她很好。」令人心安的Ｄ大調，卻夾雜著降Ｆ調的不確定。
「他們在一起了，常常打打鬧鬧。過的很開心呢。」三拍子的幸福洋溢。


我給了自己一個結論。

「我下定決心過的，要做她的快樂小天使。」漸弱的Ｃ調和弦內音。完美地在低音Ｄｏ結尾。淚都乾了。